夫谋 - xp1024.com
《夫谋》


第一章 杀人夜

时值隆冬,万木凋敝!黑色的枯枝如同鬼爪刺破灰色的天,透露着死亡的气息,惨白的落日带着最后一丝的暖意沉沦西山。

大周王朝的都城雍城在宵禁后陷入一片死寂,东市永乐街的宁远侯府骤然而起的兵刃撞击声打破了这夜的沉寂。

家奴的呼喊声、小孩的哭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声一声震荡着人的鼓膜。

纵然周围有人听到宁远侯府传来的异样声音却不敢有半点过激举动,都只能死死的看护着自己家中的人,不要生出乱子被牵连其中。

宁远候苏伯懿跪在正厅中,脸因为悲愤而扭曲变形,浓稠的血腥味带来的窒息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额头上浑圆的青筋像是要马上爆裂开一样,身上的紫色家常衣凌乱不堪,腰间的玉带在推搡之中早也失去了踪影。

身旁黑衣人一把刚刀架在脖子上,自己只要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对面的黑衣人杀手就会把架在自己七岁女儿脖子上的钢刀逼进一步。

小女儿在惊吓之中已经从最开始的大哭变成惊恐不安的抽泣,一双眼睛汩汩的流淌着热泪,望着对面同样无助的父亲,如同一只失去依靠的幼兽瑟瑟发抖。

黑色发亮的水磨石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还在淌血的尸体,正厅之后还不断惨叫声传来,屠杀还在继续进行,苏伯懿几乎喷出血来的双眼汩汩泪下不停的咒骂着:“卓吟风你畜生!连我年幼的孩子你都不放过!”。

而这一场屠杀的指示者卓吟风却只是冷漠的望着苏伯懿说道:“苏兄别怪我,谁让你吃了天大的胆子要去侵吞益州的救灾粮银呢?龙颜震怒谁都救不了你!何况斩草除也是皇上的意思!”

“呸!”苏伯懿气的浑身发颤骂道:“侵吞救灾粮银?亏你想的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太子借机铲除异己,打压弈王,想要我这户部尚书的位子!”

“呜!苏兄话别乱说啊?”卓吟风拨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贪污官银满门抄斩,但是却允许义庄来为你们收尸!若是你这样满嘴胡话污蔑太子的话那可是要暴尸荒野不得善终的啊!”

苏伯懿仰天一声悲凄哀笑:“不得善终?我苏门一族两百五十八人今日惨遭灭门还有什么善终?我苏伯懿落的今日下场全是你卓吟风出卖我!亏我以前当你是兄弟,你却为了你的青云路,投靠太子一当拿我苏门做垫脚石,我苏门一族今日枉死,他日必定化作恶鬼把你敲骨吸髓,方解我心头只恨!”

苏伯懿骂的恨烈,卓吟风听的心中一颤,皱眉说道:“可惜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卓吟风缓步向前和苏伯懿保持着距离俯下身又说道:“苏兄啊!别怪我,你也说了我是投靠太子,那你呢?为弈王所用这么多年,如今他可曾想着救你了?既然是党争那就必有死伤,只可惜你站错了队。”

苏伯懿血红的眼里盛满了悲屈的泪水。他为官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伴君如伴虎,怎么会不知道宦海沉浮,祸福旦夕间,怎么会不知道党争之中不会有死伤。

如果只是死,他何曾怕过!只是他没有想到会牵连到整个苏门一族。而今日苏门没有半点生还的机会,纵然是弈王只怕都会怕牵连自己会选择明哲保身,不会救自己一命。

望着对面瑟瑟发抖孤立无助的幼女,苏伯懿苍凉悲绝的说道:“小雪不怕!就疼一下,就像你绣花的时候被针刺了一下。不疼啊!爹爹还有娘,还有哥哥弟弟妹妹都会陪着你!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苏伯懿热泪滚滚,也不知道对面的女儿是不是能懂自己的意思,只看到她挣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失神的望着自己。

卓吟风听着内堂里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小,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只是朝苏伯懿身旁的杀手使了个眼神,苏伯懿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歪着身子就躺了下去,脖子上的口子里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

而那双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却是不啃闭眼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儿,苍老的眼中一滴热泪还带着最后的温度滑落。

苏伯懿十岁的女儿苏文雪看着自己的父亲慢慢的倒下,一道滚烫的血飞溅在自己的脸上,灼烧的自己最后一根神经断裂,终于爆出一声尖锐的呼声昏死过去。

数十个黑衣人从内厢里走出来,手上的尖刀还如同流水一般滴着血。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杀手没有带面巾,宽额方脸,半张脸窜满胡茬,再配上阴冷的眼神,在这血腥浓重已经变成修罗场一般的宁远候府里,如同阎罗拘魂使一般。

“怎么样柴烈?都弄干净了吗?”卓吟风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苏伯懿皱眉问道。

隆冬的寒气让杀手的脸也布上一层阴郁,柴烈手腕一翻,将手中的剑在苏文雪身上一蹭,洁白的锻衣上瞬间殷红一片,而霜冷的剑身闪着刺目的寒光。

“都弄干净了!”柴烈平静的说道,多年的杀手生涯,眼前的血腥场面连眼皮都不会让他多眨一下,“如你所愿斩草除根,就连苏伯懿刚满一岁的小儿子也没留。”

“斩草除根?”卓吟风似是玩味一般呢喃着这几个字,转首看着身旁的柴烈,眼中的森寒逼的这个嗜血多年的杀手不由一怔。

“眼前的苏文雪不用多说,弱女一个好解决!苏伯懿的长子苏文熙游学在外,此人武学师从大渝第一高手玄布,又曾拜师黎崇老。武功学识都是大周数一数二,绝不可大意,留下他后患无穷。也正是因为他太子才决定一定要苏门满门灭绝。”

“已经派人过去了!相信此时此刻也已经动手了。数一数二又怎么样,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一双拳头难道躲得过一百只暗箭?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卓吟风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阴笑点点头,目光在众多的尸体中一翻搜寻后,眉目一挑,话语骤然多了凌冽:“苏文镜呢?”

柴烈身子一震,向身后的黑衣人群厉声问道:“谁看到苏文镜了?”

身后黑衣人群的沉默,让卓吟风的双目登时变的血红起来,暴呵一声道:“还不赶紧追!”

第二章 追魂令

夜,漆黑如墨,不见一丝星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黑衣杀手冲进宁远侯府的时候奶娘正陪着小公子和二小姐玩耍。小公子刚满周岁,在冬日里穿的又多,肉肉的一团好生可爱,二小姐苏文镜刚满三岁也是一团的粉嫩。

孩童稚嫩的笑声随风入耳,如同脆生生的风铃一般。在宁远侯府多年,虽然是奶娘身份可是宁远候和夫人却从未将她视作下人。

眼下姐姐躲在假山后面,肉嘟嘟的小手捂在嘴边嘻嘻的笑着,她知道弟弟肯定会去拉着奶娘来一起找她!

弟弟颤危危的在大树后面兜转一圈没有找到姐姐,急的小嘴一抿,哼唧着要奶娘抱。

小小的身子张开短短的胳膊向奶娘扑过来,奶娘慈爱的一笑,小跑着伸手就要去抱。

可是就在一瞬间,小公子的身体却轻飘飘凌空飞起,奶娘还没回过神来小公子的身体“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小脑袋开了花,没了一点气息,手里还抓着一颗在树后拔下来的草!

本来安静的宁远侯府一下像是炸开锅一般,凄厉的哭声回旋在宁远候的上空。

就在侯府多年听惯了宦海沉浮的故事,她知道今日轮到他们了。

奶娘扑在小公子的身旁就连惊呼一声都还没来得及,背后一凉,头上一震就昏了过去。

杀手们也不是每一次都能一招毙命,奶娘醒来时,满身的血污,背后传来一阵剧痛。

周围倒满了尸体,还有他们的夫人,睁着一双盈满泪的眼死死的盯着假山。

奶娘是孩子的半个娘,侯府的孩子却是她全部的孩子,几乎是出于本能奶娘的眼睛扫过假山,看到山石之后那双惊恐的眼睛。

前厅隐隐约约还传来哭喊,杀手们此刻都去了正厅,奶娘的泪滴在小公子的尸身上,一咬牙转身从假山洞里抱出惊惶的已经无法出声的小女孩,踩着尸体从后门逃离。

宵禁后的雍城一片死寂,幽远漆黑的街道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奶娘和孩子的生路。无论她怎么走身后一路的血迹都出卖了她。而城里的人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施以援手,唯一的方法只有出城。

“娘亲!”三岁的苏文镜在一番惊吓后,伏在奶娘渐渐失去温度的怀里终于缓过神哭了出来。

“镜儿不哭!千万别哭,不然那些坏人听到声音就找到我们了!”小女孩的哭声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扎进奶娘的心里,痛的她眼泪和着脸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苏文镜稚嫩的小脸上。

苏文镜已经三岁,乖巧懂事,目睹家人被杀,她虽然年幼但是起码知道有坏人闯进了她的家,眼前只有熟悉的奶娘是她唯一的倚靠。

小女孩在奶娘的安慰下,懂事的闭上了嘴巴,可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却是滚落,不停的抽泣着。

城门上有个狗洞,奶娘带着苏文镜从那里爬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在夜色之中奔逃了一个时辰,奶娘的身后的血淋淋滴滴没有断过,一条血路随着她的步伐蜿蜒在夜色之中。失血再加惊吓和疲惫,就在她渐渐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远处忽隐忽现的昏黄灯火骤然点亮她最后一线希望。

而这一点希望在夜色中接踵而来的嘈杂声给掐灭,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在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一条血路。

眼中的恨让这个柔弱的女子在漆黑之中双眼也闪现出亮光,小公子惨死的景象还在眼前,奶娘的心狠狠的痛着,这样的痛也让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镜儿你记着你是宁远侯苏伯懿的女儿,你还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你一定要活着,为了苏家二百五十八口人活着。”奶娘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挂在苏文镜的脖子上,那是苏家四兄妹人手一枚的翠玉珏。似是还觉不够又从苏文镜身上脱下一件罩在外面的小马甲。

“看到那里有灯光了吗?朝着那盏灯光跑,不要停一定要跑过去。奶娘去引开那群坏人,然后你就安全了!”奶娘指着远处那如豆的灯火声泪俱下的说道。

“奶娘!你不要走!”文静的呼喊是一把最钝的锉刀,奶娘的心一片一片被这稚嫩又无助的喊声挫成了灰。

“奶娘不能跟着你,跟着你坏人就会抓住我们。你跑啊,朝着那灯光跑,记着你的名字叫苏文镜,你的哥哥叫苏文熙,你是苏家的女儿。一定要活着,记住了吗?”

奶娘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苏文镜,每推一下,都觉的是把自己推过了千山万水,奶娘只有低下头狠狠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吓着了这个年幼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先是一群黑衣人重进自己的家里杀了自己的家人,现在唯一的奶娘不知道为何又忽然之间不要自己了。

无辜的孩子连连惊吓一张小脸在夜色之中惨白如纸,年幼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只能又张着小嘴哇哇的哭。

奶娘伸手为孩子抚去脸上的泪水,那一滴一滴滚落的滚烫泪水烫的她身上像是戳了无数的血窟窿一般,心早就已经被车轮一次一次碾过一般已经成了灰。

“不准哭!听到了没有,快跑啊!如果你不跑奶娘就生气不要你了!”奶娘伸手就要打,孩子在恐吓之中终于慢慢的转身怯怯的迈出了第一步。

这个幼小的身影转身那一刻,奶娘的心终于碎成了渣滓,强忍着身心的疼痛奶娘依旧喊着怒意小声喊道:“不准哭!快跑!你跑啊!”

不断的鼓励和恐吓终于给了这个孩子勇气,小小的身体怯怯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听着嘤嘤的细小哭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远方,奶娘眼中燃起决然的恨,心一横,反手一抓,背上的已经快要凝血的伤口复又崩裂开来,鲜血瞬间喷涌如注。

朝着相反的方向奶娘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路狂奔,而身后追击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也牢牢的被她所牵引。最后终于在一悬崖边,奶娘望向几乎远道天际的那一粒灯光,紧紧的抱着从苏文镜身上脱下的马甲,苍凉一笑,坠入山崖。

第三章 亡命徒

宁远侯府里尸横遍野,鲜血汇集成小河散布成一张巨大的血网张在侯府的里里外外,浓稠的血腥味让空气都变的温热粘滞。

苏文镜的失踪让卓吟风焦灼不堪,杀手们追出去两个时辰后带回来的却只是在悬崖边捡到的一片血衣。斩草除根这是太子下的命令,而如今苏文镜生死不明,苏文熙还没有消息,意味着不能回去交差复命。

“整个侯府已经被翻了几次了,没有苏文镜的踪影。一定是他们府上的人趁我们不注意偷偷的带走了苏文镜!”

柴烈用剑拨弄着地上的血衣,眼里是凶狠的光,在暗夜里灼的人都不敢多看一眼,身后的杀手们低垂着头打起不敢喘。

“派人到山崖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卓吟风话语里带着怒意,对于柴烈已经失去了信心,“你们冰御门这次倾巢而出最后还是遗漏了最关键的人,回去之后太子那边我看你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柴烈牵动着嘴唇冷冷一笑,对于卓吟风的话如同风一般穿堂而过不留一点痕迹,“我要是不好交待了,南宫侯你难道就好交待了?”

“你什么意思?”卓吟风听的一怔,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撑大了一圈。

柴烈的冰御门纠结的都是亡命之徒,武艺高强却又心狠手辣,做的都是清道夫的事,认钱不认人。

早年为朝廷所患,后来与朝中一些权贵搭上关系后,摇身一变成为权贵秘密宦养的爪牙,还赐了名叫冰御门,专门做这种杀人灭族的事,其中为了政治所需还干着一些制造冤假错案的事,借机铲除政治中心的敌人。

而这一次针对的是户部尚书苏伯懿,带头反咬苏伯懿的也正是与他称兄道弟多年的卓吟风,这卓吟风要想在太子那里站住脚,就必须把宁远侯府的事做漂亮,做的不好他自然是没法交差的。

宁远侯府有人逃了出去,还是苏伯懿的孩子,再怎么说这卓吟风在太子面前说话比柴烈要难的多。

柴烈只是挂着一副诡异的笑看着卓吟风,话语也不点破,卓吟风做官多年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讨好太子,自己做了一个出卖朋友的人不说还带人灭了他的家族,这是千夫所指的背信弃义。

但是自己苦寒出身,能够做到大理寺卿全是自己努力而来,相比较于世袭的苏伯懿自己显得那么卑微可怜。偶然于苏伯懿结交,两人结为好友,无数次的谈笑之间,有很多时候卓吟风自己的笑里却是带着无尽苦涩。

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尊贵,而有的人却那么低贱,即便自己做上了大理寺卿又能怎么样,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自己穷苦的出身始终都是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耻辱和痛。卓吟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才能爬的更高,怎样才能走的更远,让自己手中的权利和身上的尊荣让人忘记他的出身。

当太子找到他想和他一起构陷苏伯懿贪污救灾银粮的时候,他有过犹豫,但是很快这样的犹豫就被太子所给出来的条件给引诱的抛开了。

太子的所给的筹码就是:户部尚书的位置。如果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官进三品,就连早朝的时候都不用在站在最末尾,而是跻身前列,能和皇帝说上话了,有了这样的荣宠在身,还会有谁在背后讥笑他的出身。

如今他已经迈出第一步,丧尽天良的事已经做了,无法再回头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人已经杀了,那户部尚书的位置他就必须要得到。

可是眼前苏伯懿的孩子却是不见了,太子要的斩草除根不能完成,遗留了祸患,太子那里是不好交差,那太子对他的信任自然也会减分。

柴烈看着卓吟风在权衡之际额头生居然被逼出了一身冷汗,得意的嘴角一扬:“卓大人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的惨一点,有的轻一点,有心在这里看谁嘴硬还不如想一想办法怎么把这差事给交了!”卓吟风故作镇静面上一笑:“两全其美比两败俱伤可是好太多了是不?”

而此时昏死的苏文雪又刚好苏醒过来,看着血流成河的家还有横死自己面前的父亲,悲怆的喊了一声“爹爹”后又哭昏了过去。

柴烈忘了一眼苏文雪说道:“眼前能肯定的只有苏伯懿最小的儿子伏诛,在苏文熙和苏文镜没有确定之前苏文雪最好留着她,或许有用。”

“苏文镜还年幼,还不是本官最担心,本官最担心是那苏文熙。”卓吟风面露忧色,柴烈的势力他早有耳闻,可是面对苏文熙他对柴烈依旧没有信心:“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有回信?”

“一个苏文熙值得你的这样害怕?”柴烈面露不悦,浓密的刀眉一皱露出一副凶相:“天亮就会有回信!”

“那就先把苏文雪带回冰御门,若是有了消息确定苏文熙和苏文镜都死了就送她去见她的家人,若是真的出了意外她就是活诱饵。”卓吟风指着苏文雪说道。

听到卓吟风一副命令的口气和自己说话,柴烈更是不悦,咬着腮帮不回话。宁远侯府上下一片浓重的血腥气,到处都是淌血的尸体,此时正值深夜留在这里只觉晦气,也不想在和卓吟风多说。上前一把拎起地上的苏文雪如同逮一只小鸡一般朝外走去。

而在冰御门一直等到鸡鸣破晓,卓吟风和柴烈才等来了消息。

杀手们摸黑在悬崖下找了一晚上,最后只找到一些狼啃咬剩的尸块和散落的小孩衣服外没有其他的收获。而那件小孩的衣服正是苏文镜的,卓吟风曾经见过。

而卓吟风最关心的苏文熙纵然武功了得,但是也的确无法抵挡上百人的车轮战,最后身负重伤葬身火海。扑灭大火杀手们也只抬回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你确定这是苏文熙?”一具几乎烧成炭的尸体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柴烈皱着眉毛问道。

卓吟风捂着鼻子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尸体手上的一枚玉戒出神,半晌才说道:“这玉戒是他出外游学的时候我送他的。”

担心一晚上眉宇间都是一阵酸痛,卓吟风终于展颜一笑说道:“这是苏文熙!”

“哗”的一声响,柴烈手中长剑出鞘指着缩在角落里的苏文雪说道:“既然这样,也可以送这丫头去跟他家里人团聚了!”说完提着剑就走上去,苏文雪一张脸早就没了血色,染满血的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

“慢着!”卓吟风一把抓住柴烈说道:“苏文雪先不忙杀!”

第四章 秋意浓

“你不是说这就是苏文熙吗?你还在担心什么?”柴烈面色铁青,卓吟风的反复变换让他急火攻心,加上熬了一晚上夜两眼布满血丝,一张脸本就是凶相,配上这双眼睛就跟恶鬼一般狰狞恐怖。

地上的焦尸浑身上下一片焦黑,甚至一只脚都已经被烧断失去了踪迹,别说面目了,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唯独那枚戒指在仅存的一根拇指上特别的扎眼,似乎是在强烈且刻意的提醒着他这就是那个人。

卓吟风这次下了狠心一做就要做到底,可是这样的一具尸体摆在面前,总让他心里豁出一条口子般,冷风嗖嗖灌进,让他惊疑不定。

若真的是苏文熙好好,若不是……卓吟风根本无法去多想,眉头一皱心中已生出一计!

“从戒指上看这是苏文熙!”卓吟风面色一沉,似是有犹豫:“可是没有亲眼见到苏文熙毙命总觉得不放心,这苏文雪本就是柔弱女子一个,翻不起大浪。暂且留下她一段时间,若是苏文熙偷梁换柱,他必定会回来救苏文雪。”

“那太子那边你怎么回复?”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太子要的是苏伯懿的尚书一位,如今苏伯懿已死,苏家灭门,又有血衣和死尸在这里,加上我们手上还有一个苏文雪,就算有些事还不能确定但是大局已经掌握在了太子手里,如实禀报也不会有麻烦!”

“太子要的是斩草除根,苏文雪你要留我不阻拦,但是太子面前麻烦你说清楚苏文雪是你要留,不是我冰御门。”柴烈手腕一翻长剑收回剑鞘,冷冷的看着卓吟风说道:“将来若是有祸事上门,我冰御门不会为你擦屁股!”

官场多年人情冷暖早看透,冷言冷语他卓吟风也都吞的下,他心里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用朋友一门换来的尚书位置,柴烈他也不想多纠缠。

“他日有什么祸事我卓吟风自有担当,不用你冰御门来管!”说完袖一甩便出门而去。

可怜她苏文雪目睹满门被杀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带回冰御门苟且留下一条命也只是被当做一个诱饵。

在冰御门冷的彻骨的监狱里日复一日,分不清白天黑夜,在惊吓和伤心中度日,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还能走多远。

几日之后武帝诏书下达,益州救灾银粮侵吞一案告破,首告的卓吟风立下大功,官居户部尚书,百姓大呼万岁。

这样的喜庆背后却无人愿意提及宁远侯府一族二百五十八口人一夜之间被灭族。即使偶尔被念及说的最多也是苏伯懿是如何的贪污救灾银粮,导致灾民暴乱,危机社稷。

时光荏苒,在一场风一场雪,一场雨的不停冲刷之中,宁远侯府中的血流被清清洗干净,灰瓦白墙在岁月的流转中倒塌荒草丛生,那一夜的厮杀也渐渐的被人们遗忘。

一转眼已经十年过去。长着老去,当年的孩子们去全部已经长大成人,或是眉目如画待字闺中,或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已经很少有人还能记起当年恐怖血腥的一夜。

秋后,一场又一场苦愁的秋雨带着愈来愈烈的寒潮席卷而来,南宫侯府中几株还未开败的金桂树下点点焦黄。

薄凉的早晨,桂花一丝一缕的余香,未能让人觉得舒心清爽,更让觉得这秋的凉意似是逼近了一步。南宫府千金卓芊芊支着头眼看着窗下的桂花在微风中如同一粒一粒的雪花般飘落,双眉紧蹙,眼神游离。

皓腕上戴着的碧玉手镯衬的她肌肤如雪,低垂的睫毛如同黑蝶的翅膀一般在她娇美的脸上画出一道优美弧线,细细扫过的脂粉却是遮盖不住眼下的那一片乌青。

一阵细碎的脚步上打乱卓芊芊的思绪,卓芊芊唇边勾起一抹笑提着杏色长裙便奔了出去。来的人是她的贴身丫鬟芸香,一路的小跑让她娇俏的笑脸泛起一阵潮红。

“怎么样芸香?可有文熙的消息?”卓芊芊顾不上芸香是否跑的太累急切的问道。

芸香只觉的一路的疾跑过来,堵在喉咙上的那一口气提不上,只张着嘴一个劲的摇头。头上发钗的流苏稀里哗啦在脸上一阵乱拍。

刚才眼里还是一阵精光,看见芸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眼中的那一抹亮色瞬间褪去。纤细的手指不由得一蜷:“都仔细打听过了吗?”

喘了几口气芸香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也能说出话来:“张伯都打听过了,当年棠梨书院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的东西,因为当时是晚上已经下了学,书院里根本就没有人,至于其他的旁人根本就不知道。”

“没有人?”卓芊芊双眉微蹙,话语里满是疑问,“可是爹爹却说文熙当年是受了重伤葬身大火,派去的杀手还带回来一句烧焦的尸体,书院里没有人,那这尸首又是从何而来。”

多年来只要家里有人去鄞州卓芊芊便一定会嘱托要去打探一番当年的棠梨书院失火的情况,这么多年来,去的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一样的,就是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的东西什么都没留下。

“小姐当年苏伯懿因为贪污救灾银粮被灭族,冰御门出手去鄞州杀苏公子,肯定是非常隐秘的事,虽然最后烧起了大火,以冰御门办事风格,也一定会弄成一场天灾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一年一年的打探下来结果都一样,”看着自家小姐满面的愁容芸香苦心的劝着虽然不忍,但还是低低的说道:“苏公子可能真的就是杀手们带回来的那一具尸体了。”

“不会的!”卓芊芊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厉声打断芸香的话,:“文熙那么好的武功不可能就那么容易死。”

“可是当年的案子都结了这么多年,都说苏门满门被灭,没有一个活口,如果苏公子还活着以他的天资学识难道他不会回来吗?”

一句话呛的卓芊芊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其实就算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苏文熙当年京城第一才子,若是真的活着,苏门被灭他不可能不会来伸冤。一晃十年过去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么多年来自己苦苦的追寻消息都只是因为自己不肯相信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第五章 桃花债

十四岁那一年自己还是个小女孩,那时候爹爹和苏伯伯还是好友,两家时常走动。

春日里阳光绚烂,暖暖的风中都带着桃花的芬芳。爹爹带她去苏伯伯家,小女孩进了宁远候就像到了自己家一般,流连在一片一片的花海之中忘记了来路,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方向。

远远的桃花树下一身白衣的少年公子手执长萧,萧声婉转随风入耳,阳光透过细密的花枝变的如同被裁剪过一般,斑驳的投在在少年清朗的眉宇之间,卓芊芊一颗懵懂心瞬间被这张温润清秀的脸彻底融化。

少年见细密的花丛中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盈盈如风动一般向自己走来,粉面上似笑非笑的含情目,一袭粉裙像是被桃花染过,轻晃宛如如花仙降世。

对望的这一眼直觉的天地之间都像是晕染成了粉色,绯红的云彩不自觉的也流淌到了两人的脸上。

手腕一翻少年长萧一横,躬身执礼说道:“芊芊妹妹好!”

如果刚才少年的萧声用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来形容,那眼前少年的声音可以用如鸣佩环来比喻了。

卓芊芊心中一惊:“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温和一笑,将长萧插于腰间,负手而立徐徐说道:“妹妹一身装扮绝非寻常女子能有,既然不是家中婢女那就是家中的姐妹了。可是文熙的妹妹文雪才三岁,既然不是家中姐妹那就是别人府苑的小姐了!”

少年微微沉眉,眼中光影变换,面色却是十分淡定:“家中常来之客就是南宫侯爷卓伯伯,听闻家中有一女年龄与我相仿,今日卓伯伯恰好来访,想必眼前就该是芊芊妹妹了!”

“文熙哥哥好!”卓芊芊见自己身份被挑明,抿嘴爽快的一笑,颔首说道:“都说宁远侯府大公子苏文熙才学京城第一,还未说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果然名不虚传!上次去表哥家那个木头都一天了却还记不住我的名字,跟文熙哥哥简直没法比!”

苏文熙一直游学在外,家中又是显贵,结交不少贵胄公子,常常出入于各族侯府,也见过不少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礼教的束缚加上身世自诩清高,多是娇柔造作,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女子。

而眼前的女子却跟以往所见完全不同,不扭捏作态,也含蓄自知分寸,言谈之间还多了几分俏皮,居然称呼自己的表哥是木头脑袋,这短短的交谈之间,苏文熙不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再后来两人常常借着父辈的相聚也凑在一起,或是一起品诗书,或是一起观花,情愫在情趣相投的小儿女之间慢慢生长。父辈本就交好,这小儿女的姻亲似是也是注定。

谁知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自己的爹爹声称苏伯伯是贪污救灾银粮的主谋,带着冰御门的杀手血洗了宁远侯府,而自己深爱的文熙哥哥被父亲说是烧成一副焦尸。

相识的时候正是大好春日,眼前却是寒意渐浓的秋日,一转眼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依旧待字闺中,不是愁嫁,而是自己的心随着棠梨书院的那一场大火已经烧成了灰烬。

碧树染上风华,霜叶如同跳动的火焰灼烧着眼睛,甜蜜的往事化作思念的悲伤充斥着芊芊的心。

痛苦的闭上眼,将眼中一层泪光隐去,哀声说道:“难道文熙哥哥真的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只是在做一个不肯醒的梦罢了!”

“小姐已经这么多年了,放下吧!你的大好年华不能任由自己放纵在悲伤的往事里,不然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该怎么过啊?”

芸香虽为丫鬟,但是年纪比卓芊芊稍长,说话做事自然老沉,看见卓芊芊一双美目泪光盈动,苦心劝说着。“何况若是苏公子真的在天有灵,他看到终日消沉如此自伤,他也是不开心的啊。”

绵绵的秋风带着刻骨的凉意一寸一寸的削噬着芊芊柔嫩的肌肤,轻薄的衣衫徐徐飘动,几缕乱发飘荡在略显倦容的脸上。

芸香的话虽是安慰可是听来更是伤情,这是要自己和往事诀别啊!若是真的能那么轻易放下,自己又何苦执着这么多年。

“若真是在天有灵,他怎么多年都不曾入我一次梦啊!哪怕只是一次让我得知他的音讯我都愿意舍弃这繁华的南宫侯府和他一起远去。”卓芊芊手扶着朱阑,说的伤情之极,不觉眼泪已经滑下,冲开了脸上厚重的脂粉。

手中的绢子一擦,泪水和着脂粉在雪白的丝帕上染出一片绯红,“爹爹当年和苏伯伯一向交好,怎么就会作为首告说苏伯伯是贪污重犯,难道他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出卖的苏伯伯?”

“小姐话千万不要乱说啊?”听到自己的主子又是说要跟着亡魂而去,又是说自己爹爹出卖朋友换区仕途,芸香一张脸吓的刷白,环视周围一圈发现没有旁人才松下一口气来说道:“夫人虽然早逝可是你还有父亲在,家有至亲不可以说这样的话,还有就是老爷当年的事情也千万不要再说了。要是让老爷听到只怕会大发雷霆呢!”

寒风簌簌,卓芊芊只觉自己单薄的身体都像是被寒风给贯穿了一样,冷的打颤,芸香懂事体贴赶紧扶了她回房。半卧在依窗而设的软塌上,芸香又拿了软毯盖上。

“虽然事情过了十年,当年益州救灾粮银被克扣导致灾民暴动,皇上无比震怒,所以才要彻查贪污一案。可是苏伯伯为官清廉怎么就成了贪污首犯,而且首告还是爹爹。贪污案告破后百姓一片叫好,无不称颂,爹爹也顺利的身为户部尚书。”身上渐渐有了暖意卓芊芊才回过神来,支着头低声说道,越往后说只觉得事情越是古怪,眼神都不由得变的凌冽,“香云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收益最大的是爹爹,会不会是?”

“小姐你就不要在追究这些了!”芸香一直听着卓芊芊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怀疑自己的老爹起来,话还没说完芸香赶紧捂上了卓芊芊的嘴说道,但是又不能直接顶撞无奈的劝道“过来这么久,木已成舟,何况这些是朝局大事,不是你我改管的。”

今天因为会带回鄞州的消息,卓芊芊一夜都没睡好,脸色有些泛白不说,眼下还一片淤青,芸香心里着实心疼,为了不再让卓芊芊胡说,干脆说道:“小姐眼下一片乌青,芸香去厨房拿个热鸡蛋来给你热敷一下。”

卓芊芊还兀自沉在自己的思索里,芸香走到房门口摇摇头轻叹一声无奈的去了厨房。不多时就返回,丝帕里包着刚剥了壳的鸡蛋,自己在脸上试了一下温度刚好适中,就小心的帮芊芊熨烫起来。

芊芊一夜没睡好,自己说话芸香也像是不想听,这会子脸上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滚来滚去顿觉的舒服,眼皮越来越沉没过多久居然沉沉睡去。

第六章 姻缘线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树影斑驳,透过朱窗倾泻在芊芊身上,梦中直觉有人猛的推了自己一把,醒来时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芊芊直觉的心口里一口气吊不上来,唤了芸香添上热茶,一口茶下肚,暖流走遍周身才觉自己从梦魇之中脱身。时有丫鬟来报父亲传唤。

“肯定又是让我去看那些富家公子的画像的。”卓芊芊嘟囔着从软塌起身,伸手一把扯下鬓边摇摇欲坠的流苏簪子“咚”的一声砸在柳木圆桌上,“我现在不想嫁人,可是爹却天天张罗着这家公子那家公子的!”

自从苏文熙死后芊芊一直未嫁,多少富贵公子都被她拒绝。

随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父亲是越来越急,只当她是心气高看不上别人,托人说媒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家世也是越来越显赫,这一次又不知道是谁。

“说是辅兴门那边崇义将军的大公子!乃是世袭家族,身份尊贵!”芸香捡起桌上的簪子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能和他们结了亲,南宫侯府也算入了世袭贵门,老爷那边肯定是巴不得!”

“说到底是爹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出身,虽然卓家起自穷苦,可是父亲也是寒窗苦读,算是自己挣下的家业,在我看来一身傲骨。可是爹却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好,总想着借我的亲事攀上京城里那些所谓的五姓望族。”

一大早起来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好消息,刚才睡去又做了不好的梦,芊芊心情烦闷,见爹爹又在为自己张罗不愿意的亲事,纵然识遍了女则礼仪心中也不免动起了火。

“小姐心思芸香自然知道,可是这一次是太子牵的线,老爷那边总是不好直接拒绝!”芸香一边劝着一边将取了篦子蘸了桂花油帮芊芊梳头,在软塌上睡了一会发髻已经散乱。

“小姐可以去看看,愿不愿意还是小姐你啊!那么多的王孙贵子都被你绝之门外,多一次外人也不会说老爷挑剔!”

芸香做事稳重,耐心的劝导好歹让卓芊芊心里好受了一些。

“那我就去看看吧!总不能让爹在太子那里不好交待,这些年爹一直依靠太子,若是处理的不好爹那里肯定也难过了!”卓芊芊轻叹一声,终是无奈的说道。

重新匀了面,梳了斜斜的坠马髻,拿了一支球形珍珠步摇插在发髻上,又抓了一把海棠团花钿插在双鬓上。觉的这样的打扮终于盖过了因为一夜没有安睡带来的倦容后才满意的前往书房。

十年之后卓吟风已见苍老,黑色幞头下鬓角已然花白,紫色圆领长衫本是看不出胖瘦,可是腰间的玉带明显的勒出一道痕迹,就连脸上都平添了圆润。

翘头案上摆了几幅青年男子画像,卓吟风捻着胡须正一一细看,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脸阴郁的进来和声问道:“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爹爹明知故问!”卓芊芊眼眸微转,却是不屑往那书案上看一眼,半点圈子都没绕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想嫁人!这些画像爹就不用看了吧!”

“放肆!”卓吟风手往案上一撑,沉着脸轻喝了一声。

这一次是托人牵线引荐,其中两个还是京城中五姓望族,还有一个是二品军候崇义将军的儿子,这门亲事若能成太子就此与军权挂钩,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自然也能更加稳固。

这一般人想都别想的荣誉却落在他的头上,本是一心欢悦,女儿却是当头一棒,卓吟风心中愠恼,辞气一下变严厉起来。

“平常的公子也就罢了,这一次你不可胡来,何况你年级已经大了,若是再留家中就成了老姑娘想嫁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啊!”心情本就郁郁难平,被一番责骂,卓芊芊一急一双泪就滚了出来,“爹爹为何一定要我把嫁入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去呢?”

南宫夫人早逝,卓吟风一直没有续弦,对于女儿向来疼爱,看到自己的女儿一脸憔悴,眼泪双垂。语气缓和稍许:“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你都多大了?等不了啦!给你找这些显贵家族也是想让你过去之后生活能富足一点!”

“爹爹当真是为了女儿好吗?”卓芊芊一双眼睛本是生的极美,细长微翘如同凤眼一般,可是此时却是布满血丝眼泪婆娑,更是含了一层隐忍的怒意。

“爹爹是为了自己吧!女儿若是嫁进了这些名门望族,就再也没有人能诋毁爹爹说爹爹出身低微了。”

多年来身居要职,拿着不菲的俸禄,更是和天子同朝议政,在普通人眼里这已经是极大的荣耀。

但是如同一个痈疽一样坏在骨髓深处让卓吟风一直痛着的就是他的出身,当年不惜出卖自己的好友苏伯懿换来尚书位置也是因为这样。

平常人说也就罢了,今日女儿像是撞了邪一般见面就与自己顶撞,胆大包天还痛揭自己伤疤,卓吟风忍不住血气翻涌,响亮的一个巴掌甩出去,卓芊芊白生生的脸上登时红肿起来。

知道自己话语失当,可是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爹爹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又逼着自己嫁给不想嫁的人,多年来心中早就已经成了郁结。

今日还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卓芊芊泪珠滚滚,缓缓的跪了下去,即是为爹叠道歉,也是为了恳求爹爹。

与其这样日复一日的被逼婚,不如索性一次解决罢了!

“女儿言语失当,求爹爹原谅,可是爹爹能否听女儿一言?”卓芊芊话语微颤,却不带一点哭腔,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柔弱的似是被暴雨打压的梨花枝,可是纵然这样她美丽的头颅却是不肯底下一分一毫。

“你说?”卓吟风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看到女儿红肿的脸又是心疼,“我倒要听听你能说什么?”

卓芊芊悠长的闭上眼,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猛然睁开眼,说道:“爹爹应该很清楚女儿不嫁的原因?若是爹爹故意装作不明白今日女儿就在这里在说一次!”

卓吟风怀疑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看似柔弱的女儿今日说话却是如此坚定,“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他?”

他!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卓芊芊听在耳里脑海里却是一副完整的画面。

十年了,那张脸,那声音她都还记得那样的清晰,从来就不曾败给时间让岁月带走他在她心里的点点痕迹。

第七章 绣球姻缘

“是的!”被爹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芊芊都不见哭出声来,可是回忆起那个他卓芊芊却是立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缓过心口的憋闷说道:“女儿的心只能交给一个人来保管,此生都不能在换人,无论他是生是死,女儿都只为他而活。这个身子女儿也只为他守着,女儿今生誓不嫁人,请爹爹以后不要再来逼迫女儿了!”

不嫁名门望族就算了,以前还当女儿是清高,今日听来女儿却在为了一个死人守身如玉。

卓吟风听这一席话气的发颤,“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你若是这样你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女儿正是因为替爹的颜面着想才决定终生不嫁,为苏文熙守身的!”微微迟疑,但是很快又说道:“难道爹爹会不不明白女儿心中所想,还是故意不想去想。当年苏门两百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别人不知其中缘由,难道爹爹会不知道其中原委?这么多年了爹爹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

提及当年事,哪怕当时案件告破全程百姓欢呼,皇帝大加赏赐,十年时间过去,一切尘埃落定,但是面对自己的女儿的质问卓吟风还是心虚了。

说话的语气明显弱了:“当年事情铁证如山,圣意已裁,你说的话若是被旁人听了传到宫中是要杀头的!”

“杀头又有何惧?只是这中间的原委普通百姓不清楚,难道爹也以为女儿心里也不清楚吗?”芊芊激烈的质问,腰身也跟着挺了起来,“爹用了苏门二百五十八口人的性命换来了户部尚书一位,其中还有不足一岁的婴儿,爹爹你可是造了多大的孽?女儿终身不嫁,为苏文熙守身,也正是为了替爹偿还怨债,他日泉下爹爹见到苏伯伯的时候还能祈求一丁点他的原谅啊!”

“你……你……”卓吟风气的腮帮如吹气一般,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跌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捶着胸口半晌才说道:“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说!你必须要嫁人,不嫁也得嫁,桌上有画像,你自己选一副!”

“女儿绝不嫁!”芊芊如同一个战士一般愈争愈烈,一把抓下头上的那支珍珠步摇往喉咙上一抵说道:“爹如果一定要这样逼我,今日女儿就去地下找娘!文熙死后女儿的心就已经跟着一起死了。多年来还留着这条命只不过是因为爹爹已老,不想看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珍珠步摇的钗身是紫金所制,坚硬如铁,而且末端收细,如若用力发钗也能化作杀人利器。

芊芊情绪激动,手上力度失了分寸,雪白的脖子上已经被戳破了皮,殷红的血正丝丝渗出。

卓吟风又急又恨,一双眼睛瞪的老大,:“这是造孽啊!”

“十年前爹爹背信弃义灭苏门一族,就已经是造孽,女儿想要为爹爹赎罪,求爹爹成全。”芊芊手上力度又加大,刚才鲜血还是如丝般渗出,此时皮肉破开,一道鲜血顺着脖子滑下,落在杏色的襦裙上,如同红莲一般绽放。

自己的女儿最为了解,卓芊芊虽为女子可是性格却是极为柔韧,整整十年对苏文熙守身就已经能看的出来。

今日除非自己真的狠下心来逼死自己的女儿,不然就只有答应她。

这一场父女之间的拉锯战卓吟风不用多说败下阵来。

“南宫侯府也是朝中贵族,女儿不嫁人让我如何有颜面在立于朝堂之上,皇上和满朝文武百官如何看我!太子那里我又该如何交代?”卓吟风痛心的捶着书案苍凉的喊道。

“以爹爹多年为官之道应付太子自然不在话下,若是爹爹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女儿有一法!”芊芊看到自己已经胜利,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只是抵在脖子上的那把步摇却不肯放下来。“女儿只要假装嫁人就可以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刚才宁死不嫁现在却又要假装嫁人,这嫁人还能假装?”

“女儿可以抛绣球招婿,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做名义夫妻,这样即成全了爹的名声,也成全了女儿自己的心愿,两全其美!而且此事只有爹和女儿知道。”

卓吟风就差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自己周旋官场游刃有余,却是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半点办法。今日之事女儿以死相逼,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答应事事依着女儿。

而太子那边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答复了。

而接下来几日南宫侯府千金即将抛绣球招婿的消息如同风卷落叶一般刮过雍城大街小巷。

卓吟风不是世家官宦,但是却是朝廷三品大元,一个女儿出落的美貌是京城家喻户晓的事情,如今抛绣球招婿,五姓望族虽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一般的富贵公子兴趣却是很大,还有各路好色之徒和贪财之人也妄想凭借这一次招婿一亲芳泽或者翻身成贵族。

一时之间雍城之内茶余饭后无不是在谈论南宫侯府,就连朝廷之内也有不少官员在闲暇之际拉着卓吟风问长问短,卓吟风自知没有几个是真心关心自家女儿,多是在看热闹,到后来居然称病不上朝。

开始都以为卓吟风是在故意躲避,直到太子派人来问候,才知道卓吟风是真的病了,几日下来消瘦不少。

来的人在一看卓芊芊脖子上未愈的伤口心里多半也明白了几分,如实禀报给太子爷后,太子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好心为他卓吟风牵线望族却倒搞得他们父女成仇,罢了罢了,从此之后再也不掺和了!”又派人转告卓吟风好生操办女儿婚事。

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推却崇义将军的红线,怕得罪太子,听了这话总算放下心来,病也去了三分。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也懒得理,这病又去了三分,剩下的就是操心女儿不知道会招来个什么女婿。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放任女儿自己做主,眉眼一动,自己心里却是有了主意。

第八章 荒园来客

全城的人都在津津乐道南宫侯府千金绣球招婿的事情,可是却总有人也不放在心上。

宁远侯府的旧宅荒草丛生,时至秋日,碧树野草经历一个夏日的疯长,随着紧逼而来的寒冷褪去芳华透露出几乎要溢出去的衰败气息。

本就残垣断壁,在加到处都是枯黄落叶荒草和光秃秃的黑枝更觉荒凉。

十年的时间带走的不仅仅是当初宁远侯府的繁盛,还有那一夜血腥残杀的记忆。

随着时间推移荒废的宅院也渐渐的消散在雍城人的记忆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会想起这是曾经的宁远侯府。

桌芊芊招婿的消息传遍雍城后几日,这一天的黄昏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矗立在宁远侯府破败的大门口,张望着满园的荒腐。

“你说带我来发财,说的就是这?”其中一人年龄稍小,脸上带了几分稚气,望着幽深破败的庭院一脸的质疑,“是这里几块烂瓦值钱呢?还是几块烂木头能当柴烧?”

“烂瓦烂木头要是能值钱,你觉得会有人给你留这一地?”另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子,满面的尘土看不清楚容貌如何,跺着脚踏着地上残破的青石:“告诉你黑子值钱的都在这呢!”

“二爷你是不是被那几个追债的给追疯了?”黑子的人伸手轻推了一把旁边的男子,一脸严肃的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当然知道了!”二爷满不在乎,几步就进了破败不堪的大门,声音随着黄昏寒意透骨的风传来,“不就是当年的宁远侯府吗?一家二百八十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光的那个户部尚书。”

夕阳似是已经不在眷恋这渐渐冰冷的大地,西沉的特别快,夜渐渐拉开黑色大幕,黑子望着暮色中的残垣断壁,听着慕二爷说着“二百八十口人一夜被杀光”的时候直觉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知道这里死了那么多人还来!”黑子快步追上慕二爷,眼珠乱转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黑影里跳出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了,这个宅子早就该由朝廷变卖重修,可是一直没有人敢买,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慕二爷一直走在前面,眼睛一直盯着地上,不时的还踢上两脚似是在寻找什么,忽然停下脚步霍的转头盯着二黑子,颤抖着声音说道:“不就是闹鬼吗?”

“那你还来?”二黑子被吓的差点跳起来,毕竟年龄还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声音也有点发抖,瑟缩的望着周围影影绰绰的黑影胆怯的说道:“我们还是走吧!”

“要走你走!”慕二爷脑袋一转,态度坚定的说道:“我就是一穷鬼难道还会怕这些看不见说不清楚的玩意!”

话音刚落,倒塌一半的影壁后面忽然黑影一闪,一道阴风刮过,黑子吓得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不由一把抓了慕二爷的袖口说道:“鬼!鬼!”

“什么鬼?”慕二爷一把捉了黑子夹在腋窝下,指着影壁后面一只黑猫说道:“看清楚了是猫!”

说话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一弯冷月东升。秋夜里寒气逼人,加上宁远侯府里假山乱立,残破的亭台楼阁如同鬼魅一般矗立在远处,时又有冷风过处,光秃秃的树枝如同人声一样呜呜悲鸣。

黑子魂都给吓掉了一半,头上岑岑的冒着冷汗,黑猫通体看不到身形,只能看到两盏如同鬼火一般的眼睛在夜色里晃动。

黑子吓的话都说不连贯:“你慕二爷胆大不怕,可是我黑子胆小,我宁愿回去要饭,也不想到这里做什么发财梦。何况那帮要债的追的是你不是我,我还是走吧!”

黑子作势就要往外跑,忽然残败的宁远侯府大门外火光冲天,数十个大汉个个举着火把,为首的一人人冲着里面只喊:“慕二仪你快出来,今日你要不把债给还了,哥几个就堵在这门口不走了,看看你到底是会被吓死在里面,还是会被饿死在里面?”

慕二爷原名慕二仪,因为读音相似,又常常混迹于赌坊之中,人送外号慕二爷。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爷,只不过是外地流浪至雍城的破落户而已,至于从何处来就连一直跟着他混的黑子也说不出来。

黑子只知道数月前在破庙里睡觉的时候,第二天起来庙里多了个人,似是从天而降,那就是他慕二仪了。

两人一起吃了几顿饭黑子也便和他混在一起了,才发现本已经是破落命的慕二仪竟然好赌。

有钱的时候就在赌坊里混日子,手气好几天能吃顿饱饭,手气不好的时候输个精光饭都吃不上,可是好赌的人都有个执拗的想法,总觉得自己下一把能翻本,有时候忍不住在赌坊里借银子下本。

借来银子有时候的确会接连这几天都是赢,不光能还上赌债还能好吃好喝的过几天,可是有时候又跟撞了霉大头一样,几天下来血本无归。

这眼下慕二爷就是撞霉运的时候,输的连身上最后几件还看的过去的衣裳都给卖了。

赌坊见这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不在顾忌什么面子了,翻脸讨债,一路追到了这宁远侯府的荒宅。

不知道他慕二爷是真的觉得这里能发财还是被追的没了魂,居然躲进了这荒废多年,更因为近年来频频闹鬼而无人敢踏足的宁远侯府。

要说是被追的没魂,失去了理智,倒是不像。从进这宁远侯府到现在身边的黑子吓的没了魂一样,可是他慕二仪倒是镇定的很。

外面的人一阵嚷嚷,若不是因为传言闹鬼,只怕早就已经冲了进来。

“原来还真闹鬼啊!”慕二爷使坏的捅了捅身边的黑子,看到黑子瞪着眼珠使劲的吞口水,才笑着努嘴努道:“那!你看讨债鬼来了!”

黑子苦笑不得,不过被这么一逗,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下来,一脸忧色的说道:“二爷你现在就剩下一条命了,你拿什么还?就算你跟他们做帮工人家还嫌你饭量大,估计不会要你!”说话之时脸上的担忧之色迅速转变成一脸的嫌弃。

“呸!我是谁!”慕二爷推了推黑子带着薄怒说道:“我是慕二爷,那好歹也是个爷!给他们做帮工?他们倒是想的美!”

第九章 欠债得还

话刚说完,外面几个拿火把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仗着人多势众不怕鬼,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慕二仪!就算你跑到阎王老爷那去,我赵季候也会掘了你的坟要你还账!”为首的的男子,一身短打,长的獐头鼠目不说,一张包不住牙的嘴旁还蓄着两撮小胡子,一见到慕二仪就骂起来,“妈的追了一下午累死我了!”

“人家又不是黄花闺女你追我干啥呀?”慕二仪眨眨眼一脸坏笑,不以为然。

旁边的黑子看着一群人怒气冲冲,拿棒提刀,为首的那个人更是恨不得一口把慕二仪给一口生吞了!紧张的牵了牵慕二仪破烂的袖子,却他一把给打了回去。

“今天你是还钱得还,不还也得还!”

“可是我没有钱啊!你看到了,要不我把身上的破衣裳给你,好歹还能做个抹布?”慕二仪嬉皮笑脸的耍起无赖。

赵季候气的只咬牙,一脚飞踹过去,慕二仪没想到会真的动武,硬生生的受下这脚,撞在后面的影壁上,痛的眉毛鼻子挤在一起。

黑子吓的直接来个蛤蟆跳,想要扑上去看看慕二仪伤的怎么样

“你这破落户还有什么老底给我拿出来?”赵季候一把推开黑子,就在慕二仪身上一阵乱摸,慕二仪还没从痛中反应过来,又痒的难受,痛的“哇啦”叫了两声,又“嘿嘿”的笑起来。

这一笑直接彻底惹怒了赵季候,直接抓着慕二仪的领口就把人给提了起来。

衣服本就破,这么被赵季候一提“嚓”,直接霍开一到口子,可怜的慕二仪又掉在地上,痛的眼里眼泪花只转。

旁边的黑子看着慕二仪这么一翻折腾,感觉皮肉被猫狠狠地抓了一样,龇牙咧嘴的帮着慕二仪疼。

“哎呦!别闹了!”慕二仪一边躲着赵季候伸来的魔爪,一边求饶。

“别闹?我追了你一下午,若是今天不拿点东西回去交差,东家非把我剁了!”这一下午的折腾下来赵季候也累的呛,两个人猫抓老鼠般又闹腾了一会,赵季候终于爬不动了。

看着慕二仪跟个猴子一样精力充沛的上蹿下跳,赵季候手一挥,跟在后面的那帮人,刀枪棍棒一阵乱响,就要扑上去。

黑子吓的大喊:“别打啊!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围的人谁会管他的话,就那么微微的顿了一下,像群鸭子般一样就围了上去,不用说慕二仪像杀猪一般惨叫连连。

黑子一拍大腿,喊了声“完了!这下真给要打死了!”

“够啦!”人群之中一声暴呵,围上去的打手像是一瞬间被人给点了穴一样,一个个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看着一只脏兮兮的手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

“我这还有个这个,够还你们的钱了吧!”

慕二仪挨了不少揍,鼻青脸肿,眼睛周围更是黑了一圈,可是手里却像变戏法一样多了一颗泛着荧光的珠子,看上去让人觉的凄惨又滑稽。

赵季候一抹嘴,冲上去夺了珠子骂道:“你有这玩意不早点交出来,折腾一下午累的半死。”

慕二仪不说话,只是揉着满身的伤,黑子冲上去即是关切又是气:“你居然还藏了这么大的一颗夜明珠,早点拿出来就不会挨这顿揍了!”

慕二仪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你懂什么呀!”

赵季候拿了夜明珠,差事已经完成,这破败的宁远侯府里阴风阵阵,早听闻这里闹鬼的事情,再加上疲惫,一刻也不想多呆。

“所有的帐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好运赌坊你不许再来一步。”赵季候手握成拳在慕二仪熊猫眼眼前晃了几下,“来一次揍一次!”

说完带着一帮人窜出了宁远侯府。随着赵季候人的远去,光明和嘈杂一并远去,荒宅里迅速恢复之前的死寂和阴冷。

寒风扫过落叶飞旋,枯树悲鸣,冷月朦胧的光华撒满四野,一切都是鬼影幢幢。

“怎么样?伤的重不重?”黑子扶着都快直不起身的慕二爷忧心的问,毕竟是好友虽然是因为他心中所不齿的赌博落的这下场,心里还是很担心,“我们回破庙去吧!”

“不去!”慕二夜甩开黑子的手,扶着影壁语气很是坚定,“跑这么远就这么一颗夜明珠我才不走!”

冷月还有夜幕中孤星的亮光落进黑子漆黑的双眸,黑子的眼睛像是混沌之中划过一道闪电般骤然亮了起来。

“你那珠子从哪里来的?干嘛不早点拿出来,非要挨一顿打”

“早有的话我肯定早拿出来了!难道我还想挨打,这不刚刚才找到!”慕二爷白了一眼黑子,“给你说了这里有宝贝你不信!”

“你是说你那夜明珠是你在这捡的?”黑子一脸的惊疑,转头扫视了一圈影影绰绰的荒废院落,“这院子里真有宝贝?”

慕二仪摇摇头,揉着肩膀往荒园深处走去,黑子望着夜色之中缓缓前进的他只见冷风阵阵,发疯似的掀着慕二爷身上破烂的衣衫,凌乱的黑发在风中飘飘荡荡,不知为何只觉的向来嬉皮笑脸的慕二爷此刻望去有一种道不尽的苍凉之意。

“你别忘了当年这里是户部尚书苏伯懿的侯府,当年因为贪污救灾银,龙颜震怒,皇上下旨冰御门清理苏府,二百五十八口人无一幸免。侯府里的值钱的财物都被运走,但是仍旧有不少遗漏。刚才那颗夜明珠就是在影壁之下找到的!”

“难怪你说这里有宝贝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遗漏。”黑子快步追上慕二爷,穷怕了的他见有财可发,忘记了刚才的惊怕。

“你都说了这里闹鬼,就算是白天这里都是阴森恐怖,若不是像你我这样穷疯了的谁会跑这里来!”慕二爷说着话,可是眼眸微转,打量着荒园,星子微弱的光落在他的眼里,升起一片浮华!

“那我们就在找找,有几个值钱的能让我吃几顿饱饭就满足了!”黑子语调微转,声音弱了下去,“毕竟是死人的东西,还是少拿,而且当年苏式一族被灭还有刚一岁的孩子,他们其实也挺可怜的。我们只求能解一时之急就可以了!”说完摸了摸肚子一直咕噜噜叫的肚子。

黑子年龄本就较小,可是却是孤儿流落街头,终日奔波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了,纵然穷困如此,年少的他心里却依旧是怀着善念。想到此处慕二仪伸手摸了摸黑子乱糟糟的头发,轻声叹了口气。

第十章 暗影素手

“虽然取了这里的财物,可你只是为了温饱,没有一丝贪欲,他们不会怪你的,我们找一找看能不能还有其他的东西。”慕二仪垂手顿了顿,“苏式一族当年是因为贪污救灾银粮才被灭门,而且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同情他们的话今日你在我面前说了也就算了,他日在任何人面前千万不要在说起,小心别人说你同情重犯,引来杀身之祸!”

黑子重重一点头,转身准备就去寻找。可是几乎就在同一时两人的眼光都发现了荒园之中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阴风穿堂而过,慕二爷和黑子只觉得头皮都是一阵发紧,背后的冷汗如同小虫在缓慢爬行。

塌了一半的回廊下,残破的竹帘一声一声拍打着眼看着就要倾倒的门柱,一条黑色的身影不知道何时悄声无息的出现在回廊之下。

“谁?”慕二仪一声惊呼,本能的将黑子挡在了身后。

“二爷!咱们是不是碰到鬼了?”黑子抓着慕二仪的衣衫,感觉手心里冷汗和泥垢和在一起,黏黏的一片,“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们走吧!”

“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朦胧月色之下,慕二爷眼如暗夜中的鹰隼,精光大放,死死的盯着廊下那条一动不动的黑影,“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扫过,黑影夹带着荒园之中的腐朽气息直接就像慕二爷扑了过来。

慕二爷双眼怒睁分明看见黑影之中一只纤细的素手带着凌冽的掌风向自己削过来,本是可以躲过的,慕二爷却是牙一咬,硬生生的接下这掌,带着身后的黑子就向后飞去。

两个人带着地上枯枝落叶还有瓦砾一阵翻滚,黑子痛的哇哇大叫,慕二爷刚才本就挨了一顿打受了伤,这时又受了一掌,“哇”的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子只是受了皮肉伤,骨碌的从地上翻身而起,根本就来不及看身后到底是什么,慌慌张张的扶了慕二爷坐起,两个人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自己面前的黑影!

哪是什么鬼,分明就是个人,看那玲珑的曲线还是个女子,只是一身的黑衣,加上黑面纱看不清容貌,唯独露了一双阴辣狠烈的眼睛在外。

“你是谁啊?”慕二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震碎一般,抹干净嘴上的血迹说道:“只是找几个值钱的东西希望能吃上一顿饱饭怎么就这么难啊?”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滚!”女子抬眸冷冷的看着慕二爷,这凉月之下,女子森寒的目光就像匕首一般,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的亲近,“这一次只是吃了一掌,下次如若在看见你们就送你们去阎王!”

说完转身身形一展,黑色的身影竟然轻飘飘的荡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子根本就没回过神来,还想探出身子去张望一番,慕二爷就像是发现什么一样,惊呼一声“小心!”一把把黑子抓了回来。

就在黑子的身子被抓回来一瞬间,地上“嘭!嘭!”的几声响,两人的脚边上竟然多了几把如同柳叶一般细长飞刀,不偏不倚就差那么一点黑子的脚就报废了。

“这女的到底是人还是鬼?”黑子说话时一滴冷汗夹杂着脸上的泥沙顺着额头滑下,落进嘴里,味道应该不好,黑子使劲的擦了擦嘴!

“真是个是非之地!”慕二爷一把拉了黑子朝荒园之外走去,步伐之快,看来真是一肚子气,“真晦气!那女的惹不起,赶紧走吧!命都没了要钱来有何用!”

十年已过,如无特殊情况雍城早已经不实行宵禁了。

城东永定街是雍城夜市最热闹的地方,花楼的姑娘在凉薄的秋日里依旧是一袭薄纱,倚着楼阁精致的栏杆,挥着手里的绢子招呼着楼下过往的行人。

对于有心往楼上多看一眼的男子更是不住的咬唇媚笑,有几个把持不住的男子,心神一荡,没等门口的小厮招呼,脚就跟不停使唤走了进去。

茶楼里更是热闹,唱曲的,拉家常的、说书的熙熙攘攘乱哄哄闹成一团,生怕谁把自己的声音给压过去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街市上各个商铺都还开门做着生意,希望还能趁着一天的最后的人潮能做上几笔生意。

本想去废园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点值钱的东西换点钱,没想到不但是什么都没找到,还先后挨了两顿打!

慕二仪和黑子坐在一家茶楼外靠窗的石阶上失神的望着夜市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繁忙一天的人,在这夜幕初下的街市上都是尽情的寻乐,谁都不会多看一眼角落里衣衫破烂,一脸淤青的乞丐。

“二爷,肚子好饿!”黑子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慕二仪,“我们回破庙去吧!至少还能生一堆火,能暖暖身子!”

“回去了还不是挨饿!”慕二仪揉着脸上的淤青,“还不如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要么偷,要么抢!有谁愿意给我们吃的啊!”黑子一脸的沮丧,夜风带着沁骨的寒冷,黑子忍不住往慕二仪身边靠了靠!

刚才自己被打,这个孩子没想过一个人逃跑,反而是护着自己,只是眼下实在被饿的可怜。

慕二仪望着黑子脏脏的小脸,心底泛起温柔,伸手将黑子揽了过来。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冷的浑身冰凉,但是希望两个人靠在一起后能相互依靠,用身上残存的余温去温暖一下对方。

两人本是坐在茶坊的窗户之下,茶坊里靠窗坐着一桌客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人也懒得走,其实是也没力气在走了,索性听着他们聊天,或许等他们走后还能从桌上捡一点剩余的糕点吃。

“明天就是南宫侯府千金抛绣球选婿的日子了,肯定热闹了!”听着声音似是一个年轻男子。

“热闹肯定是热闹,早就听闻南宫侯府千金卓芊芊艳动京城,南宫侯又是朝中大员,她女儿这绣球招亲京中贵族子弟,名门望族肯定都是挤破头要去抢了。”另外一个声音略显低沉,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第十一章 破庙

“不!不!”年轻男子连声打断,“我看那卓芊芊不一定就看的上这京城里的富贵公子。以他父亲的地位想要在贵胄中择一良婿是何其容易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非要让女儿抛绣球来择婿呢!”

“那这就怪了,好好的富家公子不要,却要抛绣球,万一那绣球抛的不准砸到了什么地痞流氓的,那卓芊芊且不是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卓芊芊虽然生的一副好容貌,可是待字闺中多年,今年已经二十四了,等了这么多年却要绣球招亲……”青年男子的话音渐渐压了下去,顿了顿应该是喝了一口茶,“依我看呀,那卓芊芊应该是放不下一个人……”

“有意思了,这话从何说起?”中年男子来了兴致想要一探究竟。

窗外的黑子也听的来了兴致,轻轻的摇了摇慕二仪的膝盖,打算明天也去凑一凑热闹。可是抬头却见慕二仪的脸色像是罩了一层冰霜一般,森严凌冽,就连手都握成了拳头,力气很大指关节都泛白。

“二爷你怎么了?”黑子低声问道。

“没事!”向来都是一副嬉笑的慕二仪少有的露出严峻,黑子关切的一问只是露了一个无比平静从容的笑容。

“只是冷的不想说话!”说完用手指了指窗户示意黑子继续听下去。

“这都是十多年的旧事了,如今这雍城之内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多!永宁街上的那座荒宅是曾经的宁远侯府,这你总知道吧!”青年男子继续说道。

“知道啊!十多年前益州大旱,荒年又遇上暴乱,朝廷拨下救灾粮银却被户部的苏伯懿所贪污,引来苏氏一族被灭,全族上下两百五十多口人无一幸免!”

“这都是朝中之事了,你我只是一普通百姓管不了那么多!我想说的是宁远侯府大公子苏文熙,那可是京城之中的第一公子,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当年苏伯懿和卓吟风关系也好,两家小儿女的姻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后来苏伯懿贪污救灾银粮,首告却是卓吟风。苏氏一族被灭,那苏文熙也被派去的杀手烧成了一具焦炭,自那以后桌芊芊一直待字闺中!”

“哦!”中年男子长吁一声,“若真是这样那卓芊芊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了!”

“女孩子总要嫁人,那卓芊芊估计也是放不下苏文熙,但是又逼的无奈一定要出嫁,父亲选的人自己不喜欢那干脆就自己绣球招亲了!”

中年男子干笑两声,淡淡的说道:“这些都是官宦家的事情,我们普通百姓也就当热闹看看,想那卓芊芊招亲,南宫侯自然也会有所准备,没有一点身份的估计是连那彩楼都靠近不得了!”

“那自然是了!要不然真的不分贵贱,你我二人都可以去碰碰运气,没准还真能抱得美人归呢!”两个男人又是说笑一番。

窗外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秋雨,寒风扫过雨点像是冰粒一样打在身上,黑子冷的上牙打下压:“二爷我们走吧!”

“再等等!”慕二仪脖子伸的老长望窗户里面探了探,“桌上有很多的糕点,那两人肯定吃不完,他们估计也该走了,等下就有吃的了!”

黑子乖觉的点点头,又往慕二仪二仪靠了靠,果然没过多久茶楼的两个男子起身离桌,桌上的两碟糕点自然也被慕二仪给顺走。

夜渐渐变的更沉,冷风如同薄薄的刀片一样,剐在脸上一阵生疼。等到两人终于回到城南破庙的时候,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衫已经被雨打湿,还结了一层薄冰硬邦邦的捆在身上,两人冻得鼻涕长流。

篝火升起,火焰舔着吊锅,不一会热水也有了,换了一套干的衣服,虽然依旧是破落但是总比湿衣服穿在身上强的多。两个人就着热水慌乱吃了一些糕点后才觉得身上又暖和起来。

“黑子,我们认识多久了?”围着火,黑子已经躺下,慕二仪伸手摸了一把黑子有些湿润的头发说道,火光映在二爷漆黑的眼眸里,双眼如同火炬一般。

“快半年了吧!”黑子紧了紧身上破的已经露出棉花的被子,一阵寒风透过破门穿堂而来,冷的黑子头都快缩进棉被里,他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厚重的墙,“我记得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下雨,冷死了。”

“这里的确很冷!但是以后你不会在住在这里了,也不会在饿肚子,也不会在穿这么破的衣服了!”慕二仪平静的说道,伸手捡了身边的一支干柴丢进火里,腾起一片火星。

“你说什么呢?”黑子从被子里探出头一脸的质疑,今天晚上的慕二爷总觉的怪怪的,“你没发烧吧!还是在那宁远侯府里不会撞了什么?”

“我撞见了一女鬼!”慕二仪伸手拍了一把黑子毛茸茸的脑袋,转而一脸认真的说道:“明日我要去彩楼抢南宫侯府千金的绣球,要是抢到了我就是南宫侯的新姑爷,以后吃穿不愁,你也不用在这里挨饿受冷!”

额头上一凉却是黑子还没被焐热的手覆上来,因为担心年轻的脸上都皱出了抬头纹:“坏了!这又没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不是真撞鬼了吧!”

“好了,好了!我是撞鬼了!”慕二仪拉下黑子的手一把塞进被窝里,多说无益不如让他早点睡,“你睡觉吧!整了一天都累了!”

“那要不要明天给你找个道士看看呢?”黑子年少,跑了一天早就累的发慌,此时困劲上来,说话也含糊不清。

慕二仪没有说话,只是帮黑子掖了被子,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轻轻的拍着黑子,不多时黑子的鼾声便传来。

黑子盖的棉被烂了好几个洞,本来还是绸缎的被面都已经毛躁失去了光泽,看不出来原来的绣花,甚至还散发出一股霉臭味!

窗外寒风夹杂着冰雨一声一声拍打着破烂的门窗,像是孤魂野鬼要破门而入,蛛网在梁下瑟瑟发抖,慌的人心里都是一阵不安。

整个破庙里四面透风,散发着腐朽霉气。

第十二章 复仇而来

可是纵然如此,黑子却依旧是睡的香甜,慕二仪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望着时高时低的火苗出神。

深沉寒冷的夜如果无心睡眠,那必定是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他也是富贵公子,名动京华,多少官家女子见他一身的白衣,临风如玉兰就已经倾心不已。

万千春色中也有他的执着,当年桃花树下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是他一生的知己,如若不出意外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甚至已经有了孩子吧!

只是所有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改变,族人尽赴黄泉,自己九死一生残留一条性命,却还要改头换面苟且偷生,而那个曾经缠绵于脑海中的身影也愈走愈远,最后被仇恨所淹没,谁让她是自己仇人的女儿呢?

自己悄悄赴京,本来还在寻找机会,没想到她却给了她机会,让他意外的是这么多年了她还依旧是一人,而且还痴心的守候着他,如若再见她还会认的他莫?他是不是真的只有恨了。

慕二仪想着明天的事情,心神有些晃荡,赶紧拍了拍自己脸,篝火暗了下去,破庙的气温骤降,自己冰冷的手拍在脸上如同给了响亮的一个巴掌。

二百五十八条冤魂仿佛就在立在破庙之中,和着窗外的风声悲呜呜的向自己哭泣。

年幼刚满周岁的弟弟满面的鲜血向自己蹒跚迈着步伐而来,两个妹妹瑟瑟发抖,惊恐的双眼里盛满了泪水,一声一声的喊着“哥哥!”

而自己的父亲,脖子上开着血口不停的朝自己喊着:“文熙,爹爹冤枉!”而母亲胸口上被拉开一条大口子汩汩的冒着鲜血。

眼睛里蒙上一层水光,眼前几乎都快灭下去的篝火瞬间火光冲天,火海中自己的同门师兄向自己嚎着:“文熙快走!”

自己也因为师兄逃过一劫,烧成焦炭的师兄被运回雍城成了替罪羔羊。

慕二仪伸手擦干脸上的泪,稳了稳心神,心里告诉自己那个苏文熙已经死了,如今是慕二仪,来自益州的破落户,嗜赌成性。

他到这里来的使命就是给族人复仇,给父亲沉冤!风花雪月都只不过成了过往,他以后所要面对的生活是数不尽的阴谋和算计,那些年里如同阳光般明媚的笑脸都只是记忆。

想到这里慕二仪悠长的闭上眼,让眼睛的那一层浮华和苍凉还有隐忍的喷怒渐渐褪去。

再睁眼时黝黑幽深的双眸只是平静的如同一潭秋水一般。

胸口一阵隐痛,是刚才在荒园里接了那一掌后受了内伤。

慕二仪望了望酣睡的黑子,听的窗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再无其他之后,淡淡了扫了一眼破败的庙宇眉心一皱,抬手居然从头后风府穴上拉出一支银针,想也没想直接就丢进了火堆了。

长吁一口气后慕二仪盘腿而坐,暗暗催动封印于丹田之内真气。

不肖多久真气游走全身,身上愈发的温暖,胸口上的隐痛也慢慢褪去。

暗自庆幸在去荒园之前封印了身上的真气,全身上下寻不到一点会武功的痕迹。想到那个诡异的黑衣女子,本是舒展的眉心慢慢的布上了几道迂回。

纵然一身才华那又如何,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即使曾经有过交往的人在没有确认之前自己怎么敢轻信。

自己孤立无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慕二仪叹息一声摇摇头。

虽然有一个基本的大计在心,但是具体到怎么做很多的事情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关键的是明天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今夜得先休息好才能应对明日的事情。

想到这里慕二仪又往火堆里添加了树枝,估摸着能到天亮后自己从墙角也搬来一床破败的被子,紧紧的裹着自己和衣而睡!

城东翠微楼是京城之中最为高雅的茶楼,其内设施奢华,所用的茶也是最好的茶,有的甚至和宫廷之内的贡茶相比拟。

进出来往的多为官家子弟,寻常百姓即使有钱也因为身份限制多是不能进去。

本就靠近皇城,向来就是热闹非凡,而今日的翠微楼更是热闹,一大早楼下就已经聚满了人。

而这人群之中多是青年男子,一个个锦衣绣服神采奕奕,看样子都是特意装扮了一番。

人群之外的普通百姓因为身份差别自发的空出了一个大圈,远远的也巴望着翠微楼。

这么热闹倒不是什么显贵任务今日大驾光临,只因为南宫侯府的千金今日要在这里抛绣球招亲。

所以这翠微楼外早早的就挂上了红绸,而临街的栏杆上更是从温房中采购来鲜花,装点的如同春日一般。

慕二仪和黑子自然也在人群之中,昨夜恍惚之间听到慕二仪要来抢绣球还以为自己困的发慌听错了。直到今日一大早被慕二仪拉来才明白他原来是说真的。

今日天气好,清透蔚蓝的天上,白云如同羽纱一般轻浮在空中,阳光温暖,泼金撒银般倾泻而下,晨间所有的人都沐浴上了一层金光。

慕二仪和黑子蹲在街角的一块青石上,身上披了一沉霞光,正望着翠微楼下攒动的人头。

“我觉得你只是来看看热闹的!”黑子侧首望着身边的慕二仪一脸的鄙夷,“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哪像是抢绣球的人!”

别说,慕二仪的一身打扮就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本来就够破的衣服慕二仪像是还不嫌太好一样又撕了几道口子在上面。

平日里早上还要收拾一下头发洗把脸,今日起来之后头发不理,脸也懒得洗,还故意蹭了一脸灰。

脚上的鞋子子本就破了洞,还故意扯大一点好让指甲都是一片黑的脚趾露出来。

若是说穿的破烂还不算,还要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路叼着根枯草,看谁都是一副欠打的样子。

“抢绣球就一定要像那帮纨绔子弟一样,把自己包的跟个绣花枕头一样?”慕二仪很是不屑,一口啐了嘴里的枯草,俯在黑子黑边低声耳语,“今天这绣球不用我自己去抢,自己就会飞来!”

“鬼才信!”黑子翻了一个白眼。

慕二仪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旋即温和的说道:“昨天晚上你不是在窗户外面也听了那么久了吗?这个南宫侯府的千金跟平常的官家女子可不一样。”

说话之时慕二仪的脸上竟然带着凄凉,仿佛晨间的未散去的雾气带着霜冷逼进了肌肤一般。

自己当年与她的的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吗?十多年过去,自己也不复当初的模样,可是当年那个开朗,没有一丝造作和羞赧的姑娘还是和曾经一样。

“就算不一样,难道户部尚书的女儿口味会这么不一般,就算她不看重门第,但是这脸面总的要吧!”黑子说话之时手已经戳上了慕二仪的脸,使劲一搓竟然有泥垢被搓成了条,簌簌直落。

“她若是眼光真准,我就算是一脸的泥她也会看清我的样子。”慕二仪伸手打落黑子干瘦的手,语气却依旧是平和,“跟你多说你也不懂!但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今日我若进了这侯府,日后你就再也不必饿肚子了。你穿的也会跟前面的那堆花包枕头一样,好不好?”

黑子依旧是不屑,摇摇头说道:“你今日若是真的进了这南宫侯府当了南宫侯的乘龙快婿,我黑子就当你的仆从追随你。”

慕二仪呵呵一笑,说道:“你盘算的也好啊!跟着我进了侯府不管做什么那可都比呆在那破庙里舒服的多了!”

第十三章 绣球风波

两人正自说着,长街之上一阵骚动,大伙都以为是南宫千金驾到,一伙人哄的熙攘开来,纷纷翘首张望。慕二仪本就站在人群之外,抬头眼眸一转就已经看清楚了动态。

来的人当然不是卓芊芊,而是南宫府上的护卫,一队人上来二话没说直接就将翠微楼给围了起来,而楼下的人凡是相貌长的丑的,衣衫不是锦衣绣袍的全部都给清出了场。

像慕二仪和黑子这样的人更是被驱逐的远远的,不多一会翠微楼下剩下来的全是一些俊秀的富家公子。

大家自然看的清楚,这是南宫侯府在事先进行一场淘汰,抛的是绣球谁会料到那绣球会飞到什么地方去,万一真砸在了像慕二仪这样人的头上,南宫侯那不是要哭晕。

“二爷,肚子饿了,咱们还是去找吃的吧!”黑子望着翠微楼下已经留的不多的人叹息着,“南宫千金的样子都还没看到就直接被淘汰了!咱们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

慕二爷微微一笑,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虽然是满脸的泥垢但是笑容看着却很是暖心,慕二仪的语气很是轻松:“慌什么,在等等!”

其实慕二仪心里真的想说的却是:“若是卓芊芊今日是真的要在这群纨绔子弟中选夫,那么这十多年来她也确实是变了。”若是她也真的变的如同寻常的官宦女子只看重门第和皮相,那么他心中本来还对她残留的一点眷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抹去了。

说话之时慕二仪眼角余光一转,不经意间瞥见一袭黑色身影。

翠微楼一侧本是背向阳光,而与翠微楼并立的另外一间茶楼就自然就隐在了阴影之中,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翠微楼上,谁会多愿意去看一下那另外一侧的茶楼。

黑色的身影警惕性似是极高,慕二仪只是往那边瞟了一眼,黑色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看来今日这绣球招亲不简单了。

慕二仪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笑容,也不在去多看一眼,轻飘飘的说道:“等会估计会有好戏!”

黑子还想说什么,慕二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翠微楼。

循眼望去翠微楼上朱红的门楣一动,六扇菱花门渐次打开,一群彩衣侍女簇拥着一身华服的女子缓缓从楼阁之中走出。

虽然是时光荏苒改变了容颜,褪去年少的稚气多了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和成熟,只需要远远的看一眼,不需要身上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服饰,慕二仪一下便认出了卓芊芊。

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今日亭亭站在翠微楼上,抱面高髻上银丝大凤似是要展翅高飞;粉面杏腮,细长的菩萨眉如同一弯新月;一双波光流动的眼眸含着淡淡的哀愁;那如同一片花瓣的红唇紧紧的抿着,似是有千言万语却欲说还休。

她就这样俏丽于群芳之中,在晨间含着霜露的凉风之中披帛盈盈而动,整个人似是长河之畔一株凌寒的水仙。

慕二仪心里感觉像是被芒刺扎了一下,就像当年桃花树下心口被撞了一下一样猝不及防,时间的长河里都是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慕二仪眉峰微皱,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黑子望着楼上的莺莺燕燕,一脸的痴迷,“南宫家的小姐长的真好看!”

“你不是也觉得好看吗?”慕二仪转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一抹苍凉,“只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却一直没有找到心中所爱,闺阁年华都付诸了流水,难道不可惜!”

“今日她必定会在这群男子中找到一个良人,你操什么心?”黑子轻飘飘的说道,眼睛却一下没离开过翠微楼上的人。

而这边卓芊芊在芸香等众人的陪同下来到阁楼之上,眼看着下方的人尽是一些衣冠华丽的公子,眼中尽是贪婪之色,而看上去家世稍微低一点尽数被府上的人赶去了外围。

心中一阵厌烦,这些人家中必是显贵,自己绣球招亲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自己能驾驭的了人做假婚。

若是真是台下这些人登堂入室,凭着他们家中的势力,加上父亲的威逼一定会让自己假戏真做,那自己想为苏文熙守身的计划就落空。

心中一恼,推开了芸香送来的绣球,甩袖又进了房,只留下楼下人的一片唏嘘。

远处的慕二仪冷冷一笑,索性找了块石头舒舒服服的坐上去晒着太阳。

“哎!怎么又进去了呢?”黑子摸着头一脸迷茫。

“我不在里面她当然要进去了。”慕二仪漫不经心的说着,温暖的太阳晒在身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指了指那些瞪眼怒目而视的南宫府的护卫说道:“等一会这些人就会把我们请进去,到时候那姑娘才会抛下绣球。”

自从昨夜从宁远侯府里出来慕二仪说话一直奇怪,说是要去抢绣球,然后又是说自己一定是那绣球的最后人选,本是心里觉得奇怪,但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一切又好似在他的意料之中。

若是洗净周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慕二仪的容貌也是英俊,头脑思维也是灵活,否则怎会知道那荒园之中还藏有珍宝,黑子越看越觉得眼前慕二仪不一般,他就像是遗落的明珠蒙上尘土一般。

索性也不多问,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和慕二仪一道坐下,看着楼下那群富家公子一阵慌乱。

“怎么进来了?”卓吟风一直在翠微楼里间里注视着女儿的举动,转首透过窗户望了一眼下面熙攘纷乱的人群,面上明显挂着不悦,“你让下面的人等了那么久,大伙都已经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下面几个声音较大的喊着:“什么意思?到底还投不投了?”

卓芊芊充耳不闻,只是同样面色凝重的望着父亲质问道:“父亲答应了女儿绣球招亲,一切自主,那为何又要驱散外围那些人群,这样一来不等于还是父亲给我物色的那些人吗?”

那一日因为卓芊芊的以死相逼,卓吟风看到女儿雪白的颈项上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无奈只有答应她,而自己在背后其实也做好了准备,就是暗中告知一些官宦子弟这一日来一起抢绣球,而其中就有太子牵线的那一位。

不仅如此卓吟风还托了冰御门派来高手暗中护卫,确保绣球能落到自己满意的人手中。刚才自己还派了府上的护卫去楼下将一些不入目的混小子也给清出了场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第十四章 争执

女儿就看了一眼,立马不乐意返回来质问自己,卓吟风不免恼怒,言辞也一下激励起来:“赶出去的都是些贫贱破落户,难道你还想把绣球给他们不成,爹已经答应了让你绣球招亲,你不要在得寸进尺,下面那些公子都是朝中亲贵,哪一个配不上你?赶紧出去,别让下面的人等的太久。”

“既然是绣球招亲那自然是天定的缘分,爹爹人为干预有违天理,何况今日来的都是年轻公子,就算今日身份低微谁能保证将来还是下贱人!就算我的绣球砸中了贫困之人,只要入了侯府让他勤奋上进将来也会和爹一样!”卓芊芊的脸微微泛红据理力争,话锋语气一转,几分犹豫的说道:“爹爹如此看不清这些出身贫寒的人,难道也是在看不起自己吗?”

自己卑微的出生一直是卓吟风心里的痛,自己苦心为女儿牵线搭桥为了就是通过婚姻能攀上贵族。

女儿不但不领情还当着下人面直戳自己的短处,心里血气一涌,举手就要打去。

一直站在身后的芸香看着架势不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劝道:“老爷打不得!若是一掌下去小姐的脸肿了,绣球抛不得不说,外面的人必会知道南宫侯父女不合,更有心怀叵测的人会背后议论讥笑的!”

卓吟风一张脸涨的通红,举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握成拳,最后无奈的收回。

“你今日当真是要这样和为父过不去?”卓吟风怒目而视,一双眼如同火炬一般,灼的在场的人一阵发寒,唯独卓芊芊的头颅依旧是倔强的抬着!

“女儿还是那就话,绣球招亲讲的是天定的缘分,不能人为插手修改。恳请父亲招回楼下的护卫,不分贵贱,让所有人都能公平竞争!”说完转首坚定的望着窗外。

卓芊芊今日穿的是一袭秋香色襦裙,头上戴的又是银丝大凤,气质清冷如霜,而此刻说出的话虽是慢条斯理,语气却是异常笃定。

卓吟风望着女儿心中满是无奈,今日如此僵持下去下面的等的太急不说,若是让这场招亲不了了之自己的颜面更是受损,将来在朝中,甚至在太子面前都是无地自容。

“罢了就依你吧!”卓吟风面上如此的说着,心里却在暗地的盘算,就算那群自己看不起的人混进了人群,不是还有冰御门的高手在吗?

有他们在就一定能暗中控制住绣球的走向,一切都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卓吟风面上浮起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笑容对卓芊芊说道:“为父这就把那些人都给撤走,你就欢欢喜喜的择你的姻缘吧!”

看到女儿还在生气,银丝大凤嘴里衔着的一粒翠玉都在微微发颤,伸手抚了一把女儿细柔的肩膀宽慰道:“从现在开始为父除了保证现场的安全之外,绝不在插手你的招亲一事,你要选择什么样的夫婿完全由你自己决定如何?”

“爹爹说话可当真?”卓芊芊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如同撒娇一般,“爹不会骗女儿?”

卓吟风展颜一笑:“爹何时骗过你?”说完便吩咐下去让楼下的护卫全部撤到翠微楼大门前,守着进门的通道,确保南宫父女的安全即可。

而楼下又经过一阵熙攘之后,本来被隔离在外的下等人流一下便涌了进来,都想着今日能一摘头筹借此翻身。

卓芊芊站在阁楼内,阳光透过窗棂温柔的洒在她身上,一身的华服透不出一点喜庆。

满头的珠翠冰冷又沉重,银丝大凤在阳光之下不但没有被渡上一层金色反而更是耀出一片清冷的光辉。

卓芊芊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个个眼里都是无尽的欲望,没有半分温暖的气息,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晨间冰冷的空气窜进身体,只觉的身子一下都凉了半分。

伸手抚上胸口,对着那个一直幽居在自己心口上的人默默的念着:文熙哥哥,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十多年了我从未忘记你,而我一直都是当年你在桃花树下认识的那个小姑娘。

嘴角牵起一抹凄冷的微笑对芸香说道:“都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去吧!”

芸香捧着绣球恭敬的回到着:“都准备好了小姐!”

四喜托盘里放着大红绸包成的绣球,二十六只猩红的穗子正晃晃悠悠的荡着。

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计较,复又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身边的侍女一一推开笨重的菱花门后从容的踏了出去。

而翠微楼之下黑子和慕二仪早就跟着大流被挤进了人群,黑子身材瘦小,自己未成年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被推搡了几下后找了个缝隙钻出了人群,站在外围瞅着热闹。

看到一心想要夺绣球的慕二仪也跟了出来后好奇的问道:“你不进去抢绣球,跑外边来干嘛?”

“那绣球会自己飞到我这来的!”慕二仪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周围有几个耳朵尖的听到之后忿忿不平的说道:“就你这幅皮囊看热闹就看热闹,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人家千金小姐都没嫌弃我,你嫌弃什么?我又不会娶你?”慕二仪反驳道,瞪了一下说话的男子。

见那说话的男子珠冠锦袍,面容俊俏,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应该是官家子弟。

黑子小声的劝着:“二爷别乱说话了,小心得罪人!”

慕二仪的目的不在与此,为了不引起纷争,也懒得在理。转首又往刚才黑影的方向瞄了一眼,只有渐渐高升的太阳和迎风招展的各种商家旗帜外,却没有任何异常。

而楼上卓芊芊已经再次出来,一下就把在场人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刚才那锦衣男子也懒得多说撇下二人就钻进了人群。

慕二仪却站立不动,仿佛真的是要等着楼上的千金将绣球扔到自己面前一样。

温暖的阳光战胜了秋日早晨的凉薄,一片金黄撒下温暖无比,加上此刻的喧嚣翠微楼下热闹无比。

楼下的人一双双眼尽是热切,且不论家世,就是卓芊芊的一副容貌都足够让人心动。

可是楼上的人心里却是一阵一阵冰凉,似乎阳光的温暖一点都透不进心里。

第十五章 细思量

本是红绸制成的绣球捧在手里却生像是端了一块石头,压的卓芊芊多走一步都是困难。

而在楼下的人多是冲着自己的家世和美貌而来,眼里尽是贪欲之色,多看一眼都是烦心。

阳光落下在卓芊芊的眼里却是惨白天光,透不出一丝的光彩。

而且心中还有一个更让人不安的想法,万一手中的绣球没有抛向自己看中的那个人,落入了他人之手那又该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卓芊芊心里有了悔意,只恨自己没有思虑周全。

想着细软的红唇上不觉印上了一排久久不能褪去的牙印,细长如同弱柳一样的眉毛也卷曲成珠,可是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又怎么能退回。

“小姐你可要看好了?面向凶恶,一副色相的都不能投,还有那些穷酸,满眼贪欲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也不能投。”芸香在旁小声的提醒着。

假婚一事本来是连芸香都隐瞒下去,但是芸香是贴身丫鬟很多事根本瞒不住,最后只有告诉她。

好在芸香跟了自己多年很是忠诚,知道之后虽是惊讶但是也只有小心的出谋划策帮助芊芊。

“可是台下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是不是做错了?”卓芊芊低声求助,话语里满是委屈,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眼下自己倒是下不得台来!”

“也不全是,奴婢看着一个人面相倒是挺好的!”芸香微微一笑,旋即却又皱眉,“只是看那穿着似是穷苦出生!”

卓芊芊抬眼望去,见芸香的目光落在远处,自己也循着方向望去。

远处一件制衣坊的台阶上蹲坐着一个年轻人,一眼望去衣衫破烂,满身污垢,甚至连那头发都像是活了泥拧成了一团。

芊芊看着就像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手中的绣球几乎都没捧稳。

“你说的是那个制衣铺前的乞丐吗?”卓芊芊虽是询问,可是眼光却是一下没挪开,芸香沉稳,向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觉又多看了两眼。

“对就是他!小姐你多看看!”对于自家小姐绣球招亲的目的,不用多说芸香也清楚,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与其劝阻惹的不快,不如眼下多留心思寻找一个何时的人。

而芊芊这一次望去发现那男子虽是乞丐样子,纵然是满脸的泥污却是五官分明,眼神更是清亮如同幽泉,不含半分贪欲之色。眉宇之间更是带着如同霜雪一般的淡然。

心里多了几分好感,不觉又多望了一眼,男子身材颀长,虽是乞丐却是体格健壮,不是福薄之人。

在这一群污浊不堪的市侩男子里,这个男子却是与众不同,那一身的破烂衣衫丝毫没有挡住周身散发出来的英气。

人群之中不乏有身份低微想要高攀之人,却不像他那么冷凝幽静。而远处那男子的也是一直看着自己没有移开眼光。

芊芊不觉低眉细细思量:这样的人或许就是自己今日要找的人。身份不尊贵,将来在侯府里自己才能压制住他,免得仗着世家子弟逼迫自己圆房。又生的一副好皮囊装扮下来不会丢了父亲的颜面,若是他勤奋,也定有作为,也会感念自己知遇之恩,不会记下假婚一仇。

“我看那人倒是挺好的!虽是穷困却是周身气质不减,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桌芊芊说着不觉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秋日早晨总算是漾出了一点明媚。

“眼神干净,而且生的也俊俏,纵然是假婚和小姐你站在一起那也是般配,别人不会怀疑!最重要的是身份低微,小姐能制的住他!”

芸香附在浅浅的耳边低声细语,听的卓芊芊是一脸吃惊:分明就是在说我没有告诉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了,小姐心思我怎么会不知!”芸香梨涡浅笑,卓芊芊心中一暖:“还好跟在身边的是你!”

芸香微微一笑,眼眸一转又说道:“小姐可以在左边做出一个投绣球的假动作,然后在快速的跑到右边,趁着人群没来,将绣球投给那位公子,看他体格健壮,在人少的情况下他要抢绣球应该不难!”

卓芊芊颔首表示同意,抬眼却见那男子此刻也正看着自己,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虽是在笑却是礼貌谦逊,就连眼中的清亮都未减去一份,卓芊芊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

手中绣球更觉沉重,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举,在芸香的鼓励下卓芊芊深吸一口气,凉薄的空气窜进肺里,头脑都是一阵清明,心神不觉也跟着稳了稳。

而一直在屋内注视着外面情况的卓吟风,唇边冷冷一笑:“女儿啊,就算你算的再好,一切都还是在为父的掌握之中。”

楼下的慕二仪此刻更是露出满意的笑容,当他看到卓芊芊一直看着自己不停的和身边的侍女低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一会绣球朝自己飞来的时候一定不能失手,这是自己进入南宫侯府最好的机会。

可是心里旋即又是疼了一下,自己推断正确卓芊芊只是想要假婚,那么多年来她孑然一身的原因的确是因为还放不下自己,她长情恩重如此,自己却是带着一副杀机而来。

她若是无辜那自己的家人呢?两百多口人,甚至还有自己刚满周岁的弟弟,若是无辜她和自己比起来又算什么。

纵然又阳光万缕,一阵风过处却是凉意彻骨,慕二仪摇摇头很快恢复自如的神情,准备接绣球。

按照芸香的方法,卓芊芊捧着绣球在廊下径直的朝着左手方向奔去,还做出一副欲投的样子,下面的人如同圈里的鸡鸭一般,哄闹着也像左边涌去。

而自己的右手边立马空了出来,慕二仪也在这个时候配合着卓芊芊来到楼下,赫立在右手边的空地上。

瞅准了机会,卓芊芊长裙飞舞,回身直往自己的右手边奔去,就连头上的银丝大凤都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响声,手上一用力,绣球脱手而飞,径直的朝慕二仪飞过去。

而慕二仪也抓住机会,飞身就要去接那绣球,眼见的绣球都已快到手,空中一阵破空声音,带着凛冽的气流,只扑自己的面门。

慕二仪回身一转稳稳的落在地上从而躲过气流,在回旋之中看的仔细分明就是从旁飞出来一个石子,而且从气流判断一定是武功高强的人从暗处发来。

第十六章 得手

原来自己刚才没有眼花,那个黑影应该就是躲在暗处的人,慕二仪大脑飞转,弄清事情真相。

但是明明朝自己而来的绣球却在石子的敲打之下改变了方向,朝着旁边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飞去正是刚才和自己争执的人。

慕二仪手上一紧,心中腾的升起怒火,这是自己唯一机会任何人都不能抢走,眼中瞳仁瞬间收缩,锐利如同鹰隼一般。

而自己暗暗运气,掌心里聚起浑厚真气,空气中的水汽在内力催动之下竟然凝聚成了一把如同碎雪的冰砂!

全身肌肉自脚下发力,真气自丹田而来,经过太阴肺经气力瞬时聚集于右掌,手中的冰砂如同漫天落下的飞雪朝绣球飞去。

就在那富家公子一副喜笑颜开准备去接绣球的时候,绣球却像是长了腿一般,自己改变了力道朝人群之后的黑子飞去。

而那一把冰砂刚刚触及到绣球之后就极速的消融,化作一团雾气转瞬即逝。

黑子做梦也没想到绣球会朝自己飞过来,自己还是个孩子啊成什么亲,何况那千金大小姐自己也伺候不了,一不留神还脑袋搬家呢。

黑子又惊又怕,一张嘴张的老大,慕二仪眼角挂着冰冷的笑意,掌心微微一发力,这一次只是一颗小小的冰珠飞了出去,恰好打在黑子的膝盖上。

眼看着绣球就要砸中自己正不知道怎么办,膝盖上莫名其妙的跳动一下,整个人也站不稳,一双手扬的老高就扑了出去。而这一刚好拍到了绣球,绣球沿着轨迹,又朝慕二仪飞了过来。

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往右边跑去的人还没来及跑过来,绣球已经正正的飞到了慕二仪手中。

周围的人见是一个穷酸乞丐抢了绣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径直上来抢,到手的绣球怎会轻易放手,纵然被堆积起来的人死死下来最下层也不肯松手。

楼上的卓芊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人驱散人群,而卓吟风在楼里看到发生的一切,双眼瞪的如铜铃,张开的嘴久久都不能合上,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堂堂朝中三品大元,户部尚书设楼台,抛绣球招亲,结果绣球却是被一个落魄乞丐给抢了,反悔?那不可能,一言九鼎那可是官家风范,若是强行回收只怕还了个言而无信的口实。

看着这场好戏从头演到尾的百姓们更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这脸面啊就这样一层层连皮带肉的给剥了下来。

结果已然如此,这颗果子到底有多苦,吞下去是有多难受只有南宫侯卓吟风自己才能知道了。

午后的太阳烘的天地之间暖意融融,擦的锃亮的地板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将南宫侯府的正厅映的一片通透。

丫鬟小厮成队列在两侧,一个个如同泥胎木偶,脸上的肌肉紧紧的绷着生怕不小心露出一点表情,点了卓吟风的苗头,不是挨板子就是被驱逐。

卓芊芊低眉顺眼的站在大厅中央,身后长裙拖曳蜿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天光映在她恬静的脸上,泛出一丝丝的红晕。

头上的银丝大凤更是泛滥出如同冰河破碎的点点银光,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波涛层层汹涌,好险!就差一点那绣球就落入了别人手里。

身边的慕二仪从人堆里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撕的成了一片一片,就像沾了一身的纸一样,脸上还被抓了几条血痕,纵容是如此,绣球却是依然被紧紧的抱在怀里。

此时衣衫褴褛,一副狼狈样子的和俏丽如花的卓芊芊站在一起即是滑稽又难堪。

面对着一言不发,身形胖大,眉毛都快拧成一团的卓吟风更是一副瑟缩不安的样子。

一阵一阵和煦的暖风夹带着凋零的芙蓉花瓣吹进大厅。

带着桂花的残留余香,窗棂的投影一寸一寸爬过大厅中央铺设的牙色地毯,这样好的光景三个人心里却是各自算着各自的苦甜。

良久卓吟风终于开口:“你从哪里冒出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抢南宫府的绣球?”

辞气严厉,一掌拍在手边的长案上,吓的旁边的丫鬟小厮悉悉索索的跪了一地。

慕二仪眉头一挑,呼出一口气,平静的说道:“侯爷设下花台,千金掷绣球,台下却没有任何告示说谁不可以去参加,谁能去参加,自然就认为是大家都可以去参加了,所以小的也就试一试运气了。”

眼珠一转,瞟向身边的卓芊芊,语气里倒像是万般无奈一般:“何况小姐还故意将绣球抛给我了,小姐的一番盛情自然不能推诿了!”

“不错,那绣球的确是我有意抛给你的!”素手一伸提着长裙跪拜在地上,望着卓吟风说道:“他就是我所选中的夫婿,不管富贵贫贱,既然天赐姻缘是他,女儿认命!”

“看你穷困潦倒,抢绣球也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老夫赠你一百两黄金,自己回去,这绣球你自当是你没抢过!”卓吟风话语里满是嘲讽,手一挥,案上的托盘上的红绸被撩开,一盘子的金铤闪着耀眼的光芒,照的慕二仪脸上都是金光一晃一晃的。

“不可!”慕二仪眉两手一摆满嘴胡言,却是一本正经说道:“千金易求,美人难得!在下虽是贫困却是仰慕小姐的风姿,既然小姐已经有心将绣球给我,我怎可辜负这上天赐的姻缘。何况今日若是我拿了这一百两金铤,那在侯爷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只值一百两黄金。”

这一番话听的旁边的卓芊芊只皱眉,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这番“荒唐”的道理却是说的义正言辞,挺合自己的心意。

“两百两,足够了吧!”卓吟风冷冷的说道,可是露在袖口之外的手却是紧紧握成拳头,眼中更是狠辣,分明就是示威慕二仪,拿着钱滚蛋,不然要你好看。

“千金不换!”慕二仪紧了紧怀里的绣球,语气更是坚定,眼睛却是澹然迎接卓吟风狠辣的目光,“求侯爷成全,将来小婿一定不负岳父期望,不会比今日那些富家子弟差!”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卓吟风压根紧咬,话语都是从牙缝里挤出一般,“你若是立马拿着这钱走人,下半辈子还可以吃穿不愁,若是在啰嗦……”

第十七章 认贼作父

“小命不保是吗?”慕二仪轻飘飘的接出下句,淡淡的说道:“侯爷怎肯如此以貌取人,当初侯爷也是起自寒门,累累立功于朝廷才升至今日三品大元,侯爷当年年少有为,小生也可以!”

“嘴皮子功夫倒是了得,胆量也是了得,你可知你刚才那句话足够你今日躺着从南宫侯府出去!”

“既然侯爷都承认了小生口才胆量绝非寻常,那小生自认为非池中之物了!”慕二仪唇边带着微笑,眼神却是极冷,也不怕自己一身的脏衣弄脏了昂贵的鹅绒地毯。

索性跪在地上执礼说道:“侯爷若是今日非要小生拿着黄金出去,他日世人必定会说侯爷言而无信,更会说侯爷嘲笑寒门,那且不是在自己嘲笑自己,自取其辱!更何况令千金也绝非二八好年华的女子,本是招亲,今日已然得了夫婿,却是被轰出门,自然也落成笑柄,就算小生出了这道门,只怕日后令爱的婚姻大事更难成了。”

慕二仪顿了顿,侧首目光落在卓芊芊的身上又说道:“小生此生一定不会辜负小姐,愿意入赘侯府,改姓卓,必为岳父效犬马之劳!”

慕二仪说的情真意切,卓芊芊长吁一口气说不清楚是瞧不起他的油嘴滑舌,巧合如簧,还是在庆幸他和自己完美的配合。

添油加醋的说道:“爹爹今日让这公子拿钱走人,想的是日后在择良婿,可是爹有没有想过女儿年龄已大,在加今日之事京之中还会有谁在愿意娶女儿,在退一步讲,就算今日爹爹真的把这位公子轰出了门,那不就又回到了女儿准备绣球招亲之前的样子了吗?”

说完一仰头,雪白的脖颈上紫红一点很是明显,正是那一日发钗留下的伤痕,慕二仪看的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依旧波澜不惊。

卓吟风自己也清楚,按照女儿的性格,如果真的将面前这人打发走,再重新招婿换来的也只不过是卓芊芊的以死相逼。

自己纵横朝野十多载,在朝中太子和弈王的党争之中都能游刃有余,稳步向前,哪怕是曾经出卖苏伯懿都未曾犹豫心软,而偏偏在面对女儿却是束手无策。

或许是因为发妻过早离世女儿是唯一的依托,或许是自己慢慢年老曾经某一刻善念萌动,女儿为苏文熙守身打动了自己。

本是满腹的愤怒,信誓旦旦要驱走面前的男子重新择一良婿,在两人或是志在必得或是绝不退让的劝说下,竟也是动摇了。

感觉像是鼓胀的皮囊被人插了一针,慢慢泄气一般,卓吟风闭上眼,一声悠长的叹息随着案上紫真檀香袅袅的乳白青烟缓缓飘来:“罢了!这就是孽缘吧!”

片刻的沉默中卓芊芊抿着红润的唇,望着鬓角有些泛白的父亲,死死的绞着披帛一角努力的告诉自己此刻不能心软,而慕二仪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这“孽缘”在三人的心中竟是不同的理解。

卓吟风似是无限的疲惫,宽厚的手掌覆上额头捏着已经酸痛的眉心继续说说道:“我宠坏了你,也管不了你!随你的便吧!你是女儿身,卓家本已经算是绝后,这婚事到底如何于香火而言也是没有多大意义了,只希望你能找个富富贵人家,后半生能无忧,但是你却偏偏要走这一条路,为父管不了啦!”

卓芊芊低下头俯跪在鹅绒地毯上柔声说道:“多谢爹爹成全,女儿余生一定会尽心呈孝,让父亲享天伦之乐!”

“这样的婚事让我如何能开口去宴请众人,落的只是一个笑话罢了。婚宴就免了吧!其余礼仪照旧,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软软的挥了挥手。

父亲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婚事自己都不曾放心上,何况婚宴。转头看了身旁的慕二仪,只见他温和一笑跟着点了点头,也是没有异议。索性带着慕二仪下去梳洗,有些话还得跟他说清楚才是。

两道身影在阳光下慢慢远去,芸香还留在了大厅,看到卓吟风支着头无限酸楚,好生劝慰道:“老爷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哦?”卓吟风抬起头,微红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家中没有女子主事,沉稳的芸香反而很多时候能说上话,加之在侯府之中已经多年,卓吟风对这个下人有时候也能顺着听取一些意见,“怎么这么说?”

芸香从案上倒了一杯茶,恭敬的递到卓吟风手中娓娓说道:“这男子一眼看去穷酸潦倒,跟小姐确是天壤之别,不能般配,但骨骼清朗,打扮一下也是个人才,而且刚才侯爷也看出来了这人胆量才气,他既然愿意改名唤醒入赘南宫侯府,他若真是个人才,只要侯爷稍稍提拔,将来也可有作为,比起今日那些富贵公子不会差太远。至于假夫妻一事,长久在一起总会生出一些情谊来,将来的事还说不准呢!”

“嗯!你说的也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希望他还是个苗子!”卓吟风徐徐吹散杯中的热气,芬芳的茶香淡淡的热气加上芸香的劝解,脸上的愠怒之色终于淡去,品了一口茶,忽的眼眸一沉,“搞了半天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芸香黛眉一蹙,颇有些为难:“叫慕二仪,听说还有个外号叫二爷!”

“哼!”卓吟风一把撩了手中的茶盏在红漆长桌上,眼底带着让人胆寒的怒气,直勾勾的瞪着刚才两人远去的方向说道:“还二爷呢!简直就是一个市侩无赖的叫法!”

“他既已入赘,侯爷改个名字又何难!”

卓吟风念着下颌上掺着白丝的胡须想了想说道:“就叫卓瑾瑜吧!希望这个名字能时时刻刻提醒他今日给老夫所说的话!”

“瑾瑜?”芸香听的一怔,随即莞尔一笑,“就连没读多少书的芸香听了都明白其中之意,卓公子更是应该明白侯爷的苦心!”

卓吟风冷冷哼了一声,旋即说道:“就这么一个女儿,婚事还闹成这样,老夫不想多管,你去帮着打理一下吧!就府上的人一起,拜个天地,就送回房,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说完袖一展便回了书房,只留下一脸惆怅的芸香。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芸香闭目轻轻一叹,也自下去帮着打理一切,即是没有婚宴,这礼仪该有的还是得有啊!

第十八章 洞房花烛

自卓芊芊领着慕二仪退下之后,穿过正厅,跨过一带拱桥,暖风吹皱一湾牙湖,阳光洒在湖面上,流淌出耀眼的一片金色。

牙湖之上有一风亭,亭下假山峋立,茂密的兰草在秋色里依旧是一片葱郁。

牙湖边上渐显枯败的柳枝依依吹拂,轻吻着水面,若即若离缠绵不肯与水中倒映的翠色惜别。

穿过牙湖,便是一道九曲回廊,花色尽去的桂树依旧郁郁葱葱未显示一点衰败,只有娇弱的银杏耐不住秋寒,叹息着憔悴了自己的容颜,片片绿叶镶上了一道金边,有些已经无法缠绵在枝头,如同蝶一般翩飞坠落。

回廊的两侧供着团团盛开的秋菊,白的黄的,粉的一团一团抱香枝头,在百花杀尽的秋日里肆意彰显着自己的娇美,也凸显着自己清冷的气质。

两人不急不缓慢慢前行,温暖的阳光透过还未全然掉落的树叶一层一层洒下,卓芊芊在前,慕二仪安静的跟在后面,两人穿梭在斑驳的阴影里阳光似是在两人身上跳动一般。

慕二仪伸手摘了一朵菊花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送与芊芊,却见她一直前行,就连侧身回望一下都没有,想想时机还未到,将花藏进了怀里。

又穿过几道月门便到家院之中,丫鬟侍立静静等着吩咐。一直默然的卓芊芊终于开口:“带公子下去好好梳洗一番,不得怠慢!”

就撂下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卓芊芊举步回房,慕二仪还想说什么却见房门已经缓缓合上。

朱红色的雕花门又冷又沉,隔绝着两颗陌生却又熟悉的心,慕二仪摇头,轻轻一声长叹便跟着引路的丫鬟去了偏房。

见自己一身的污秽,身上的衣服都没一块完整的布,伺候着沐浴的小厮都是只皱眉,身上经久未洗澡更有难问的酸腐气味呛的一个个小丫鬟们掩鼻躲的老远。

平常人的沐浴梳妆也就半个时辰,而慕二仪这一折腾足足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等到收拾完毕天色已暗又有人送来热菜热饭,肚子饿的慌,一阵风卷云残,跟在身边的小丫鬟看的只吐舌头。

后来方想起还有黑子,本相出去看看一番,却不放行只说都已打点好,给了银钱和干净的衣服已经打发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侯府里上下已尽掌上了灯,一众的侍女又捧了婚仪所用的吉服,看是要拜堂成亲了。

慕二仪无奈只好伸开双臂任由着拾掇,不一会大红金锦襴锦袍加身,头戴鎏金点珠发冠,果然是仪表堂堂。

菱花铜镜里的自己鬓如刀裁,眉如墨画,薄薄的唇边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意,加上自己长身玉立,玉带勾勒出完美腰身。

慕二仪自己都爱不释手的对着镜子一番臭美:“原来我慕二仪长的这么英俊啊!”

旁边的丫鬟掩嘴只笑:“卓公子明珠蒙尘,今日总算得见真面目了,小姐果然好眼力!”

慕二仪正俯身眷恋的看着自己的“盛世美艳”,听的丫鬟这么一说,浓眉一皱:“卓公子?我?”

小丫鬟头一歪:“难道不是你?你既然已尽入赘了南宫侯府自当改名更姓,卓瑾瑜正是我家老爷赐给公子的名字!”

“瑾瑜?”慕二仪手指拨弄着玉带上镶嵌的一粒翡翠反复咀嚼着两字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说道,“看来是我今日在厅中牛皮吹大了,侯爷对我的期望尽然如此之高,竟将我比作三国的周公!”

慕二仪悠长的吐出一口气,吹的红木圆桌上的蜡烛一阵晃荡,“好吧!就算是周公那你也得给我机会啊!”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是吉时已到,该让慕二仪去引着新娘拜堂了。

此时出门才见一弯凉月悬于半空,南宫侯府红灯高照,就连下人们都换上了喜庆的正装,但是整个侯府却是没有一个宾客。

此时已经入夜,本就寂静,南宫侯府虽然是装扮的华美,却在安静中透现着无可奈何的孤寂。

本相借着女儿婚事大大热闹一番的卓吟风此时在这沉寂之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想着慕二仪唇边挂起一个冷冷的笑。

卓芊芊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襦裙,金线绣成的大凤点缀在周身,龙凤盖头遮面看不出具体的装扮,来不及多想,芸香已经递上了大红绸花。

此时应该叫他卓瑾瑜了!

瑾瑜在前,红绸引着卓芊芊一路到大厅,虽然没有宾客道贺跨火盆、拜天地、敬茶该有的程序却是一样不少。

卓吟风对这个女婿不知是因为极度不满意,还是因为一天下来已经疲乏受完茶后交代了几句便自行离开。

两人就这么又在芸香等人的引导下被送进了洞房!也就是事先重现安排出来的一件房了。

大红的垂幔、大红的帷帐、大红的被褥、大红的地毯,就连用作隔断的珠帘都被换成了红玛瑙石。

卓瑾瑜在一片铺天盖地的红晕之中脸上却是不见一丝喜色,收敛起白日玩世,此时的他一脸的凝重的望着对面喜榻上纹丝不动的卓芊芊。

还盖着盖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神情,但是从他紧紧相扣的十指和微微发颤的身体来看,她应该很紧张。

如手臂般粗的龙凤红烛珠泪滚滚,只有偶尔跳动的灯花在沉寂的房中划起一丝波澜,瑾瑜负手立于猩红绒毯之上,耳边飘过的只有两人不均匀的呼吸声。

若是没有那一场的厮杀,今日两人会是什么光景?宾客团团相庆,热闹非凡,洞房花烛良辰美景,数不尽的缠绵情谊,那是对于有情人最好的馈赠。

可是此刻两人之间横亘着上一代的仇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揭开盖头那一瞬,两人是该怎么相对!

“自己绝非为儿女情谊所来!”瑾瑜在心里狠狠的对自己说道,瞬间龙凤红烛的火光跳进他的眼里道不尽的灼热,终于决定去掀开那面盖头。

“你别过来!”瑾瑜刚刚上前两步,一直静坐在软塌上的卓芊芊霍的起身一手掀开盖头,怒指这卓瑾瑜,而宛如白雪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紫霄短剑。

第十九章 重逢陌路

自己将芊芊的想法推断的八九不离十,所以面对她手中的短剑,瑾瑜没有半分的慌乱。

倒是芊芊她自己,头上戴着鎏金牡丹团花大花冠,因为紧张四支红玛瑙串成的大步摇晃的一阵呖呖作响,樱桃色的红唇被贝齿紧紧的咬着褪去了血色,就连眼里都布上了一层泪光。

“新婚之夜却要刀剑相向,这是为何?”瑾瑜双目撑的老大,故作惊讶的注视着卓芊芊,唇边却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说完试探性的又往前踏了一步,乌皮尖头靴踏在猩红地毯上,软软的往下一沉,卓瑾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卓芊芊的表情变化。

“别过来!”芊芊又是一声惊呼,短剑一横居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屋里满室红彩的映衬,脸上泛着潮红。

芊芊盯着瑾瑜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以你的地位就算是站在这里也是和我卓芊芊不配的?你若是在敢往前一步我就刺破喉咙,随后你的下场不用我多说吧!只怕我爹把你凌迟了都不够解恨!”说话之时手不停的颤抖,那雪白的肌肤看着一不留神就要被划破一般。

“别激动,刀剑不长眼,小心!要是小姐自己划破了喉咙遭罪的可是小生。有话好好说!”瑾瑜两手一举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芊芊。

与此同时也看到她雪白脖颈上的那一粒紫红色的印记,仿佛还有新肉长出,纵然是施了厚厚的一层粉,隔的如此的近却看得是清清楚楚。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早上娘子是在众人之中选中我的吧!”

瑾瑜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给了芊芊一个安全的距离,可是却变了称呼喊着娘子,芊芊被这么一喊即使是不紧张也不自主的抖了一下。

“不错!是我主动将绣球抛给你的!”芊芊手腕一翻,短剑换了一个方向,这时候是直直的指向了瑾瑜,身子缓缓的移向了圆桌,形成了依托之势。

“可是纵然是我将绣球抛给了你那有怎么样?你觉得你就可以真的和我行周公之礼了?简直就是做梦。”

“若是真的如此,娘子又为何这样呢?既然将绣球给了小生,却不肯在新婚之夜成全小生?”

瑾瑜一脸的无辜,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下了套,在赌桌上输光了家当一般。

但是为了不让芊芊有过激的举动,自己站在原地是一动不动,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一脸戒备的芊芊。

“这样一直站着多累,还要刀剑相逼?娘子不如坐下来慢慢说!”瑾瑜举着手缓步走向依窗而设的一张长椅。

缓缓的坐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挂着一副琢磨不透的笑望着芊芊,“放心吧!娘子若是不愿意小生绝不会霸王硬上弓!”

清晨里远远的看着他,虽是衣衫破败,却透着一股无法掩盖的英气,眉宇之间的那份淡然更是似曾相识。

此时经过梳洗打扮后才见他真面目更是俊秀,黑发如丝勾勒出硬朗干净的鬓角。

而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的刀剑相逼,虽然是有些显露出市侩的赖皮相但是也算是从容温和,这样一份从容让自己慌乱的几乎失去了方寸的心终于得以些许安抚。

芊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一次好像是选对了人!心里放松下来,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不少,却是转而忧伤。

“你真的不会强迫我?”芊芊低声的问着,声音似是泉水穿过罅隙,滴落在幽深的暗潭里,带着终年不见天日的凉意。而手上的短剑却是没有半点要放下的意思!

瑾瑜淡淡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为何要强迫你呢?正如你所说,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我自己很是清楚。强迫你一时贪欢,你爹那可是饶不了我,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所以其中的厉害权衡,小生还是会仔细思量的。”

长椅的一侧设了一个小案,上面摆着用作合欢酒的昆仑觞。这昆仑觞是酒中绝品,酿酒术密不外传,而且每年只供九十坛,一大部分是被朝廷收购,只余少部分流落市面,又多被权贵所抢。

瑾瑜探着身子,似是被浓郁芬芳的酒香所吸引,索性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轻轻的在鼻尖晃了一圈,声音都变的迷醉起来。

笑吟吟的望着卓芊芊说道:“娘子一直那么拿着刀会很累,而且这秋意浓稠,夜来凉薄,不如放下刀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慢慢说!”

“要喝你自己喝!这昆仑觞全给了你也当是我酬谢你不逼我就范!”

紫霄短刀“嘭”的一声被扔在桌上,细密的海棠团花织锦桌布被刀锋所切,齐齐的断出一道缝隙出来,“事情的原委我的确是要和你说清楚,你仔细听着!”

“嗯!娘子说就是!”半杯美酒下肚,卓瑾瑜一脸满足的笑意。

漆着红漆窗棂半开着,夜来风急,一阵寒风仓皇窜入带来秋夜的彻骨凉意,耳听得窗下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竟然已经下雨了。

雨打芭蕉,点点滴滴,秋意深浓,未开口已经愁思席卷,缠绵不绝的秋雨给廊下的红灯笼罩上了一层朦脓,深远的往事在心中慢慢回溯,卓芊芊的脸色渐显苍白,就连呼吸都变的缓慢和沉重。

“我把绣球抛给你,只是想和你做一对名义夫妻,想和你做一个交易!”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衣袖,漆黑的眼眸微转。

芊芊缓缓的低下头,声音渐次的低了下去,“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既然是交易你不说明,我怎么知道公平不公呢?”瑾瑜微微的含了笑,昆仑觞浓烈的酒香萦绕在他身边,他的笑平和而沉醉。

“我心早已有了所属,只是我和他有缘无分,此生都再也不能成为夫妻,即使他已经不在人世,我的身心都只属于他。”

芊芊的戒备之心进一步放下,长眉微蹙,话语里满是愁怨,苍白的脸和红色的喜服极不此相衬,就连眼神都是空洞,一片黯然的游离在脚下的绒毯之上。

“但是我又不能不顾及爹爹的颜面,不可能终生不嫁,所以我就只能找一个合适的人和我做一对假夫妻。”

第二十章 冰御地狱

“假夫妻?”瑾瑜侧首目光落在如同长龙一般缓缓而出的酒水上,冷冷一笑。

“关于你的婚事,以你爹的地位,他心里早就已经了合适的人选了吧!这场绣球招亲想必也是你以死相逼得来的。”瑾瑜转首目光落在芊芊的身上,眼神淡淡的像是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摇摇头说道:“假夫妻?你爹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你怎知道我以死相逼了?”隔着圆桌芊芊望着瑾瑜,眼中终于凝聚起一丝光亮。

瑾瑜没有说话,只是翘起修长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听芊芊的叙说了原因,这么一会终于正经了起来。嗯!就算是做样子听了这么感人的故事也该是不能再嬉皮笑脸了。

“的确是我逼来的!先不用说我,先说你!“”芊芊轻抚了一下脖子上的伤痕,红唇一抿:“找你做假夫妻对你不公平但是我会竭力补偿你!你出生苦寒,以后在南宫侯府里你吃穿用度不愁,下半生荣华富贵必不可少,只是你不能和我……”芊芊的难为情的一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可是瑾瑜却是拿着酒杯认真的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这样更让芊芊为难。

“可是只是不能和我那样了!但是你可以纳妾啊?这样你就不会憋的慌!我也不会在意的!”脸上一阵发热,不用照镜子,芊芊也应该想到自己的脸色此刻多难看,这么难为情的话可不是她深闺女子该说的。

“哈哈哈!”瑾瑜爽朗一笑,看着芊芊左右为难发窘的样子,眼里似乎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交易哪里不公平了!我觉得很好啊!我慕二仪可不是一味贪图女色之流!也不会强人所难!你保我荣华富贵,我陪着你唱假戏!挺好!”

“你真的愿意?”芊芊很是意外,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痛快的的就答应,话语里多了女孩儿的娇羞,“原来你叫慕二仪啊!”

“当然是真的!”半杯酒下肚,瑾瑜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身在富贵之家,怎么会理解穷困潦倒给人的窘迫!有富贵在手,我已经知足,一日三餐总算有着落,不必在街头乞讨!只是以后我再也不能叫慕二仪了,你爹给了我个名字叫瑾瑜!”

“下午就听说了,看来我爹对你还抱有了期望?”

“你觉得我像吗?”瑾瑜眯着眼睛反问,未等芊芊回答,脸色一正骤然问道:“你心中给的那个人……你当真忘记不了?”

往事伤怀,如同绵长的白练一般紧紧的裹着芊芊,幽远的叹息和着窗外淋漓不断的雨声传来:“十多年了从未忘记!心里自从有了他再也没有了别人的一席之地,只是天意弄人,如今阴阳相隔,只能夜夜魂归以表相思!”

瑾瑜眉心微皱,轻轻的摇了摇头沉寂片刻才说道:“苏文熙要是知道你这番深情于他,他一定会泉下有知的!”

转头对上芊芊诧异的目光,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虽然宁远侯府灭门多年,但是当年你们两家之间的恩怨京城中的人是无人不知的!自然我也知道一些的!”

芊芊轻舒一口气:“你知道即可,只是苏文熙和宁远侯府这几个字他日不要在我爹面前提起就是!”

寒冷的也本就让人觉得深沉,加上夜雨不断更觉绵长,两人你情我愿的协议好交易,都放下心来,准备着入睡,外面大大小小的眼睛可是看着的,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演给那些不知情的人。

放下屋中的垂幔,瑾瑜在外面给自己打了个地铺,虽然是地铺但是比起自己以前在破庙里的一堆枯草和破败酸臭的被子来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了。

芊芊没想到自己选中的人真的称了自己的心,看着在外面给自己铺床的瑾瑜善良如她心里多了无尽的感激,邻睡之际不禁深深望了一眼。

见他眉目如画,面容俊秀,这样的男子以后的青春铅华都要辜负在自己身上,心里不由多了一份愧疚,以后只当荣华富贵来成全他了。

而瑾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更是一稳,潜伏在这南宫侯府里,只是自己计划的第一步,以后还有重重的阴谋诡计都将按部实行。自己一人孤立无援却要一手搅动京中大局,瑾瑜只觉得飘着熏香的华美房间里杀机重重,浓稠的血腥味开始在鼻息检萦绕。

自己呢?在一步一步的危机中自己会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残忍嗜血的人,而那个还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人,只怕也会在她柔软的心上狠狠的插上两刀,谁让他的父亲是当年送自己族人上黄泉路的第一人。

心在仇恨之中早就已经成魔,为了自己的族人,为了自己年幼的弟妹,双手沾满血那又算的什么?重重的心事困扰着瑾瑜,双手在柔软的锦被里不由紧紧的握成了拳。

龙凤红烛彻夜高烧,半夜自己翻身听到芊芊在床上也辗转叹息。窗外秋雨滴答,两人的心事就像这绵绵的愁雨一般,在如墨的黑夜里看不到样子,却一声一声敲击着自己的心扉,熹微的天光从铅灰的层云了投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彼此的眼下都是一片的乌青。

这样一个夜雨缠绵的夜里无心睡眠的又何止芊芊和瑾瑜两人。

皇城之西是掖庭宫,朝中官员受罪后亲眷若能在斩刀之下留一条命后都被投放于此,但是虽是留下一条命也成为奴隶,饱受打压之苦,没有几人能熬上两年,更不用说活着走出掖庭宫的通明门。

如果掖庭宫代表着绝望,提及这里无不是摇头叹息,那掖庭宫之后的冰御门那就更让人胆寒。冰御门并非一道门,而是朝廷秘密宦养的杀手组织,表面上负责调查各种悬案迷事,暗里却是却是奉皇命刺杀一些政道上顽石和一些得了重罪要被满门灭口的人,有时候还要帮着做出一些所谓的冤案来。

冰御门的人昼出夜伏行走于暗夜,杀人于顷刻之间,他们是阎罗的拘魂使,这已经让人觉得恐怖,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地牢之中的二十六道刑具。

本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却偏偏要取一些好听的名字,什么愁丝万千,纤纤素手等等,初听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实则不然。

第二十一章 少司南

所谓的愁丝万千就像女子穿耳一样,但是这里的穿耳却是一条纤细的铁链用灯芯半粗细的针头穿引过耳,然后下面挂上几斤重的铁球,耳朵上挂着这东西耳朵直接被撕烂。这个耳洞撕烂之后又换一个地方在来,反反复复如此直到两只耳朵最后被撕烂成一条一条的碎肉,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纤纤素手就跟凌迟一般,将犯人的两只手捆绑在石台上,然后用如同柳叶一般的刀面一片一片将手上的皮肉削下,最后只留下一双白骨,整个过程犯人都能看见,一刀一刀下去摧毁的更是人心里的意志力。十指连心小小的针芒扎一下都痛入心扉,何况这一刀一刀的削肉,很多犯人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吓破胆。

就在这些恐怖的酷刑之下有罪的人干脆利索的认罪只求速死,而没有罪的人往往屈打成招,最终也成冤魂。

冰御门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冰冷无情却受命于金堆玉砌中的皇帝,是帝国设立在每个人身后的铁爪匕首,更是震慑朝野的一道利器,无人敢反抗。

就在卓芊芊抛绣球的当晚,淋淋滴滴的雨水汇集成一汪又一汪的积水,皇城如同置身泽国之中,冰御门青石堆砌而成的阙楼之下,沉重的铁门低嚎着缓缓而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进了大门。

沿着阙楼之后的白石甬道,黑色的身影缓缓移动,秋雨如丝扑在黑色的身影上罩上一层朦胧的水光,脚下牛皮靴子随着稳沉的脚步泛起一朵一朵的水花,也溅湿了晃悠在脚边的黑色长衣。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同样用青石堆砌而成的正殿,青瓦下几盏灯笼的光在无边的黑夜里虚弱的散发着光芒,像是渴睡人的眼!殿内灯架上烛火惶惶,在门口投射出一片光亮,也将黑衣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借着灯光终于看清来人是个年轻女子,一把青丝高高挽起,不带任何修饰,素净的打扮却未掩盖姣好的容颜,只是那脸色如同冰霜,就连那漆黑的眼眸都像是寒冰利剑闪着清冷的光,在寒冷的秋夜里让人没有半分的亲近之色。

“回来了!”一个低沉的男音自殿内飘出,还未等那女子进门又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冰御门的正殿之内一应的黑色,就连桌椅几案都是涂着黑漆,铁链悬挂着墙壁四周,整个大厅里寒冷而又压抑。正中的长案之后坐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

十年过去柴烈的脸上居然不带任何的岁月痕迹,身后的黑色屏风上巨大的猛虎雕刻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心惊,试想那些被抓进来的人心里是多门惶恐。

“有!”年轻女子伸手拂去沾在衣衫上的水珠,冷冷的说道,寒夜里每说一句话都呵出一口白气,也将女子的面色晕的有些苍白,“今日南宫侯府的绣球招亲有可疑人员在场!”

“卓吟风那老头求了太子,让冰御门出面掌控绣球,让崇义将军的儿子抢到那绣球,可是你……”柴烈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翡翠戒指,眼眸一抬,寒光骤现逼视着下面的女子说道:“太子本想借着这次机会与兵部搭上线,你却没能成功!少司南你让师傅怎么去给太子交待?”

一阵微弱的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少司南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石上,目光有些涣散,但是脸上却依旧是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容颜永远都被冰霜冻结一般。

“师傅卓芊芊在抛绣球的时候故意将绣球投给了一个穷小子,徒儿投出了石子改变了绣球的运行轨迹,可是不知道为何后来那绣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折回又飞到了那个小子手里。”少司男微微迟疑下一,咬了一下有些泛白的嘴唇说道:“徒弟办事不利,求师傅责罚!”

“你既然能让运力让绣球飞到别处,那同样其他会武功的人也会使内力抢绣球。”柴烈手抚上黑子长案,五个手指轮番敲击着桌面,目光却一些没有离开地上的少司南。

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抢绣球的那小子看来不简单!”

“徒儿已经连夜查过了,抢绣球的那人叫慕二仪,是宜州慕湛的儿子,慕湛是宜州的望族,曾经还在太常寺做过管乐录事,后来辞官经商发了小财,可是天不假年慕湛不到四十就归西了,留下好赌的儿子慕二仪。慕二仪败光了家产,成了破落户,最近流浪到雍城,估计也是想借绣球招亲一事攀上富贵!可是……”

“可是什么?”柴烈追问道。

“慕二仪本人根本就不会武功!”

“如何确定?”

“昨日慕二仪被追赌债,跑到宁远侯府想捡一些值钱的东西还赌债,被一帮人打,他若是会武功肯定会还手,还有徒弟亲自试过打了他一掌,周身没有半点真气运行。”

柴烈皱眉说道:“他跑去宁远侯府了?”

“是的!”少司南恭敬的回答着“师傅一直让我留意宁远侯府是否有人接近,那一日徒儿正巧在园中。”

柴烈冷冷一笑,起身缓步到少司男身边说道:“先是出现在宁远侯府荒园之中,然后又抢了绣球,中间还有高人相助,看上去像是巧合……这个慕二仪好像很不简单!”

“那师傅可是要让徒儿一直监视慕二仪?”少司男抬头渴盼的望着柴烈说道。

“嗯!”柴烈重重的点了点头,凝视着门外直通向黑暗的白石通道,脸上的肌肉都隐隐的跳了一下,霍的低头盯着地上的少司男说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何一直让你盯着宁远侯府的荒园?”

“十年前师傅奉皇上之命清剿贪官苏伯懿一族,满门二百五十八口人无一幸免,但是苏伯懿的四个孩子之中除了最小的儿子能够明确已经伏诛之外,苏文熙只剩一具烧焦的尸体,苏文镜只带回一件血衣,而苏文雪更是下落不明三人是死是活都无法追究。师傅让少司南监视荒宅是想看看是否有余孽偷偷潜回!”少司南平静的望着屏风上的黑虎木雕,如同背书一般不急不缓的说着,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第二十二章 人间地狱

柴烈听着少司南的回答,眼睛一刻不曾离开少司南的脸,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丁点细微的变化,但是看到她脸色沉静,吐气均匀,终于才放下心来。

“看来你还记着为师的话!”柴烈满意的点点头,唇边牵起一丝冷笑,“以后你不但要盯着宁远侯府荒园的动静,还要盯着慕二仪的日常。一个乞丐能有高人相助必不寻常!”说完伸手从地上拉起少司南:“崇义的儿子没有抢到绣球,那也是卓吟风自己不走运!但是此事是太子交待,如果没有一顿惩罚是不好交差!你自己明白的!”

少司南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徒弟甘愿领罚!”细长入鬓的眉毛微微一皱,脚下迈出去一步却没有第二步。

“怎么了?”柴烈发现少司南的为难。

“卓芊芊似是不满意南宫侯安排的婚事才要自己绣球招亲的!今日在翠微楼里我听到他和卓芊芊起了争执!”

柴烈嘲讽一笑:“若是真满意他就不会求到我们这里来了!”

“即使是争执,可是那也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少司南神色一动,冰冷的脸上竟是失落的神色,“可是少司南却只有师傅!关于我的身世?”

“你是师傅在路上捡到的,那一日你正发着高烧!”柴烈脸上露出不悦,却依然沉住气说道:“那一年你七岁,师傅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师傅把你带回给你治病,教你武功。关于你的父母,为师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但是没有任何音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少司南还想问什么,却被柴烈厉声打断,少司南刚刚才从地上站起看着柴烈脸上骤然而起的阴郁复又跪了下去。

“身为冰御门的人无牵无挂,无父无母无手足,更要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只有这样才能以一个杀手的身份活下去。我们做了那么多抄家灭门的事,若是有太多的牵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柴烈盯着地上的少司南咬着牙训斥着,说出的话就像是四壁里黑沉的青石一样冰冷无情。

少司南一双杏眼刚才还含着柔情,蒙着一层氤氲,被这么一番训斥如同寒冬里大雪飘飞一般,目光被渐渐冻着,最后凝聚成了一道寒光,“师傅教训的对!是弟子根基不稳,又乱了心性!少司南一生都只有师傅一人,以后绝不在动任何妄念!”

柴烈唇角扯起一个阴冷的笑,满意的点头说道:“绣球招亲今日你本就已经失手,你心性却还是如此不稳,如若不惩戒只怕你自己永远都记不住自己的身份!自己下去领罚吧!”

“多谢师傅!”少司南唇角一动,脸色愈发苍白伏在地上一拜,起身便退了出去。

纤弱的身影渐渐退出门口投下的那一片光面隐进了黑重的夜色之中。柴烈双眉紧皱,眼睛本是望着幽深的黑暗,却是闪出一道精光像是要划破不见底的黑暗探寻到最后的真相。

冰御门幽暗的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横贯在地牢中间的一条通道被称作引魂路,一手边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牢房,因为潮湿是各种虫蚁和老鼠滋生的乐土,每天在湿滑污秽的岩石地板上来回穿行,将散发着恶臭的浑水四处拖带,同时也散布着幽暗密闭的空间所带来的恐惧感。

这里看守犯人的不是柴烈直管的杀手,杀手们只负责杀人,在这里的多是朝中的的酷吏,虽然不会像杀手那般直接取人性命,而他们做的却是摧人心智,毁人体肤的各类刑讯逼供。

杀手们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他们却是钝刀割肉,并且乐此不疲,皇命所授,每坐实一桩冤案都会得到不菲的赏赐,对于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他们来说有何不可呢。

而那些沦落于此的人脱下一身的富贵衣衫,或是哭泣,或是呆滞,或是狂嚣却无法做任何的反抗,任由着酷吏带上枷锁,拷上铁链牵来拉去。

胆子小的望着牢房一头里罗列摆放的刑具,光是看到上面的血迹就已经跪在了地上认罪只求尽快一死;骨头稍微硬一点的二十六道刑具用上一两个也便屈打成招。

冰御门有来无回,只有一死,引魂路确实如此!

引魂路的另外一边是一件幽暗的砖房,门口挂着黑色的牌匾,写着罗生堂。这里不是用来关押犯人的,而是用来惩戒冰御门犯错的人。罗生堂光是看名字就已经让人胆寒,而里面时不时发出的如同鬼魅一般“呜呜”悲鸣更让头皮发麻。很多刚来的犯人还没有开始审讯,光是听这声音就已经是一头汗。

罗生堂的门口很少有人把手,只有柴烈手下的杀手犯了错要被惩戒的时候,才会通知人下来。

少司南领命后便一路朝冰御门的后院走去,黑色身影拐进一座假山的山洞后便消失不见,其实假山里有暗道直通地牢。

记忆之中少司南不知道已经来了多少次罗生堂,有时候是因为练功不够刻苦辜负了柴烈的期望;有时候是因为言语冲撞了师傅;有时候是因为在执行任务之中对刀下的人残存了一丝善念。

在长长的十多年里柴烈对她的要求就是冷血无情,断情绝义。但是人啊哪有什么天生的恶人,纵然自己在七岁的时候因为高热失去所有的记忆,意念如同初生那也有善念在心啊!

杀人于一个七岁的女孩来说是多么残忍,这十多年来的成长路程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许永远都只有自己才知道了,想着想着身上多年来积下来的伤痕隐隐作痛。

今日自己隐藏在翠微楼外看到卓吟风父女激烈的争执不禁心神一荡: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呢?仅仅只是说了个开头想从师父那知道一点关于自己幼年的生活就招来师父的怨怒被罚下罗生堂。

闻着引魂路上的恶臭,少司南轻轻的摇了摇头,晃眼瞥见一件牢房里关押着一个犯人,应该是刚刚受了刑,两条腿的腿骨戳破了皮肉白森森的露在外面,几只老鼠该是饿极了竟然围着汩汩冒血的伤口啃噬着皮肉。

第二十三章 猫刑

犯人一脸的血看不清楚容貌,唯有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喷怒的盯着少司南,附在唇边的乱发被呼出的气吹的剧烈的晃动。少司南冷冽沉静望着那双因为仇恨而变得炽热的眼睛,唇角轻轻的上扬,鼻息之间冷冷的“哼”了一声。

自己是一个杀手!十年来自己刀下的亡魂何其多,那些普通人该有的平静与幸福早就在十年前随着自己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的远离了自己。既然已经无望了又何必再去奢念。

如是的想着,脸上愈发的冰冷,就连那一双美丽的杏眼失去了光泽明亮,慢慢变得如同晦暗的引魂路一般幽深恐怖。

罗生堂里依旧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柴烈已经传出了命令,此时罗生堂门口已经有人把手,一身漆黑的衣衫就连脸上都带着漆黑的面具。

“小师妹得罪了!”守在门口的其中一男子冷冷的说着,向旁边的人递了一个眼神。

少司南低垂着眼睑看着罗生堂铁锈斑斑的大门,听着门后一声又一声如同催命的哀嚎紧紧的捏着拳头。另外一人上来不由分说径直的开始拔少司南的衣物。

一声微弱的惊呼在幽闭的地下空间里像是从天际边传来,转瞬之间少司南已经抓住那人的手,受伤寸长的指甲掐已经掐进那人的肉里,“我自己来可以吗?”

胸口上的衣物已经被扒开,露出银色的丝质小衣,纤细雪白的脖颈上挂着红色的丝带,红色白色银色,加上少司南如同黑墨一般的长发,一张脸更显的冰凝动人。

旁边的男子微微迟疑,还是点了点头,被抓住手腕的男子在少司南松开手腕后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

被雨水浸润的黑衣褪下之时竟然连一点摩挲的声音都没有,少司南一直看着青石地板上油灯投下的阴影,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虽是已经是寒冷逼人的秋日,身上也不过穿着一件黑色长衣,褪去之后也只留下了一间小衣和薄薄的亵裤。

而让人惊讶的是从胸口一下甚至到脚背整个身上密密麻麻的布着一道又一道如同薄刀片划过的伤痕,有的时间已经久远变成了苍白色,有的应该是刚刚愈合不久还是紫红色,这一道一道的伤痕布在雪白的肌肤上,本是玲珑有致的身躯也黯然失去了光彩,就连守门的两个男子都不愿在多看一眼。

“哗”的一声一桶腥臊的鱼油兜头浇灌在身上,两个男子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连着退了好几步。鱼油将少司男如丝的黑发拧成一股一股搭在愈发苍白的脸上。直到这个时候少司南才扬起了头,漆黑的双眸中凝聚着一闪而过的悲色。

鱼油味道强烈的刺激着门后的怪物,一阵一阵如同钢刀划过铁门一般的尖锐声响刺激着鼓膜,震荡着地牢里本已经让人感觉快要窒息的憋闷和恐惧感。

因为牙根紧咬少司南的本是美丽的脸庞有些变形,眉心一蹙眼中闪过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精光。

也看不清楚是谁拿了一个铁制的如同帷幄般的东西罩在了头上,随着铁门的轰然开启,少司南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的窜进了暗室。

暗室里没有点灯,借着石壁上的气窗微弱的光依稀能见到满屋子里一团一团的黑影急速的晃动,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满是飘荡,一身鱼油的少司南在这一群饿的发狂的野猫面前就是一顿等着享用的大餐。

腥臊的鱼油味将猫刺激几欲发狂,脚下还未站稳一声凄厉的叫声带着长长的尾音,一团黑影已经扑了过来,如果不是带着铁制的帷幄脸上已经是挨了一爪了。

脸上逃过这一次,可是脚下却是一阵吃痛,几团黑影已经扑在脚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脚背,贪婪的吮吸着新鲜的血液。

这些畜生恨不得一口就把自己喂饱,每一次啃咬少司南都能感觉舌头上倒钩刺在一下一下的剐着皮肤。

一掌击飞脚下的猫背上又是一沉,紧接着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十年的时间少司南在柴烈的训练下武功本就不低,自幼失忆更让她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武艺,这几年内力和武功更是突飞猛进。

但是武功好是用来对付人的,哪怕是数十个人围着少司南她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但是面前的却是一群饿的发狂恨不得一口把人吞下的野猫,而且数量上百只,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么多猫爪。

不多时少司南身上仅剩的衣物都被抓的破碎,皮肤皮肤更不用说除了头颈之外一片血肉模糊。

这就是冰御门中的猫刑,上上下下的杀手无论男女几乎所有的人都受过这样的刑罚,而且少司南刚来的时候不愿意杀人,柴烈为了训练她把还是个孩童的她直接就丢了进去,如果她想要活着出来就必须要和这些猫作困兽之斗。

第一次少司南根本就招架不住,丢进去惨叫连连,连片刻的功夫都不到拖出来的时候直接就成了一个血人。

但是柴烈根本不会死心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少司南学会了和猫斗,眼神变得越来越毒辣才罢休,再到后来少司南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已经已经不再需要猫来训练的时候,这些猫又成了惩罚少司南的刑具。头上戴着帷幄头颈得到保护身上却早已经伤痕累累。

精疲力尽和猫斗了半个时辰之后少司南才被拖了出来,已然浑身是血几乎昏死过去,由着被人架着带回房间,就连一个上药的人都没有。

半夜少司南只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一片火海之中,醒来的时候周身已经红肿淌着血水,而窗外凄风苦雨扑棱着窗户,逐渐光秃的树枝在廊下灯笼的照射下投下巨大如同魔爪一般的黑影。熹微的光落在少司南的脸上照出一片斑驳的伤情。

纵然在之前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奢望其他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但是在寒夜里听着冷雨打芭蕉,点点滴滴敲得人心碎的夜里,一身是伤的少司南望着窗外幽远漆黑的夜,感觉自己那么的渺小,那么的脆弱心里还是多了一份渴望。

第二十四章 东宫太子

偌大的世界可有人关心了自己,师傅莫?

他是一个好杀手,冷血无情杀人从未见到他皱一下眉;他是一个好师傅对自己的管教从来不手软,传授武功从来不保留。可是却也冷硬的如同地牢里的岩石一般,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被硌的生疼。

师兄们吗?彼此时常都是遮着面纱示人,就连执行任务都是分开,能叫的出名字都都没几个。

少司南佝偻着身子从柜中取出药箱,血沿着玲珑的曲线一滴一滴滑落溅在冰冷的地上,在阴暗的房内如同是一朵朵漆黑的花朵。

少司南一边清洗着身上的伤口一边用鹅毛蘸着药粉扑在伤口之上,眼里尽是细碎的光芒,如同寒冰碎裂的棱角堆积在眼底一般。

爹娘如果他们还在呢?

少司南仰起脸,一滴清冷的泪沿着眼角滑下,在她苍白的脸上勾出一道精亮的弧度。极力的想要回忆起一些小时候的记忆,想要回忆一些关于爹娘的事情来温暖一下自己孤寂的心,可是无论怎样都只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都是在冰御门里的一切,杀人、练功、猫刑,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任何。

随着一声长叹,少司南的口中呼出一道白气,与此同时窗外一个冰冷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不准去想太多,给自己上好药,好好睡几个时辰明早还要陪师傅进宫一趟!”

“是,师傅!”还未来得及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少司南嗫嗫的应了一声。

明日进宫若是再有什么差池这本就一身的伤了如何抵挡的了在来一次的猫刑。没有时间多想少司南赶紧清洗伤口包扎,休息。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一整晚,第二日天明的时候雨势才见小,如针的细雨扯天扯地笼罩着雍城,山水隐在远处,楼台只见朦胧的黑影,加之天色阴暗,远远望去如同一幅冷清未画完的山水画。

少司南醒来的时候周身伤已经结痂,坚硬的血痂摩擦着衣衫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在肌肤上。少司南咬牙起身,简单的梳洗用膳之后便早早的去了冰御门阙楼之下等待。

柴烈收拾完妥当穿上觐见的朝服走出来之时少司南身上已经被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怎么样?能走吧?”柴烈望着脸色有些发白双目微红的少司南淡淡的问着,“毕竟事情是由你在负责,师傅进宫也不能帮你推脱所以只有把你带上了!”

“徒弟的身子还抗的住!”许是受了风寒,少司南轻咳了几声,就连唇都褪去了颜色,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如同霜雪冻结一般的冰凝美感,“是徒弟没有把事情做好,连累了师傅!”

“不过你已经受了惩罚,在太子那里师傅还算好帮你说话。”柴烈话语一顿,眼中更见凌厉,“记住以后行事需要更加仔细小心,否则师傅也救不了你!”

少司南静默在雨中点了点头,撑起手中准备的黑油纸伞想为柴烈避雨,却被一把推开:“都是习武之人不用顾忌这些小事,一点雨算什么!腥风血雨的我们还走的少了吗?”说完径直的向外走去。

柴烈一顿的训斥,少司南只得颓然放下手中的纸伞,默默跟在身后。

细雨如针带着层层紧逼的寒冷扑在两个人身上,将衣物慢慢浸润,那一丝丝的寒冷透过衣衫便慢慢的罩在身上。此时时间还早街上行人不多,街两旁的商铺都还没开门。

偶有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看见雨中的柴烈和少司南都是一身玄青的黑衣印着猩红的火焰团纹,一个脸色阴沉如同黑煞,一个又脸色苍白周身透着冰雪之气,吓的一哆嗦不敢在多看一眼立马快步闪开。

穿过寂静狭长的街道,又拐过几个卖早茶的街角皇宫东面的洪乐门危耸入云,两人一一出示宫中行走腰牌在一个内侍的带领下直入东宫。

刚穿过东宫嘉业门迎面赫赫朗朗数间正殿,皆是描金涂银,檐角飞翘在烟雨迷蒙的秋日早晨折射出一道道绚丽的光辉,阴郁的天空之下竟然是一片云蒸霞染说不出的恢弘和华丽。

因为是下雨天宫人多是站在檐下,一个个低眉顺眼如同泥胎木偶,柴烈和少司南进来时都不曾有人抬头,只有一个站在中间大殿门口的内侍走了过来,依着礼数禀报之后才掀起了门口的珠帘示意可以进去。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拍去了身上的水珠才脱下了鞋子走了进去。却发现卓吟风居然早已经到来,太子宇文吉一身杏黄蟒袍负手立于东窗之下。窗外的一株百岁银杏耐不住寒冷已经染上了一层金黄,一阵风来叶片纷纷而下如同四处飞舞的蝶,有几片还带着雨水飞进了大殿。

殿内熏着上好的珈蓝香,乳白青烟自香炉之中缓缓而起,萦绕在鼻尖,一路行走带来的寒意随着沁入心脾的幽香也缓缓散去。如仪参拜之后内侍拿来牡丹团花软垫,柴烈侧目看了一脸忧郁的卓吟风没有多说也坐了过去。少司男本事带来请罪的,参拜之后便规矩的跪在大殿中间。

“都是怎么办事的?”低沉的男音自窗前飘来,已过而立之年的太子脸已经显出富态,下颌上蓄着一撮青须,转身向柴烈走来。

白色的刬袜走在桐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正是因为这样的无声无息让太子的声音变的更加笃定震慑人心。

柴烈心中一颤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微臣大意了,更没想到会有人暗中相助一个乞丐所以才让那绣球飞错了方向。少司南办事不利已经受了责罚了!”

“你可知这一飞错了对殿下是多大的损失?”卓吟风吹着胡子说道,恨不得一双眼就能在柴烈身上扎两个窟窿出来。

“是你的损失太大了吧!”柴烈冷冷一哼,顶着卓吟风的软肋不急不缓的说道:“没有攀上出身富贵的家族卓大人这心里是滴血了吧!”

“好了!”太子已经坐在了中间的软塌之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心腹臣子就跟好斗的蛐蛐一样见了就吵起来,厉声呵斥着。“南宫侯说的没错那绣球不只是关系着南宫侯府的未来女婿是什么样子,也关系着本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是否进一步稳固。”

第二十五章 暂留一命

“这……”柴烈看着太子脸色阴沉如同外面秋雨连绵不绝的天一般,脸色一白,“柴烈愚钝做事太鲁莽,坏了太子的大事,太小看一个乞丐了!”

“柴烈啊柴烈,这几年宫中太平少了杀戮,是不是你饮血习惯了,这一停下来脑袋也不灵光了?居然大意到只派了一个人去!”太子悠长的叹息一声,看着柴烈的样子脸色全然是失望。

“本殿下虽然是太子,但是这储君之争这么多年何时停过!弈王和我争了那么多年,关乎朝廷命脉的六部之中兵部、工部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虽然有其余四部在手但是却唯独少了军方的力量,这次本是借着绣球招亲一事让南宫侯和崇义将军府搭上线,好让军部有我们的力量,可是这绣球一偏南宫侯进了一个乞丐女婿,本殿下手里也失去了一枚棋子!”

柴烈听的脸色渐渐褪去血色,冷汗在额头上布上一片精亮,知道其中的厉害后只能俯身拜在地上求到:“求殿下饶命!”

“饶命?太子手中失去了一把利剑,你是一颗脑袋够呢还是你一家大小的脑袋够?”

卓吟风家里进了个乞丐女婿不用多说肯定成了别人的笑话,自己一早进宫就是为了避开众人,眼见得柴烈被太子训斥气急败坏的骂着,但是觉得自己话好像不对,立马打住说道:“不对,你一个杀手连家人都没有,脑袋也就你一个脑袋。”

“南宫侯你也不要太激动了!本太子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是事情或许没有坏道你想象中的样子!”太子伸手从面前的翘头案上拿了个橘子慢条斯理的薄着,目光越过两人落在后面一群呆若泥人身上。

只是一个眼神所有的内侍像是受到感应一样,齐齐的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还识相的关上了大门。

“太子的意思是?”柴烈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有人为此事付出了代价,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太子的目光落在一直默默无声的少司南身上,看到她脸色苍白,虽然已经仔细的遮掩着身上的伤口,可是袖口下一道刺目的伤痕依旧露出了一半来。

太子的目光淡淡的,就像外面泛不起一丝颜色的白色水雾一样,“这么多年了,你们都是本太子的肱骨臂膀,以后要你们辅佐的路还很长,你们不要一直这么吵闹下去!”

“可是殿下,难道老臣还真要认下那乞丐女婿不成?”卓吟风一脸的愁容,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说完重重的叹息一声不禁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柴烈。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苦之味,太子送了一瓣橘子在嘴里慢慢的嚼着缓缓说道:“本殿下说了,只要你们平心静气的坐下来,那么这件事就有点回旋的余地。如今父皇已经年老,弈王已经失去昔日的优势,朝中之事多是本太子在打理,一个乞丐难道还不好打发!”

太子的眼神依旧是淡淡的,说出的话也是清单寡味,但是其中的分量在两个人心里却是不言而喻。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不自在的的样子,抿了抿嘴各自微微把头侧向了一边。

“本殿下一心想让南宫侯和崇义将军府搭上线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在军中插进一把手,继续对抗弈王。能成则再好不过,不能成倒是也不急。”

太子悠长的呼出一口气,似是要疏解因为连绵愁雨所带来的阴郁烦躁,伸手将还剩余一半的橘子扔到了红木案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凭几上缓缓说道:“自从十年前弈王折了户部苏伯懿之后手中只有两部,虽有兵部在手却不敢轻易造次,工部又是三省严查的对象,他财政吃紧已经翻不起大浪。纵然今日没有和崇义府搭上线,也没有太多的威胁。”

“可是……”卓吟风还想说点什么出来好让太子能为自己想一想办法,可是思索了半天却想不到一个由头,而且太子的心思还猜不透也不敢妄言,一副忧愁可怜巴巴的望着太子。

“关于你那乞丐女婿你也不要太着急。”太子的唇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南宫侯府的颜面自然也是重要,不能随便就落成了别人的笑话,但是现在全城人的眼睛都是盯着南宫侯府,也不能将事情做的太大,姑且慢慢来!”

“太子殿下,此事需要冰御门来解决吗?”柴烈一副讨好的样子谄媚至极。

“不!”太子挥手打断柴烈的话,语气沉而笃定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这一次你们不要插手规规矩矩的待着!你们一插手非死即伤,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离奇,街头巷尾的只怕添油加醋不知道还会被传成什么样!”转首又对卓吟风说道:“本太子听说那乞丐穷小子洗干净了收拾出来还是一个俊俏的样子是吗?”

“空得了一副破皮囊而已,破落户一个,父亲还曾在朝为官,不肖子孙一个!”卓吟风一股脑竹筒倒豆子的般的骂着,旁边的柴烈听的眼圈都撑大一截。

“刺探消息向来都是冰御门最快,没想到你南宫侯居然这么快也打探清楚了!”太子忍不住爽朗一笑,剥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摇着头说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他已经是你南宫侯的女婿了你就好生的接着吧!好在还生了一副好相貌,底子也算干净,还不至于坏到哪去了!”

“太子殿下你这不是也在说下官的笑话嘛!”卓吟风拢了拢袖子,两道眉毛都快拧成了一个一字。

“你且先好生观察着若是那小子还有点上进心,只要他底细干净不需要半年他便可成为朝中重臣,委以重任,跻身权贵之列到时候也不会在被人笑话。本殿下一定会相方设法另辟蹊径将他慢慢安插进军中。若是不思进取,那这路就得走的长一点,时间用的多一点,总归是有法子的!但是若是后面查出来他底子不干净的话……”

太子冷哼一声却是不多言语,两人心里也是很明白!

第二十六章 弈王

卓吟风听着太子的话似是要有意先留一手,自己还得兜着那小子,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心想要的是现在太子若是插手事情还来得及,早些将那小子料理了还可以重新选人,而且太子出面,自己不插手女儿那她也没得选。

细思量一番说道:“那小子好赌成性,又是个泼皮无奈,求他上进怕是难了,这一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得了绣球连冰御门的人都失手,不知道身后站的什么人,万一是弈王那边的人呢?”

“哼!弈王!若真是他的人本太子倒想看看他安拆个乞丐进去干嘛,此事现在不好在多动手!至于他好赌!”太子冷冷一笑:“人嘛总是要管教管教!既然已经改了姓入了赘,这接下来就看你如何管教了!”

太子眼神深沉的看着卓吟风,那眼底幽远漆黑,如同一堵沉重的墙压的卓吟风不敢在有任何的异议。

“下官一定不负太子所望!”

“朝中人员众多亲信也不在少数,但是经由自己调教出来更让人省心!”太子眉眼带着笑意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司南身上见她稳如磐石一般静静的跪在地上,身上浸润的衣服干了一般,画出了一条明显的明暗交界线。

太子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外面的银杏叶黄的正是好看,你去帮本太子折几只带白果的枝叶回来供在那!”

柴烈心里一沉看到太子目光正落在少司南身上才明白过来是在对她说话,只是少司南一直恭顺的低着头不曾注意到。赶紧干咳了两声少司南才在一片的沉寂中发现太子正望着自己是在给自己说话!

赶紧起身行了礼,退出了正殿,细雨微蒙,黑色的身影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就荡了出去。

“怎么样?还算安静吗?”太子脸色一沉,侧首望着窗外一片的金黄之中那个窜动轻盈的黑色身影。

“启禀太子,这丫头十年前丢进了罗生堂被吓的丢了半条命,一场大病之后连记忆都没了!”柴烈忍不住也循着太子的目光望去,因为少司南在树上窜动,金黄的银杏叶如同雪花一样纷纷而落,“她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一直以来都唯命是从没有任何异样。”

“当年留着她只是担心宁远侯府有余孽未除,好让她引出来。十多年过去依旧是风平浪静,本该不留着的,但是如今既然已经调教的这般好了就在留她一条命为你效劳吧!”太子撵着手指眉心微皱,一副忧心的样子。“父皇身体日渐枯萎下去,最近更是不大好,本太子继承大统的日子也不远了,这段时间不想在平添杀孽,一个失忆女子留着也没有什么大碍!”

柴烈和卓吟风听这一话前面还说着余孽后面又说着不想再平添杀孽,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天下不知,但是殿中的三个人还会不知道。

一时之间两人一怔不知道脸上到底该挂上个什么颜色来,两人眼神交汇各自也明白过来,赶紧拍着马屁说道:“太子仁厚社稷之福!”

说话之时少司南已经捧了一束银杏枝叶回来,沉静冰冷的脸上占满了雨水,就连身上已经干了一半的衣服也被树上积下的雨水全部打湿,几篇薄如脆纸的黄叶挂在正在滴水的黑发之上。

太子伸手指了指墙角高架之上的一个奶釉白瓷瓶,少司南顺从的将银杏叶插了进去。

“父皇身体抱恙,本太子和弈王都要进宫侍疾,现下已经没有事了你们就都退下吧!”太子缓缓闭了闭眼,似是要疏解一早就费了口舌带来的疲倦,良久又才睁眼嘱托道:“南宫侯记住本殿下给你说的话!”

两人唯唯诺诺的磕了头然后才退下。

苦愁的秋雨没完没了,将天色晕染的也是一片阴郁,一番交谈出来之后才发现雨已经变大,带着冰冷的水汽将绚丽富贵的衣袍也润的一片沁凉。少司南和卓吟风等候在外的随从都带了伞,两人头顶上撑开一片晴朗,身后的人却已经被淋的湿透。

宫墙之内也少有行人,卓吟风本就对柴烈不满也懒得说话,两个人溅着水花默然前行,远远看见宫巷深处一顶红盖四人抬大轿缓缓而来,四周的猩红流苏在雨中已被打湿滴滴答答的滴着雨水宛如挂着的一排跳动的珠帘。

跟随的宫人皆是宫中内侍装扮,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多是不愿,也跪在了地上维持着该有的恭敬叩拜道:“拜见弈王殿下!”

皂色轿帘缓缓打起,晦暗的轿中暮沉沉的坐着一个珠冠锦袍的青年男子,面相俊秀,剑眉入鬓,眼角却是带着一丝凌冽,直直的刺着地上跪在雨水中的两人。

“大哥最近真是越发勤勉了,这么一大早就连父皇那都还没有去请安侍疾就已经把两位召进了宫中。”弈王宇文兆半垂着眼眸望两人慢条斯理的说着,雨失去了温柔越下越大,慢慢拧成了绳鞭笞着大地,目光落在卓吟风身上,凌冽的目光一收带了几分讥笑,“难不成是为了给卓大人贺喜得了一佳婿?”

卓吟风生生的受下这言语里的讥讽,抿了抿涨的乌青的唇说道:“太子殿下体恤下官,只是询问了一些家常事,嘱咐臣好好管教犬子,将来以期成材能为设计所用!”

“果然是太子的风范,目光远嘱!”弈王身子前倾似势想极力看清雨中卓吟风的脸色,“话说回来,只要自己有才华又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出身算什么呢!你说是吗?卓大人!”

当年的户部乃是弈王的亲信苏伯懿,太子利用救灾粮银贪污一案硬生生的把户部这个位子给夺了去,没有了户部自己手中财政吃紧,虽有兵部和工部在手却是无法在于太子抗衡。如今皇帝已是日暮迟年,如果自己在无所作为的话皇位就真的已经无缘了。

多年的怨气积聚在一起如同满天而下的雨水一般直接就泼在了卓吟风身上,言语里的讽刺如同钢针一般扎的卓吟风身上只发颤。

柴烈所管的冰御门直辖于皇帝,但是多年来却一直为太子所用,这一棒一棒的打在卓吟风身上,自己同为太子一党,这听着耳朵里直疼,自己的出生又何尝高贵了,若不是太子看中这京中哪会有他们这种流匪容身之地。

“不拘一格降人才乃是大贤之风,广开门户迎天下贤才为社稷所用于国于家都是有益,弈王不知道下官说的对不对了!”

柴烈搜肠刮肚的拼了几个词,一席话干瘪无力,若不是为了颜面真是难为他一个武夫还要说这些文绉绉的话。

弈王听的仰天大笑,好久才停下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抚着朱红的轿门说道:“连冰御门的人都能说这样的话来,太子哥哥看来用人的确不一般啊!莽夫都能被训的开始咬文嚼字来,果然是大家风范,佩服佩服。”

第二十七章 口舌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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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极为重视出生门第的时代里,这一席话如同长鞭一样敲打在两人身上,华丽衣袍之下那深入骨髓的羞辱和刺痛让两人牙根都紧咬,奈何王子身份面子上却始终不敢任何忤逆。

心里直暗骂道:等太子继承大统后看你还能猖狂到合适。

弈王看着两人脸色在阴霾的天日里硬是涨的成了紫色心里简直是快意之际,怨气终于发泄出来也不想在多争执,正欲离开却听得细碎的雨声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一只温柔的手剥开了雨声的嘈杂。

“二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逞口舌之快了,一大早的在这里跟两个奴才过不去!”朦脓细雨之中一片红云缓缓飘来,红绸伞下一身蓝缎长裙衬的身姿修长俏立.

因为下雨没有穿外面曳地的外袍,只穿了里面刚到脚背的襦裙,纵然一双素手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还是在行路过程中打湿了长裙的边,像是缀了一圈深蓝的碎花。

漆黑高耸的发髻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水雾,冰冷的珠翠上也是缀满了雨水,长长流苏上缀着的红珊瑚攒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发髻间。

眉梢眼角含着风情,夺目的红唇在说话之时就像点点热烈的火焰在跳动。就连指尖染成的丹寇色的指甲在晦暗的天际之下都泛出一片夺目的亮色,只是可能因为冷脸色有些发白透着一种绚烈的冰凝美。

身后两列宫人静默在油纸伞下,比起前面的女子来简直就是暗淡无光。

“参见五公主!”两个人赶紧行礼参拜,不知道五公主宇文漪来了自己是不是能快一点脱身。

“好啦!起来吧!”湿润冰冷的风掀起长袖的一角,上面的海棠缠枝图案花纹如同湖面的波纹一般一圈一圈随着风就荡漾开来,“下着雨一直这么跪在水里也不怕冷着!”眉眼一动又转头望着轿内的弈王一笑,“他们好歹都是朝中的大臣,共事了多年!二哥也就别这么为难他们了,如果眼睛看的烦不如早点放了走,父皇还等着我们呢!”

五公主朝着地上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跪了这么久总算可以起来了。

“礼也行了!赶紧走吧!本王还要去看父皇!”弈王摆了摆手,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眉头一皱赶紧离开。

“妹妹这是去看父皇吗?”望着宇文漪身上的一层水雾眉目一扫无边落下的雨幕,语气柔和了很多:“这么大的雨也不坐个轿子!”

宇文漪手中绞着披帛一角抬眼望了一下被高高的宫墙分割出来的这一方昏暗,阴霾跌进她的眼里显出几分怅然:“天天被关在宫里四四方方的一间房,出门坐轿子还把自己关在四四方方的一个黑匣子里也不嫌闷得慌!这秋雨绵绵吹来的风,落下来的雨都是来自天际和远方。“

宇文漪闭上眼悠长的深吸了一口气一副陶醉的样子:“这味道跟宫里的不一样,我就是要淋淋这样的雨,才不坐轿子!”

弈王唇边浮起一抹笑,眼里带了一份宠溺望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的想法总是跟别人不一样,这连绵苦愁秋雨打在身上寒气有损身体,你倒是说的跟什么新鲜玩意一样!”说罢取了放在身后的一顶披风递过去说道:“父皇已经病了,你小心在躺下!”

身后的宫女机灵赶紧上来抖开了披风给五公主披上,雪狐柔软细腻的风毛轻轻的晃着衬着一张脸如同满月的银盘一般。温暖的披风上身体渐渐开始回暖,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被寒冷沁的身子都冰了。

望着宇文漪渐渐泛起红晕的脸脸色才一沉说道:“你刚才为什么替那两个人说话?”

宇文漪拿过身旁嬷嬷撑在手里的红伞,嘴一撅:“二哥不如下来走一走吧!淋淋雨感觉会清爽一些。”

弈王深知其意也不在困顿在温暖的轿内,弓着身子从轿子出来顺手拿走了宇文漪手中的红伞,吩咐着旁边的人说道:“我和五公主一起去看父皇,你们不用跟着了!”

伞下一对璧人自顾的再雨中前行,全然不心疼华丽的衣袍被雨水溅湿。阴霾天色之下敛去笑意宇文漪罩上了一层肃穆,身后的宫人慢慢远去消失在乳白的水光之中才缓缓说道:“二哥心中有气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激烈了?”

“哼!”弈王眉毛一皱,脸色阴了下去,鼻息加重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撑着伞只顾着走路,全然不顾自己的加速行走中,五公主有点落后身子也暴露在了雨水之中。

“我知道二哥对于储位还不肯罢休,只是如今失势却又奈何不得有良计,所以一早便将火撒给了太子哥哥的两个宠臣!”宇文漪一字一句的说着,如同剥皮扒肉一般将弈王的尴尬暴露在冰冷的秋风秋雨之中,也不理会弈王的脸色更加阴沉,眼神也渐渐冰冷下去,眼底酝着怒意。

“你既然知道我已经失势又失意你还这般说我!你是在嘲笑我吗?”弈王停下脚步转首瞪着五公主,头上发冠引簪上嵌了一颗小巧的金珠,随着他的转头晃晃悠悠一阵乱颤。

“我和二哥一母同胞,怎么会嘲笑你!”宇文漪紧跟着两步上来,苦心的劝着,“你若不是我的亲哥哥我才不会好心提醒你!”

“你什么意思?”弈王幽深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的妹妹。

“哥哥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好好看看目前的局势!”话语微微一顿容不得弈王思索继续说道:“目前的情势对哥哥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父皇身体越来越不好,太子监国代为掌朝已经有了几日,若是哥哥还没有翻身之力这江山社社稷肯定是太子的!二哥和太子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既然不能赢的他人,那就该想一想太子继位之后哥哥的处境该是如何?”

“这还用问,以他的为人,怎么容的下我这个和他相争多年的人!”弈王长叹了一口气,是失败的颓然,也是求而不得的愠恼,“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是和他争了这么多年,你要让我去跟他服软,以后还要竭尽谄媚我怎么做的到!”

第二十八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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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法子和太子对抗妹妹自会全力支持。”宇文漪警惕的望了周围,除了漫天如同轻纱薄雾一般的雨外再无其他一人才压低了声音说着,“只是今日还没有好计划之前哥哥也可暂先缓一缓,也就收敛一下锋芒忍一忍,哪怕是向太子示好愿意臣服也行,一来可以麻痹太子,让他放下戒备,二来也好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真有那一天,朝中还有很多保持中立的大臣,到时候也可以为哥哥说一说话,至少保全亲王之位啊!”

“我知道这些!就是因为想到这些所以心里才烦闷,一早来看到他们两个才没忍住!”弈王愈发的气恼,气息越来越重。

“眼前留的亲王至尊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破釜沉舟容易,可是哥哥也该为王妃和南生想一想啊!南生才两周岁,难道你忍心让他们跟你一起……到时候就连母妃怕也是护不得呀!”宇文漪苦语重心长的劝着,“你忘记了十年前苏伯懿一家是怎么死的!太子下手都不会手软的。”

说到孩子弈王的眼神柔和了下去,忍不住摇头长叹了一声:“争了这么久,我真的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这么劝二哥,不也全是要二哥放弃,只是想提醒二哥该收敛忍辱的时候就放下一些,蛰伏起来寻找机会一击制胜才是关键。”嫣红如血的红唇勾起一道摄人心魂的笑,本该是处在后宫里温柔待人的女子说的却全是冰冷朝党之争的权衡之术。

“何况事情还没有二哥想的那么糟!父皇病情一直隐瞒不报,但是伺候的近身宫女中却有我以前的一个心腹,听她说父皇的病已经有了起色!”

弈王眉眼一笑脸上的阴郁瞬间扫光:“果真如此?”

宇文漪抿嘴浅笑,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那我就是还有机会了!”

“机会是有,但是二哥一点要记着妹妹刚才的话,以后也不要在和太子的宠臣过多计较!没有用处不说还落得一些口实!万一哪天太子倒了,这些人还不是会倒向二哥!”

弈王仰天一笑,仿佛那些冰凉的秋雨都不在变得那么冷沉,“这些话也只有你才会对二哥说!放心吧,二哥一定听你的!这宫中也就你我兄妹二人还能彼此依靠。”

“那自然,我们一母同胞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不帮你帮谁?一会出了宫,我先不回公主府了,去二哥府上看看南生!”

宇文漪笑脸盈盈,顾盼侧首时眼里却带着一闪而过的狠辣。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各自说着家中之事,虽是奉旨入宫侍疾,说的话却是跟皇帝的病情不沾半点关系。

冷冷的秋风卷着越来越大的秋雨肆意拍打着宫城冰冷的城墙,犹如这座暗沉宏达的皇城透露出隐隐森寒,而这样的森寒是从人心里透出来,来自于欲望的深处。

南宫侯府婚庆的红灯和大红的绸缎如同流云一般倾泻在奢华的庭院楼阁之中,但是这种生硬的喜庆却没有浸然侯府上的任何一个人。

很多下人对于没有婚宴的婚仪缄口不作任何评论,但是疑虑却是明明白白的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就像是越来越重的寒冷总是冷的人眉心都是曲折深回,挡也挡不住。

随着深秋带来的寒冬气息,葱郁的枝叶在日夜交替的寒露中叹息着自己逝去的韶华,终也化作衰败的枯叶纷纷而落,在几经的碾压之中成了灰烬随着渐起的秋风消失无踪。

芊芊自婚后没有一点改变依旧是维持着之前的起居生活,该看书的时候看书,该做女工的时候做女工,兴致来时在作画,并没有因为家里多了个所谓的夫君而有任何的改变。

实在是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在楼阁里举目远眺,将满城的秋霜一一受尽眼底,那些愈来愈浓的秋意在她的眼底变成了永恒的哀伤,镌刻在了心里。

而她心里终于有一点的变化就是再也不用因为自己的亲事和爹爹没完没了的拉锯抗争了,而那个抢了她绣球的人也正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服服帖帖的遵守了自己预先的约定。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是同一个房间但是却是一直睡在地上,而且几个晚上观察下来睡眠平稳,的确是没有非分之想,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有时候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也准许他跟在身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带了个随从一样,毕竟假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

他跟着她的时候也从不多言,只是安静的陪着她,偶尔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他才答上那么一两句。

芊芊长长的舒缓一口气,以后自己的余生就这样过了吧。

慕二仪改名卓瑾瑜后刚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在芊芊的多次呼唤之后慢慢的也习惯了下去,潦倒穷困似是也在远离他。

一身一身定制的华服接踵而来,他刻意的将以前对这些富丽堂皇的东西的熟稔收敛,恰到好处的显示出仓皇和无措,引得跟在身边的侍女连连撇嘴。

就连芸香都忍不住叹息:“生的一副好皮囊,对小姐也是温顺可是这穷酸气息实在是有污南宫侯的门楣啊!”

卓瑾瑜也不多说“嘿嘿”一笑挠着头转身就跟了卓芊芊去。

卓吟风不用多说自从女儿的绣球被卓瑾瑜带回的时候脸上就未曾路过笑容,脸色随时都像日暮时分天边越来越重的阴沉,宫里他记着太子的嘱托,先暗暗观察着一段时间看看这个穷酸乞丐到底还有没有那么一点可用救赎。

可是看来看去这穷酸的小子整日规规矩矩的窝在侯府里陪着自己的女儿,对待下面的人也是一团和气,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以为进了侯府他已经改了之前好赌的恶习也就不多说,想着在看一段时间请个老师让他读书也好有些才华能挣个功名遂了太子愿望也挽回一些自己的颜面。

但是卓吟风也时刻记着那一日清晨弈王所给自己的侮辱,越是这样想着看卓瑾瑜的眼神酒越来越复杂。

所有人都将不自在压在了心底,就像平静的海面下压抑着不停歇的暗流,暗流涌动的越来越大的时候海面就会升起吞人的巨浪。

第二十九章 重操旧业

秋日的时光很短,短的让人猝不及防的一抬头就看见满园的树已经掉光了枝叶在瑟瑟寒风中发抖,就连供在廊下的菊花也抵挡不住严寒渐渐枯萎,透露着沉沉的死气。

在南宫侯府里憋了一个月后瑾瑜终于在也无法忍受侯府里的沉默还有卓吟风的眼神,而且也还牵挂着外面的黑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一起相互扶持了那么久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得了富贵就忘记了朋友。

这一日晨起后梳洗完毕后,两人一同给卓吟风请安,卓吟风赶着上朝也着实不想多看一眼卓瑾瑜,含糊不亲的“哼”了几声也甩袖出门而去。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乳白的浓雾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拨开阴霾,不多时便阳光万里,彩云如同漫天而过的凤凰大翅绚丽夺目。

芊芊依窗而坐正绣着海棠花枝,纤细的手灵巧的穿行,微风过处拨弄着她耳边的几缕碎发,缀着珍珠的流苏在发髻间摇摇晃晃。

瑾瑜守在旁边一会翻着书架上书看看多讲的绣工礼仪一类,无聊的“啪”的一下扔的一声响,芊芊只是抬头淡淡的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理着丝线。

找不到书又装模作样,拿着毛笔歪歪扭扭的在宣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想到自己以后再也没有人叫自己二爷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天气好,你若是在这里陪我闷的慌可以出去走一走。”芊芊抬头望着瑾瑜,阳光落在她身上,月色长裙反射出一团柔和的曦光,一双乌黑的眼如同阳光下幽潭清澈明亮,看到瑾瑜一脸的欣喜,微微一笑说道:“侯府不是监牢,你也不是犯人。午饭也可以在外面吃,只是记得在爹爹下朝之前赶回来就可以了。”

“可是……”瑾瑜难为情的摊开手,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条影子,脸上一红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没钱啊!”

“延平门那边有家首饰铺子你帮我买支钗回来吧!”芊芊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梳妆台拉出最下一层小盒子,取了一个银铤交于瑾瑜手中,指尖温柔扫过瑾瑜的掌心,“样式你看着好久可以!”

瑾瑜点了点头,一转身,一身华丽的锦袍如同阳光下翩飞的蝶一般就飘了出去。

阳光温暖人也懒洋洋的,正值赶集的日子街上人头攒动,商铺连连,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瑾瑜晃晃悠悠的走在人群里,仪表堂堂打扮的又华丽,身旁经过的人不断回首,就连歌舞技坊阁楼上的女子都忍不住连着打招呼。

瑾瑜唇边只是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连连摇头,直奔延平门找到铺子挑了一支发钗一扭头就朝自己流连惯了的平乐赌坊奔去。

刚要进去就被一双手给抓了回来。

“二爷我以为你进了南宫侯府的大门就被关起来了呢?”阳光下一个少年扯着瑾瑜说道。定睛看去面目清秀,却是好久不见的黑子。

一身蓝色衣衫虽虽然不及自己身上的锦袍华丽但是也是洗的干干净净,看来应该是那一日在南宫侯上的确是拿到了赏钱。

“怎么可能!”瑾瑜一挥手满是不屑,“这世上能关住我慕二仪的地方还没修出来呢!”

“还慕二仪呢!听说南宫老爷连你的名字的都改了叫什么卓瑾瑜!”

黑子头一歪一副苦思的样子,“哎!这名字怎么跟戏文里周瑜的名字那么像呢?”黑子目光在瑾瑜身上巡回一番啧啧的赞了两声,“你说你一定能抢到南宫侯千金的绣球,当时还以为你说笑,没想到还真让你说准了!难道你还真会跟那个周瑜一样会算呢!”

“去!好吃好喝的赏你你瞎叽咕什么呢?”瑾瑜眼光扫了一眼周围,见很多人都看着自己指点压低声音,“这些话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说啊!”

黑子乖觉的点了点头一脸的悲色:“二爷赏的钱我都快花了,我又没事做总不是办法,你要不把我带在身边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来着,所以我每天都在这等着你呢!”

“真把你给聪明的知道在哪等我!”瑾瑜摇摇头语气坚定,“但是现在还不行!”

“你不会是得了富贵就把我给忘记了吧?”黑子一脸的惊异,连眼圈都撑大了一圈。

“我是那种人吗?以前我有一口吃的什么时候忘了你了!”站在大街上人多,自己一身锦袍实在太扎眼,拉了黑子到一个避风的街尾说道:“现在我在南宫侯府都还没有站稳脚跟,卓吟风那老头一天到晚看我不顺眼。你放心很快我就会稳定下来,到时候会安顿好你,让你也衣食无忧!你先坚持一段时间!”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两塞在了黑子手中。

“真的?”黑子依旧是不安。

“我何曾骗过你!”黑子眉头一皱,似是在思索,想到他连这南宫侯千金的绣球都能抢到手的确有几分本事,自然也相信了。

“南宫侯既然看你不顺眼,那你干嘛还跑到赌坊里来?”

“就是因为要让他相信才到这里来的!”瑾瑜神秘一笑揽了黑子朝赌坊里走去边走边说道:“走!跟爷进去玩两把!”

这两把卓瑾瑜玩的可就大了,就两把下来身上剩余的钱财全输光了,觉得不够尽心还把身上的锦袍也脱了下来一并给输了出去。

赌坊里的赵季候也就是之前追慕二仪的人,看见他如今得势腆着脸讨好,居然又借了五百两银子给他,还奉上了午膳,卓瑾瑜吃饱喝足“嘿嘿”一笑又大方的输了出去。

待到日暮赵季候一脸谄媚的才问道:“卓公子!今日看来运气不好,要不下次再来?顺便再把今天欠的钱还上来!”

“还钱?”卓瑾瑜眼睛瞪的老大,一个喷嚏喷了赵季候一脸的唾沫星子,“现在我都是你大爷了还要还钱啊?”

“嘿!王八翻身也还是个鳖,欠钱还钱天经地义……”话语一顿才反应过来撸着袖子直喊:“你啥时候成我大爷了?”

卓瑾瑜嬉皮笑脸一副痞子相:“有钱的不都是你大爷吗?今天我的钱都输给你了哪来的钱还你啊?”

“你一堂堂南宫侯新姑爷会没钱?鬼信!你要是不还钱我可就上你们南宫侯要去啊?”

第三十章 惹是生非

“去!去!你尽管去,你看他会不会给你钱!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一穷乞丐,南宫侯看我不顺眼的很,怎么会帮我还赌债!我这新姑爷要是当的快活怎么会被关在南宫侯府里一个多月了才给放出啊?”卓瑾瑜一拍桌子一副欠打样:“告诉你赵季候这钱是你自己给我拿来的,我绝对不会还!”

“你个小兔崽子!”赵季候听的两眼直冒火,一把揪住卓瑾瑜的领子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拉着你去南宫侯,扫了南宫侯的脸面吃苦的可是你!”

“你才是小兔崽子呢?”卓瑾瑜一点不害怕,倒像是在火上浇火,“你今天是把我剁了我也没钱还!你一赌坊的小瘪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嘴脸还想见南宫侯。我呸!”

一口唾沫啐在赵季候的脸上,赵季候做梦也没想到这慕二仪今天像是发了疯一样的跟着他叫板,一双眼睛瞪的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直直的瞪着卓瑾瑜。

黑子在旁边看的傻眼,也不知道二爷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明显是在挑事啊!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劝也劝不了,跑也跑不掉。

赵季候身边的人早就看出了端倪,操着家伙早就把大门给堵上了!

“慕二仪!”赵季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裂开来一般,一声吼吓的赌坊里的其余人一股脑的全跑了出去。卓瑾瑜刚才立的字据像一只被绑了翅膀的鸟雀一般被赵季候捉在手里,赵季候一股脑的就拍了在卓瑾瑜的脸上狠辣的说道:“字据在手,我还不信他南宫侯还会抵赖!给你脸不要脸,把你送到南宫侯那去我看你不挨一顿打才怪!”

说完招呼着人就把卓瑾瑜望外推。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长街上集市早就已经散了去,寒风嗖嗖逼的人都躲在屋里,长街上除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无其他。

卓瑾瑜被赵季候一阵推搡,踉跄的就跌出了门,眼看着于冲过来的马匹就要撞在一起小命不保,马上的人一声惊呼,死死的勒着马,寒风将马的一声嘶鸣送的老远,还拖出了尾音。

马虽然被勒住,而马背上人影一翻就滚了出去,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重重的摔在地上,后面几个跟上的人一下慌了手脚,纷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嘴里喊着“公子”就扑了上去。

“没长眼睛啊?伤了我们家公子你有几个脑袋来摘?”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长剑一横挡在面前,一声怒喝吓的所有的人都怔在了原地。

青年男子一身浅蓝衣衫,窄袖长衫,领口袖口都绣着繁密的吉祥云纹图案,绣工均是上品,一看就是普通百姓的罪不起的。

而刚才从马背上跌落的男子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身华丽的锦袍,在道路两旁灯笼的照射下身上金银绣线闪闪发亮。而头上的珠冠更是彰显了身份的尊贵。

“公子你没事吧?”刚才那蓝衣青年关切的问着,手一指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卓瑾瑜满眼的愤怒,“都是这厮没长眼冲了出来惊了公子的马?”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赵季候一眼就看出来人身份不简单,赶紧将祸事甩给了卓瑾瑜。

“要不是你们推他,他能跌出去撞了这位贵人吗?”黑子几乎已经哭了出来,单薄的身影从人群闪出来,看到卓瑾瑜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很是担心,“二爷你怎么样?”

“我没有大碍!”马背上摔下来的男子已经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步履稳健,周身没带一点伤,倒是很友好的问着地上爬不起来的卓瑾瑜。

“我!我……没事!你……”在黑子的搀扶下卓瑾瑜费力的站了起来,脸上蹭掉了一块皮,丝丝殷红的血正往外渗,身上又只穿了一层中衣,漆黑的头发推搡之中也散乱开来,本是俊秀的脸横添了一副凄凉。

目光触及到锦绣衣衫的贵公子连话都说不来,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他应该不会认出我来!”卓瑾瑜心里如同捣鼓,暗暗的念叨着。自己的容貌因为服药过去十年里已经是彻底的脱胎换骨,少年的样子再也寻不出一分,可是这猝不及防的见到故人,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漏掉了一个节拍。

这面前的男子别人认不出来,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虽是儿时的玩伴,时间雕琢了面庞,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挺拔俊秀的七皇子宇文赟。

时间沉淀了往事,清澈透明的双眼已经不复存在,昏暗灯光之下暗含着无法言说的伤情。

“你怎么样?我的马没有撞到你吧!”宇文赟温和的说道,目光柔和,身为皇子却没有半分的盛气火焰,见瑾瑜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以为对方是吓着了,温柔一笑又问道:“公子可有伤着了?”

“我家公子问你话呢?”刚才那蓝衣青年大声的问了一声才换来卓瑾瑜眼珠转动了一下。

瑾瑜其实并没有神思游离,只是想确认宇文赟会不会认出他来,这眼见得几次询问都没有一样才放下心,一笑答道:“我没事!”

“既然大家都没有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了!”宇文赟理了衣袍转身就要上马身旁的蓝衣的男子却呼了出来,“公子您的玉佩!”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宇文赟的腰间,本是一对的葫芦玉佩却只剩下一个,另外一个被摔成了两半,葫芦嘴还在青色的穗子上可是葫芦的肚子却不知道去向了。

“赶紧找!拿回去找人用赤金镶起来!”宇文赟眉心皱了起来,辞气一下凌冽了几分,想来那葫芦玉佩应该有特别的意义。

赵季候在旁边看的明白,自己今日想要拿回那五百两银子是非得靠眼前这位贵人了,光从这衣着就能看出这人非富即贵,只有拉着他才能顺利从南宫侯那里要回银子。

乌溜溜的眼睛一转,赵季候打定了主意上前一步笑吟吟的说道:“这位贵公子不知!眼前这位爷是南宫侯的新姑爷,南宫侯朝廷三品大员,玉佩嘛只要让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赔来了!”

第三十一章 暴风雨

和赵季候一样心思飞转的还有卓瑾瑜,听到赵季候这么一说,就差没笑出声来,这蠢货不经意间居然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自己的内力一直被封印着,没有真气护体刚才那一摔浑身都散架一样痛。

忍着疼痛卓瑾瑜撒开黑子的手顺水推说道:“在下正是南宫侯的上门女婿,看公子那么紧张玉佩不如直接让南宫侯赔一个吧!”

赵季候是做梦都没想到卓瑾瑜会说这样的话,诧的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瞪的老大,旁边的黑子更是一脸的懵,直接抚着脸嘀咕着:“这是吃错药了!”

“哦!”宇文赟也惊讶了一番,一双眼在卓瑾瑜身上来回打量,很是玩味的咀嚼几个字着:“南宫侯!有意思了!”

卓瑾瑜笑吟吟的望着眼前的人,心里早已经明白了宇文赟心里在想什么。

当年自己和七皇子也算交好,自己家里遭逢变故的时候七皇子曾经力劝过皇帝,但是在权利滔天的太子面前自己的话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眼睁睁的看着好友一家被屠杀,心里早就窝着一口气,今天看来是个好机会。

宇文赟旁边的青年男子也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听闻南宫侯千金不满意卓吟风安排的婚事,自己搞了个绣球招亲,却没想到绣球被一个乞丐给抢走了!坊间还说着乞丐是个破落户又好赌。这家伙衣衫不整的从赌坊里跌了出来,又自称是南宫侯上门女婿,估计应该就是他了!”

“真的如此?”宇文赟微微一笑,眼眸之中闪出一道精光,暗夜之中两眼如炬灼灼的逼的卓瑾瑜张着嘴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本公子这对玉葫芦出自宫中,乃皇妃所赐,意义可不一般,就如此的被打碎了若不是找南宫侯理论一番他日皇妃怪罪下来本公子一人可担待不起!”转头看了一眼赵季候,眼中的清冷让赵季候都是一阵战栗,“你如此的怂恿本公子去找南宫侯你恐怕也是有事要找他吧!奈何身份低微恐怕是连南宫侯的门都进不了,若是如此就跟本公子一起去一趟吧!”

赵季候就跟捡了宝贝似的嬉笑着一顿点头哈腰的就站到了宇文赟身边。宇文赟只是递了个眼神,旁边一群男子就把卓瑾瑜给围在了中间,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就直往南宫侯府而去。

南宫侯府也不安宁,一直到掌灯的时候芊芊见瑾瑜还没有回来心里就已经开始慌了。关于瑾瑜的流传她不是不知道,破落户好赌,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关于他的评价。

这在侯府里关了一个多月本是想趁着爹爹不在的时候让他出去散散心,这到天黑都还没有回来,心里也明白肯定是又陷进去了。

眼看着就要用晚膳了,爹爹要是不见人肯定会发火,悄悄的打发了芸香出去寻人。芸香刚到出门不远眼看着一群人打着火把,押着被剥了锦袍的姑爷回来,暗呼了一声“坏了!”扭头就回去报信。

这边芸香刚把话说完,那边卓吟风就已经谴人来喊话到大门口去。

就算是天塌下来那也得有人去顶着,柔软的唇死死的被咬住褪去了一大半的血色,芊芊领着芸香就去了大门。

南宫侯也回来不久,官服都还穿在身上,一张脸早就已涨成了紫色,芊芊赶到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被人架着的瑾瑜。

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就连一身刚制的锦袍也被扒了去,夜来风急,寒风轻啸带着枯叶和飞沙铺面而来。虽然不是凛冬,但是打在脸上却像是薄薄的刀面摩挲这皮肉,没有厚实的锦袍,瑾瑜早就被冻的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卓吟风除了恨再无其他,恨不得一顿暴打直接要了瑾瑜的命算了;而芊芊看到瑾瑜的样子是恨、是气、是失望、细长的菩萨眉生生的被拧曲的如同蜿蜒的蛇一样盘在光洁的额头上,没想过要他多么优秀只希望他能安分踏实,本来印象还不算太坏,这一下树立起来的形象轰然倒塌。

瑾瑜望着芊芊满眼的无奈和愧疚,但是没有办法自己想要进入太子的核心集团只有以退为进,不把卓吟风逼急他不会给自己机会。

只是一瞬而过的犹豫,瑾瑜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在看芊芊,只是异常沉静的垂下头等着南宫侯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卓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宇文赟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一身华丽的衣衫和珠冠在南宫侯大门灯笼的照耀下似是流淌的银河一般,闪耀出一片夺目的亮光。

眉如墨画,脸如沉静的秋水不见一丝波澜,薄薄的唇边挂着一抹笑,一双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卓吟风。

别说卓吟风就连芊芊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脸色都刷的一下白了,领着身后的众人一个个如同树上坠落的枯叶的一般就拜倒在了地上。

“卓吟风携家室拜见七皇子!未能迎接皇子请责罚!”卓吟风参拜如仪,气都还未来得及消又满心的疑虑,他们怎么在一起了,“不知七皇子驾到有何要事?”

或许七皇子宇文赟自己也也清楚无论是按着辈分还是按着才华太子和弈王都远在自己之上,皇位是怎么排也排不上。

素来也无心于朝政,闲散的惯了,朝中的党争也从未涉及,卓吟风与他的交际也不多,两人之间的关系如同一杯白水一般寡淡,平时照面也只是维持着臣子之间的礼仪。

唯一的冲突只不过是七皇子少时与苏文熙交好,苏伯懿犯事的时候曾经为他们在皇帝那求过请,这么多年过去皇子已长大又游散惯了只怕是早不记的那些了。

越是这样想,眼下这七皇子如同从天而降一般越是让卓吟风感到蹊跷。而周围貌似还跟了一帮跟皇子无关系的人,应该是乌合之众,粗衣素衫手中还拿着木棍。

一看到连南宫侯都伏地参拜有惊又吓,特别是是赵季候浑身哆嗦着就拜了下去,就差没哭出来!

欺瞒利用皇子这罪可大可小,小命如何全看七皇子今天是否高兴了。

第三十二章 刁难

“不用拘着礼!都起来吧!”宇文赟淡淡得扫了一众跪在地上的人,话语里听不出半分的喜怒,慢条斯理的说着:“最近流言众多本殿下来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侯爷不用如此紧张!我只是一个闲散的皇子空有了亲王的爵位,对朝中之事向来不感兴趣,侯爷大可放心!”

目光落在芊芊的身上,想起多年前自己好友与她的关系,眼神柔和了下去,心底的深处飘过一声叹息,若是他还在,她又怎么会如此!

“殿下说笑了!”卓吟风摇摆着发胖的身体起身,一腔的怒火本想发作,奈何皇子在此都只能强行的压下去,怒目瞪了一眼宇文赟身后的卓瑾瑜后挂起一副恰到好处的笑说道:“不知道殿下想问何事?”

一声叹息似是从天边传来,风吹乱芊芊发髻上散乱的几缕碎发轻柔的拍着有些发白的脸,那双眼睛含了无助。

宇文赟摇摇头别过脸不在看她,盯着垂花门下晃悠悠的红绸灯笼说道:“因为母妃召见本殿下今日匆忙赶回皇城,路经一家赌坊的时候见有人冲了出来,惊了本殿下的马。人倒是没伤着只是母妃赏赐于我的一对葫芦玉佩被摔坏了。这葫芦玉佩是父皇赠与母妃,然后母妃赏赐于我,意义非常,本殿下本是想要追究的……”

话音一顿眼睛斜向了一旁垂头丧气的瑾瑜,嘴角扯起一个不屑的笑容目光又瞟向了卓吟风,打量着他脸色的变化。

只见他发福的脸上紧紧的抿着嘴,因为力气大唇色都褪去了一半,眉心拧出了几道迂回,眼神腾腾升起的怒气如同利剑一般直直的刺向了卓瑾瑜。

“无论是谁冲装了殿下就该重罚!”卓吟风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实不相瞒,那惊了本殿下马的人正是这位被剥了衣衫的年轻公子!”宇文赟双手如抱鼓垂在腰间,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相貌清秀却是赌徒一个还惊了本殿下的马,实在该罚。但是有人却说他是南宫侯府的新姑爷!若是真的如此,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本殿下暂且饶过也无妨!怕只怕有人滥竽充数,玷污了南宫侯的名誉!堂堂朝廷三品大员的姑爷怎么会是一个赌徒呢!这么下三流的人物怎么会入了侯爷的法眼呢?而且这幅狼狈样子实在是有伤风化。本殿下实在不相信所以才来向侯爷讨教的!”

“原来是皇子殿下!请皇子殿下做主啊!”一个颤抖的声音插了进来。

赵季候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的罪了皇子殿下有可能会是死路一条,但是今日要是要不趁机要回那五百两银子回去也会被东家打死。

赌徒骨子里都是一副好赌的性子,耳听的七皇子这番话思来想去好像也不是在护着南宫侯,倒像是来找茬的,索性和宇文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赌一次,要是赢了皇子不会怪罪自己,还会要回银子。要是输了?那横竖都是一死!

“你好像也有事要找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宇文赟含着温和的笑对赵季候说道。

眼看着皇子殿下如同春风一般的笑容,赵季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胆子一大,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小人虽然是在赌坊里做事,但是也不偷不抢,老老实实做生意!本以为这卓瑾瑜做了南宫侯的姑爷能安分守己,没想到还是贪赌,今日到赌坊里连开了几局结果手气不好连身上的衣服都给输了出去,这还不算还在赌坊里借了五百两银子一并输了!”

宇文赟目光如水瞟了一眼卓吟风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就是一副低贱样!”

“借钱就算了,可是他居然叫嚣着说是借就借了,嚷着说自己是大爷不肯还钱!”赵季候绘声绘色的说着,甚至脸上还带了无辜的样子。

“果然是不可救药!有借有还难不成还想抵赖不成,放心今日有卓大人在此,你那五百两银子一定要的回来的!”宇文赟听的直叹气,顺口还带上了卓吟风,“卓大人你说是吗?”

字里行间的嘲讽如同细密的针扎进骨髓,疼痛像是从身体的最深处开始爆发蔓延,最后走遍了全身,强压着怒气的卓吟风双手几乎都在发抖。

这颤抖如同疫病一般开始蔓延,最后卓吟风的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胸腔距离的起伏着,气息如同奔流的河水一般在芊芊的耳边响起。

“如此的顽劣不堪教化,好赌贪婪,还冲装殿下打碎了御赐的腰佩!”卓吟风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是说出的话确实如同错锋的刀口一般让人听着都是胆寒,卓瑾瑜一副害怕的样子连连后退。

“玉佩是殿下的,如何处置这逆子全凭殿下,就算是杀了他也无妨!”卓吟风瞪着瑾瑜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意思就是说这人的确是令爱的夫婿了?”宇文赟一副惊讶的模样,随后又换了为难的表情,“桌大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若是这样无论是卓大人还是本殿下这里还是赌坊那边,若不是重罚看来是无法了事啊!”

芊芊听的大惊失色,虽是又气又恨,但是还没想到让瑾瑜死,若是真这样那才是真的又成了一个更大的笑话。漆黑的双眸里星光点点,那是泪蒙了双眼,求父亲那是不可能了,只能把希望落在了宇文赟的身上。

头上的朱钗叮铃作响,身上的环佩跳动如同激流河水叮咚之声,芊芊起身就已经奔到了宇文赟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全然不顾地面的坚硬和冰凉。

“皇子殿下,那男子的确是芊芊绣球招来的夫婿,望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夫婿!”柔弱的身子俯身跪拜在宇文赟的身边,脸几乎都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股泥土的腐朽气息带着被风卷起的泥沙只扑了面门而来。

芊芊仰起头一行清泪顺着姣好的脸庞滑了下去,就连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只有宇文赟还能听到:“芊芊绣球招亲实属无奈,只为了还能为文熙留着身子,望殿下看在昔日和情分上放了他!激怒了父亲性命不保,芊芊就只留了笑话不说还又会被父亲逼婚,恐怕只会辜负了文熙!”

第三十三章 化解危机

宇文赟听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芊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同样听的眼睛都瞪的老大的还有旁边的瑾瑜。

芊芊的无奈和难过明白的写在脸上。说出这些话来肯定会让瑾瑜难堪,但是如若不说这样的话就救不了他。

陈年旧事被重提,就像一块寒冰碎在了心里那凸起的尖锐棱角被包在肉里从内向外的刺出来,带着皮肉被撕裂的痛。

“不准为这逆子求情!”宇文赟还未从惊异之中回过神来,只听的一声呵斥随着寒风送来。

芊芊被吓的打了个激灵赶紧又低声说道:“求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夫婿,其中详情他日若得空一定如实禀告殿下,只是今日求皇子看在昔日我和文熙的份上帮芊芊一个忙!”

宇文赟听的疑云大起,还想多问但是眼下肯定不合时宜,而此时卓吟风已经疾步如风的奔了过来。

“冲撞了殿下就该当罚,贪图赌博恶习不改怎配做我南宫侯的女婿!”卓吟风大力一拉就把芊芊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手一甩芊芊纤弱的身子如同纸片一样就朝旁边飞了出去,若不是芸香眼疾手快的扶住已经摔了出去。

卓吟风是真的气急了,又羞又恼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了!一敛袖又对宇文赟说道:“老夫就将逆子交于殿下,望殿下重罚!”

赵季候带来的人如同看热闹一般,但是面对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南宫侯里的人摸不清情况对于新姑爷也没有多大的情感也是愣在了原处一个个瞪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

倒是瑾瑜像是不关自己的事一样只是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看宇文赟,一会又看看气的都快炸了一样的卓吟风。

黑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像是点了哑穴一般鼓着腮帮子似是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

眼下该如何处理全看宇文赟了。

本是来给卓吟风难堪,但是芊芊一席话却像是有莫大的苦衷,这一下问题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宇文赟捻着手中已经摔坏的玉佩,寒风之中指尖一阵腻滑。

远处芊芊一脸的期盼望着自己,若芊芊真是有苦衷自己一番的为难最后受苦的可能却是她了,故去的好友若是知道想必也会心痛。

自己今日再怎么折腾都是无法伤及卓吟风的根本,只是把他气一顿罢了。

想到此处宇文赟轻叹一声,正色说道:“本殿下一直不在雍城,对皇城中的事不是很了解,今日匆忙回京遇上了贵婿,来也只是为了求证坊间流言是否属实。”

话语微微一顿,唇角漾开笑容客气的说着:“既然的确乃是侯爷的佳婿,此事就此罢了吧!宫中多的是能工巧匠,修复一个玉佩不算话下!”

宇文赟说的轻飘飘,芊芊听的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卓吟风已经看出他是来存心给自己难堪,却不知为何这半路忽然又收手,若是有人敢在卓吟风的脸上摸一下肯定是半边脸热,半边脸冷。

黑子一脸的欣喜,转头却看见瑾瑜依旧是一脸平静像是所有的事情依旧是与自己无关一样。

唯一一个急的却是赵季候几乎是连话都说连贯:“那……那欠我的那五百两银子!”

“殿下仁慈不予多追究逆子的过失,但是赌坊的银子是他卓瑾瑜自己借的,你要银子就去找他要去!”卓吟风冷冷一说,唬的旁边瑾瑜终于开了口:“可是我没有钱啊!”

“没有银子就滚去给赌坊做一个杂役直到还完钱为止!你以为南宫侯府会给你善后?还不完银子就别想回来!”卓吟风说完一甩袖子就往垂花门下走去,完全不理周围人的一片唏嘘。

“爹不可啊!”芊芊本相说话求情,却被卓吟风狠狠一瞪不敢在说话,无奈又只有望着宇文赟求助。

赵季候惊的张大嘴又不敢说话:他要的是银子要人来干嘛,就算人要了去估计也得当佛爷一样的供着。

喧嚣过后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

宇文赟听出了其中七八分意思,卓吟风对自己的女婿是很不满意,这是趁机想甩包袱啊!既然有芊芊事先的求情他怎么会让卓吟风得了好处。

缠绵的风自长街的深处吹来,将宇文赟华丽的衣袍掀开,如同大鸟的翅一般优雅的舒展开,宇文赟在灯下长身玉立,淡淡的身影被拉的很长,更显的从容沉静,低头拨了拨手中的玉佩。

“此时全是因为本殿下而起,不知道侯爷能否听本殿下一句!”虽是客气可是却容不得半点辩驳。

“殿下但说无妨!”

“你叫什么名字?”宇文赟上前一步垂眸望着还跪在地上的赵季候问道!

“小人叫赵季候!”

“好!赵季候你听着!”宇文赟点点头唇边挂着一抹笑,这笑却是沁的赵季候背心一阵发凉,搞了半天人家就这么算了,这皇子殿下是不是找我麻烦了!

“这五百两银子确实是卓瑾瑜从你那借的,有借有还天之法则,谁都不能有特殊!但是你若不是贪得无厌,看到他入赘南宫侯想乘机大发一笔又怎么会一下就借了他五百两银子呢?”

“这……”赵季候被说的脸上一阵潮热,想不到任何话来回答。

“所以依照本殿下的意思这银子还,但是只还二百两!剩下的钱你回去后挨一顿打长个记性切记以后不可在借钱给卓瑾瑜。相信至此以后就连其他的赌坊也不敢有人在会借钱给他!这些也是你的贪欲所致所以怪不得别人!”

“这……殿下饶命啊!那小的回去不是死也是打残啊!”赵季候一张脸哀怯怯,就差没哭出来。

“你放心死不了!至于会不会残废本殿下不能保你了!”宇文赟温和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方锦帕递给赵季候,只见雪白的绢子上绣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一直守在身边的护卫脸色一动。“殿下这可是娘娘亲手绣的,这厮只怕承受不起!”

“无妨!”宇文赟温和一笑,继续对赵季候说道:“你也听到了!这是本殿下母妃所绣,真要是换算起来价格可远远不止二百两,千金都不止了。今日赐予你,你拿着这锦帕回去告诉你那管事的就说这一切都是当朝七皇子的意思。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赵季候哆哆嗦嗦的接过锦帕,灯下额头上早就一片晶亮,已经岑岑的渗出汗来。

“拿了锦帕还不快走,难道对殿下的处置有意义?”年轻的护卫厉声的呵斥着。

赵季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收好锦帕带着人就匆匆而别!

第三十四章 打个半死

人走了一大半,南宫侯府的大门前在短暂的喧嚣之后一下安静下来。瑾瑜身边只剩下了黑子一人,相对于南宫侯和宇文赟身边人的簇拥,他们两人显得异常孤单。

芊芊远远的向宇文赟投去感激的目光,但是宇文赟却只是当没看见一般缓步走到卓吟风身旁说道:“本殿下已经将此事做出处理,侯爷不妨就此息事吧!玉佩的事本殿下绝不会在追究了!至于他……”宇文赟转首望了一眼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瑾瑜苦笑一番说道:“侯爷的家事本殿下就不好再多说了!”

这一出的闹剧明早只怕又会传遍了雍城,堂堂朝廷大员却沦为了街头巷尾旁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想起那一日弈王对自己的嘲讽卓吟风只觉得血气上涌,头脑都是一阵眩晕。

奈何这一切都只因为自己的女儿而且,酸甜苦辣也都只有往肚子里吞,虽然不知道为何宇文赟忽然给了自己台阶下,自己也就只能赶紧收手,家丑那就关起家门来处理吧!

“多谢殿下!摔坏了殿下的玉佩,还用娘娘亲手所绣的锦帕来息事,实在是有愧!改日下官一定登门谢罪!”卓吟风话语里全是无奈可是心里早就像是被吹胀的球一般,满腔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

“谢罪就不必了!”宇文赟甩了甩了袖负手而立,侧首望了一眼身后的瑾瑜说道:“骤然得了富贵是会得意忘形,侯爷只需好好调教就是,只是下手不要太重免得更是落得了旁人的笑话最后苦了令千金!”

这言下之意是还要卓吟风留下一条活路,卓吟风和芊芊自然是听的明白。卓吟风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一张脸五官几乎都拧在了一起。

“殿下放心就是!”

宇文赟满意一笑,才觉得今日这事终于是了结了,虽然是临时改变了注意,但是也却是把卓吟风气的够呛,看到他扭曲的脸,宇文赟是憋着坏笑带着人才扬长而去。

而这一下七皇子刚走,卓吟风立马就下令让人把瑾瑜给拖进府里,身后一个孩子慌慌张张鼓着腮帮想跟进来,一阵乱轰也给赶走了。

寒冷随着越来越沉的夜冷的更加透骨,就连落尽了叶子的树上,曲折幽回的小径上都结了一层暗冰。按照往常南宫侯府早就已经该安静下去,但是今夜的南宫侯府却是灯火一片,惶惶烛火在安静的夜里让人一阵心慌。

似乎是为了有意让人看得更清楚,南宫侯还让人将园中的石灯笼也全部点亮,虽是夜间,正厅前的空地却是照的如同白昼。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正厅的前的空地上,睁着一双疲惫发红的眼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有几个年轻壮硕的小伙子还拿着如同指粗般的藤鞭,恭敬的等在南宫侯的身后等着坐在廊下的卓吟风发号施令。

空地中间的瑾瑜依旧是穿着一件中衣,缩成一团跪在中央,虽是懂的发抖可是脸色却是异常平静,好像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旁边的卓芊芊长眉紧蹙,劝也劝不得,说也说不得,轻轻的摇头叹息着。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旁边的卓吟风脸色阴沉如同酝酿了一场侵吞山河的暴风骤雨。

“爹爹请息怒,今日女儿也有错!请父亲一同责罚!”良久卓芊芊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恳求着,这顿惩罚是逃不过去,只求能平息一点怒火让爹爹手下留情。

“若不是你执意要……”卓吟风摇摇的头,厚实的手中拍在扶手上,一声沉闷的响声吓的身后一个胆小的丫鬟打了个寒颤,“今日被人如此的羞辱,都是因为你。”

卓吟风血气上涌,气的一阵猛烈的咳嗽,芊芊膝行上前抱住卓吟风的腿哀求道:“爹求您不要生气,母亲走的早女儿就只有你了!若不是女儿让瑾瑜出去,他就不会跑去赌坊,就不会打碎七皇子的玉佩,更不会让殿下对爹一番羞辱。”

无名的痛处被挑起,如同刺入肌理的骨刺拔不出,卓吟风猛的抬头眼光如剑直刺瑾瑜,一字一句的说着:“都是你!!!”手一挥一把拨开面前的芊芊咬着牙说道:“把小姐拖回房去,不准出来。”

手一指瑾瑜几乎是在喊道:“给我打!狠狠的打!看他以后还有没有那个胆子跑出去丢脸!”

下面的人不敢有一丝的怠慢,知道今日自家老爷是气的几乎都快疯掉了,听着命令一下赶紧就开始动手。

“小姐赶紧走吧!不要在惹老爷了!”芸香苦心劝着,多年伺候下来深知这父女两的脾气是如出一辙。

“女儿走就是!只求爹能饶瑾瑜一命,也给女儿留个颜面,何况皇子殿下也暗示过父亲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否则只会让南宫侯更加沦为笑柄!”

“他的命我不会要,但是今日的重罚是不会少!”卓吟风满口的牙齿几乎都被咬碎,“爹心里自会有计较,你赶紧走!”

听到这话芊芊终于放下心来,只要能留下一条命来已经算是最好了。转头望了望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瑾瑜,银牙一咬也不在去管,跟随这芸香和几个人回了房去。

没有了芊芊在场,凝结在寒冷空气之中的尴尬渐渐褪去。

“还不动手等什么?”卓吟风也干脆利落,也不奇怪卓瑾瑜居然不求饶,直接对身后拿着鞭子的人说道:“不准打残不准要命,给我使劲的打!让他半个月下不了床!”

两个身形魁梧的家丁一听怔了一下,掂量了手上的力度,也不敢多说直接就朝瑾瑜走去。

“姑爷的罪了!”

瑾瑜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鞭子被耍的如同翻飞的水花,五十大鞭下去,瑾瑜背上的衣服都被抽的碎成了一片一片,皮肉更不用说,血糊糊的一片,人早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唯独眼睛有时候还眨一下。

两个汉子又怕打的不重消不了卓吟风的气,又怕下手重了一不小心打残了,或者是要了新姑爷的小命,一番折腾下来累倒是不累,倒是紧张的满头大汗。

“居然还这么有骨气,自始至终都未见你求饶过一次。”卓吟风起身缓步走向瑾瑜,眯着眼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了一下的瑾瑜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倒是让老夫看不懂了!”

第三十五章 重伤

“有何看不懂的呢!”寒冷的冬夜里瑾瑜头上的豆大的汗珠却是不停的滚落,血和汗水混在一起,身下的青石被印的如同泼了墨一般,瑾瑜咬了咬牙艰难的说道:“从我抢到小姐绣球的那一刻起岳父大人就看不起小生,今日又的确是小生闯了祸,岳父大人打一顿消气又有何妨!开口求饶只会火上浇油挨的更多!”

“算你识相!从第一天见你开始就知道你张嘴的能说会道。”卓吟风俯下身忍着浓重的血腥味低声说道:“你能抢到芊芊的绣球绝不是偶然对吧?”

因为疼痛瑾瑜一直紧皱着眉头,呼吸急促,听到这话转头望着卓吟风似是在惊讶,脸上挂着一丝不易擦觉的笑说道:“小婿不懂岳父在说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小婿也觉得奇怪那日小姐的绣球为什么会拐着弯朝我飞来,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就想看侯爷的笑话所以暗中帮了小婿。”

瑾瑜“呵呵”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一摇头却是牵动了身上的伤,痛的瑾瑜双拳紧紧的握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和身上的剧痛对抗。

“看来是岳父大人人缘不够好!只是这样就太便宜我了!”瑾瑜说完转首望着卓吟风,眼看着他的脸色慢慢沉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卓吟风深陷党争的漩涡之中,任何事情只要有一丝的可疑就能牵动他敏感的神经,而且会不由自主的跟党争扯上关系。

卓吟风低眉沉思之际大脑却是在飞速转动,那一日进宫弈王对自己的羞辱还有今天七皇子对自己的讽刺,这一切看来倒像是越来越像是党争之中的一步棋。

卓瑾瑜的底细自己早就查的一清二楚,而且冰御门少司男在荒园之中碰巧还试探了一下,的确不会武功。如果不是瑾瑜自己,那一日少司男失手不保是弈王暗中有人也动了手脚,硬塞给自己一个烫手山芋好看自己的笑话。

如是想着卓吟风眼中恨意更浓。

绝不可遂了他们的心愿,想来想去倒是太子安排最为上,眼前这小子骨头硬,嘴也厉害好好的雕琢或许还能收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些,心中的怒火不用任何人来劝慰居然消了一大半。而瑾瑜眼看着卓吟风神色的变化,心中只是冷冷的一笑。

“岳父大人的气消了吗?”

“哼!”卓吟风转头不在看瑾瑜,用如同寒冰一般的语气说道:“表面上你顽劣不堪,但是你脑子却是不笨,你应该知道我留你一条命,留你不残的目的绝不是为了你!”

“那是看在小姐的面上,多谢小姐了!”瑾瑜那一日在破庙之中拔除了封印真气耳朵银针后就一直在未插上银针,自己可以调动真气来抵抗浑身上下的疼痛,但是眼前还不是时候,只能任由疼痛蔓延直全身,痛的连呼吸都快撑不住。

瑾瑜说话的声音渐渐衰了下去,像是风中不易被抓住的一缕青烟一般,:“小姐花容月貌,生性纯良只可惜我慕二仪没有那个福气,入不了小姐的眼!自己也不争气就连小姐的颜面都顾不得!”

“你既然知道我留你命的目的,那从今日开始你就好好记住你说的话!本候没有指望你能顾忌着南宫侯的颜面,只要你稍微注重一下芊芊感受,你以后都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胡闹!”

卓吟风浓眉一皱抬脚一下踩在瑾瑜的背上,本就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卓吟风体型又胖大,一脚下去鲜血瞬间如注,瑾瑜痛的一阵大呼,屈辱的眼泪从血红的双眼里滚滚直下。

“你给我记着,若是下一次就不是在简单单的挨一顿打就了事,下一次本候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而且任何人都护不了你!”

“是!”瑾瑜牙根紧咬,头上的青筋都快炸裂开一般,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来:“小生一定记住岳父大人的话!”说完之后再也支撑不住,面门贴着冰冷的地面昏了过去。

卓吟风大袖一挥,负手立于通透明亮的空地上,淡淡的飘了几个字给下人:“拖到小姐房里去!让他好好看看自己选的人是什么样!”

一条血路逶迤在瑾瑜的身下,一路延伸到芊芊的房间,当下人把已经成了血人的瑾瑜带回来的时候芊芊,芊芊正伫立在窗前面对着幽蓝深邃的夜空若有所思。

惨淡的星光撒下清冷的光辉,将南宫侯府的亭台楼阁勾勒出一条模糊的轮廓线。

耳边是阵阵的寒风吹过,连着枯枝摇曳发出的悲呜声,不曾听到一声的悲呼,就已经接受完惩罚,一面诧异瑾瑜的坚韧,一面又气着爹爹的心狠手辣,也带着对瑾瑜不争气的失望。

“小姐,姑爷伤的很重啊!可是现在夜深了药铺都关门了。”芸香看着软塌上已经昏迷的瑾瑜摇着头说道。

“关了门也得去请啊!”芊芊伸手摸了一下瑾瑜的额头,沾了一手的汗水,触及到肌肤时却又是一片的滚烫。“受了重伤又受了寒会要他的命的,我不想让他死,赶紧去请!”

芊芊面色冷静像是带了寒夜里透骨的清冷,辞气更是不容半分的争辩,芸香不敢怠慢赶紧出门去请大夫。

即使是名义夫妻以后也是两人相伴,不会再有他人在来,想到这里芊芊也顾不得其他,命人打来热水,挽起袖子帮瑾瑜清洗伤口。

剥去已经被撕烂的中衣,露出一片殷红的血肉,瑾瑜是趴在软塌之上,随着身上的衣物被剥离,一抹璀璨的亮光在红白相间的衣物之间一闪,旋即跳到了地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那是一只蝶恋花流苏紫钗,两只点翠蝴蝶缠绕在海棠花间,似是要振翅而飞,掐银丝攒成的流苏在灯下闪出一片如同星光般的亮光,而缀在流苏尾的红珊瑚珠子却是鲜红欲滴。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交待:买一只钗子回来!一股冷风破窗而入,悠然却又让人猝不及防的抖了一下肩。

而此时床榻上的瑾瑜已经醒了过来,新婚的红绸还未撤去,无力的渲染着喜庆,床前一双乌黑带着淡淡幽怨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第三十六章 弈王府

“选了好久,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瑾瑜气若游丝,受伤加上发热让他的眼睛有些浮肿,脸色透着极不正常的青色。

芊芊一双素手伸进温热的清水里,绞了帕子帮瑾瑜擦洗着伤口,动作轻柔的如同温柔的波浪:“谈不上喜欢,不过说明你还有心,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芊芊的语气淡的如同水仙氤氲香气,若有若无捉摸不透,瑾瑜牵拉起嘴角强行露出一个惨淡的笑说道:“多谢小姐刚才为我求情不然,这条命只怕要搭上了!”

芊芊叹息一声,忍住心底的酸涩淡淡的说道:“救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我自己!你若死了我又要和爹爹一番抗争。”

窗外的夜沉的如同无边的深海一般,就连星光都暗淡了下去,一盆水没两下就被血染透了,芊芊起身将发钗随意的丢在红木梳妆台上,将盆里的水倒进收集废水的木桶里,又从屏风后的杨木桶里打来清水继续帮瑾瑜清洗着伤口。

“你就歇在软塌上吧!不要在动了!”每一次擦洗伤口瑾瑜都疼的皱眉,翻起的皮肉更是让芊芊心头都是一紧。

“那怎么行,我皮糙肉厚只要上了药就没事了,小姐金玉之身怎么能睡地上。”话还没说完,背上一痛原是芊芊手上的力气加大,压了一下伤口。

“叫你睡床上就睡床上。”芊芊话锋一转辞气凌厉了几分,“记着以后不可这样胡闹,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就算是我也护不得你!”

热水腾腾而起的水汽熏的芊芊的脸也染上了几分红晕,鬓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水,瑾瑜心里一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若是他们真的是一对敞开心扉的夫妻该有多好。

可是这只是梦罢了。

心里如同冰山一般沉了下去,随着一起沉下去还有两人之间的谈话,只有芊芊帮瑾瑜清洗伤口时发出了水声和衣物摩挲的声音。

不多久芸香已经将郎中请了来,带着无限的困意和对南宫侯的惧怕,开完药方,拿完药再到上完药已经是半夜。

芸香走后芊芊在地上给自己铺好温暖的床铺也顾不得地上的坚硬,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到下夜时分西风渐起,窗外淋淋滴滴又是一阵雨打枯枝,寒风呼啸而过一晚上就像人声在悲咽一般。而如同风卷落叶一般扫过雍城的还有南宫侯府一夜的闹剧。

第二天一早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又是谈论南宫侯新姑爷好赌输光了钱财不说,还得罪了七皇子,南宫气急败坏将将新姑爷给一番好打。

那些曾经参加了绣球招亲而不得的人更是幸灾落祸,添油加醋喷着唾沫星子谈的绘声绘色,到最后居然还有演变成了卓瑾瑜逛青楼,抛下新婚妻子找以前的老相好。

更有甚者直接说是是南宫侯不满意新姑爷,一切都是南宫侯指示安排下的套一心想将卓瑾瑜给撵出南宫侯府去;还有的技坊还直接变成了戏文天天上演,但是唯独不敢乱编的却是关于七皇子宇文赟。

事情越传越遭,当朝大员被沦为谈资最后太子出面一番整治辟谣下来总算是让这场风波给过了。

而这一切轰轰烈烈的传言之中,岿然不动的却只有弈王府。

弈王府和南宫侯府其实隔的不远,出南宫侯府向左穿过两条长街,在一转就到了弈王府。弈王乃亲王至尊,弈王府的恢弘和华丽自然是比南宫侯更高了三分。

三重门依次而进,砖雕腾云麒麟影壁之后是数间大殿,几株百岁银杏被初冬的寒冷染的通体明黄,赫然立于庭院之中。庭院之后假山溪流渐次而成,几排厢房被迂回的长廊一一分割。

初冬已经是百花尽杀的季节,可是弈王府的后花园里却还供着花房里刚送来的黄菊,数柱如同巨伞的芙蓉树繁华点点,香气四溢。

风过处前院的百岁银杏黄透的树叶纷纷而落,铺洒在庭院里,萧萧之中却和红墙碧瓦相映衬,更见华丽。

就在瑾瑜被打后的几日,这一日早晨,阳光格外的眷顾大地,五彩的朝霞如同一只腾飞的凤凰翱翔在天际,就连风都是暖暖的如同女子温柔的手。

今日不用上朝,午睡之后更见慵懒,弈王索性让人设了几案在银杏树下品茶看书,弈王妃捧了一盘栗子糕放在案上后温温柔柔的陪在一侧,享受着午后难得的二人时光。

弈王妃工部尚书之女,因为这层关系,工部一直被弈王死死的握在手里。而弈王对于王妃也是情深义重,成婚多年虽无子嗣却一直是恩爱有加。好在老天眷顾前前两年王妃终于诞下一子。

“南生呢?”弈王端着一本《商君书》眼皮都没抬一下问道。

“丫头们带着在玩呢!”弈王妃温柔的答道,抬眼望着自己的夫君沐浴在阳光下,年轻俊秀的脸上眉目依旧俊朗,虽然不复少年时的清秀,但是却沉淀出了成熟男人稳重的魅力。

晒着太阳更觉温暖,弈王脱去了罩在外面的氅衣,只穿了里面紧身的窄袖长衣,这样的衣服更是衬的弈王身材匀称挺拔。

阳光透过层层金黄的树叶撒下给弈王被上了一层温柔的金黄光晕,弈王就这么安静的沉在光晕之中,嘴角含着一抹微笑。

弈王妃不过二十六七,看到自己的夫君如此不觉有些痴迷。

《商君书》讲的是商鞅变法的史书,多是生涩,而弈王却是嘴角喊着笑意。

弈王妃捡了一块栗子糕递了过去柔声说道:“王爷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吗?就连《商君书》这样的正史书都看的这么有意思!”

“呵呵!”弈王轻轻一笑抬眸望着自己的王妃,接过递来的栗子糕尝了一口说道:“嗯!味道不错!很是好吃!”

“看来真是遇上了喜事了!”弈王妃捡了一块栗子糕送进嘴里,细长的柳叶眉一皱,“今日的栗子糕糖还放的少一些,有一点涩可是王爷却说好吃!既是有好事王爷何不说与臣妾听一听好同乐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近来听了一些有趣的事想着有些好笑!”弈王丢下手中的书,手搭在膝盖上一副放松怡然的样子,“王妃可听说了南宫侯的事情!”

“王爷指的是南宫千金绣楼招亲一事?”弈王妃明眸一转,带着期盼!

第三十七章 夫妻闲谈

“这自然是一桩好笑的事,但是这已经过去快两月了也没什么新鲜感了。”栗子糕微微有些生涩,弈王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本王指的的最近南宫侯的一处闹剧!”

“前几日上街听的有人在谈论南宫侯府的新姑爷因为赌博输了钱,还冲撞了七殿下,南宫侯盛怒之下将新姑爷打的半月都没能下床。”一双柔嫩的素手抚着袖口细密的缠枝花纹,说着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之色,“王爷说的难道是这个。可是听说那新姑爷被藤鞭打的皮开肉绽,很是可怜,臣妾倒是觉得这不是多可笑!”

“对于那新姑爷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旁听的也没什么好笑,本王觉得好笑的是南宫侯他自己!”

风乍起,一团轻薄的云挡住了温暖的日头,一股寒意随着太阳的隐去沁遍全身,弈王拿了氅衣披上缓缓的说道:“南宫侯当年顶替苏伯懿从本王的手中夺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这几年朝野上下也被太子把持,一直被他压着,这心里一直就是不舒缓。”

谈论起政事弈王妃显得有些局促,不是她不知道这些年弈王心中所想,而是她实在不愿意说的太多让弈王觉得她是一个内心藏着算计的人。

而且斗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太子势力越来越大,皇宫之中父皇的身体似是已经日暮西山,大局几乎已定,若是真的要自己说什么,弈王妃最想说的却是想劝一劝弈王,为了南生想一些避退之计。

如果太子一旦登基记挂着旧仇,那十年前宁远侯府一族的遭遇恐怕就会是自己的前车之鉴了。

可是在夫纲的重压之下弈王妃几次欲脱口而出的话都被硬生生的逼了回来,她没有能选择的。

思量再三弈王妃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可笑的,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却招来那么一个夫婿,害的自己个爹都沦为了笑柄。”

抬头眼眸一转见到弈王唇边正挂着一抹笑意,弈王妃也浮起一个得体的笑容缓缓说道:“我只希望将来的我们的南生能寻一个门当户对的正经姑娘好好的过日子就可以了!”

本是多年夫妻谈话没有那么多的机巧,弈王妃巧妙的的一带话题,弈王自然的也跟了上来:“门当户对那是自然,不然只怕像南宫侯那样只会给坊间的人添加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话音刚落,弈王才察觉王妃的话中带着不可明喻的含义,本来手中还捏着一个栗子糕,再也无心去品尝,眉毛一皱抬首也正迎上妻子满是期待的双眼。

那双眼曾经也是流播微转,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满目的柔情会像春水一般溢出来。转首十多年过去,当初天真烂漫的闺中少女褪去往日的羞涩,已经成为了一个温柔的母亲,贴心的妻子。

有片片的银杏叶纷纷而落,随着翻飞的落叶,弈王的叹息似是从天边传来。

“王妃是有话要说?”伸手执了妻子有些发凉的手,弈王的声音多了几分温柔,“我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有话不用隐瞒,可当面说!”

“王爷!”弈王妃一声娇柔的呼唤,眼中已然含了薄薄的一层泪光,“朝中之事臣妾本不该多说,只是眼下事关王爷,臣妾又实在是担心所以……”

“你是想说本王在朝中已经失势,和太子斗了多年,害怕太子登基之后就像当年铲除苏伯懿一样铲除我?”弈王辞气多了几分凌厉,就像拂面而过的凉风一般,生生的割着皮肉,可是眼神却还是一贯的温柔。

弈王妃双泪已经垂了下来,喉间都带冰凝一般的幽咽:“如若没有南生,无论如何只要王爷去做臣妾一定支持,只是如今有了南生,而且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还那么小臣妾实在不忍心。当年苏伯懿最小的儿子也是这般大小。”

弈王长叹一声,起身和王妃并排而坐,手一伸揽了王妃在怀,安慰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本王早就知道的,前段时间进宫侍疾碰到了五妹,她也这样劝过我!太子行事狠辣不留余地,我何尝不知道。为了南生我已经强迫自己在习惯太子的强势了。”

“真的?”弈王妃满心的动容,这个争强好胜的男人为了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终于肯低头了,“只是这一生,王爷会有遗憾了。”

“有得就有失,本王又不是看不开的人,何况如今大局的却是已经定了,我总不可能做无谓的挣扎,让你和南生空空搭上性命吧!”弈王的手覆上妻子的手慢慢的摩挲着,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她如同冰沁一样的手指,“能够像老七那样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也不错啊!”

弈王妃终于破涕一笑:“若是当年苏伯懿能早一日明白这些有何苦搭上这一满门的性命呢!”

话出口才觉的有所不妥,这不是在说自己的夫君吗?不禁尴尬一笑。

弈王也不介怀只是揉着王妃身上细密的织锦温和说着:“当年不是本王不想救他们!而是贪污救灾粮银事关重大,父皇暴怒难平,任何人不的求情,违令者等同合谋。”

“臣妾自然是知道夫君的难处,所以这十年来一直都有祭拜他们苏门一族!”王妃和颜悦色的说着,想尽力的平息因为自言语失当带来的尴尬气氛。

“太子出手凌厉狠辣不留余地,苏伯懿的孩子本王想救也救不了。”遥忆当年的那一场屠杀,多年党争的弈王也是唏嘘不已,“所以为了你和南生本王懂得识时务知进退!”

弈王竭力的劝慰着妻子,想抹去她心上如同针刺一般的不安,但是低头的那一刹那目光却一下冷冽,如同三尺的寒冰瞬间破裂,硬生出如同刀锋一般的棱角,让人的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生寒意。

耳听得一阵孩童的欢笑声随风送来,两人几乎是同时侧首,却见两周岁的南生穿着一身大红的短袄摇摇摆摆的走来,身后的丫鬟乳母战战兢兢跟了一群。

第三十八章 芦花情

弈王一眼瞥见南生身上的那套大红袄,只见红袄红裤都是用上等的锦缎裁制而成。前胸后背绣着一个白胖的孩子骑在六牙大象上,寓意着吉祥安康,就连袖口裤脚都绣满荷花灵芝寓意和合如意。

那孩子和大象针脚细密整齐,整幅图如同活的一般,非是多年苦心钻研绣工是达不到,即使是宫中制衣局里都匠人都未必有这样的能人。

这一身大红短袄将南生的肌肤衬托的如同粉雕玉琢一般。看到自己的孩子咿咿呀呀的朝自己扑来,弈王妃脸上露出为人母的温柔笑意,起身几步上前就将一身肉肉软蠕可爱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这刺绣做的很好!以前怎么不见府上有这样的绣品!”弈王也起身逗弄着孩子,手指划过南生的小脸如同触及到柔软的丝绸一般,弈王满眼含笑语气也多了几分软柔,“南生叫爹爹!”

“爹……”南生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哄得弈王夫妇连声大笑。

“这绣品不是府上的绣娘做的。”弈王妃抚着孩子身上的绣样,万般的怜惜,“半月前去公主府路上碰到一个绣娘在卖绣样,我见她绣的如意图逼真之极,恰巧天气转凉南生正要做新袄就将这活计给了她。昨日才送来,果然绣样新奇,绣工了得!”

“的确!”弈王也是赞叹,转首对弈王妃说道:“既是有这么好的绣娘不如就请到府上吧!以后王府里的一应绣品就交于她做,工钱多一点也无妨!”

“她就住在城郊,很是好找,不用非要请到府上来吧!”

弈王轻轻一笑,修长长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妻子的额头说道:“刚才不是说以后收敛锋芒,示好太子吗?太子妃临盆在即,一副上好的绣品可做一份好礼!”

弈王妃嫣然一笑连生附和:“还是王爷周到!妾身马上就派人去!”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连阳光都格外眷恋这样温馨的午后,不多时阴云散去,一家人索性在院里玩闹,直到南生终于抵挡不住倦意沉沉睡去才回房。

无论外界的纷扰如何,是街头巷尾有声有色的谈论也好,还是弈王府隐晦的窃笑也好,对于南宫侯府来说,日子依旧是不急不缓如同流水般过着。

在这段时间里瑾瑜的伤很快也愈合,留了一背紫红色的伤痕外筋骨并无异样,半月就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活动。

只是这半月的时间里芊芊对瑾瑜的态度如同一杯温水被放置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慢慢冷了下去甚至冻结成了冰。

除了睡觉迫不得已要回房几乎都不和瑾瑜多说一句话,瑾瑜带回来的发钗被扔在梳妆台上后就再也没有挪动过,芸香要收进匣子里却又不肯,瑾瑜一直想着估计在是气自己吧!

索性也乖觉了很多,就算是伤好了也没有出南宫侯府一步,整天的关在房里翻着书,也不知道是真再看,还是假在看。有时候还要歪歪扭扭的写好多字,就像一个绣花的大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南宫侯见得一顿打之后是服帖了很多,看着那样子也燃起了希望,总算还有点救,但是看到芊芊对瑾瑜的冷漠,心里又着急,该不会女儿真的就这样过一辈子吧!转念一想要是女儿真跟他好了自己还是要急啊!一来二去的想着心里矛盾的难受,索性也不去多想,由着两人去吧!

侯府里知道芊芊和瑾瑜是假婚的不过两人一个是南宫侯本人一个就是芸香。本来芊芊想以瑾瑜有伤为借口重新分一间房出来,两人分房而睡。可是芸香却提醒不妥,一时可以这样做,那瑾瑜伤好后还得回来。

而且夫妻二人本该同甘共苦,丈夫受了重伤妻子却不陪在一侧,于外人来看确实可疑。

如此一来芊芊只有作罢!

一转眼深秋已过,就连如同火焰一般的枫叶都不在流连枝头,南宫侯府里树木一片凋敝,晨起晚间院落中的青石上都结了一层暗冰,天寒地冻让人不想多走几步。

这一日天色阴沉,寒风萧萧,似是在酝酿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的风雪。

天气寒冷加上父亲还在朝中未归,芊芊传了晚膳进房,两人相对而坐却是一席无言。晚膳刚毕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芸香率着众人正一一上灯。

寒风,枯枝,阴郁的天最是伤人伤怀。回忆起往事十年前的那场惨剧也是发生在冬夜,芊芊枯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始终没有翻动一下。

指尖无意的在有些发黄的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似是沉在心底多年的哀叹。烛火摇晃,看的久了眼睛有些酸涩,恍惚之中又似见到了故人。

一阵寒风逼进房内,芊芊打了个冷战,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间内沉寂的如同海底的巨冰。

瑾瑜晚膳过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就连芸香上完灯后也退了下去,只有自己沉沉的呼吸一下一下伴随着滴漏的声音敲打着空气。

揉了肉有些酸胀的眼睛,听的房门“吱呀”一声,抬头见瑾瑜捧着一束干透了的芦苇站在门口。

“冬天到了,园子里花都已经没了,梅花却还没有开,都还是花苞!”瑾瑜抖了抖手中的芦苇,防止有散落的纤尘被带进房里,确认已经干净了才走进房送到芊芊面前说道:“送给你的!”

这一瞬间芊芊只觉的周身的血都像是被门口灌进房的冷风给凝固了,冰凌的刺痛从心底开始蔓延到全身,痛的她禁不住轻呼了一口气,脚下几乎站不稳,手里的书也“啪”的一声掉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震的自己的头脑都是一片晕眩。

“拿出去!我不要!”芊芊扶着桌子,指尖一片腻滑,极力的平和自己的心绪,“以后不准你拿这个来!”

'“芸香说你最喜欢芦苇!”瑾瑜面露窘色,手中的芦花惨白如雪,“你喜欢房里供着一些花,最近花都谢了所以,我就……”话还未说完,芊芊眼里精亮一片,瑾瑜仔细一看才见芊芊的眼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一眨眼,眼泪如同明珠一般颗颗坠落。

瑾瑜长长的叹息一声,只好将芦花放在桌上,那桌子是上好的梨花木桌,铺着猩红的锦绒桌布,因为用力芦花飘落如同白雪一般覆在上面一片惨白。

第三十九章 此情彼意

“不错我是喜欢芦花,纷纷撒撒如白雪一般!”芊芊一双泪眼盈动如月下的秋水,长裙衣角被灌进来的风吹起,整个像是要凌空飞起一般,透着一股悲切,“可是这芦花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送我,除了他其他的人都不能送!”

“是他吗?”瑾瑜眉心一皱,话语里透着无尽的失落。

“他已经死了,若是再见芦花只不过是睹物思人,更添悲伤罢了!”芊芊捧起桌上的芦花想还给瑾瑜,却一眼瞥见他手上的动作,满是惊讶,“你也喜欢这样说话的时候搓衣角?”

瑾瑜抬起漆黑明亮的眼眸直直的望着芊芊,似是传达无尽的话语,半晌才说道:“只是有时候会!”话语一顿,目光落在面前的芦花上面却不伸手,“怎么?不会那么巧那个他也会这么搓衣角吧!”

“对!”芊芊别脸不在看瑾瑜,索性将芦花一把丢在了桌上,又是扑腾开一片雪花。

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坐在临窗而设的软塌上稳了稳自己被搅的不安的心神说道:“他也会!他很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可是有时候面对我的时候才会有些手脚无措,会搓自己的衣角。”

“那你可看仔细了?”瑾瑜转过身子正对着芊芊,言语里的温度骤降,不像平时和芊芊说话那般细柔,“我是不是他?”

芊芊有些诧异,旋即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你长的也算好看,眉目俊秀,若是你不把自己的家败光了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可是你却不争气,你和他没法比!所以这芦花你也是没资格送的!”

这样的一席话提点着瑾瑜记住自己的出生,也记住自己和芊芊之间的协定,用最好的方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瑾瑜摇摇头,带着一丝苦涩:“不就一把芦花吗?原是我想多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芦花凝视了片刻才说道:“小姐放心,以后若是你不吩咐,瑾瑜不会有半分僭越!”

辞气微微有些强硬,芊芊红润的唇颤抖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口。瑾瑜转身端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放凉,喝一口那股冰凉顺着炽热的唇舌一路蔓延将一股凉意沁到了心底。

瑾瑜紧紧的咬着唇,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一阵酸胀透进脑仁。

她还是那样,依旧还记着自己。感激她的深情,可是掺杂着恨意,瑾瑜只觉得心口里像是被人吹胀了冰冷的空气,呼不出,憋的难受。这样的难受让她不敢回头去看一下芊芊。

她刚才眼里还含着泪水,不知道此刻她是否已经倔强的为自己擦干。她的心里多年来是否已经荒成了一座孤坟,坟里用她的痴恋和她的执着,葬着他这个已经死了十年,却又改头换面重新归来的人。

沉寂的空气里,是此起彼伏的叹息,一声是她的,像是风吹过漫漫的草原,发出微弱的轻啸;一声是他的,像是困在冰底的幽咽泉鸣满是无奈。

灯花炸出一声细微的响动,终于惊扰了沉思的两人,细碎的脚步声自廊下而来。

芸香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两人一个还泪光盈盈,一个背对而坐满脸的阴郁,一看自是有问题,也不敢多打听。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倒是芊芊收敛起刚才的黯然和神伤说道。

“小姐,姑爷!”芸香作了个揖平静的说着:“侯爷回来了,有请姑爷和小姐去一下书房!”

瑾瑜身子一斜,支着头靠在桌子上不咸不淡的问了句:“这么大晚上了岳父大人还有事!”

身后衣衫摩挲,一阵幽香袭来,是芊芊身上的熏香,侧首一看已经近了身旁:“若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不会夜深了还让我们过去!既然叫我们就赶紧去一趟吧!”

随手拿起屏风上的镶毛披风自行披在了身上,也不管瑾瑜有没有跟来直接就出门而去。

夜沉的是一潭无尽的深渊,就连星子都没有更别说月光,风很大,吹的衣衫都鼓胀如球,披风在身后被缠绵的风高高的的掀起,如同翩飞枝头的银杏叶。只是这夜太沉了,就连银杏叶也失去了该有的明黄,在微弱的灯光之下枯萎暗淡,蒙着一层让人生厌的灰色。

芸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浅浅照着路,两人一路穿长廊,几经曲折才来到卓吟风的书房。

芊芊示意芸香退下,进门之前浅浅有些犹豫,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望见瑾瑜正跟在后面离自己不过几步远,心里一下柔和了起来。忽然想起刚才说话之时他搓一衣角的动作,芊芊皱了皱眉,旋即又抛开了杂念,轻轻的扣了扣门。

“爹!你找我们?”

“进来!”

卓吟风已经换下了朝服,眼角带着一丝疲惫,嘴角却酝着笑意,看着女儿温柔的给自己作揖行礼,一眼瞥见身后也恭敬执礼的瑾瑜,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不用行礼了,起来吧!”指了指书案旁的椅子很是客气:“坐吧!”

椅子却只有两把,卓吟风已经坐了一把,剩下却还有两人。

“娘子坐吧!”依着礼数瑾瑜还是唤了芊芊为娘子,又识趣的扶了一把芊芊,芊芊轻轻一侧身躲了过去,瑾瑜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卓吟风眼角撇了一眼瑾瑜,指了指芊芊:“你坐吧!”

“不用了爹爹!”芊芊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余光扫了一眼瑾瑜柔声的说道:“女儿看书绣花坐了一下午,腰都有些酸了,站一会挺好!”

“那就随你吧!”卓吟风手指轮番的敲打着椅子扶手,偏着头望这瑾瑜片刻才说道:“最近看你一直都关在房里看书,都在看什么书?”

瑾瑜恭谨的执礼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周易》、《仪礼》、还有《诗经》!”

“学人从礼开始,知礼数,品仪态方可韵身心。”卓吟风捻着胡须慢慢悠悠的说着,脸上冷漠的没有一点表情,声线一沉,“你若是早知道做一些学问又怎么会沉迷赌博败光了家产!”

第四十章 司乐使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一顿皮肉之苦让瑾瑜长了记性。”瑾瑜侧首目光落在肃立在一旁的芊芊,见她浅紫的长裙在披风下面逶迤出一个繁丽的弧线,散开的黑发长长的垂在腰间如同是亭亭而立的百合一般,声音也温柔了几分,“还有就是多谢小姐点拨!”

“光知礼还不够,男儿心中得有大志,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窝在家里?”言语多了几分凌冽,芊芊眉眼一动,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我……”瑾瑜被问的一怔,垂下头,双眼盯着地上细密织就的地毯却射出一道精光。

“平日里多读一些史书,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悟出一些道理来才可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才能为国出力,报效朝廷,不然空知道一些礼仪又有何用。”卓吟风敲着扶手一字一句的训着话,瑾瑜只有恭恭敬敬的听着。

芊芊在一旁看着,轻吁了口气,弯腰作揖为瑾瑜打着圆场:“父亲女儿不喜欢这些书,但是以后可以提醒一下他!将来若是有点出息,能谋一个官职做一点实用的事情也算是对南宫侯府有一点作为,不然且不是白白浪费了那身锦缎的衣服!”

卓吟风赞许的点点头又问着:“听说会写字?”

“读书写字都会,只是以前懒散惯了少了练习!”瑾瑜话语一顿很是不情愿,抬头撞上芊芊犀利质疑的目光抿了抿嘴又说道:“虽然写的丑了点,但是以后一定多练习。”

“见字如见人,你若是没有一手体面的书法怎么和朝中那些文臣武将打交道?”

芊芊听的双眼一亮小声的询问道:“父亲的意思难道是?”

自己的女儿性格虽然倔强了一些,但是却是兰心蕙质剔透聪明,自己话还没说就已经被猜到,芊芊若是个儿子该有多好啊!

卓吟风半是欣喜半是惋惜扯起一个笑点点头:“南宫侯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吗?现在就连大街上的三岁小二郎都在唱侯府深深乞丐成赘婿……还在赌坊里闹笑话,都是没事做闹的。眼下年底将至,宫中各种祭祀的仪式太多,人手有些不够,太子眷顾,给你在太常寺谋了个司乐坊的司乐使一职,官阶虽然低了点只有七品,但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能不能做出个样子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瑾瑜面上一喜跪在地上就是一番叩拜口口声声的念着:“多谢岳父大人,小生一定好好做!”说话是在做保证,脸上带着笑,这一笑嘴角却是直接就咧到了腮帮子。

芊芊看不下去,抬脚就给了瑾瑜一下,瑾瑜赶紧收拾形容做出一副无比庄重的神情:“小生一定加倍努力,不负岳父大和……”一时语塞还是机灵的赶紧换过来“和小姐的期望!”

南宫侯实在看不下去,连连摆手不停的催促:“老夫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芊芊狠狠的瞪了一眼瑾瑜,两人这才离了书房赶紧回房。

没过两日果然有吏部的司封司差人送来官服和绶印,绿色的绸面触手生凉,虽然上面的团云花纹素净了一些,但是也是针脚细密整齐,均出自于制造司的巧匠之手,彰显着皇室的器重。

接了圣旨行了受封礼,按照规矩两日之后便要开始进宫当差,瑾瑜在侯府里老老实实的兴奋了一天后又坐不住了。

午后天色阴郁,似是要来冻雨,芊芊午睡起来之后不见瑾瑜,眼看着就要进朝为官,生怕又生出乱子,一打听芸香才说是请了命出去了。

这一日恰巧卓吟风早归,瑾瑜是规规矩矩的给卓吟风请了安,得了准许才出去的,说是有一患难兄弟想去看一眼好好的安顿一下。

卓吟风当时不乐意,什么患难兄弟不过是狐朋狗友。瑾瑜好生解释说是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沦落为乞丐住在破庙里,已经很久没见了,若是不去看一眼就算进宫当差也不安心。

这一句“不安心!”可是让卓吟风心惊肉跳,祭司礼仪可轻可重,万一出差子搞不好要命丢脑袋,看他抢绣球,闹赌坊,撞皇子差点给惊出一声冷汗。

而且一说到孩子卓吟风似是有点印象,瑾瑜抢绣球当日是有一个孩子来找他,后来给打发走了。就连瑾瑜在赌坊里闹事那一晚,七皇子和赌坊的人离开后,瑾瑜身边也一直跟了个孩子,只是那一晚一句话没说,后来瑾瑜被拖进了府,自然也被赶走了,那他口中所说的孩子应该就是他了。

卓吟风眼珠一转立马同意他出去,还带了一些银子去,对于卓吟风来说,对于瑾瑜暂时真的是没有办法,只好先顺着他像瘟神一般好好供着,只要不闹出差池来就行。虽然是同意了可是这心里还是不放心,瑾瑜前脚出门后脚就派人一路跟了去随时监视。

瑾瑜也确实去找黑子的,自己进宫当差以后再外面的是将会更少,有些事他要交给黑子去办。

很久没见,虽然没有事先通知,可是瑾瑜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黑子。

黑子还是个孩子没有谋生的手段,给的银子很快就花光了,瑾瑜找到他的时候,正蹲在街角乞讨。一身蓝色的衣衫在破庙里久了也被磨破染上了污垢,正值天阴沉,瑟瑟寒风刮着他脏兮兮的脸,漆黑的头发凌乱不堪,瑾瑜看着眼底不禁发酸。

瑾瑜二话没说脱下身上厚实的锦缎外衣就披在了黑子的身上,拉着他就往茶楼而去。

店里的小二见忽然来了个叫花子,正欲上脸却看见黑子身上价格不菲的锦衣,旁边还跟了位潇洒俊秀的年轻公子,虽然只是穿了衬在里面的长衫,却也是堆纹织绣贵气逼人,不敢说话。赶紧好生招呼热茶热水热饭跟着就端了上来。

又点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加一只烧鸡,黑子话都顾不上说一阵风卷云残,桌上杯盘狼藉颗粒无剩,只吃的眼睛都瞪直了,连连打嗝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第四十一章 后顾之忧

“怎么样吃饱了吗?”瑾瑜酝着微笑,伸手帮黑子把沾在嘴边的一粒米给拔了下来,“还要不要再来一点!”

“二爷我吃饱了!”黑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满足,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要是可以再来一点,我带回去留着吃也可以,这样几天可以不挨饿啦!”

黑子是真苦!没爹没娘,没有谋生能力,饥一顿饱一顿这样风餐露宿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他从哪来,问过他,他都是挠挠头很努力的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虽然也经历不幸可是至少吃穿不愁有谋生的手段。

瑾瑜想着心里一阵苦涩,努力的用最温暖的笑去面对黑子,“不用打包了!今天来就是来安顿好你的!”

黑子两眼一亮:“二爷难道要带我进南宫侯府!”

“当然不是!”瑾瑜摇摇头,端着茶杯却不饮,“南宫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不是,你无拘无束的惯了我带你去只怕你会受苦!”

“说的好像也是!”黑子垂下头,学着瑾瑜的样子老沉的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听街上传言说你被南宫侯狠狠的打了一顿,半月都没下床!本来想去找你,但是你的日子都那么不好过所以就没去了!”说着两只油乎乎的手就拔了上来,在瑾瑜身上一阵乱摸“怎么样伤的重不重?还疼吗?”

外面寒风瑟瑟,窗下褪色的竹帘泛着沁人的苍白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掉了漆一片斑驳的圆柱,就连街上行色匆匆的过往行人都是一个个缩着脖子。

瑾瑜一偏头一眼瞥见缩在对面街角的灰衣男子,虽然只有一两次见面,是卓吟风贴身的随从常常不在府中,但是瑾瑜却牢牢的记着他。

瑾瑜心中如何不敞亮,他在此的目的!不就是奉了卓吟风的命来跟踪他的吗?唇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从他进南宫侯的那一天起府里所有的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他都已经一一记下。

瑾瑜收回目光捉了黑子乱抓的手轻轻按下,温和的说道:“我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板子算什么,早就好了!”

“哦!那就好!”黑子挠挠头,吃饱了精神来了话也多了,“你挨打那天晚上想给你求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被人戳了一下后,就张不开嘴,你不要怪我啊!”

瑾瑜握着茶杯,手心里一片暖意,更因为黑子诚挚单纯的关心而更加动容。

瑾瑜呵呵一笑,脸上的笑容似是太阳破云而出:“你不说话也好,免得牵连的到你!”瑾瑜低下头抿了一下茶,眼底一片笑意,他当然不会告诉黑子是他趁乱点了黑子的哑穴。

“那南宫侯小姐对你好吗?”

“额!还好吧!”

“他们每天都熏香是不是身上都是香香的?”

“是很香!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府里是不是真的是天天吃鸡鸭鱼?”

“哪有!三牲六畜那是宫里面才常吃的。鱼倒是常吃!你看我都长胖了!”

黑子小孩子天性一来,没完没了的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瑾瑜也一直含着暖意融融的笑意看着他,看着看着瑾瑜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清亮的光。

如果他的弟弟还在会不会也这样缠着他问一些他几乎都快答不上来的问题。

“二爷?二爷?”黑子的手在面前晃动,将瑾瑜从又沉又痛的遐想之中拉回来,“你刚才不是说要把握安顿好的吗?你打算把我安在哪啊?”

“本来想给你找一个住处的,可是一个人我不放心,得找一个人多又安全的地方!”

“人多又安全?那?”黑子望了望茶楼里散着坐的茶客,和往来穿梭的店小二,眼睛撑的老大:“茶楼倒是人都又安全的。”

“你倒是很聪明!”瑾瑜抿嘴一笑,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街角,那灰衣人还在。瑾瑜放下茶盏慢悠悠的问道:“你愿意呆在这里吗?”

黑子眼神清亮,声音干净如同一股清流:“当然愿意!只要吃的饱,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就好了!”

“那就好我只是害怕你不愿意在这里!”瑾瑜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等会我会和老板谈,你在旁只需要听着就好了!只是……”瑾瑜话语一顿,目光悠然的飘向了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

“只是什么?”

“只是我需要你也能帮我一个忙?”

黑子咧嘴一笑:“能帮的我肯定帮啊!你直接说啊!”

“茶楼里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同时也是各路消息的汇聚地!”瑾瑜眉心一皱,眼中的沉静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黑子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帮我打探消息,凡是有关于南宫侯、太子、弈王的各路小道消息都要记下来告诉我!”

“太……?”黑子差点没丛座位上跳起来,若不是瑾瑜眼疾手快的捂上了嘴,后面那个字一出来,全茶楼的人光是目光都够烧死他们。

“你没事打听他们的消息干嘛啊?”黑子拉开瑾瑜的手,压低着声线问道,眼珠子就差没蹦出来。

“这一点你就不用问了,你问的越少对你越有好处!”瑾瑜说的深沉,语气笃定。他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若不是被逼无奈,他怎么会让黑子帮他。

黑子和瑾瑜一起也不算短了,看他平日里嬉笑没有章法,但是从他开始抢的绣球开始他隐隐觉得他的二爷好像不像平日里那么简单,他的内心就像是水雾朦脓的大海一样,越来越看不清。

既然让自己打听那肯定有他的原因了,眼下也不多打听,一副郑重的样子点点头。

瑾瑜满意一笑伸手将掌柜的唤了过来。

“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瑾瑜话也不多说直接就从怀里摸出两块金灿灿的金铤并排摆在凳子上,巧妙的避过了外面黑衣人的眼线。

金铤就像长了手一样死死的抓住掌柜的眼睛,就连手里拿着茶壶正给客人斟茶的小儿都吓傻了,没顾着茶水已经满了,淌了一桌子的茶水打湿了客人的衣衫,引来一顿责骂。

第四十二章 一番逼问

“爷您这是?嘿嘿,一顿饭用不了这么多钱啊!”店掌柜抬着头说话,可是眼珠子却是挪不开金铤,硬生的翻出一片眼白。

“掌柜的和你商量一件事!”瑾瑜看着掌柜一副贪财的样子心里更加踏实,只要贪钱这事就好办。

“您说?”掌柜的口水差点没流下来。

“这位小兄弟我想让他留在你这!”瑾瑜指了指黑子,掌柜一听不对,正欲想问,瑾瑜却继续说道:“这些钱是给你的酬劳,以后每个月都会送来一个金铤,麻烦你让他吃饱穿暖,有个地方睡,平日里他还可以给你打打下手怎么样?”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一个月茶楼赚的都没这金铤多,养了一尊摇钱树在这里,还能当帮手,这可是好运砸到自己头上。

“行!行!这事成!”没有任何悬念,掌柜连连点头,“你放心这位小爷在这里,一定好好伺候他!”

“伺候倒不必了!”瑾瑜懒懒的敲着桌上的茶盏,带着笑意望着一脸吃惊的黑子说道:“让他平时给你跑跑腿,端个茶是可以的。”

黑子想起来瑾瑜要让他打听消息,怎么能把自己像个老爷一样放在房间里,当下赶紧说道:“我就要端茶倒水!”

掌柜听的一怔,旋即改口:“行,你愿意怎么着都成!”说着就把凳子上的金铤摸进了怀里。然后识趣的招呼人将黑子带下去好好的洗漱一番。

瑾瑜出了茶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夜市还未上,街道两旁稀拉拉的几盏灯笼将幽长的大街照的晦暗不明。

故意放慢脚步,瑾瑜引的身后的人也开始缓缓而行。只是浮起一抹浅笑吹着悠长的口哨摇摇摆摆的就往南宫侯府走去。

自然是没有人会等瑾瑜一起用完膳,瑾瑜好心好意的先回房换了一件衣服好让辛苦随了一路的人有时间去回复他的主子。

果不其然不消多时就有人来传去一趟书房,恰巧芊芊也刚从花园回来,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芦苇,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小姐,姑爷不会有事,侯爷只是交待一下明日进宫的一些礼仪规矩!”仆人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芊芊却是不信,瞪着一双杏眼质疑的看着瑾瑜。

“这一次我真的没闯祸!而且岳父大人也同意我出去的!”瑾瑜摊着手一脸的无辜,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那你就去吧!反正你就算你真的闯祸了,我也是就救不了你的。”芊芊将芦苇抖了几下去掉上面的浮尘,转身将芦苇插进了一个青釉耳瓶。

正欲去拿壶打清水,却见瑾瑜站在原地望着那束芦苇,眼里全是失落。

就算不是真的夫妻,可是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要相处,朋友总可以做的吧!那一日他本是好意,自己却动了那么的肝火,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芊芊本就不是娇柔造作的人,想了想,罗裙微动走到瑾瑜身旁柔声说道:“以后你若是想送我什么东西都可以,只是要先问一问就可以了!”

虽然隔着几步远,瑾瑜却依旧能感觉芊芊每说一句话都是吐气如兰,她性子温柔,瑾瑜回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微笑,似是开心又似是承诺。

“那你快去吧!别让父亲等久了!”

瑾瑜这才转身跟着仆人一道去了书房。

前脚刚走芸香后脚就端着一些糕点进门来,芊芊靠在软塌上梳理着放下来的一把青丝说道:“是你告诉姑爷我喜欢芦苇的?”

芸香听的一怔:“没有啊!姑爷自从进府很少和我说话!”

芊芊蘸了桂花油抹在头发上,从菱花铜镜里也看到了芸香的惊讶:“那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芦花的!”心下生疑追问道:“会不会是其他人告诉他的呢?”

芸香摆放好糕点,擦了手帮芊芊梳着头发说道:“小姐假婚的事虽然侯府里只有我和老爷知道,可是其他的人都看的出来小姐和新姑爷有点不对劲,这不像是新婚的样子!加上姑爷出身摆在那,对姑爷也是爱理不理,谁会告诉他小姐喜欢芦花啊!”

芊芊听的手指一颤,差点没捏住手里的篦子:“这就怪了!”

芸香含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小姐是什么身份,姑爷是什么身份,他进了侯府想要讨好小姐自然会想一下法子。或许也是他从别人那里打听了一下也不是可能啊!小姐不用对这个这么在意的!”

芊芊丢了篦子,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又是阴郁覆上,压了芸香的说道:“你不用在这伺候了,下去吧!”

芸香还想说什么缺见芊芊长眉紧锁,又是一副忧愁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作了揖也退了下去。

安静的闺房里只有滴漏的声音一声一声,似有若无的响着,芊芊就这样托着腮枯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手指一直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耳垂上的玉髓珠子,直到瑾瑜回来时才回过神来。

差不多到时候了,瑾瑜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去柜里抱出被子、枕头,给自己打地铺。

芊芊的目光一直追着他,像是看了什么稀奇一样直到最后把瑾瑜看的都不自在了。

“我衣服没穿对?”瑾瑜扯了扯身上还没脱下的长衫。

芊芊摇了摇头:“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芦花的?”芊芊一双美目紧紧的逼着瑾瑜。

因为曾经的那一段情,心里怀着万千沉稳的山河但是在芊芊面前总有一些慌乱,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和灼灼如烈日的目光,一下子让瑾瑜答不上来,而手也不自觉的开始搓了起来。

“你又在搓衣角?你是很紧张吗?”

“没有!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瑾瑜僵硬的转过身,无论是往日的嬉笑还是背后的沉稳,此时的他只有不安,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芊芊那双几乎快要燃起火来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着无限的渴求。

“芸香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芦花,府上的人对你也是冷淡,更不会告诉你,多年来我深居简出,喜欢芦花也是闺中秘事。在短短的时间里,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芦花的?”

第四十三章 安神香

“我……”瑾瑜吞了吞口水,头脑里思绪纷乱,抓不住一点有用的头绪来回答。

“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

“没有……”

“没有?”芊芊的失望如同一场大雨扑灭眼中半数的渴望,愣了一下旋即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分明就在说谎,说谎!”

“还有!”芊芊细长的眉毛卷曲如珠,还没等瑾瑜说话又说道:“之前一直传言,你在抢绣球那天很诡异,我的确是把绣球抛给你,但是绣球在中间又像长了腿一样朝别人飞了过去,然后又飞到你那。扔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你……”

“没有那么多的猜想!”瑾瑜无法任由她继续说下去,辞气凌冽的打断了她的猜想。

芊芊惊的睁大了眼痴愣愣的望着他如同梦呓一般:“你说这话的样子跟他好像!”

瑾瑜知道她心里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原来她跟他一样,提起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人的时候都会失去平日里的冷静。

芊芊姣好的面庞因为激动飞起了一丝红霞,瑾瑜在她漆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你要抛绣球的消息传出来后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在讨论关于你的消息,你喜欢桃花的粉色、你喜欢吃酸枣糕、你喜欢芦花、你喜欢流苏钗不喜欢插篦子。大家都在讨论,而我又是四处乞讨的乞丐,想要听到这些消息太简单了!”

瑾瑜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睁睁的看着芊芊的双目里慢慢的溢出泪水,顺着她渐渐发白的脸庞滑下,那清晰写在脸上的失望像把锐利的匕首也插进了瑾瑜的心里。

这一份的不忍险些让瑾瑜动摇,但心里却在告诉自己不能说!不能说!

瑾瑜咬了咬牙,将自己伪装的无比冷漠,语气就跟窗户缝隙里溜进的寒风一样:“至于你说的绣球很奇怪的到处乱飞其实很好解释,你父亲身居要职,处在党争的中心漩涡里无法自拔,有人看不惯你父亲,故意想要你父亲难堪也说不定!而我只不过恰巧得到了一个好处罢了!”

芊芊听的浑身一软,不是因为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是因为她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失落如同捆绑在身上的巨石,拉着她和她的一起在无底的深渊里往下沉,往下沉,在往下沉!

手臂上一紧却是瑾瑜稳稳的扶住了她,小心的让她坐在牙凳上。

“我知道小姐的这一番盘问为的是什么,你对他思之若狂。只可惜他已经走了!小姐应该好好的顾惜着自己!如若他在,他定不会希望你如此的伤心难过!”

瑾瑜深吸一口窗户里灌进来的冷风让自己的话也变的潮湿凉润:“人死不能复生,小姐你多顾着些自己吧!”

芊芊的泪一滴一滴的淌下,眼睛还望着他,只是眼里慢慢失去了光华和温度,似是在思索,似是在回忆,随着她一声的长叹,话语像是风里的一缕青烟般缥缈不定:“你样子和他一点都不像,可是不知道为何我有时候总觉的你好像就是他一样!”

瑾瑜从梳妆台旁的铜盆里拧了一块冰冷的帕子递给芊芊:“思念太深错认了人不是怪事!”看着芊芊捏着帕子还在发愣提醒着道:“冷水敷一下眼睛明天起来不会又红又肿!不然府里的人又会有猜疑了!”

芊芊含泪苦笑,拿了帕子敷在眼上:“猜疑怕什么,我连全城人的讥笑都不会在意,还会在意这些?我留着这个身子一是为了爹爹,一是为了文熙!”

“既然如此,小姐不如先好好活着,先把阳世的尘缘了解,他日死后在到阴间在去找那个人结为连理不就好了!”

芊芊放下帕子,眼圈撑的老大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劝人的?”可是这一说心里的郁结却是去了不少!

“凡事都有定数,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瑾瑜意味深长的说着,可是芊芊却似是没注意,整张脸都按在了帕子里不说话!

瑾瑜就那么看着她,安静的陪着,沉寂的空气里半是酸楚,半是蜜意,就像没成熟的杏子一般!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瑾瑜躺在地铺上闭目似睡非睡,听着芊芊在雕花床上不停辗转半宿才安静下来。

窗外更鼓传来,已经是三更了。

瑾瑜起身,洁白的刬袜踏在软柔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房中只点了一直蜡烛,浅黄的帷幔之后芊芊终于睡去,肌肤如雪,一把乌黑的青丝蜿蜒在臂弯之中,手放在锦被之外,眼角还泛着一点晶亮。

瑾瑜附身一看才看到是挂着的一滴泪珠,就连细长的眉毛都微微蹙在一起,呼吸时快时慢似是正在做着一个不安的梦!

多年前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女孩啊,整整十年你的闺阁年华却是如此的哀伤。

瑾瑜垂手立在床旁轻轻的摇了摇头,径直走到红烛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寸长的乌黑瓷瓶。

拨开塞子,小心的将瓷瓶的嘴靠在烛火跟前,随着瑾瑜小心的抖动,烛芯旁散开一圈红色的粉末,因为烛火的燃烧红色粉末很快消失不见,而房间内萦绕着似有若无的一股幽香。

收了瓷瓶瑾瑜快步走到圆桌旁,将茶杯中残留的茶水倒在一块锦帕上,很快的捂上了自己的口鼻。

等瑾瑜在去看芊芊的时候,芊芊依旧蹙着眉毛,但是呼吸却是均匀了很多,就连头也更自然的偏向了一侧。瑾瑜薄薄的唇牵起一个弧度:师傅的安神香果然厉害。

只是那未舒展的眉头依然让瑾瑜心疼,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梦里也牵起了她的伤心。

此时此刻他是苏文熙,那个芊芊一直深爱不肯放下的苏文熙,只有在她沉沉睡去,对周围什么都不知道下,他才是苏文熙。

“芊芊妹妹,我回来了!”文熙蹲在雕花床旁,附在芊芊耳边低声的说道。

安神香实则是一种迷药,药效早已经发挥,可是芊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居然苏展开来,唇边还漾出了微笑,这样的笑就像是多年前那个桃花树下的笑啊!

文熙眼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的春水一般,终于忍不住十多年的分离,附身在芊芊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这一吻等的太久了!但是一个吻也足够了!

第四十四章 夜斗

文熙起身将自己的目光从芊芊安静的面庞上转开,从地铺之下摸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快速穿上。

今夜他要走一趟弈王府!穴位上的银针被拔出,封印的真气缓缓流遍全身。

窗户撩开一条缝,沉沉黑夜就连亭台楼阁都勾画不出一点轮廓,南宫侯府已经沉睡过去,只有如同鬼眼一般的红绸灯笼在廊下晃的人心慌。

瑾瑜熄灭蜡烛,借着夜色从窗中潜出,一提气漆黑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就窜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可是就在瑾瑜飞身出去的时候,南宫侯府正厅斗拱之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也快速的飞了出去。

瑾瑜先是故意的在雍城的街道之上飞身掠过,风从紧身的夜行衣上擦过撕出如同裂帛一般的声音。

瑾瑜飞身掠过的时候耳听的风中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之外,还有其他极其细微的风声夹杂在其中。

自己的谨慎原来是对的,看来自己在抢绣球那天还是引起了怀疑,南宫侯府看似平静,却时刻都在监视之中。今晚弈王府是去不得了,瑾瑜心中想着,真气一收,如同一只轻巧的燕子般落在了一条街道之上。

而一直尾随自己的那连绵不断的声音也随着自己的落地消失在身后。

这个时候是半夜,长街之上早就没有了人,商户紧闭,只有通宵而明的几盏灯笼或是红或是黄孤零零的悬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瑾瑜自己的影子被长长的拉在长街之上,而自己的影子旁边赫然印着另外一条细长的影子。

狭路相逢何必多言,手掌一翻一枚银针已经捏在了手中,全身的真气如同海浪一般翻滚,最后的力道却汇聚在了手腕之上。

瑾瑜浓密的剑眉一皱,眼中杀气骤起,随着身子一个三百六十度翻转,干净利落的一个鲤鱼洄江,手中的银针已经悄声无息的射了出去。

身后的黑衣人不闪不避,雪白的手掌一翻,破空之声直逼面门,“叮”的一声银针居然被击落!几道气流已经逼到了面前。

来不及多想,瑾瑜浪子回头,连着几个翻身,飞身掠到街边的屋顶之上。就在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嘭!嘭!”两声闷响如同金玉炸裂,两柄如同柳叶一般纤细小巧的匕首扎在了地上!

“原来是她!”瑾瑜惊的手心里都出了汗!一连串的思绪如同狂风之中的雨点乱飞。

抢绣球那天的那道黑影!应该也是她了!只是今晚她依旧是黑纱遮面看不清楚容貌。

瑾瑜下意思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面罩,扎的很牢固,不可恋战,绝不可让他看清自己的的面目!

想着真气暗提,脚下瞬间生风。

少司南的武功由柴烈亲传,加上她自小失忆,心中没有什么杂念,反而是一心一意的用到了武学之上,武功自然不低,瑾瑜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几个蜻蜓点水般的起落,瑾瑜跑的快,少司南却追的更紧,转眼已经在了身后,一只素手眼看着就向自己的面巾抓来。

躲不过那就打吧!

脚下骤然停住,鞋底和房梁摩擦的出的热度透过鞋垫直接就烧了上来,一个猫腰躲过少司南的狠命一抓,转眼两条漆黑的身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瑾瑜的招式大开大合,却自带灵巧,少司南的招式缠绵如练,瑾瑜纵然在开合之中拉开距离,借助灵巧的招式想要脱身,却被少司南死死的缠住。

而且少司南的武功出自杀手,招招都以折人筋骨为目的,狠辣凌冽,瑾瑜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只有打败她才能脱身。

几番回合下来,两人却是不分上下,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少司南越打越狠,杀手的本性在体内激发出暴怒的烈火,细长入鬓的长眉一皱,两只素手交叠成掌,凝聚着全身的内力直接就朝瑾瑜拍了过来。

瑾瑜不敢怠慢,全身的真气瞬间聚集在双手之上,今夜成败如何就在这一掌之上,看谁的内力深厚了。

少司南拼的是一股狠劲,而瑾瑜却是多了几分稳重,何况少司南身上还带有猫刑之后的旧伤,她发出去一掌之后心下就已经后悔了,但是见对方已经出掌,已经没有了收回余地。

一声闷响之后少司南直觉的五脏六腑都像碎裂开一般,口中一热,一口血直接喷在了面纱之上。瑾瑜虽然也被震的头脑发晕却没有什么大碍,见的对方已经落败赶紧施展轻功,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瑾瑜兜兜转转在夜色之中绕了几个圈,确信在没有人尾随之后,才悄悄的潜回了南宫侯府。

芊芊依旧沉睡在梦中,嘴角酝着一缕笑,瑾瑜小心的将她露在锦被之外的手放回被中,才换下夜行衣。

躺在地铺上瑾瑜辗转难眠,纵然自己曾经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才学无双,可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孤军难敌千军万马。

今夜的第一次出去就被人盯上了,瑾瑜心中烦闷,却逼自己今静下心来一点一点的梳理着繁杂的思绪。

稍微长心的人都会看得出来,抛绣球那天,绣球飞行的轨迹可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不对!瑾瑜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南宫侯和太子绝不会让自己出任太常寺司乐主薄一职。

祭祀的各种礼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小。重礼教尊卑的时代里,只要一张嘴会说,运用礼法一事将人置于死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同样让人平步青云也是不可能的。

而自己连续闹了几次,给南宫侯丢尽了脸,可是南宫侯却把自己给送进了太常寺,如若是一开始就怀疑自己的话以多疑的他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最后背锅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只要是扯上党争,一切在南宫侯那里都是说的通的,而且自己在挨打的那一晚就已经提醒了他一句,虽是不多,但是却把怀疑的毒根深深植入了他心里。

要想验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只需要明日一早进宫一次就可以明白了。

而今晚的行动不管是南宫侯还是谁最后模糊得到的一个答案不过是弈王安插的人漏了一点马脚而已。

想到这里瑾瑜摸出一直银针插进了自己的风池穴,将浑身的真气息数封印于丹田之内。

第四十五章 仇人见面

第二日一早,熹微的天光自茜纱窗上透进房里的时候,卓吟风就遣人来唤醒了瑾瑜。

芊芊今日也起的格外早,对于瑾瑜她好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就像是三月的水带着春日阳光的暖,同时又带着倒春寒的冷。

不知道到是因为昨日的那番谈话,还是因为昨晚她做了一个好梦,心情如同晨间缠绵柔顺的风一般,虽是在寒意透骨的初冬,吹进房里却带了熏香的芬芳柔和。

官服早已经准备好,芊芊虽没有亲自帮瑾瑜穿戴,却是温温柔柔的站在一侧看着芸香帮他打理,待到最后穿戴完毕的时候,取过发冠上的引簪亲自帮瑾瑜戴了上去。

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瑾瑜受宠若惊,张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牙,就连芸香都是眼睛一瞪,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家小姐,芊芊却只是嘴角翘起微笑,不作任何回答。

卓吟风自有备好的红盖大轿,而瑾瑜官阶七品,只能步行进宫,一路跟着卓吟风的轿子进宫。

又长又直的朱雀大街一路将他们引到巍峨入云的朱雀大门,例行检查穿过宫门行过片刻就是太常寺。

“路你可都记住了?”卓吟风轿帘都懒得打一下,老沉的声音隔着轿子传来,“以后你就自己来吧!记住别偷懒好好做!”

“小婿谨遵岳父大人之命!”瑾瑜弯着九十度的腰,行足了大礼。耳边听的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的随风送来,还没有来的及抬头看,声音就已经传来了:“侯爷慢走!”

瑾瑜抬眼望去,却见一中年男子携着一个面容俊秀的女子迎面而来,男子身形魁梧,方脸浓眉,一脸煞气。

身后的女子却是身材纤细,面色苍白,一把青丝用发带高高束起,周身不见任何修饰。

黑底长衫上绣着猩红的云纹让两人透着一股暮沉压抑,容不得一丝亲近。

“原来是柴烈柴大人!”卓吟风这才打起帘子,含着一抹不冷不热的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朝事过后太子爷有请!”柴烈轻飘飘的说着,眼神却是瞟向了一旁几乎是化作石雕的瑾瑜,“想必这一定就是贵婿了!这一打扮起来果然是仪表堂堂!”

“哼!这还不是拜你柴大人所赐!”离议事的太极宫已经不远,卓吟风也懒得再坐轿,挥了挥手,轿夫识趣的退下。

“还不见过冰御门柴大人!”卓吟风轻声呵斥道。

瑾瑜身子一震像是从石化之中醒过来,拱手行礼,身子却是绷的僵直,一双白皙的手硬是鼓起骇人的青筋,话语更是从九尺寒冰之下透出,不带一丝的温度:“太常寺司乐坊司乐使卓瑾瑜见过柴大人!”

为了以示尊敬,瑾瑜抬头之际,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只是这笑仅仅只是嘴角在往上翘而已,眼神却是空洞游离,看不出一丝的悲,半分惊。

柴烈只是冷漠一笑,淡淡的回应,眼神巡回在瑾瑜身上。瑾瑜侧过身子不在与柴烈四目相对,他只怕自己风池穴上的那一枚银针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血气,将眼睛望向了身后的少司南。

那双和自己一样沉静的脸泛着苍白,一双凤眼若是含了女儿家该有的柔情肯定美不胜收,可是这双眼却偏偏是眼神如霜,凌冽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远处的鼓声响起,九长九短,已然是在催促,这终于让瑾瑜松了口气。早朝的时间就要到了卓吟风柴烈自是不敢耽搁,赶紧离去。

瑾瑜隐身在宫墙之下看着那团红黑相间的影子渐渐远去,最后像是消失在了狭长的一方天地尽头,双手成拳一下打在厚实的宫墙上,只有用剧烈的疼痛来缓解心中的痛楚。

那个刽子手!二百五十八条命终有一天会让你们偿命。

早朝之后的东宫一片忙碌。

纵然皇帝最近身体已有所好转,但是朝事多还是交给了太子,自己只管安心养病,所以东宫自然也就忙了起来。

议事厅之后单独隔了一个房间出来,以供太子临时休息,得了太子的命,卓吟风不敢有半分的耽搁,下了朝就和柴烈一起过来了。

太子还没有换下杏黄蟒袍,端坐在红木圆椅上端着一盏茶慢慢的品尝,直到口中滋润了才说道:“说了一早上的话真是累了!”

一眼瞥见一脸恭顺的柴烈和卓吟风静候在旁才说道:“柴烈你不是说有事向本太子禀报吗?”

“南宫侯府有异常!”柴烈半点弯都没绕,唬的一旁的卓吟风身子都是一震。

太子脸色一正,放了茶盏,眼神毒辣的盯着柴烈说道:“有消息了?”

柴烈半点没有隐瞒将少司南昨夜禀报的事情一一上报。

“看来你那女婿大有来头啊!”太子拨着手上的紫玉戒指拧着眉毛说道:“他到底会是谁?”

“可是他在府上却是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南宫侯极力的从记忆之中搜索着。

“少司南曾经在荒园里碰到过那家伙,出手试探过,周身没有一点真气,不是习武的人!”柴烈摇摇头,“所以昨晚的那个黑衣人应该不是卓瑾瑜!”

“但是他又确实是从南宫侯那里出去的!这一点是没有办法怀疑的吧!”太子双目如炬,捏着戒指的手指不觉加大了力度。

“会不会是弈王?”卓吟风试探性问着,“小女抛绣球的那天除了少司南还有一神秘人出现过。”

“如果只是让你出丑,出现一次就罢了!他又何必在探一次!”太子双眉紧皱,眼中寒光骤现,语气一下笃定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府上的那位女婿跟弈王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那弈王也太没水准了吧!安插一个破落户的乞丐,连武功都不会,臣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想打探消息那也不可能啊!”卓吟风挂着一抹冷笑连连摇头,“这弈王和太子争斗了多年这谋略怎么是越来越不行了!”

“何止不行!”柴烈唇边的笑意更浓,满口的讽刺:“现在都只会逞口舌之快了!那一日进宫侍疾不是还把你我羞辱了一番吗?”

太子听的心里很是喜悦,鼻息里哼了两声,容色放松了不少,缓缓的说道:“不管他弈王要作做什么,眼下还莫摸不清楚关系,暗中观察小心提防就是了!”

太子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卓吟风说道:“你那女婿看来也是不合适留在太常寺了。但是又才刚刚上任,立马就卸了下去会引起怀疑,先让他在太常寺待着,年节之前寻个由头打发去大理寺刑狱,到了那就算他是弈王的人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第四十六章 鹊山之下

太子看着卓吟风的面色上有尴尬,随即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以示安慰,语气也缓和不少:“等到日后确定了他的身份,在重新调回就是!”

这样说着卓吟风才绝的面子上好受些慌忙谢了恩!

他也不喜欢卓瑾瑜,可是明面上他是他女婿,若是太难堪,他这脸上也像是被人刮了耳光了一般难受。

“近日年节将至各地的流匪很是猖狂,有一小股流匪居然还跑到城郊,到处偷盗打劫,父皇很是不悦!”太子抬眸眼睛望向了柴烈,“本太子已经得到了消息,那股流匪现在就在城郊鹊山下,剿匪本不是你冰御门的事,但是这差事的功也不能让弈王的兵部抢了去,你尽快带人去处理了!至于南宫府上暂时不忙在监视了,那人被暴露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在妄动,先把流匪这边处理了再说!”

“是!”柴烈双手抱拳,很是郑重的接下了任务。

眼下无事,两人也各自退了出去!

而回到冰御门后柴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太子吩咐的事情安排了下去,带队的自然是少司南。因为绣球一事少司南算是铸成了一件大错,以少司南的能力铲平几个流匪不在话下,她都急需要一件头功来抚平自己的错误。

自雍城绵延十里一片平原连一棵树都寻不到,春夏时节芳草萋萋,草色如烟夹杂着数不尽的野花烂漫开放,是城里王孙名媛踏青的好地方;秋冬季节枯草将衰败晕染至天际,大学纷飞又是一片冰封,此时此季又没有半点人烟。

而护城河自雍城太液池里缓缓西流,如同一条白练缠绕在这十里平原的边际,奔流到底进入山林便是鹊山了。

山脚之下散落着零星几户农家,要么是打猎为生,要么是耕种度日,而沈韵靑带着弟弟沈韵帧常年居住于此靠的却是一双灵巧手绣织而成的各种绣样。

早年父母还在,家中父慈母爱弟弟活泼,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天不假年,随着多病的双亲双双离世,家中逐渐沉寂下去。

姐姐沈韵青要担着家中的生计终日伏案操劳,弟弟虽然有时候能帮着姐姐分担一些家务,但是却终究是个孩子做不了太多事的事情,只能一心发愤读书希望将来能谋求功名,能让姐姐不在辛劳。

可是再到后来弟弟发现即是自己读书也不会有翻身之日,旁人读书谋功名那是光宗耀祖,门楣沾彩,而自己要是读书那就是欺君之罪,会招来杀人之祸。

心里越来越苦闷,想跟着姐姐学绣花,姐姐却不教自己,总是告诉他像他这样的人读书才是该做的事情,还说男孩子绣什么花,而每一次这样敷衍的解释总是无法说服自己越来越明了的心。

更让弟弟心疼不已的是姐姐已经二十出头,却还没成家,他心里明白是姐姐放不下自己,每想到这里,弟弟心里便是一阵酸楚,不知道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几日沈韵青帮着城中弈王府的小公子做了一件短袄,上面的童子骑白象的绣样很是受王妃喜爱,打赏了不少,接下来一段时间生计不愁不说还可以为弟弟多买几本书。

而更让沈韵青意想不到的是弈王妃好像非常喜欢她的绣样,甚至想请她去府上做工,但是沈韵青说了自己还有个弟弟需要照顾,如若要去就要把弟弟一同带上。

这当然是委婉的拒绝,王妃也是听的明白,也不多说,道是回府请了弈王的准后在来。

如若真能进弈王府,也不是一件坏事,只要姐弟二人能在一起,到哪不都是一样吗?更何况弈王乃当朝亲王,进府之后或许对于自己多年打听的一事还有帮助。

今日早上的时候天气阴郁,眼看着缠绵冬雨带着逼人的寒气就来来临,山间空气本就湿润。沈韵青赶紧刚染好正在晾晒的丝线收回房。可是没想到午后,几片薄云在山间徘徊离去之后尽然是阳光万里,破云而出。

不得已只好将丝线又一一的搬出来,小心理顺铺在竹篾上晾晒。

“这天怎么跟娃娃的脸一样说变就变!”沈韵青一边理着丝线,一边说着,纤细薄弱的身子将一袭细麻长裙都像是托不住一样,山风过来,长长的铺开,像是白鹤长长舒展开的翅膀一样。

土墙围城的院里空空荡荡的,唯独几根长长的竹竿上晾着各色绣线,像是天上坠落的彩虹一般,随着风轻柔的荡着翻起一浪接一浪的彩色波纹。

弟弟正在屋檐下胡乱的翻着书,漆黑如同黑缎的头发梳成总角,发带随着他的脑袋的晃动在脸上一阵乱拍。阳光洒在泛白的书页上有些刺眼,沈韵帧有些坐不住。

听着姐姐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姐姐袖子高高挽起,一双手素白欺霜,如同跳动的蝴蝶一般在各色丝线上来回飞舞。

而姐姐的那张好看温柔的脸因为太阳的照射泛起红霞,比那些五彩的丝线还好看。

沈韵帧眼睛一亮手中的书一丢,赶忙跑了过来有模有样的帮姐姐一起理着丝线说道:“这天变的好啊!太阳好姐姐的线就晒的好,姐姐就会高兴了!”

沈韵青脸色一沉把弟弟握在手里的丝线抽了出来,话语里带了几分不悦:“要是弟弟能专心的去看书,姐姐心里就更加高兴了!”

沈韵帧眨巴着眼睛,嘴巴一翘带来调皮:“姐姐我是看累了,想休息一会,让我帮你做一会吧!”

沈韵青停下手上的动作,望了望自己的弟弟,见他一张粉扑扑的脸藏在五彩的丝线里俏的跟朵花一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如同黑色蝴蝶低垂的翼。

而他之前看的那本书正被随意的丢在桌上,几张内页乱七八糟的折叠在一起。

自己的弟弟她怎么会不清楚。

“好吧!你就帮姐姐做一会!”沈韵青无奈的摇摇头,唇边却是挂着温柔的笑意,那样的笑意,沈韵帧看在眼里就像是天上温暖的阳光暖融融的照进了心里。

自小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姐姐的笑,那样的温柔就像娘亲一样。

“姐姐!”沈韵帧忍不住轻轻的呼了一声。

“嗯!有什么事吗?”

“我今年已经十三了!”

“对啊!十三了!怎么了?”沈韵青从一堆绣线里抬起头望着弟弟,弟弟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郑重。

第四十七章 流匪作乱

“有些事情我懂的!我……和你是一样的吧!”沈韵帧刚才还是一副郑重的样子,可是眼下却是满脸绯红,难为情的盯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为什么你要叫我弟弟呢?”

沈韵青的手像是凭空被抓住一般,死死的钉在了半空,转头望着自己唤了多年的弟弟,眼中满是惊疑。

对啊!她已经十三了!而且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

沈韵帧丢下手中的丝线,柔嫩的双手攀上姐姐因为操劳而有些粗糙的手,这样的粗糙就像一张长满针刺的砂纸一般,一下一下的磨着她的心。

她已经长大了,姐姐本来就为生计操劳,她有苦衷为何不让自己一同分担呢!

“姐姐我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当男孩养呢?不让我学绣花你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出我是女孩子吧!”

“弟弟!”沈韵青弱弱的呼唤着,人总有长大的时候,有些事情自己无论怎么隐藏总是瞒不过去,只是来的太仓促了,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告诉她!

“应该是妹妹!”沈韵帧摩挲着姐姐的双手,推心置腹的劝着:“姐姐我一直都在想你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你已经很操劳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担呢?”

沈韵青长叹一声,“终是瞒不住了!”

沈韵帧挽着姐姐的手臂,一同坐在院中的长凳上,已经说得够多了,只等着姐姐说话。

“弟弟!”良久沈韵青才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幽幽的唤了一声,终究还是不肯改口,“姐姐知道你总有一天为问这样的问题。没错!姐姐让你读书,不让你绣花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女孩子,因为姐姐要保护你!”

“为什么?”沈韵帧一眼瞥见姐姐脖子上露出一半的玉佩。

那枚玉佩打自记忆起姐姐就一直戴着,如同冰凝一般透明的玉石中点点散步着如同柳絮一般的花纹,那是价格不菲的极品飘花翡翠,绝非是她们这种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姐姐不能告诉你太多,因为你终究还太小,很多事你知道越少对你越有好处!”沈韵青抚上韵帧如同绸缎一般的粉脸,眼里的关爱,像是流淌不尽的春水一般,化的沈韵帧满是好奇的心,也不忍在继续追问下去。

“你答应姐姐纵然你是已经明白了你的身份,但是在旁人眼里你依旧是男孩!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女孩子好吗?”说着得时候沈韵青的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泪光,那点点的泪光如同冰菱**的锋刃一般,刺的她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好姐姐你别哭了!”沈韵帧帮亲爱的姐姐擦着眼泪,满是悔恨,真不该问那么多让姐姐伤心,“我答应你以后不问就是!我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我是女孩!”

“好妹妹!”沈韵青破涕为笑,沈韵帧却马上纠正道:“姐姐叫我一声妹妹就好!以后还是叫我弟弟吧!”

沈韵青笑意更浓,唇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开在春风里的一朵梨花一般。

姐弟二人正聊着,山风送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中间还夹着粗犷的男声。

这附近只有几家农户,最近的张爷爷一家也因为走亲戚不在,怎么会忽然来这么多人。侧耳一听似乎夹着着兵刃相碰的声音。

最近流传有流匪长长在城郊骚扰农户。想到这里沈韵青直觉的头皮都一下炸开了一般。

沈韵青只是从门缝里撇了一眼,头上就已经逼出了冷汗,一张脸吓的刷白,一队人马个个都是粗衣麻衫,身材魁梧,一脸凶相。

“姐姐!”沈韵帧小声的呼了一声,姐姐却立马捂上了自己的嘴,拉着自己就往屋里跑去。

自从妹妹来到家之后家里土炕土炕之下就挖了一个秘窑,专门用作藏身之所,多年前在妹妹刚来的时候曾排上过一次用场,躲过一队穿着红黑相间衣服的人的搜查。

掀开隐藏在炕头上的砖门,顾不得地窖里的霉臭味两人就躲了进去。就在两人刚刚躲下去的时候院中一声巨响,本就不牢靠的木门被一脚给踢飞,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

地窖里只有壁上开了一个小指粗的气孔,微弱的光线起不了任何作用,沈韵青紧紧的抱着妹妹,单薄的身体在怀里瑟瑟发抖,就像多年前她初次见到她一样。

尽管自己心里也很害怕,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手抚上妹妹的头发,小声的安慰着:“别怕!有姐姐在。”

话音刚落头上一声嘈杂的响声吓的两人同时都抖了一下。

那群人应该是进来了,一个低沉如钟鼓的声音在头顶上似是惊雷滚过:“瞧那院子里晒着的那些丝线,应该住的是女子!”

“对啊!瞧着满屋子堆着的绣花,绣的真好,那猫就跟活的一样!”

“绣花绣的这么好,那人肯定也很水灵了!”

“嘿这里有换下来的衣服看样子是年轻的女子啊!”

“兄弟们好久没舒服了!咱们就在这等着,等会那小娘子回来好好伺候伺候兄弟们几个!”

不堪入耳的话传来,姐妹两人在地窖里听的浑身只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借着微弱的光线沈韵青朝妹妹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有等了,等他们等不到人,吃饱喝足自行离开,这是两个弱女子无奈的选择。

外面的人翻箱倒柜似是在搜寻值钱的东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唯一的银钱沈韵青都是揣在身上,而那块玉更是不离身。

时间慢慢过去,就连气孔上的光线都慢慢被抹去,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更是冷的如同冰窟,两人紧紧的挨在一起,像是在看不尽头的永生黑夜里等待一丝的光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时,外面骤然几声巨响,地窖上的砖门都开了一个口子,沈韵青以为是外面的流匪发现了自己,抱着妹妹就像角落里缩去。

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只听的外面人声鼎沸,杀声震天,不过多时又是火光冲天,浓烟甚至窜进了地窖,呛的两人赶紧贴着气孔换气。

第四十八章 奔向光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沉寂了下来,两人又惊又怕,又冷又饿终于忍不住才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出来的那一刻沈韵青傻眼了,家里被翻的一片狼藉,房梁墙壁全部坍塌,除了砖石之外所有的东西全部化为灰烬。

残留的几处火星忽高忽低的冒着,如同荒野里的鬼火一般。有些地方还冒着青烟,而这些都还不算最糟糕的。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皮肉被烧焦的呛人味道。

沈韵青定睛望去,只见废墟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多具尸体,断手断脚,有的甚至被拦腰斩断,内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更有几具尸体被烧的浑身焦黑,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浓烟呛的姐妹两人眼泪花直流。

不知道是谁手段如此狠辣,杀人如同斩杀牲畜一般。

沈韵青还未来得及蒙上沈韵帧的眼睛,妹妹瞪着如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张着嘴就已经直挺挺的倒了过去。沈韵靑吓的赶紧将妹妹抱在怀里,探了一下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昔日的家已经成了是非之地,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这些流匪,但是直觉告诉沈韵靑留在这里总是不安,何况即是在没有人回来,这满地的死尸也足够让年幼的妹妹被惊吓过度。

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还有什么东西要去找一找,背上唯一的妹妹,又按了按胸口上的那块玉,牙一咬便踩着满地的尸体,淌过流成河的血水匆匆出门。

刚刚出门沈韵青发现地上还躺了一具尸体,蒙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那一袭的黑底红云的长衫却认识的。

当年也是这样一拨人,拿着妹妹的画像四处搜捕妹妹,也曾来过沈韵青的家。

沈韵青心里骤然灌进一股凉风,不敢多停留正欲离去,却见远处一条火龙蜿蜒在山下,借着火光远远看见那些人的衣衫正是和地上的人一样。

沈韵青咬咬牙心里一横,绕过自家破败的院子,从房后的小路一路摸下去。

害怕、饥饿、孤独、疲劳还有四周透不见一丝光的黑暗,让她浑身被汗水浸湿,就连手臂都慢慢的失去知觉,但是却又一直倔强的维持着一个背负的动作。

曾经她也是个柔弱的女子,只能拿着绣花针挑着丝线;她也曾经看到一只老鼠就会吓的失声尖叫;也曾躲在父母的怀里撒娇。

是什么把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变的如此的坚强,用细柔的双手撑起妹妹的天空,沈韵青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或许是十年前那个夜晚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嘤嘤的哭泣让她心碎成了一地也生了保护她的愿望;也或许是父母相继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嘱咐她:青儿照顾好她!也或许仅仅只是她多年一声又一声由稚嫩变的清脆的呼唤。

沈韵青摸着黑凭着记忆在漆黑的山路上穿行,偶有窜过的幼兽吓的她心里都漏掉一个节拍。

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有朝着远处的灯火跑去,只有在光明之下她才能得到一丝丝的安慰,正如当年那个幼小的身子一路蹒跚奔向她点亮的那盏灯。

远处的那一盏灯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是来自于南宫侯府一处风亭的的灯光,灯的那一头沈韵靑正连夜奔着,而这一头灯下的人虽然已经到了夜半时分却依旧没有睡意。

许是因为昨夜本来想去弈王府的计划被人打断,许是因为白天第一次见到了柴烈的原因,瑾瑜躺在地铺上辗转了许久都没有一点睡意。芊芊已经入睡,似是为了昨夜未完的梦,眉心舒展,含着一缕笑,瑾瑜不忍打扰索性披了衣到院中来散步。

堵在心口无法排解的恨和被困在南宫侯府无法脱身的闷让他一路兜兜转转竟然到了风亭之下。一盏红绸长灯在寒风之中晃晃悠悠,慌的瑾瑜心里都是一阵的发慌。

环顾四周整个南宫侯府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亭台楼阁影影幢幢,如同蹲伏在远处的巨兽。

举目望去,风亭之下的拱桥和曲折的回廊横卧在牙湖之上,侯府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倒影在牙湖之中虽是没有月光却是波光粼粼一片,像是淌了一地的碎银。

望向更远处,夜半时分不是万家灯火,千户万户只有少数的几盏灯光还在午夜时分残喘,与远处天边的几粒寒星相互依托。

想起昨夜那个人,瑾瑜剑眉微蹙,乌黑的瞳仁瞬间如同鹰隼一般搜寻着暗处,几只寒鸦悄声无息的停在大树之上,风起时,枯枝瑟瑟,被惊的扑飞了两下又栖回了树枝之上。

连鸟雀都没有惊起,瑾瑜脑中快速的整理着思绪,如若自己是那个一直监视南宫侯府的人,虽然发现了侯府中异常,但是监视的人自己也同时被暴露了,在这个情况下那个人该怎么办呢?

薄薄的唇翘起一个冷漠的弧线,自己按兵不动,那个监视自己的人至少今晚不会再有大的动作了吧!

无意之中眼睛眺望向远处,只见漆黑的大地之上一条火龙蜿蜒徘徊,瑾瑜看的心中一跳,这是什么队伍?

是军队?人数实在太少,而且夜半时分军队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都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最近城郊时有流匪作案,但是朝廷已经做出告示将会逐一对流匪进行清剿,如若是流匪就这么点人数怎敢如此的嚣张。

火龙之下,虽然看不清楚远处人的具体容貌,但是那一身的黑衣和火红缠绕的云纹倒是看的很是清楚。

“冰御门!”瑾瑜心中一惊,快步走下风亭,“这么大半夜出去干什么?”

瑾瑜心中冷冷一哼,若是抄家灭门,冰御门才不会打着火把!

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调动冰御门?思来想去瑾瑜暂时还想不到一个什么能让自己都满意的答案。但是眼下他却最清楚此时此刻一个大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瑾瑜赶紧回房,芊芊还保持着之前的一个姿势,呼吸均匀眉目清朗。

按照老方法在蜡烛周围添加安神香之后迅速的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待到芊芊就连唤都唤不醒的时候才灭了蜡烛,飞窗而出。

第四十九章 夜谈(上)

弈王连续几日的焦灼之后最后终于忍着满心的不平还是决定暂且放下党争,向太子示好。希望能够在父皇还在的时候能让父皇看到自己已经无心皇位,会尽心辅助太子。也好让父皇在最后下达诏书的时候能保全自己和一家的老小。

自己如何都无关紧要,只是南生软蠕可爱,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太子痛下杀手的时候那个娇弱的小身体怎么能承受灭顶之灾。

这几日流匪四处作案,今日早朝的时候父皇明令要求朝廷要出兵清剿。

和太子争了多年兵部和工部还牢牢的在自己手上,既然是要清剿流匪那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了。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等到自己把部署计划都写好后,明日早朝面呈父皇,并且当着群臣的面说是太子哥哥指点自己做下的部署,将一切的功劳都让给太子,这算是自己决定退出党争后向太子的第一份献礼吧!

夜半三分,弈王府和南宫侯府一样已经沉寂下去,悄然之中只有院中的百岁银杏上的黄叶在一阵一阵料峭的寒风中簌簌而落,像是寂静的冬夜里纷纷而落的雪花一般。

随同黄叶落下的还有轻飘飘的一个黑影,仿佛是天上一团黑云一般,慢慢悠悠的随着纷飞的黄叶落到白石铺就而成的地面没有一点声音。

黑影隐藏在银杏树干之后待到王府之上巡逻的一队府兵走过,就像是凭空被风吹起一般,直接就向还亮着灯的书房飘了过去。

弈王还在为兵力的布置伤头脑,既然这是送给太子的大礼那就要万无一失,终于落下最后的满意一笔的时候,弈王才放下狼毫,疲惫的捏了捏自己已经发酸的眉心。

弈王妃睡之前特地来过书房,害怕弈王熬夜伤身特送来去火的莲子百合羹,只是等到弈王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半分的温度。

弈王端着鸳鸯莲瓣碗想起妻子的温柔,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还是将凉透的莲子百合羹抿了一口。小心将小金碗放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骤然瞥见书房一角的仙鹤衔芝落地大铜灯旁赫然多了一条黑影。

眼眸一沉弈王却并没有慌乱,只是将手中的金碗小心的放在了案上徐徐说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我这里客人早早的来了,可是本王却没有发现,怠慢了!”

话语里没有半分的惊畏,倒像是多年的好友重聚。

黑影缓缓移动,自然的落座在书案前的圆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双清凉的眼睛望着弈王半晌才说道:“王爷好像不怕我?”

“为何要怕你?”弈王身子后仰也是很舒服的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里拨着一枚新制的紫玉扳指,很是轻松:“你又不是来杀我的!”

“王爷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杀你的呢?”

弈王望窗外望了一眼,目光似是能穿透茜纱窗户一般,嘴角边牵起一个无比从容的笑:“我的府兵每隔一刻就会巡逻一次,也算是守卫森严。你若真是要来杀我,在我还没有发现你之前就已经动手然后逃之夭夭!又何必等这么久呢?”

瑾瑜冷冷一笑,自然弈王是看不到,因为他蒙着黑色面巾,只是那双漆黑乌亮的眼睛眼角微翘,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我问了一个好像很笨的问题!”

“你应该不是太子派来的吧?”弈王转回头,面色沉静的如同不起一丝皱纹的湖水,话语里似乎还带了一分戏虐,“这一点我是真的不知道,既然不是取我性命,不妨告诉我!”

“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瑾瑜坐直了身子,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但是也不是冷到极致,仿佛看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般,话语淡到了极点,“我只属于我自己!”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明白了!”弈王双手一摊很是故意做出一副很不明白的样子,“你来这里不是杀我,听上去也不像党争,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瑾瑜轻叹一声,“只是来看看弈王殿下是否还像当年那般英勇神武!”瑾瑜的目光落在弈王面前的奏折上,浓稠的墨汁还未全干,一片墨香扑鼻。

弈王想遮已经来不及了,上面的内容瑾瑜只需要眼眸一转就已经全部收于眼底,前面的内容他不关心,但是最后那一句“一切谨遵太子殿下安排!”却是让瑾瑜冷冷的哼了一声。

瑾瑜摇摇头,本来还听不出任何语气的话,却瞬间冷到了极点,甚至带了一点嘲讽:“原来弈王殿下已经认输了,就这样对太子俯首臣称了!”

只是清剿流匪的兵力部署罢了,只要他不是土匪的人让他看了去也没有什么大碍,弈王反倒变得坦然起来,拿起奏折着吹了吹,待上面的墨迹干了之后才轻轻的合上放于一旁。

弈王抬眼望了一眼瑾瑜才慢慢说道:“听着这口气倒像是党争,可是你这话明显不是为着太子!”弈王半眯着眼似是打量,半晌才皱着眉似是很为难:“听着倒像是我这边的人了!可是即使为了我而来为何却不以真面目示人!”

“是不是弈王殿下的人那得看殿下的态度了!”瑾瑜望着弈王沉默不语,手指轻轻的敲击着书案。

弈王不答只是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瑾瑜,瑾瑜从容的迎上弈王的目光,静静的望着他也不言语。

书房里一下安静下去,只有滴漏的水滴声不紧不慢,徐徐的滴落,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像是从幽深的潭水里传出来一般。

半晌瑾瑜终于才开口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吧!若是弈王殿下对于皇位还有那么一份的念想,那么在下就是弈王的人!若是弈王殿下真的已经失去那份执着,那么在下也只有另觅良主了!”

弈王听的一怔,沉默了一下旋即放声大笑起来。刚开始还只是“呵呵”的浅笑,笑到最后居然用手撑着头,周身都开始抖起来,似是瑾瑜说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

瑾瑜看着他两只眼里都是晶亮一片已然笑出了眼泪,头上发冠上镶着的一颗金珠差点就掉了下来。

瑾瑜只是弯着眼睛,似是也是含了笑,静静的望着弈王,直到最后弈王实在笑不下去,渐渐平息下来从怀里摸出一条锦帕擦着压着眼角。

第五十 章 夜谈 (下)

“殿下觉得很好笑吗?”瑾瑜平静的拨弄着衣带。

“难道你不觉得好笑吗?”弈王将锦帕随意的丢在案上,脸上神色一敛,全然没有刚才的笑意:“半夜三更一个不知天天高地厚的小厮居然跑来问我是不是有夺嫡之心,然后还说什么太子的人我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拨皇子之间的关系,若是在白日里,本王一定将你捉拿,送进大狱,请皇上诛你九族!”

“但是现在是晚上,本王念你无知,不忍你家中妻儿受牵连,赶紧滚!”

弈王连连呵斥,瑾瑜却是纹丝不动,直到弈王终于连珠带炮的说完才慢条斯理的应对他的连串威吓:“我知道萍水相逢想要殿下相信在下的话实在太难!而且王爷还在担心在下会不会是太子派来的人故意来套王爷的心思。若是今夜殿下就此爽快的答应,那么殿下这忙了大半夜写的关于清缴流匪的折子不也就白写了吗?”

对方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弈王眼皮微微的跳动两下,脸上却依旧是自如。

瑾瑜心里敞亮的如同天光照射:如若他真的没有半分的犹豫,早在发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大声呼救引来府兵,纵然自己的武功再高,一轮一轮的恶战下来,总会因为精疲力竭而束手就擒。

何况弈王他自己本身武功就不弱,之所以耐着性子和瑾瑜废话这么多等的无非就是自己的一个底牌而已。

但是弈王确实是摸不清楚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敢轻易的表露自己心里半分的想法。只是依旧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维持着自己无心皇位的样子:“一个疯子!”

几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大手一挥,桌上笔山上的毛笔,已经被卷在了袖子里,只要弈王手腕上寸劲一发,毛笔便会凝聚着力道化作一把利刃朝瑾瑜飞过来。

弈王快,但是瑾瑜更快,手掌一翻,一个折梅手已经将弈王的手牢牢的压在了桌上。

“弈王殿下心中所疑在下在明白不过了!”瑾瑜身子一靠,转而脸已经贴近了弈王,案上的烛火落进他乌黑的眼眸里,瑾瑜的双眼燃烧起熊熊的烈火,眼光瞬间也毒辣起来,灼的弈王双眉紧皱,奋力的想要摆脱瑾瑜的压制,但是都只是徒劳而已。

“今日在下也不会逼弈王殿下一定要给一个承诺,为了表示自己对殿下的忠心,在下愿意将户部送给殿下已做见面礼如何?”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弈王一用力,本来是清秀的脸涨成了红色,平添了一份窘色!

瑾瑜心底冷冷一笑,算是听懂了弈王的话,继续说道:“弈王殿下虽有兵部在手,但是却是财政吃力,这几年就连兵部都快握不稳了吧!如果有了户部在手,财政的问题解决了,兵马都为殿下所用,还何须要惧怕太子呢?”

“大逆不道!今日若是不诛杀你,本王怎对得起太子殿下!”弈王一面呵斥,却始终不肯大声呼喊外面的府兵,这半推半就的样子,让瑾瑜心里一阵恶心。

不过这样子也正是他所想要的,弈王越是这样,他越知道弈王对皇位还不死心,他越不死心自己胜算的可能就更大。

“殿下不用等的太久,只需要四个月!”弈王听的一怔,手上反抗的力道骤减,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高兴,“四个月过后户部一定双手奉上!”

说完瑾瑜缓缓的撤回自己的手,而弈王刚才还拼命反抗想要挣脱的手,却安安静静的伏在书案之上。

内心的欲望如同被困的猛兽一般,此刻却被人一把斩断枷锁,弈王还想拼命的维护自己的立场,可是却经不起心中那份贪欲的啃噬,在寒冷的冬日里硬生生的逼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是谁?”这句话弈王问的倒是真的,他太想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了,“你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的这番话只会当做疯话,本王一定要抓了你。”

心里致命的弦被人紧紧的勒着,就算是弈王挥手向瑾瑜抓去也是不过是虚弱的一晃罢了。

瑾瑜身子一侧,轻飘飘的躲过弈王的手。

“殿下在下今日来此想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信不信完全取决于殿下你自己,四个月的时间其实很短,若是他日我将户部拱手奉上,殿下也自然会相信我今日所说之话的真伪。”

瑾瑜的目光落在弈王手边的奏折之上:“至于这奏折交还是不交就全凭殿下自己的意思了!还有小的想提醒殿下一句,以太子的办事风格,就算你今日向他示好,他日他登上大宝他就能放过你?别忘了他的冰御门还有他十年前怎么对待苏伯懿一家的。”

今日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利用人贪婪的欲望深埋进一颗会发芽的种子,足够让人内心掌握方向的大盘转舵。他的目的就是给弈王一线希望,让弈王重树立和太子进行党争的决心。只有将他们彻底的分裂弈王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自己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弈王还愣愣的坐在书案前,瑾瑜看到他眼中刹那之间涌动的复杂神色,有怀疑、担忧但是最后都变成炽热的火焰。

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也不必在去多问,窗棱只是轻轻的一动,等弈王回过神来的时候瑾瑜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弈王冲到窗前,看着夜色朦脓的王府之中一道黑影几起几落,还有窗户上落下的一个脚印才终于肯相信刚才都是真的。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自己该不该信他的话?

这样的一个思绪久久盘桓在弈王的脑海之中,即使是之后的睡梦中都在一声一声的回旋着这样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弈王妃发现弈王眼下布着一层乌青,就连眼神都是忽明忽暗,起床之后又一直呆坐在镜前,虽然不知道夫君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也能清楚他肯定遇到了难事。

多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早就养成了默契额,若是不说那就不必多问,即使问了也没有任何的帮助。

当下也不言语,只是蘸着头油帮助弈王束发簪笄穿戴衣物。

熹微的天光从层层密云之中透下,天际染了一层深蓝,弈王准备去上早朝,软轿一切都已经备好,却迟迟不肯出门,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第五十一章 博弈

眼看着早朝的时间逼近,弈王妃心里也渐渐地焦躁起来,近几年夫君在朝中势力慢慢下降,眼下太子把持朝政,夫君若是迟迟不参朝只怕留下了口实,太子借机打压夫君,那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可是这直接进去又怕撞了夫君的当口,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奴仆忽然来报说是门口有一对姐弟请求拜见弈王妃。

这一大早的,而又选在这个时候,弈王妃哪有心思接见。

“什么姐弟?本王妃现在没空,打发走了吧!”

家奴躬了身子,含着谨慎的笑又说道:“他们说小少爷的童子骑白象短袄是他们做的!王妃曾经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来府上做事!”

“原来是他们!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本王妃还没正式回应他们,他们怎么自己找上门来?”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经历了大劫难一样,两孩子脸色都是一片雪白,身上还带了血迹!”

“哦!”王妃似有若无的轻轻应了一声如葱根一般的手指捏着袖口上繁复的团花纹沉眉思索了片刻:“你先拿点吃的给他们,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我去问问王爷再来。”

说罢就已经朝书房去了。

天光还未全开,书房门窗紧闭,弈王妃推门而进的时候只觉的整个书房压抑沉静。

而弈王正端坐在圆椅上,脸色也是也是一片凝重,而目光落在书案的一本奏折上。

他心里的矛盾让自己的心就跟廊下的灯笼一般左右摇摆不定。

弈王妃微微一迟疑心中知道夫君肯定又是为朝中事所累了!但是也不直接问,只是含了一缕温柔的笑,细声说道:“王爷还没走?妾身恰好有一事想问问夫君?”

“什么事?”弈王的目光没有半分的流转,三个字就像喉咙里的一口气一般轻淡寡味的就飘了出来,听不出一分的重量。

“王爷还记的南生那身童子白象短袄吗?”王妃面色有些尴尬,却依旧是挂着一副把人心都快暖化了的笑容,而且还特意的把南生两个字说的重了些。

“记得!怎么了?”说道孩子弈王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些温度,抬头望向了妻子,“本王好像还说过让你把那绣女请到府上来做工!”

想起昨晚的那个人和自己请绣女的目的,弈王又觉是一场赌博开始,而这场赌博他却不是庄家,而是一个下注者。

想到这,浓眉一皱,眉心里又拧出一个川字!

“怎么样?她可愿意到府上来?”弈王不知道为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或许是刚才弈王妃提到了南生的原因,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他还是不敢让那个初生不久的生命冒险。

弈王妃眼中亮光一闪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很多,罗裙一动已经缓步到了弈王身前,无限温柔:“妾身之前去寻过她,可是她恰巧不在说是去了别家做绣活去了,后来又派人去了两次总算找到她了!”

抬手轻轻的帮弈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书案,唯独没有去碰那本奏折。

“可是她还有个弟弟!她放不下!”

弈王妃温言细语如同拉着家常,这样凉彻骨的冬日早晨,弈王妃的娓娓道来给沉寂的书房平添了一份详宁,弈王眉心的迂回慢慢有些舒展开来。

“她弟弟多大了?”弈王抬眸温柔的执了妻子的手,眼看着妻子脸上飞起了一道红霞。

“大概有十二三岁吧!我上次去的时候见过,眉清目秀很是俊俏。”

“南生明年也该读书了,也该提前觅一个伴读了。”弈王手指轻轻的滑落,抚过奏折上的缠枝花纹,良久眼眸中忽然一亮,似是混沌之中一道闪电硬生生的撕出一道口子,看见重重迷雾后的晴朗世界。

就连语气都一下轻松了起来:“就让他们姐弟两都留在府中吧!告诉那绣娘赶在新年二月前绣出一副百子戏春图!”

“百子戏春图?”王妃听的一怔,很快又明白过来,太子妃生产之日恰巧也是在二月。

“怎么时间不够吗?”

“四个月的时间,心无旁骛再加上府中的丫头帮忙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王妃了!”弈王起身,眉心舒展开来,就连嘴角都带了笑意。

拿过桌上的奏折边往外走边说道:“时间不早了!本王赶着去早朝!”

衣角扫过朱红门槛带起一股轻柔的风,吹开了弈王妃的笑容,心中的那份担忧终于又一次的放下。

不知道下一次又在什么时候他的那颗心又会动摇呢?

而弈王一路出了王府,准备乘轿而去,却见大门角门缩着两个单薄的身影,一个女子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两人都是面色惨白没有一分血色。

女的面容秀丽却是头发凌乱,衣裙边还带着血迹,而那孩子模样也是俊秀,却躲在女子的怀里瑟瑟发抖,一双眼睛惊恐的四处张望,似是受了惊吓一般。

女子不停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像是在安慰。

大街上有几个乞丐不足为奇,但是弈王看着那孩子的样子时候心里不住“咯噔”了一下。

那张脸好面熟,在回忆里一番探寻,弈王不禁都惊出一声冷汗,那张脸正是多年前苏伯懿长子苏文熙的脸啊!

但是年龄看着却是不像,而且就算是苏伯懿的孩子,那最小的儿子也是被杀手当场毙命,脑花都流了一地没有半点生还可能得。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弈王抚抚自己的额头,收回眼光索性钻进了软轿里。

轿子的吱呀声和轿夫鞋底摩擦石板发出的声音有节律的传来,弈王手中紧紧的握着那本奏折,在没有人的轿厢内唇角挂起一丝冷笑。

他要从一个下注的人变成掌管输赢的庄家,自己先按照自己预先的设定走,还是先和太子打几张好人牌,即是示好也是蛊惑。

如果昨夜那个人真的有本事说的又是真的,那么四月之后户部被拿下即使那个时候自己在和太子翻脸也不迟。

幸好昨夜自己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太子的心!想到这里弈王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章 送行

但是弈王的好心情在早朝的时候就被搅坏了!自己辛苦了大半夜写的关于清剿流匪的奏折还没有递上去太子就已经抢先一步把昨晚冰御门剿杀一股流匪的事情给报了上去。

这一下龙颜大悦,皇帝赞赏太子行事果断,将清剿剩下流匪的事情一并交给了太子。

而弈王虽有兵部在手却也只落了一个由太子调配的份,弈王本想给太子示好表现一番就这么落空了!

太子更是当着群臣的面对弈王所掌控的兵力一番调配,弈王只能连连顺从,俨然一副兵部都被太子所掌控的样子。

而太子一番的调派又赢来皇帝的一番赞赏。

流匪因为都是小股作乱,派军队去大张旗鼓镇压俨然一副杀鸡用牛刀,而且从周遭调遣军队来回又浪费人力财力。

因此太子决定派五千皇城之内禁军分成三队前往雍城周边各城池清剿流匪。

禁军是镇守皇城的军队,训练有素,作战灵活,而且很多都是武艺高强对付流匪是绰绰有余。

皇城之中的禁军有十万之多派出去五千对于皇城的安防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禁军的掌管也在弈王手中,但是近几年来弈王财政吃力对禁军的掌控越来越力不从心,而太子在进表自己计划的时候卓吟风为户部尚书恰到好处的敲了侧边鼓。

禁军剿匪乃是显示了皇上对百姓安慰福祉的牵挂,户部愿意全力从财政上支持,这一来就连禁军统领也无话可说。

而且这还不算,太子在得到了皇帝的准许后又是一大番的言论,表面上是把弈王夸了一番说他早年在于周边的大俞作战是如何的骁勇,是如何的善于谋略,如果让弈王领其中一队的禁军去对付匪首一定会手到擒来,而且皇子出征为百姓剿匪那更是彰显天家恩宠。

堂堂一皇子居然派去清剿流匪,弈王心中的失落,怨恨可想而知,但是想到自己那一大家人,还有成婚数年才来的南生只得把所有的叹息都藏在了心里。

如若是有最后的一线希望那也只是昨夜那个黑衣人不着边际的承诺了!

下了朝弈王的脚还是轻飘飘的,正直午后,今日虽然天气晴朗有阳光穿破重云,可是却是白乎乎的一块毛太阳,没有半分的温度。

刚进弈王府见弈王妃正举着小鼓在廊下逗弄着南生,南生稚嫩的童音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撩拨着弈王凉颤颤的心。

终于挤出一个笑容正欲呼唤身后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的传了过来。

“南生!”

回过头却是五公主宇文漪,一身鹅黄长裙外罩着宝蓝色镶毛斗篷。

雪狐柔顺的风毛在微风中懒洋洋的摩挲着宇文漪如同霜雪一般白嫩的脸庞。

而她的身旁一身华服的宇文赟如同临风的玉兰,腰中还别着一直长笛。

“你们怎么来了?”五公主是弈王胞妹赐了公主府后时常走动一点不意外。

倒是宇文赟,他向来都是喜欢风月之事,富贵闲散惯了,从不涉党争,对于弈王和太子他都是很少走动。

对于他的到来弈王是很惊讶。

“五妹来了啊?”弈王妃听到这边的谈话,抬起头,含着温柔可人的笑容,就连白刺刺的毛太阳都快被她笑给晕染上了一份暖意,“七弟也来了,外边凉,不如到厅里去说话吧!”

“朝中已经传遍了,我这离的近,特地来看看二哥也是为送行!”宇文漪一面走来,可是目光却是追向了弈王妃身后的男生,柔婉的手一伸言语里全是道不尽的温柔,“南生!到姑姑这来!”

南生漆黑的大眼睛一闪,软绵绵的呼了一声“姑姑!”就已经扑进了五公主的怀里。

“我是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了五姐姐,听说了二哥的事也一道来看看!”宇文赟谦逊的一笑向弈王妃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

“什么事?”弈王妃听的一愣,转头望向了弈王,“还要送行?你要去哪?”

弈王脸色一沉,喉间飘过一声叹息:“外边冷,到厅里去说吧!”

天气已经很冷了,大厅里已经烧起了火盆,紫砂茶炉扑腾着白气,三人围炉而坐,仆人又送来糕点。五公主怀里抱着南生不忍放下,在红扑扑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两口,又拿了糕点小心的剥碎喂着南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聊天。

“这眼下都快到年底了,新年就要到了,你要去哪?”弈王妃一脸的愁容,脸色都有些变白。

“还不是太子哥哥!”宇文漪抬头望了一眼弈王,眼里满是怨怒,但是当着宇文赟的面又不好说的太直,只好强压了心中的愤怨,“说是要二哥带着一队的禁军去剿灭流匪头领!”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的,这才多久你就已经知道了!”弈王对自己的妹妹像是越来越看不清了一般,她女儿身本该不问朝事,可是每次朝中的事情,她的消息似乎总是比别人快了一步。

弈王抬头看了一眼正低头品茶的宇文赟:“难道你也知道了?”

“哦!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比起其他几人的眉目间的复杂神色,宇文赟倒是清爽蔚然的多了,“我也是刚刚听到五姐姐说才知道的!”

弈王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向来闲散的惯了了,连父皇都觉得你对社稷没有一点用处了,我还以为你也对朝事这般感兴趣了!”

“二哥这是在训斥我吗?“宇文赟举着杯子尴尬一笑,旋即又从容淡定的说道:“可是你也是知道的我对朝事一窍不通,谈到怎么用人就更是头晕了!”

弈王妃听着他们这一说脸色顿时阴郁起来,眼中都蒙上了一层泪光,恰巧南生淘气,一下打翻了茶盏,茶水溅湿了五公主的裙角,连忙唤了奶娘赶紧将南生带了下去。

众人都是不说话,弈王妃一颗心就像是沉到了冰水一般凉凉的:“新年能回来吗?这新年里家家都团圆的,可是难道今年弈王府还不能团圆了!”

弈王抚上王妃的手,劝慰着妻子也劝慰着自己:“尽量吧!好多将士佳节都不能团圆,我一个亲王自然也有例外了。”

弈王妃听的眼底里更是酸涩,眼圈一红知道失了礼数,干脆说是去给五公主找一件能换的衣物退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心机妹妹

“我看啊!这明明就是太子哥哥故意的!”宇文漪搓着裙角头也不抬。

“应该不会吧!”宇文赟一脸的茫然,望着自己的姐姐很是不解,“太子哥哥或许也只是临朝太久公事公办吧!二哥早年领兵打仗军功卓越,眼下朝中武略能胜过二哥的确实没人啊!”

宇文漪听的气一下就涌了上来,手往桌子上一敲:“你是来干什么的啊?是来安慰的还是来故意说气话的!”

“我?……”宇文赟急的面上一白,“我当然是来看二哥的啊!或许只是时间不时宜,都快过年了把二哥派出去是有些委屈了王妃嫂嫂。”

“好啦!”弈王只是觉得一阵倦意上来,他知道妹妹是为自己抱不平,七弟对朝政向来是说不到一句中肯的话,两人这么说下去只是一堆没用给的话罢了,手一摆,“我知道你们都是来看我,为我送行!但是这些没用的话就不用说了,若是真想帮我,还不如在过年的时候来陪陪你们的王妃嫂嫂和南生。”

宇文赟和五公主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撇撇嘴。

“若是二哥年前没回来我今年我就倒弈王府上来过年……”话一刚说出口好像觉得不妥,自己的哥哥不在家,自己跑来陪着嫂嫂过年这是哪门子戏,脸上一窘,连忙拉了宇文漪说道:“我会拉着五姐一起来的!”

宇文漪听的两眼直翻白,这个弟弟平时闲散惯,虽然他不涉党争与太子和弈王的交情都只是若即若离淡入白水一般,但是这客套安慰的话说出来也不至于这么别扭吧!

宇文漪向来性子干脆利落,直截了当的说道:“好了!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不是那个味!你的好意二哥都知道了!你还是安静的吃糕点不说话的好!”

宇文赟很是无奈,他们是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是好,自己在是有点不合群,这五公主把话都说道了这份上,脸上更是挂不住。

反正自己的意思也到了,多留在这还挡着了他们亲兄妹说话呢。

想到着干脆执了礼说道:“我知道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我的意思二哥和嫂嫂能明白就好!”宇文赟眼眸一亮很是惊喜的样子:“我府中刚送来一盆花房里培育出来了黑牡丹,这可是少见的品种我先回去看看,若是好我给二哥送来!”

“说到这些你就来精神!”弈王嘴角无奈的一笑摆了摆手,“你的心意我知道的!讨论朝事你总是别扭,既然你牵挂着你的花就赶紧去吧!五妹向来心直口快你不用放在心上。”

宇文赟着像是得了什么大赦一般,袖口一敛就出了门。

望着宇文赟消失在廊回转交,宇文漪拨着茶杯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水中几片浮起的茶叶,即是询问又像是怀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二哥你说他真的是这样对朝事完全不上心吗?”

弈王听的一怔旋即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你还不如直接的问他是不是对皇位真的就没有一点兴趣!”

“难道二哥也有疑惑?”宇文漪美目一转,认真的望着弈王。

“先不说他的资质,就算是他在兄弟之间的排行是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吧!除了太子和我他之前都还有两个哥哥呢!比起我们来是平庸了些但是辈分是摆在那的!。

“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在我们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一心就惦念着那些花鸟风月之事!”

宇文漪冷冷一哼,丢下手中的茶盏:“他在我们面前是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二哥应该知道上月南宫侯府新姑爷因为赌博被南宫后打的半月下不了床的事吧!”

“早就过时的一段笑话有什么奇怪的?”

“二哥只知道那新姑爷因为赌博被打,却不知道其中是谁把那新姑爷送到南宫候的鞭子之下的?”

弈王虽是听的心中起了疑问,但是对于宇文漪世事洞察的态度心中却是更多的一震。

但是弈王并没有多想,她毕竟是自己的胞妹,让自己得利也就是让她得利。

“难道还有什么蹊跷不成?”弈王收敛心中的纷乱思绪淡淡的问道。

“我们这位弟弟啊!”宇文漪敛了敛袖口,悠长的吐出一口气一副精明的样子,“我看他呀!倒未必如他平日所表现的一般。”

“怎么不一般了?”弈王不达标任何观点只是一点一点的引着宇文漪的话。

“赌坊的那个赵季候被我捉到府上问过了!”宇文漪淡淡的说着,眼角一抹淡红胭脂没有给她增添柔美,倒是让她的眼神变的凌冽。

“那个小厮只不过是看着卓瑾瑜攀上了富贵,想拉他进套赚他的银子,谁曾想那新姑爷居然是个无赖,借了银子不想还。”

宇文漪嘴角一撇,很是鄙夷的样子!像是沾了卓瑾瑜三个字都像脏了她的嘴一般。

“然后就拉扯起来,那卓瑾瑜一没注意,撞到正从那路过的七弟,本来摔了一个玉珏对于他那种富贵王爷不算什么,而且咱们七弟也算是为人柔和,本来都已经打算不追究的!”

“那最后怎么都闹到南宫侯那去了?”

宇文漪鲜艳的红唇一抿,弯出一个如同新月的弧度,说不尽的美艳:“这就是我奇怪的啊!听那赵季候说七弟那一日一听说是南宫侯府的新姑爷立马就变了注意,押着那人直接就去了南宫侯府,去了不说还把南宫侯生生的给羞辱了一番!”

“他向来只是依红偎绿,对二哥和太子都很是平淡,连着我都很少往来,怎么这一次却是卯足了劲去羞辱南宫侯!”

宇文漪身子一倾往弈王那边靠了靠很是神秘:“难不成他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想法?”弈王淡淡一笑,撂了手上的糕点,抬手弹了一下宇文漪光洁的额头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喜欢琢磨着人心思了!南宫侯是太子的人,他羞辱南宫侯你以为是他帮我?”

第五十四章 夫妻关系

宇文漪长眉一皱:“难道不是?”

“他是在帮他自己!”弈王长叹一声,话语一下变得幽远起来,“南宫侯当年是做了首告,以贪污救灾粮银的罪将当时的户部尚书苏伯懿拉下马,然后自己攀附了太子才上了位子。当年苏伯懿一家满门被灭,七弟的好友苏文熙也在其中。为此从来不涉朝事的他还向父皇求过情。他抓着卓瑾瑜的辫子羞辱卓吟风只不过是为了当年苏文熙出口气罢了!”

宇文漪听的凤眼圆睁:“怎么会是这样?”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那时候还小,自然不会知道这么多!“弈王淡淡一笑,目光转向了门外,太阳被一片薄云挡住,连最后的一点温度都被隐去,一阵风一来沁的肌骨都是一阵冰凉。

宇文漪只是一脸的失望,仿佛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却追寻一个答案,最后到手来的宝卷展开之后却是一片空白。

此时弈王妃牵着南生过来,眼圈都是红红的,南生见到父亲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爹爹”便扑进了弈王怀里!

“什么时候出发?”弈王妃坐在丈夫的身边柔声的问着,眼里全是不舍。

“明日!”弈王抱着南生爱怜的抚了抚孩子毛茸茸的小脑瓜,伸手又拉了王妃的手轻轻的摩着柔嫩的皮肤,“明早进宫点兵,完后直接就从延平门出城!”

“早去早回!”弈王妃抿了抿唇终将所有的不舍化进了这温软的四个字里。

宇文漪从弈王府出来之后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去了驸马府,看到弈王和王妃两人的情谊心中也多了份艳慕和酸涩,也想着该去和夫君好好处一处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暮色从东边的大地上慢慢侵蚀最后的余温,宇文漪站在驸马府外拢了拢身上的羊羔绒大斗篷,因为事先派了人去通知,这刚刚到了门口朱红大门就已经打开了。

一群着灰衣的仆人簇拥着一个衣衫华丽的人,满面笑容的迎接了过来。那人生的一副好容貌,也算是眉清目秀,可是面容饱满,端的一副祥和的神气,身形也是略微丰满了一些,年纪轻轻就已然是发福的趋势,此人当是驸马刘宏了。

刘宏是兵部之下库部主事之子,官居三品,虽是在兵部就职但是却是一文官,这儿子也是一身文弱不说还喜好钻研膳食。按照宇文漪的性子是怎么都入不了她的法眼的。但是婚姻早就由皇命所受,等她明白过来之时已经晚了。

成婚多年来自然夫妻关系也寡淡无味。若不是今日见弈王和弈王妃一副难舍的样子,她这心里怎么会想到驸马。

“公主回来了!”刘宏行了个拱手礼,伸手接住公主递过来的一双玉手,小心的扶着!

“二哥哥明日要率军去剿匪,我得了消息去送一送!”宇文漪慢条斯理的说着,一面依着驸马的手缓缓的向府内走去。

“即是这样我也该去送一送的!”刘宏憨憨一笑,小心的观察着公主的脸色,见她嘴角含着一缕微笑,胆子有些放开了,“不如我晚上去看看吧!”

宇文漪停下脚步,望着自己的夫君,见他弓着腰身站在自己身旁,脸上又是一副孱弱的样子,本来是一副好心情,可是见了驸马这样气登的一下就上来:“你这什么脑子啊?二哥哥明日就要出发今晚当然是要陪嫂嫂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刘宏听的一怔脸都一下白了,嗫嗫的连连称“是!”

宇文漪听的直摇头,看着身后的仆人们都是一个个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脑袋都塞到地里去,当着下人的面终是还想给驸马留一些面子虽是不高兴也忍着不在说什么。

细柔的手从驸马厚实的手掌中一抽,甩下驸马一众人独自就往府里走去。

府里已经上了灯,陪着弈王说了一下午话,宇文漪此刻也是神思倦怠,但是心中又无端的是烦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费神调查的事却是一场空白,还是因为见了驸马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来的火。

刚刚在厅里坐下,驸马也赶紧跟了过来,手脚都像无处放一样,不自在的望着宇文漪。

宇文漪只叹气,路上的那点心情早就没了,随口问道:“下午都在府里干什么呢?”

“额!”驸马一顿,知道公主不喜欢他老是往厨房里钻,但是也不敢撒谎只能如实答道:“最近天气转凉,公主总是手脚冰凉,我发明了一种新食谱,可以就着热汤锅子涮着菜吃,还可以放一些补气固元的药材在里面炖汤……这是我专门为公主研发的……”

公主正解下斗篷的丝带,听着驸马着一说火气立马就上来,也不管在场是不是还有人,羊羔绒斗篷兜头兜脸的就朝驸马摔了过去。

“我的身子怎么样,自然有府上的大夫调理,就算府上的不行那还有宫里的御医啊,何时用的着你一堂堂驸马天天望厨房里钻,跟一群婆子丫鬟混在一起!”

宇文漪越说越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头上的九把金枝玉叶大钗呖呖作响:“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二哥哥还有你父亲那样英武神勇,做一个堂堂男子汉呢?他日我若是落难,你是要拿着锅碗瓢盆和歹人拼命吗?”

宇文漪越说越气抖着手指着驸马就骂:“你爹也算是朝中大员,我是当朝公主,你一大男人能不嫩争气点,有一点远大的志向?”

“公主尊贵,有谁敢害公主?”驸马垂着手,拳头攥在袖口里,声音却是越说越低,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向宇文漪。

“气死我了!”宇文漪咬着牙,肺都快炸了一般,袖子一甩干脆回了房。

原本说的好好的处一下,就这么给毁了。

宇文漪独自一人坐在双鸾葵花镜前,就连身边贴身的丫鬟都被打发了下去,慢慢将满头的珠翠一一摘下,红烛高烧,烛泪点点。

宇文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是一张好看的鹅蛋脸,眉是修长的菩萨眉,唇是嫣红柔润如同锦缎一般的唇,那双眼睛是如同凤目一般的眼睛,多看一眼都会忘魂。

这身上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而自己的身材更是玲珑有致,这样的模样这样高贵的身份,难道不该嫁给世间最英勇的男子吗?

深宫年华里自己无数次幻象将来的夫婿一定是长身玉立,宛如谪仙,才貌世无双,可是怎么就成了眼前懦弱无能的刘宏呢!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想着宇文漪不禁潸然泪下,凉风习习沁的肌肤都如同冰凝一般。

泪光闪动,不知为何眼前晃动的总是弈王和弈王妃临别时的那一副悱恻的样子。二哥哥挺拔俊秀,能文能武又是亲王之尊是人见人爱的翩翩公子;而王妃嫂嫂温柔可人,在二哥哥面前那是一副柔弱惹人怜的样子。

这样的模样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样子吗?

第五十五章 悼念亡人(上)

而且他们夫妻两人自成亲以来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纵然是多年没有子嗣二哥哥都没有纳侧妃,这不是因为王妃嫂嫂父亲是工部尚书一个理由所能解释的,中间多的更是二哥哥对嫂嫂的爱护啊!

可是自己的夫君呢!想着那一副渐渐臃肿的身体和在自己面前懦弱的样子,宇文漪伤心的眼泪滚滚。

为什么自己的夫君却不是像二哥哥那样的英武神勇呢!

都怪父皇,为了朝局稳定安抚边境将士的心,将自己指婚给了镇远大将军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却连他爹半点英武的样子都没继承。

整天窝在家里不学无术,只知道钻研厨艺,和一群丫鬟婆子混在一起,把自己给喂的又白又胖,这二十五都还不到,体重却顶上了两个二哥哥。

越想着宇文漪刚才心里的那点怨,居然慢慢变成了恨!

“哼!”

“自己的命运我一定要自己做主!我不可以这样逆来顺受”

宇文漪暗暗的想着,柔润的红唇上布上一排久久未能褪去的牙印!

弈王的出征悄无声息,就和失势下的他平平而为一般。据说是在五更天里出城的,冬日里那时候天还未亮,就连早市的百姓都还没出门,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

弈王出征的那一天恰巧是瑾瑜当值,瑾瑜回来和芊芊讲起这些的时候正值第二日晨起,今天瑾瑜休息可以不去宫中。

今日对于瑾瑜来说没什么重要性,但是对于苏文熙和整个苏门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天。

本该出去一趟,但是最近事情太多,而且身后还总是有人跟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扰,索性留在房中陪芊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芊芊听到瑾瑜说的这些只是用极淡的语气说道:“那就只有祝弈王殿下旗开得胜,捉了那匪首回来才能让龙颜大悦了。”

瑾瑜感觉像是凭空被人灌了一嘴又冰又冷的白水,望着芊芊一双素手在梳妆台上巡回,对自己送的那支珠钗没有半分的眷恋。

芊芊今天只穿了一件半旧的牙色襦裙,上面散落着几支汁绿色的玉兰,很是素净。芊芊发髻高耸却不带一丝金玉装饰,只是斜斜的在发髻间簪了一朵素锦制成的芙蓉花。

就连妆面都只是匀面后扑了一点胭脂让人看上去有些气色罢了。

瑾瑜心里暗暗的嘀咕:今日她是怎么了,虽然她不是好金玉的人,但是平日里也不会装扮的这么素雅。

“一会我要出去一下,你留在府里就可以了!”芊芊头也不转,用一个冷漠的背影回应着瑾瑜。

屋外寒风猎猎铅云低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风雪正在酝酿之中。

“你要出门?”瑾瑜怔怔一问,紧跟了两步却停在芊芊身后一步之外,“最近流匪作案的凶,我陪你去吧!”

“就算是碰上了流匪你能奈何?”

恰巧芸香过来回了一声:“老爷出门了!”

芊芊微微的侧身点了点头,瑾瑜才看见她眼眶微红,似是昨夜没睡好,又像是眼泪给沁的。而芸香的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用布盖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瑾瑜心里莫名一慌上前说道:“我是男人,如果碰上流匪我这一身的皮肉也可以给小姐挡一下吧!”

芊芊似是根本就无心和瑾瑜争执,细长的眉毛一皱淡淡的说道:“好吧!但是到时候你自己别觉得尴尬就行了!”

瑾瑜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在芸香手中的竹篮上:“这是什么?你们要去哪?”

“你要来你就跟着,别问那么多!”芊芊轻轻喝了一声,可是声音却是软绵绵的,转头又对芸香说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芸香小心的点头应了一声才挽着芊芊缓步出门,瑾瑜跟在后面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越来越沉的天,转身回房拿了伞才跟了出去。

长风猎猎,芊芊一身的牙色长裙在天光之下看上去却是一身的素白,衣袍翻飞像是一只孤零零的白鹤一般。

瑾瑜心中一动:她不会是要去做那件事吧!

马车辘辘远去,一路之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三个人在车内都是沉默不语,气愤有点尴尬。芊芊一直低垂着双眸,美丽的颈项弯出一个柔美的弧度,似是有所思。中间马车颠簸,芊芊抬头之间瑾瑜才看到她眼中喊了一片精亮,那是一片薄泪。

瑾瑜想说点什么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的守候在一旁直到马车停下,随行的家奴报了一声:“小姐到了!”

下的马车来头顶是一片的苍翠,而脚下是连绵不断的枯黄,枯黄和苍翠就从身边开始晕染到远处最后交织在一起。

瑾瑜似是觉得眼熟,从遥远的记忆之中搜寻才醒悟过来,这里是城郊的一处竹林。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少年郎的时候常常携着朋友来此煮酒吟诗,有七皇子,有芊芊,甚至还有弈王。往昔的欢笑似乎还在耳边,可是转眼却是物是人非无处可话的凄凉。

此处静辟,虽然有的好风景但是绝非是芊芊这样的富家小姐可独自常来的地方。

瑾瑜嘴还没有张开,却见芸香朝自己摇头,一脸的无奈。

而芊芊早已经踏着满地枯败的竹叶径直远去,虽然地上满被枯叶所盖无路可寻,但是她对这里却是已经很熟悉了。

竹林萧萧如海浪翻滚,细细密密此起彼伏,更像是人声带了无尽的冤屈在耳畔低诉。芊芊的背影远去,翻飞的衣袍带着一份无尽的失落和苍凉,记忆深处的隐痛终于化成万千跟细针扎进了瑾瑜的心里。

头顶之上铅云被风吹开,惨白的天光自云间倾斜而下,瑾瑜的心里像是瞬间风雪急下,一片荒芜和苍凉。

这么多年他仅仅以为十多年前那一夜的屠杀,只是给自己这个唯一苟活于世的人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谁曾想,无法愈合的伤也留在了她的心里。

这个柔弱的姑娘不仅仅是选择记住她深爱的那个人,更是选择了年年的悼念。

其实她可以忘记,她可以重新觅的一良人结婚生子,过着富贵又温暖的生活。在自己力量无法对事情做出任何改变的情况下,她选择了铭记,用她微弱的力量选择了坚持。

当年卓吟风的构陷、弈王的明哲保身固然可恨,但是最恨又让人更痛的却是时间所带来了遗忘。多少人,哪怕是卓吟风他自己恐怕都忘记了他的户部尚书是怎么来的吧!

风吹动修长的苍翠的竹,总有在繁华之下不经风霜的枯败纷纷而落,落在肩上是沉沉的痛,落在心上经久不合的伤,唯独紧紧攥紧拳头才能用指甲掐进肉的痛来平衡心上的那一份痛。

第五十六章 悼念亡人(中)

是芸香的声音随着风送进耳里:“姑爷有所不知小姐每年都来这里!”

“她是来祭奠那个人的吧!”瑾瑜缓缓说着,目光却是追着远处那个如同雪花一般飘零的人影。

一声悠长叹息随着一片枯黄的竹叶坠落,飘在瑾瑜的肩头,挥手弹去,将心底沉沉而起的哀痛悄无声息的掩藏。

“这世间多的是痴男怨女,可是我家小姐却是最痴的那一个人!这一生都是如此的苦了自己!”芸香幽幽的说着转头望着瑾瑜眼中竟然多了一份怜悯,“我虽是下人但是也知道你心中也有苦楚,你若是没有十足的诚心和情谊,你还是别问太多,也别求太多,问的太多自添烦恼,求的太多空遭情劫!”

“我懂!”瑾瑜淡淡的回答,不在多说。待芸香快步追上芊芊之后,自己只是跟在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风声萧萧,天光大亮却不是因为转晴,而是有雪花粒自天空坠下,簌簌而落和竹林的呜咽声竟混在了一起。

没走多时忽见前面竹林已经到了尽头,一弯小溪在枯水期的冬季已然去了一半的水,几块青石裸露在外,像是柔长的白练上横生的几块破洞。

一座不过十来步便能走完的小拱桥横跨在上面,越过小桥之后是一片桑林,冬季韶华尽去,只留了黑色光秃秃的树枝和一地的枯黄外再无其他。而桑林的尽头几座黄土丘依次而立,却没有任何的墓碑。

记忆之中小河倒是一直有,但是原来是没有这些桑林和小桥的。

“又是竹林又是桑林的这里倒是很隐蔽!”瑾瑜手拂过小桥被晨露和雪粒浸的湿润的扶手似是在自言自语。

“以前是没有桥和这片桑林的。”芸香顿了顿,目光凝滞在远处,芊芊已经到了几座土丘,静静的立在那里,一身的素白像是一尊汉白玉的雕塑一般。

“是小姐偷偷让人做了这桥,又找人种了桑树在这里,好让人误以为这不过是一片桑林再无其他罢了!”芸香缓缓说着和瑾瑜一道过了木桥。

瑾瑜长叹一声远远的就望见芊芊静默之后挽起袖子,从一堆枯败的竹叶之中捞起几个牌子,费力的插在地上。最近天气干燥很少降雨,地面干燥发硬,瑾瑜想上去帮忙却被芸香给拦住了。

“小姐不会旁人帮忙的。这是她和他之间的事情,她不想让旁人插手!”芸香摇摇头,叹息连连,“小姐虽为女儿身,身子柔弱了一些可是性子却是倔强,她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的确!就连岳父大人都拗不过她,若不是她坚持绣球招亲,又怎会有现在的我!”瑾瑜自嘲一笑,眼见着芊芊借着一堆的乱石已经将几块腐朽的木板立了起来。有几块是没有字的,而其中有一快却是写着“苏文熙之墓”几个字。

“苏文熙!”瑾瑜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名字,可是十多年没听人在唤起,再加上在压在上面的贪污谋逆罪,瑾瑜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这三个字了!

若不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到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瑾瑜的眼睛湿润了,泪光之下,直觉的天地一瞬间都失去了温度,白雪纷纷而下,心里早已经结成了冰。

那个倔强柔弱的女子瑾瑜有一种上去温柔的抱着她的冲动,但是他不能,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头,强行让自己伫立在原地,慢慢的让心里澎湃的潮涌慢慢平复下去,让自己变成一尊雕塑,矗立在远处静静的望着她。

经历一个春夏,坟头上荒草丛生,芊芊树立好墓牌后又开始去拔草,衰败的枯草沾在她的衣裙上,太高的枯草撩过她的发髻,有几丝的头发被拨乱。

她的发髻上还带着雪花,脸庞因为寒冷有些发白,看到芊芊的样子瑾瑜心里隐隐的痛着。

“当年苏门一族被灭是由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贪污等同叛逆,准许义庄收尸却不准立碑!可是小姐实在不忍心苏公子就这么无名无姓的在这里,所以偷偷写了个木牌,每年祭祀的时候才来立一下!到今天苏门一族被灭至今已经十一年了!”芸香没有办法帮忙,只能将手中的竹篮放下,打理着里面的纸钱烛火。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衣冠冢?”瑾瑜有些惊讶!远处的那几个荒芜的黄土堆里就埋着他的亲人!

“当然不是衣冠冢!当年苏门一族死了两百多口人,实在太多了,小姐一个人背着老爷根本就顾不过来,只能寻了苏门的侯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小公子葬在这里!”芸香将几对白烛分出来一一的摆放在坟头,指着中间最高的一处:“这是苏侯爷和夫人的!”

旁边有个较小的:“这是最小的苏公子的,不到一岁!哎……”芸香叹着气,手指划过指着旁边土堆,那里正立着苏文熙的墓碑。

“这是当年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苏文熙的!”芸香望着天空,雪花落进眼里,化作一行清泪落下,芸香用袖口擦拭着眼睛无不哀切,“当年风度翩翩的公子最后却是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瑾瑜内心早已经如同白雪覆盖的大地一般冷的没有了一丝温度,在极力的压制之下,脸色有些发白,也许是因为内心里交织了太多的感念,瑾瑜的一双眼反而变得空洞,好似不聚焦一般。

愣愣的如同一具会行走的木偶一般,缓缓走向几座孤坟,在自己父母坟前,瑾瑜不能落一滴泪,诉一句相思苦。

只是那么颤抖的伸出手,狠狠的把一抔黄土抓在了手里将所有的恨所有的痛凝聚在手上,似是要把黄土都化成粉末一般。

曾经鲜活的亲人来不及看一眼转眼却是一具枯骨由着黄土相隔,未曾奉养的双亲蒙受着冤屈连一个墓碑都不能拥有。

那一座稍小的孤坟那么小,里面的枯骨也是那么小,瑾瑜忍住眼中的眼光,遥想着当年弟弟刚出世的样子:皱巴巴的一点不好看,可是后来却是团团糯糯一个越来越可爱的小娃娃。听说弟弟死的时候是被活活摔死,小脑袋砸在地上开了花。

第五十七章 悼念亡人(下)

内心的剧痛让瑾瑜忍不住呵出一口凉气,转身走向自己的那个土堆,手指拂过黄土,带着雪的冷,泥土的坚硬,指尖一阵刺痛。

里面葬的是大师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大师兄在火中大喊着:“快走!文熙快走!”

记忆纷至沓来,瑾瑜重重的叹息着,芊芊正拔着坟上的荒草,下雪了气温骤降,尽管她不停的在活动可是脸颊上却是一片苍白,那薄薄的一点胭脂根本就带不起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芊芊抬起头问着,眼中含着泪光。

“没怎么,只是感叹一下生死的无常!”瑾瑜稳了稳心神,别过头尽力用平淡的语调说道。

顿了顿瑾瑜故意岔开话题,也是引开自己的愁思,毕竟他还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和清醒,这个时候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他们还有两个女儿,也在这里吗?”瑾瑜淡淡的问着,心里却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死的人太多了没有找到!”芸香低低的说道。

瑾瑜心上像是绑了块巨石被人无情的沉在海底,两个妹妹都那么小也不会武功,肯定也是无法逃脱那场灾难了。

直到芸香也挽了袖子也去帮着芊芊拔草说道:“小姐让我帮你吧!下雪了,回去晚了万一撞见了老爷不好办了。”

“芸香说的对!”瑾瑜也挽起袖子开始拔着坟头的枯草。

“小姐不该来这的!”瑾瑜咬了咬牙狠心的说道:“他们都是皇上下令要求斩杀的,即使死了也是戴罪之身,岳父身居户部尚书,而且还是当年的首告。自己的女儿却来祭拜朝廷重罪之人,不说岳父会如何生气,传到了朝野里南宫侯家恐怕也会被牵连进不必要的麻烦里。”

瑾瑜一边说着,胸口里的空气就愈加稀薄,这字字句句若是父亲在天有灵他听到他会作何感想,但是转念一想:父亲也一定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你可以走了!”芊芊起身,夺了瑾瑜手里的一把枯草,冷冷甩出一句,“没有让你来,你非要跟着来,既然来了就别乱说话!”

瑾瑜见她眼圈通红,心中不忍,但是理智一直在指引着他,手上拔草的动作依旧没停。

“小姐只顾着自己伤心,却看不清当下情形,瑾瑜只能好心的提点!”

“我一女子不懂何为局势,但是最起码知道什么是情谊!”芊芊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的一嗤:“你一个赌徒怎么会懂!”

“你若是总是以赌徒来讥讽我,那我今日就此立誓,从此以后绝不再踏进赌坊一步!”瑾瑜的动作飞快,虽然此时他封住了自己的穴位,但是力气比起芊芊来还是大多了,说话之间几个坟头的枯草尽然已经被他全部给拔了去。

瑾瑜手中还握着一把枯草,被他大力一拉竟然全部折断,瑾瑜望着芊芊语气笃定的说着:“若是我以后再进赌坊一次,瑾瑜的双手双脚一定像这草一般直接让岳父打断!”

芊芊本是来祭奠苏文熙的,可是瑾瑜却不停的在耳边聒噪,芊芊甩了手中的枯草说道:“你给我起誓又有何用!你赌与不赌,是不是残废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别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一句话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过千重山万重山,望着干净的坟头,芊芊心中一动,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对芸香说道:“你带他去一边候着吧!”

瑾瑜表面上是嘴舌灵活,实际内心却是苦闷,见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也不想在多说,索性立在旁边。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几个土丘,浓密的眉毛轻轻蹙在一起,眼神如同翩然而下的雪一般无尽的苍凉。

亲人,还有自己曾经心爱的女子都在眼前,面对逝去的人不能道一句衷肠,面对心爱的人不能诉一句相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望着。

任由白雪纷纷而落,寒冷自脚下蔓延,慢慢将整个人都冻的麻木,不过多时天地之间竟然已经一片苍茫,三个人身上也是一片白雪。

纸钱白烛芸香早已经摆在了每个坟头上,芊芊脸色苍白,拿出火折子,将白烛点燃,又焚上纸钱,青烟袅袅蜿蜒盘旋上灰色的天空,如若世上真有灵魂,云上的人是否能看见听见。

“苏伯伯,苏夫人!芊芊来看你们了!”一身素衣加上积了一些雪,如同一身的素缟,芊芊的声音弱弱的传来,带着颤抖,“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恨我,可是芊芊给你们烧些纸钱,希望你们能笑纳!”

“我爹当年作下的恶,芊芊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尽力的弥补!芊芊一直都在心里忏悔,不求能得到原谅只求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善待自己!”

纸钱在火舌的舔舐之下,变的如同飞舞的黑蝶,在地上盘旋一圈后恋恋不舍的飞向天空,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苍穹之下。

瑾瑜心中哀痛,却是不能说一句话,任凭着满腹的思念和慢慢烧起的恨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席卷而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在天有灵你们保佑文熙,有朝一日文熙一定为你血洗冤耻!眼下的身不由己请你们原谅!”

芊芊的身子缓缓移动,脚下的枯叶随着她轻移的脚步发出一阵如同骨骼碎裂的刺耳声,篮子还装了几本书,几套时新的衣物,有女孩穿的也有男孩穿的。

芊芊一一拿出来丢进火堆,声线温柔似是在安慰着惊惧的孩子。

“文雪,文镜还有最小的弟弟,十年过去如果你们还在都已经是水灵灵的女儿家了,你们的哥哥长的那么好看,你们也一定很漂亮,天冷了姐姐给你送了些衣服。还有一些书,最小的弟弟你要多看看书,像你们的哥哥一样优秀。”

虽是看不见芊芊的脸,但是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正在低声的哭泣,那样的柔弱,瑾瑜的眼中慢慢布上了一层泪,为了芊芊苦守,更为了他年幼的弟妹的不幸。

第五十八章 责骂

芊芊一一祭拜,每一次都是将头贴在了地面上,瑾瑜望着她,看着她起身最后缓缓的走到自己的坟前。

情深至此,任岁月长河,那个心爱的一直幽居于心口,进进出出,放下了自己贵为千金的尊严,放下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把自己置于苦海,置于卑微,只因为曾经有个你。

白衣翩翩,萧声婉转,情动一刻,情牵一世,终究忘不了你,因为有缘认识了你,却因为缘浅又错过一生。

“文熙哥哥!”芊芊只是低声呼唤了一声,已经眼泪滚滚,素净的妆容,一身的素白,如同一朵风雨中被浇透的梨花!

“又过了一年了!我的样子又变了!”芊芊抹了一把泪,隔着黄土缓缓低诉,“认识你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如今我已经而二十四岁了,他日地下相见我不知道我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你还会认的我吗?”

瑾瑜无法作答,只能闭上眼,长叹一声!

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布料和纸张被焚烧后的气味,雪越下越大,天地已经是一片苍白,竹林呼啸如海,雪花簌簌而落像是万千人声呜咽。

芊芊沉浸在回忆和悲伤之中,任雪花落在头上肩上。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芸香小心的劝着。芊芊木然转过头,瑾瑜才见她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出一条沟,昔日那个温柔美貌的芊芊今日脸上尽是疲倦和伤悲,没有一点颜色!

跪的太久,脚下早已经失去知觉,芊芊起身芸香没扶住,若不是瑾瑜一把拉住都滚进了雪里。

芊芊只是用力挣脱瑾瑜,由着芸香搀扶一步一步歪歪扭扭的往回走,瑾瑜转身望着身后几堆黄土,哀叹一声,将自己那块墓碑放倒,用枯叶和雪掩盖好。

瑾瑜和芊芊一行人回到南宫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过午不食,也没有胃口。

回了房后芊芊已经疲倦不堪,加上伤心精神状态很不好,火盆生起,苏合香点上,温暖香氛的空气让人终于觉得好受一些。

芊芊枯坐在床上,一会便歪着身子躺着昏昏入睡。瑾瑜拿了本书陪着她,时不时的往火盆里填一些银碳,外面风雪越来越大,扑棱着窗似是有人要闯入一般。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芊芊才醒过来,虽然心情依旧不好,但是脸色却是好了很多,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卓吟风也是一身风雪回来。

朝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就将芊芊和瑾瑜唤去了书房。芊芊一身衣物沾染了污泥,又太过素净,这么去见卓吟风很是不好。赶紧拿了一身粉色撒花襦裙换上,外面罩了一件斜纹锦镶毛斗篷,头饰也换了一番,补上了妆才匆匆去了书房。

两人脚还没有抬进去,一只茶盏就已经被扔了出来,碎成一堆纷落一地。

不知道这卓吟风又抽哪门子疯,自己最近可是规矩的很,瑾瑜飞速的将自己最近的行踪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什么辫子被抓住后,瑾瑜不安的望了望芊芊。

不是自己那就是她了。

“你下午去哪了?”卓吟风一身绯红的朝服衬的他脸都染上了一层红晕,指着芊芊就是怒喝!

瑾瑜心中一念:不好!那晚那个黑衣人应该还没有放过自己,应该是今天下午一直跟着自己的时候发现了芊芊在祭拜苏伯懿一家人。

“这下连累她了!”瑾瑜心中暗暗想着,见芊芊已经跪了下去,自己只好也跟着和她跪在了一起。

“爹发这么大的火是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芊芊回眸望了一眼瑾瑜带着质疑,瑾瑜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都这样吗?”卓吟风气的发颤,厚实的手掌一掌拍在翘头案上,震的笔架都倒了下来。

“是!”芊芊扬起头,用她的执拗迎上卓吟风因为气愤有些充血的眼,“这么多年每逢十一月初二女儿都会去祭拜苏伯伯他们,之前爹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知道了,难道是爹派人跟踪女儿了吗?”

“你……”追吟风一呛,恼羞成怒一巴掌响亮的落在了芊芊的脸上,芊芊的脸登时红肿起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惯着你,哪怕是你不愿意听从为父的婚姻安排爹都由着你,但是没想到你背后却是如此让我不堪,我派人跟踪了又怎么样?”卓吟风怒喊着,说出口才觉有些失妥,目光在瑾瑜身上闪烁了几下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难不成你还敢造反?”

这句话倒明显是说给瑾瑜听的一样。

芊芊心情本就抑郁这挨了一掌,眼泪扑簌簌的就滚,瑾瑜夹在中间明知道没有什么用但是还是尽力劝着:“岳父大人消消气,芊芊只是太善良,过不了心里的坎才这么做,她一闺中女子感情用事,念着旧情去祭拜一下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卓吟风身上戴着珠玉宝石攒成的绶带,举手投足之间浑身的珠玉碰撞之声入耳,卓吟风几乎是指着瑾瑜的鼻子在骂:“虽然你是入赘,可是老夫对你也算是仁厚,没有苛待过你,还给你谋职,这几个月了你都做了什么成绩出来,你就甘愿这样一辈子跟她做名义夫妻吗?”

瑾瑜心里的恨陡然而生,若不是你卓吟风我怎么今日这般忍辱偷生还要认你一个贼人做父,但是大事未成,一切都只能强压在心里。

不过这也好,把卓吟风的怒火偶读引到自己的身上芊芊会好受一点。

“瑾瑜知道岳父看不起瑾瑜出身卑贱,又好赌懒散,但是今日小婿已经给芊芊起誓了今后若是再踏入赌坊一步,就请岳父打断瑾瑜的手脚,当做乞丐撵出家门!瑾瑜一定加倍努力,年节将至瑾瑜一定能找到机会立功表现,为岳父争光的!”

好赌本就不是他本性,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一个手段罢了,今日能断了也少了一些麻烦。

卓吟风一肚子火,比起芊芊的强硬,瑾瑜的服软好歹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了一点。

第五十九章 为难亡人

望着地上跪着的女儿也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卓吟风的语气倒是软了一些。

苦心的劝着:“当年是父亲作为首告让苏式一族被皇上灭门,虽是惨烈可是已经是铁打的案子,你却每年跑去祭奠。若是传到了朝野之中你让父亲这张脸怎么去面对朝野的流言蜚语,若是让皇上知道你祭拜罪臣,还有可能会牵连族人的!”

若是旁人这只不过在平淡不过的话,但是在瑾瑜耳里却像是一把把利剑穿肠而过,他不敢抬头看卓吟风也不敢看芊芊,害怕眼中流转的恨露出痕迹让他们捕捉到,只能低着头看着烛火的光在如同镜子一般的水磨石上跳动。

芊芊满心的悲伤捂着脸说道:“父亲既然知道会牵连自己的族人,灭族之痛又为何要去强加给别人?”

芊芊仰起脸,泪水自眼角滑落,一滴滴淌在身上:“女儿太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多年,如今和爹爹说这些又有何用,和爹爹眼中的权贵尊荣相比,旁人一族的性命又算的什么!今日既然已经被爹发现,只求爹不要再去为难已故之人,给他们一个安息之地!”

瑾瑜心中一惊,今日那里并不是衣冠冢,自己的亲人而是的确埋葬在哪里,以卓吟风的性格……。

想着当年的冤屈和悲惨今日还要受这般的屈辱,大雪纷纷的冬日里,瑾瑜浑身冒出了一阵冷汗,不知道芊芊的求情能不能管用。

瑾瑜飞快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想了想说道:“瑾瑜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日也算是粗略知道了一些事情。瑾瑜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卓吟风眉一皱,很是诧异这个好赌的破落户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当下喝道:“你说?”

瑾瑜恭谨的跪在地上供着手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结论无论如何都已经在很多人的心里定了。侯爷今日知道小姐祭奠了这么多年,按照侯爷的性格肯定会掘坟挪尸,好让小姐断了这份念头!”

卓吟风父女的惊愕瑾瑜看在眼里,芊芊哭着说道:“爹!你真的会这么残忍吗?你若是这样是把女儿往死路上逼啊!”

“如果不断了你的念想,以后真的会有人借着这事来打压老夫的!”

“其实事情是可以不用这样的!”瑾瑜膝行两步急忙的说着:“侯爷可以完全不用劳师动众的这样去掘坟,一来是因为当初皇上下令灭族但是却准许义庄收尸,只不过这收尸人是小姐罢了。既然已经安息多年再去掘坟有损阴德。

二来是侯爷如此去做真的是会让旁人无端意会出什么来,只会说侯爷心中有鬼,觉得当年的案子经不起推敲才会这么的惊扰亡灵,朝野议论纷纷对侯爷不利,还会引起波澜。

三是纵然侯爷没有去掘坟,芊芊小姐即使去祭拜,她一闺中女子,顾念旧情去祭拜一下,顶多就是妇人之仁。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倒是侯爷出手只会让人无端妄想啊!”

这一席的推敲分析,字字在理,卓吟风心中很是佩服,对于这个向来被自己低估的人今日忽然有一种另眼相看的态度。

而芊芊更是感激的望着瑾瑜。

“你说的倒是在情理之中!”卓吟风捻着下颌上的胡须似是还在思索,“只是今日既然我能知道这件事,其余人也是能知道这事的,我不去,只怕有些人也会去!若是旁人去了,落口实的却是本候……”

瑾瑜心中巨石落地,感觉脑中一声的闷响敲打,那些所谓的“其余人”瑾瑜在清楚不过,指的就是太子,赶紧说道:“侯爷今日只是在盛怒之下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要去打断小姐的念想罢了。太子却是不一样,太子心中只有朝政江山,以他的智慧今日我们能想到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卓吟风心中的担忧尽去,脸色缓和了不少,这才坐到圆椅上悠然的说道:“你说的很对!但是芊芊你以后还是不准去!”

“为什么?”芊芊听的一惊,眼泪就滚了下来,还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瑾瑜正使劲的朝自己使眼色,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犹犹豫豫难以抉择的说了一声:“女儿遵命就是!”

这边瑾瑜才不动声色的朝她点了点头。

卓吟风见女儿态度软了下去,又见她脸颊红肿,心中不忍,很是心疼,扬了扬手,话语里满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下雪地上冷,赶紧起来!”

芊芊身子本就娇弱今天这一系的折腾下来,中午又没用膳,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瑾瑜上前帮忙搀扶,芊芊才勉强算是站了起来,只是瑾瑜的手一离开就会倒一般。

瑾瑜只好小心的扶着,手指划过她掌心的时候,却触及到一片毛躁,这不是一个闺中女子该有的肌肤。

卓吟风在场又不好查看,只能扶着,这一扶芊芊的身体没想到顺势向自己靠了过来,抬头这才发现,跪的太久,这一下子起来,芊芊一边脸又红又肿,一边脸却是半分血色都没有,就连唇都褪去了颜色,显然是晕过去了。

眼看着女儿这般,卓吟风连连叹气,赶紧对瑾瑜说着:“还不赶紧扶到房间里去!找大夫!”

瑾瑜连连应答,芊芊额头上已经逼出一层虚汗,一步都迈不开,瑾瑜没有多想一把将芊芊横抱在了怀里。

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小女孩如此的善良,坚韧又这般的对自己痴心,瑾瑜心中很是感动。阔别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将芊芊抱在怀里,又闻到怀里溢满了女孩子身上的芬芳不觉将手臂紧了紧。

芸香听的消息赶紧赶了过来,吩咐了人出去找大夫,大夫顶着风雪而来,一番望闻问切后说道:“小姐长期心情烦闷,怀忧结郁又感了风寒加上没有吃午膳,才会体力不支周身冒虚汗,只需要补充体力平日里多寻一些开心就好了,至于脸上的伤用些药也没有什么大碍!”

当下给芊芊含了参片,灌了糖水,开了一剂疏肝利胆方子,嘱咐平日多寻些开心,不要忧思过重这才离去。

第六十章 断情绝义(上)

夜越来越沉,越来越冷,窗外只有风雪的声音,屋内几个火盆围着床榻,芊芊躺在上面,繁丽的锦被上细细密密的绣牡丹团花纹。

那牡丹针脚细密整齐,用的是上好的丝线,在烛火的映衬之下闪出如同宝石一般的光华,看的久了就像活生生是开在春日里一般,说不尽的娇艳富丽。

但是这样却晕不出一点气色在脸上,。

芊芊昏昏沉沉,不停的冒着冷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时候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一把青丝分散成了几股蜿蜒在臂下。

芸香本想留下来伺候,但是卓吟风意味深长的看了瑾瑜一眼后居然让芸香去熬药,让瑾瑜留下来照顾,而自己留了一会是摇头叹气回了书房。

临走的时候转头望了瑾瑜一眼,那目光里有着一些赞许、欣赏、而更多的却是质疑。

瑾瑜合上门的那一下,将铺天盖地的寒冷隔绝在外,尽管屋里被火盆烘的暖意融融可是身上却是不由自主的一寒。这样的寒意正是来自于卓吟风临走的那一眼。

为了不让亲人不受掘坟之辱自己今日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让卓吟风察觉到了自己隐藏在玩世不恭之后那一张深沉的脸。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毕竟已经在南宫侯府了呆了这么久,板子的苦头已吃,而且平日也没少一些白眼,加上在皇宫里做事性子收敛一些,脑袋转的快了一些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即使这样瑾瑜心里仍是有一份不安,就是那个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后的人。那个人不用多想,不是太子安排的就卓吟风自己安排的,不然的话卓吟风不会这么快速知道今天白天法发生的事情。

瑾瑜心里虽急,但是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办法取得卓吟风的信任自己一直都会被监视之中,唯有找个机会给卓吟风和他身后的人立功表现一下才是最好的办法。

端了个牙凳坐在软塌旁陪着芊芊,屋内静的吓人,这沉寂的空气之中瑾瑜只觉得危险在不停的靠近自己,自己若不是再不行动很快就会有灾难迎来。

而眼下自己只是太常寺的一个司乐,每天做的事情都是管理一些宫中的器乐,在这里立什么功来得到卓吟风和太子的肯定呢?年节将至宫中各种盛会祭祀都会依次举行,有些还是皇上要出席的……

皇上?瑾瑜只觉得大雪纷纷的冬夜里忽然透进一丝晨间的阳光一般,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己怎么把皇上给忘记了。

偶有寒风灌入房内,垂在雕花月洞门上的玛瑙珠帘轻轻晃动,耀出一片如同破冰一般的亮光,瑾瑜在那一片的亮光中看到了光华的来源。

此时一直昏昏然的芊芊发出一声低吟,脸虽然敷药后红晕有些散去,但是却依旧肿的很厉害。芊芊一直倒着一个方向,估计是肩已经酸痛了,想要转身脸却脸却被压住了,好不容易挪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才睡去。

这一转身一双如同春笋一般的手露在了外面,瑾瑜伸手去拉被子却见芊芊的手心里一片嫣红,仔细一看瑾瑜都觉心中一颤。

芊芊的皮肤保养的很好,一双手更是欺霜赛雪,但是掌心里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细小的伤口,应该是今天拔草的时候被那些枯草给割的。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何时做过那些苦活,柔嫩的肌肤怎么受的了薄薄如同刀片的草叶。

瑾瑜小心翼翼的将芊芊的手握在手中,捂在胸口,像是遗落的宝物被重新寻回,再也舍不得放开。

情深如此,若非彼此良人怎能体会这其中的深情;缘浅如斯,中间隔着一族的深仇,自己为复仇而来,两人最终能剩下的只怕只能是恨了。

如若真是那样,又何必让两个人受罪。

瑾瑜轻轻抚上芊芊的额头,轻轻的摩挲,不敢用力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她,一声叹息幽幽传来:“芊芊你若不忍心,就让我来帮你结束一切。”

结束了哪怕以后他都只能用瑾瑜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也无妨。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一些,瑾瑜推窗一看大片大片的雪如同扯絮一般纷纷而落,天地之间早已经是一片苍白。银装素裹的世界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质。

瑾瑜睡意全无,留了一盏蜡照明。

自己在南宫侯府里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除了芊芊外其余的人都不怎么待见自己,也因为这样自己才有了一些私密空间。

在外生活十年,为了复仇学了不少新的本事,制作面具更是不在话下。

十年了自己当年的模样还记得吗?

瑾瑜苦涩一笑,拿了笔将自己曾经的样子画下,揉面、造骨、敷上如同蝉翼一样薄的猪皮,然后又是扑粉、描眉贴上睫毛和眉毛,等到午夜的时候,时光像是倒流一般,芊芊一直念念不忘的苏文熙终于活生生的站在镜子前。

今夜又是风又是雪,芊芊又正值感染着风寒,本来这是最不好的时机,但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趁着她病的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时候也才是最好的机会。

而不管外面是不是有有人在那守着今夜已经不重要,就算是那人得了消息去,也只不是南宫侯府的姑爷又搞了一恶作剧罢了。

滴漏的声音徐徐传来,三更刚过,如果睡的安稳,此时的梦应该是最沉最香的时候,芊芊却是很不安稳,但是却又不肯醒来,似是沉在了梦魇之中。

瑾瑜换上一身素白的长衫,从厢房一侧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长萧,悄悄的推门而出。雪还在下,夜空如一口深渊不见一丝光亮,瑾瑜轻轻的抚了一下脸,目光幽远的望向远处,茫茫雪野自己都看不见远处的样子,那个隐藏在身后的人也该是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吧!

瑾瑜冷冷一笑,径直像梅园走去,路过南宫侯的卧房时顺手插了一只安神香在窗下,纵然是打雷南宫侯今夜也是醒不了。

第六十一章 断情绝义(中)

此时风也像是变小了,不像上夜时分的凌冽,似是绵长柔顺的练,轻柔的牵着瑾瑜的一身白衣。十多年前的苏文熙此刻重生,衣袂飘飘,面容俊秀,眉目之间含着淡淡的哀愁,宛如九天跌落的仙人。

梅园里暗香逐风而来,没想到静待了许久的梅花在这样的一个雪夜了吐出了芳蕊,红梅白雪一个冷一个艳,像极了瑾瑜和芊芊之间的爱。

瑾瑜黑发如墨,静静的伫立在一株缠绕悱恻的梅花树旁,从腰中取出长萧。萧是很普通的萧了,不及当年自己手中那支玉萧,想必吹出来的声音也该是含着一些酸涩。

瑾瑜闭目回想着遥远记忆里自己曾经烂熟于心此刻却有些模糊的曲谱,最后选了一首《秋风词》。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瑾瑜吹着萧心里早已经就如同这布满雪的梅园一般,透着凄然的美,寒着心。

萧声苦涩,呜咽难鸣,道不尽的是相思。

而厢房之中的芊芊一直浑浑噩噩在梦魇之中,也许是因为白日里祭奠过了苏门一族,梦中总见昔日的故人哀哀而哭,自己说不得,劝不得,更是走不得。

依稀像是从天际传来一阵萧声,那萧声听的让人肝肠寸断,在一听曲中的换气,停歇似曾相识,是沉淀在记忆里都已经长满灰的往事被忽然拉到了阳光之下,那刺目的光让芊芊的眼睛一阵灼痛。

就那么一下惊心,芊芊忽然睁开双眼,从梦魇之中醒了过来。心口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难受,头脑昏昏沉沉,房内因为只有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芊芊恍然直觉自己还在梦中,若如不在梦中那耳畔的萧声怎么还在回旋。

而且往日里此时瑾瑜一定在房中,安安稳稳的睡在地铺之上,此时连他都不见了,定时自己在做梦了。

萧声自远处传来,吹箫的人莫不是他?芊芊眼中骤然盈满了泪,十多年了他终于肯入自己的梦了。

想了很多次,连芊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设想了多少重逢的场景,每一次的相逢芊芊都是奔着就扑进了文熙的怀里,但是真的临了临了却害怕了。

怕满腹的话无处说起,怕世事经人彼此的样子都陌生,更怕时光荏苒里那无可抗拒的陌生。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芊芊和着萧声低低的吟诵,眼泪如同泉眼一般汩汩而出,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像是等着心里那份如同蛊虫啃咬一般的痛慢慢平息,直到自己终于有了力气,才穿上鞋子缓缓的循着萧声而去。

雪缠缠绵绵自漆黑的天空缓缓而落,时而高,时而低,落在身上如同轻柔的羽绒,芊芊如同瀑布般的黑发垂在身后,风将她的衣袍吹得如同蝶的翅一般。

循着萧声,追着幽幽的香味,脚下随着脚步的移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芊芊缓缓来到梅园,只见满园的素白红梅点点,暗想袭人;风亭之上还有园里的几盏灯笼将梅园照的朦朦胧胧,平添一副幽静的美。

而梅花树旁一个颀长的身影衣袍飞舞,双目含着柔情,正吹着长啸。

思念太重,相顾无言,却只有泪千行。芊芊就那么站在远处望着已经变成苏文熙的瑾瑜,不敢动,更害怕一不小心这个等了多年的梦就这么醒了。

“芊芊!”倒是文熙先唤了出来,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柔的就像愈来愈轻盈的雪一般。

满腹的话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呼唤:“文熙哥哥!”芊芊早已经泪如雨下。

强忍着内心的痛楚,芊芊还是没有扑进文熙的怀里,她等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只害怕一扑空去,抱在怀里的是虚无的空气,最后一场梦醒了。

“是我!”文熙上前,将芊芊冰冷的手小心的抱在怀里,“这么多年了,你还认得我吗?”

“我怎会不记得?”芊芊感觉出手心温度,发现这不是空气,终于肯低头依在文熙的怀里,“倒是我,十年了,我早已经不是当初桃花树下那个小女孩了,你认得出吗?”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记得!”芊芊凄然一笑,泪水打湿了文熙胸口的衣衫,芊芊听的衣衫之下那有力的心跳似是轰轰雷声震的几乎有些眩晕,“这难道不是梦吗?我听得到你的心跳声!”

“当然是梦!不是梦我又怎么会和你相逢!”文熙眼神快速一闪,从容又镇静的说道:“我只是不忍见你伤心度日,所以来看看你!”

“我伤心何止今天这一次!”芊芊哭的凄凄切切,紧紧的抓着文熙的手,“我每年都回去祭拜你,这十年我是如何度过你应该知道,为何你只是今日才入梦来?”

“我知道你过的苦!”文熙轻轻的揉着曾经深爱女子的长发,将满心的不忍和疼惜都汇集在绷紧的指尖,“可是人死如灯灭,人一死了,所有的缘分就都尽了!”

“缘尽?”芊芊空洞的双眼里是雪倒影进的苍凉,“就算是缘份尽了你不在了,那梦里呢,若是可以你入我梦来,我可以把梦过成现实!可是你连梦都不肯?你定是在恨我!”

芊芊冰冷的手颓然从文熙的胸口滑落,泪珠滚落凝结成冰:“你是该恨我的,我是卓吟风的女儿,我爹作下的孽是该我来偿!”

“不!”文熙一把抓住芊芊的手,话语里没有半分可争辩,“你跟他不一样,出生无法选择,但是你爹选择了恶,你选择了善,我知道这么多年年你为我所做的。”

文熙捂着胸口万分的真诚,“我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当年桃花树下的那个小女孩!我的心里永远也只有你的一席之地,再无旁人。”

第六十二章 断情绝义(下)

“那又怎么样?”芊芊摇摇头,几缕黑丝和着泪水腻湿在她脸上,冷风一吹便变成薄薄的一层冰贴在脸上,冻的她的脸苍白如纸,“活着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死了连梦里都无法神魂交汇,我只不过是背着一个孝字苟延残喘,背负着对你的所有情谊守着对你的承诺偷生。就连现在的婚姻都只不过是一个假象。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好想随了你去。可是他毕竟是我爹……我死了辜负孝字,我活着又是负了你,我活的好累。天地之间我还不如这一片雪,来的干净去的洁白。”

忧愁是看不见的一只巨手死死的抓住芊芊,像是控诉一般,芊芊将心底里压抑了很久的话终于全说了出来。

文熙知道她心中不如意,就一直安静的听着,有时候劝慰不一定就要太多的语言,仅仅只是一个温暖怀抱,一个圈紧手臂的动作就可以。

文熙就一直听着,直到她终于把苦全部倒了出来,就连哭声都渐渐下去,只有泪水汩汩的流着。

小心将怀里的人轻轻拉出来,望着她,发髻松散,不施粉黛,没有一点珠玉装饰,一边的脸还因为挨了一巴掌还肿着,可即是是这样她的美丽依旧没有一丝改变,因为平添了憔悴更让人心疼。

“芊芊!”文熙托着她的脸轻轻的唤了一声,好像要将这一声所有的温柔都在这一刻倾尽,“我爱着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即使我现在是一缕魂魄我依旧如此!”

一声长长的叹息和着梅园里回旋的风回荡在芊芊耳边,生死相别的情话不会让人觉得有多甜,只会让人更觉辛酸。芊芊将头深深埋进文熙的手里,终于忍不住,多年来一直伪装的坚强瞬间崩塌,芊芊放声的哭了出来。

文熙强忍着心中的难舍和痛心,再次将芊芊的脸托了起来。

“我们现在阴阳相隔,命运终究不肯放过我们,我已经如此了,但是你,你还是活着,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你的身边应该有一个值得你托付的人来和你相守剩下的时间,你要做别人的妻子,你要做孩子的母亲。我会在天上看着你,只要你幸福我就会开心!”

芊芊听的满腹柔肠寸断,她不是一个轻易能从感情里走出来的人,如若是这样她就不会让自己在悲伤里让自己沉沦那么多年。

芊芊拼命的摇头,手上寸长指甲深深的掐进文熙的肉里,她听的明白这是他来和诀别的,她怎么肯!

“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哪怕是梦我也愿意!我放不下!放不下!”这像是表白,更像是无赖的投降,心狠可以让自己摆脱情丝,可她不是心狠的人,她本就善良痴情。

所以要心狠的那就一定只能是自己。

纵有千万般的不舍总有道别的时候,文熙的双手缓缓的离开芊芊的脸。

“忘了我吧!”文熙苦涩一笑,“今日一见,此生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再无相会之日!芊芊我已经成了过去,你记着我从未恨过你!你和我一样都是无辜的,愿你抛弃所有的烦扰开始你的新生活!”

“文熙!”“文熙!”

芊芊的泪簌簌而下,就像雪花一般纷落,雪花落下是一片的惨白和冰冷,而芊芊的泪却是滚烫滚烫的,落在雪上,砸出一个个雪窝出来。

该说的已经说了,文熙咬着牙,渐渐退去,风亭过后再无灯光,他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黑暗中去,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芊芊的手在空中无力挥动,伸手一抓却是满手的冰凉。

现实对她如此残酷,就连梦里都是这般。芊芊无力的跪在雪里,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雪地,雪花扬起又落下,她童年的梦,十四岁那年漫天的云霞和无边的桃花、深闺之中无尽的期盼、这么多年的痴守都在这一个梦里尽数坍塌。

直到芊芊最后哭的都昏死过去,梅园里才安静下来。

而文熙,从黑暗之中出来后,终于又恢复了他卓瑾瑜的身份,仿佛自己都像经历了一个梦一样,心里狠狠的痛却又无处宣泄,这样的痛就像多年前他在棠梨书院惊闻家中的噩耗时一般。

瑾瑜撕下面具,剥下身上的素衣,快速回房,经过卓吟风的厢房时他的目光又冷又狠,牙齿都被咬的咯咯作响。

快速的在地上铺好地铺,将刚才“作案”的工具藏好,换上平日作为瑾瑜时穿的衣物,觉得一切都无法在挑剔的时候瑾瑜又才匆匆的一路赶到梅园。

芊芊早已经昏过去,身上盖着一层雪,泪水挂在脸上依旧被冻成了冰珠。瑾瑜抱起芊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抬头只是向幽深的夜空望了一眼才回转房去。

梅花幽香沁人心脾,可是瑾瑜的那一眼虽然是远远的,中间还隔着纷纷而落的雪,可是隐藏在暗处的少司南依旧是看的一怔。瑾瑜分明是在说:“你看够了没有!”

今夜下雪特别冷,少司南带来一壶酒,她平日里饮酒很少,辛辣呛鼻的味道她还不是很习惯,一口酒下去,纵然冷冽如她,依旧是被辣的眼泪花直冒,而周身随即也开始热起来。

柴烈命她监视瑾瑜的命令还未撤去,即使是雪天依旧不敢怠慢,下午一路尾随见他去祭拜了一处荒墓,苏文熙她不知道是谁,回去自然也是详细的禀告给了柴烈。

师傅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南宫侯倒是急了,回来直接就把芊芊瑾瑜二人给骂了,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被骂挨打的却是卓芊芊。

这大半夜的瑾瑜又是化妆又是吹箫的也不知道唱的哪门子戏,还冒充自己就是苏文熙,把卓芊芊给伤心的直接哭倒在雪地里。

两个人还说些缠缠绵绵的情话,听的自己浑身鸡皮疙瘩只掉,虽然她孤身一人也在某些时候会渴望着亲人之间的温情,但是男女之情她还从来没想到。

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少司南觉的不用喝酒自己耳根子都是一热,原来世间的男女就是这般。

自己听着都难受的话,就不必在告诉师傅了吧!这混小子自打进南宫侯府,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南宫侯千金的床他可是一次都没摸上去过,折腾这么大半夜,想必只是为了千金小姐的芳心吧!

少司南冷冷一哼,天地之间幽深一片,偶有灯光也只不过是残喘,天寒地冻留在这里实在无聊,那一对人回去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而且刚才的那一眼,表示他已经发现她,就算有什么出格的事他也是不会在做了。

脚下一用力,几个起落少司南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六十三章 宛如重生

而瑾瑜将芊芊抱回房之后,芊芊的身子还没有暖和过来,瑾瑜忙把火盆将移近,又将苏合香点上。自己的安神像会让人陷入深睡不容易醒转,有让人昏迷的效果,而芊芊已经昏迷,若是在用安神香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而苏合香具有宁神醒脑作用,还能帮人疏解心中郁结的作用。瑾瑜看着芊芊的样子轻声叹息一声,手往额头上摸了一下,芊芊的身子这一会就已经烫的跟个火炭一样。

瑾瑜心下一凉坏了,自己为了治好她的心病,下了一剂猛药,可是他忽略了芊芊的承受能力,这一次芊芊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芊芊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高热不退,瑾瑜不停的用冷帕子给芊芊覆着额头,但是高热却一直退不下去。

一直到天亮,卓吟风得知消息后还以为是自己昨日训斥的太凶了,心疼不已。瑾瑜本是要去宫中当值的,都被卓吟风给拦了下来,说是他会去宫中帮着告假,让他留在家里好生的照顾芊芊。

芊芊这一发热就是好几日,人都像是被蒸干一样,活活的瘦了一圈。有时候嘤嘤哭泣,有时候又是胡话连篇,有时候又是呵呵的傻笑,瑾瑜听的出来多是和苏文熙有关的事。

芸香一直也照顾在侧,每一次吓的脸色只发白,就连卓吟风听的也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生怕烧坏了脑子。

等到芊芊醒来之后已经是三日之后了,窗外依旧是大雪纷纷,天地之间一片素净,房内几个火盆熏的室内温暖如春,一阵一阵的香气袭来,芊芊双眼缓缓睁开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窗前的高脚凳上供着的一瓶红梅。

头脑有些昏沉,口里也是干渴难耐,还冒着苦味,芊芊只是轻轻的呼了一声“水!”有人就已经将一杯热茶送到唇边。

抬眼一看却是瑾瑜,像是隔了很久一般,瑾瑜也是瘦了一圈。

茶香带着热气丝丝的窜入鼻息之间,芊芊顾不了太多强撑起身子就着瑾瑜的手将满满一盏茶饮尽,口内瞬间好受了很多。

“生病的是我!怎么你也瘦了这么多?”芊芊轻咳两声,理了理缠绕在臂下的一把青丝。自己的头发以前是油亮柔顺,摸上去像绸缎一般,这几日下来也是失去了光泽,干枯了不少。

“岳父要我好生照顾你!”瑾瑜唇边挂起一缕笑暖暖的,可是话却带了几分玩笑,“为夫害怕这好生照顾做的不周,只好衣不解带,随时伺候在旁了。”

“芸香呢?”芊芊眼眸一转,侧过了头不在看瑾瑜。

“她一直都在啊!”瑾瑜提起紫砂壶又满了一盏茶递过来,“可是岳父不让她照顾你,只让她负责熬药给你擦洗身子!”

芊芊脸色蜡黄,可是听着这一说脸上却还是泛起一阵红晕,一低头又将一盏茶全喝了下去。

两人不语,空气一下陷入了沉静,只有缕缕的幽香扑鼻而来,火盆里的银碳偶尔炸开火花,“哔啵”一声。

瑾瑜不作回避一直望着芊芊,眼神之中带着期盼,他不知道他下的那一剂药是否有了作用。

“谢谢你!”片刻!像是过了很久一般芊芊才低着头轻轻的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就不必了!”瑾瑜伸手将芊芊手中的茶盏拿回,放回桌上,伸手在火盆上取暖,“虽是名义夫妻,可是即使是做样子也该做像点,娘子生病了,夫君是该照顾。”瑾瑜故作苦涩一笑,“何况我还是个入赘的呢!”

“不!”芊芊挣扎着坐起身来,瑾瑜赶忙拿了一个软枕靠在她的身后,又拿了裘毯温柔的给她搭在身上,芊芊眼中含了一层泪光,声音有瑾瑜从未感受过的温柔:“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那一日多谢你保住了苏伯伯他们的坟茔!”

“那就更不用言谢!”瑾瑜搬了一个圆凳,靠在榻前,漆黑的眼眸里脉脉的深情都快溢出来一般:“帮你,也是为了帮我!”

芊芊能领会其中的一层意思,但是更深的意思她自然是不懂。

芊芊长叹一声低头拨着都已经失去光泽的指甲,声音轻飘飘似是从遥远的云边传来:“若是苏伯伯他们的坟茔被破坏,这一桩缘怕是想断也断不了!”

“你说什么?”瑾瑜似是在黑暗之中抓住一束亮光,猝然问道。

“重病一场,也像是死过了一次!”芊芊抬头只是温柔的望着瑾瑜,“既然是重生那就好好活着,况且他也这般跟我说的!所以该断的就断了吧!”

瑾瑜欣慰一笑,长吁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明知故问,故意逗着芊芊:“他是谁啊?”

“你明知故问!”芊芊眼眸一转,语气骤然冰下,“我是怎么病的?”

“那一日你回来就昏了,然后又一直在梦魇之中,这几日温度骤下,你感染了风寒,伤寒浸体,自然病的重!”

“以后再也不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芊芊扬起脸一副决然的样子,“你帮我打点水来吧!我要梳妆!不用唤芸香来!”

梳洗过后的芊芊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胭脂和唇彩也掩去了病容,芊芊坐在软塌上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你以前帮我买的那只钗就在妆盒里,你帮我拿来吧!”

首饰盒一一打开,自己曾经选的那只钗被冷落在了最底一层,瑾瑜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才转身递了过去。

“帮我戴上!”芊芊像是命令!瑾瑜一怔,一下没回过神来!

今日芊芊梳的是惊鹄髻,两团乌黑的发髻如同鸟翅一般展开,自己买的发钗是海棠花下缀了长长的流苏,与她今日的发髻不是很配。

“若是你不愿意就给我吧!”芊芊手心里的伤还未痊愈,一条一条如同蛛网一般散在白皙的手掌之中触目惊心。

“等等!”瑾瑜手一挥躲过芊芊的一抓。

上前将芊芊发髻末端的头发细细松开,打理的如同蝉翼一般薄透,发钗插上去海棠花缀在发髻的末端,而长长的流苏自脑后垂下,与她优美的颈项交汇成一条完美的曲线。

第六十四章 诀别

菱花镜的边缘刻着鸳鸯交颈图案,寓意着和睦美好,芊芊望着那图案,半刻才望见镜子里的自己不由一赞:“你的心思倒是很好,就算是芸香怕也是不知道该把这钗望哪里插的!”

“小姐谬赞了!”

“从此以后你不必在叫我小姐了!”芊芊眼眸低垂,将最后的一丝犹豫隐藏进心底的最深处,“以后都叫我娘子!无论人前人后!”

转变虽然有些快,但是这也正是瑾瑜想要的。

瑾瑜将该有的喜色表现在脸上,恭敬的执了一礼无比隆重又万分温柔的唤了一声:“娘子!”

“梅园的花应该都开了吧!”芊芊起身缓缓的走向窗前,雪光从茜纱窗内映入,芊芊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柔光,手指划过窗棂,芊芊低声说道:“你供的那一束梅花是好,可是已经断了根失去了灵气,你陪我去一趟梅园吧!我想去看看梅花!”

“你刚刚才醒!”瑾瑜望着茜纱之外簌簌而落的雪花有些担忧,“你还没痊愈,现在雪又太大!”

“你知道的!我得的心病,心若想不开,那病永远都不会好!”芊芊转首望着瑾瑜,脸上沉静的如同被着薄冰的湖面一般,“我心中愁结解开,自然不药而愈!”

瑾瑜唇角牵起一缕笑是安慰着芊芊也是安慰着自己,伸手从屏风上取下斗篷为芊芊披上,还为她将兜帽盖上。

出门在长廊之下未走几步芸香迎面而来,见芊芊已经梳洗完毕,热情的伸手过来:“小姐刚醒,这是要去哪?让芸香陪你去吧!”

芊芊温柔一笑,抚了芸香因为劳作有些冰凉的手:“我只是在房里呆闷了,有夫君陪我去就可以了!”

“夫君?”芸香有些愕然,芊芊从未在她面前称瑾瑜为夫君过,这病了几日怎么就变了。

“小姐……这?”芸香还有不自然。

芊芊将手钻进瑾瑜温暖的臂弯里,笑意虽浅可是却像是发自内心:“我没事的!你去忙吧!以后都有他陪在我身边,你不用像以前那样整日的伺候我!”

芸香的失落凝结在眉间,眼中流露出不安的神色,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唇上烙下了一排牙印。

几日里断断续续的飘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梅园的小径被下人清理干净,软软的绣鞋踏上去没有一点声响。瑾瑜陪着芊芊一起站立在一株梅花树旁,正是那一夜在这株梅花树下,瑾瑜斩断了芊芊所有的牵挂。

寒风嗖嗖,芊芊兜帽上的白狐毛轻轻悠悠的晃着,芊芊的一双眼漆黑深邃,就是那么直直的望着那株梅花,似是在沉思,也像是在诀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瑾瑜都觉得脚下发麻,身上积满了雪花,动一下雪花便“噗噗”的掉落在脚下。

“那一日你说你不会在踏入赌坊一步说的可是真?”安静的梅园里,芊芊温柔的声音响起。

芊芊的眼中有凝结成砖一样的坚毅和决然,她的坚强像是冰锋利的棱角刺的瑾瑜心疼不已,他们两人都是命运巨轮下不得已被生生改变的人,就像这满园的梅花枝一般,花枝曼妙却是断筋错骨。

“当然是真!瑾瑜敢骗谁都不敢骗小姐……不对是娘子!”

“你既然应了我这件事情,那你在应我一件事如何?”芊芊一笑,举步往前,长裙在身后逶迤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只要是娘子吩咐的瑾瑜一定办到!”

“当真?”芊芊伸手从树上摘下一朵梅花。

“瑾瑜再此立誓!”瑾瑜手一指就是一副立誓的样子,惹的芊芊终于展颜一笑。

“立誓就不必了!”芊芊摇摇头,羽睫跳跃了两下,最后婉柔的望着瑾瑜柔声说道:“不管那一日的绣球到底是怎么样到了你手中,也不管你进入南宫侯府真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肯帮我保全苏伯伯他们的坟茔,我看你除了穷一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坏处!”

“娘子这是何意?”瑾瑜不知道芊芊想说什么,但是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望着芊芊。

“我不管你的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今日你是我卓芊芊的夫君!”芊芊一双眼眸直直的望着瑾瑜,似是要看穿他心中的秘事,“爹爹膝下无子,你已入赘更了姓名,你往后就是整个南宫侯一族的希望,我要你从今日开始真正的发奋图强争功名。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图你的富贵,而是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君子,不被人看轻,也可以配的上我卓芊芊。你可愿意?”

瑾瑜听的一怔,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总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能爆发出惊人的气魄,梅园里很安静芊芊一身长裙伫立在雪地里,像是仙子一般。

瑾瑜郑重的行了一礼,从容镇静的应着:“还是当日那一句话,瑾瑜一定不负娘子所托!”

芊芊虽未回话,但是唇角素淡的笑容依旧说明了一切,梅花还捻在手中,芊芊素手一伸交给了瑾瑜,一朵红梅簪在芊芊的发髻间,像是遗落的一滴血珠,衬的芊芊有些苍白的脸有一种冰凝的美。

花枝俏,俏不过一对璧人,天上的雪像是永远落不尽一般,时辰还早,天色却是阴沉的如同傍晚,瑾瑜陪着芊芊在梅园里缓缓的走着,两人身上染上梅花的幽香。

“你知道的我心里装着一个人,哪怕他已经不再了十多年可是我一直放不下他,只是多年来他连一次梦都不肯入!”香风阵阵可是却是带着沁骨的寒冷,芊芊就着瑾瑜的搀扶缓缓而行,一阵风来轻咳了两声,“可是就在前日或许是因为祭拜过他,十年来他第一次入梦了。”

“我满以为是诉不尽的温情脉脉,可是没想到他却是来斩断情丝的。”芊芊望着一天一地的雪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冷风将她如兰的气息凝聚成了一道白烟,“十年了,却是我的一副相思付诸流水,这在缠绵的爱,也抵不过恨!他是该恨我的!”

“或许这不是他的本意!”瑾瑜停下来,帮芊芊拢了拢斗篷,也为她挡住呼啸而来的寒风,“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之消散,他或许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苦了自己!”

“他也是这么说的!”芊芊苍然一笑,扶了一把鬓边的红梅,“只是我自己一直不肯告别而已,今日这梅园一行,天地微雪,也算是告别了!”

“回去吧!”瑾瑜望着满园而来的暮霭之色,“天色暗了,更大的风雪该来了!”

第六十五章 初谋(上)

几日的大雪之后,又是几日的晴朗天,积雪纷纷化去,廊下四处都是淋淋不断的雪水滴下,宛如一场大雨,南宫侯府如同一片泽国。

等到积雪化去终于干爽了几日之后,紧接而来的又是几日连绵的冬雨,时好时坏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时而烦闷,时而舒畅。

芊芊心中的郁结看似解开,但是都是瑾瑜强行快刀斩乱麻姿势,虽然对于性格坚毅柔韧的芊芊来说很有效果,但是也有用力过猛带来的内伤。

脸上的笑颜虽然多了,和瑾瑜之间的关系也好像在解冻,但是在暮色四合的傍晚或是冬雨连绵的清晨,芊芊总有时会不自的出神。

瑾瑜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人啊!有时候得学会慢慢的挨!她的情伤如此,自己过去的十年又何尝不是如此,比起芊芊来说自己的十年是更加的凄惨。

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不算太顺,也不算有太大的波浪。

弈王率兵出征终于在一月之后传回来了消息。

这一日午后瑾瑜刚从朝中回来,芊芊在窗下做着刺绣,天色有些阴暗似乎又在酝酿着风雪,瑾瑜挪了几只红烛放在芊芊面前的小案上,芸香是一路的小跑着进了房来。

“什么事这么急?”芊芊丢下手中的活,见到芸香直接就冲了进来,以前是自己一人倒还无妨,如今自己瑾瑜在房中一直这么鲁莽很是不好,辞气有些凌冽,“姑爷在房中,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也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挨了这顿的训斥,芸香的脸上一展绯红嗫嗫的应了声“是!小姐!”

“你刚才想说什么?”瑾瑜倒是显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这阵子芊芊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转变,可是府上的人样子倒是愈发惊奇,芸香凭空受了些冷落,服侍在芊芊身边的时候少了,也不想以前那般贴心。

有好几次瑾瑜看见她独自一人在房外打转,神色很是落寞,当下芊芊训斥了她,自己赶紧转变态度,说话尽量的柔和!

“弈王回来了!街上好热闹!”芸香说着话的时候眼角还不住的往外看,侯府深深,仿佛她这一看,街上的热闹就像是在院前上演一般。

“王爷出师剿匪,为百姓铲平流寇,更显示的是天家的荣宠,自然热闹!”芊芊淡淡的说着,重新拿起绣样细细的比对一番,手中绣的是一副青竹,一下午的功夫已经完成了一半。

芊芊的心思好像都在绣样上一般,眼睛都不往外看一眼,“那些热闹与我这深闺女子没有半分关系。”

“你在京中已久,什么的大场面没跟着你家小姐看过!”瑾瑜温言细语,唇边含着一缕笑,柔绵绵的望了一眼芊芊才说道:“难不成这一次有什么不同?”

芸香嘴一撇说道:“听说弈王殿下不仅仅是灭了好几股流匪,还捉了那匪首回来,那男子长的是虎背熊腰,一副恶像,一双眼睛跟个铜铃似的,看着都吓人,弈王殿下居然将那人活捉了回来。百姓都说弈王殿下是正真的勇猛,为民除害!”

芸香一捂嘴,很像是怕别人听了去:“街上的人都一轮说那匪首是煞星变的,要吃人哈哈!”

芊芊听的直皱眉:“眼下都快年节了,这些混账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而且弈王在朝中与太子对立,这些关于弈王殿下的话也少说,要是让爹听到了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芸香本是讨了个新鲜来跟芊芊说话,可是怎么说惹来的都是芊芊的不悦,当下也觉得无趣,作了揖便退了下去。

芊芊丢下手中的活沉默了许久,看着窗外越来越重的暮色自四面缓缓围来,最后直留了廊下灯笼周围一片的明净。

“弈王殿下此次回京,该是会受到皇上的嘉奖了!”芊芊似是喃喃自语。

“怎么了?”瑾瑜歪着头,认真的看着芊芊,她雪白的耳垂上缀着一粒饱满浑圆的珍珠,灯下耀出点点细碎斑斓的光,“你刚才还在让芸香不要说这些关乎朝中的事,这么自己倒讲起来了!”

“她跟我不一样!”芊芊目光落在瑾瑜脸上,唇边挂着一缕淡淡的笑,“我说这些话,爹要是不高兴终究会因为我是她女儿不会多追究,可是若是一个婢女说了在爹那不知道会受什么责罚!”

“你终是为了她好!”瑾瑜温言细语,看着芊芊的眼神愈发的温柔,话锋一转“你刚才说弈王殿下可能会得到皇上的重赏?”

“难道不是?”

“我看未必!”

“你身在朝中,虽然只是太常寺司乐,可有些事总比我看的多!”

瑾瑜捡了面前案上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片刻才说道:“皇上毕竟已经年老,身体情况也下降,太子把持朝政已久,纵然弈王殿下剿灭流匪有功,又捉了那匪首回京。但是这喜庆的消息顶多就只会到太子那。即使是到了皇上耳里,得来的不过也是太子任命有功罢了!”

听着瑾瑜分析的头头是道,芊芊哪里会想到这么多去,无趣的抚了一把鬓边摇摇欲坠的发钗说道:“你分析朝中的事情还有模有样,我且问你,你说的你要奋发图功名,可是眼下你只是一个太常寺司乐,你打算从何处着手,难道你就一辈子做司乐?”

瑾瑜听的一怔,含在嘴里的花生豆忘记咬了吞下,她已经对自己真的上心了。

心里本来有一个大概的计较,但是详细如何还未完全成型,眼下芊芊对自己的态度发生转变,她本来就对音律熟稔,或许对自己有帮助,即使和她说一说也无妨。

“一辈子做一名小小的司乐,肯定不行!即使是我自己想安于现在,恐怕岳父那边也不行!”瑾瑜故作苦涩一笑。

而芊芊也恰到妙处的领略到了他的意思,笑意浅浅眼中却是一抹瑾瑜无法捉摸的亮光:“第一天你进南宫侯府我爹给你金子让你拿钱走人,再到你为帮我力保苏伯伯一家的坟茔,再到你刚才的那一番话,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破落户赌徒!”

芊芊话锋一顿,眼神更为专注,凤眼生辉美不胜收,瑾瑜却是从头到脚的冷了个遍,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自己露馅了?

第六十六章初谋(中)

极力自然的一笑,更想用唇边的狭笑来转移注意力:“怎么了?娘子这么看着我,难道不相信为夫会因为娘子有所转变?”

芊芊不语,伸手从供着的梅华枝上摘下一朵梅华,拈花一笑,回眸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瑾瑜才缓缓说道:“当然信了!连我自己都会有所转变,你有何尝不是!我相信夫君定非池中之物。也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你一定有所作为。”

眼眸微转,一朵梅花却被芊芊捻出了汁液,芊芊望着瑾瑜柔声说道:“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眼下年节将至,宫中各种祭祀宴饮不断,机会自然就是藏在其中了!”瑾瑜起身和芊芊并肩立于房中的花灯之下,夜色沉沉,晚来风急从窗户灌进来,花灯之下的猩红流苏被吹的如同波浪一般漾开,“即使是没有立下大功加官进爵,但是在皇上那里得到赞赏至少也会让岳父大人脸上增光吧!”

“为何不是太子?”芊芊云袖如浪,上面的牡丹连云图案花纹,一圈一圈的如同波浪一般荡漾开来。

“太子临朝,如同执政,他现在所需要的是更大的军功政绩来巩固他的权利,太常寺太小,实在是做不出什么大事来让太子殿下高兴。所以只能去求的皇上开心了!”

芊芊柔美的唇角扬的更高,眼中深意尽去,倒是多了几分柔媚:“听你说话如同读古人圣贤书一般,让人明理!”

瑾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今皇上登基之时,正值大周朝江山风雨之时,外有强敌侵扰,内有诸王作乱。皇上年轻之时神武英勇,力挽狂澜,让风雨飘摇的大周朝稳定下来,可以说当今大周朝的盛世都是当今皇上年轻时的心血。”

“虽然偶有失政,表面有风浪,可是基底却是安如磐石,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芊芊隐去唇边的笑意,目光变的幽远。

瑾瑜听的长眉一皱,眼中凌冽之光骤起,转首不在对着芊芊,而是同样望着窗外寂寞伸长的走廊说道:“功过自相分,功自然会有人记着,过自然也会有后人评说。”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没有把握住,瑾瑜深深的吸了一口灌进来的冷风,换了平和自然的口气说道:“如今皇上虽然已经年老,我想他也一定和所有人一样怕自己老,怕别人觉的他对江山社稷已经无用武之地。”

瑾瑜微微一笑带了些自嘲:“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娘子面前说一说。”

“这世上最害怕的是时间,无论谁,不管什么事都会被时间带走,最后变成历史!”芊芊面上肃然,就跟一朵含雪的白梅一般,没有艳丽有着冰凝的美,“皇上也不例外,纵然每日高呼万岁也从少年郎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瑾瑜点点头,“深宫大院困不住皇上的心,年节里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祭祀太庙和以往牺牲的将士!皇上是军人出身,我想在祭祀的时候用一曲震天撼地的追魂曲来唤醒皇上藏在骨血深处的记忆,纵然是得不到什么大的赏赐,至少要让岳父看到,只要我用心做,而且有机会就能得到青睐!”

芊芊一笑很是赞许:“这是一个好方法,皇上说到底也是一个男人,哪个男人不会再迟暮之年追忆自己曾经辉煌的时代呢!”

芊芊双眼逐渐清亮起来,明眸一转带了一份羞涩:“夫君可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年节时候宫中少不了各种宴席,即使盛大如祭祀这般的场合,宫中三品以上的大元是需要携带亲眷入宫的。芊芊母亲早逝,往年都是她随着卓吟风前往宫中参加祭祀,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祭祀之后的歌舞汇演,亲眷们如有特长也是可以在天子面前展露一番,为家族争光。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各个侯门贵族的亲眷们都是卯足劲的往前凑。早年苏苏文熙一曲洞箫曾博得青睐,皇帝大加赏赐,芊芊的琵琶也曾风动京城。

只是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苏式一族被灭,苏文熙的洞箫之声已经消失,芊芊随之沉寂,整整十年芊芊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座上宾而已。

“我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很早的时候善敔(注解:古时候一种乐器,形状像老虎,有四足。用竹子制作而成,用竹片敲击或者刮奏),在我们当地确实颇有名号的,好赌只是后来被人设局才染上的,敔也就被放弃了!”瑾瑜心念一转,自己的萧不能说,那就只好重新再找一个了。

“敔?”芊芊凤眼瞪的老大,“是不是形状似老虎,用竹击打的一种乐器!”

“嗯!正是!娘子也会!”

芊芊莞尔一笑:“我当然不会!敔这种乐器会的很少,我也只是偶尔听过。宫中虽然有人会,但是用的也不多,能称大家的更少!但是物以稀为贵,会的人越少,越是少了劲敌,没准可以巧胜。而且敔的音色铿锵,正是适合演奏军中乐曲。”

“可是我独自一人还不行!”瑾瑜显得很为难,“早闻娘子的琵琶如珠玉落盘,听之不忘!”

芊芊侧首,望见瑾瑜眼中炽热的期盼,心中那份隐痛被挑起,眼眸如同沉冰,犹豫了一下,但是自己的决心已定,又何必在念那份挂念。

“琵琶音色既婉转让人平生幽愁暗恨,又能让人感觉是银瓶炸破,刀枪悲鸣,军中乐曲琵琶也是最好选择之一!夫君既然需要为妻帮忙,哪有不帮的道理。”

瑾瑜很清楚纵然她会有所犹豫,但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她都会帮。

心下有些不忍,瑾瑜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伸手想去牵芊芊的手,芊芊手指一蜷,犹豫的停留了一下还是抽了出去。

是自己太急了,还得在给她一些时间,忘记一个人难,重新接受一个人也难。

瑾瑜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说道:“除了这个我还需要一人!”

“什么人?”衣物摩挲,芊芊缓步走向临窗的软塌,群居在她的荷花样的绣鞋上温柔的勾勒出一道花边,“你尽管说,只要我能的我一定帮你!”

第六十七章初谋(下)

芊芊眼神温柔又坚定,瑾瑜一阵心安。

“我需要一个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说话,帮着我们能够有足够的理由在朝宴的时候演奏乐曲的人。此人应该身份尊贵,又不涉党争,只有这样他才站的出来,说出来的话又能得到皇上的信任。不管是太子还是弈王也好,凡是他们两人之后的人在皇上那都会有争宠之嫌。”

“我明白你的意思!”芊芊低头摆弄着衣袖上的牡丹花纹,一下一下细密的针脚在指尖拂过,一阵酥麻,唇边漾开如同花一般的笑容个,“身份尊贵又不涉党争,又要能帮我们,细数朝中上下非他莫属了!”

天色逐渐暗沉,风雪如期而至,芊芊和瑾瑜一直在房中为炉而坐侃侃而谈,芊芊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彼此的眼神也温暖了许多。

直到晚膳的时候卓吟风才顶风冒雪的回来,路过芊芊的房门时候直觉酒香扑鼻,瑾瑜和芊芊正在聊天,很是开心的样子,心下一惊:最近府上人说芊芊和瑾瑜的关系比起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开始还不以为然,眼下听着难不成这两人真的是长久生情了?但是一想到太子对瑾瑜的态度还是觉得当下不能让芊芊对瑾瑜有太大的感情期望。

敲门而入,瑾瑜和芊芊依礼相拜,两人衣着整齐面色沉静,卓吟风倒是尴尬的“嗯”了一下。

“聊的什么开心,说说看,让爹爹也跟着一起高兴啊!”卓吟风伸手在火盆上取暖,眼眸却是四处张望,屋内整洁如往常,只是桌上多了一壶酒,却未曾开饮,杯子里只是满的茶。

芊芊敛袖一笑:“往年朝会上都有亲眷表演的环节,今年女儿想和夫君一起双琴合奏为皇上助兴!”

“你会抚琴?”卓吟风听的直皱眉。

“家道未曾没落的时候曾和老师学过!”瑾瑜恭敬的回答,知道卓吟风不会相信,当下取了芊芊的琴来就演奏了一曲《落雁平沙》,三起三落,余音绕梁听的卓吟风很是惊奇。

“想不到你还会这般本事,你本就是太常寺司乐,又明面上是南宫侯府的姑爷,和芊芊一起为皇上演奏也没有什么不妥,只要不把事情搞砸就好,那可是朝宴,有什么篓子本候都是不会帮你担待的!”卓吟风音调几起几落把“明面上”几个字说的抑扬顿挫。

说罢也不想多停留直接回了房,连晚膳都是送进了书房。

一切商量定后,第二日瑾瑜在朝中就将自己与芊芊双琴合奏的事情同时告诉了太常寺主薄,瑾瑜本是亲眷,再加上有芊芊想要朝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切需要的乐器自己准备就是,瑾瑜趁着机会去了一趟司乐的库房,琴、萧、笛、箜篌、磬常见的乐器倒是有。

敔虽然少见,可是这毕竟是在皇宫,什么珍奇会没有,何况一件乐器,瑾瑜找到的时候那敔正安静的蹲在墙角,铺满了灰尘。粗略查看了一番完好无损,演奏是完全可以的。

今日不是瑾瑜当值,下午回府的时候刚出宫门却见芊芊站在不远处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说话。

瑾瑜远远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把自己扭到南宫侯挨打的七皇子宇文赟。

宇文赟虽然远离朝政但是也是亲王,于礼瑾瑜为臣子该是参拜,何况芊芊也在那,想要避开怎么说都不可能。

“太常寺司乐卓瑾瑜拜见皇子殿下!”

“免了吧!”宇文赟温和一笑,手扶着腰中的玉带,“想不到几月不见已经在宫中当差了!”

宇文赟珠冠压顶,量身而制的华服完美展示了成年男子挺拔的身材,芊芊柔美,瑾瑜也是长身玉立,三人站在一起惹得路过的宫娥內监频频偷看。

“那一日多谢殿下手下留情?”瑾瑜拘着礼数垂眸说道:“若不是殿下的一番话,只怕岳父大人肯定不会轻饶了小臣!”

“我不是帮你,是看在芊芊的面子上帮你的!”宇文赟目光看向芊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何况半个月下不了床,这惩罚也不算轻了!”

瑾瑜不在答话,转头看向芊芊,多了一份爱怜。今日虽然风雪已停可是每一份阳光气息,皇城之外瑟瑟寒风,吹得芊芊双颊都起了一层红晕:“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说话之时才看见芊芊手上搭着一件黑缎斗篷,是自己今日早上出门忘带了。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以为你今日会晚归,你又忘带了这斗篷,这不给你送来!”芊芊转头望了一眼宇文赟,唇变边带了一丝羞涩,“碰巧碰上了七皇子殿下,刚才也正是在说那一晚多谢殿下高抬贵手了!只是那玉珏实在是有愧殿下!”

宇文赟挥挥手:“无妨已经用赤金修补好了,如今变成了金镶玉!”说完“呵呵”一笑。

宇文赟瞟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随从,微微一顿拱手说道:“本王还有事进宫,就此别过了!”

依礼拜别,宇文赟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宫墙之后。瑾瑜扶手而立缓缓说道:“你昨日所说的那个身份尊贵却不是参与党争的人就是他了吧!”

芊芊莞尔一笑目光落在瑾瑜脸上:“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是一个赌徒呢?”

瑾瑜薄薄的唇勾起一抹笑从芊芊手中拿过斗篷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我若一直是个赌徒的样子,又怎么配的上你南宫侯千金呢?”

瑾瑜抖开斗篷披在身上更是打趣芊芊:“虽然这斗篷不是特意为我送来的,但是还是谢谢娘子的一番好意!”

说完径直往芊芊随性的马车走去,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平日都只能走路回府,今日托娘子的福有马车做啰!”

天光映着白雪,芊芊望着瑾瑜的背影,有一点晕眩:这一段时间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还有那一晚梦中的诀别看上去是梦,可是却那么真实。自己心中那个疯狂的猜想是否正确,迷雾终有被拨开的时候,不知道到那时候是选择坦然相见还是继续隐瞒。

芊芊强忍着眼底的酸涩,快步追上瑾瑜,两人乘坐马车一道回府。

第六十八章 继续打压

风呼啦啦的刮了一整夜,雪却是不知道下了多久。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千丝万缕透过云层撒下的时候,天地之间已然是一片晶莹。

薄薄的雾气就像床头上曼妙的白纱一般,轻飘飘的荡在天地之间,白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便形成了雾凇,枝丫曼妙,如同一夜春风吹开千树万树梨花。

白雾散去,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一片素净的白美不胜收。

东宫内那两株百岁银杏经历翠绿、金黄。现在又换上了一树的银装。太子穿着镶着黑狐毛的裘皮袄,外面还罩了一件大氅,站在树下欣赏着这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冰雪盛宴。

只是抬头四四方方的天阻挡了他的目光,即使有阳光,微风过处依旧是刻骨的寒冷,太子饱满白皙的脸上如同笔画一般飘起绯红,呼出的气瞬间凝结成水雾。

一道早进宫的柴烈一身的墨黑大氅上如同血染的云纹,在净白的雪野里如同一块黑斑醒目的嵌在太子的身后,随着他们缓缓而行的脚步,身后或深或浅的留下一串脚印。

“卓吟风自己告诉了你,但是他却不进宫?”太子的话淡淡的,随风一道飘向了身后。

“是的殿下,他今晨进宫路上把这事告诉我的,因为涉及到他女儿,所以他就不亲自来给殿下请安了,说是为了避嫌。”

“卓芊芊本是擅琵琶,却要在朝宴上与卓瑾瑜双琴合奏《广陵散》取悦父皇,直接绕过本太子,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了!”太子冷冷一笑,触目是摸不透的沉府和傲慢。

“那卓瑾瑜出身低贱,就算了进了南宫侯府成了姑爷,可是卓吟风却是很不待见,加上他的身份也一直在迷雾里,就算太子顾忌了南宫侯的颜面,给了一个太常寺司乐,那也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柴烈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太子的神色,心思却是转的飞快

“听说南宫侯说最近那卓芊芊和卓瑾瑜的关系似乎有点变化,卓瑾瑜好像也一直有所表现,据说还立誓戒赌,力求上进,此次想在朝会上有所表现,博得龙颜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给太子和南宫侯一个表现机会,卓瑾瑜无非是想说自己还是能扶上墙的。”

太子“呵呵”一笑,将所有的猜疑、惊讶隐藏在那张冷凝的脸后:“到底是想博得父皇和我的认可还是想博得美人心,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图,现在都还说不准啊!”

太子目光一冷,像是一片雪掉进了眼里,骤然寒的让柴烈的都不敢直视:“但是在他的身份没有确认之前,不能让他蹦的太高,你自己安排下去吧!”

岁月流转柴烈的沧桑不像文弱的南宫侯那般明显,眼珠依旧漆黑,但是狠辣却是不减。

柴烈两道浓密的眉一皱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南宫侯,户部现在是我和弈王争夺的关键,不要做得太过免得伤了卓芊芊,让本太子为难,你可明白。”

“小的明白!那要不要知会南宫侯一下。”

一阵风过,积压在枝头上的雪簌簌而落,太子弹了一下肩上的雪说道:“南宫侯都已经避嫌了,若是再刻意隐瞒那就真的显得生分了。本来就要顾忌到卓芊芊的,知会他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也无妨。”

“是!”

太阳高升,雪地的光越来越刺眼,久看会让人得雪盲,太子也不在流连这晨间的雪景,转身往正厅走去。天青色的锦帘上绣着玉兰和牡丹,寓意着玉堂富贵,帘后珈蓝香沁人的幽香和着地龙的暖意扑面而来。

太子搓了搓手,将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放在火盆上取暖,暖意流遍全身,太子悠长的吐出一口气转身问道:“最近弈王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柴烈撇撇嘴:“很是安静,就连平定流匪回来后都都安静,捉了匪首本来他是大功一件,可是这最后皇上赏赐的却是殿下您,又不敢多言,只能憋在自己府里了吧!”

太子抬眸冷冷的觑了一眼柴烈:“越来越不会说话了,难不成你是说本太子抢人的功劳了?”

柴烈慌的手一缩:“不!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说着平定流匪的兵力部署本就是太子在安排,这头功自然也是太子了!”低头瞬间一滴冷汗顺着柴烈的鬓角就滑了下来。

“说话小心点!”太子垂眸,掩盖住火盆映在眼眸中的炽热,“别落下口实遭人话柄!”

柴烈唯唯诺诺的应着,端着笑又说道:“最近听说弈王府上进了一个绣工了得的绣女,正在赶制着一副百子嬉春图,弈王妃并没有身孕,宫中的嫔妃也没有身孕,诺达皇城里能让弈王上心大费周章的恐怕只有太子妃了!”

太子得意一笑:“难不成他那百子嬉春图是给本太子准备的!”

“小的看倒是有可能!”柴烈蹙了眉,浓密的眉毛盘旋在他的方正的额头看着让人心上像是爬了一条虫子,“要是换了以前弈王平定流匪有没有得到头功,恐怕早就气的在家里砸东西了,可是这一次却异常安静,还让人绣图,若真是给太子妃的,那么弈王的态度难道是有所转变,已经没有了夺嫡之心了?”

太子听的眉心一皱,旋即又舒展开,侧首望着柴烈。

厅里的暖意和火盆的红光让他的脸色布上了一层红润,但是眼里的深寒却是一分不减:“父皇已老,时间已经等不了人。弈王又无翻身之策,他如果真的有转变,那也是念着一族人的安危,想留一条后路罢了!”

是去还是留全看太子的心了,斗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败下阵去了,想起以往的争斗,弈王曾经手握三部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光景,太子的牙根紧急你的咬着。眼神如同一块沉寂在海里的寒冰一般,没有半刻的融化。

“说的还太早了”太子盯着香炉上一丝一缕如同幻化一般的乳白青烟冷冷的说着:“等到那一天在慢慢说吧!”

这一句倒像是秋后算账一般,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这最后一点时间他还等不了?时间长短从来都无所谓,关键的是谁走到了最后。

“是!”柴烈应着!能禀报的都已经说完,当下无事柴烈也退了下去,偌大华丽的太子府正厅骤然安静下去,静谧的像是只留下了太子一人般。

第六十八章之后 剧情说明

写到这里了,我觉的有必要写这么一个剧情说明,因为这两天被一个书评刺激到了,严重影响了作者码字的心情。

能够坚持到这里的读者我想不多,但是即使只有那么几个我也要写。

这本书从一开始就已经奠定了基础,这不是单单的一本言情小说,从头至尾都是男女主的各种狗粮,这里面包含了阴谋和心机,因为人物比较多,每一个人都是设定好了或是惨烈或是平淡,或是悲壮的结局,所以刚开始的剧情铺陈比有点慢。

有时候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没有被读者领会,这是我要反思的,所以这里之前挖的坑说一说。

首先关于卓吟风,在现阶段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矛盾主要体现在了他对于瑾瑜的态度,一方面他希望瑾瑜能大有作为,为南宫侯府争光,但是一方面他又暂时不敢放开手脚让瑾瑜往上爬。

因为他是太子手下的人,太子多年党政争终于有了现在看似安稳的局面,太子不准任何人出现对他储君之位的威胁。

而身份一直扑朔迷离的瑾瑜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万一瑾瑜是有备而来,而又爬的太高,对太子不厉,所以可以想象到时候卓吟风又是什么下场。

而且他对女儿的爱也并没有那么深,就我自己而言我记得卓吟风至少已经打了芊芊三次了。女儿都是掌上明珠哪有他这样的。

瑾瑜目前也是一个矛盾的人,他的矛盾一方面表现在他是来报仇得,目前他至少是要搬到卓吟风。但是呢面对芊芊他又有些不忍,他一方面要报仇,一方面又想将对芊芊得伤害降到最低。所以他制造了一个梦跟芊芊诀别,至少这样希望自己不是以苏文熙的身份来伤害她。

瑾瑜现在还在南宫侯府里单纯的和卓吟风在做斗争,在第一批角色下线后他将深入皇权的中心位置开始厮杀。

卓芊芊在目前是唯一一个不矛盾的人,她所有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爱苏文熙,没有半点的杂质。她不是傻白甜也不是玛丽苏,从她开始和瑾瑜合作,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朝会上表现一番帮瑾瑜就可以看出她也绝非池中之物。

为了瑾瑜她甚至可以在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下来欺骗她爹。这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爱苏文熙,而我曾经点过,芊芊对于瑾瑜所造的那个梦是有所怀疑的。

在后面的剧情转换上芊芊隐藏在温柔下的决绝都会被刺激出来。

弈王也是一个矛盾的角色,他一方面对皇位还不死心,但是目前又没有翻身妙计,他一方面在静静地等着时机,一方面又紧锣密鼓的向太子示好,希望能在将来有一条生路,但是争了多年他,绝非等闲之辈。后面的剧情他都会占很大的戏份。

今天就写到这,如果有想法欢迎评论。

第六十九章 冰种飘花

弈王府大雪封门!垂花门上雕刻着繁琐的牡丹,红、粉、白、蓝依次镶嵌,说不出富贵。“弈王府”匾额描满金漆,彰显着皇族的尊贵。两尊石兽分坐两旁,巧匠们将兽毛雕刻的似是迎风而舞,石兽威风凛凛。

过往的行人无不抬头仰望想象着里面尊贵无忧的世袭生活,但是奈何门口的雪堆连门槛都淹去,不得不绕行。

王府之内,积雪却是被清扫干净,白石甬路因为雪水的浸润变成了青石甬路。

丫鬟小厮和府兵或是娇俏而立,或是挽袖劳作,或是仪态威严。

正厅之后的望院里,几株红梅吐蕊,暗香幽幽,不仅如此,弈王妃还让人从自家花园里摘来其他的白梅、绿梅用清水装瓶供在廊下。一时间望院里香风阵阵。

弈王妃罩着一件绿缎夹袄站在红梅树下,手里拿着银剪修剪着花枝。眼睛却是不住的望厢房里看去,露出焦虑之色。

旁边侍立的家奴看着王妃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着:“王妃,王府大门口的积雪还是不清扫吗?已经几天了!”

“不扫!也不准扫!”弈王妃睨了一眼家奴语气笃定,“还有了!谁来都不见!王爷刚刚回来,疲惫的很,这几日不见客!”

阳光落在鬓边的一把凤钗上,熠熠生辉,晃的家奴的眼睛都睁不开。

王妃的脸色不好,多说多留没准会挨罚,家奴告了安赶紧识趣退下。

弈王妃眼眸低垂,眼睛的余光却是落在那家奴身上,见他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提着百褶裙踏上台阶推门而入。

室内生着地龙,苏合香自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却遮盖不住血腥味,弈王半靠在雕花床上,眼眸微垂,似睡非睡,和土匪打了一个月仗清瘦了不少。

消瘦的脸上脸色有些泛白,左手胳膊上刚刚换下药,新换的白布染着嫣红。床旁的木架上铜盆里的清水被染红,望去让人只生晕眩。

王妃贴身丫头彩雀,小心的取了裘皮大氅给弈王披上,见弈王妃进来,缩了手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

“外面没有人了,你把水端下去倒了,别让人看见!”弈王妃轻声的吩咐着,眼睛却望着自己的夫君,见到弈王胳膊上的伤,眼圈一下就红了。

清洗伤口的血水被端下去,房间里的血腥味减去了大半,只剩下弈王和弈王妃。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王妃帮弈王拉了大氅,轻轻的盖在伤口上,不让弈王因为保护伤口而被冷着。

“已经好多了!”弈王睁开眼,吃力的挪了挪身子,大概是一个姿势久了有点难受,“昨日这手动都不能动一下,今日可以稍微的挪一挪了.”

“那就好!本以为只是几个土匪,没想到那土匪头子那么凶,连夫君你都受伤了。”弈王妃拿着绢子压了压眼角,声音柔的几乎都要化成水,“我已经吩咐下去王府门口的积雪都不用清扫了,也传了话,最近几日你要休息,谢绝任何人来来访!”

“你做事我放心!”弈王微微一笑,右手轻轻的抚了一下妻子的脸,“在过两日我能下床自由活动了就好了,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眼下年节快到了,盼着你好的人知道了会担心。”王妃轻声叹息,“那些不喜欢你的人知道了,只怕背后会偷着笑呢!”

“还有那些人啊!不就是太子那些人吗?”弈王轻轻一嗤,将头靠在身后的床架上,“我连军功都让给他了,说实话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王妃温柔的望着弈王顿了顿,“可是你心里的酸涩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这做妻子的会不知道?就算你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在和太子相争,可是从争斗到退让这中间总有个适应过程,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

弈王会心一笑,眼神变的温暖:“唯独你才是我最好的伴侣。但是话说回来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不算什么!”

弈王说道能屈能伸的时候眼睫跳动了几下,感觉像是尖锐的指甲骤然划过留下一道印痕,弈王不自觉的想到了那夜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如墨笔勾画的眉毛不禁蹙在了一起。

“对了,那个绣女现在怎么样了?”弈王话锋一转问着。

“在府中已经安顿下来了,正赶着做百子嬉春图呢!”王妃唇角一翘喊着笑说道:“她叫沈韵青,还有个弟弟叫沈韵帧,刚进府的时候还有点闹病像是给吓着了,现在好多了,年后就可以让他陪着南生了!”

“那就好!”弈王点点头,手往王妃的手上按了按:“告诉她一定要在剩下几个月的时间里做完!”

“应该是没问题,百子虽多,可是用色均匀,针法一致,加上她绣工了得,针脚功夫是信手拈来,剩下的只是一重复的体力活,如今都已经完成了三十多个了!”

“那看来我就只有安心的养伤了!”弈王长长吁出一口气,似是很疲倦的闭上眼。

在外打仗,肯定不比王府,看着夫君困乏清瘦许多的脸,王妃不在说话,只是拿了软枕垫在弈王的身后。不多时弈王就已经入睡,王妃帮弈王掖了被子,便也退了出去。

雪后的天气异常的好,廊下的冰棱将阳光折散出五彩的光罩在弈王妃的脸上,远处回廊之上一个人影晃动,弈王妃眯着眼望去见到沈韵靑正晾晒着丝线。

环佩叮铃,弈王妃缓缓走到沈韵靑身后见她正专心的挑拣着丝线里的杂色线头,脖子上一片如水的亮光不经意间掉出。

那是上好的冰种飘花翡翠,而且足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只有家中显贵的人才会有,沈韵靑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人,不禁心中一奇,但又不好直接问。

片刻才说道:“忙着呢!”

沈韵靑做的认真怎会想到身后忽然来人,吓的手中丝线都差点落了下去,回过神来发现是弈王妃,连忙赔不是:“婢子失礼了,求王妃赎罪!”

这连着的躬身赔不是脖子上的那块玉晃着晃着就掉了出来。

第七十章 以玉寻亲

弈王妃眼眸一亮,顺势说着:“你做事太认真才会被我忽然出现吓着的,怎么会怪你!”

抬手将沈韵靑扶起,那块玉自然就呈现在了眼前,雕刻的是团云鲤鱼闹春图。

“这玉真好看!”

沈韵靑听的一愣,旋即发现王妃正盯着自己脖子上看,一低头才看到自己随身而戴的玉露在了外面。

“王妃过奖了,这一块玉怎入的了王妃的眼!”沈韵靑捏了捏玉,还故意反过来翻过去给弈王妃展示了一番,也不急着塞回去。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啊!”王妃伸手去抚那玉,触手之间一片温凉,“碧湖飘雪,凝而不化!说的就是这冰种飘花玉。产自北疆荒漠,开采极其不易,非达官贵族不能有!”弈王妃说着眼睛飘向了沈韵靑。

“原来是这样?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沈韵靑绣工了得,自然也就冰雪聪明,如何不懂弈王妃话里的意思。

“奴婢的一手绣工都是仰仗一位老麼麽的教导!”沈韵靑唇角微翘,“早年的时候家中还算是殷实。父母为我和弟弟一人做了这块玉,当时年幼哪知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只知道父母给的就要好好的收着了。”

“原来如此,所以纵然你家中囧困也没见你将这玉给卖了!”王妃含着温柔的笑,声音软软的,没有半分架子,“可是怎么没见你弟弟有呢?”

沈韵靑本就有着自己的疑虑也不回避,只是将早已经盘算好的话慢慢说着:“弟弟本来也是有的,后来家道中落,迁来雍城的时候路上又遭了土匪,弟弟的那一块被抢走了,如今只剩下我这一块了!”

“此玉名贵,若是被土匪抢去必是出售给了当铺!这天下当铺这么多怕是难寻了!”弈王妃轻叹一口气,玉虽好但是她见过的珍宝不少,她也不好这个!问一问也就罢了,何况弈王还病着她要回去看看。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此玉贵不贵重倒没什么,只是是父母遗物,不知道王妃在京中是否见过此玉!”沈韵靑知道不妥还是紧追了两步,手中还托着那块玉。

王妃出自名门,但是却是知书达理性情温柔,见沈韵靑一脸的期盼,又细细端详了一番那冰飘花美玉,但是还是无奈的摇摇头:“没见过!”

沈韵靑眼中炽热的光芒消散,愣了一愣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将玉又塞了回去,弱弱的道了一声:“多谢王妃!”

“都没有帮到你有什么好谢的!”弈王妃温柔一笑,见她失落好生的安慰着:“我会帮你留意一下,看看京中可有人见过这玉,王爷那边也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好好的绣好你那百子图就好了!”

沈韵靑脸上一喜连忙道了谢又说道:“当年那土匪很是凶悍,父母亲也是丧命于他们手中,王妃要是看到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不要让知道的人太多。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也是赎不回报不了仇,只需要知道在哪让我心里有个牵挂就可以了!”

弈王妃温柔的点点头:“这里是弈王府,我可以帮你找,有结果也会告诉你,但是真有那么一日你需要王爷帮你出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当下你要先把你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王爷对那百子图很是在意。”

沈韵靑脸上神色复杂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但见她长眉舒展,神色比刚才好了不少。

“多谢王妃!奴婢一定倾尽所能完成百子嬉春图!”

王妃听她这般才放下心来抚袖离去。

自从芊芊和瑾瑜打算在朝宴上双琴演奏之后,瑾瑜每日该进宫当差就当差,回家之后每日勤于练习书法,读书也是积极。可是琴却是半点都不沾,芊芊也不知为何失去了分寸说是弹琴却连琴都没摸一下。

兴趣来的时候也是抱着琵琶弹,说是琵琶和琴相同,一熟都熟了,而芊芊弹琵琶的时候瑾瑜是像打拍子一般,拿着两根筷子敲来敲去。

卓吟风知道太子的意思,不会让瑾瑜有太过的表现,对于芊芊和瑾瑜的事也不想多管,做好做坏都像是跟他无关一般,不闻不问。

日子随着窗外的暮起暮落,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着朝宴的时间就已经在了眼前。

这一晚半夜瑾瑜只觉暗香幽幽,睁眼却见窗外明亮如同白昼,月光如同流水一般透过窗棱,穿过雕花月洞门铺在房内,一下来了兴致想出去看一看夜景。

雪景虽好,但是白日里阳光之下再好的雪景都不能多看,对眼睛不好,但是这月下的雪景倒是很好。抬头看芊芊在雕花大床上睡的正香,轻轻起身披了斗篷,刚出门便听的周围有轻微的脚步声。

瑾瑜拨了银针之后就是一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明锐,明显听的出来那人是提着一口气在走,步伐小,频率却快,是在极力小心不想发出声音来。

这么大夜了是谁?跟他一样赏夜景的可不是这种走路的方法。

芊芊的卧房之外隔着一道抄手游廊就是卓吟风的卧房,两排厢房最后都是由一道九区游廊引向牙湖然后在到正厅。

瑾瑜侧耳一听是脚步声是从卓吟风那边传来。

月色如水,雪光变成幽蓝色,瑾瑜没有心思在看,笼着斗篷冒着腰就躲进了抄手游廊投下的暗影里。

一个细弱的身影正一步三回头的从卓吟风卧室那边过来,接着月色一看瑾瑜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芸香。

芸香形色匆匆,却是走的很谨慎,瑾瑜望去见她衣衫的一颗扣子都松开了,心下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家伙自夫人死后一直没续弦,还是受不住这夜夜空房,连芊芊的贴身丫鬟都下的了手。瑾瑜冷冷一哼,待到芸香身影消失在一片幽兰之中才起身回房。

芊芊依旧沉睡却翻了个身,黑发如墨蜿蜒在身后,一只手压在上面,虽然南宫侯府里早已生起地龙,又有火盆,但是夜深寒露重,放在外面久了依旧是会冷。

肌肤如玉,触手生凉,瑾瑜小心的帮芊芊把手臂送回被里,又才躺下,这一觉就到了天明!

第七十一章 话里有玄机

第二日晨起,瑾瑜收拾好准备出门时芊芊还未起来。出门的时候见芸香领着丫鬟捧着铜盆、面巾、痰盂一溜水的站在廊下。

芸香的眼下有片乌青,见了瑾瑜客气的问候了一声:“给姑爷请安!”

“嗯!”瑾瑜轻轻应了一声,面上没有一点表情淡淡的说道:“看你黑了眼圈,想是昨夜没睡好吧!”

芸香愕然,雪白的面上顿时绯红,不觉的垂下了头:“是有些没睡好!但是伺候小姐不敢不尽心!”

“那就好!”瑾瑜含了一抹冷冰冰的笑,侧首望了望房门,在看看芸香想起昨夜她和卓吟风的苟合不觉的胃里一抽,淡淡的交待说道:“小姐还在睡,她若不醒,就让她多睡一会吧!朝宴将至,得养足了精神!”

芸香不敢怠慢,更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应了一声是。

瑾瑜径直离去,转瞬之间眼里的温度却是急转直下。

其实瑾瑜没走多久芊芊就已经醒来,唤了芸香进房伺候着梳洗。

朝宴大会不可怠慢,最新的胭脂水粉,珠宝装饰,按着规矩新制的衣裳也在今日全部送来,芊芊看着满屋如同流水一般的华彩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新衣也不试,目光落在锦盒里的一支大钗上,金丝掐成的喜鹊图案上点缀着粉玉磨成的花瓣,翡翠点在中间充当着绿叶,很是别致。

芊芊忍不住伸手取了在头上试戴。

“喜鹊是寓意吉祥,小姐戴这支钗进宫朝宴一定在众多女眷中脱颖而出!”芸香望着芊芊发髻间的华彩美滋滋的说着。

“是进宫给皇上贺宴,又不是去选秀,为何要脱颖而出,只希望我和夫君的节目能让皇上开心就好!”芊芊睨了一眼芸香,将发钗取下递给芸香。

芸香自然的接过发钗,芊芊却是不自觉的“哎呀”了一声。

芸香向来稳重,今日不知怎么的拿发钗就像是生夺一般,掐丝而成的喜鹊翅膀如同刀刃一般在芊芊的食指和中指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小姐饶命!”芸香吓的花容失色,“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不碍事!”芊芊倒是出奇的镇静,拿了丝帕压在伤口上,轻叹一口气:“这下是无法为皇上抚琴了!”

“对呀!这下是无法抚琴了!”芸香跟着和了一声,惴惴不安的觑着芊芊的脸色。

“不过还有两天的时间,到时候也是说不定的!”芊芊面色沉静,如同冰冻的湖面冷的没有一丝波澜。

看着丝帕被血染红,如同是一片腊梅花缀在上面,只是依旧淡淡的说着:“还不去取了药来!”

芸香退下,芊芊如贝的牙齿在柔润的唇上印出牙印,眼眸沉得的如同一潭漆黑的深水:真的是连我都要下手了!

幸好伤口不深,养几日就无妨了,但是能不能抚琴真的就要看天意了。

晚上瑾瑜回来后见芊芊的手指上缠着布,也没有责怪芸香,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无法责怪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卓吟风倒是很是担心的样子问了一道。

所有的人都退去后瑾瑜和芊芊围炉而坐,听着窗外寒风簌簌,摇着带雪的枝丫将一把一把如同鬼爪的影子烙在窗上。

“还疼不疼?”瑾瑜的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敲了敲,终是没伸出去。

“这点伤不算什么!”芊芊唇角微翘,漆黑的眼眸直直的望着瑾瑜似是有所指:“心里那么大的伤,痛了这么多年,这一点皮肉之伤不算什么!”

瑾瑜听的一愣,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不知道是真笑还是掩饰着心里的什么,故意偏离话题:“朝会的时候是不能抚琴了!好好养着吧!”

“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抚琴的,那么说给爹爹听只是听了你的话想试一试!”芊芊摇摇头,神色有些哀伤,“没想到爹爹是真的想阻止我!一面说着要让你上进谋功名,一面却又给你设绊脚石!我只不过想和你一起抚琴帮你一把都不肯!”

“连你都知道那天的绣球像是拐着弯的朝我飞来,我出身又卑贱,如此得了绣球岳父对我身份有所怀疑,一时半会不让我表现的太突出也在情理之中。”瑾瑜避开朝政只谈人情,免得说的又太多引起芊芊怀疑。

“出身从来都不算什么,寒门贵子同样该让人尊重!”芊芊歪了歪身子,“不过话说回来……”

芊芊抚着手上的白布,眼中疑色更深,转而一笑更身子往前一探,似是想要探究什么真相:“我也怀疑!你告诉我那天的绣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曾经京城第一公子今日在芊芊面前好像怎么说话都不对,还是面对芊芊情不自禁的放低了戒备。面对这个聪慧的女子,瑾瑜无奈的砸吧着嘴,肚子里却是转弯抹角,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说。

“可能是岳父深陷党争之中,又是太子的肱骨之臣,有人想看岳父的笑话吧!”思来想去的好像都不对,瑾瑜哭笑不得搬出这个理由,至少以后他们父女两谈话的时候不在起疑心吧。

“那次挨板子的时候岳父也问过我,我也是这么说的。真是要谢谢那位暗中帮了我的人,不然这天大的好事轮不到我,现在我可能都在那破庙里冻的发抖吧!”

她心中自嘲着:就这么去问,他怎么肯说实话呢!时机还未成熟!

“其实我本就是想把绣球扔给你的!最后倒地还是到了你手里,这就是命吧!”芊芊温柔一笑,明亮的双眼一闪一闪,“得到绣球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是有那么一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觉得吧!”

“可是有的人却是把梦境和真实的生活区分不开是吗?”芊芊的双眸清澈明亮,烛火的亮光映在她的眼里像是浩瀚的星空一般。

瑾瑜一抬头就望见自己的影子清晰的倒影在她的眼里,他忘记了不该多说话的,因为芊芊如冰雪一般剔透,聪慧一点不亚于他。

看似一场简单的谈话时刻都是透露着她心底的玄机,自己不知不觉就会被她绕进去,她就像是在急切的渴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一般。

第七十二章 武乐大礼

手指间早已经一片滑腻,瑾瑜皱了皱眉,轻轻的说道:“若是心里太过于急切的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梦就会成为心魔,成为了一个臆想的真实世界,影响我们的判断。”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很特别的梦?最近让你心神不安,最近你说话好像跟以前不一样!”瑾瑜明知故问。

芊芊听的手指一蜷,就像猝不及防的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

“不是!”芊芊心里一慌,眼中的清明不在,转而是迷茫,心里却在反问:难道真的是我太想念文熙,才一味偏执的认为那场梦是真的!

芊芊无力的摇摇头,很像摆脱心中的烦扰。

“怎么了?”瑾瑜关切的问着,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芊芊的手上。

手心里的温度传来,芊芊眼中一热,多年前文熙手心的温度也如这般温厚缠绵,这样的感觉就像从遥远的梦中而来。

“不怎么!”芊芊垂下头,声音弱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随便找了个借口:“手疼!”

瑾瑜大着胆子反手握住芊芊的手,芊芊并没有反抗,于是小心的查看芊芊的伤口,白色的绢子上已经浸出了血,于是说道:“我帮你换一下药吧!”

芊芊轻轻点了头!

瑾瑜麻利的搬来药箱,将芊芊手上的绢条一一拆下来,如水葱般的手指上赫然印着两道伤口,指腹上本就肉多,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是也不浅,而且上了药之后居然还有血水渗出。

一般的金创药都有很好的止血效果,可是这么小的伤口一天下来还在渗血,这样子可不是好兆头。

绢条上还带着一些药粉,瑾瑜低头闻了闻,眉心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芊芊见他面色深沉忍不住一问,“今早流了很多血,是不是伤的很深!”

“是有点深!但是不会有大碍很快就会好的!”瑾瑜冲着芊芊温柔一笑,慢慢的从药箱中挑出药,很不经意的问道:“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是芸香了!”

瑾瑜点点头,不咸不淡的说着:“该是她的!包的很好!包的很好!”一连重复两句听的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芸香跟了芊芊很久,虽然芊芊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是她奉命有意为之,但是也没放心上,若是自己的父亲给她下命令她也没有办法反抗的。

“你不用怪芸香,她只是一个下人,主子有命她也没得选择!”芊芊柔声说着。

瑾瑜只是小心的处理伤口。

先是用铜盆里的清水洗净伤口,残留的药粉一点不留,又用丝帕将伤口攒干,最后才找出装金疮药的小瓷瓶。

拔开塞子闻了闻,确认无误后才将药粉撒了上去,最后又用干净的绢条包好。

“为了让别人相信我们夫妻情深,以后都让我给你换药!”瑾瑜收拾好药箱,一边洗手一边说道。

芊芊看着刚才他给自己换药很是认真,那侧颜和文熙居然有几分的相似,心里不觉一动,听他这番说只是笑了笑也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芸香给芊芊梳洗完毕之后准备给芊芊换药,芊芊只是说道让瑾瑜回来再换。芸香无奈只有退下,晚上瑾瑜回来帮芊芊在换药的时候,血水已经全部止住结痂。

明日就是朝宴,这当真是赶不上了!临睡之前卓吟风还专门来问了一遭听着说不能抚琴了,不停的摇头叹息一副忧愁的样子,说这样会惹来欺君之嫌。

瑾瑜只是宽慰说“双琴合奏本是打算当做惊喜呈现,所以并不在节目单子上,就算明日临时变一下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最近都没见你抚琴,明日你一个人能行?”

“实在不行我也就不用上了吧!”

“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夸下那海口!还好排演的单子皇上都不过问,往年临时变动的先例也有,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

说了这话卓吟风才忿忿离去,很是生气的样子。

芊芊凝着笑,待瑾瑜关上房门才说道:“没想到现在都要和爹爹这般的演戏了!”说完长叹一口气。

“都是因为我!只此一次!”说完居然朝芊芊躬身行了个大礼,一本正经的样子惹的芊芊掩嘴只笑。

第二日就是朝宴之日,四更刚过街上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是因为百姓早起赶集,而是因为一大早雍城之中的亲贵们就已经携了家眷们进宫。

五品以上的文官可以坐轿、武将可以骑马、亲眷们可以坐马车。五品以下就得走路进皇宫,像瑾瑜这样的七品小官每日早上都是一早就出门,还好他年轻,而且有功夫底子这每日的往来只当是练功了。

卓吟风官居三品,又是文官,芊芊自然跟着卓吟风一道坐轿进宫。

一时之间雍城四面八方的主道上车马辘轳,脚步声此起彼伏,就连夜间一场小雪积起的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就已经被踩的化开,而街边的商铺跟着也一道早起,往年这一天雍城醒的特别早。

朝宴是在晚上,白日里是一年之中最为重大的两场祭祀中的一场。

宫中需要帝后亲临的祭祀年初一场,年底一场。年初是先蚕礼,皇帝亲耕,皇后亲蚕,以示皇家对农桑的重视,更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这几年皇帝虽然已经年老但是每年的亲耕却从来没有缺席过。

而年底的一场祭祀被称为武乐,帝后同样需要亲临,是为了缅怀一年之中在国家各种战事之中牺牲的将士们。大周朝还是一个王道和武道共行的国家,一方面需要文臣治理江山,另外一方面同时需要将士开疆拓野,镇守边关。

如果年初的先蚕礼体现的是文治,那年底的武乐体现的就是武治。

武乐是在白天举行,各种繁缛的礼节之后无论是帝后还是百官都是累的慌,所以在晚上安排了朝宴。朝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

武乐过后,五品以下的官员不需要陪同可以自行归家。四品官员就看自己喜好了,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必须出席陪同。

像卓芊芊、弈王、太子、七皇子宇文赟、五公主宇文漪、甚至连冰御门的柴烈都因为是排演、身份不得的不出席。皇子出席,那他们的母妃们自然也就必须出席。

第七十三章 大行宫宴

朝宴是在大行宫中举行,大行宫可容纳千人举行宴会,里面的陈设自然是顶级奢华,天刚暗下来,几百支小儿手腕粗细的河阳烛就已经点燃。那蜡烛之中加了沉香粉,随着烛泪的滚落,大行宫内香气萦绕。

加上今日出席宴会的人都是大周朝的贵胄们,衣着华丽,宫娥往来,一时之间大行宫内如同天宫一般。

帝后二人不想朝臣们久等,一刻没多耽搁准时入席。皇帝已过花甲之年,虽然宫中御医竭尽所能的为皇帝调养身体,但是刚刚病了一场通天冠之下两鬓已经苍然。

被岁月和朝事所累的苍老面容隐藏在十二旒白玉珠之后,被繁文缛节折腾了一天精神还可,看来病了许久该是康复了。

身旁的皇后出自陇西大族顾家,因为是继后,为了与之前的皇后相区别,朝内朝外都喜欢称呼她为顾皇后。

四十多岁的皇后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风采,但是久居深宫,执掌凤印多年,今日凤冠凌飞于三重宝髻之上,十二支金枝玉叶大钗如同凤尾一般开屏于脑后,容貌虽然占不了上风但是仪态威严身上带着不容半分抗拒的凛冽气势。

皇帝早就无力恩宠后宫,选秀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停下了,按着品级分作两旁的后宫诸妃年龄也都三十左右。

弈王的母亲舒皇贵妃也在其中,保养的极好,今日也是盛装出席,在诸多嫔妃之中竟然占据了春色。

帝后妃嫔入座之后又是一系列的朝拜,之后官员皇子携同命妇按照官阶品阶依次而坐。

但是按着品阶下来,太子、弈王、七皇子、宇文赟倒是顺溜的坐在了皇帝的右手之下,而卓吟风柴烈则坐在皇帝左手一侧。

瑾瑜本该随着卓芊芊一道,但是因为他同时是太常寺司乐,这朝宴之上免不得丝竹,他一时半会还无法随着芊芊入席,只能先在太常寺忙着。

因为芊芊的手伤,双琴改为单琴,在芊芊受伤之后就已经呈报了上去,变数历来就有,太常寺主薄也没多问,一切排演按着上就行。

大行宫内管乐纷纷只上云霄,歌姬舞女的长袖如同舒展的云霞一路翩跹;美食,美酒一一供上,而瑾瑜则留在太常寺准备着各种乐器能在每一次的排演时候能准时入场,直到该他排演的时候他在过去。

与大行宫相比太常寺则冷清了不少,瑾瑜今日是要演奏《广陵散》排在了第八位,此时宴会刚过半个时辰,排演不过才过了两场,依次送入大行宫的是箜篌一架和编钟一副,接下来两场的琵琶还有十二支笙也提前送了过去。

为了让之后的排演顺利进行,瑾瑜要时不时的对乐器进行重复清点,尽管每一样乐器的摆放位置都已经烂熟于心,每一样乐器都被擦拭的锃亮能照镜子一般,还是不能轻心。朝宴不比寻常,瑾瑜在这个时候不想出任何岔子来打乱他的计划。

至于他的计划,在他没有出现在大行宫的时候芊芊会帮他好生的运转。

即使有天家宴会,今夜却是夜空暗沉连半分的星光都没有,一弯如眉的新月倒挂在落光叶子的柳树之上,朦胧的光将重重的宫殿勾勒出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太常寺司乐坊内人更少,瑾瑜听着远远而来的行宴之声,望了望天空的那一枚新月想起了芊芊的眉毛,忍不住牵起了一抹笑,转身推开乐器库的大门。

随着大门被打开,库房之内的烛火轻轻的摇曳了一下,用来隔断大厅的暗金色幔帷也跟着轻轻的晃动了一下,瑾瑜看的眉毛一跳,那暗金色的幔帷之后分明藏了一只浅粉的绣花鞋。

瑾瑜认得那是宫娥的鞋子,太常寺有不少的宫女,宫女出现在乐器库房更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怪的就是那绣鞋为什么要在他进来之时快速的躲了起来。

瑾瑜眼眸微转就已经发现了库房内的异常,琴!所有的琴的弦全被挑断了。

宫中的琴大多制作精良,拉起琴弦不费事,费事的却是调音,一具琴调音都要耗费几天的时间,现在想要修都来不及。

朝宴都想博得皇上青睐,为自家挣得光彩,明里暗里谁家安排的什么排演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不想因为高下之分难看,都不会重复。而南宫侯家双琴合奏的消息早已经传开,今晚需要用到琴的只有他瑾瑜。

看来这人是冲着他来的了!

瑾瑜不动神色的合上房门,沉寂的乐器库里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人居然还会武功,而且内力深厚,呼吸调整的极为均匀缓慢,如若不是习武之人根本不会听到藏在帷幔之后的呼吸声。

一直以来自己的身后都跟随了一个影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任由着被监控,自己的活动受限,今日如果能将这人拿下得到一点线索或许才能想出对应的办法。把那人拿下之后随便推一个擅闯或者刺客一类的罪扔给宫中的巡防自己就能脱身,那人背后的主子也不会怀疑到我。

但是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的能不能拿下他了。瑾瑜快速推演了一番,眼中瞬时精光大放,一股炽热的杀气在眼中弥漫,手腕一抖,身上常备的银针已经捏在了手里。

指尖一弹,银针划破死寂的空气就朝帷幔飞去,瑾瑜只看的眼前罗裙翻飞,一个身影就从帷幔后面闪了出来,直直的就往壁上的窗户飞了出去。

那人的速度快,瑾瑜的动作更快,今日势必是要捉了这人,瑾瑜根本就不会留任何的机会给那人,操起桌上的烛台就扔了出去,眼看着就要砸中那人,那道身影却是凌空一翻,虽然躲过了烛台但也没能跳出窗户去。

空中借着一翻身,如同一只蝴蝶一般轻飘飘的就向房梁上荡了去。

瑾瑜冷冷一哼,脚下一用力,自己也扑上了房梁,一掌拍出去,掌风呼啸逼的那道身影终于落回了地面。

纤细苗条的身影,和芊芊一样如同葱段的一双素手分明是个妙龄女子,只是脸上带着面巾,看不清容貌。但是那双阴冷狠辣的眼睛瑾瑜倒是见过,荒园之中、还有那一夜的追击都是她了!

“是你!”瑾瑜呼了一声只是惊讶而已,没有半分的惧怕。

第七十四章 宫廷内斗

“原来也是你!”女子的声音冰冷没有一点温度,长长羽睫之下酝酿的是滔天的杀气。

“没想到你武功如此了得,那一日在荒园里是我大意了!”女子扬了扬头,双眼半眯恨不得一下将瑾瑜所有的秘密看穿,“如此说来南宫侯府的绣球也根本就没人帮你,是你自己抢的了!”

“嗯!”瑾瑜负手而立,爽快的承认,唇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本是俊秀的脸暗沉如同窗外的夜,“告诉你也无妨!交手了几次,知道你武功在我之下,今日除了你势在必行,不过你若是肯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或许还会留你一命!”

“留我?”女子阴冷一笑,低低的说了一声:“太狂妄了!”

少司南是柴烈训练的杀手,行事凌冽毒辣,很少费口舌,要打要命都是直接上。这话音刚落,“嗖嗖”的两声,精光一闪两柄柳叶刀就已经飞了出去,而自己凌冽的掌风紧随其后,一般的人不是死在那两柄飞刀之下,就是死在这凝聚了全身真气的一掌之上。

瑾瑜随身未带兵器,看似落下风,其实不然。以他能聚气成冰的功法,何愁没有武器。加上寒冬气温本就低,瑾瑜没怎么运气手中已经结了一块冰片,被寸劲掷出去锋利如刀。

“铛”“铛”两声,柳叶刀被挡下,直挺挺的落在地上,瑾瑜手掌之上早已经凝聚起真气,这致命的一掌临到出去,却是如同幻化一般瞬间化作万千掌印就朝少司南扑了过去。

少司南毕竟只拍出去了一掌,虽然凌冽,但是眼看着面前掌风呼啸,尽是形成了一张大网罩住自己,没有半点缝隙。

若是被击中全身保不好筋脉尽断,立时收了掌,浑身真气凝成一道气墙密不透风的护着自己。

随着自己双掌的再次拍出,气墙碎裂,一个不落的将瑾瑜所有的掌风息数化去。

两人本就是以掌相搏,这一招虽然被少司南巧妙划去,但是掌风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大大的缩小,再无多余的时间,索性两人直接就缠斗了下去。

瑾瑜是司乐使,等会大行宫中还有自己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司乐坊里的每一件器物不能被打坏,而少司南似乎也有所顾忌,该是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宫中巡防的禁军,两人十多回合的斗下来,司乐坊内的器物竟无一样被打坏,甚至是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

有所顾忌就自然没有拼尽全力,少司南不急,她已经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当下想的是尽快脱身,而瑾瑜却是越来越急躁。

大行宫时间逼近不能多耽误,今日又一定要将这人拿下,虽然在外十多年的历练让他性子变得异常沉稳,但是一直这么打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心下一急,手上功法虽然还没有失去秩序,但是分寸却有些把握不住,越打越狠,所用的招式也是越来越阴辣,慢慢的居然有点像少司南的风格。

瑾瑜还是苏文熙的时候武学是从大渝第一高手玄布,学的是硬功。家中遭逢祸事之后一段时间心中仇恨浇灭所有的理智,到荒芜之地的灌瑶山上跟着西域的道一和尚学了一些正道人士所不耻的邪魔歪功。

那道一和尚是西域的一大狂僧,离经叛道,武学虽高,但是都是一些至高至邪的招法,其中有一式叫做邪风过万骨枯。掌中含着毒砂,中掌的人刚开只有剧痛,中掌之处发黑,之后黑印慢慢扩大,毒气最后到达全身至五脏六腑最后无药可医暴毙而亡。

苏文熙虽然恨极了南宫侯和太子,但是骨子里是侠义之士,幸而后来经师傅玄布亲自到西域找到自己,苦心劝说最后终于引回正道。

指其若要复仇不能效仿江湖,以屠杀为快。应该以沉冤昭雪为主,不然即使杀了卓吟风和太子,血洗冰御门那扣在苏门一族上的罪名是永远都不会摘下。

因为这样苏文熙才重新回到正途,但是那万骨枯一手却是终究还是会了,只是从来没用而已。

今日和少司南这一番的打斗下来两人不分伯仲,瑾瑜是越来心急,他可是没有任何理由给自己失败,每一步都是细细把控容不得一点差错。

手上和少司南打着,心里却是一咬牙,顾不得那么多,掌上邪风一出,万骨枯的掌法就已经使了出去。

少司南早已经看出来瑾瑜心急,正冷冷的看着他乱了章法自己寻找机会脱身。眼见着使出来的招数还能应对。

怎么一个翻身之后,瑾瑜眼中的狠辣凶光是一点不亚于自己,而掌法大变,眼下一掌更是像是在拼命一般竟然汇集了全身的真气朝自己扑来。

而这一掌和刚开始的那一掌是完全不同,阴风阵阵,像是砂纸一般磨着面皮。少司南想也没想一掌击出,接下了瑾瑜的这一掌。

手上瞬间似是有钢刀插入剧痛无比,翻手一看,掌心中间一个黑点似是墨一般,在白皙的手掌上很是醒目。

而瑾瑜这一掌击出也不用在多纠缠,只需要像猎人一般等着猎物因为受伤失血慢慢倒下。

“你用的什么招数?”手上剧痛袭来,少司男多年杀手生涯,心里明白这一掌绝非单纯的真气相拼的一掌。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招式。”瑾瑜眼光毒辣炽热,缓缓收了架势,“我今日是一定要捉了你,自然是什么能制住你就用什么招式了!”

“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啊?这才刚开始而已,慢慢的你手心的那个黑点会慢慢扩大,毒也会随着黑影一起蔓延到你全身,到达你的五脏六腑。”瑾瑜眉毛一挑话冷的沁骨:“若是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为何要跟踪我,或许我会救你!”

“向来我自觉我够阴狠,但是我不会用阴招。没戏想到你会比我更狠!”手上的剧痛如同翻天的海浪袭来,少司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就连呼吸都失去了节律。

少司南咬着牙说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说完一个翻身如同一块石头般就像窗户飞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兄妹重逢

瑾瑜以为她中毒之后想着求生不会跑,哪知道自己碰上个不要命的,眼看着那人就要飞出窗户去,一伸手想去抓,却只抓到一只袖子。

用力一扯,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一只满布着伤痕的手臂和细柔的肩呈现在眼前。瑾瑜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的伤,而更让他瞬间石化的是那细柔的肩膀之后那一粒如同指甲盖大小的红痣,分明的和一只飞燕形似!

遥远的记忆翻江倒海袭来,瑾瑜眼中的杀气和焦虑瞬间褪去,转而是震惊。

多年前那个午后,虽是在严冬里,房上枝上也像今日一般还留有残雪,可是因为有阳光的照耀却是很温暖,当时的自己不过还是十岁小童。

母亲在一下午痛苦呻吟过后终于安静下来,一盆一盆的血水自房中端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父亲牵着自己等在房外,阳光迷人眼,父亲的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午。

接生婆推门而出满脸堆着笑:“生了!恭喜老爷是个千金小姐!”

那一刻父亲皱了一下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爽朗的呼了一声:“太好了!”才蹲下身抚着自己的肩膀说道:“文熙你从今日起你就多了一个妹妹,以后你就是哥哥,你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吗?”

文熙很懂事,坚定的点点头。

父亲欣慰一笑:“我们进去看看妹妹好不好?”

文熙随着父亲一同进入母亲的房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劫难,母亲面色苍白,乌黑的头发散乱在脑后,几缕乱发和着汗水腻在母亲的脸上。

即使这样,母亲却是眉眼含笑,怀里抱着粉红一团的小婴儿。文熙看的出来母亲是太高兴了,就是因为太高兴了,脸上还挂着泪水。

“文熙!来看看你的妹妹!”母亲温柔的呼唤着文熙,那声音是文熙此生都不能忘记的。

父亲极其温柔的扶了母亲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而母亲的怀里抱着妹妹,自己则被父亲一手揽在怀里,这么一家人就在彼此的怀里相互温暖着。

妹妹柔嫩粉红的小手轻轻的抓着文熙的手,在母亲变换姿势的那一下,文熙看到妹妹肩后的一粒红痣,那形状就像是一只飞燕一般。

这个红痣此后便印在了文熙的脑海里。

天下绝无第二个红痣会在同一个地方,还是相同的形状,唯一的解释就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那一日随着芊芊去祭拜家人,当时说死的人太多两个妹妹的尸首没找到,原来妹妹还活着。

只是文熙做梦也没想到兄妹二人会用这样的方式见面。自己改名换姓,连容貌都因为蛊虫的作用发生变化,而妹妹她变成了谁?为何她眼神如此狠辣,为什么她会满身是伤?

文熙根本就来不及多想,震惊让他石化一般杵在原地,任凭着那抹身影从窗户之外消失。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额头上早已经一片汗腻,而那身影在夜色之中几起几落早已经不见踪影。

仓促而来的惊喜之后是沉甸甸的紧张,寒风从窗户灌入,瑾瑜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爹!娘!一定是你们在天有灵,所以妹妹和我才这么快的重逢了!”文熙心里念着,转而全身无力的瘫软下去,一手强撑在案上勉强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文雪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哥哥,她背后的主子是谁?她这么匆匆忙忙的离开若是将事情告诉了背后的那个人事情只会变的更加复杂,而且她还中了自己的万骨枯。

瑾瑜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袖口,十万火急万分紧急,他必须要马上相出一个对策,立马找到文雪。

她一定走不了多远,中了万骨枯的人如果强行运功,只会让毒气运行的更快,平常人半个时辰,练武之人运功状态下不肖一刻就会全身真气涣散寸步难行。

瑾瑜放眼望去掐着时间算她应该还在太常寺内。瑾瑜脚下一急正欲飞出窗户去,身后一个声音却是响起。

“乐使大人这是怎么了?”

来的人不过是司乐坊的一个小内官,应该是大行宫内主薄遣来让瑾瑜送乐器的。

“没事!”瑾瑜擦了擦头上的汗,随心应付着:“刚才又将剩下的各种乐器都整理擦拭一次有点热,开窗吹吹冷风而已。”

瑾瑜自然的走了两步挡在了一架古琴面前,好让小内官不要看到那架断了弦的琴:“现在排演到几了?”

“第五个了!主薄大人让我来通知你将接下来几场要用的都遣人送过去,把你要用的琴也带上,等着一会排演呢!”小内官眼睛一扫,看了一圈内堂发现并无任何异常后又说道:“你排演之后就不用到这来了,后面的乐器安排让小的顶替你!”

“那就多谢了!”好在屋里显眼的琴只有身后的一具,其他的都摆在架上并不常用,自己带走了应该不会出问题。

瑾瑜转身将琴抱在了手里,眼睛却是望向了窗外。

希望能来得及,希望妹妹不要拼命运气,能等着自己去救她,若实在不行,只有先打乱自己目前的计划带她回大渝找师傅去。

当下应该定下神来去应付那边。

小内官招呼了外面的一行人,按照瑾瑜的指点将接下来所需的乐器一一搬走,而自己则抱了琴跟在队伍后面一并去了大行宫。

惶惶宫廷烛火将皇城之上的夜空也映的一片微红,蒸腾出一片蔚然之气,重重宫宇在夜空之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琉璃瓦上还留有残雪,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化了雪水来不及流下,在屋檐之下复又挂起一排排的冰柱,像是垂下的水晶帘子。

瑾瑜宫中行走已久对于宫苑已久是很熟悉,若是往日不会不停的张望,只是今日他心里忽然多了牵挂,在宫墙之下行走也不停的四处张望,希冀能得到一点答案。

脚步声阵阵,转眼已到了大行宫,瑾瑜重重呼出一口气稳定自己惶惶不定的心神,才跨了进去。

第七十六章 宫宴之斗(上)

朝宴是在大行宫的正殿举行,正殿之后是两间偏殿,分东西两厢。东厢是给妃嫔休息,陈设自然豪华。西厢则是举行各种宴会时作周转之用,出入的都是内官和宫女,里间的摆设自然比不上东厢。

东西厢之间是一道太液池相隔,上用九曲回廊连接抱着一坐假山。

即使这般,一厢是嫔妃,身份尊贵不愿意与那些身份卑微的人碰在一起;一厢是内官宫娥没事也不会往那九曲回廊去。

这样的尊卑分明,那九曲游廊四季里竟然都是冷冷清清。要想进入这东西厢都是各自从大殿两侧沿着廊回从两厢正门而入。

瑾瑜跨进的实则就是西厢的门而已。

两道雕花门相隔,前面宴会正是酣畅,丝乐纷纷,觥筹交错之间好不热闹,而后面的偏殿里却是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怕的就是一个不小心发出的聒噪之声惊扰了前面的雅兴招来祸事。瑾瑜进门之后抱了琴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安静的候着,面色上虽是沉静心中却是层云迭起,暗暗里唏嘘不已。

不知道妹妹此刻怎么样了,只希望等着快一点排演之后折返太常寺去寻找。

耳边的笑语不断,一场琵琶独奏、一场洞箫和歌声终于过去,眼下终于该自己。却听的前面正厅的声音徐徐传来。

是个女子的声音瑾瑜从未听过不知道是谁:“今年这朝宴上的排演真是比往年精彩啊,这曲听的让人神往,这舞看的让人醉心啊!只是都是软绵绵的,听的久了让人会忘记今日是武乐祭祀啊!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能让人耳目一新呢!”

一个男子声音传来,瑾瑜识的这是七皇子宇文赟的声音:“五姐姐生为女儿身对着侬弱的音律却不喜欢,难道是想听那铿锵有力,让人热血回肠的祭祀军乐?”

七皇子喊五姐,那刚才那女子应该就是舒皇贵妃的女儿,弈王的胞妹宇文漪了。

瑾瑜在门后听的宇文赟这般说道唇角冷冷的撇起一个弧度:宇文赟就着宇文漪的话题抛砖引玉,衔接的恰到好处!这应该是芊芊事先已经和宇文赟商量好的了!

“七弟这话说的不错!”一个男音想起,却不是弈王,在一听瑾瑜心下就明白了,“咱们的五妹向来即是婉柔,同时又有巾帼气质,有时候就连我这做大哥的都佩服!”

这人自然是太子了,瑾瑜心中冷冷一哼!白痴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做上了太子,就这么一句就已经上了宇文赟的船了。

紧贴着雕花门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来:“所有的排演美则美矣,但是唯独少了些气势,漪儿说的没错,我也是想听一听新鲜别样的了。”

“看吧!父皇和我想的可是一样的!”宇文漪带了小儿女的调皮,“不知道接下来排演的是什么啊?”

太常寺主薄识时务的上前禀告着:“启禀皇上,接下来是户部尚书南宫侯家的新姑爷给陛下带来的《广陵散》”

“《广陵散》?”皇帝的声音微微沉吟听不出是喜还是失望,想必主薄此时已经是额头渗汗了吧!

“《广陵散》全曲交织起伏,慷慨激昂,有戈矛杀伐的意境,是跟之前的不同,可是寓意却是不好吧!讲的是复仇和刺杀,堂堂皇室宫廷中谈这个儿臣觉得有所不当。”宇文赟向来就偏好这些闲散的风月之事,这话自然是从他口中说起最好。

《广陵散》讲的是战国时期聂政为父报仇,刺杀韩相侠累的故事,当初瑾瑜在选择这首曲子的时候是意有所指。

但是讲的时候却只说是杀伐之乐和武乐祭祀很是吻合,卓吟风和芊芊乃至太常寺主薄自然不会想到更深的寓意,只是冲着那杀伐激昂的旋律就准了。

但是今日自宇文赟口中说出来却是变了味道,皇帝听了自然不乐,江山的拓展自然少不了牺牲,本是祭祀悼念,变成复仇怎么可能同意。

“赟儿说的是,《广陵散》虽然是琴曲中的一绝但是用今日确实是不妥,接下来可有其他的能与今日武乐相衬的排演啊?”

“额!”太常寺主薄说的话语一顿,最后还是如实相告:“回陛下,之后确实好像都没有能和今日的武乐相衬的排演了!”

“你这太常寺主薄当的也太扫兴了吧!”宇文漪冷冷的一说,估计主薄早已经吓破胆了。

“既然是这样求不得,那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吧!”环佩叮铃,应该是宇文赟已经急的站了起来了。

一阵哑然之后是皇帝的声音:“你向来喜欢这些风雅之事,你可有好主意!”

“儿臣不敢保证一人之力可以做好,但是座上如有人肯和儿臣一道,那或许还可以!”

“你想要找帮手?那你先说一说!”

“今日乃是武乐祭祀,为的是怀念我大周国一年之中所牺牲的将士们!我心中倒有一曲很是应景。就是屈原的《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讲的虽是楚国的将士,但是五百年之后用在我大周国倒是很贴切。”皇帝很是赞许,话里带着笑意。

“楚辞配以陨是最为贴切不过!刀戈之声琵琶最好,不知道座上那位善琵琶!”宇文赟步步为营合情合理,看不出一丝破绽。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细柔的声音响起,瑾瑜在熟悉不过。

只听的芊芊声线柔婉却很是从容:“启禀陛下,七殿下,芊芊愿意领此殊荣!”

芊芊话刚说完,卓吟风很是着急的就凑了过来:“启禀陛下,七殿下!小女鲁莽,请皇上、殿下赎罪。小女前几日手受伤,只怕影响了弹奏,扫兴不说,惊了天上英灵却是不妥!”

“皇上、七殿下!臣女前几日手却是是受伤,因此就连准备的抚琴排演也被推了,心下是万分愧疚。但是这两日调养已经好了大半,而且伤的是右手,弹奏琵琶不需要用手指去抚弦,用的是钢甲,不会有任何影响!”芊芊声音缓了缓是向卓吟风求情:“爹爹就应了女儿这一次吧!断然不会让陛下、诸位皇子公主,百官失望!”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芊芊姑娘了!宇文赟等不得卓吟风说话就已经谢了起来,一把将卓吟风的话给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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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强装文化人………………这几章写的要吐血了!

第七十七章 宫宴之斗(下)

皇帝早已经被楚辞里的意境给勾了过去,加上宇文赟确实是别出心裁,早就来了兴致当下就连连夸到:“临场发挥,有创意!”立马就准了。

太子越听好像越发现中间有蹊跷,当下也不说话自看着宇文赟要怎么闹一场。

而弈王,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不想多话惹来非议,索性从头至尾一句话不说,只顾看着,瑾瑜在门后是没听到弈王说一个字。

宇文赟这一番下来还没够,要把平日里玩乐的兴致发挥到最大:“光是埙和琵琶好像还不够!若是能再有一件稀罕的物的器乐搭配来才叫更好呢!”

宇文漪的兴致好像更高立马说道:“父皇,儿臣觉得既然求新颖,那就索性做到最好,就两件器乐是觉的单调,平日里什么琴啊鼓的都听的腻歪了,今日索性就依着七弟求一个新字!”

皇帝连呼好:“主薄,你那乐坊里有什么稀奇的乐器拿出来供大伙看一看!”

主薄很是为难:“有倒是有可是不一定就有人会啊!”

芊芊的声音隔着雕花门传来,温柔似涓涓细流,纷乱的人声中她的话瑾瑜听着很是舒心:“皇上,芊芊夫君受皇恩正供职于太常寺司乐使,对于宫中什么人善什么很是了解不如将他招来一问便知!”

话到这里卓吟风和太子该是看出这一出戏的目的了,太子不说话,卓吟风倒是坐不住了。

出口阻止道:“皇上犬子顽劣,不堪登大雅之堂啊!”话说的太难听这是自己扒自己的脸,不说一句两句,太子那里还以为自己是暗地里在帮瑾瑜。

俗话说老鼠钻风箱进退不得,就是卓吟风今日了,而他的话不痛不痒,根本阻止不了皇帝和宇文赟,加上还有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停的帮着宇文赟打擦边鼓的宇文漪。

“卓大人这是什么话,今日排演各家亲眷都恨不得好好表现一番,你这里倒好一次两次的阻止,一次还是谦虚,两次那可就是作做了。况且你家这位姑爷在雍城早就声名鹊起,本公主恰巧想看一看呢!”

皇帝被宇文漪的伶牙俐齿惹的呵呵一笑:“五丫头这张嘴如此厉害,卓爱卿可是被你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向来驸马平日可受你欺负了!”

一句话既是平息了两人之间争执,又调和了气氛还表示了自己的决定,卓吟风再无话说。

不多时就有一紫衣內监来传人了,瑾瑜恭谨的跟在后面,到了正殿头都不抬就恭敬的跪在了地上三拜大礼。

“回皇上內监大人来的路上已经告知了小臣事情原委,司乐坊现下确实有一稀罕乐器很是少用,但是音色却是和今日的武乐庆典相吻合!”

“细细说来!”正位之上皇帝的话远远穿来,浑厚如同钟鼓。

“敔!(Yu三声!)形状如虎,以竹条刮之,音色清冽铿锵,与埙琵琶相和能得雅乐!”瑾瑜说的顺溜,众人听的正奇,话锋直下顿了一顿说道:“宫中善敔者不多,以致都留在了司乐坊蒙上了灰尘。但是小臣却是会一些,只是平日忙于管理司乐坊不得演奏!”

“哦!既然这样那不就刚好!”宇文漪声音传来,瑾瑜抬眼望去见席中一女子容颜俏丽,戴着花冠,该是五公主了!

瑾瑜面色沉静,恭敬的施了一礼。

皇帝自然准了,不多时敔,埙还有琵琶尽数搬来,瑾瑜抬眼望去芊芊今日竖着三环高髻,四把金珠玉叶大钗分插两边,钗尾的玛瑙珠子晃晃悠悠,虽然在坐的女眷都是华丽富贵无比,但是芊芊眉目之间淡雅如同白梅的气质却是独胜一筹,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笑惹的旁边的五公主又聒噪起来:“这南宫侯家的姑爷虽然是寒门贵子,但是这容貌真是俊秀,在看和芊芊眉目传情真是羡煞旁人!而且绣球姻缘还是一段佳话了!”

一面说着寒门贵子,一面说着容貌俊秀不知道是夸还是损,惹的卓吟风只好自谦说道:“空有一副皮囊而已,公主过奖了!”说着眼角狠狠的瞪了一眼瑾瑜。

瑾瑜、芊芊、七皇子分手对坐,又找来十多个男女歌者诵唱楚辞。

平日三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凑在一起排演过,硬要靠默契的话只有耐十年前残存的那一点了。

芊芊和瑾瑜之前还有在练习,但是宇文赟就是彻彻底底看机缘了,好在他的埙只是起了一个引导和穿插作用,加上歌者唱喝竟然是一点瑕疵没有。

幽远如泣的埙声像是离别的哀愁,一起一落道不尽的愁肠百转;芊芊转轴拨弦嘈嘈切切错杂弹,如同千里行军;敔声清冽如同战后的酣畅快感;女歌者的声音婉转清幽,男歌者的声音浑厚低沉相辅相成是对牺牲者的哀思又是对沙场男儿的一番爱慕。

而这所有的乐声之中瑾瑜的敔却是起着带领节奏的主调,一时之间琵琶、埙歌声都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全是在衬托瑾瑜了。

一首《九歌国殇》完毕皇帝不禁赞叹连连,就连双颊都染上了红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首曲子牵动了陈年的记忆,深埋在热血中的激情被重现点燃。

“这场排演果然不一样!”久久不发话的弈王跟着也是赞叹连连,“让儿臣想起当年和父皇一起征战沙场的岁月,那般的让人唏嘘感叹!”

“父皇当年何其英勇!女儿虽未曾在沙场亲眼看见,但是每次父皇和两位哥哥归来时光是在城墙上看一眼那排到百里之外的军队都足够撼动心肠了!”

“嗯!”皇帝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一般,望着跪在地上的瑾瑜和颜的说道:“的确是很有才气的年轻人,以你的音律才华官居七品司乐使是有些屈才了。”

眉眼一挑,皇帝一脸的正色对身旁的紫衣內监说道:“传朕旨意升太常寺卓瑾瑜为太常寺协律郎官进六品!”

瑾瑜赶紧谢恩,抬眼望去却见芊芊正展颜一笑,温柔的望着自己,弈王脸色平静事不关己,太子脸色一沉让对面的卓吟风脸色一青一白,像是吞了只死苍蝇一般难受。

经过瑾瑜这一场排演,其他亲贵家眷的排演黯然失色,皇帝也却是乏了。客套两句便领着一众嫔妃回了后宫,剩下的人各怀心事也是坐不住了,纷纷退去。

卓吟风一路风风火火离去,芊芊本想等着瑾瑜一道回去,瑾瑜却是匆匆来交待一句宫中还有事让芊芊先行回去,便离开了。

看到瑾瑜消失的背影,知道他可能一时还走不开,便带着等候已久的芸香众人坐着马车离去。

第七十八章 相识不相认

瑾瑜从未有过这般的慌乱,一面担心着妹妹强行运功加速毒性的发作,一面又担心她会被宫中的巡逻的侍卫发现当做刺客被抓,同时他更担心的是妹妹会不会已经赶着将今晚发现的事情告诉了她背后的人。

无论任何一种假设发生他所有的计划都将全盘打乱。

入夜的皇宫寒风瑟瑟,穿过宫墙发出悲呜呜的呼啸声,似是宫人无尽的哀怨低俗。因为有了晋升碰到了人免不了要庆贺客套一番。瑾瑜赶时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挑拣着平常少有人走动的路把太常寺给翻了一遍,却没有半点妹妹的影子。

太常寺之后是宫女的芜房,瑾瑜心中一跳,如果是自己肯定也会往那里逃。

没有多想悄悄的就潜了进去。

芜房是最末等宫女的居所,此时又是入夜,没有当值的宫女都在芜房内休息,莺莺燕燕来来往往,急的瑾瑜直冒汗。

最后抓了一件晾在院中的宫女衣服胡乱套上捂着脸就挨个房间摸了进去,惹的异样眼光频频投来,只好尖着嗓子说自己是暴室里的粗使婆子,相貌丑陋不能见人,到这里来来找妹妹的!

宫里踩低拜高,谁会注意他,这样竟然也蒙混过去了。

最后在一通铺大床上终于找到了妹妹,脸色刷白正捂着被子藏在角落里。瑾瑜不管周围人的询问说是自己的妹妹病了来带她去看大夫的,裹着被子就把半是昏迷,半是清醒的少司南给抢走了。

满宫都是巡逻的侍卫,要想找个能藏身的地方不容易,最后瑾瑜想到了大行宫后那条常年无人的游廊,湖中有一座假山占了湖水的一大半,中间有个山洞,是个好藏身的地方。

大行宫和御医苑恰巧是在同一个方向,用同样的借口骗过一路之上的宫人内官的询问竟是无人怀疑,两人到了山洞里之后瑾瑜的汗水打湿了一大半的中衣。

万骨枯的毒非药石形成的毒,自然也不是药石能解的。

万骨枯实际是由发功的人运用真气按着经络的走向将全身经络进行组合式封闭,造成习武之人体内真气逆行,真气对人起到反噬的作用,形成一种类似中毒的症状。

而解毒就是要按着发功时经络的组合方式一一疏通封闭的经络穴位,将真气理顺,而且这种解毒并不是一次完成而是要多次进行才能彻底恢复。

中毒的人就算是武功再高,内功在深厚,不知道发功人在施掌的时候是怎么组合经络的,无论自己怎么强行运气不但无法解毒,而起还会让体内已经紊乱的真气更加没有章法,最后中毒更深。

瑾瑜顾不上扯下少司南的面巾,看着一片苍白的额头,心里狠狠的抽着,扳过妹妹的身体就开始催动体内真气帮着少司南解毒。

少司南背对着瑾瑜,没了袖子,一只胳膊还露在外面。瑾瑜这次看的清楚那枚红痣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多年过去变大了点而已。而布满手臂的伤更像是被薄薄的刀片反复切割划伤的。

多年不见的亲人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瑾瑜满眼是泪,一边运功,脑海里一边是妹妹年少时俏丽的模样,免不了分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总算将妹妹的经络重新疏通,少司南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悠悠醒来,见身旁是瑾瑜,眼神又惊又恨一掌就拍了出来。

还好少司南刚刚解毒,这一掌看着狠辣却是软绵绵没有力道。

“你的毒刚刚才解了一些不可运气!”瑾瑜伸手想去扶妹妹,少司南却是如同猫一般,敏捷的往后一躲,瑾瑜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

“与你何干?”少司南呵呵一声冷笑,说话之时一把柳叶短刀已经抵在了瑾瑜的喉上。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少司南眼中凶光乍现,立马就要刺下去。

“你是我妹妹!”瑾瑜的声音如同金石碎裂,虽是压着嗓子在说话,却是如同九天巨雷轰的少司南双眼睁的如铜铃一般。山洞之内光线昏暗,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全是惊讶。

“胡说!”少司南迟疑一下,柳叶刀又逼近一步,锋利的刀刃划过瑾瑜的脖子上的皮肤,触目的鲜血渗了出来。

瑾瑜不闪不避硬接着少司南的刀刃,一副送死的样子反而把少司南给吓着了,虽然动作很慢很慢,但是最终刀还是硬生生的被收了回去。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这个人还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现在反过来救自己不说还拿着自己性命做赌博。

“不可能!师傅说过我是孤儿!”

“你……你肩膀后面的那颗像飞燕的红痣我一辈子都记得!”瑾瑜恨的牙痒,曾经他的妹妹文弱善良,一只鸟儿死了也能让她伤心落泪好久,什么样的师父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面巾还没有被取下,可是那双眼却是冰冷狠毒,武功招式都是招招致命,这不是一个女孩该有的样子。

“你师傅是谁?他怎么把你变成这样了?”

“一颗红痣就想骗我?这世上长痣的人多了去了!我师傅是谁何用你来管?今日你救下我,来日我碰上你绝不会念你今日救命之恩,同样会捉了你!”少司南说着就要挣扎起来,奈何体内真气刚刚才梳理好,脚下就像棉花团一般迈不开一步!

“不管哟是不是在骗你,你这半月都不能运气,而且每日都要让人给你灌输真气梳理经络,否则真气随时都有可能逆行让你毒发身亡!”

“你在威胁我?”少司南转身一个掌刀劈来。

瑾瑜同样是不闪不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的盯着少司南:“我开始不知道是你!我是看到你肩我面那颗红痣才认出你来的,不是那颗红痣我不会救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多想除掉你,用这样一种方法来威胁你?太麻烦!”

少司南听的一怔,很快明白瑾瑜说话是事实,开始一个是想对方死,一个是想捉了对方,如若不是有这层理由在里面瑾瑜是绝不会出手救自己。

心里的汹涌的血气慢慢平息下来,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用冰冷和无情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份期盼重新被点燃,只是那一份热情如此的陌生。

“你说我是你的妹妹?那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你又是谁?”

“我们的父母在哪?”

“我为什么会变成孤儿?”

“我是……”瑾瑜一顿,头上被硬逼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多想和妹妹畅快的诉说一番,然后哭成一团痛痛快快的释放一下积压在心里多年的相思。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第七十九章 谎言

“难道不能说?那你让我如何信你?我不知道你藏了什么阴谋要救我,但是你若是要编理由也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我没有骗你?”

芊芊在眼前不能相认,妹妹在眼前也不能相认,瑾瑜只能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慢慢说道:“你是我结义兄弟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

“十年前益州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我慕家逢家道中落没有办法接济你们顾家,你们举家逃亡。可是在逃荒之中你走散了,你原名叫顾莞雪,的哥哥叫顾兮文!你的父亲……”瑾瑜顿了顿好让心口那阵剧痛缓一缓,

“你的父亲叫顾成义,母亲叫王宁,后来都在逃荒的途中死于流匪之手!”仓促之间,瑾瑜只能尽量的让自己少说一点,说的太多容易出现漏洞,这临时起的一堆名字了竟都是带了自己家的影子,。

“我叫顾莞雪,我也有爹和娘……”十年的杀手生涯,还有童年青石房里留下的冰冷记忆让少司南的心从来就没有热过。

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原来心里热了,眼里是会流泪的,自己也曾被爱过!!!

“那我哥哥呢?”少司南眼中热泪滚滚而下,打湿了的面巾紧紧贴在脸上,勾勒出一道灵巧的轮廓。

“你的哥哥被大火烧死了!烧成了一具焦尸!”瑾瑜盯着少司南,他太想知道那面巾之下自己念了十年的脸是什么样的模样,不知道历经的沧桑之后他是否还能从这张脸上寻得一丝生命最初的模样。想着手不由的慢慢伸了过去,想要去揭开那面巾。

“照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了?你的话太难让你相信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人的话,师傅那张冰冷的脸忽然在面前浮现,还有罗生堂里的那凄厉的猫叫又响在耳边,让周身都不由得一冷。

少司南微微一顿,猝然间像是受了一下针刺一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把拦下瑾瑜的手,指甲掐进了肉里,

“不!你还有我!我会像照顾亲妹妹一样照顾你!”瑾瑜眼中星光点点,十年前他听闻家中的噩耗之时七尺男儿悲哭了整整三天,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泪。

少司南想起自己一月前清除鹊山之下的那一股流匪,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下手还不够残忍,心里想着手上的力道加大,瑾瑜的手腕上被抓出了几道血印。

“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伤?”他太想知道妹妹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根本顾不得手上的伤。

“不用你管!”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那今后的日子还不是如此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少司南冷哼一声。

“我知道让你一下接受事实你做不到!但是我会慢慢告诉你其他的事情!”瑾瑜用力收回手,望了一眼洞外漆黑的天,朝宴散去,大行宫已经被收拾干净,干净的连一支烛火都不留,连着这九曲回廊都是一片的漆黑。

“你身上中的是我的万骨枯毒掌,此后半月需要每天用真气梳理经络,西市大云经寺旁有一破败的土地庙,我每晚丑时三刻我在那等你!你若还想知道关于你家的任何事情我都会慢慢告诉你!”

少司南眼神复杂的瞪了一眼瑾瑜,此时自己又不能运功只能乔庄宫女慢慢走出宫,可是袖子却被瑾瑜给扯了一只下去,眼见的瑾瑜身上还挂着一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扒了下来。

瑾瑜也不做任何反抗,就由着她扒,忽然想起幼时有一次自己藏了妹妹的绢子,那绢子是她绣了半月要送给父亲的,自己却给藏起来故意逗她,妹妹红着一张脸就在自己身上乱抠,痒的自己只求饶。

往事重现却是说不出的伤感,眨眼之间两人却是如此生疏,各自经历着生死磨难。

少司南套上宫女的衣服一猫腰就钻出了洞,瑾瑜倒是不担心:她能自由进出皇宫肯定多是和宫中有牵连,而且自己刚才渡了不少内力真气给她,就算她强行运功自保完全可以。

几声更鼓遥遥传来,居然已经到了亥时,宫门就快下钥,今日自己在朝宴上一番折腾,卓吟风心中肯定也是奇怪了,自己回去还得应付着那边,向外张望少司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自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才出了山洞。

一路之上宫人寥寥无几,唯有巡夜的侍卫偶尔经过,刚出宫门就见一辆马车还停在不远处,芊芊和芸香整个人躲在宝蓝色镶毛斗篷里望眼欲穿,而驾车的车夫缩成一团蹲在马车旁。

瑾瑜心中一动忙迎了上去:“怎么还在这里?”

芊芊气息如兰呼着气说道:“这么晚了你一路走回去也累,反正父亲也没有回去,我干脆在这里等你了!”

“怎么岳父还没有回去?”

“出了大行宫就被太子殿下的人给唤去了,想是太子有事!”

瑾瑜干笑一声:“我们出乎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出,太子那肯定是有话要说了!这皇上的封赏是下来了,可是回去之后到底是喜还是忧就难说了!”

“左右还有我!有我在父亲总会顾忌一些!”

瑾瑜紧闭着嘴没把话说出口:朝政和女儿放在一起不见得那卓吟风会选择亲情。

宫墙阙楼之上几盏如钟口一般巨大的宫灯摇摇晃晃,光线自高楼而下,洒在芊芊的身上变的分外昏暗。

时值寒冬,天空之中又飘起雪粒子来,芊芊的一张脸在寒风中冻的刷白,纤细的手指缩在斗篷之下,看着让人分外生怜。

冷眼觑了一眼旁边的芸香说道:“下雪了还不去拿伞来为小姐遮着!”

自从芊芊对瑾瑜的态度化冰之后芸香对瑾瑜也变得格外上心,当下响亮的“哎”了一声就转身去马车上取伞。

“我们是回去还是继续等岳父!”

“太子找父亲议事一时半会该是回不来,若是太晚父亲回去议政堂休息,我们先回去吧!”

瑾瑜点点头两人正准备里去,芊芊脚下一滑,踩在了暗冰之上,若不是瑾瑜眼快扶着已经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章 起床气

虽是没有倒下去可是脚还是受伤了,芊芊还在为难,瑾瑜已经不由分说的将芊芊抱上了马车,刚才还冷的像冰的脸一下火辣辣的一路烫到耳朵根。

瑾瑜却是浑然不觉,帮芊芊揉着脚说道:“以后若是还这样晚,不用等我你先回去,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

马车辘辘,三人在车内摇摇晃晃,芸香低着头自顾的整理着马车内的软垫,又从车厢下面拿出一个软枕靠在芊芊身后。

芊芊低着头没有拒绝瑾瑜的好意,脚下一阵刺痛传来芊芊蹙着眉说道:“这是皇宫大门口,有侍卫在不会有事,而且刚才七皇子殿下也在!”

“哦!”瑾瑜低低的应了一声:“殿下都说什么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芊芊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此刻在低头整理斗篷的芸香淡淡的说道:“但是我们却不能不说一声谢谢啊!”

“七皇子向来喜欢眠花宿柳,风雅之事本就是他擅长,只不过是我们投了他的喜好罢了!”

“我倒是很担心的紧!”芊芊长叹一声,“就怕有些人会以为是我们和七皇子殿下事先商量好了今日要来这么一出!”

“你是担心,有人会以七皇子殿下也牵扯进了党争说我们和七皇子走在了一起?”瑾瑜帮着芊芊揉着脚的时候暗暗蓄积了真气,将刚才那一崴脚后留下的淤伤散尽,这时见芊芊痛楚减轻停下了手上的。

“难道不是?”芊芊认真的玩这个号瑾瑜。

瑾瑜漆黑的眼眸中灼灼的精光一闪,唇边勾起一抹笑,看上去倒像是似笑非笑:“怎么你也变得这么紧张了!”

“只怪爹爹在朝中为官多年,又是太子的肱骨大臣,想让我不往这边想也不行啊!”芊芊说完又是一声叹气。

“不会的!”瑾瑜微微一笑宽慰着芊芊:“岳父虽然在党争中不可脱身,但是无论怎样应该不会误会殿下的。如果他真要是往党争方向想,我倒是觉得他只会误认为是殿下在主动向太子示好,你是亲闺女,我和上门女婿,自然都是一家人,我投七殿下所好闹腾一番,博得皇上喜爱也是为了南宫侯府的荣誉!只是我们这把利用了殿下的爱好,是该说声谢谢!”

“刚才我跟殿下也说了,谢谢他临时想起想要新玩意这才让我们有所表现。他说他图自己尽心,又顺手帮了我们一下大家各取所需很是开心。”

“我出身低微,一直又不受待见,只想有所表现能搏皇上和岳父开心,好让岳父也能觉得我是争气的,若是能成功他日一定要登门谢谢殿下!”

芊芊点点头花冠上的发饰一阵叮铃作响。

转眼已经到了家门口,芊芊吩咐芸香去打水来准备洗漱,自己和瑾瑜顺着道就回房。

房门扣上将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阻隔在外,换下锦袍抖落满地细碎的冰珠,地龙是早就烘热了房间,冰珠来不及滚圆就化作了小水珠,不多时又蒸发不见。

芊芊脸色有些沉郁,解下斗篷坐在窗边的软塌之上一言不发,就连头上沉重的花冠都未取下。

“怎么了?”瑾瑜倒了一杯茶递给芊芊一道坐在软塌之上。

“刚才的那一番话芸香一定会一字不落的禀报给父亲,既能让他明白你的忠心,又不会将七殿下牵扯进来!明日皇上的圣旨就会下达,你的目的达到了!”听着像是一件好事,芊芊只是垂眸望着绣鞋上密密麻麻的攒珠说的冷冷淡淡。

“谢谢你!”瑾瑜心中觉着一丝愧疚,她不是这样的女子,却因为想帮自己不得不也算计了一会。

“我不喜欢这样,每说一句话都是掂量在三,处处都是心机!”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难为你了!就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真的?”

瑾瑜郑重的点点头。

芊芊如同墨玉的瞳仁盯着瑾瑜,想要寻找一个一直求不得的答案一般:“你知不知道比起刚进府的时候你变了很多,现在的你我反而觉的是有些不安!”

瑾瑜嘴角抽动两下,低下头干笑了两下:“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做回以前那个好赌的慕二仪?那我这两腿估计早已经被岳父给打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芊芊犹豫了一下最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许是我多想了!”

瑾瑜微微一笑话语里却满是无奈:“人都是会变的!你自己不是也变了吗?”

变!说起这个芊芊更觉烦心,不觉又多望了一眼瑾瑜,他也正望着自己。自己从来还没我这么近的打量过他,不觉多看了几眼。

那眉若是在细一点低一点,鼻子在高一点、唇在薄一点、下巴再尖一点,芊芊越看心跳越快,眼前一片模糊,却是文熙在眼前晃动。

“茶还喝吗?”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芊芊一回神才看到瑾瑜正指着自己手中的茶杯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芊芊递了茶杯,起身望梳妆台走去,将沉重的发饰一一取下。

刚好芸香正也带了一溜水的丫鬟端着铜盆、面巾、痰盂盆进来,芊芊只觉的心里一阵慌乱,匆忙洗刷就躺上床。那个一直梗心里的问题慢慢膨胀撑的难受,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瑾瑜倒却像是没事一样,待芸香走后铺好地铺,倒头就睡,其实折腾了一天,加上给妹妹度真气,让他太累了。

卓吟风不知道是何时回来的,第二日早上芊芊和瑾瑜刚梳洗完毕,就听到书房那边茶杯碎裂的声音。

两人慌慌张张的过去才看到卓吟风穿着一身家常紫衣端坐在翘头案后,一张脸阴沉的如同暴雨欲来的天。而芸香捧着碎裂的茶盏战战兢兢的跪在门口!

按着规矩今日尚书省的诏令就应该来,这晋升本就是一件好事,卓吟风这一大早的就这脸色,这起床气未免太大了。

气氛不对!

第八十一章 黄雀在后

“父亲为何这般生气?”

“哼!”卓吟风鼻息如喘,斜着眼冷冷的看着瑾瑜。

瑾瑜望了望芊芊,芊芊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只是轻轻的摇摇头,示意瑾瑜先不要争执。

“一大早收拾的这么好,是在等着晋升的圣旨传来吗?”

“难道有什么变数?”芊芊细声询问,瑾瑜却已经是跪了下去,心里把昨晚的事又细细的回想了一遍,难道是妹妹将事情桶了出去?

不会!瑾瑜很快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妹妹背后的主子是太子,太子若是知道自己的秘密,身份有假的话,按照太子的行事风格早就已经用极隐秘的手段除了自己,然后随便一个理由加在身上,就处理的干干净净。不会在这里这么等着还要让卓吟风来数落自己一番。

卓吟风一拱手做足了很是尊敬的样子:“皇上一言九鼎,自然不会是有变数的,但是今天来的可不是一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昨晚本侯已经代为接收,这第二道圣旨也是本侯代为传下!”

说完手就指着地上的瑾瑜呵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不知道?”

瑾瑜当然不知道,被问的一愣一愣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很周密,不会有任何的疏漏只好无奈的说道:“请岳父明示!”

“你身为太常寺司乐使你的过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着实该罚!”转头对身上还没回过神来的芸香喝道:“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去传家法!”

芊芊听的脸色一白跪在地上连忙说道:“父亲要罚瑾瑜女儿拦不住,但是总有个理由吧!”

“理由?”卓吟风冷笑两声道:“他身为司乐使奉命掌管宫中乐器,他做的倒好!昨晚就知道表现博彩头,竟然松懈到司乐坊进了乱贼也不知道,宫中一应的琴具全部被毁。其中还有一把飞瀑连珠,是皇太后传于当今皇后,最近有音色有些不准,拿去太常寺调音,没想到昨日夜里却被人挑断了琴弦,他身为司乐使难道不该问罪于他!”

宫廷中各种乐器的来往最清楚不过他瑾瑜了,最近根本就没有什么皇后的琴送来调音,这分明就是借着昨晚的事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

构陷罪名乃是他太子的拿手好戏,瑾瑜疏忽了!

即使自己争辩并没有什么飞瀑连珠送来,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上下一气的串通,自己小小的司乐使没有任何办法反抗,瑾瑜恨的牙根紧咬。

“皇后听说飞瀑连珠被恶人损毁,今早已经病倒,皇上已经传下口谕革去太常寺协律郎,重打一百大板!”卓吟风双眼泛着血丝,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一百大板?”芊芊跪在地上几乎哭出声来,她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而且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瑾瑜死,“一百大板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你忘了芊芊,爹传的是家法!不是宫中的刑法。若是宫中的一百大板他的命可是真的保不住了!”卓吟风眯着眼瞧着地上跪着的一双人,那副表情瑾瑜看来是得意,芊芊看来是气愤。

“这?”芊芊疑惑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太子厚德!念着老夫一生为为朝廷操劳向皇上和皇后求了请保了他一条命回来!”卓吟风又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嘴脸只让人恶心,又继续说道:“你能在皇上面前展露才华想也是个机灵的人虽然太常寺的职务被免了,但是给你重新谋了个职,让你在大理寺供职狱丞,但是这顿惩罚是免不了的!”

瑾瑜又恨又气这真是打了一巴掌又揉两下,太子和卓吟风一天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来历对自己的防备是一天不会放松,即使是自己想方设法的爬上去,也会被他们拉下来。

那大理寺狱丞只不过是一个看管犯人的九品芝麻小官,而且是丢进牢狱里接触都是作奸犯科之人,被朝廷摈弃他们也是没有任何作为,太子是想吊着自己的命慢慢查看,这样确认自己的身份后是升还是降全看太子的意思了。

这第一回合瑾瑜算是输了。

一百个板子是免去了,但是这南宫侯府的家法也不是闹着玩的,芊芊爱莫能助急的掉眼泪,眼睁睁的看着瑾瑜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

瑾瑜睁开眼时已经是掌灯的时候,自己趴在芊芊的雕花大床上,背上盖着软毯,想动一下背后就是一阵剧痛传来。

耳畔芊芊温柔的声音传来:“好好趴着吧!别动了!”

瑾瑜使劲的侧过脖子望见芊芊穿着小夹袄正靠在窗前的软塌上,手里捏着本书,发饰尽去,乌黑的发如瀑布般倾斜在身后。见瑾瑜醒来掀开毯子下床来,身上的百褶裙随着她的动作逶迤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口渴吗?”说话之时递了一杯茶过来。

瑾瑜喉咙里正是干渴难耐想是失血的原因,就这芊芊的手连饮了几杯茶才算缓过来,一低头看到自己上半身全裸着,而裤子也被换了。

“谁给我换的衣服?”瑾瑜虽是男儿,但是看着芊芊柔美的侧脸脸上还是一窘。

“当然是府上的几个小厮了!”芊芊抿嘴一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是我占你的便宜不成!况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也只有你笑的出来!”瑾瑜摇摇头,叹息着,“忙活了这么久都白忙活了!六品到九品还被丢进了牢狱,就差一副锁链把我锁了关进牢房!”

“你应该庆幸还留着命,还有个官职在身!”芊芊帮瑾瑜掖了一下被子坐在床边柔声说道:“那飞瀑连珠本就是一把名贵的琴,而且又是皇后娘娘的收藏之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出事最后担责任的肯定是你!”

瑾瑜没有说话只是趴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两道浓密的眉毛敛在一起。

“终究说来还是你那绣球得的太古怪,太子殿下和父亲还不相信你,若是想表忠心又何必在意这一次。总会有机会的!”

瑾瑜朝芊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干笑了两声:“多谢娘子的宽慰!”

芊芊大概还不习惯瑾瑜叫他娘子,伸手拍了一下瑾瑜,这一拍瑾瑜痛的撕心裂肺的干嚎一嗓子,芸香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见两人在打闹又识趣的退下。

……………………………………………………分割线……………………………………流感闹的好凶,我也中了!重感冒!头昏脑涨写的也没前面好!今天就更一章了……………………让我缓过来!

第八十二章 驱毒疗伤

“现在什么时辰了?”瑾瑜望了一眼雕花月洞门之外被夜色浸染成黑色的茜纱窗问道。

“戌时刚过。怎么了?”芊芊起身将窗户关小些。

起风了,窗外红绸灯笼晃晃悠悠,晃的瑾瑜心里是一阵心慌。

“没怎么!只是昏睡了一下午,现下精神好的很却又不能动!”

瑾瑜随口答着心里却是在想着今夜这样子想要出门去给妹妹疗伤驱毒怕是不能。她能出入宫廷想必自己挨打的事情她也能够听说。只希望她尽量的少运功,否则一连几日下来,伤有可能会加重。

烦心事扰乱思路,瑾瑜只觉的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谷,抬头能望见头顶上的一线天,却找不到出口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跟上次一样卓吟风早已经报备给了大理寺,瑾瑜伤好后在去,瑾瑜也懒得去理报备的事,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三日,伤口刚刚结痂瑾瑜就已经趴不住强自起身在房内慢慢舒展着筋骨。

活动了两下发现只要动作慢一点虽然有点痛但还是能忍受,今晚该是去给妹妹疗伤了。

想着这是第一次和妹妹单独的见面,连着几日的凄苦日子,终于盼到了一点的甜头。

这几日有伤,自己把芊芊的雕花大床给占了去,瑾瑜半夜起身的时候芊芊在临窗的软塌上睡的正香,细长的双眉舒朗清明,该是睡的安稳,做着好梦。

此时滴漏显示子时刚过。

照着老方法,瑾瑜在蜡烛里添上安神香,待芊芊睡沉后帮她把头扶正,不然睡的久了明日早起会脖子痛。

而卓吟风就没那么好福气了,瑾瑜在卓吟风的房门口毫不客气的插了两只安神香后,便飞身上房,跳出南宫侯府后一路就朝西市的破庙奔去。

那破庙其实就是以前自己和黑子住的地方,一路回去轻车熟路。

连着几日好天气,积雪早已经化完,今夜只是刮着干风,以前自己和黑子住在这里好歹还有点人气。

现在各有归宿这破庙没有人打理更是破败的慌,残留的几扇门倒在堂上一堆的枯草里,帷幔更是烂成一条一条挂着层层的蛛网倒挂在梁上,酸臭的两床棉被堆放在角落里,不时有老鼠蟑螂窜出,被寒风一扫又仓皇的跑回去。

瑾瑜眼眸一扫,破庙内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人影,唯独寒风撕扯着帷幔发出了猎猎之声!瑾瑜点亮火折子,微弱的光撑开黑暗,破庙内立马变得影影绰绰。

“你在吗?”轻轻的唤了一声,双眼如同鹰隼一般扫射着破庙。

没有半点回应,瑾瑜心里一紧:难道她没来!今天已经过了三天,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

瑾瑜转身想往后堂去看看,却见门口直刺刺的挂着一条黑影,那黑影纤细修长,身后的长发被风掀起如同波浪般翻滚。

“你来啦!”瑾瑜大喜,几步上前,见妹妹今日依旧是黑纱罩面,额头在暗淡的光线下惨白一片,就连眼睛都失去了几日前的冷冽,变的黯淡无神。

少司南只是睁大眼望了一眼瑾瑜就直挺挺的躺了下去,瑾瑜赶忙扶着,这一扶牵动背上的伤口,瑾瑜痛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将妹妹扶进内堂,找来以前藏在这里的蜡烛,聚拢一堆枯草枯枝生起火堆,温暖袭来少司南才慢慢悠悠的醒来。

“是不是这几日强行运功了?”瑾瑜一边托着妹妹的手腕把脉,一边问道。脉象又急又浮,体内真气更是大乱。

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不想说话,少司南只是无力的点点头。

瑾瑜身上的伤也只是刚刚结痂,刚才扶着妹妹背后的伤口估计又崩开了,此时背心里湿漉漉一团,该是又出血了。

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瑾瑜看着少司南苍白的额头,扳过身子就开始运气调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瑾瑜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腻了一身,而少司南苍白的额头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

这时少司南才告诉瑾瑜她知道他挨打受伤的事,想来这刚开始的几天肯定是出来不得,所以她也没有来。

但是她又不敢告诉师傅她中毒之事,只好自己偷偷运功调理。但是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梳理经络,只是想着一味将体内的郁毒排出。

这非但没有效果不说,还让体内真气大乱,中毒更深,今晚她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瑾瑜会不会来,若是今晚见不到瑾瑜她就只能告诉师傅,求着师傅帮忙,但是免不了又要受一番猫刑之苦。

“若不是我毁了那琴,你就不会挨打,更不会去大理寺做一个从九品的狱丞,现在应该是五品协律郎了。我害你如此你还要救我?”少司南看着瑾瑜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脸上挂着一抹凄苦的笑,自小还从未有人如此对她过。

“我说过你是我妹妹!亲人之间这点算什么?”瑾瑜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少司南不出声,瑾瑜抬头望去却见她正悄悄的揉着眼睛,眼圈一阵泛红。

亲人对于少司南来说,太陌生,陌生到她听到这个词心猝不及防的狠狠的被砸了一下,又沉又痛!但是倔强如她,冷漠如她,她已经习惯了孤独的坚强,习惯在冰冷的面具之下独自面对同样是冰冷无情的人生。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能摘下你的面巾吗?”瑾瑜接近祈求一般,十年了他太想知道她的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少司南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盯着瑾瑜,眼神里冷冽开始慢慢恢复,半晌才摇摇头:“虽然你说的话很对我触动很大,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你!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记忆是可以让人重新书写的。你那一日所说的那一番话,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名字换一换,故事换一换重新给我说一次。”

“你失忆了?”瑾瑜如梦初醒,难怪自己那一日随便编排了一串的名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原来是失忆了,瑾瑜颓然的坐在草堆里,背上的伤口牵拉狠狠的痛着,却不以为然,反而这样的痛能让他沉重的心稍微的稳一稳。

“我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七岁的那一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师傅!”

“你师傅是太子的人!”瑾瑜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眼睛直直的望着少司南。

第八十三章 第一次相会

“这一点都不难推断吧!我怕把琴给弄坏了,然后太子请旨谪扁你,卓吟风又打的你下不了床!这谁都看的出来我们的关系!”少司南恢复之前的冷傲,起身望着外面,破庙之外的风将她漆黑的衣袍掀起,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个提线木偶。

瑾瑜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风声里:“身处皇权之中,却又武功超群,除了他还会有谁,你是冰御门的人?”

少司南微微一怔,转首见瑾瑜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矗在地上,那脸色难看的如同扑了一层死灰一般。

沉默是另外一种力量更大的嘶吼,瑾瑜眼中慢慢盛满了泪水,手足僵硬的从地上慢慢起身,向来稳健的他差点跌倒坐在地上。

“可不可以离开冰御门?至少离开你那个所谓的师傅!”瑾瑜的唇在颤抖,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少司南被瑾瑜的样子惊的说不出话,只听的耳边风声像是人在悲哭,他看着瑾瑜眼中尽是悲痛,细长入鬓的眉毛紧紧的处在一起,眼神慢慢变的迷惑、惊疑、甚至有些愤怒。

“我感激你伤了我又肯出手救我,也感谢你告诉我那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关于哟身世的话!顶到天我可以把你当做一个朋友,但是你若是再说这些疯话,他日见面我们还是敌人!要知道若是我师傅知道我和你私下有这么一段交往,我就不止是一次猫刑了!”

“猫刑?”瑾瑜不知道猫刑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是起码能将少司男身上那些伤痕和猫爪联系在一起。

杀人、诛心还要如此的折磨着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杀了一族人不算还要让孤女在刀口上卖命为自己干活,不如意还要用酷刑来惩罚。

瑾瑜眼中的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因为愤怒而变的血红,双拳已经被握的“咯咯”作响,少司男眼看着他深蓝的衣衫背后慢慢被浸润成一片血红。

“你怎么了?”少司难隔着几步远淡淡的问着,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距离于瑾瑜眼里却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他不明白一个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流泪。

少司南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偶尔想念亲人的时候会流泪。

“我没事,只是伤口又裂开了而已!”瑾瑜长呼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想要妹妹一时接受自己还很难,如今她对自己已经放下了戒备之心,至少以后还有机会慢慢帮她恢复记忆。

总的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妹妹还活着,他还有亲人。

瑾瑜擦了脸上的泪慢慢说道:“荒园之中,和我抢绣球,还有那天夜里和我在房上对打的都是你,你是奉了柴烈的命令来监视我的吧!”

“是!你隐藏的很好,一直到朝宴那天我也才知道和我抢绣球的人是你,一开始我以为你根本就不会武功!”少司南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要潜入南宫侯府?”

“为了报仇!灭族之仇一定要报!”瑾瑜牙关紧咬,俊郎的脸有些变形。

“你们慕家家道中落是因为被灭族?”

瑾瑜听的一怔,随即干笑两声:“你查的可真仔细!”然后头一转逼视着少司南说道:“你是不是打算我把伤给你治好后你就将我的事告诉给柴烈!”

“那你可以续着我的命,不用这么快把我治好,只要我的伤不好,那么我就捏在了你的手里,我也就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了!”少司南眼神恢复了冰冷眼神,甚至是出于习惯,用一种防御的姿势对着瑾瑜。

“在柴烈的手下,你做的都是一些危险的事情,少不了与人打斗交锋,若是不能运功你怎么防身?我不会那样做!我也相信你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柴烈!”瑾瑜忧伤的眼神像是一把细细的针,直直的刺进少司南的心。

破庙之外一弯凉月悄悄的溜出层云,虽是皎洁明亮却是弯弯如钩,带着尖锐的棱角,刺的人心里也是冰凉的痛。

不知道为何,他对面前这个男子下不了狠心,或许是因为他说他是自己的亲人,不管是真是家,少司南被亲人那两个人狠狠的抓着心。

少司南紧咬着唇,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

瑾瑜微微一笑:“总比你一口回绝我好!”

少司南别过头月光朦胧的夜将他的眼眸浸染成一片昏暗:“你的武功很好,若是要报仇手刃仇人何其容易,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瑾瑜冷冷一笑话语冰凉:“杀人何其容易,但是我要的是沉冤昭雪,一味的屠杀那我和卓吟风,柴烈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少司南眼眸深沉的望着瑾瑜,心里有着复杂难以表述的滋味。

大云经寺里的更鼓远远传来几只寒鸦从梁上扑飞起,带着灰白的尘土腾腾的落下,少司南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快步走出内堂。

“我要回去了!”少司南轻声的说道。

明知道明日还回来,瑾瑜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要被人抢走一般,一步上前拉着少司南的胳膊说道:“小心一点!”瑾瑜顿了很久,喉咙像是塞了石头一般困难的挤出几个字:“雪儿妹妹!”这一声的呼唤就如十年前一般,却多了无尽的苍凉。

若是再以前有人敢这么碰一下少司南,早就已经被一掌击飞。但是今日少司南只是垂下眼眸平静的望了望那紧紧拉住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衫传来,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从手臂上慢慢传到心上。

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少司南轻轻的点了点头。

从破庙回冰御门使用轻功奔跑只需要一刻就能到达,步行的话半个时辰,少司南一抹漆黑的身影在晦暗不明的长街上默然前行,隔着里远瑾瑜跟在身后。

冰御门里的人杀人太多,仇家自然也多,他害怕会有像他一样来寻仇的人碰上少司南。

就这样一直远远的跟着,少司南也知道他在身后,也没有加快脚步摆脱他的跟随,只是默默的接受他的守候,直到遥遥望见冰御门的阙楼瑾瑜在转身回到南宫侯府。

第八十四章 手足情

瑾瑜回到南宫侯府时已经到了卯时,换下衣物还未来得及清洗背上的伤口芊芊已经从沉睡醒来。熹微的天光透过层云和茜纱窗照进来,瑾瑜朦胧的身影顿在菱花窗前,芊芊上前一看只见瑾瑜雪白的中衣后嫣红一片。

“已经过了几天了怎么还在出血?”芊芊立马就要唤人去找大夫却被瑾瑜一把拉住。

“我晚上睡觉不老实从床上翻了下来把伤口给崩裂开了,没有大碍上点药就可以了!”

芊芊看着瑾瑜双眼微红,眼下更是浮肿,精神也不是大好,索性让他趴到床上,唤了芸香打来清水清洗掉血迹重新上了药。

芸香率着众人退下,房中再无他人,芊芊推开窗让外面的凉风吹一吹室内暖的让人有些昏沉的空气。

今日是个大好的天气,朝阳从天际冉冉升起,菱花窗投下的阴影缓缓的爬过桌椅暗几,房内撒上一层金黄,窗外凉风习习和着幽幽的梅香不禁让晨起还有些昏昏然的人心神一下清朗起来。

房**着的梅花已经有些枯败,瑾瑜天天困在房中本想让他和自己去一趟梅园折一些梅花重新装瓶,回首却见瑾瑜趴在床上已经睡去。

芊芊摇摇头:睡惯了地铺睡,一睡床居然还能滚下去,也不知道昨夜是怎么个折腾法!

可是转念又想自己睡眠历来不深,怎么昨晚他那么折腾一番自己都没有醒。难不成是自己最近真的是因为心结解伴随着那个不可言明的疑惑不知不觉中去了一半,才让睡眠都有所改善了。

瑾瑜还不到去大理寺报道的日子,索性也不打扰,自己换上一件羊羔夹袄,批了间天青色斗篷,扣了门自己唤了芸香一道去了梅园。

经过风亭时碰上正歪着脖子赶着去上朝去的卓吟风,连芊芊的拜礼都没有顾的及受匆匆离去。

“父亲平日没有这么晚起过,今日怎么了!“身旁飘过一阵药酒的香味,芊芊眉毛一蹙:“爹爹的脖子怎么了?”

芸香回答道:“听侯爷身边的安子说老爷不知道怎么昨夜睡的特别沉,一晚上脖子都一个动作,这早上起来脖子一转就痛!”

“想是落枕了!你一会去街上买几贴膏药回来,晚上给父亲贴上!”

芸香应下就被打发了出去,芊芊自己去了梅园,一捧白梅在手,幽香溢满怀,回房时瑾瑜已经醒来,脸色依旧不好。

“你还可以在休息几日,不用急着去!”芊芊一面用小银剪子修剪着梅花枝,一面说着。

瑾瑜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起身一面穿上青色长袍一面说道:“为了不让我在滚到地上,今晚我还是睡地铺上,就在地上也没处滚了!”

芊芊不禁嘴角微翘,将修剪好的梅花插进花架上的白釉瓷瓶里,看着瑾瑜洗刷完毕又传了早膳进来,芊芊就这般平淡的守着瑾瑜,一连几日天气晴朗,这日子虽是平淡却也过的舒心。

每天晚上瑾瑜都会在丑时准时赶到破庙给少司南梳理经络,最近瑾瑜被谪扁后柴烈撤了命令不让她在去监视瑾瑜,少了每晚的运气奔波,几日下来体内的毒被清了不少,而且在柴烈面前也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最关键的是几日之后少司南对瑾瑜的戒备之心去了不少,面对瑾瑜的时候终于肯摘下面上的面巾。

那一晚清冷的一轮明月如同银盘一般高悬在幽蓝的夜空之上,月光如水流淌了一地,雍城沉沉睡去,偶有寒鸦被风惊起,扑腾两下又落回枯枝。

月色之下落尽叶子的枯树在月下身影婆娑,寒风嗖嗖摇的破庙廊下的竹帘一声一声拍打着残破的木头柱子。破庙内不需要点蜡烛已经能看清一切,瑾瑜和少司南盘膝相对而坐,两掌相对,两人周边看似空无一物,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两人团团围住,就连风都透不进一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瑾瑜帮少司南梳理好经络后长吁一口气,将散漫全身的真气缓缓收回。

瑾瑜漆黑的双鬓上淌下晶莹的汗珠,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如同剔透的冰珠滚落。而少司南得到了瑾瑜输送而来的真气后,向来透着冰凝的额头眉心之中透着红润。

“若是普通人非十天半个月才能将体内经络梳理好,但是你本身就有内功底子在再过两日就不用来了!”瑾瑜唇角挂着笑,眼里却是透着留恋和不舍,每晚这一次的相聚成了他的企盼。

他身上担了太多的东西,好想有一个人能和他一起分担,但是妹妹虽然已经近在眼前,他不但不能说还需要用一个谎言来隔开两人的身份。

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很好,只要有一个亲人在面前,哪怕相对无言,他心底也是他是安稳的。

妹妹面对他一直都是黑纱遮面,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很好看,眼神也从最开始的凌冽冰寒慢慢变的柔和了很多。

“这两日还是能不运功就不用运功!”瑾瑜依旧嘱咐着。

“谢谢你!”少司南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今夜月圆入盘,月光如水,破庙之前的空地上有几株梅花已经月下吐出芳蕊,冷风之中暗香扑鼻。

人在沉沉的深夜面对这样的景致也变得温柔起来,少司南侧首透过破烂挂着蛛网的棱窗望着被窗花分割成片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亮不同于往日他在冰御门里看到的月亮。

冰御门的月无论何时望去都像那些冰冷沉重的岩石一般,冷冷的沉沉的透着沁人的寒气,如果有时候受了猫刑那月亮看上去更像是一双被泪泡肿的眼,朦朦胧胧迷着一层水汽。

“这段时间你也耗费了不少真气,你的伤好些了吗?”少司南向来是杀人,偶尔几句的关心话都是说给师傅的,但是那些都好像都不是发自内心,是因为一种无形的透着恐惧的力量在逼着她说,而今晚的这句话,少司南觉的内心有一股莫名的动容,这难道就是从未感受过的感动?

第八十五章 太子惹祸

“我皮糙肉厚的,也不是第一次挨打!无妨!”瑾瑜眉眼带笑,月光流进他漆黑的双眸中生出一层别样的辉光。

少司南低头微微一笑,瑾瑜自然是看不到,复又抬起头声音似是缥缈而来的冷风:“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瑾瑜长叹一口气,寒冷的夜里这一口气被凝结成霜一般,瑾瑜起身踱步到窗前,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寒风拂过说不出苍凉。

“小时候的你……”瑾瑜欲言又止,似是一言难尽,“就跟所有的小女孩一样,活泼,美丽好动。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哥哥一起玩闹,记的有一年花园里的榕树上筑了一个喜鹊巢,自从那个喜鹊巢在上面安了家之后你每天下午都会爬上去蹲在树上看几个时辰的小喜鹊。后来你哥哥把鸟巢给翻了,你哭着跑道父亲那里告状,本来不是大事,父亲自然不会责罚你哥哥。结果你干了一件坏事把你哥哥害苦了!”

瑾瑜说话只是嘴角牵着一抹微笑,回忆是甜的,但是若是再一种困顿的现实里回忆往昔,那甜的记忆也会带着一抹忧伤。

“我做什么事了?”少司南两步上前急切的问道。

“你的父亲本是在朝的官员,官服是很重要的,你却跑去把父亲的官服割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嫁祸给了你哥哥。损坏官服罪名很大的,父亲又不敢张扬,然后就假装以掏喜鹊的窝说他太调皮,然后让你哥哥挨了一顿板子!”瑾瑜耸耸肩,笑着说道:“就跟我现在挨打的样子一样。”

少司南眼睛瞪的老大,似是在从如同空白的年少记忆里寻一点与之相吻合的蛛丝马迹,又似是在质疑,按着她现在沉稳的性情,她是万不会做出这般调皮的事情。

好一阵子少司南才蹙着眉头摇摇轻叹一声说道:“我都不记得了!”

瑾瑜温和一笑以示安慰:“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

夜风渐大,冷的透骨,两人衣衫飞舞,薄薄的面巾被吹的紧紧贴在少司南的脸上,雕刻出面巾下精致的鼻唇,良久少司南似是在喃喃而语:“我小时候和我现在的样子差的大吗?”

纤细的手抚在面巾上,有一下犹豫,少司南缓缓的拉下一直罩再脸上的面巾,瑾瑜愣愣的看着,先是一惊,然而又是苦笑。

惊讶的是妹妹出落的美貌动人,是好看的鹅蛋脸,眉眼如画,鼻如悬胆,小巧的红唇如一朵桃花般,依稀里还带着年少的样子。

只是当年稚气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冰霜,若是心中带了一丝的怒气则是杀气。

而瑾瑜苦笑的则是他早就应该想到是她的,那一日自己入宫,见到柴烈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凌冽的女子,他那时候就应该想到是她,是那个在荒园里就见过的女子。

“你笑什么?”少司南面露不悦,眼中森寒陡生,自己虽然算不上貌若天仙,但是也不至于落的被嘲笑的地步吧!

“我没有其他意思!”瑾瑜赶紧解释,“我只是感叹岁月易逝,人心易变!你跟小时候还是很像,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冷峻,让人没有亲近之感!”

少司南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面巾带上,冷眼看着窗外西垂的圆月,更鼓传来,少司南该离开,瑾瑜也得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破庙,月亮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少司南回首轻声说道:“下次你给我讲讲我的父亲母亲吧!”

没等瑾瑜回答便飞身掠过破庙低矮的围墙消失在月色下婆娑的重重暗影之中。

芊芊最近晚上都睡的很沉,精神每一日倒是很好,可是卓吟风就不一样了。瑾瑜每晚出去的时候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在卓吟风的窗口点了两只安神香,天天晚上如此,瑾瑜有没有帮他把姿势摆好,几日下来今天不是脖子痛,明天就是肩膀痛,再过两天又是腰痛。

天天药酒不离身,膏药贴上去就撕不下来,身上一股子药味老远就能闻到,天天上朝时药味传的老远,周围人还以为是他得了什么重病,太子更是体恤的直接让他告病假修养在家。

卓吟风修养的时候恰巧瑾瑜和少司南的伤都好了,瑾瑜也该去大理寺报道了,也不用出门去给少司南梳理经络,这安神香自然是用不上。

这卓吟风前一日刚告假,这后一日身上就好了,觉得很是奇怪,可是又找不到缘由。这心里很是担心别人说他装病,这浑身的疼痛去了也装模作样的在家休养两天才去上朝。

而皇帝上一次听了那一曲憾人心魂的《九歌·国殇》后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深处那一股子英勇气被激发出来了还是真的身体好转,这精神头也是比以前旺盛了很多。

太子临朝监国后政务一直都是太子打理然后向皇帝汇报就行,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次数也不多,一副准备着当太上皇的样子,可是最近几日却开始亲临朝堂,重新主理着朝事起来。

中间还闹了个小插曲就是皇帝身边有一个小内官,人很机灵也很懂事,很是得皇帝的喜爱,这人一得宠有时候就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小内官看上了制衣局的一个小宫女,就在朝宴当晚小内官趁着皇帝高兴讨了个喜要了那小宫女,皇帝自然准了。

这皇帝赏赐手下一个小内官的事实在是太小,根本就没必要跟太子说,第二日这事传到了太子耳中,而太子却不知道这事是皇帝准的。

小内官本是一阉人要了宫女去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太子临朝以来一直保持着一个清明素净的朝野环境,这小内官要个宫女放在往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可不行,太子离帝位就差一个仪式了,处理军政要事得心应手,处理宫闱之事却还插不进手来,毕竟后宫还是皇帝的后宫,跟太子还没什么关系。

但是太子或许也是朝政之事处理的太久了,自己心里也早把自己当成江山的主人了,也正想着立一立宫中的规矩,而且太子本人对于内官和宫女厮混的事也是痛恨,那小内官既然正撞在了太子爷的枪口上,那太子自然不客气了。

第八十六章 大牢之内

太子是手脚麻利直接就让人把小内官和宫女给绑了扔进了冰御门,一个是没了男子气的阉人,一个是个小姑娘。

在冰御门里还没上刑,光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刑具就吓的脑袋跟鸡啄米一样,这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糊涂事就把状子给画押了。

既然是画押了那只不过是死的痛快一点罢了,最后安的罪名是秽乱宫廷。事情一传开,宫中内官果然规矩多了,就连宫女都不敢把自己打扮的太好看,生怕一不小心给摊上了祸事。

肃理宫廷,驱散不正之风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皇帝那可不高兴了。

宫廷内帷之事只要不牵扯上军国政要,太子确实是不能管;再则这是皇帝已经准了的所以那小内官才敢带回小宫女的,但是太子却把人给绑了不说还丢到冰御门给安了个秽乱宫廷的罪。

这老皇帝正在皇后宫中,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感觉这脸上像是“啪啪”被人给扇了几耳光的火辣辣的,直接就摔了手里的正在赏玩的玉如意只说到:“朕还好好的在这里,还没传位给太子,太子就把这皇城当成他自己的后宫了!”

一气之下甩袖而去,就连多年夫妻的皇后也不想再理接着给冷落了。

这罪名是安在了小内官的头上,可是这却是在说皇帝老了还成了秽乱宫闱的指示人了。

虽然脸上不愉快,可是却也无法去质问,真要是摊到明面上说,皇帝是理亏的。可是心里有火无处发,这可不是皇帝能憋屈的。

也不知道是身体真好了,还是因为气太子还没当上皇帝这手就伸长了,就在瑾瑜的伤好了后准备去大理寺报道的时候,皇帝开始每日亲临朝堂,亲自处理器各种军政要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就相当于收回了太子监国的权利。

这犹如一个闷棍敲的太子七荤八素还不知道东南西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亲临朝堂收回监国权利了,最后还是皇后身边的宫女传来了消息,原来是父皇觉的自己做的太过,管的太宽。

回头想来确实是自己僭越了,父皇已经恩准的,自己却还要去翻盘,想着想着额头上的汗水就淋淋而下,自己一时疏忽大意竟然是载在了自己手里。

而朝堂之上这一微妙的变化,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暗示之后到了朝中个大臣的耳里就成了另外的一种情况了,皇上这是要干嘛,难道有了易储的想法?

皇帝膝下成年皇子中唯有太子、弈王、七皇子身康体健,其他的不是病就是残,而七皇子对皇位早就表现出不关心的态度,沉迷于风月之中。

这若是要易储自然就落到了弈王的头上。弈王正是持着观望的态度,心里一面准备着给太子示好,表示愿意臣服的态度,一面又期盼着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能真的说到做到,扳倒卓吟风让自己赢回一局。

这时间过了一个多月了,户部没事反而是太子被收回了监国权利,这隐隐约约是给弈王什么暗示了,但是一时半会又拿不定主意,即使是太子被皇帝架空,这当下也不敢乱动,唯有继续等着。

太子呢慌张了几天时间后,被账下的臣子一劝也放下心来,处理内官的事情在理上太子是不亏的,亏的是个情面。因为一个小内官皇帝要易储那还是不至于的,太子这一段时间只需要避避风头,小心行事,待皇帝心里的火气消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一下子朝堂之上,观望的观望;小心避让的避让;皇帝重回朝堂确实也让人惊讶了一番,加上年节将近一下子一副一团和气的样子。

瑾瑜是在伤好后半月才去的大理寺,上一次是七品小官好歹事先还有内官将官服送进侯府上来,这一次是谪扁,而且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制服是有,可是没人来送,到了大理寺直接领了穿上就可以了。

狱丞负责分管监狱里犯人的关押,大部分的时间其实只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伙计,因为还有一层南宫侯府的关系监狱里其他的人还不至于敢给瑾瑜什么脸色,即使这样这日子是连南宫侯府的姑爷都不如了。

这刚去的第一天,瑾瑜提着扫把一边打扫着过道上的杂物,鼻息里全是一股霉臭味道,浓烈的赛过了当初他寄居的破庙,瑾瑜一直思量着本来是一件好事怎么就给倒了血霉先是升迁后来又是谪扁了。

终归还是因为自己得绣球得的是太过蹊跷,无论是太子还是南宫侯对他的真实身份没摸透,怀疑他罢了。

“这个老狐狸!”瑾瑜一把丢了手中的扫帚,颓废的坐在牢狱里被青苔浸的半湿的青石台阶上,牢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墙上的几个巴掌大小的气窗射出几道光进来,即使外面今日艳阳高照,里面依旧是昏暗阴冷。

此时正是犯人吃晚饭的时候,牢头将稀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饭汤用大勺子倒进牢房门口的一只只脏兮兮的破碗里去,可是牢头对犯人才不上心,这舀的是满满的一勺可是随手望这碗里一倒真的进到碗里了就只有小半碗了。

饭汤分完毕后,牢头又提着一桶馊了馒头挨个丢进牢房里,发黑的馒头沾着地上干枯的稻草还有各种污秽,牢房里的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饿的也难受,顾不上一口下去满嘴的泥沙就大吃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一声暴呵从过道尽头出来,还站在过道里的牢头被迎面飞来的馒头砸的居然往后退了一步。

“爱吃不吃!”牢头一脚踩在馒头上,馒头陷进脚下的一摊污水里,一下子便烂成了渣。牢头破口骂道:“就你们这种人有馊了的馒头给你吊命就差不多了,不吃看你挨的到什么时候!”

牢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反口也骂道:“弈王都没杀老子,你敢让老子饿死在这里最后倒霉的是你!老子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皇帝要亲审的,你敢给老子吃这些?”

瑾瑜是正对着通道,那人的牢房又是在里面,听着声音洪亮粗犷,向来面目也该是不一般,听着说弈王瑾瑜心中一疑,丢了扫把向里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芊芊轻轻的眨了眨眼,如同黑蝶一般的羽睫将眼眸之中的疑虑,甚至那一份害怕尽数隐去,多了一份坦诚。

“芸香一直照顾我,我习惯了她的伺候。”芊芊转身,清明的眼眸迎上瑾瑜有些疲倦的目光,“但是芸香不见了,我想你该是知道她的去向吧!”

瑾瑜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慢慢移动步子,最后在圆桌旁坐下。

“昨天她和你一起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不见了。她在侯府上这么久,她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就没有一点音讯就离开过。”芊芊跟着坐在圆桌旁,眼神复杂,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害怕自己窥探的太多,触碰到瑾瑜和自己心中那根敏感的弦。

“我让巧儿她们到街上去看看,结果找到了芸香走丢的一只鞋。芸香她到底怎么了?”说着芊芊将芸香的那只绣鞋翻了出来放在瑾瑜的面前。

“你一定要知道吗?”瑾瑜眉心皱在一起,他不知道芊芊能否接受的了真相。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芊芊脸上的惊疑如同岩石上的裂纹横亘在脸上。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

芊芊绞着袖口,指尖早就一片滑腻,她望着瑾瑜,墨黑的瞳仁里是不可言喻的复杂神色,但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瑾瑜轻叹一口气,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芸香她死了!”

“是你害的?”芊芊眉心都是一阵酸痛,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额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是因为你要复仇,可是你说过你不想要我府上任何一个人的命的啊!”

“不是我想要她的命,是她自己不想要了!”

烛火跳动,晃的人也是一阵晕眩,瑾瑜将芸香早就已经和卓吟风苟合的事情,再到卓吟风是如何的要杀芸香,自己怎么救的芸香,再到芸香最后失去理智要去杀人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芊芊。

“我将她救出来,给了她选择,但是她自己希望破灭要鱼死网破我也没有办法!”瑾瑜指甲划着桌布上繁琐的花鸟图纹慢慢的说道。

芊芊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她无法想象芸香死的时候是如何的哀伤如何的绝望。这或许就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命。

“那归义坊的那场火又是怎么回事?”

瑾瑜抬头望了一眼芊芊,容色深沉:“也许是芸香最后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引燃了大火吧!你父亲在那里养了个美人,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下孩子,很有可能就会被接回侯府成为正式的夫人。芸香该是气不过才要去杀那个女的!”

“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合理,好像的确是芸香要去自寻死路!”芊芊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唇边一记冷笑:“可是芸香怎么会忽然知道父亲在归义坊那边养了美人呢?若不是你告诉她我想芸香不会这么快知道吧!”

“芸香知道只是迟早的事情!”瑾瑜双目如鹰,锐不可挡,“而且你父亲要杀她的时候我救了她,要不要走是她的事!如果她选择离开,我所有的计划都不会这么顺利的施行,但是她却选择了她最不该走的那条路,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冰冷的话将芊芊眼中逼出一层泪:“你的计划?你的计划就是利用芸香来烧起一整条街?你说过你如果杀太多的人来换取你一家人的沉冤昭雪的话,你和当初我父亲屠杀你一家有什么区别!可是你今天做的不就是你最恨的人的做法吗?”

“我没有想到为什么整条街都烧了起来!我的计划是利用芸香,但是没有一整条街,包括那个怀孕的女人我都没有想过要她的命!”瑾瑜颓然的垂下头,“事情有变,我也要去问个清楚!”

“你是在和谁合作?”芊芊眼中虽然满是泪,是痛心,是失望,是愤怒,还有无能为力的怅然。但是复杂的神色掺杂在眼泪中如同碎裂的冰一般,冷冷的带着尖锐的棱角。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你!一整条街的人的性命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呵呵!”冷笑一声,“给我说法有何用!我能做什么?我只不过多一声叹息!你有你的计划,我爹有我爹的执着!你们谁我都没有办法去改变!我希望今日的归义坊大火只是一个意外,是你不可掌控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记着你答应过我的,如若他日我父亲沦为阶下囚,他肯翻供你你能保他一条命。希望归义坊的大火不要烧到我南宫侯府!”

“芊芊!”瑾瑜喉中梗塞,不知道该继续承诺,还是该如何。

他在大理寺供职,归义坊的大火他是第一个耳闻,当时就已经生疑,但是一整天都困在大理寺处理归义坊的事情不能脱身,心中早已经疲倦。如今芊芊一脸期盼的望着他,他心里狠狠的沉了下去。

将来的路那么长,如果再生变故他该如何!芊芊只不过是无辜的女子,他不想牵连她,但是她已经被卷了进来。

前所未有肚饿疲惫感袭上心头,瑾瑜低下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卓吟风也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将瑾瑜给传了过去问话。

这一次他是很客气的说着话,无非就是说芸香忽然失踪,而当天和芸香接触的就是瑾瑜,想问问芸香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

瑾瑜心如明镜只是说自己当天本是要去大理寺,但是要帮芊芊去首饰铺取回发钗,就让芸香一起去取了发钗回来。自己想着大理寺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做面子功夫的事,谁都会清楚,不如以后好好踏实的做事会更好一点。

取了发钗之后也没去大理寺而是去茶楼里喝茶了。

卓吟风一番询问下来什么也没打听到,第二日还让人专门去瑾瑜所说的茶楼核实了一下,果然如瑾瑜所说在茶楼里喝了一下午茶。

那茶楼不是别人的,正是黑子所在的茶楼,这一番打探自然会扑空。

瑾瑜当晚一刻也没空着,等着侯府上的人睡着之后给卓吟风点了安神香之后,一路就奔去了弈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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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匪首

“弈王殿下不杀你,是留着你来砍头的,你以为留你这泼皮无赖来享福的?”牢头还在继续骂着,瑾瑜手一伸将他挡着了后面。

瑾瑜望去只见牢中的人,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八尺,光是那腰只怕瑾瑜一人都抱不过来,一双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大小,望着只让人生畏。

这人身体很是强壮魁梧,貌似监狱里还没有找到一身合适的囚服给他,偏小的囚服在他身上紧紧的勒着身体,强健的肌肉形状如同刀刻一般印在绷的紧紧的衣服上。

那一双手紧握成拳,像个钵一般大小,一拳打过来一般木制成的牢门只怕也要碎裂,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人的牢房使用铁制的,每一根铁柱足有碗口粗。也难怪这样的牢房用给这样的人,这牢头也才敢跟他叫板。

“大人!”官大一阶也能压死人,虽是九品的官在面前牢头也得恭敬的唤一声,“不用管这泼皮,让他闹去,饿极了自然会吃的!”

“横竖都是一等死,老子就是不吃!到时候皇帝老儿要亲审咱家,你交不出人,你的小命也保不了,死还能拉上个垫背的也划算!”牢房里的人也是很有骨气一般,喊了一通倒在墙角翘着二郎腿倒是很有深意的望着瑾瑜。

“你是那个土匪头子?”瑾瑜双眉一挑,淡淡的问道。

牢里人只是啐了一口唾沫,脸别向一边,阴阳怪气的哼着瑾瑜听不懂的小调。

“大人就是他,被弈王殿下捉回来的那个!”牢头小声在瑾瑜而变得说道。

“既然能将这样的人活捉回来,弈王殿下确是很厉害啊!”

“殿下很是英勇,可是这一次皇上连个赏赐都没有,弈王殿下回来接着病了好几日!”

说道这话的时候瑾瑜眼神一冷,淡淡的扫了一眼牢头,牢头舌头一打结知道说错了话,赶紧退到了一边。

“哈哈哈!”里面的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口大笑笑,如同狮子吼一般,在密闭的监狱里震的鼓膜都是一阵嗡嗡作响。

“就弈王那小儿,挡不住我一个大刀,若不是他使诈我两千兄弟能被他灭,老子能被他捉回来!”匪首嘴里骂着手上抓了一把干枯的稻草扔了出去。本是轻飘飘的稻草带着手腕上的内力扔出去居然如同钢针一般簌簌的落在地上。

“取胜有时候不一定要用蛮力,你即便武功力量如何的占上风,脑子跟不上同样会沦为阶下囚。”瑾瑜不紧不慢的说着,匪首听的身形一顿,然后猛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灼灼如火逼视着瑾瑜。

“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就知道磨嘴皮子,有本事放老子出去打一场啊!”说完巨大的身影一动,脚下如同滚滚惊雷袭来,一双巨手抓在铁栏上猛烈的摇晃着,如同发怒的狮子嚎着:“老子当初那一刀就该狠一点,一刀毙了他,让他只伤了一条胳膊!”

“弈王受伤了?”瑾瑜毫不惊慌,只是低声问着眼底深处却是一寒。

“哼!若不是那厮给我下了药,他整个人都要被我砍成两半!弈王胜之不武!”

“兵不厌诈!下个药也不算什么!”瑾瑜温和一笑,眸光淡淡的,“你既然已经被抓来了这里,还是认命吧!不过现在年节将至,皇上还一时半会不会想起你,就算是处决你也得等到年后!”

“哼!反正你们这些馊东西老子不吃,若是想要老子好好的等到年后开刀,就给老子每天送点像样的东西来。”

“你这话说的也不错,现下的确还不能饿死你!你和你的部下骚扰百姓,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相信你也数不过来了吧!”瑾瑜冷冷一哼转头对缩在角落的牢头说道:“他这样的人十恶不赦,一定要当着百姓的面开刀问斩,只有这样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好酒好菜不必了,看得见米粒的粥和新鲜的馒头还是可以准备的。”

“是!”牢头小心的应了一声,斜眼睨了一眼铁牢里的匪首嘟囔着:“真是便宜这货了!”

匪首却只是冷冷一哼,瑾瑜心里也正烦着,一番安顿下来也只是想让这人安静着好不要再来叨扰着自己,这眼下无事,也懒得窝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自顾出了去。

外面阳光大好,一下从暗室里出来,瑾瑜的两眼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伸手在额上搭了个蓬,检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这脑中的思绪就像暗生的虫蚁啃噬着瑾瑜敏感的神经。

弈王回来后一直是称病不见客,按着刚才匪首的话说的确是受伤了。匪首自称使用的大刀,看着那身量弈王手上应该不浅,可是回来却是紧锁消息。

而且本是立了一大功劳却不声不响被太子抢了去也不作任何的反抗,这弈王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莫不是根本就不相信自己那晚说的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太子示好。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本来是和弈王约定的三月期限,但是这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卓吟风的地位依然是稳如磐石,而太子虽然自己把自己弄的载了个大跟头,但是却没有伤及根本,自己这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收获,若如自己是弈王只怕也等的失去信心了。

想着瑾瑜心里更加烦闷,阳光白辣辣的刺眼,瑾瑜摸着身边的一块石子投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几声尖锐的响声,撕的脑仁里像是给人扎了两刀一样。

今日的白昼像是变长了,瑾瑜感觉自己是在一块铁板上滚了一天般难受,是怎么挨到天黑,又是怎么脱了那身暗淡无光的官服的,怎么从大理寺回到南宫侯府的一路轻飘飘的像是做梦。

一路之上暮色渐渐合来,寒气随着西沉的太阳也渐渐逼的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华灯初上,繁华的皇城上空蒸腾出一片灿烂的烟霞之色。

年节将至,各色的花灯也开始沿街挂上,五彩斑斓的光下,家家户户已经换上新的桃符,偶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已经等不了新年来临,提前燃放起了爆竹,祥和喜庆的年节氛围已经开始传开。

第八十八章 铭志

只是这样的喜庆跟瑾瑜没有半点关系,父母在游子有归途,只是家都没了,瑾瑜就永远没有了归途。想着以前家中每逢年节时的欢愉,瑾瑜望着眼前摇晃的花灯渐渐觉得眼前一片水光。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瑾瑜这心里燃起的悲苦最后都渐渐变成了无法宣泄的怒火,最后怒火再次变成了满心的无奈和悲凉。

偌大天下,他却是游子一个;曾经被称为京中第一公子的他如今是满心的无助。心心念念的想要为族人复仇可是事情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自己孤立无援,甚至在落寞无助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即使是妹妹在眼前他都无法真切痛快的表明身份,她担心妹妹不相信,更担心妹妹信。瑾瑜望着透露彩色烟霞的天空仿佛看见家族亲人站在云端之上,一双双眼里全是失望。

“文熙,你无用啊!”耳畔是父亲的声音飘过,文熙恍然醒来才看到自己站在南宫侯府大门下已经是泪流满面。南宫侯府的灯笼是上等红绸包扎而成,温馨的红光落在瑾瑜的脸上,衬的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更是幽深悲凉。

瑾瑜低下头静默了很久,没有迈进旁边的角门,而是一转身往西市的破庙而去。

破庙里依旧是一片的萧瑟悲凉,瑾瑜一路行来觉得脸上已经被冻的麻木,破庙后爆竹声声,五彩的光把破庙里映照的也是忽明忽亮,一片斑斓。

伸手从衣服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又在庙里找了一根烧过的木棒,在布条上写了“除夕之夜,丑时相约”,然后塞进了香案上的香炉里。

瑾瑜抬头看到佛像依旧倒塌一半,一只手和半个身子都没了,但是佛头还在,依旧是宝相庄严。瑾瑜深吸一口气拜了拜就退了出去。

这是他和少司南之间的约定,若是有事可以在此留下讯息,少司南会不定时或者是偶尔来看一看。她对于瑾瑜依旧是疑心不减,这不定时和偶尔的说法之下,她能不能来看到这个布条,瑾瑜心里没有底,只能祈求佛祖能保佑了。

再次回到南宫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间,虽然还有几天是除夕,但是今日卓吟风下朝下的早,看样子心情还是很高兴,于是趁着今日时间还早,命人将饭菜搬到大厅里,一家提前吃个团圆饭。

下人们正忙着布菜,大厅之中被数架十二只连枝灯照的通透如白昼,数十个火盆将大厅里烘的暖意融融如同春日。

卓吟风穿着一件蓝锦家常服端坐在中间的的位置上,本是一脸喜色的和芊芊说着什么,见到瑾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意一下褪去冷着脸说道:“跑哪去了现在才回来。”掺杂着白色眉毛的两道浓眉一皱,又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看样子这新差事没有司乐使好做啊!”

芊芊穿着青锦色小夹袄,下面穿着一件牡丹绣百褶裙候在厅中,听到父亲这么一说,脸色一凝,望了望卓吟风又望了望瑾瑜最后没说话。

只是朝瑾瑜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起争执,大厅中的其余的人都是尴尬的一顿,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顾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假装没听到。

瑾瑜低头一笑,将所有的心事收敛,恭谨的执了一个晚辈礼说道:“大理寺天牢是比不上宫中,但是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在为皇上做事,不分彼此!今日回来只是看见沿路上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桃符,一路的花灯很好看,所有有些留恋就回来的稍微晚了些!”

“话是说的好听啊!”卓吟风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唇边换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是一路的花灯好看,又表明心迹为皇上办事不分彼此,那怎么这脸上是一点喜色都没有呢?”

瑾瑜偷眼望了一眼芊芊,见她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那是在鼓励他。

这满屋子的人也就她的笑容还是真的,瑾瑜深吸一口气又说道:“冠冕堂皇的话自然是要说的好听一些,但是不管什么事情小婿都是能抗的住,这样的话也是小婿的肺腑之言!如果说真要给个什么理由说小婿为何面上这么不悦那就只有一个了!”

“那你倒是说说!”卓吟风展了展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靠在身后的凭几上,看到瑾瑜身形顿在厅中,又挥了挥手将大厅中的一干下人给支了下去。

厅中一下安静下来,唯有菜香袭人,锃亮的水磨青石上倒影着三个人的身影,纵然是厅里暖意融融可是这影子倒影在冰冷的地上也是冷冷的,空空泛着华丽的光,却没有一点温度。

为了能复仇自己都认贼做父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瑾瑜忍住眼底的酸涩,伸手撩了身上华丽的衣袍跪在地上说道:“小婿知道,岳父大人和太子殿下是咋考验小婿,本来是升迁换来的却是贬黜,根本的原因就是岳父大人和太子殿下不信任自己!司乐坊的琴为什么会坏,想必岳父大人比谁都清楚!”

若是换成他人说话,出于尊敬一定会把这太子殿下放在前面,但是瑾瑜却是把岳父放在了前面,既是没有得罪太子,旁人听了去也抓不住名头,又是将卓吟风哄的高兴,即使是这一番话将卓吟风和太子背后做的事情说的有些露骨,卓吟风反倒是一点不生气。

“你脑子不笨,什么事情倒是看的很明白!”卓吟风冷冷一笑,唇角挂着一丝得意,仿佛是在说你在怎么折腾,还不是逃不出本侯和太子得手掌心。

瑾瑜也不气也不急,只是从容的将卓吟风的神色尽数收敛在幽深的眸底,拱了拱手说道:“身处在其中只要略微一想便是明白了!而且那一晚小婿本来也就看到了有人进了司乐坊,只是当时人少没有抓住,也没发现琴被毁了!琴被毁还特意的加上了皇后的飞瀑流珠,无论是因为母子的原因还是因为太子监国的原因,太子殿下都有了追查下去的理由,那么最后想要给小婿加一个罪名的确是太容易的事情了!而至于那毁坏琴的人是谁派来的,只要能想到是谁不让瑾瑜蹦的太高,那自然也就能知道是谁派来得了!”

第八十九章 离间计(上)

瑾瑜气息平稳,一气呵成卓吟风眯着眼盯着瑾瑜不说话,不知道是事情的真相被说出来在掩盖眼中复杂的神色还是因为越来越看不透瑾瑜。

“所以你告诉本候你要和芊芊在朝宴之上和芊芊双琴合奏《广陵散》的时候,你也就知道本候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太子,然后太子会从中阻挠是吧!”

“刚开始告诉岳父的时候还不确定,直到小姐的手受伤后才确定的!岳父让芸香将小姐的手划伤不说还在所用的金疮药上做文章,让小姐的手一直流着血水,不能愈合。岳父还提前将消息散布出去,一是为了阻止我们的双琴合奏如期举行,二是为了确保小姐能在后面事发的时候能撇清关系!”

“爹!”芊芊虽然早知道自己手受伤是芸香受了父亲的命令,但是今日当面问起来心中还是不免一寒,“是不是你为了太子的事也能将女儿算计在内!”

瑾瑜眉目一动,余光扫了一下芊芊,不免心疼了一下她,自己还未将事情全部说出来了,要是全部说出来那她且不是更加寒心。

“只是一点小伤你计较什么?”卓吟风辞气一下凌厉起来呵斥着芊芊,“何况那也是为了让你不要卷进更大的纷争之中!”

“这么看来那瑾瑜说的就是真的了?”芊芊如同墨玉的眸子幽深明亮,瑾瑜看的清楚,那一层亮光分明是一层泪光。

卓吟风一窘,未料到自己的话却被女儿套了出来,浓眉一皱说道:“是真的!是太子殿下的命令,难道爹还能违抗不成,而且爹已经说了只是一点点小伤,难不成你今日还要与爹争执到底吗?”

芊芊只是咬着唇不说话,一双眼睛晶莹透亮,濯濯闪着凉凉的光华。

身在侯府之中,宫中的斗争看着离自己很远,可是自己是南宫侯的女儿,又怎么逃避的开,婚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从自己出生开始自己早就被绑上了父亲的战车。

“你说父亲算计,难道你们不是吗?”卓吟风斜眼睨了地上的瑾瑜,“你们口上说是要双琴合奏,可是下来呢,琴没有动一下,倒是天天变着法子练习琵琶和敔,还把七皇子给利用上了,要说算计厉害怎么比的上你千挑万选来的夫君。”

卓吟风身形逐渐胖大,一说的激动起来浑身就像是在颤抖一样,这伸手指点着地上的瑾瑜的时候,这腮帮上黝黑的肉也跟这样一阵抖动。

“小婿这是迫不得已!”瑾瑜俯首在地上一拜,“小婿知道从进南宫侯府第一天开始,身后就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是因为小婿身份太低贱了,却又恰好得不到信任,所以就只有自己想努力一把,想借着立功得到皇上的嘉奖,以此也好向岳父还有太子殿下证明自己是有用之才,也能得到信任!至于七皇子,其实也是瑾瑜一时贪心,利用了皇子殿下喜爱风雅之事的嗜好,求岳父大人能帮瑾瑜保守这个秘密。第一次小婿打碎了殿下的玉佩,后来又利用他,若是论起罪来,小婿实在担当不起。”

“保守秘密自然会帮你保守,本候还不想因为你连累这南宫侯满门了。”卓吟风捻着手指,唇边带着一抹得意的笑,:“你越是这样的聪明,只会让你更加扑朔迷离让人生疑。这人聪明是好事,但是太聪明了有时候反而还不是好事!”

瑾瑜如同墨画的剑眉一蹙,侧颜看上去刚毅俊秀,瑾瑜忍住心底的屈辱膝行上前,“砰”“砰”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眼中逼出一层泪说道:“瑾瑜受小姐大恩才得以进了南宫侯府,终于能免去穷困之罪。若不是这样瑾瑜只怕早已经冻死或者是饿死街头,此等大恩瑾瑜铭记在心。但是古人向来讲的都是知恩图报,小婿不才只求能凭自己的本事谋得功名来为南宫侯争光,以报答小姐的知遇之恩,求岳父大人能在太子殿下之前美言几句,替小婿表明心志,小婿必然鞍前马后,侍奉太子殿下和岳父!”

“我相信你的决心!”芊芊上前俏生生的立在瑾瑜一旁,望着瑾瑜很是认真的说道:“昔日都说他好赌,但是自从他上次立誓之后就真的断了劣根,女儿相信他。”头一转又望着卓吟风眼中全是期盼:“父亲你就相信他吧!”

两人说的动情,卓吟风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下面的两人,手搭在膝盖上良久才淡淡的回了一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今天算是真见到了!”

“爹!”芊芊急的只跺脚,急切切的说道:“你怎么就不相信他呢!”

“你当初绣球招亲告诉爹说的是找一个人假婚,做名义的夫妻。这才过了几月,他给你灌了什么**汤了你就这么信任他?”卓吟风冷冷的觑了一眼芊芊,眼神很是复杂:“难不成你跟他还做了真夫妻不成!”

芊芊何曾想到卓吟风会这样说话,顿时脸耳根都红了,望了望瑾瑜又说道:“假夫妻依然只是假夫妻,女儿想的只是,既然已经选了他,他又是一个可以雕琢的人才,何不就应了他的上进心帮帮他,他若是能立功,那南宫侯府上不是也有光彩了,旁人就不会再因为我找了个穷酸乞丐做夫婿来嘲笑我和爹了!”

“瑾瑜让小姐和岳父蒙羞实在愧疚,所以才日夜想着进取,想为岳父和小姐博得颜面!”

“哼!”卓吟风冷冷一哼,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到瑾瑜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瑾瑜说道:“你既然如此的表明心迹,而你能越过太子和本候得到皇上的青睐也的确算是有点本事,你也明白如今你是越不过太子和本候所以又求了回来,既然如此那本候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瑾瑜大喜:“请岳父大人明示!”

“归根结底终是因为太子对你不信任才会把你拉下来,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你蹦的那么高。想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其实很简单!”卓吟风淡淡一笑,发黄的眸子森冷的让一旁的芊芊都是一惊:“你说一说那一日你的绣球是怎么来的呢?飞出去的绣球还能平白无故的拐个弯!”

第九十章 离间计(下)

“关于绣球的事情,小婿的确是知道的不多!”瑾瑜面色不改从容镇定的说道:“想必当日岳父大人应该也是安插了人手在现场以确保绣球能飞向岳父心仪的人吧!”

“那一日我明明是将绣球投给瑾瑜的,可是后来怎么又拐着弯飞向旁边去了?”芊芊长眉紧锁,望着卓吟风,“难不成爹插手了?”

“岳父既然都知道绣球的走向是可控的,那旁人自然也知道的啊!”瑾瑜轻叹一口气,故作一副苦涩的笑容:“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却白白的便宜了小婿。”

“爹你不是说过你插手女儿的事情,你最后还是插手了!”

“我插手了最后还不是如你所愿了,便宜了这个穷小子!”

“小婿不知道是何人在暗中和岳父的人对抗,但是唯一能肯定是,此人必定是想让南宫侯府成为别人的笑话。”瑾瑜凝眉像是在思索,将卓吟风敏感的神经小心的牵引着:“当今朝野之中谁对南宫侯记恨太深,那此人就一定是他了!”

“就算是那个人,他帮你一个无名小卒为什么?难道只是想让我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卓吟风很是气愤,大袖一甩。

“成为笑话那只是一层关系吧!”瑾瑜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瑾瑜虽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是小姐绣球招亲的事情当日是传遍了整个雍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岳父心中又本来就有选择。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一出手将绣球抛给了我,岳父的计划失败,可能就不仅仅是岳父的失败吧!我想那个人最终的目的也自然就达成了!”

卓吟风听的一怔,手本来还捻着下颌上的胡须,这一下像是被人给嵌住了一般,两眼瞬间酝酿着滔天怒意,嘴也不自主的动了一动,虽然是很小声,但是瑾瑜通过唇形却是看的很清楚他分明是在说“弈王”两个字。

瑾瑜赶紧又补充着说道:“小婿只是一个破落户而已,没有任何背景,当初又好赌更不堪提携,今日得了小姐的恩才痛改前非,没想到表现的太过激进,惹的岳父怀疑,从今以后愿意鞍前马后替岳父和太子爷做事,求岳父提拔!”

弈王是瑾瑜用来对抗太子的棋子,他本不应该将这个矛头转向给他,但是自己目前被掣肘厉害,别无他法只好先小小的牺牲他一下。况且即使是自己现在这样说,但是相信太子和卓吟风早就又怀疑弈王的可能性,只是没有什么动作而已,自己只不过是将太子的怀疑提升了一下而已。

而且昨日推断出弈王对太子有示弱的心态之后,他很是焦虑,若是弈王和太子一党了那怎么利用弈王来打压太子,今日将弈王拿来做挡箭牌,虽然不能肯定太子对弈王有所动作。但是将太子对弈王的怀疑加深,疑心生暗鬼,即使弈王有所示好的表示,那太子那也是不同意的,即使自己不出手,也能逼的弈王最后要拼尽全力和太子争斗一番。

厅内暖意融融,瑾瑜觉的自己背心里都已经湿了一片,这一凉下去背心里像是捂了一块冷帕子一样,厅外的寒风自半开的窗棱透进来,凉飕飕如同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片刮着脸。

卓吟风一直皱着眉似是在思索什么,大厅之内安静的如同深海里的一块岩石,良久浑厚深沉的声音才打破这死寂。

卓吟风望着地上的瑾瑜说道:“你说的话本候记住了,但是想要让太子殿下信任你,不是本候去帮你说一句话两句就能就能解决的,关键还是看你怎么表现了!你可明白?”

“求岳父大人能给瑾瑜一个机会!”瑾瑜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恳切的说道。

“机会?”卓吟风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很是玩味一般,:“机会,我哪里有机会,一切都是掌握在太子殿下的手中。你是一个聪明人,都能越过太子直接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难道你还愁找不到机会?”

“是!”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卓吟风能放下戒备,将疑心传达给太子,那么至少让弈王示好的目的达不到,他也算是成功的。至于消除太子的疑虑,求他卓吟风根本就没有用,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怎么抓住机会去表现。

自己接二连三的抛出诱饵就不相信他不上当。

本是热菜热饭,这一番话下来饭菜早已经凉了,没办法只好又换来家奴将饭菜全部撤下去重新热一次又端上来。一番折腾下来,卓吟风满腹的心事,本来好兴致的吃一顿饭最后都是草草收尾。

过了两日朝廷也休朝开始过准备着年节,从皇宫到普通的百姓家都是一副欢庆的样子,爆竹声声之中没有朝务,没有党争每天都穿着家常服的卓吟风似乎也是少了很多算计和威严,倒像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慈父。

除夕之夜,侯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换上了新衣,宫中的內侍快马传来皇帝的各种赏赐之后,家宴的各种菜肴也一一摆上。

红烛高烧,熏香绕梁,火盆将整个大厅烘的温暖如春,卓吟风带着一家子,包括所有的家奴都在一起守岁。当爆竹声大破沉静的夜之后,卓吟风带头将红包一一分发下去。让瑾瑜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也领到了红包。

守岁之后又是一番的热闹,卓吟风终究已经年老,身子自然是抗不过年轻人,虽然还有兴致但是还是挡不住困意回房休息,留下了一屋子的年轻人欢闹,这是南宫侯府少有的喜庆。

瑾瑜的兴致却是不在于此,芊芊还在大厅里和一群小丫鬟猜灯谜的时候他就已经回房了,推开窗户瑾瑜遥遥的望向西市,心里已经有所向往但是此时他却还过不去。

冷风扑面,带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烟火味,瑾瑜不知道少司男有没有看到那封信,更不知道她看到之后会不会如约而来。

又等了一个时辰,大厅之中的喧闹终于退了下去,芊芊也回房了。

“我帮你包了一些红包,都分发给下面的人了,他们说感谢姑爷!”芊芊脸上带着笑意,似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欢愉之中走出来。

“原来我也要给他们发红包的啊!”瑾瑜笑了笑掩上窗户。

第九十一章 除夕夜(上)

“年节的时候主子给下面的发红包是惯例,这次的我就帮你发了,元宵节的时候你就自己给他们发了!”芊芊坐在梳妆镜旁一边将满头的钗环取下一边说着,“你好歹是南宫侯府的姑爷,过节的时候还是要表示一下,不然下面的说你小气抠门!”。

“好的!”瑾瑜心不在焉的答道,芊芊却没有注意到。

终于等到芊芊也睡下之后,瑾瑜趴在地铺上侧耳听着侯府之外的动静,除了偶尔的爆竹声再无其他才悄悄起身。

安神香的青烟徐徐散开,芊芊的呼吸更加均匀,瑾瑜帮芊芊摆正姿势后,从墙角衣橱里拿出一个食盒,食盒最下面有一个炭包,这是用铁丝网缠绕编织而成的,里面放一些烧透的银碳放在里面,然后再用石盒子装着放在食盒里,没有烟味又好收拾,用来保温饭菜最好不过。

这是前几日瑾瑜悄悄动手做的,伸手一摸炭包里还有温度,食盒里的饭菜都还是热的。瑾瑜唇角牵起一抹微笑,眼睛不禁有些湿润,要是妹妹在破庙里的话,这是十年之后他和亲人在一起吃的第一次团年饭。

衣橱最下面还有一包香烛纸钱,瑾瑜也一道拿了。

吹灭蜡烛将房门扣好,路过卓吟风的房门时依旧点上一支安神香,今夜时不时有爆竹声,为防万一!瑾瑜在芸香还有下人的后院里也都各自点了一支安神香。

翻墙而出,满街的火纸碎片踩在上面轻轻的嘎吱声,沿街的大红灯笼将街道映照通道明亮,偶尔还有几个深夜未归的人还在大街上燃放着爆竹。

瑾瑜没有一丝耽搁径直就朝西市的破庙奔去。

满街的喜庆之色,破庙却如同一个隔绝的荒凉世界,瑾瑜一路奔跑,有些气喘,骤然停在破庙门口的时候他更有些紧张。伸手将庙门推开,破庙里依旧如往常一般昏暗压抑,没有一点灯光更别提人影。

凉风掺杂着烟火的味道,更有破庙里的**的霉臭味一下钻进肺里瑾瑜忍不住咳嗽一声。依旧还是有些不死心,瑾瑜还是走进破庙里。

庙里更加昏暗,佛像下面的香炉还是老样子,瑾瑜伸手探了一下,里面留下的字条却不见了。

妹妹来过,而且还看到了消息,那今夜她为何没有出现,难不成是冰御门里有事让她走不开,还是她不想来。

任何一个猜想都让他变得急躁,瑾瑜转身往后面的内堂而去,天井一条黑色的身影矗在中央,洁白的面庞在爆竹的火光之下忽明忽暗。

瑾瑜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小妹!”

少司南还有一些不习惯瑾瑜这样称呼她,转头怔怔的看着瑾瑜,磨蹭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来了!”

“是不是等很久了?”夜风冷的沁人,少司南脸色有些泛白,看来是站了一会,瑾瑜满心的歉意:“我要等到他们全部都睡了才能出来,约的是丑事,可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屋外冷,还是进去再说吧!”少司难唇边挂着一个别扭的笑容,她向来冷傲的惯了,这样的笑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破庙里有一个香案,扫去上面的杂草灰尘当个饭桌正好。点上蜡烛,热菜热酒一一摆开,破庙之内竟然有了一丝温馨的气息。

凉拌藕片也被一同捂热,一只烧鸡还滋滋的冒着油珠子,两碟饺子一盘是猪肉馅一盘是芹菜馅,还有一壶温着的昆仑殇。

一个小小的食盒竟然装了这么多东西,少司南看的一双美目撑的老大:“你这是要做什么?”

“今天是除夕啊,当然是吃团圆饭!”瑾瑜从兜里摸出两个小巧的白瓷酒杯,少司南面前摆了一个,自己面前摆了一个,满上酒,昆仑殇芬芳的酒香溢满四周。

“那又是什么?”少司南指了指瑾瑜手边的一个包袱,蓝底白花,鼓鼓囊囊一包。

“这里都是祭拜用的香烛纸钱,一会我们一起祭拜一下!”

“为什么要在这里祭拜,你们慕家只是家道中落,而我家是因为饥荒遇上流匪才散的散死的死,找不到尸骨很正常,你若是真的像祭拜,难道还回不了益州。”

自己那一日仓皇之下迫不得已编的一番话,只要细细推敲就会发现漏洞,妹妹虽然失忆,但是脑子可是还是清醒了。他这一番逼问下来,瑾瑜本是想解开包袱拿出香烛,手却顿了一下。

说一个谎话,就得用更多的谎话来掩盖,瑾瑜是真的在清楚不过了,想了想,瑾瑜稳住气息说道:“我现在已经入赘了南宫侯府,卓吟风对我本就是介怀,想要回益州去祭拜,几乎是不可能了,而你的家人尸骨也是找不到所以,我们在哪就在哪祭拜吧!”

少司南低眉想了想,瑾瑜说的很有道理,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想要在亲人的坟前祭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少司南叹了口气,伸手和瑾瑜一起解开包袱,果然是一些香烛之类的东西,这么多年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你与南宫侯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少司南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瑾瑜继续说着谎:“好歹我慕家也算是望族,当年父亲还在朝为官,也在太常寺做事,就是因为的罪了卓吟风才被皇上贬官回了益州,从此之后郁郁难安,最后得病死了。父亲死了家也跟着没落了,后来我又不争气。当然这些事情卓吟风肯定不记得了,想他在朝中树立的大大小小的仇敌那么多,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太常寺七品司乐呢。”

瑾瑜心里只连呼,幸好自己当初冒用了慕二仪的身份,真实的慕二仪早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冻死在了路边。自己和他处过几日,听他讲了家中的事情,才知道来龙去脉,他死后自己冒用他的身份,他日若是真的能报的大仇,也算是帮真的慕二仪了了心事了。

自己的一番话终于编圆了,少司南如同墨玉的眸子望了望他,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还是她今夜的心思好像都不在这里一般,只是低着头将包袱里的一应东西挨着挨着拿出来,在地上摆了一大串。

瑾瑜在背风的墙角点燃白蜡,又燃了一柱香递给少司南说道:“妹妹给父母上柱香!”

第九十二章 除夕夜(中)

少司南怔了怔,有些别扭,这于她是第一次,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接了香拿在手里呆呆的立在那里。

瑾瑜眼中一涩,挤出一抹笑,又点了一柱香,引着少司南在墙角跪下。

天空因为雍城繁丽的灯光没有一丝星光,瑾瑜望着空中氤氲的云霞深吸一口凉凉的空气,伏在地上一拜说道:“爹!娘!还有兮文大哥,我帮你们找到了妹妹,她还活着!只是她没有了记忆,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帮妹妹找回记忆,终有一天我会铲除仇人,带着她回家的,你们保佑瑾瑜!”

瑾瑜说着,心已经飞到了那片桑林之中,往年他是不知道父母尸骨葬在何处,今年他即使是知道,却也无法带妹妹亲自去坟头祭拜。

瑾瑜心里满是无奈,但是脸上却是冷冷一笑,终有一天等到昭雪的时候自己总会在亲人的坟头点燃一柱香的。

瑾瑜想的有些出神,远处一声爆竹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侧首却见少司南拿着香呆在原地。

“这是你第一次吧?若是不习惯把香插在这里就可以了。”

少司南只是点点头,将香挨着瑾瑜的香一并插了下去。

瑾瑜又从包袱里拿出纸钱元宝一一在蜡烛上引燃,烧透的草纸,变成黑色的蝶在夜里带着无尽的相似缓缓向天空飘去,云端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指引,少司南只是看着瑾瑜将一把一把的纸钱,元宝扔进火堆里,看着他的眼眸时而森寒,时而又被眼泪浸湿。

不多时一包纸钱全部化为灰烬,火光的温暖让两人的脸上都染上一片红晕。

“你常常这样半夜跑出来,不怕被他们发现吗?”少司南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今夜是除夕,她虽然没有穿冰御门的火云制服,但还是一身漆黑紧身长衣,人的心里是有多冷才会将自己一年到头包裹在黑暗里呢。

“他们醒不了的。”瑾瑜微微一笑,眸底闪过一丝森寒,“今天我们团圆就不用说那些恶心的人了!”

搬了两个石凳子,抓了一把枯草垫在上面两人相对而坐。瑾瑜添了几杯酒泼洒在地上祭拜着亡去的父母和弟妹,少司南望着一桌子的菜低头不语,在抬头时瑾瑜看见她双眼里早已经盛满了泪水。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看到你消息的那一刻我也没想过要来,可是今夜冰御门外爆竹声不断,家家户户都是团团圆圆围炉而坐。我在大街上走着走着还是不自觉的就到了这里来了。”

瑾瑜喉咙里一哽,有些说不出话来,忍住眼底的酸涩,将呼之欲出的泪水擦去,瑾瑜小声的说道:“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除夕?”

“对于冰御门里的人来说,没有除夕!”少司南苦涩一笑,“从小师傅告诉我的就是冰御门的人无牵无挂,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团圆和除夕!”

“你没有向你师傅打听过你的身世,比如你是怎么到了冰御门?”

“打听过!”少司南摇摇头,“可是没有任何用,每次我刚一提起我的身世,他都是马上打断,我只不过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发着高热,也是因为这场高热我才失忆的。”

瑾瑜手捏成拳,关节“吱吱”的响着。

少司南端起案上的酒杯,连饮了好几杯,酒力发作本是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少司南双眼迷茫怔怔的望着瑾瑜半晌,才红着眼睛艰难的唤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的“哥哥”瑾瑜等了好久,一低头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不知道在清醒的状态之下少司南还会不会喊他,但是眼前这一声,起码他知足了。

瑾瑜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少司南面前的小碗里说道:“团圆夜都要吃饺子的,这是我自己包的饺子你尝一尝!”

少司南双颊绯红,抿嘴一笑:“我听说饺子里要包铜钱,谁迟到了来年就会有好运气的!你有没有包铜钱馅的啊?”

瑾瑜温和一笑,点点头。

少司南头一歪,露出一个小女孩般的笑容伸手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瑾瑜碗里说道:“那你也来一个,看看我们谁的运气好!”

瑾瑜心中五味杂陈,笑容是真诚的笑,只是在这寒冷的破庙里,多了几分凄楚。

少司南将整个饺子都包进了嘴里,腮帮上鼓出了一个大包。瑾瑜看着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在除夕里和自己抢饺子吃的场景。

自己从妹妹碗里抢了一个饺子来,没想到包的就是铜钱,妹妹撒娇不干,哭着跑去给爹告状,爹为了安抚妹妹只好将自己的红包拿给了妹妹。

往事如重演一般在眼前,瑾瑜眼中水光一片,看不清楚面前的妹妹,抹了一把眼睛,才看见少司南摊着手,正笑呵呵的望着自己。

昆仑殇酒中极品,后劲最足,少司南双颊红晕一直晕染到耳根子后面,就连一双素手都变得粉,手心里躺着一枚油亮油亮的铜钱。

“被我吃到了!哈哈”

瑾瑜伸手在少司南手上摸了一下说道:“看来来年你的运气很好,我摸一下,把好运也转给我一点!”

“不给!”少司南手一缩,藏在了腋下,嘟着嘴嚷道:“不给你,就不给你!”

本来是笑着说的,少司南说着说着到最后嘴角一撇,却哭了起来,最后连头都趴在了桌子上。

一顿久违的团年饭本该高高兴兴的吃的,可是却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酸楚不堪。

“妹妹!”瑾瑜知道少司南心中的苦,从见到她发现她满身的伤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妹妹这十多年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哥哥!”少司南扬起脸,泪水顺着她娇美的面庞话下,酒醉人,心却不醉,少司南压抑在心里多年的苦楚终于爆发出来。

终于如同少年时候的她一样,扑进了瑾瑜的怀里大哭起来。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们,好想爹娘!”少司南铺在瑾瑜的怀里,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墙,“可是我都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不管我多想你们,可是我都没有办法勾画出他们的样子来!”

瑾瑜不语,只能用力的抱着妹妹,用他凉了多年的怀抱去温暖妹妹同样冰冷了多年的心,希望她能在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寻觅到一点点当面的温暖。

第九十三章 长河之畔

远处的爆竹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整个雍城进入了梦乡,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刮过光秃秃的黑色树枝,呜呜悲鸣,和少司南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砂纸一般连皮带肉摩挲着瑾瑜的心。

他要比她更坚强,他才能成为她的依靠。

过了很久,桌上的饭菜都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少司南才从悲伤中回过来,瑾瑜的胸口湿了一大摊,蓝缎锦衣被少司南的泪水染成了深蓝色。

“我过段时间画几幅爹娘还有你大哥和弟弟妹妹的画像给你,你想他们的时候就看看,但是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好吗?”

瑾瑜用温柔的话安慰着少司南,如同多年前哄妹妹入睡一般。

少司南酒醒了一些,用黑色衣袍使劲的擦了擦脸,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说我的家人都是被土匪杀了的?”少司南眼圈还红着,认真的望着瑾瑜说道。

“是的!”瑾瑜有一点犹豫,但是还是说了出来。

“哼!”少司南眼中杀气陡生,仿佛一下又变成了往日里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两月前我去鹊山剿匪,当时对那些土匪下手还是太轻了,要是早知道我就该把他们一个碎成几段!”

瑾瑜听的一怔,随后苦笑:“你杀他们又没有用,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族人报仇的!”

那么多的真相压在心里像是死结一般,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妹妹一吐为快。

西边下玄月已经变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瑾瑜望着天空中被皇城五彩的光蒸腾的成彩色的夜空缓缓说道:“新年到了,该回去了!”

少司南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说道:“是该回去了,若是被师傅发现我出来是和你在一起,只怕大年里就要挨一顿猫刑了。”

瑾瑜恨的牙痒:“那些仇人施加在我们身上的伤痛总有一天我会加倍的还给他们的。”

“你说什么?”少司南听不明白,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终有一天我们的大仇都会报的!”

少司南脸色一动,犹豫了一下:“你说的我的仇人是土匪,而你的仇人是南宫侯!可是我的师傅和南宫侯都是太子的肱骨之臣,你要找南宫侯报仇,或许有一天我和你会兵刃相见!”

“不会有那一天的!”瑾瑜双眉紧蹙,轻叹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

“我也不知道!”少司南垂眸望着地上两个疏离的人影,脸上红晕已经完全褪去,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冰冷的杀手。

“我画好画像会放在佛像后面,你过十天来取!”瑾瑜懒得收拾桌上剩下的饭菜,总有流浪的猫猫狗狗来打理干净的。

“那我先走了!”少司南点点头,向瑾瑜告别之后缓缓向破庙之外走去,走过墙角焚烧纸钱的地方少司南停了下来,手指在身上搓了搓,蹲下身子将一片还未烧透的纸钱放在蜡烛上点燃,待到纸钱重新烧完之后,才回身望了一眼瑾瑜,眼神里有伤感、有不舍,还有疑虑,这样复杂的眼神让瑾瑜心里狠狠的痛着,他只记得妹妹年少时清亮如同湖水的眸光何曾像现在这般让人心疼过。

衣衫飘动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一转眼,那条漆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瑾瑜在破庙里又逗留了一会,才起身离开,这一次他是沿着西市一直走到朱雀大街上,又绕过东市才向南宫侯走去。瑾瑜不想这么快就回到南宫侯府,只想在这个寂寞沉寂的晚上在空旷的大街上游荡一会,能在天亮前能赶回去不一个囫囵觉就可以了。

瑾瑜一直这么走着,呼吸着空气中的烟火味,踩着满地的火纸,让他意外的是在路上瑾瑜还碰见几个深夜醉归的人,一路含糊不清的唱着曲跌跌撞撞的前行,脚下的火纸被踢的如同枯叶一般翻飞。

瑾瑜心里直叹气,想不到这团圆之夜还有人会像他这样在外游荡。

雍城内有一条小河横贯东西,沿着河岸商铺林立,每一里就有一座拱桥,瑾瑜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带这他和妹妹来这放河灯。许下的心愿大概都是一些祈祷平安之类的话。

当年的花灯早已经不知道去向,当年许下的愿望也是没有达成,两百多人被杀,只留下自己和一个失去记忆的妹妹。

瑾瑜孤零零的站在一座拱桥之上,拱桥的青石上早已经结了一层暗冰,河里生出一片白色水汽,雾气将瑾瑜的衣衫浸的有些湿润,望着如同白练的长河瑾瑜轻叹一声。

除夕同时也是祭拜亡去亲人的日子,放河灯一直是最佳的寄托哀思的方法,瑾瑜沿着河道一路行走,河道两边尽是燃尽的香烛和纸钱,河道里还飘着不知道何处飘来的河灯,早已经熄灭歪歪扭扭的倒在水里。

沿着河岸行走,不到半个时辰瑾瑜便能回到南宫侯府,远远听的有依稀的人声传来,这夜已经深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外面,瑾瑜心中一动,缩在了一堵墙后面。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半夜出来啊?”听着似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白天的时候人太多了,出来的话会被人看到,这会没有人。今天是除夕,我们这会可以好好祭拜一下我们的父母。”听着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既然是祭拜父母为何不能白天出来?”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瑾瑜偷眼瞄去看到河边站着一女子和一大概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子穿着天青色长裙和小夹袄,外面罩了一件牙色斗篷,背对着瑾瑜看不清楚容貌。而那男孩子虽然戴了斗篷但是正对这瑾瑜,倒是看的清楚,眉清目秀是个标志的小人儿。

只见那女子伸手为男童整理一下兜帽,万般怜惜般抚着男童的脸说道:“因为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见,只有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可以说一说!”

男童似懂非懂点点头,帮着女子将手中的篮子取下放在河边的青石上。

姐弟二人将祭拜用的纸钱纸元宝一一取出,用火折子将莲花灯点上,明黄温暖的灯光照在孩童的脸上,衬的他一双眼睛更加漆黑明亮。

女子的一双手修长柔美,瑾瑜心里猜着姑娘如此有孝心,想必也是个美丽的姑娘。想起刚才自己遇到的几个醉酒的人,夜这么深了,姐弟二人还在外总有不妥。

想到这里瑾瑜本想迈开的脚不由自主的又收了回来。

第九十四章 轻薄狂徒

此时女子已将几盏莲花灯全部点燃,又点了三支香插在地上,托了一盏灯在手中对男童说道:“韵帧,来给爹娘说几句话!”

男童懂事的将女子手中的莲花灯拿了过来,眉毛蹙在一起,似是在整理想要说的话,但是眼睛里却早已经盛满了泪。

“爹!娘!韵帧想你们。韵帧又长大一岁了,你们放心我长大了就可以照顾姐姐了,不会让她那么辛苦!”

对于手足亲情,瑾瑜有种无法抗拒的动容,瑾瑜眼中布上一层泪光,而那男童清凉的泪水已经滑了下来。女子眼中含着眼泪,唇边却带着微笑伸手轻轻抚掉男童聊上的泪。

一盏河灯晃晃悠悠的远行,载着人的相思和愿望。

女子伸手又将一盏河灯放入水中,瑾瑜看不到她的动作只听到她柔声的说道:“爹!娘!韵靑没有辜负你们的重托,韵帧又长大了,他懂事又聪明!你们二老放心我一定会实现你们额愿望的。”

“姐姐!爹娘的愿望是什么?”男童仰起脸问道。

女子顿了顿:“等你长大了我就会告诉你的!”

或许这样的话说的太多了,男童撅了噘嘴,挤了个天真的笑没有追问下去。

只听的女子又说道:“爹,娘!我们原来的家被毁了,那些坏人又来过了,虽然这一次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为了安全我带着弟弟去了弈王府,我现在在王府上做绣女,弟弟过了年就可以给小少爷做伴读,王爷王妃待我们很好你们二老放心。”

“弈王府!”瑾瑜心里一动,忍不住又伸出头望了一眼,将那男童的样子细细的记下。

“今年姐姐又多点了一盏河灯,是不是又有话要给伯伯和婶婶说啊!”男童指着地上还剩的一盏河灯说道。

“是啊!每年姐姐都会给伯伯婶婶点一盏河灯的!”女子托起地上的河灯,将兜帽从头上摘下,这一次瑾瑜终于看清楚那个叫沈韵靑的女子的容貌。

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脸上未施一点脂粉,一把青丝在头上随便挽了个发髻,就插了一个素银满冠,满冠上缀了几颗大小不一的珍珠。穿着天青色的长裙和宝蓝的小夹袄,人虽然不是一眼看过去让人感到惊艳,却是却也是清丽动人,素雅的像是一朵梅花一般。

只是这姐弟二人好像是一点都不像啊!

“伯伯,婶婶,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在那里,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是你们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韵帧找到你们的!”

“姐姐每年都这么说,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伯伯婶婶的名字,怎么找啊!”

“有伯伯婶婶留下的玉佩啊!”女子轻抚了一下胸口,似是有什么珍宝藏在那里一般,“这枚玉佩就是当年伯伯婶婶留下的,有了它就一定能找到。”

瑾瑜听的心里疑云大起,敏感如他猜着难道又是一起悲剧,否则既然是要每年祭拜的伯伯婶婶却不知道生死,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而且听他们说玉佩忽然想起自己家里兄妹几人曾经也是人手一枚冰种飘花的玉佩,雕刻的是团云鲤鱼闹春图,只是自己的早就在大火之中丢失,文雪妹妹的当年被摔坏,送去玉器店修理还没有拿回来,家里就遭逢了变故。最小的文镜倒有一块,但是文镜妹妹却连尸首都没有找到,最小的弟弟的玉还没有做出来就已经惨死了。

青烟袅袅河灯远行,在乳白的水雾之中最后化作几粒孤零零如同星子一般微弱的光,姐弟二人驻足在岸边一直观望,似是在送别远行的人,直到那最后的一点光都被远处的黑暗吞噬。

夜里越来越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被凝成白雾。

姐弟二人又将带来的纸钱元宝一应焚尽。

“姐姐我们该回去了!”满城的灯火将雍城照的通透,但是街上空无一人,男童紧张的望了望四周空旷的长街,眼里露出惊惧之色。

女子点点头,将兜帽重新戴上,又帮男童整理了一下斗篷,将两人身上的灰烬拍去,才挽了篮子顺着河道一路走去。

只是一对孤苦的姐弟!瑾瑜心里想着虽是弈王府的人,自己送一送他们又何妨。

姐弟二人走在前,瑾瑜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只听的前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这么晚回去还进的了门吗?”男童很是担忧。

“放心吧!我给看门的苏伯伯说了的,我们回去他会给我们开门的,不会惊扰到王爷和王妃的!”

两人正说着,瑾瑜脚下猜到一个枯枝,发出一声脆响,瑾瑜快身闪到一根柱子后,只听的前面女子的一声惊呼:“谁在那里!”

瑾瑜秉着呼吸,等着女子的惊疑过去,但是两人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来,只听到男童稚嫩的声音连呼:“姐姐那是什么人啊?”

瑾瑜反应过来可能说的不是自己,探出头去看,只见女子紧紧的搂着男童,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醉酒的男子。

看那样子是不是喝高了而是喝的很高了,一张脸红的都成了猪肝色,身上的衣服虽然布料看着挺好,也是厚实的织锦,但是喝高了之后早已经被扯的七零八落,寒冬里竟然还露出了胸口。

那醉酒的男子,两眼通红,直勾勾的望着女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小娘子!长的这么漂亮,陪爷回去过年啊!”

说着话,那还提着酒壶的手进向姐弟二人抓了过来,那个男童小小年纪出于保护姐姐的目的,不顾一切的就朝男子扑了过去,嘴里还大喊着:“登徒子,不准轻薄我姐姐。”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那男子毕竟也是成年壮汉,虽然是醉酒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也够大,韵祯扑上去,就被那男子像提小鸡一般捉了起来,顺手就朝河里丢。

沈韵青吓的大叫:“韵帧!”

她一弱女子有什么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抛了出去,先不说河水有多冷,他们二人可都不会水。而且弟弟还是双亲临终时的重托,弟弟如若有什么事自己还怎么会留恋世间。

心里想着是能侥幸拉弟弟一把,也同时想着的是要死也要死一起,女子呼叫一声之后也毫不犹豫的就朝河里扑去。

第九十五章 近在眼前的亲人

瑾瑜在暗处看的真切,为弟弟的勇敢和姐姐的温柔善良动容,看到男童被扔出去那一刻,他足下就已经蓄足了力气,几个蜻蜓点水,就沿着河面飞了过去,一把拉起快要扑进水里的姐弟二人朝岸边飞去。

醉酒的男子被眼前这一幕吓的酒醒了一半,瑾瑜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响亮,脆生生的几个打耳光扇的那男子口鼻流血。

“滚!”

男子一愣,瑾瑜又是几个耳光上去,打的男子一下哭出声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还不滚?”瑾瑜手握成拳,上前就要打,那男子,吓的哭爹喊娘,扔了手中的酒壶连滚带爬的就跑远了。

瑾瑜转过身来,看见姐弟二人还没有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两人抱成一团缩在一堵墙下呜呜哭泣。

“两位没事吧!”瑾瑜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话,生怕让本已经瑟瑟发抖的他们又被惊吓住:“那人已经被我打跑了,你们没事了!”

直到这时那女子才回过神来,一张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手在男童身上上下摸着不停的问:“韵帧!韵帧!”

男童没有一点反应,瑾瑜一看男童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如同羽翼的睫毛轻巧的覆在脸上,但是一张脸却是惨白的。

瑾瑜顾不得多少,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呼吸均匀,该是刚才吓晕了,伸手在男童的仁中上掐了一下,男童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那坏人……”男童像是个小大人一般扶着女子的肩膀,上下查看,一副惊慌的样子。

“我没事!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大侠!”女子脸上带着泪珠,唇角却是酝着温柔的笑,自己还是满脸的泪痕却柔声的安慰着弟弟。

男童转过脸这才看到一直站在身边面带的微笑的瑾瑜,见瑾瑜黑发如墨,面容清朗,一身衣衫干净整洁,虽然也是绣满了葡萄缠花枝,但是整个人却是内敛得体,加上刚才又出手救了自己和姐姐,这心里一下就好感顿生。

连连作揖脆生生的说道:“多谢大哥哥!”

瑾瑜只是礼貌的还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都不会看见孤弱被欺辱而不出手相救的。”

女子这才起身整理下形容,行了敛袖礼说道:“小女子沈韵青携弟弟沈韵帧多谢公子相救。”

“在下顾兮文!”瑾瑜脑子打顿一时邹不出名字,只好又将这个名字搬了出来,“今夜虽然是除夕,但是还是有不少孤寂浪子在街上游荡,此时夜又这么深,两位这是要去哪?不如由在下护送吧!”瑾瑜明知故问。

沈韵青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有别,这深更半夜在街上和陌生男子一路,心里总是过不去,但是沈韵帧可想不了那么多,一听这个长相俊秀又有武功的大哥哥要一路相送,早就高兴的把刚才的惊吓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好啊!”沈韵帧又是连着点头又是一个劲的拉着姐姐的衣袖说道:“姐姐,大哥哥一看就是好人,长得好,心眼好,武功好,让他送我们回去准保一路平安。”

这一连三个好字夸的瑾瑜都是一阵发颤,这小孩子的嘴甜起来真是谁都招架不住,而沈韵青还在为难,但是看到弟弟那般高兴,想到万一在遇到刚才的情况该怎么办,心里虽然矛盾,但是弟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最后也只好红着脸点点头。

弈王府南宫侯府本是顺路,瑾瑜看着天色,听着几声更鼓传来,只要稍微快一点还是来得及的。

三人当下没有多耽搁一路就朝弈王府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只有火纸被鞋底踩踏的沙沙声响,沈韵青还从未于男子这般近距离的走过,一路上又是紧张,又是羞涩,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气氛有些尴尬,还好有沈韵帧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一手牵着姐姐一手牵着刚认识的大哥哥宛如一家人一般,一路上问长问短,才算不至于太窘迫!

“夜这么深了顾公子怎么还一个人在外?”沈韵靑话一出觉得自己唐突了,脸刷的一下就烫了起来。

瑾瑜蹙眉一思索,温和的说道:“团圆之夜却是无心睡眠,加上思念故人,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恰巧碰上了姑娘和小公子。”

“思念故人?”沈韵青拢了拢兜帽上的风毛,有些惊讶:“公子也有已经亡去却又忘不掉的亲人?”

“父母手足,都是血亲之人怎么会忘记!”

沈韵青取下兜帽,面色透着悲切:“公子这么年轻,父母手足就都已经去了!真是让人心痛。”

“家逢变故我也没有办法!”瑾瑜面上挤出一抹苍凉笑,旋即又文言说道:“看你们提着竹篮,还有未燃尽的蜡烛,你们也是出来祭拜亲人的吗?”

“我们来祭拜我们的爹娘!”沈韵帧仰起脸,兜帽的风毛轻轻刮在他脸上,瑾瑜只感叹这男童眉目清秀的太过离谱,活脱脱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童子一般,若是个女娃不知道有多俊俏。

“为什么不白天出来呢?这夜深露中的,又碰上歹人的!”瑾瑜轻轻刮了一下沈韵帧的脸,温和的问道。

“这!”沈韵青有些为难,顿了顿说道:“只是想着这夜里人少,可以说一说掏心窝的话!”

“原来是这样!”瑾瑜点点头,回眸看见沈韵青脖子上的一截红绳,那应该是挂玉佩的绳子,瑾瑜有点好奇,但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遂将自己的好奇压了下去。

转过一个街角,弈王府的大门已经在了眼前,分别在即,沈韵青抿了抿嘴说道:“顾公子衣着讲究,绣纹都是宫中上品,不知道公子居住在哪?”

瑾瑜笑了笑随口答道:“南宫侯府!”

酝在沈韵青唇边的笑意如同盛夏的冰雪一般瞬间消融,就连拉着沈韵帧的手都一缩,将沈韵帧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刻意的和瑾瑜拉开一道距离。

“原来是户部尚书,此次多谢公子搭救,我们已经到来弈王府了,就此别过!”

瑾瑜还未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因为弈王和南宫侯两个对立的党派才让他们忽然这么戒备自己,想来才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也无妨了,已经将他们平安送到,自己也算做的够好了。

瑾瑜也还礼说道:“就此别过了!”

后会有期几个字还未说出口,沈韵青已经拉了弟弟向弈王府的角门走去,看着他们敲门,门开,身影消失在门后,瑾瑜这才回转一路朝南宫侯府而去。

第九十六章 元宵花灯

瑾瑜回到南宫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了,远处虽然已经有鸡鸣声,但是天依旧是一片黑,侯府里上下的红绸灯笼散发出来的光也是混混弱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无精打采。

瑾瑜回房后,帮芊芊换了个姿势,自己钻进地铺,眨了眨眼也乏的进入梦乡,不知道为何他这一次梦见的却是沈韵帧姐弟二人,他们一身的血污,被恶人追杀。而他听的真切,沈韵帧分明是在叫自己哥哥。

瑾瑜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人晃醒了,睁眼却见芊芊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站在身边。

“怎么一下困成这样,快点起来,我们要去给爹敬茶,今天是大年初一可迟不得!”瑾瑜定了定神,方才回味过来。

赶忙起身梳洗,桂花油抹了头,梳了个油亮油亮的高髻,又拿牙粉擦了牙,清茶漱口,收拾好被褥发现软塌上整齐的放了一沓衣物。

“这是给你制的新衣!”芊芊一边拿起衣物一边说道。

瑾瑜这才看到芊芊今日斜斜的梳着三环高髻,中间的环髻上簪了一支流苏发钗,而一边空出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粉色绒花牡丹,唇红齿白,细长的长眉之间贴了芙蓉花钿,整个人说不出的明丽动人。

而身上穿着秋香色长裙,披帛在身后逶迤出一个优美弧度,行走之间仪态万千。

自己的衣服是宝蓝色翻领胡装,领口袖口,修满缠枝花纹,玉带加身,英气逼人,一对人站在铜镜前如同金童玉女一般。

芊芊左看右看,终于觉得妥当了才一起去正厅给卓吟风恭恭敬敬的奉了茶,说了吉祥话,卓吟风又是大大的红包赏赐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南宫侯府上宾客不断,稍微有点空的时候卓吟风自己又出门去挨着拜访,都是官场应酬,没有几个是真心。往年卓吟风还将芊芊给带在身边,今年如果是把芊芊给带上的话自然要将瑾瑜也给带上。

可是瑾瑜在卓吟风眼里还没到能迁出世的地步,但是那一日晚上交谈过后,心中又觉得瑾瑜倒像是几分真诚,一个屋檐下也不好将面子伤完,思来想去,干脆就连芊芊也不带了。

自己出门留着他们在家也好。这样一来芊芊和瑾瑜就只能呆在家里,瑾瑜自然无心出去,芊芊进来心情一直大好,见瑾瑜不出门,自己在家中也无趣,就带着芸香出门看庙会,看花灯,每一日都是天晚才归。

瑾瑜想着这样正好,芊芊有护卫在身边不用担心安全,自己就干脆在家每日作画,凭着记忆将十年前父母的样子重新画在纸上,顺手也给自己画了幅画。

三幅画完成之后抽了个空藏在了破庙里,再过两日去看,画已经被取走。

按着大周的制度,年节休假一直要到正月十六过了元宵节才开朝。卓吟风的应酬是一直忙到正月十四小年节之后才算是休停。这连着折腾下来卓吟风是感觉比上朝还累。

这最后两天的假期,终于不再应付各种客套的拜访之后卓吟风算是捡着空闲好好的休息一番。小年节过了紧接这又是元宵节,看花灯猜灯谜又是少不了的。

芊芊向来养在深闺,一年到头也就过节这几天卓吟风看管的松散一点,允许出门去走走,加上卓吟风最近确实是累的够呛,也想将府上的人打发出去,别在府上搞什么猜灯谜的游戏,所有的人都放出去玩一玩,自己好清静清静。

正月十五天刚刚擦黑,大街小巷上的各种花灯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齐齐绽放开来,俊男美女们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说说笑笑一路是看不尽的热闹。

瑾瑜陪着芊芊,后面还有芸香和一众的奴仆跟随,一晚上接连逛了好几个街,依着瑾瑜的脑子猜灯谜自然不在话下,一路下来收获很大。除了瑾瑜和芊芊其余的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腾不出一点空来。

今日人多,街道两旁的商铺自然也是不关门,一行人走的虽然累了但是还没有想到要回家过,芊芊兴致正高,说是找个茶楼坐坐,等会再去西市转一转,然后再回南宫侯府。

瑾瑜很久没看到黑子了,不知道这几月他那边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此时离黑子的茶铺不远,瑾瑜个子高,站在人堆里一望远远就望见悦来茶楼的旗帜在夜风中飘舞。

“我们去那间茶楼歇歇脚吧!”瑾瑜提议着,“虽然比不上翠微楼,但是四面通透,方便看看各处的热闹。”

为了不引人耳目芊芊今日穿了一身男装,但是却是脂粉气不改,温柔的点头同意。

一众人刚进茶楼,黑子就迎了过来,好久未见瑾瑜,黑子堆着满脸的笑立马就要扑过来,但是见瑾瑜不停的朝自己使眼色,旁边还跟了个粉堆捏的公子,身后又是一群人,立马便明白过来。

堆在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但是从喉咙里哽出几个响亮的字:“客官里面请,好茶立马就来。”

一行人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对面是家首饰铺子,招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天香坊几个字,一群莺莺燕燕将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茶还没上来,芸香就拉着芊芊的胳膊说道:“小姐那是天香坊呢!里面的首饰不仅好看,那胭脂水粉更是一绝,听说连宫里的皇后娘娘还有众妃子都从他们这里采购呢!”

“有那么好吗?”芊芊抿嘴一笑,目光却是飘香了天香坊,“不过生意倒是真的好!”

“那是自然了,想着皇后娘娘都用,平常百姓自然也想去看看呢!”

看着芸香痴醉的目光,芊芊伸手在芸香的脑门上扣了一下说道:“谁说就都稀罕了,我看呀是你想去看还差不多!”

瑾瑜听着芸香的话,不知道为何总想起那一晚看到她慌慌张张从卓吟风房间出来,一边走一边扣衣服的样子,不觉的胃里一抽,也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就算是不用这天下一绝的脂粉也是人中凤仪,贵不可言。而芊芊温柔贤淑,一颗心冰清玉洁不用那香粉也是清丽动人。”

听着瑾瑜的话,芸香不乐意的撇撇嘴:“小姐难得出来,只是想让小姐看看,姑爷这番说话,倒像是在嘲笑芸香媚俗了。”

第九十七章 坊间流言(上)

晚来风急,窗外的花灯齐齐摇摆,像是彩色翻滚的浪,今日本是有兴致,听着两人说话,倒像是有隐喻不可发的波澜,芊芊抚了抚手指上紫红色的伤痕说道:“女孩哪有不爱美的,芸香自然也不例外,她只是想去看看,你说这些给她听干什么!”

转头温和一笑对芸香说道:“我嗓子干的很,等喝盏茶你陪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天下一绝到底是有什么好的!”

芸香自然是欣喜,拉着芊芊的胳膊一个劲的说着谢谢。

不多时黑子端着茶壶和一应的茶杯上来,瑾瑜悄悄的给他递了个眼色。

芊芊饮了一杯茶,就被芸香迫不及待的拉了去,瑾瑜吩咐着几个奴才也赶紧跟过去,保护着芊芊的安全。留下一个家奴看着东西,自己饮了两杯茶后借口要去出恭也朝茶楼的后厅走去。

茶坊上面还有一层是几间小巧的包间,茶坊之后是一个四合小院,瑾瑜站在楼梯前,不知道黑子是在楼上还是在后面的小院里。

正欲试试运气上楼却见黑子在小院里朝自己挥手,瑾瑜连忙跟了过去。

“知道你要借口上茅房出来,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了!”黑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瑾瑜引到小院最里面的一件厢房里,扣上房门还朝外瞄了两眼,觉的安全了才说道:“二爷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来看我。”

瑾瑜负手立在房中,四下打量了一番,都是堆放的家具桌椅和一些杂物,房间很是隐秘,而且又不是包间,不出意料不会有人来打扰。

“你是我安排在这里的眼线,我要是没事就往你这里跑岂不是让人生疑,你不知道那南宫侯就一老狐狸!”瑾瑜坐在一张杨木圆桌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黑子,连着夸赞:“不错啊!这两月不见,长高了长胖了!看来不用多问你在这里过的很好嘛!”

“这都是二爷的福,谢谢二爷!”黑子朝瑾瑜拱了拱手,一脸的动容,“虽然我叫你二爷,可是你不知道你却像是我大哥一般,这世上除了爹妈,就是你对我最好了!我以后一定给你养老送……”

本是一番感谢的话,从黑子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世上哪有这么这么感谢人的何况这还是元宵节呢!

瑾瑜赶紧着打断说道:“行了,行了!我们两个感激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你该是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黑子咧着嘴一笑,从墙角搬了凳子和瑾瑜一道坐在圆桌前,压着嗓子说道:“二爷还真的如你所说,这茶楼里人来人往,那是各路小道消息都有,每天这热闹都是听不完,就跟那戏园子里的戏本一样精彩!”

“看来是收获不少啊!”瑾瑜伸手挑了一下黑子扎成一束的头发,“那就给我说说吧!”

“你想先听哪家的?”

瑾瑜眯了眯眼,牙根一咬:“先说南宫侯府的!”

圆桌上放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黑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神秘的说道:“正如你所说,这南宫侯就是一只老狐狸。都知道南宫侯夫人死的早,外面传的都是卓吟风和夫人伉俪情深,卓吟风忘不掉南宫夫人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续弦,你在府上呆了那么久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瑾瑜鼻子一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那个老东西一直都不待见我,何况这是他自己的私事,怎么会让我知道。不过在侯府里从未见他提起过自己的夫人,就连除夕夜里守岁都是匆匆上了一炷香就走了,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如若真的是如传言一般夫妻情深总会免不了在牌位面前诉一番相思苦吧!”瑾瑜遥遥头:“反正我是不曾觉得他对自己的夫人有多情深,若是相思,那是得像芊芊那般!”

“芊芊对苏家的公子念念不忘这我也是听说了!”黑子模仿这瑾瑜的样子叹口气:“可惜了一个好姑娘!”话锋一转,黑子的两眼都是直放光,“今天不说她,今天说卓吟风!街坊上传言他和逝去的夫人情深,可是另外一小道说法却不是如此,说的那卓吟风是明里给自己一个情种的人设,但是背地里却是干着龌龊不堪的事!”

“什么事?”瑾瑜剑眉一挑,表情凝肃!

“听说他在城内东西市里分别购置了几处宅子,里面养着几个年轻女子,专供他行乐!”

“这个应该不算怪事吧!早年死了夫人,这个人需要总得解决一下,他这中朝廷三品大元出入风月之地又怕会其他官员弹劾,买个宅子养几个情人是不奇怪的。”

黑子年纪不大,过了年也就十三周岁,跟他讲这些大人的事,瑾瑜不免有些尴尬,可是黑子倒是不以为然,想必是在茶楼里听的太多了,也不觉的什么,说话的语气老成的像个大人。

“养几个美人让自己时不时的乐呵一下没什么奇怪的啊!可是你见过那个官员乐呵完了还让几个美人齐刷刷的同时怀孕啊!种马啊!”

瑾瑜正喝着茶,听到这一句一口冷水差点没给喷出来,死死的憋在嘴里,两个眼珠都差点蹦了出来。

“你说卓吟风偷偷养着的那几个美人都怀孕了,这老东西想做什么!”

黑子撇撇嘴:“以前觉得你跟我就是一个乞丐混吃的,但是自从你去抢绣球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这现在又把我安放在茶楼里帮你打听各路的消息,我就知道二爷你不是一般的人!”

瑾瑜听的一愣正欲想说什么,黑子却是一抬手打断他说道:“二爷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多问,我只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而且你对黑子这么好黑子一定会帮你。你能将南宫侯千金的绣球抢到手,以你的智慧,这卓吟风想干嘛,你一定会想到的!”

瑾瑜又是惊讶又是感动,拍了拍黑子的头:“这说话的模样还真像个大人,我一时半会倒是想不到那老东西想要做什么,但是关于这事坊间就没有什么传言?”

“当然有!”黑子语气笃定,“都说是南宫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入赘的女婿又是个撑不起面子的人,所以这卓吟风是老了老了求子心切,想要儿子。”

“无风不起浪,看似荒谬不堪但是只要一细想还是合情合理,有这样的传言,那定然有这样的苗头,得好好查一查!”瑾瑜胳膊碰了碰黑子:“你还打听到其他的什么传言没有?”

第九十八章 坊间流言(下)

黑子挠挠头:“关于卓吟风的其他什么比较重要的就没了!”

“那弈王呢?”

“弈王那边倒是很安静,只是茶楼里偶尔会有一些人说弈王如今失势,怕是再也斗不过太子。”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瑾瑜淡淡一笑又问着:“还有没有其他的?太子呢?”

黑子很是无奈:“太子住在东宫,又是储君,坊间哪会有关于他的传言碎语的!”

“说的也是!要是连东宫里的事情都会被传到市集上被人作谈资,那这皇宫且不都成菜市场了!”瑾瑜叹一口气,那个皇城如同铁桶一般,自己真是一点都渗透不进去。

黑子见瑾瑜两道眉紧紧的皱着,嘴角抖了抖说道:“太子和弈王虽然没有什么消息,但是前几日发生了一件事情,如果是往大了说了应该和太子是有关系的!”

“你就小孩子,什么事还能想到太子那去?”

黑子咧嘴一笑:“这听的多了脑子自然也灵光了一下啊!以前为着生计发愁,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想其他的,现在有的吃有的喝,脑子没事就想想其他的呗!其实我也不笨。”

说着说着又跑偏了题,瑾瑜推了一把黑子:“行了,原来你也是明珠蒙尘,你也是人精一个,我时间不多,赶紧说什么事!只要是能扯上太子,那就等同于太子本人!”

黑子说的口舌发干,连喝两杯冷茶,被冰的脸都白了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最近不是过年节吗?家家都有燃放爆竹的习惯,而且官场老爷们都会借着这个机会相互走动,搭关系的送礼的都在最近走动的很频繁。你在朝中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也知道这吧!”

“这是自然了!你不知道南宫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这京城有一个官员过年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出门去拜访其他的官员里,他那儿子不过四五岁大吧!路上碰到另外一个孩子放爆竹。没想到那当官的儿子胆子小,被一声爆竹给吓的跌到河里去了。”

“如果放爆竹的那孩子家里没有点背景,这把京官的儿子吓的跌进了河里,肯定是有苦果子吃的吧!”

黑子一拍大腿:“二爷你说的真对。听那些大人讲不是官大一介压死人吗?何况这还是个京官,还是吏部的尚书。”

“吏部尚书!”这倒是很出乎瑾瑜的意料,吏部尚书房景至是太子一党的肱骨之臣,跟卓吟风一样官居三品,他若是摊上事了,那太子自然也会被挫,瑾瑜连声问道:“你确定是吏部尚书?”

黑子歪歪嘴角又重新说道:“是吏部不是礼部,也不是其他的,我听的清清楚楚的。”

“那后来这事怎么样了?”

“那当官的儿子从水里很快就被捞了起来,平日里就养的好,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事。但是那放爆竹的小童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官的明面上说着没事没事,可是背后里却差家奴把那放爆竹的孩子给扔进了水里,说是不小心给绊倒进河里的。那小童本就不会水,周围的人都知道是那当官的干的,等到人走远了才敢下水去救人。救上来的时候还有口气,可是大冬天的在水里泡的太久了,一天不到就病死了。”黑子长长的叹息一声,脸色也沉了下去,“穷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可怜!”

瑾瑜只是静静的听着,心里却像是凭空被人灌了一口冷水,手指捻着桌上的浅绿茶杯,良久才听到他轻轻的呼出一声:“可怜那孩子了!”

“可不是!”黑子也长长叹口气,“那小童也是才四五岁,本是无心之失,但是那当官的何苦回头来要了孩子的命!这还不算呢!”

“难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当然没完!”黑子面色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那个死了的小童,是个老来子,他爹就这么一个儿子,孩子没了,他自己的命也是丢了一半。说是要告御状,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可是这年都还没过完,家里就失火,孩子还没下葬连着夫妻两人一起烧死了!表面上断的是年节燃放爆竹引起了火灾,可是这真相是什么大伙心里不都是有数的吗?”

黑子说着一滴泪滚了下来:“二爷是不是这当官的都可以把别人的命当作草一样,想割掉就割掉?”

瑾瑜喉头一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帮他抹了抹泪说道:“作恶的人总会有报应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总会有人出来声张正义的!”

黑子摇摇头:“报应,就算是真的报应来了,那些人也享尽人间富贵和荣华,一刀断头也是便宜了他们!”

瑾瑜听的心里一惊,这个在雍城之内一直和自己相伴的少年仿佛最近一下长大一般,说的话再也不是仅仅是一日三餐的问题,而是一些更能透进人心窝里的话。

瑾瑜摇摇头轻声安慰着黑子:“在这个世上,不能善终才是人生一大憾事,我想那吏部尚书,若是有一天知道自己的罪行祸及妻儿,我想他也一定悔不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管报应来的是早是晚,只要恶人得到惩治就永远都可以等的!”

黑子仰头,乌黑的眼眸停留在瑾瑜脸上,片刻之后才茫然的点点头,瑾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

自己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在呆下去只怕会引起怀疑,伸手从怀里摸出两个金铤推到黑子面前说道:“黑子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

瑾瑜一脸的严肃,黑子听的一愣连忙正色问:“帮忙可以,但是不需要这么多钱吧!”

“需要!”瑾瑜垂下双眸,蹙着眉:“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但是我在南宫侯府里要出面去办这件事会有一点不方便,你去最好!”

“什么事?”黑子又以为有什么大事,坐正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问着。

“城南郊区有一片竹林,紧挨着竹林之后有一片桑园,桑园里有几座孤坟。别问我里面埋的是谁,你帮我去其他州县找几个人帮把那几座孤坟里的遗骸悄悄的移送回沧州。在沧州好好的给他们修一座坟,只是暂时不要立墓碑。切记一定要去其他州县找人来帮忙!”

瑾瑜记得坟头有芊芊立下的一个木牌上面写有苏文熙之墓几个字,瑾瑜看了看黑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道:“那几座孤坟有一个墓碑,上面写有名字,你看到的时候切莫要惊慌,小心的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遗骸移走之后一切恢复原样,你明白吗?”

黑子转动着眼珠想了想,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月下长谈(上)

房门外有人走过,还有人声传来。瑾瑜听的出来是家奴的声音。

自己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瑾瑜望了望窗外低声说道:“我得回去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还有就是帮我继续留意着各路的消息。”

黑子抿嘴点点头。

说话之间不知道自己出来已长,回转的时候芊芊和芸香已经回来了。芸香已然是心满意足,喜滋滋的拿着几盒胭脂不肯放手。芊芊却倒是没给自己添一样东西,只是和茶楼的店小二说着什么。

见到自己回来芊芊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家奴先问这:“姑爷怎么去这么久,一盏茶都凉了!”

瑾瑜正想托口自己肚子不好,芊芊柔声说道:“刚才打发了两个人去找你没找到。这回来听这小二说你在这里有熟人,还想着你是不是去找你朋友了。”

黑子是瑾瑜一直想保留的秘密,不仅是出于想让他打探各路的消息,更是为了保证万一之下的安全,这小二的嘴也太快了。

瑾瑜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那小二,冷冽的眼神吓的小二赶紧退了下去。

“是的!”瑾瑜想了想说道:“只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孩子,我怜他孤苦就把他安排在这当个伙计,刚才在后院碰见他,他为了感谢我让我去他房里给我敬茶了!”

芊芊温柔一笑没有任何多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知恩图报真是个好孩子。”

瑾瑜无趣的点点头。走了一天芊芊本来还有兴致,但是却奈何脚下已经酸了,一行人在茶楼里又饮了一盏茶,听了一会各方路人的闲聊,最后才回南宫侯府。

年节的最后两日南宫侯府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卓吟风没有让芸香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各种礼物去拜访他人,也没有人来拜访卓吟风,总算是可以平静两日了。

但是这两日卓吟风却依旧没有在侯府里呆着,早出晚归像是比平时里还忙一样,而每一次回来都是红光满面很是高兴的样子。这不是他平时的样子,以往他出门走动关系要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么一副累极的样子。

芊芊不在意,瑾瑜心里却是多了疑虑,他记得黑子给他说过的话,看来那隐晦的传言有几分是真的了,已经也有必要去查探一番了。

年节的最后一天是元宵,加上瑾瑜南宫侯府虽然只有三个主子但是也聚在一起做了个样子吃了一顿元宵。

照例是在丑时瑾瑜出了门,瑾瑜今夜先是去了西市,对于那里他相对于来熟悉一些。

卓吟风既然是金窝藏娇,而且黑子口中所说美人们都已经有了身孕按照卓吟风又想显摆又想将事情做的密不透风,那他给美人们的宅子不会是最抢眼的那个,也不会是最低的那个。

将连排的商铺排除,又排除掉一些简陋的民房还有几户贵胄的大院,瑾瑜锁定了两处一进门的院落,明日白昼时分再来打探一番自然就清楚了。

一路忙完,本该回府。今夜是元宵节,一轮明月高悬夜空,瑾瑜望着薄云之后还有些残缺的月,没有忍住,又跑去了破庙。

他事先并没有给少司南留下讯息,这一次去他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是当他在破庙里看到少司南的时候是狠狠地惊讶了一番。

“你怎么来了?”瑾瑜扯下面巾,圆月从云层里穿出,如水的月光洒了一地,温柔的覆在少司南的身上,够勒出她纤细的线条。

少司南今日并没有换下她的那一身黑底火云长衫,一把青丝依旧是高高的束在脑后,周身没有任何的修饰依旧如往昔一般干练冷冽。

“我现在不用以前那样每日的守在南宫侯府外面盯着你的动向。但是师傅还是要我时不时注意着你,看看你有什么异常举动!今夜没什么事我出来看看,然后就到这里了!”少司南脸色沉静望着半天里那一枚月缓缓说道。

“原来是跟我一样了!”瑾瑜温和一笑又问道:“你拿到画像了?”

少司南望着半空里那枚月亮点点头,头一偏只是静静的望着瑾瑜,月亮的光华倒影进她漆黑的瞳仁里反而是一片清亮,片刻少司南才缓缓说道:“你和我哥哥有几分神似!”

瑾瑜心头一颤,脸上却是一笑:“只是画像而已,我画的不好,有些地方还是不像本人!”

“不管像不像至少有个念想了,不像从前都不知道去想谁!”少司南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半晌才听到她轻轻的说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只要你喜欢就好!”瑾瑜抿了抿嘴似是也有一些悲凉:“除了你师傅,这恐怕应该是你第一次跟一个你不想杀的人说谢谢吧!”

少司南长眉一皱轻轻说道:“我没有办法选择!”

瑾瑜温和一笑:“那是以前,以后你肯定能自己选择的!”

“以后?”少司南凉凉一笑,瑾瑜看的出来她眼中满是无奈,甚至有些迷茫:“我都不知道以后我改去做什么!一入冰御门就永远都是冰御门的人,如果想要离开那得留下命!”

“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瑾瑜上前想去拉少司南的手,少司南却是微微一侧身躲了过去。

“进了冰御门就没有将来的那一天。”转头少司南漆黑的眼珠望着瑾瑜,:“你说你要找南宫侯报仇,你可有什么计划?”

瑾瑜凝眉想了想:“当然有计划!但是……”

“你如果有计划不必对我多说什么,你小心冰御门还有太子就是!最近师傅有一些疑心了,明晚开始我就不出来了!”

少司南的话冰凉的冰凉的,就像扑面而来的寒风,沁的心底都是一阵生凉,瑾瑜顿了顿说:“是不是以后想见你一面就难了!”

“算是吧!!”少司南的话像是从天边传来,像是薄薄的刀片一样剐着瑾瑜:“或许下一次见面就是拔剑相向了!”

瑾瑜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凝着眉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要报仇你可以直接杀了南宫侯甚至潜入皇宫杀了太子都有可能,杀了人报仇之后就可以离开,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力的想要去扳倒他们呢!”少司南的眼中生出一层薄泪,“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以后和你刀剑相向!”

第一百章 月下长谈(下)

瑾瑜摇摇头:“杀人何其容易,如果杀人可以解决问题,卓吟风都知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但是杀了他们有何用,那些死了的冤屈的魂依然背负着冤屈,连一块墓碑都不能立。我要的是为他们沉冤昭雪。”

“那如果以后冰御门要来杀你怎么办?”少司南激动的唇都在发抖,一双眼睛逼视着瑾瑜:“太子现在留着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份不明,要是有一天你露出了破绽,你觉得太子还有卓吟风会容的下你?”

“他们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我身份,也就意味着他们就要立马死!”

少司南只是摇摇头,她知道他们两个人谁都劝不动谁,或是因为心里的坚持,或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谁都不会做出一点改变。少司南仰头望着那枚月长长的叹息一声。

“那你以后千万要小心!”说完就要要飞身离去,却被瑾瑜一把抓住。

“别忙走!”

少司南一双眼睛含了薄薄的怒意瞪着瑾瑜,瑾瑜无奈只好说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少司南眼里满是疑惑,望着瑾瑜说道:“什么事?”

几声更鼓传来,寒鸦在光秃的树枝上扑腾两下翅膀,将碎裂的声音融进周围沉寂的空气里。周遭重新安静下来瑾瑜才问道:“前几日东市街上发生一场火灾你可知道?”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少司南长眉一蹙想都没想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件事对我意义重大,你只说你知不知道?”瑾瑜有些急切,一把抓住少司南的肩膀。

“年节之时发生大火,还烧死了一家人,这件事整个雍城的人都知道的,只是像你和卓芊芊这样身居侯府的人才不知道。”少司南眨了眨眼盯着自己肩上的手缓缓说道:“我倒是很奇怪是谁告诉你的?”

“你既然知道,你又是冰御门太子的人,你应该知道这其中不简单的原因吧!”

少司南脸色沉静,死几个人在她眼里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冷血的女子,少司南只是在院里踱了几步才说道:“你这么问我,我想你也应该是知道了的,何必明知故问!”

瑾瑜的手缓缓从少司南肩膀上滑落,嘴角微微抽动,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个机会,只是他一时还没想到怎么去利用,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心中缠绵的雾霭就已经尽数被抹去,瑾瑜嘴角牵动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瑾瑜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放火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少司南一怔,扭过头不说话,瑾瑜心里像是扑了一桶冰水一般,伸手又抓住少司南肩膀说道:“你真的又去帮着他们放火了?”语气里多了几分凌冽。

少司南赌气一般一把拨下瑾瑜的手转身说道:“我是冰御门的人,一个杀手!不做杀人放火的事,难道还要去救人吗?”

“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小时候叫你杀一个青蛙都不敢!”瑾瑜转到少司南面前见她一双眼里尽是怒意,心底一痛语气又缓了下去:“你失忆了也不该这样的!”

“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少司南眼中含着眼泪,气息如冰:“如果我不杀人,如果我有一点的反抗等着我的不是死就是猫刑,你知不知道我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我没有选择的!”

瑾瑜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吐不出来,手握着半空最后一转身狠狠的捶在墙上。

“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我一定会让你走出冰御门!”瑾瑜望了望天,转身对少司南说道:“你先回去,我自有安排让你出来的!”

少司南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顿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情绪说道:“你就不问问我那一家人最后是不是死了?”

瑾瑜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面巾说道:“你出手向来狠辣难道还会有余地?”

少司南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后看到瑾瑜就要离去才说道:“若是以前我肯定是不留任何余地,可是这一次……”

瑾瑜正扎着面巾的带子听少司南这一说动作一下停下里,连眼睛都撑大一圈:“你不会是没杀他们吧!”

少司南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卓吟风是太子的人,吏部也是太子的人,你要对付卓吟风其实也少不了要对付太子,吏部这一次玩过头手上捏了三条人命,这个把柄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握在你的手里或许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太好了!”瑾瑜眼里藏不住的喜色流露出来,浓眉一皱:“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这当然不是我的风格!”少司南脸色一窘旋即又正色说道:“火放了都快要走了忽然想起来,脑中念想一过又跑回去把人给救了出来!”

“那对夫妻现在在哪?”

“现在城中当然不是他们能留的,我连夜将他们送出了城,安顿在了鹊山。而且我还告诉他们要像给他们儿子伸冤,叫他们不可莽撞,要等着人来帮他!”少司南眼睛在瑾瑜身上巡回一遍才说道:“这个人自然是你!”

瑾瑜脸上喜色更浓:“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说你!不过换做是我,我也会用一个假死的金蝉脱壳计将他们偷出来!他们对于我可是关键的人!”

“别夸我,也别骂我了!你就只说一声谢谢我就可以了!”少司南侧身望了一眼天边的已经发黄的月,“一直以来都是那些人在临死的时候咒骂我,我还不知道被人感谢是什么感觉!”

瑾瑜忍不住轻轻一笑:“这才是我那个妹妹该有的样子!不管是出于你心里变得柔软了,还是因为想帮我,我总是该谢谢你的!”

少司南抚掌轻轻的摩挲着手,向来冷凝的脸上也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在体会这谢意之后的微妙感觉,半晌才说道:“原来被人感谢是这种感觉!”

夜来风急,天边危垂的月已经泛黄,两人不着边际的又说了一会话才各自回府,这一夜回去,瑾瑜兴奋的在地铺上翻了很久都没睡着,细细的将所有的思路理了一遍,直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一个囫囵觉。

第一百零一章 泰山封禅

今日是开朝之后第一天,卓吟风自是不敢怠慢,却又偏偏醒不了,家奴唤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瑾瑜被芊芊叫醒的时候双眼通红,也是睡眼惺忪的洗漱了才去大理寺。

开朝第一天向来都不会有太大的事,下朝的时间也会很早,据芊芊所说,每一年的头一天卓吟风都会很早回来,但是今年却是一个例外!

瑾瑜从大理寺回来一直等到天擦黑都还未见卓吟风归来,毕竟年节刚过,以为是朝中有人相邀多说了一会话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一直等到巳时都还未见人,这下芊芊坐不住了,瑾瑜看她坐立不安的带了人立马出去,刚到门口就见卓吟风黑着一张脸回来。

瑾瑜心里有话但是也不多问,只是回房去告诉了芊芊,芊芊心中生疑去问了几句却被呵斥了回来。说的是朝中的事女儿家多问什么,而且即便有什么事她能帮上忙?

芊芊被训的两眼垂泪,枯坐在窗前:“我只不过是关心父亲,他纵然在朝中有事回来也不至于想我撒火啊!”

瑾瑜想到黑子告知自己的消息,看着眼前泪光盈动的芊芊不由的更加惋惜,如果自己不出手任由着事情按照卓吟风的安排发展下去,将来芊芊的日子该有多苦。

“岳父只是心情不好,不要多想,你是他的女儿等到他气消了事情过去了他自然会想到你。”瑾瑜违心的安慰着,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芊芊只是握着茶杯不饮,脸上的脂粉被眼泪晕染开整张脸都花了,瑾瑜递了绢子给她,就连素白的绢子上都被染红一片。

这一夜瑾瑜没有出去,一直安慰着芊芊,待她睡下自己也才躺下,心里却也是疑问:“到底是什么事让卓吟风这么伤脑经。”

瑾瑜想不透,也没去多想,因为空想没有用,还不如张嘴去打听一下。可是自己在大理寺离朝廷远,接触到的人要么是囚犯要么是低官阶的人,朝中的大事根本就不知道。

瑾瑜只好赶着空向以前太常寺的人打听,只说道最紧宫中要举行一盛大仪式,具体却不知道是什么!

瑾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子亲耕,皇后亲蚕的先蚕礼,但是先蚕礼往年都举行,而且是皇后亲自主事,卓吟风这头疼劲是从哪来的?

隐隐之中瑾瑜觉得事情有蹊跷,但是却又想不到到底是什么。

这几日卓吟风头痛的厉害,对瑾瑜和芊芊也是不闻不问,瑾瑜抽着空晚上探寻,白日里走访,关于卓吟风安置美人的院子最后锁定了东西市总共三处院落。

果真如黑子所言,这里都有孕妇居住,有的看着差不多都快临盆,有的才刚刚显怀。每一处的院落不大,却是小巧别致,可能是不想引人注目每一处院子都只配了一个老嬷嬷。

向周围的街坊打听要么闭口不言,要么一口回绝不知道。

这一晚趁着一天夜里瑾瑜悄悄潜入一家院落里,瑾瑜在衣橱里翻到卓吟风的一件衣物,这更加是板上钉钉。

卓吟风你这老狐狸,自以为盘算如意,瞒的天衣无缝还是露出了破绽。

风月案虽然只是一桩小案子不至于让卓吟风落的丢官进大狱,但是风月案好好的利用一番却是自由另有大的用途。

而且今日之后宫中的消息终于再也包不住被传了出来,原来是皇帝新年过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精力体力甚至好过了病之前,这皇帝精力一好脑子自然也就开始琢磨着事情起来。

除了打理朝事之外还有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皇帝觉得这一次自己的身体之所以能够恢复的这么好全因上天保佑,而且近几年来国泰民安百姓富庶,为了感谢浩荡天恩,更为了天下祈福,皇帝在刚开朝就宣布今年二月初要决定东巡去泰山封禅。

临盛世皇帝封禅本也不算什么稀奇,但是今年却不同往年。因为年前北方胡人进犯,朝廷的重兵都压在了北方,年前又逢大雪,皇帝免了边防的军队回京述职,等到六月在回京不迟。

这大军未曾回京,皇帝要去泰山封禅问题就来了,谁来保障皇帝出行的安全。京中本有五万禁军,如果从禁军中抽调抽调的太多,皇帝离京那京城之中的安危谁来负责?如果抽调太少那皇帝和同去封禅的文武百官和妃嫔的安危又如何保证?

年前就有流匪作案,弈王带领几路禁军虽然灭了大半的流匪还活捉的流匪,但是这年刚过,剩下的流匪打着营救匪首的旗号又纠结各路人马安营扎寨,人数甚至多过了年前。而被流匪闹的最凶的安阳县就在雍城去往泰山的必经之路上。

这事本应该由弈王来负责,可是皇帝却是点名道姓要太子来负责,弈王从中配合就是。

这一下是把太子给难住了!

太子冥思苦想想不出好的办法,这跟着手下的人也是遭罪,开朝第一天皇帝把这件事一交待下来,卓吟风等人就被留在了东宫商量了很久,都没出个办法来,免不了一顿被骂。这自然就回去的迟了,脸色也就难看。

瑾瑜听到这事的时候凝神思索了一会,只是心里暗暗一笑:“这帮蠢货!这么好解决的事都办不了!”但是转念一想,弈王那一定要先打一针预防针。

他带兵多年,这件事相信难不倒他,万一他想和太子讲和,献上一计那就不好了。年前自己使诈离间太子和弈王还没有直接的效果,这眼前得赶紧的在去补一下。

但是瑾瑜还未来得及动身前往的时候,弈王却已经出手了,只是不是去献计的,而是献另外的一个大礼的。

就在元宵节过半月,太子妃生了,而且是个男孩,比起预期的来提前了半月。这上上下下从皇宫到东宫可是高兴的不得了。

老皇帝一高兴更加坚定了要去泰山封禅的想法,太太子刚刚高兴了一下转头又愁眉苦脸,得了子嗣自然是好事该高兴的,可是这皇帝的心思若是没有如意,那皇帝高兴不起来,那太子这心里自然也是高兴不起来。

办法一时半会虽然还没想到,但是这东宫里来来往往贺礼的却是没停下。

这当中就有弈王府送去的百子嬉春图。太子妃知道太子和弈王相争多年,这弈王忽然送礼来,没有拒绝也没有明摆着收下的意思。其他府邸送来的贺礼都一一登记入库,唯独弈王的百子嬉春图只是被放在了厢房的软塌之上。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断袍

太子妃还在月子中,被安置在东宫琳琅暖阁里,太子忙完一天的事情前来看望太子妃,红扑扑的小孩睡在大红的缎被之中,一只小手握成一个小拳头翘在头顶,粉嫩如通透的玉。太子伸手轻轻的抚了一下孩子的脸,脸上洋溢着又为人父的笑容。

太子妃半卧在软塌之上,盖着新制的锦被,身后靠着大红的软枕,软枕边上一百个杏黄流苏寓意岁岁平安。天气依然寒冷,太子妃一把青丝散在身后,只戴了一个昭君套保暖,雪白的狐狸毛衬托着乌黑的头发和红润的面庞,更显得太子妃宜兰端庄温娴。

几个火盆将殿内烘的暖意融融,苏合香乳白青烟缓缓自葡萄纹缠枝香炉中溢出,将一缕一缕的幽香四散开来,好驱尽淡淡的奶腥之气。屏退一屋子的侍女,寂静的空气中剩下一片安宁!

“身子好些了吗?”太子坐在软塌边上柔声的问着,伸手帮妻子拉了拉靛蓝锦被。

“好些了!我身边一大群的丫鬟麼麽们伺候,每天汤汤药药的不断,肯定好的很!”宜兰温柔一笑,目光流连在太子身上,“倒是殿下您,最近瘦了!”

太子悠长叹口气,手轻抚了一下宜兰的脸说道:“还好你生的是个儿子!父皇很是高兴,不然我这日子怕是更难熬!”

宜兰缓缓的垂下双眸,目光触及到圆桌上的那一副百子嬉春图上,即使是折叠在那,上面的绣线在烛火之下也泛滥出一片闪亮的光。

顿了顿宜兰说道:“我都听说了!是为父皇泰山封禅的事情吧!”

太子手撑在膝盖上默然的点点头。

熏香幽幽而起,似是一张大网慢慢落在太子身上,这人有时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宜兰只是含了温柔的笑,看似是不着边际,实际却是寓意无穷:“朝中大事臣妾不懂!不敢妄言,但是殿下临朝这么久一定会想到解决的方法的!”

太子听的肃然寡味,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宜兰感觉自己像是被塞了快冷冰含在嘴里,只是陪了一个尴尬的笑继续说道:“桌上有一副百子嬉春图,臣妾看过了绣工算是顶级的,怕是连宫中尚衣局的都比不上。”宜兰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小心翼翼试探的说道:“是弈王府送来的!还是弈王妃亲自送来的!”

太子有些吃惊抬头反问:“真的是弈王妃亲自送来的?”知道宜兰坚定的点点头太子才起身去看那一副沈韵靑绣了几个月的百子嬉春图。

抖开满眼的繁华,苍翠绿树下,芬芳百花团中、喧闹溪流旁、房前屋后足足一百个孩童或是笑、或是哭、或是蹲、或是坐个个神态各异憨态可掬。如若是一副丹青画都足够让人咋舌,更何况摆在眼前的是一副绣品。无论放在何时都绝对是一副珍品。

太子看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本太子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好的绣品!”

宜兰温柔的抚了一把鬓边的乱发一语双关的说道:“弈王早年领兵打仗是个好手,这府里的人绣工也是一绝,真是厉害!”

太子手中一抖,转身背着宜兰慢慢将百子图折叠好,双眉紧蹙似是在思索事情。宜兰也不语只是静静地候着太子的回复。大殿之中一下安静下去,只有炭火的“哔啵”声如同尖锐的利剑划破室内的宁静。

往年的争斗场景历历在眼前,自己是太子之尊,是将来的储君,可是那个弈王,那个亲弟弟从未将自己奉为君上。仗着自己手中握了兵部、户部、工部与自己分庭抗礼。有很多次都在父皇面前甚至是群臣面前给自己难堪,想的就是证明他弈王比自己厉害,他更比自己更适合当这个太子。

自己的双手上沾了无数的血腥其实很多时候是他弈王逼出来,若不是强迫自己改掉优柔寡断的性格,让自己变得杀伐果敢,加上母亲是皇后自己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已经被他弈王给夺了去。

十年前自己和卓吟风还有柴烈相互密谋共同构陷了苏伯懿贪污救灾粮银的案子,将弈王手中的户部生生夺了过来,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弈王就此失势才没有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今日他失势,眼看着父皇年老,江山社稷指日可待,这弈王才想到了臣服。

牙根紧咬是多年的恨积压在心里的恨在悄悄摧残几乎只苟延的手足兄弟情。一副百子嬉春图被太子紧紧的握在手里,最后被揉成一团扔在了红木圆桌上。

“哼!”太子冷冷一哼转身不再看慢慢散开又落在地上的绣图狠狠的说道:“江山社稷将来都是本太子的,一副绣品算什么?他弈王能找到好的绣女,将来本太子举天下之力还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绣女?”

太子的面目有些扭曲,太子妃看的心中一冷,知道多年来性格已成,也不好在劝。而且当年弈王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时候自己也是吃了很多苦头。今日之所以这么提点只是想看看太子会不会有意借用弈王来解决眼前的困境。既然夫君都无意那自己也不用多说了,他肯定会有解决事情的办法。

只是皱了皱眉说道:“殿下何必生这么大气,一副百子图不要给他退回去就是!”

一句话像是提点了太子,太子双目一撑蓄足了力气喊着外面的人赶紧进来把图给收拾了,还责令第二天一早退回弈王府去。

小侍女捧着图正要退下太子妃却是清脆的喊道:“等等!”

“就这么退回去了,且不是让人说你不友睦兄弟?你可是太子啊!”

此话一出太子像是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才回过神来:“太子妃提醒的是!”

宜兰依旧是温和一笑转首对小侍女说道:“你明早去回弈王和弈王妃就说此物太贵重,身为储君太子,当应厉行节俭,万万不可受!”

“此话甚好,他们若是问起你就直接这么回就是了!”太子终于回过神来,恢复了精明,嘴角一抽又对小侍女说道:“你不去,你去找冼马来,将我刚才的话告诉他,让他带着这绣品去回弈王!”

小侍女听的一愣,太子妃说道:“你一个小侍女去不适合身份,冼马才能显示出太子对弈王的器重!才不落下话柄!”

小侍女不敢多问,听了赶紧就捧着绣品下去。

第一百零四章 蓄谋(上)

……………………分割线,妈耶又把章节序号搞错了………………………………这个是一百零三章………………………………

第二日一早,阳光刚破云而出,太子冼马一刻也没多耽搁骑了马就直奔弈王府把绣品给还了回去。这进府出府不过片刻,弈王的脸色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直接就托病连今日的早朝都没去。

太子冼马去弈王府的时候恰巧瑾瑜路过弈王府。

弈王这平白无故的受了气,太子冼马那可是一脸的春风,瑾瑜把这两人的脸色可都是记在了心里。

天黑雍城睡去之后瑾瑜是换了一身夜行衣就直奔弈王府。

弈王府里影影幢幢,没有半点人声只有书房里的灯透过茜窗,将厚重的黑暗生生的烫了个窟窿出来。瑾瑜站在窗外屏住呼吸悄悄的望内张望,果然见重重帷幔之后弈王正坐在书案前单手撑着头。而面前的案上正摆着那副百子嬉春图。

手掌覆在面上虽然看不清面上的形容但是从那一声厚重的叹息声中自是明白弈王此刻心情是糟透了。

弈王虽然烦心事绕头但是耳目却是清明,早就已经发现窗外有异动,本来心中烦闷正欲大呵唤来府病捉拿贼子,但是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得跳了一下,立马坐直了身子,收拾形容,用极淡的口吻说道:“数月不见,怎么不进来?”

瑾瑜心中诧异:这弈王果然是不凡,当年爹爹奉他为主也算是选对了人,总比太子那个白痴的好!

想着瑾瑜干脆走到正门口,直接就推开了门。

寒风呼啸而入,连枝灯架上的烛火狠狠的晃动了几下一下子好几盏灯都被扑灭,屋子中的光线一下暗了下去,瑾瑜一身夜行衣从黑暗之中走出,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数月不见弈王殿下,过的可不怎么好啊!”瑾瑜径直走到书案前,如同数月前一样端坐在弈王对面,慢条斯理的说道:“这眉心里都拧巴出皱纹了失去了往日的英勇啊!”

弈王面色沉静,只是蹙眉打量着瑾瑜,那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巡回在瑾瑜的面上像是能穿透那厚实的面巾看到之下的正面目一般。

良久弈王才轻轻的冷哼一声说道:“你来难道是要给我问安的?如果要问安我可是亲王,你得跪在地上给我好好的磕头,若不是问安就有话快说!”

“王爷若是心情不好何必朝在下撒气呢!”瑾瑜冷冷一笑点点头:“何况在下可是劝过王爷不要和太子殿下讲和,今日王爷的好意却被太子给退了会来,可不是在下的错呢!”

说道这个像是流血的伤口又被重重的按了一下,弈王唇角抖了抖,两眼都眯成了一缝隙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来若是在这样说些没用的话,在本王还没有招来府兵前趁早滚蛋!”

“刚才在窗外在下屏气敛神都能被王爷发现,王爷的武功也算是堪称一流,若是真想抓在下,殿下一定会亲自动手,不会搞那么大的动静。何况若是传出去,只会给殿下惹来更多的麻烦!”

弈王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瑾瑜眉毛一挑继续说道:“今日在下前来,绝不是为了让殿下本来就已经抑郁的心情变的更糟糕,反而是来给殿下送来解忧之法的!”

“解忧之法?”弈王眼眸如冰冷冷的喝问:“你如何给本王解忧?你承诺的四个月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卓吟风依旧还是户部尚书,太子依旧还是稳稳的太子,你如何给本王解忧!”

“当初的确是给殿下承诺的四月之期!”瑾瑜轻松的将身子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顿了顿才慢慢的说道:“这不是还没到四个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眼睛里分明含着笑意。

“三个多月你都没有一点动作?难道你能在半个月里一举把卓吟风拉下来,折断太子的一只手!”

“不是一只手,而是两只手!一只手哪够太子疼的?要两只,要让太子疼的张不开嘴,和着血往肚里吞才能解了殿下今日平白受的这份气!”

弈王听的一怔,随后缓缓的摇头:“空话!废话!谁不会说!”

“只是因为在下的把时间拖的久了一点,所以殿下才这边不相信在下?”瑾瑜轻呼一口气从容的说道:“殿下曾经也是行军打仗之人,也该知道蓄势而发吧!弓若未满怎么可以让箭离弦,既然是要打!那就一定要一招致命不可苟延残喘!”

瑾瑜的话音落下,书房里瞬间安静下去,窗外风声猎猎,摇的树枝投在窗上的影子也跟着一阵乱晃,那漆黑的影子如同一只蓄谋已久的手缓缓张开利爪,要将猎物紧紧的攥在手中。

弈王眼中的怒意和惊疑缓缓褪去,如若是上一次他还一定会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来让他和太子要继续分庭对抗,但是今日他却不在怀疑。

太子的态度以及很明显了,将来他一旦成了江山的主人,他是不会容下他的,或许当年的苏门一族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既然是如此那为何不在搏一次?

弈王眼中神色变换,瑾瑜尽收眼底。

瑾瑜垂下眼眸继续说道:“想必今日殿下也算是摸透了太子的态度,今日在下还想多问一句,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弈王眼底的犹豫一闪而过,很快又是决绝的恨覆盖而上,面色冷沉的说道:“什么问题?”

“殿下心里可还有要和太子求和的想法?殿下是否还会力争皇位?”房间内灯光纵然已经暗了下去,但是瑾瑜的双眸却是异常清亮,眼光死死的钉在弈王的脸上!

弈王淡定从容的迎上瑾瑜的目光,眼中因为**变得炽热起来,再也不是以前的闪烁不定的目光。

弈王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不争难道你让我等死?带着我的一家老小甚至还有更多的人被冰御门那帮杀手屠杀?”

瑾瑜终于得到肯定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

“你既然都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弈王目光幽深,唇角上翘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

基于却是一点不惊讶只是礼貌的抬了抬手,示意弈王直接问。

第一百零四章 蓄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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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确该是不记得,去年中秋过后,贵府所有仆役的衣服都将更换,贵府在家父的制衣铺定制了五十套男丁衣服。小人记得重阳节时是小人随家父一起将衣服送去的贵府。而当时而当时接收衣物的的确是房夫人。但是当时在场一起的还有一位贵府上的一位家奴叫丁二的。”

房景致像是被芒刺猝不及防的扎了一下,身子一抖,但是很快镇定过来:“本官家中有上百的家奴,男丁有五十多。本官平时忙于公务,这些家常琐事本官哪里记得!”

周凡轻嗤:“是!大人是不会记得的,但是小人记得。因为那一日负责给小人立收据签押的正是丁二。不巧年前小人刚刚继承了家父的制衣铺。像收据这一类重要字据家父嘱咐一定要随身保管,所以小人家中虽然遭逢了大火,但是那一日恰巧系哦啊人在外地进购衣料,不在家中所以逃过了这一劫。而那些字据也就保存了下来。”

周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记账本,铺在地上翻了几页后旋即转到皇帝面前,皇帝和弈王还有太子看的真切正是房府的成衣收据,殷红的指纹红印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丁二两个字,而旁边还有几个清晰的蝇头小楷:房景致!

周朝贵胄家中琐事众多,需要很多的签字画押的地方,而贵胄家中的男主人往往是琐事缠身,想要随时的找到人签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很多王侯家中都是掌事的男主人预先将各类的收据签一摞,需要用的时候由官家或者是女主人取来,直接在后面挂上经受手人的名字就可以了。

而眼前的这一成衣收据就是房府中,丁二和房景致的名字同时出现在收据上,房景致是怎么奈也奈不掉了。

“大人现在应该想起来了吧!这丁二是贵府上的家奴了!”周凡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说道。

“既然收据在这里,想必府上该是有这样一个人的!”房景致脸色发白,依旧是强自镇定,“但是记不住府上家丁的名字也很正常啊!”

“记不住无所谓,但是小人对丁二却是记得很清楚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去年家奴秋装更替的事情,更是因为……”周凡话语一顿,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烟味的凉薄空气然后说道:“大年初三那天早上,就在曲池之边,丁二将一小童扔进了河里。而拿小童就是后来这对夫妻死了的孩子!我的邻居也亲眼看到了,但是他们却死在了大火之中,”

“你胡说?”房景致气的脸色发青,然后又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软尺璞头之下一颗颗滚落,砸在焦土之上腾起一阵烟雾。

“事情是发生在大年初三的早上,想必那一日看见事情经过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出来指证!“皇帝抬头放眼望了望周围那群围观的百姓,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倪了一眼浑身发抖的房景致,目光最后落在周凡身上,“你却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明哲保身,要出来指证呢?”

“他们不愿意出来指证小人心中明白为什么!要是在平日里小人妻儿老小俱在的情况之下小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只是因为孩子受到惊吓跌入了河里就要报复,普通的百姓怎么敢于如此的高官抗衡。”周凡挂起一抹冷笑,更多的却是心底深处泛起的无奈,这一抹冷笑映在皇帝的眼里,狠狠的扎着这个刚刚封禅完毕,正一心想要回到朝堂的君王。

“朕的朝堂难道就如此不堪了吗?”皇帝的言语不急不怒,却是寒意沁人,太子、弈王还有一众的文官武将悉悉索索的跪了一地。

“皇上圣明,只是有人蒙蔽圣听,滥用职权以致败坏了朝纲!今日得见天子亲临归义坊抚恤百姓,又命人三天之内一定要彻查火灾案子。草民才犹如寒冬里见了阳光,所以才敢大胆出来指证,祈求郎朗乾坤重现我皇城之中。”周凡俯首一拜,因为激动眼角挂着泪珠,但是供手礼却是一丝不怠慢。

“反正小人家中亲人已经全部西去,就算今日为了这老汉作了一证词,将来遭到同样的灭口灾祸也无妨,地下一家团聚也不失一件好事!”

话语落下是一片的沉默!皇帝不语、太子不敢言、弈王静观其变,群臣战战兢兢,百姓更是不知该如何。

皇帝的目光冷冷的,犹如深海的巨大冰川,沉闷压抑,却又寒冷异常不敢直视,所到之处众人的头颅都是低了又低,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太子!”

良久皇帝才淡淡的呼了一声。

“父皇!”太子双手撑在焦土之上,伏在皇帝的白色襕衫旁,应了一声却不敢在抬头。

“你见过有多久了?”

“父皇前年开始就让儿臣监国了!”

“朕不敢与列位先贤相比拟,但是朕在将江山托付与你的时候自问还是朝野清明的吧!何时变的如此?”

太子冷汗岑岑直流:“父皇,是儿臣疏忽了!”

皇帝幽长的叹息一口气,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眼神复杂:“你是疏忽了!”

“父皇?”太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迎上皇帝复杂的眼神如同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传朕旨意:吏部尚书纵容家奴行凶剥去官职,幽居与房府之内等候发落。传令大理寺捉拿恶奴丁二会同三司共同审查年纪幼童落水一案!户部尚书卓吟风事情牵连归义坊大火一案,也暂时闭门于南宫侯府,在归义坊大火一案没有了解之前不得离开南宫侯府半步。”

“太子殿下……”房景致还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被太子狠狠的一眼给瞪了回去。卓吟风则是低垂着头,但是眉目荆州,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皇上圣明!”刘老汉夫妇眼见房景致当场就被削了官职喜极而泣又是跪在地上一番磕头。

折腾了一早上皇帝早已经疲惫不堪,在呆下去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挥了挥手在弈王的陪伴之下率领着庞大的仪仗队伍赶紧离开,只留了乌泱泱一群百姓的欢呼声。

第一百零五章 痛彻心扉的相认

屋子里的火盆早已经熄灭,就连香炉里的香也燃尽,瑾瑜心里一跳,转头望向自己放安神香的那只蜡烛。

烛火早已经熄灭,看那长度好像自己出门的时候并无差别,很显然是自己出门之后那香就已经熄灭了,所以芊芊几乎是没有吸入安神香,所以才这么早的醒来。

屋子里静的吓人,瑾瑜分明听到两人的呼吸都在慢慢加快,而芊芊眼中的神色更是如同海浪一般翻覆不定。

眼中惊疑、愤怒、恐惧、甚至还有莫名的欢喜在跳动,最后这些复杂的情绪让她的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而这颤抖似是能传染一般最后芊芊整个人都在颤抖。

瑾瑜心里像是油煎一般,如果芊芊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他害怕的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撒谎还是辩白都必须要在短短的时间里酝酿一堆的话,可是好像那一句话都不能作为一个好的开头。

最后憋了“芊芊!”两个字出来。就这两个字因为和弈王说了一晚上话,口干舌燥,声音都是嘶哑的。

“你别过来!”芊芊指着瑾瑜呼了一声,这一声把瑾瑜吓的不敢动一下,好在仆人的房间离这里比较远,而卓吟风被自己下了加倍的安神香,虽然隔着游廊,该也是不会被惊醒的。

芊芊似乎是从从不认识瑾瑜一般,炽热的目光从瑾瑜的头上走到脚上,又从脚上走到头上,如此几次,瑾瑜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说道:“芊芊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好不好!”

芊芊终于才回过神来,颤抖着身子长吸了一口气,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不已:“我终于明白那绣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了!”

“那绣球……”

“你别说话!”芊芊霍的从软塌之上起身,温柔如她这一声的呵斥是瑾瑜从未见过的声色俱厉,“让我说!我来问你来答!”

“好!你说”瑾瑜尽力的安抚着芊芊,顺手将身后半开的窗户紧紧的扣上。

心里乱做一团麻的不只是瑾瑜,芊芊也应该是如此。她雪白修长的手指颤抖的从桌上倒了一杯冰冷苦涩的茶,一杯冷茶下肚芊芊呛的连连咳嗽。

短暂的纷乱过后芊芊双手撑在圆桌上,头颅却是低垂,瑾瑜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她说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乔装成乞丐,抢绣球潜入我南宫侯府?”

瑾瑜脑海里飞速转动将刚刚才拟好的答案说出口:“我的名字我的家世都没有骗小姐!绣球的确是我动手脚才抢到的。但是我绝对没有恶意,我只不过是思慕小姐,又想求一个安身之所才抢的绣球。只是因为害怕小姐嫌弃我用了手段才抢的绣球,所以一直不敢说我会武功!”

“是吗?”芊芊扬起头唇角撇起一丝瑾瑜捉摸不透的冷笑,“你既然只求富贵,只求安身,那你一身的夜行衣大半夜的跑出去干嘛?”

瑾瑜强行让自己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说道:“小姐不是给了我很多的银两吗?我这人穷惯了,又一直担心小姐哪天发现我的秘密把我给轰出去了。所以我自己弄了个小金库,把一些银两全都藏起来了,以防他日不时之需!”

芊芊听完只是一阵苦笑,眼眸里晶亮一片,瑾瑜看的清楚那分明是泪,一滴一滴自她漆黑的眼眸中滚落。芊芊极力的摇摇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才缓缓说道:“说的真好!天衣无缝,我真的就要相信了!”

“芊芊我说的真的是实话!你不要告诉岳父大人,你若是看我烦了就说你嫌弃我出身,把我轰出去可不可以!但是我求你不要告诉岳父,让岳父知道我肯定死路一条!”瑾瑜还在极力的辩驳。

芊芊却是一双含泪的眼凝视着瑾瑜,眼中所有的惊疑和愤怒已经退去,转而是无限的温柔,这样的温柔让瑾瑜更加不安。

“一个人到底是要经历多大苦,才会让自己的面目彻底改变?”芊芊褪去黛色的长眉紧紧的皱在一起,片刻才听到她轻轻的念出几个字:“文熙哥哥!”

短短四个字却如同巨钟轰鸣震的瑾瑜头脑发昏,跌坐在桌旁的牙凳之上,他也不想在编下去,因为他知道他骗不了她了,那个温柔如水、柔韧如练却又冰雪聪明的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今夜风大,你恰巧又没有将窗户关严,我想那被你下了迷药的蜡烛不会熄灭,我也不会因为冷半夜醒来。我若不醒来就不会发现你不在房中。更不会因为长夜难眠一直等到你回来,更不会发现你刚才从屋顶上下来用的就是当年你在我面前施展了无数次的飞燕归林!我更不会发现你卓瑾瑜也好,慕二仪也好就是我当年的文熙哥哥!对不对?”

芊芊鼻尖通红,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她通红眼眶中滚烫的泪。

如果是往日,瑾瑜他从屋顶上下来不会使什么飞燕归林,都是提气直接就翻了下来。仅仅是因为今夜和弈王商定好了接下来的计策,他心中舒畅这回来一个高兴劲就用上了当年的在芊芊面前演示了无数次的飞燕归林。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这一式她却是记得非常清楚。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逃不了!瑾瑜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一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日思夜想,你眼睁睁看着我被逼的绣球招亲,你眼睁睁的看着我为了你和爹爹争吵伤心,你却不告诉我?”芊芊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紧紧的抓着瑾瑜的衣袖,滚烫的泪落在瑾瑜的手上,灼的他心上一阵疼痛。

隐忍了多年的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只是因为瑾瑜担心怕把人吵醒还依旧压着嗓子,他瞪着一双眼神复杂的眼看着跪在身边的芊芊一字一句缓缓的逼问着:“你觉得你过的很苦是吗?”

这话很冷,冷到心里逼的芊芊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愣愣的望着瑾瑜,这不是她所期盼的重逢时该有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这十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多年的隐痛被挑起,瑾瑜牙关紧咬,本是清秀的脸变了形状。

“文熙……”芊芊痛苦的摇摇头,她心里很明白,他肯定是会恨她的。

第一百零六章 情深抵不过恨深

“没错是我你日思夜想的苏文熙。可是那只不过是我像做梦一样,一个虚晃的前世罢了!我现在叫慕二仪,你也可以叫我卓瑾瑜,你爹给我取的名字。我看到你过的是很苦,你的苦只是来自于你不能圆满的姻缘,而我的苦你可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苦?”

芊芊望着眼前陌生的脸,泪如雨下,这上天是要多残忍,才会给他们制造出了这样的一场冤孽。

“你看到我的样子是不是认不出来我就是当年的苏文熙,年少时的样子一点踪迹都寻不到?”瑾瑜侧首望着芊芊,虽然没有眼泪流下,芊芊却是看的清楚他的眼睛早已经通红。

“为了改变容貌你可知道差不多十年的时间,蛊虫被安放进肌肉日复一日啃咬肌骨,那种痛你可曾理解?”

“得知自己一族的人被屠杀,还被冤枉成逆贼,那样的恨你可曾理解?

”我的大师兄为了救我抛下新婚的妻子,跳进火里被烧成一具焦尸只是为了给我顶罪,我心里那样的无助你可理解?”

“亲人的坟就在眼前我不能祭拜,背负仇恨认贼作父的恨你又可曾理解?”

一声一声的逼问,如同重锤击打在芊芊的身上,她哭的柔肠寸断却偏要捂着自己的嘴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瑾瑜终于忍不住眼泪滚落,这样的场面谁的泪又会比谁的泪烫一点?谁的痛又会比谁痛的更深一点,窗外夜色如墨,寒风簌簌,本是安静的夜却只有痛和更痛让两个本就可怜的人彻夜无眠。

“我理解,我都理解,可是理解又有什么用?”不知道过了多久芊芊才压抑着满腹汹涌的悲伤缓过来问道:“所以你回来不是来找我的,对吗?”。

瑾瑜却只是闭目苦笑:“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回来找你再续前缘的?”

芊芊本是抓着瑾瑜衣袖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柔润的唇角苦笑成一弯新月,眼泪却是汩汩的涌出,芊芊哀切的摇着头说道:“我就该知道你是回来报仇的!我不该存留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从你在梅园里对我说的那一番决然的话开始,我就该知道的!”

瑾瑜一惊很是诧异:“你原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芊芊无力的摇摇头,几缕乱发腻在她雪白的脸上,如同一张糜烂的蛛网:“那个时候我只是怀疑,我不敢确定!正如你安排的一样,我真的把梅园里的那一场相会当成了梦境。直到今日我才肯定的!”

脚下本是猩红的绒毯,芊芊走在上面却是跌跌撞撞几乎要摔倒,而这一次瑾瑜却安坐在牙凳之上,没有半点要上去扶的意思。芊芊的心早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喜和巨大的悲揉成了一团死气沉沉的灰。

好不容易走到床榻跟前,本是上等的丝绸摸在手里却是沁人的冰凉,瑾瑜!不!她日思夜想的苏文熙就坐在对面,虽然也在流泪,但是那泪却不是为她而流,他心中深埋的仇恨让他就如同一座冰冷的石雕一般,冷的芊芊眼睛都是一阵生疼不敢再去看他。

“你打算怎么报仇?”芊芊在床上紧紧的缩成一团提心吊胆的问着。

“血债就要用血来偿!”瑾瑜咬着牙齿说道。

芊芊周身一阵颤栗,她的唇褪去所有的血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你也打算杀尽我的家人?”

“呵呵!”瑾瑜冷冷一笑,他的笑如同冰刺一般扎的芊芊连手都在颤抖,“杀尽你的全家对于我来说只需要一把刀我立刻就可以做到,但是这样我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想怎么样?”

“当年你爹和太子一起构陷我爹贪污救灾粮银,我爹为官清廉,一生的荣誉都被你爹和太子毁掉,我要的是沉冤昭雪,我要的是真相大白,我要的是每年的除夕我可以用苏文熙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去祭拜他们!让他们含笑九泉!”

“好!好!”芊芊倔强的抹去脸上的泪连声说着,“你们一个要复仇,一个要权势,只是我夹在中间妄自多情,又想不要负你当年的深情,又想不要辜负孝义二字。其实在你们的眼里情义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我这十年的年华都只不过是付了流水。”

刚刚才擦去脸上的泪水,这一闭眼又是一行清泪滚落。

瑾瑜心中早已经被恨吞没,淡淡一笑说道:“血海深仇面前你我二人的情谊又算什么,早在你爹带着冰御门的人屠杀尽我满门的时候你我的缘分就已经尽了,只是你太执着了!”

芊芊悲凉一笑摇摇头:“深情如何,深情终是抵不过深仇!”

芊芊的心血一夜掏空无限疲惫的倒在床上,连锦被都没有心思去拉一下,瑾瑜看着床上的人可怜的缩成一团,心里一狠咬牙问道:“你现在想怎么办?你是想告诉你爹我的身份吗?”

芊芊不语,瑾瑜在一阵死寂的沉默之中按捺不住上前去一看,只见芊芊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床榻上的梅花镂空雕花图,那是他们新婚时换的新床。只是梅花无香,上等的红木在暗淡的光下也没有一丝尊贵的生气,就如同芊芊的眼一般。

瑾瑜心中还是不忍,其实他们两人都只是被命运捆绑没有选择余地的人,瑾瑜叹口气还是将锦被铺开,仔细的为芊芊盖上。

最后瑾瑜伏在床边,声音终于温柔了下去:“芊芊,我本以为我可以一直瞒着你,至少可以让你少一点痛苦,但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你还是发现了。你我已经缘尽,今日重逢却是离别,他日若是再相见我们可能真的只是以仇人身份相见了。保重!若是有来世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重新来续写今世的缘分!”

瑾瑜从未害怕过分别,但是临到头了他还是有些不舍,南宫侯府已经容纳不下他了,他不知道明日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宽厚的手在锦被上按了按,最后一咬牙转身而去。就在瑾瑜准备飞身离去的时候芊芊似是从梦中醒来朝着他喊道:“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要今生!”说完泪如雨下。

瑾瑜心中一痛,狠心别过头,真气一提,身子轻飘飘的荡了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 有惊无险

瑾瑜出来南宫侯府之后一路去了西市,又回到了以前居住的破庙之中,往日的生活痕迹还有一些残留。

上次元宵节用剩的蜡烛还留了半截,老鼠将当日剩余的一些残羹拖的到处都是。瑾瑜望着满屋子里在寒风之中摇晃的蛛网和破烂帷幔像是脊柱被人抽去一般,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今夜刚刚才和弈王商定了之后的对策,可是芊芊突如其来的惊醒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瑾瑜心乱如麻,理不出一点头绪,他不知道卓吟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会如何大动干戈的联合冰御门来全城搜捕自己,还有太子和少司南,一个是一直让他头疼的人,一个是他迫切想要保护的人。

而面对这一切他现在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佛像纵然是坍塌了一半依旧居高临下,宝相庄严,无人能侵犯他的威严。

瑾瑜眉心一阵酸疼扯下头上的帽子扔在一堆的乱草丛中。深吸一口霉臭又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理一理思路。

即使卓吟风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如何,最多就是自己被逼的在雍城无立锥之地,但是弈王那边的计划却是依旧可以继续实行。

目前来看起码这一点应该是可以保证的,大不了在用一次蛊虫,在极短的时间里在给自己易容一次罢了,只不过蛊虫啃咬的痛会加倍而已。

想到曾经蛊虫啃咬的痛瑾瑜紧紧的抓着地上的一把枯草,手上青筋暴起。当初师傅为了让自己不要太痛苦,选择了七年之期,用一条蛊虫来改变容貌,那种痛如同针刺一般,自己还能每日忍受。但是想要在短时间里改变容貌就是上百条蛊虫,那样的痛就是如同滚钉板一样。

瑾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明日应该趁着卓吟风还未反应过来是尽早出城,等到自己改变了样貌在卷土重来。

想到这里瑾瑜才觉得思路清晰了一些。索性从衣服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来,就着以前烧过的木棍写起信来。

一封是留给少司南的,嘱咐她继续留在冰御门不要轻举妄动,等着自己回来给她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写好信瑾瑜照着老规矩将信藏在了香炉之中。

而另外一封是留给弈王的,弈王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无妨,他只会更加相信自己为了复仇一定要扳倒卓吟风和太子,所有的计划都会继续实行。

写完之后瑾瑜将信藏在!佛像之后。

这里用来传递信号也是他们预先约定的,弈王会时不时的过来一次。

将一切烦扰的思绪一一理顺,瑾瑜出门去顺了一套衣服回来,换下夜行衣乔庄成普通商人准备着明日出城。

正想和衣而睡,瑾瑜眼前一下跳动起一双漆黑的眼睛。

黑子!他得带着黑子一起走,自己一走了之,黑子肯定会落进卓吟风的魔爪,搞不好还要进冰御门,那里有去无回,黑子根本就熬不住。

想到着瑾瑜只能重新理一下行程,第一波出城是赶不上,那白天就根本出不了城,只有夜里带着黑子夜里溜出城去。

瑾瑜狠狠的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闭上眼休息养一养精神。明天对于其余的人来说依旧是普通的一天,但是对于瑾瑜却是天翻地覆的一天。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明,瑾瑜就起身去了黑子的茶楼,茶楼开门一般都很早,但是瑾瑜刚到的时候却见一年轻女子从茶楼出来。

看着装扮是南宫侯侍女的装扮,瑾瑜心里一凉,慌忙躲到转角的墙后。在伸头一看却是黑子满脸堆笑的跟在后面。

瑾瑜心中生疑,等那女子刚走,赶紧进了茶楼,一把将黑子拽进楼上的包厢里。

“你干嘛啊二爷!”黑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瑾瑜,“病傻了?哎!不是下午吗?怎么这么大早就来了?”

“什么病?什么下午?胡说什么?”瑾瑜从窗户缝里看了一眼大街之上行人稀少,一片安静的样子,拉了拉黑子说道:“收拾东西赶紧跟我走?”

“好好的去哪?”黑子扯了扯身上新制的靛蓝长衫,一脸的疑惑:“二爷难道你又要给我换地方?”

“整个雍城都我们都是呆不下去的了,留在这里命都没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黑子摸摸头更是不解:“谁要咱们的命啊?”

瑾瑜眼眸一亮问道:“刚才来的那女子没跟你说什么吗?”

“有啊!”黑子嘿嘿一笑,“那是你夫人派来的啊!说是二爷你病了,却还要坚持去大理寺,下午还说要来看我。然后就让我托信给你,说你病了就早点回家,小姐在家里等你呢!”

“哦!还有!”黑子一拍额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了一把钗出来,“小姐还说你给她买的钗掉了一颗珍珠,让你给补了带回去。还说一切都还是跟以前一样!”

瑾瑜认得那就是他买给芊芊的那把钗。瑾瑜从黑子手中拿过沉甸甸的发钗,上面镶的一颗珍珠果然已经掉了,但是切口却是崭新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被芊芊给掰下来的。

一切如旧!她的话在明白不过了!茶楼之外依旧是安安静静,偶有上朝的官员或是步行,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已经陆陆续续的望皇城走去。

瑾瑜眼眶一红,芊芊依旧还是那个温柔一切顾着他的芊芊。她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给卓吟风,否则按照卓吟风和冰御门的办事风格,现在大街之上早已经贴满了他的画像。

“二爷你是不是真病了?”黑子轻轻碰了一下瑾瑜。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说道:“只不过是染了一点风寒!不碍事的!”

黑子还想和瑾瑜说些什么,瑾瑜却是托词说要赶着去大理寺。

一路上很是清静,与往常并无差别,就连瑾瑜去大理寺碰到认识的人都是如同往常一般和他打着招呼,这更加让瑾瑜坚定了他的想法。

芊芊的确是没有将他的事情说出去。心中既是感激又是伤感,感激她的深情大义,伤感的是自己却不得不与她刀剑相向。

整整一天瑾瑜都时心不在焉,就连被关在铁牢里的那个匪首都看不下去说着恶俗的话:“是不是昨夜夫人没给伺候好?还说让他出去逛逛花街乐呵乐呵!”

瑾瑜冷冷一笑叫他先顾好自己。

匪首却是扬天大笑:“老子的人吓的皇帝老儿连封禅都不敢去,迟早有一天他会从这大狱里走出去。”而这一句话却像是迷雾之中的一道闪电,劈的瑾瑜脑子一醒,一条妙计又在心中定形。

第一百零八章 掏心掏肺

今天对于瑾瑜来说是最为漫长的一天,大理寺除了当值的人所有的人都离开后瑾瑜还在大理寺大门之外徘徊。虽然年节已过,但是一入夜依旧是寒气逼人,而且此时正下着蒙蒙愁雨,大街小巷被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霭霾之中。就连红纸灯里发出的光都让人觉得毛乎乎一片,没有一点温度。

瑾瑜已经在灯下徘徊了很久,面颊在寒风之中已经被冻的冰冷,呼出的气都是一串白雾。他明知道芊芊没有将事情告诉卓吟风但是他依旧不愿意回南宫侯,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矛盾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廊下的灯一样,没有主心骨就这样一直被灯摇晃着,一直摇的心里又乱成一团麻。

远远的长街上一盏灯由远及近,瑾瑜放眼望去借着灯光看的清楚来人竟然是南宫侯的一名丫鬟,披着牙色斗篷,油纸伞下年轻的脸庞沉着冷静,手里却还搭着一件靛蓝色斗篷和一把油纸伞。

瑾瑜叫不出名字来,只知道她是平日里伺候芊芊梳洗的一个小姑娘。

“巧儿见过姑爷!”

“你怎么来了?”瑾瑜收拾起心里的烦乱,正色问道。

“是小姐让我来的!”巧儿如同她的名字乖巧的行了礼从容淡定的说道:“天已经黑了,可是姑爷还没有回来,这路上滑,加上姑爷今日又有些风寒,小姐特命我给姑爷送斗篷来。”说完将斗篷递了过来。

瑾瑜没有半分犹豫接过斗篷披在身上说道:“这大晚上的叫你一个姑娘出来也不怕出事,为什么不叫一个家丁过来。”

“小姐也知道姑爷会这么问!”巧儿柔柔一笑,“家丁不是小姐贴身伺候的,信不过!而且巧儿会说话!”

瑾瑜听的一怔,眼中眸光一寒:“那为什么不是芸香呢?”

“不知道怎么的芸香姐姐一早起来就惹的小姐不高兴,被罚去了花园修剪梅花,今日一天都是奴婢陪着小姐的!”

“原来是这样!”瑾瑜低声沉吟,若是她派芸香来只怕自己会怀疑是卓吟风遣来的,心细如她,想起昨晚的话,瑾瑜心里隐隐作痛。

抬头望了沉沉的夜幕,有细雨落进眼里,刺的滚烫的泪缓缓渗出,瑾瑜使劲的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悲色敛去拿过巧儿手中的油纸伞低低的说了一声:“回去吧!”就撑伞走在了前面。

一路行来瑾瑜都在猜测如若见面这第一句话该是怎样的说,还未来的及想妥,抬头南宫侯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而垂花门之下一个纤瘦的人影正望眼欲穿。

一夜之间芊芊就消瘦了一圈,眼下布着一层乌青,就连平日里一双清澈明亮的眼也失去了亮度。而发髻也是松松的一个垂髻在头上,一根素银簪子横贯,也没有太多的修饰。

四目相对却没有半分的恨意,唯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悲色沉在幽深的眸底。

回来总比没有回来的好吧!

“回来了?”芊芊温柔一笑迎了上来,毕竟还有外人在场,瑾瑜含了笑意伸手接住芊芊的手温和的应道:“嗯!”

仅此一字也够了,芊芊的眼眶微红,转头隐去悲色说道:“父亲的身子也有一些不适已经睡下了,你也受了风寒,我心里担心就让巧儿过去看看!”

“外面冷!进屋说吧!”瑾瑜望着芊芊美丽却又有些憔悴的侧颜,心里最温柔的地方被触动,抬手帮芊芊拢了拢斗篷,将兜帽为她盖上又说道:“一家都病了,你若是在病了就不好了!”

芊芊未转头,但是点头的那一下,瑾瑜分明看到有泪滑下。

已经入夜又有下雨,侯府上就连下人也像是提前入睡一般,侯府里一片静谧。芊芊引着瑾瑜一路回房,只不过一天的时间,眼前的厢房好似有些陌生。

火盆还燃着,屋内暖意融融却是难言的一丝尴尬,芊芊接下斗篷的丝带,顺手挂在屏风之上。站在雕花月洞门之下半晌不说话,瑾瑜就站在离她几步之外,垂眸望着地上的猩红鹅绒毯,沉默让两人之间似是隔了千重山万重山。

“我以为你不会在回来了!”良久芊芊柔弱的声线才打破沉默。

“是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你还是想回来的对吗?”

瑾瑜沉默,狠了狠心,面对着芊芊他不想说谎,念想给的太多又不能实现或许那才是最残忍的。

“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回来也不是为了你!”字字如刀,扎的芊芊的身形一阵颤抖。

“我知道!”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父亲!”

芊芊转身眼中晶亮一片,脸上哀色重重:“让我去告诉父亲你就是当年的他,然后看着他将你的画像贴满全城,全城搜捕你,我做不到!”

“你应该会明白如若我回来,我会对你爹做什么?难道你就看的下去我对你爹痛下杀手?”瑾瑜浓密的双眉拧在一起,他不敢看芊芊,多看一眼就怕自己会一时心软,将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芊芊沉默不语,房内只有滴漏的水声一滴一滴,如同冰泉幽咽,如同两人心中憋着的烦闷。

良久才终于见得芊芊转过身弱弱的问着:“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要的是为你的家人血洗冤耻,是不是只要我父亲愿意翻供认罪,你就可以饶他一命。”

“不错!只要他肯翻供认罪我会考虑救他一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让你爹自己翻供怎么可能?当年他是首告,他现在所有的荣誉和地位都建立在当年那桩冤案之上,你觉得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人能劝的了他去翻供?”

瑾瑜狠心的话将芊芊最后的一线希望全部打破,芊芊无力的跌坐在凳子之上。

“如果是我去求他呢?我是他的女儿,或者我以死相逼呢?”

芊芊面色憔悴,像是一朵梨花被暴雨摧残,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

但是芊芊啊芊芊你太不了解你的父亲了。你父亲养在外面的那些美人一旦生下儿子势必会被接回府中,到时候你侯府嫡女的尊贵身份都保不住,你父亲残留在你身上的那点爱都会慢慢消逝,跟孤女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瑾瑜只是这么想,看着芊芊的样子他还是不忍心将这么残忍的话说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解忧妙计

直到此时瑾瑜也才意识到,芊芊其实是和自己一样,都只不过是权谋斗争中的牺牲品。

本是相爱的人,因为恨彼此折磨着。

重压之下一声长叹像是自天边而来,瑾瑜望着芊芊眼中决然而又炽烈的期盼慢慢将她从地上扶起。

万般怜惜的为她抚去腮边的泪说道:“芊芊,无论是你去怎么求你父亲,他都不会翻供的!所以我和你父亲到最后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是我会答应你,如果最后他被俘获,他愿意认罪我会保他一命!至于你的族人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他们的命。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找的人是你的父亲和太子!”

芊芊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尽管是悲伤压抑的两人眼眸里都是泪,至少坦诚相见了。

芊芊连连点头声泪俱下:“谢谢你文熙哥哥!我知道我父亲当年铸下了大错,但是只要你肯保他一命,要他为当年的是事付出代价我也无话可说!”

什么样的情能经得起这样的恨来折磨,瑾瑜只觉的这一天一夜似是过了一生好漫长,心里的痛就如同多年前他刚刚知晓家人被杀时的那一般。

瑾瑜张开双臂将芊芊揽进怀,这一刻他是苏文熙,迟来十年的拥抱都像是失去了温度,因为有恨隔在中间,就像一堵冰冷的墙,即使是两颗心靠的再近,都无法去温暖彼此又冷又痛的心。

疲惫的两人这一夜竟然是在软塌上歪着就睡了一晚上。第二日醒来两人的眼里都是脉脉的深情,可是对望的那一下都能看到彼此眼眸深处的横亘的伤痛和无奈。

为了不让旁人生疑都是硬生生的隐藏,强装着一副笑脸,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来。

芊芊的脖子僵硬的动不了,瑾瑜为芊芊推拿了两下,居然也好了。

芊芊两腮绯红,亲自为瑾瑜束了发,戴上发冠,而这还不算,瑾瑜为芊芊买的发钗即使是落了一颗珍珠,芊芊也戴在了头上。

这可跟以前是大不一样的,芸香昨日被罚去了梅园,今天一早就领了丫鬟进来给两人梳洗,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眼睛是惊的撑大了好几圈。

如果以前府上对瑾瑜是不冷不热勉强应付过去,但是今日看着芊芊的样子觉得是夫妻终于是琴瑟和鸣了,对瑾瑜虽然谈不上热,但是至少也不敢在冷脸相对了。

卓吟风一大早出了门,自是家仆相随,往日里瑾瑜出门都是形单影只,但是今日瑾瑜出门的时候这家里的管家那是一路相送到了门口。

今日夜归的卓吟风依旧是一脸的倦色,瑾瑜看的出可能依旧是在为皇帝封禅的安防问题伤脑筋。

晚饭过后,瑾瑜换了一身靛蓝色剑袖长衫,斜纹锦大带紧紧的勒在腰身上,衬托的瑾瑜挺拔的身姿宛如谪仙。

瑾瑜晚上很少这般注重仪表,想到以前他半夜常常出行心里一惊问道:“是要出门吗?”

瑾瑜抬头一笑宽慰着芊芊:“不是!去拜见一下岳父!”

“爹?”芊芊听的脸都一下白了,本是斜斜的靠在临窗的软塌之上,听着这话直接就坐起了身声音都抖了两下:“你找他……做什么?”

瑾瑜手上一顿,低头苦涩一笑,再抬头时已经换了副温和的笑:“这次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岳父近来身子不适,今日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我想朝中肯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去只不过是想帮帮他!”

“……”芊芊无语,只是侧首轻叹一声:“我不该问的,问的多了只不过是让自己更为难!”

墙角花架上的梅花已经枯萎还未来得及换,那自根部向上晕染开的枯败和灰色就如同芊芊眼里的苍凉。一个是自己此生最爱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无论是她选择哪一个都是错,就像踩在了一个跷板上,来来回回无数次只为寻找一个平衡点。

“你答应过我的!我什么都不求就求这一点!”芊芊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望着瑾瑜,眼里是无尽的渴望,“你说过要保我父亲一条命的!”

瑾瑜深沉的眼眸一闪,坚定的点了点头。

瑾瑜推门而出的时候,才看到外面已经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年节已过,春日似是近在眼前,却奈何这冬天像是始终过不去。望着瑾瑜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芊芊拉过软毯紧紧的裹住自己孤寂无助,身上的冰冷好像只能由这一条软毯才能驱散。

曾几何时她好希望他能回来,但是真的到了眼前,岁月早就已经稀释掉了当年的情缘,如果缘浅情深那势必就剩下痛苦了。

当瑾瑜出现在卓吟风的书房里的时候,卓吟风是着实惊讶了一番,瑾瑜在侯府之中向来规谨,但是没有他的传唤,他一般不会主动前来,更何况此时的卓吟风正心烦着。

“你来做什么?”卓吟风合上正在看的书,起身绕过书案,一个冬天过去卓吟风的身材更见胖大,经过书案的时候不得不用力的收紧肚子。

“小婿见岳父近来都是眉头深锁想必是遇到了烦心事,特地来给岳父送上解忧妙计!”瑾瑜站在书房正中惶惶烛火将他照的眉目清秀,挺拔的身姿清晰的倒映在青色水磨石上。

“你知道我在烦恼什么?”卓吟风冷冷一笑,坐在窗下的园椅之上,手边明明还空着一把椅子,却不叫瑾瑜坐着。

瑾瑜也不问,面色从容镇静,只是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南宫侯府诸事顺意,向来不会有什么家事会让岳父烦心。岳父乃朝中重臣,能让岳父忧心的当然是朝中大事了!”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卓吟风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眼角的余光轻蔑的瞟了一眼,“那你讲一讲你倒有什么法子!”

“如果瑾瑜没有猜错岳父是在为皇上泰山封禅一路的安防心忧吧!”

卓吟风眉头一缩,只是望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盏,旋即露出一个微笑,抬头望了望瑾瑜说道:“皇上封禅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残余的流匪又纠结成营还大肆的叫嚣要朝廷放了他们的头领。如今边军又未回朝,禁军又不能调动,太子又不肯让弈王插手。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都会想到太子的难处吧!这朝中上下都在等着看太子的笑话,你脑子不笨只要一琢磨就能想到!”

第一百一十章 生路

“能想到这一点不难,难的是你所谓的解忧妙计!”卓吟风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意味深长的望着瑾瑜唇角依旧是酝着一缕难以捉摸的笑,“如果没有记错,本候记得你之前曾经力表过你一心想要效力太子。”卓吟风顿了一顿,眼神更加耐人寻味,“如今几乎就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瑾瑜从容一笑,眼神却是淡淡的,这点事弈王都能想出合理的兵力部署,何况他还是曾经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他的办法根本就不需要动用朝廷的一兵一将。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只需要他在,准保一路平安。

当瑾瑜说完自己的计划时,卓吟风是高兴的抚掌大笑,连日来的忧愁尽散,竟然破天荒的留着瑾瑜喝了一盏茶才放他离去。并且告诉他,此次若是立功,太子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第二日的雪比昨日夜里像是更大了一些,天地一片苍茫。

一大早瑾瑜就顶风冒雪离开了侯府去了大理寺。卓吟风那既然都已经说定了,那剩下的就是看他能不能劝动这个关键的人了。

外面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大理寺的牢房因为是建在地下,反而是多出了一股温热之气,只是这温热之中夹带着霉腐之气,更有犯人排泄物的恶臭混杂其中让人作呕。

瑾瑜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味道。

今日到大理寺瑾瑜一路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留,连衣服都懒得换,一身宝蓝锦袍就直接进了污秽不堪的地牢,径直朝最里面的铁牢而去。

天罡地煞草莽英雄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了几个月后周身的暴戾之气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瑾瑜看到他的时候,一身的囚服已经被铁牢之中的污秽染成了黑色,蓬乱的头发如同杂乱的草疯长在头上。

浑身的肌肉依旧壮硕,但是块头却是比刚进来的时候小了些,甚至以前鼓如铜铃的眼睛都因为地牢里暗淡的光线失去了濯濯精光。

见到一身锦袍的瑾瑜提着食盒站在铁牢面前,匪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吃软饭的今天穿的跟个枕头一般花哨,看是那南宫侯小姐的床好睡吧!什么时候让老子也去睡一次!”

瑾瑜不惊也不怒只是温和一笑不着边际的问道:“如果我进的牢房里里去,你会不会打死我?”

“你这种靠女人活的人打你脏了老子的拳头!”一双巨手骤然抓住铁牢,挂在上面的铁链被摇的哗哗作响,“朝廷都还没有准备要老子的命,你提着这盒子干嘛?想毒死老子?你若是那样的小人,老子一拳打爆你的头!”

“怎么会?”瑾瑜晃了晃手中的食盒,轻轻一笑,“正如你所说,瑾瑜攀上富贵,这好日子还没过够怎么会这么蠢笨的自掘坟墓呢!”

匪首一怔,两道拇指粗的浓眉一皱,想明白瑾瑜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一脸的疑惑:“那你给老子送酒才来干嘛?”

“虽然是草莽匪首,那也是英雄一个!瑾瑜文弱,又只能靠吃着软饭活,见得有大英雄在此,心中敬畏,所以备了好酒好菜向来和英雄畅谈一番!”

瑾瑜刚说完,那匪首就一口唾沫性子喷了过来,一脸的烦躁连说了三个滚!

“老子在这牢里呆了这么久,你今天才来,还说仰慕英雄的屁话。你当老子傻?”

瑾瑜呵呵一笑:“看来脑子还不傻!还能把这层道理想通!”伸手把食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温热的酒芳香四溢。

“昆仑殇!”匪首眼睛一亮脸上喜不胜收,旋即脸色一变,沉了下去,“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一双举手暴躁的摇着铁牢的大门,手指粗细的铁链又是一阵哗哗作响。

有几个看守很是不放心,听到巨响上前来查看。

“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只不过是和他说几句话!”瑾瑜只是温和说着,看着看守执了一礼退下又补充说道:“你们派人在门口守着就是,半个时辰之后再进来!”

匪首这时才觉得面前这个花包枕头今日却是像是有事,沉沦脸色严肃的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打发走了看守,铁牢本就是在牢房的最末端,离着关押其他犯人的牢房久远,若是说话低声些周围的人自是听不到。

瑾瑜看着匪首容色严厉正了正衣冠说道:“我来只是给你指一条生路!”

“生路?就凭你?”匪首鄙夷的看了看瑾瑜,目光从头到脚把瑾瑜扫射了一番,“你都是个吃软饭,靠着别人活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给我指生路?”

“若是只凭瑾瑜的话,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和英雄说这话,但是我想有一样东西应该能让你相信!”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

那匪首眼睛瞪的老大,只见瑾瑜手中执着一鎏金圆形令牌,上面伏着睚眦(古时一种瑞兽),篆体的东宫二字很是抢眼,而令牌上坠着的杏黄丝绦正晃晃悠悠。

这是昨夜卓吟风交给瑾瑜的,虽然有点先斩后奏,但是为了解决太子的燃眉之急,卓吟风也顾不得要先请示太子的规矩了。

“这枚令牌虽然是你是第一次见,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陌生!”

匪首浓眉一挑,唇角跟着抖了抖:“是!跟弈王的很像!但是这个却是太子的令牌!”

“瑾瑜的岳父乃太子肱骨之臣,有一枚令牌相托于我也是情理之中!”瑾瑜将令牌重新收入怀这才慢条斯理的说着:“得此令牌如见太子,现在你可觉得我有那个资格来来跟你说生路一事呢!”

纵然有令牌在手,匪首依旧是没有放下半分彪悍的形容,一双手依旧是抓着铁门,脸色阴沉如同黑煞。

瑾瑜无奈只好故作轻松补充着:“反正都无事听一听又无妨嘛!”

五大三粗的人有时候脑子是有一点不好使,硬着讲道理有时候是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能起到提点的作用,眼前这匪首就是如此。

直到这个时候匪首才慢慢放下手说道:“那我就听你啰嗦一番,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瑾瑜满意的点点头,取了钥匙来打开铁门,自己进了那铁门,瑾瑜又将锁链锁上,扬手一丢竟然将那钥匙远远的抛了出去。

“胆小的腌臜泼皮,还怕我拿你当人质跑了出去?”匪首吐了一口唾沫星子骂道:“老子才不是弈王那般下作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选择

瑾瑜也不说话,也不顾着华丽的衣衫,伸手将地上布满灰尘和枯黄稻草的一张小案给抹了干净,将食盒中菜一一的摆上案。

又拿了两只小碗,满满的倒上两碗就酒。昆仑殇能壮英雄胆,善解佳人愁,这足足倒了两碗一时间酒香四溢,芳香醉人。

“用碗来饮这昆仑殇这可是第一次见!”瑾瑜撩了衣袍就着地上的一把枯草坐下,自顾先喝了一碗,还砸吧着嘴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匪首向来豪爽,美酒在前,本来还沉着脸,看着瑾瑜已经喝了一碗,这绷不下去了也跟着坐在地上。

对饮一碗后瑾瑜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好汉可有想过以后的出路?”

“都被你们关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出路?”匪首嘴里含了一大块鸡肉,说话含糊不清。

“若是今日朝廷愿意放了你呢?”瑾瑜笑眯眯的说道,抱着坛子又给匪首满了一碗酒。

“皇帝老小子怕了?”匪首一串爆笑,喷的肉末子和着口水朝瑾瑜飞过来,“我的那帮小兔崽子还真有本事,逼的皇帝不敢去泰山封禅,还要把我放了!”

“好汉想的太多了!”瑾瑜将酒碗推倒匪首面前,脸色却是凝肃,“朝廷要想放你绝不是因为怕你旗下的那些不成器的喽啰!”

“你说我的那帮兄弟是不成器的喽啰!”匪首锅子般大小的拳头往那小案一砸,震的桌上的盘碟只跳,这还不算,挥手就是一掌拍过来嘴里喝道:“你再说一次?”

瑾瑜嘴角一撇,优雅偏了一下头就躲过这一掌,“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

匪首一口吐了嘴里的肉,一脸的横肉又绷了起来。

瑾瑜眯着眼似笑非笑,唇角却是冷如冰:“你剩下的那些部下的确厉害,被训练有素的宫城禁军打散之后又能迅速的集结,而且人数还能超过之前,这也是瑾瑜所佩服的。若不是有点能耐的都做不到。但是你可想过,弈王能够打你一次,难道就不能打你第二次!第一次还有你在,尚且被打的落花流水不说,还把你给活捉了。你觉的这第二在你还不在的情况下,你的那些部下能撑多久?”

提到弈王匪首无名火就按捺不住一张脸胀的跟张飞一样:“第一次若不是那弈王使诈我能被他给捉了!”

瑾瑜脸色瞬间如霜:“兵不厌诈,事实就是你被弈王捉了关在这铁牢里,而你残部纠结起来的那些人群龙无首,叫嚣的吓人,但是实际上有多硬你应该很清楚!”

匪首脸色更是难看,如同乌云密布的天,就差一道闪电之后暴雨急下

瑾瑜视若无睹,端起酒碗,眼眸深垂看都不看匪首一眼继续说道:“朝廷之所以到现在都不出兵,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仁厚。就是因为圣上封禅在即,所以更不想添加杀孽,特此我才出现在了这里!我说的话是否正确,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但是你心里应该很明白!”

匪首砂锅子般大笑的拳头捏的吱吱作响,但是这一次匪首却没有将怒火发出来,而是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狠狠的瞪着瑾瑜,如同猛兽被困于笼中。

瑾瑜唇边再无半点笑意,脸如冰霜,就连眼中都没有半分的温度,就这么冷冷的迎上匪首因为愤怒而变得越来越灼热的目光。

沉默让光阴都变的缓慢,时间也像变的有了形状,石壁上气窗投下的一束雪光慢慢的越过小案,最后落在匪首的脸上,冰冷的光有种魔力,将匪首眼中的愤怒慢慢平息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的生路又有何指?”

瑾瑜唇角一勾半点弯都没绕:“朝廷想招安你!”

匪首冷冷一哼!猜不透是对这话不相信,还是对朝廷的招安不屑一顾。

“摆在你面前的路无非就两条就看你怎么选了!”瑾瑜食指一点,蘸了碗中的酒在满是污垢翘甲的案上画出两道水印。

也不管匪首的面色如何缓缓说道:“这第一条路就是永远困死这铁牢之中,纵然你体格强壮,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不需要一年半载,你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在牢房之中,也有可能会因为过去所犯的罪被朝廷处死。就算是圣上迫于你的压力将泰山封禅之事推后,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那些敢要挟天子的人。在你死之前,你一定会看到朝廷再次出兵剿杀你的那些部下,后果不用多说。反正就是一条你和你的部下的死路!”

“这第二条路就是一条生路了,而且还是大富大贵的一条路!就是你受降于朝廷,一路护送皇上泰山封禅,相信有你的护送,你的那些部下看到了你都不会妄动。这样一来皇上平安了,你也因此而立功,受封一个军侯是不成问题的,而你的那些部下也可以归顺朝廷,从此衣食无忧。还不用在担心朝廷什么时候派个兵来把自己给灭了!”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瑾瑜手一摊,一副轻松的样子:“怎么样?两条路都在这里,看你怎么选吧!不用急着告诉我你的结果,可以好好想一想我明日再来!”

刚好此时外面的守卫进来,捡了钥匙丢给瑾瑜,瑾瑜大大方方的开了锁出来。走过一段路再回头,只见一束苍白的亮光下,匪首庞大健硕的身体缩成一团,凝成一团黑影顿在铁牢之中。

瑾瑜摇摇头,然后又是欣慰一笑,转身离去,今日是连值都懒得当,推说卓吟风找他有要事直接就回了府,当晚将令牌送还给了卓吟风,并且说道:“那匪首虽然是还没有给他回复,但是心中已然有了选择,只是还不放不下枭雄的架子,不然在瑾瑜出来的时候早就该是拼个鱼死网破了。多给他一晚的时间实际是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心中的那种失落感!”

卓吟风很是高兴,当下命人马上去准备一副最大号的披挂。

第二日瑾瑜赶着早就去了大理寺,刚到大理寺就有牢头来报说是那匪首叫嚣了一晚上嚷着要找昨天来送饭的人!

瑾瑜只是笑笑随后又是懒得换衣服,直接又是一身锦袍就去见了匪首。

“怎么样?想好了吗?”瑾瑜站在铁牢之外温和一笑。

“想好了!”匪首身形巨大,这一句话却是说的很不甘心,憋着气活像个打架打输了的小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匪首魏罡

“我听你的,走你给的活路,但是你得答应我,告诉弈王那小子我不服气!叫他什么时候搭个擂台我要和他重新一对一的打一次。”

瑾瑜哭笑不得,还以为他会有什么上天的条件提出来,没想到来的这一出。这个不难,当下就答应了他,立马打开了牢房之门,将他迎了出来,直接就带回了府上。

瑾瑜当初第一次进府的时候破衣烂衫,府上人的眼光是又惊又疑;这没想到几个月之后瑾瑜又带回一个身形彪悍还穿着囚服的人回来,浑身上下被污泥裹了个壳一般,就连头发都被泥浆染成灰色,一股一股的炸开立在头上,一身的酸臭简直盖过了当初的慕二仪。

芸香正抱着一束梅花准备去把芊芊房间里的换掉,恰巧看到瑾瑜带着匪首进入客院,撇撇嘴只说道:“这真是臭味相投!”捂着鼻子远远的躲了开去。

辛好昨夜里瑾瑜将事情已经事先告知了卓吟风,卓吟风离家的时候是给府里上上下下的打了招呼,今日有贵客到,不准怠慢。

所以瑾瑜这一路吩咐下去也没有什么阻拦。

这洗洗刷刷耗去一整个下午,等到匪首再出来时周身已经洗干净换上了披挂,头发也梳了个大辫子垂在身后,脸上的胡子也修剪整齐,整个人猿臂狼肚,煞气烈烈,如钟馗星下凡。

芊芊下午出来在就去游廊上看雪景,恰巧碰上匪首,还以为是什么恶人闯了进来,吓的花容失色,一个劲的往瑾瑜身后躲。

瑾瑜无奈只得带了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客院里,等着卓吟风回来。

闲谈之中才知道匪首的名字叫魏罡,从小体格就壮硕,这性子也是异常火爆。仗着一副好身板早年从军,可是性格暴戾在军中跟人打架,被除了军籍送了回来。

后来做过砍柴卖饼生计活,但是都因为性格不好,不适合与人打交道都砸了自己的摊子。

无奈最后落草为寇,事实证明他这身材加上他这性格确实是当土匪的料,几年下来居然还把自己给整成了匪首。去年正是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窝里的人想好好给他办个寿辰,就去到处搜刮扰民。但是有的人搞太过火,还伤了人,这就招来了朝廷的出兵镇压。

魏罡的运气太差碰上了弈王。而他自己又有个嗜好就是好酒。弈王去捉他的时候遣了一个探子打进了土匪窝里,知道了这事,回来报告给了弈王。

弈王想尽快结束征程,直接就准备了几十坛好酒,乔庄成卖酒的商人,大张旗鼓的就从魏罡的山下过。这过寿哪里少的了酒,魏罡二话不说带着喽啰就下去理所应当的把弈王给打劫了。

但是魏罡却没有想到这酒掺杂了昆仑殇在里面,芳香醉人,引的魏罡口水直流,反正看着酒多,没忍住嘴,当晚就开了数十个坛子和下面的人来了个一醉方休。

魏罡醉了,弈王来了。看见领兵的弈王正是那酒商老板就知道自己上了当。

虽然最后被捉了回来,但是仗着一身蛮力,还是把弈王给伤了一只胳膊。这回来天天骂着弈王使诡计,胜之不武。

听完这一番的叙说,看着魏罡不服气的神情瑾瑜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满满的斟满茶劝道:“以后在朝中做事不比江湖自在。比起弈王的故意送酒,朝中还有更多更让人胆寒的阴谋诡计。以后想要喝酒可以来找我,凡是不熟悉的旁的人多留一个心眼。”

魏罡此时已经接受了瑾瑜的招安,而且还有一些感激瑾瑜给子谋了这么一条路,听着这劝也和气了很多,拱手说道:“多谢卓兄的提携和劝告,魏罡以后自当你是自家兄弟,有难只需要只会一声就可以了!”

瑾瑜只是笑笑不语。

魏罡这时也看着瑾瑜一身英气,眉宇清蔚,而且他还有胆量来铁牢之中招安自己,觉的不应该是那种贪图富贵,枉做小人的人。

一杯茶在手中都捂的热了,最后暴脾气上来还是没忍住,拉着瑾瑜说道:“有这个胆识来招安我魏罡,说话又是能言善辩的,凭着自己的能力也一定可以做一番事的,为什么偏偏要来做南宫侯的上门女婿,还被窝在大理寺做一个九品芝麻小官?”

瑾瑜眼眸一垂,将几乎是不可掩饰的悲凉隐藏在幽深的眸底,轻飘飘的说道:“我喜欢南宫侯小姐,为了她我愿意这么做!”

魏罡根本看不出瑾瑜眼中的苍凉,只是觉得这话所然无味,也不在多说。

今日天上一直一会大,一会小的飘着雪,自然没有所谓的夕阳西沉。暮色带着透骨的寒意自东边大地腾腾而来。暮色四合的时候雪花更大,簌簌而落,染得天地之间一片苍白,即使是在夜里也透着一种幽蓝色。

当南宫侯府上完灯之后卓吟风一身风雪,急切切的回来了。看到站在瑾瑜身边的魏罡的时候,对瑾瑜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卓吟风按着计划走,带着魏罡到太子跟前去。

第二日一大早魏罡就被带进了宫,当天就有两大讯息传了出来,皇帝泰山封禅之时敲定,就在下月初一。而当日和卓吟风一回来的还有皇帝的口谕。

因为瑾瑜知人善任,为皇帝泰山封禅一事解决了最大的难题,瑾瑜官升从六品,暂任大理寺丞。

这后面的事自然是顺利成章了。

魏罡虽然是匪首,但是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法,魏罡出任封禅镖行大将军无人反对。

皇帝二月初一带着文臣武将,皇子公主,嫔妃不下一千人又加上宫中调拨的五千禁军,浩浩荡荡的开往泰山封禅。

黑压压的大部队之前是魏罡骑着枣红大马,身披一身银丝战甲,手执五尺长的斩马刀,一路蠢蠢欲动的土匪,看到走在最前面担当护卫的却是自己当家的,哪个敢动一下。

不费一兵一卒,泰山封禅的大事就这么完成了。这一去魏罡还带回了自己的两千多的部下,回京之后一起编进了城防队,负责保卫雍城。

而皇帝回来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封赏,第一个当然是魏罡,弃暗投明不说还立下大功直接就下旨开府封侯,位列五品,曾今的匪首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重臣。

第一百一十三章 擂台

太子经过这一事之后,虽然代理朝政的权利还没有恢复,但是皇帝对他的态度已经好转了很多。

而瑾瑜,在皇帝封禅的时候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大理寺丞,皇帝封禅他还有没有资格随行,但是皇帝回京之后却是没有忘记他。而且加上太子急需军功人马,对瑾瑜已经没有什么怀疑,直接亲自上表奏请请功。

皇帝本就念着上次朝宴之事觉得瑾瑜是一个人才,本就想重用,但是皇后的琴被毁也不得不罚,只好将了官品贬去了的大理寺。

这一次瑾瑜立下大功皇帝本就要大赏,将他调回太常寺,但是瑾瑜却想留在大理寺,太子也觉得瑾瑜留在大理寺较好,一边也扇着风,皇帝也同意了。

瑾瑜直接就被提为了大理寺卿,官从五品。这一下是把卓吟风狠狠的高兴了一把,这个不成器的女婿总算是给自己长了一会脸。

但是最看不懂的人却是芊芊,他知道瑾瑜的最终计划,但是却是不理解瑾瑜为何要走这一步来让父亲高兴一把。已经是二月底了,眼看着树枝上的花苞绿叶都已经吐露出了一点新蕊,可是芊芊却像是进了倒春寒觉得心里还是茫茫冬季,依旧飘着大雪。

最开始和弈王商定的是四月的时间摘掉卓吟风,但是现在瑾瑜觉得有个有利的条件握在手中,可以把吏部也跟着打压。加上皇帝封禅之事是在太突然,这时间又延长了两月。

弈王当初听到瑾瑜这般说也只是爽朗一笑:“十年时间都等了,在加上一个吏部这多的两个月有什么等不了的!”

而且现在挡在弈王面前的还有一桩棘手的事情得去处理了,那就是魏罡的约战,刚开始还以为魏罡只是说说,直到魏罡的帖子送到了府上弈王才相信这是来真的。

但是魏罡却是不理亏,人家是穿的整整齐齐带着仆从来拜会,该行的礼数那是一样没少,口口声声称的是切磋。弈王客套话是说了一箩筐,魏罡都是迷迷糊糊胡乱应了一通,然后又补上一句:“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切磋切磋又何妨!”

这一下弈王没辙了,只好应战。

这消息也不知道就怎么传了出去,大家小巷那可是谈论的热火朝天,就连皇宫里都议论纷纷。

因为上次去捉拿匪首弈王受伤,但是却是秘而不宣,弈王妃心里担心弈王抵不过魏罡,去求了弈王母妃,弈王母妃又去求了皇帝,希望皇帝能出手制止这一场的比试。

皇帝英武劲刚刚回来,他也想看看这朝中武将对上江湖匪首是怎么个样子,哪里肯撤还说道:“那魏罡是弈王给捉回来的。就算是在打一次难道还会输了不成?”

一句话差点没把弈王母妃给噎死。弈王妃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妻子和母亲虽然很担心,但是弈王自己却像是没有事一样。魏罡归根结底在朝中只有瑾瑜这一人能信任,但是瑾瑜现在与他在联手,魏罡不会真的下狠手,就算是魏罡是来真的要打,自己拼上一拼,胜负还难说。

约定的是十日之期转眼就过,已经是弈王和魏罡决战之日了。

三月虽然已经入春,但是今年的冬天像是格外眷恋不舍,倒春寒一直逗留不肯过,人们还被裹在厚重的冬衣之下。

但是翠微楼下的新搭起来的擂台上一个体型壮硕的汉子却只单单着了一件马褂,一身的腱子肉在薄薄的衣衫之下若影若现。

虽然早市还未开张但是周遭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吵闹闹乱哄哄的嚷成一团。甚至还有人开启了局子,开始压注。

此时弈王还未到,魏罡站在台上像尊石像一般矗在那,听着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土匪头子啊!长的怎么像年画上的门神一样!煞气的很啊!”

“这幅身板一顿得吃十碗饭吧!”

“哎呦喂这幅身板,弈王殿下不会吃亏吧!”魏罡很是高兴,扬着唇角俯视着台下一众人。

“块头大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弈王给捉了回来,今日一战弈王殿下还是能赢!”魏罡听的就不乐意了,皱着眉吼了一声,吓的说着话的一个老农哆哆嗦嗦的就钻出人群。

“弈王殿下虽然体格上比不过他,但是武功好啊!一个硬一个巧今日这一战说不准呢!”

“哎!殿下到现在怎么还没来呢?”

这句话像个刺一样,扎的魏罡眉毛都是一挑暴躁性子马上就要发作,但是想起瑾瑜曾经的劝告,强压住心里的火继续矗在台子上。

今日弈王若是不来他就一直在这等着。

心里正是愁闷着人群之中一阵唏嘘,魏罡抬眼望去人群之中自然分出一条道来,一个着紫色剑袖长袍,腰身紧束的青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手中还提着一把青钢宝剑。

这人星眉剑目气宇非凡,黑发如墨衣着华贵不用多说当然是弈王了。只是今日硬着是来比试,没有戴镶着宝珠的发官,只是戴了一个素白的玉冠,但是周身贵气却是丝毫不减。

魏罡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把弈王打量了一番,因着记着瑾瑜的话不要暴脾气乱说话,本是一肚子发泄的话硬着憋在肚子里,不敢说出口,只瞪着眼等着弈王说话。

弈王却是只是翘着唇角不语,抬头望翠微楼上往了去。

翠微楼上临街的两件厢房,一墙之隔窗户正对着擂台而开。

一房里坐着两位衣着同样华贵,满头珠翠气质雍容的贵妇,眼里尽是担忧,自然是弈王妃和五公主宇文漪。还有一个男子更是珠冠锦袍周身瑞气,贵不可言,但是眼神却是一副好奇看热闹的样子,是和宇文漪一道而来的宇文赟。

旁边还有一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差不多两岁左右的孩童和一个十所左右的·孩童。小一点的孩子被包在一身缎袄里,年轻女子和那十岁左右的孩子衣着朴素一些。

今日弈王妃出来带上了南生,因为作伴就把沈韵帧带上,这自然姐姐沈韵靑也就跟了出来。这几个人魏罡自然是不认识,只是皱着眉瞟了一眼。

而旁边的厢房里的人是魏罡认识的,是瑾瑜带着芊芊还有丫鬟芸香。

芊芊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忧思甚至比以往还重,这两月下来更见消瘦,就连脸色都是整日的发白,各种汤药下去却是治身不治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擂切磋

瑾瑜劝不得说不得。只能有空就陪在身边,或许此时只有瑾瑜呵护和关爱才能起到一点作用。今日瑾瑜本是出来看弈王和魏罡的决斗,因着热闹也把芊芊带上,希望她能转移注意力,心里好受些。

芊芊今日只是梳了一个简洁的椎髻在头上,横贯了一直金枝玉叶大钗,别无他饰,整个人素净又不失侯府千金的尊贵。

魏罡抬眼给熟悉的人递了个眼色,收回眼神发现弈王还望着上面,迟迟不说话,也不动手,实在忍不住终于说道:“到底打不打啊?”

弈王收回目光从容一笑,气度优雅的拱手说道:“既然来了当然要打!只是话要当着这么多人说明白了!”

魏罡不耐烦的说道:“你是亲王,我是军侯我自该敬你。不是我嫌你啰嗦,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难道你还怕我把你打折了不成?”

弈王眉眼带笑不带一点怒意只是撩了长袍扎在腰上慢慢说道:“军侯到我府上来的时候说的是切磋,既然是切磋,那就点到为止,同朝为官,切不可伤了和气更不要丢了天家的容颜。”

这一番正儿八经的话但是在魏罡的眼里却是酸绉绉的让人浑身只期鸡皮疙瘩。当下说道:“都依你!”

话一出人提了刀就已经上来了,弈王指的应战。

魏罡所有的招式没有任何流派,是早年在军中和当土匪时练的一些野路子,在和正真的会武功的人面前其实是不占上风。但是魏罡身材壮硕,个头足足高出了弈王三个头来,这样一来在不利之中是狠狠的给自己扳回了局势。

弈王武将出生,又是皇子,天生资质就好,在宫中是得道栽培的,武功本就不弱。早让又常常领兵作战,面对过各种的敌人,实战功夫不差。

这样一算下来两人真正的打起来居然是不分上下。

一个大开大合的硬功,一个灵巧机动的柔功几十招下来,都还未出胜负。众人只看到魏罡如同擎天巨石一直屹立在台上,而弈王则如灵巧的鸟儿一般满场翻飞。

翠微楼上弈王妃看的心惊胆战,手心直冒汗,不自主的紧紧抓着宇文漪的手。宇文漪和宇文赟对弈王倒是信心满满不停的宽慰着弈王妃。

南生年龄还小,看到父亲在下面和人打斗居然哭了起来一个劲的喊着爹爹。

弈王在下面听的分神,差点被魏罡给扔了出去。宇文漪赶紧对沈韵姐弟二人吩咐道:“还不把小公子带到别的地方去玩。”

沈韵靑连抱了南生退下,宇文赟不放心弱女幼童外出,也跟了出去。

瑾瑜在楼上和芊芊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楼下的局势,对于今天的决斗结果瑾瑜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谱。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让芊芊散散心。

,瑾瑜剥了一把瓜子仁递给芊芊,眼角余光飘过楼下黑压压的人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今日的少司南没有穿那一身黑底红云的衣服,但是却是一身素黑的长袍,在灰色的天空之下更见萧寂。

四目相对之时瑾瑜看到少司南的眼中分明有话要说。

芊芊对下面的打斗倒像是没有多少心思,目光游离,只是一粒一粒的吃着瑾瑜剥的瓜子仁。

“芊芊,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你和芸香在这里等我!”瑾瑜握了握芊芊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起身拿了屏风上的斗篷给芊芊披上。

“你……”芊芊欲言又止,最后抿了抿嘴把话给咽了回去,“早去早回!”

“我只是看到下面有个熟悉的人,下去打个招呼!”瑾瑜细心的宽慰着芊芊。

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条敏感的弦直通两人心底最深处的拿出最柔软的地方。谁都不能轻易的碰触,一碰就是惊心的痛。

每一次瑾瑜有所动作芊芊都知道可能是冲着父亲去的,想多问一句,又怕瑾瑜生疑,问的太多也怕自己知道那些将要来对付自己父亲的阴诡之计而心痛害怕。

她眼睁睁的看着瑾瑜转身走出包厢,伸手想抓却是早春时机满手冰凉的空气。

“小姐!你最近怎么了?”芸香帮着芊芊系好斗篷的丝带小心翼翼的问着,“自从姑爷为朝廷举荐魏罡封为五品大大理寺卿侯爷脸面上有了光彩对姑爷的态度大有好转,这本是喜事,可是小姐却为何一直闷闷不乐,这一个多月下来小姐瘦了好大一圈!”

“哪有!”芊芊尽力一笑,“这看着冬天就要过去了,夏天的衣物轻巧,我只是想让自己瘦一点穿上衣裳更好看一些!最近我和瑾瑜的关系好了很多难道你看不出来!”

平常女儿家说这些话只怕脸颊早就已经飞红了,而芊芊却是脸色泛白,芸香总觉的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如何在追问下去。

芊芊低头喝着茶,继续吃着刚才瑾瑜剥的瓜子,仿佛他的温柔还残留在身边,也不想在多说话,芸香也只好陪着。

翠微楼的天井中间造了一处假山,上面筑了一小巧的凉亭,顺着坡道种植了四季常青的兰草。假山之下四面环抱的大湖里放养了很多的锦鲤,虽然凉亭只是一处小景,而且因为太小不能供人休憩但是营造出来的景色却很是别致。

瑾瑜顺着楼道“咚咚”走下来的时候正看到七皇子宇文赟和沈韵青姐弟带着南生在湖边看锦鲤。

瑾瑜想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卓大人!”宇文赟响亮的喊了一嗓子,已经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在卓大人身上真的是一点不为过啊!”

“七殿下说笑了!”瑾瑜一边执手恭敬的行了大礼,一边说道:“瑾瑜只是机缘巧合,投了个巧得到了皇上的赏识才有了今日。不过也要多谢殿下当日的恩情!”

“哪件恩情?”宇文赟伸手虚晃晃的扶了一把,“你是指摔了我的玉珏挨打的那一次?还是只朝宴上的那一次?”

瑾瑜面色沉静,垂眸说道:“两次都是!”

“不用谢我!”宇文赟抬了抬手,目光淡淡的,“要谢就芊芊姑娘!若不是她求我帮你,我才不会帮你!只是没想到你原来早非池中之物.如今我想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哥哥了吧!不仅仅是得了一位谋士,还得了一位良将!”

“殿下这般说,实在是让瑾瑜惭愧!只不过是比别人多看了几本戏文,模仿着戏文将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瑾瑜运气好了一些,让瑾瑜撞了个正着!谋士……”瑾瑜尴尬一笑,“何德何能瑾瑜能担当这样的一个词。”

“不管是朝宴之上,还是这一次你举荐魏罡你的确是一个善于揣摩人心思的人,并且还会利用。你完全担当的起。”

……………………今天重感冒发烧,也不知道有多少错别字……………………对不起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皇子的心愿

宇文赟摇摇头,转首看着湖边一路追着锦鲤玩耍的南生:“太子哥哥如今这办得势,江山是迟早的事情,只怕弈王哥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以他亲王至尊如今却要逼的和一个匪首再打擂决斗,成为全城的谈资!”

瑾瑜已经听明白宇文赟的话中之音,但是又不能讲话说明只好干瘪瘪的劝着:“太子和弈王本是手足,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必定不会为难弈王殿下的!”

“不会?”宇文赟转首漆黑的眼直直的望着瑾瑜,“上月太子妃产子,弈王哥哥准备了一副难得的绣品送给太子哥哥作为贺礼,可是却被退了回来,这中间什么意思难道不会懂?”

“就算是太子和弈王之间有罅隙,可是瑾瑜只是一个个小小文官,也做不了太多的事啊!”

“的确!”宇文赟点点头,满眼的失望,“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依附权贵,一心往上爬的人,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有一事告诉你。既然你之前已经说了会记得本殿下昔日给你的恩情,那今日本殿下就向你讨一个人情了!”

瑾瑜心中一疑,连忙正色说道:“殿下吩咐就是!”

瑾瑜恭顺的态度倒是让宇文赟很是满意,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说道:“我不管你他日如何的高升,我只希望万一将来太子要向弈王发难,你能从中周旋,至少保得弈王一家平安!你可做的到!我不管将来他们谁做皇帝,谁做亲王。我只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哥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瑾瑜没想到宇文赟提的是这个要求,见他星眸微转,眉宇晴朗蔚然,说的全是真心话,心里是狠狠的敬佩了一番,他还是当年那个七皇子。不问世事,眠花宿柳喜好风月的闲情逸致之后隐藏的依旧是宅心仁厚。

生于皇室之中,却依旧保留了仁善,想起少年时的情谊,瑾瑜眼中不禁一热,低头诚心一拜说道:“若真有他日,瑾瑜一定全力以赴。”

宇文赟眉目紧锁,忍不住一叹:“你我不过泛泛之交,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但是你刚才的那一句全力以本殿下是牢牢记住了!”

“殿下放心就是!冲着殿下这般的手足情深,瑾瑜也不会糊弄殿下!”

宇文赟满意的点点头,眼中忽然精光一闪淡淡的说道:“我还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瑾瑜一怔依旧是恭顺的说道:“殿下也只管吩咐!”

“这次倒不是什么要委托你的!”宇文赟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芊芊是否告诉你她为什么要绣球招亲?”

“芊芊情根深种,新婚之夜她就已经告诉我了!”

“你只知其一却不知道其二!”宇文赟冷冷说道:“你不知道她心中一直忘记不了的人,是被太子所杀!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整个家族的两百多口人都是由太子所杀,而且是由卓吟风当年作为首告,带着冰御门血洗了他家!芊芊心中的苦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二,不要为难芊芊!”

瑾瑜心中一阵叹息。在皇权中心漩涡的人,因为权力名利,有情有义之人已经不多了,但是他却有幸遇上了芊芊和七皇子。情谊依旧却是相逢陌路人,瑾瑜心中酸涩难忍,却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坦诚相见。

抬首对上宇文赟漆黑幽深的眼眸瑾瑜收敛神色,深深的作了一礼说道:“瑾瑜记住了!”

此时南生恰巧跑了过来,后面沈韵靑姐弟也是一路小跑的跟了上来。宇文赟一把抱起南生,语气柔了下去:“跑的这么快摔倒了皇叔怎么给你爹爹交待!”

此时沈韵靑才见瑾瑜也在此,连忙拉了沈韵帧行礼说道:“顾公子也在这!”

沈韵帧无拘无束拉着瑾瑜的手亲热的唤了一声“哥哥!”

“顾公子?”宇文赟满脸疑惑,看了看沈韵靑又看了看瑾瑜,“你们认识?”

“是这样的!”瑾瑜抢块一步说道:“之前在路上碰到过沈姑娘被歹人惊扰,瑾瑜出手教训了一下。但是瑾瑜自知是个上门女婿,又是曾经的破落户,不好留名,就说随便编了个名字说我姓顾!”

“原来是这样!”宇文赟恍然大悟,沈韵靑却是眉头一锁,似是有话要说,看向瑾瑜,瑾瑜不动声色向她摇了摇头。

沈韵靑本就只是弈王府上的一个绣女,见这这般也识趣的不在多说话,身份低微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妙。

当下再也没有其他事宇文赟抱了南生上楼,沈韵帧还没有和瑾瑜说上话,嘟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姐姐。

瑾瑜微微一笑上前哄着:“今天人多,哥哥呢还有点事,等过几天哥哥空了来找你好不好?”

“你说话可要算话哦?”沈韵帧伸出手调皮的要和瑾瑜拉钩,瑾瑜也笑着答应。

送走了姐弟俩瑾瑜这才往外走去。

擂台之上弈王和魏罡打的正酣畅,这不下两百招后还不分胜负,魏罡则是越大越猛,弈王也是见招拆招自如应对。

台下的人看的也高兴,那些开局下注的人更是脖子伸的老长,望眼欲穿不知道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瑾瑜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少司南,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丈远慢慢前行。待到一个偏僻的街角远远的避开人群少司南才停下来。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要走可是这又是连升了两级?”

瑾瑜这才想起来自己给妹妹留下了信在破庙里,后来事情峰回急转,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只好解释说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准备离开,原来是误判了。

这么囫囵的说着少司南也信了。

“你来找我就这事?”

“当然不是这事了!”少司南环顾了四周一圈忽的压低声音说道:“死了孩子的那对夫妻我快没辙了,一天到晚的寻死觅活的!而且不相信我,我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像犯人一样关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帮我说点什么?”

“这杀人杀习惯了,救人倒不会做了!”瑾瑜故意绷着脸。

少司南还不习惯这样的玩笑,但是唇角翘起一个弧度,虽然刻意在隐藏自己心境的变化,但是瑾瑜看的出来妹妹是在笑。

虽然笑的不自然,但是比起以前的冷冰冰来已经好很多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不开的心结,绕不开的坎

“你去不去?”少司南可不会转弯抹角,“你说他们对你有用,我才一直放在鹊山的。我要是哪天一个疏忽不在,他们死了误了你的事别怪我!”

瑾瑜这才认真说道:“现在我不能去,一会还要送芊芊回去。晚上我去一趟吧!”

少司南眉一皱,似是有心事,只是紧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又说道:“太子早就已经不让我监视你了,可是因为那对夫妻的原因我最近出来的又频繁,我怕师傅会发现,你最好一次解决好!”

瑾瑜知道,虽然太子现在已经不用监视他了,但是少司南那边如果有什么被柴烈发现,以太子敏感的神经一路顺藤摸瓜的查下来,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这才郑重的点点头。

本是安静的街角忽然喧闹起来,围在擂台周围的人忽然之间散去,好像还在谈论弈王和魏罡刚才的那一番打斗。少司南趁机也隐在了人群之中缓缓离去。

瑾瑜一路返回翠微楼,听见楼下几桌开坛下注的人正各自拿了自己下注的银两散去,好像没有输赢之分的样子,一个个很是郁闷的样子。

瑾瑜一打听才知道魏罡和弈王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各自抱了个拳行了个礼就离开了,留下一群懵逼的人在下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

这下面看热闹的人脖子都望酸了,最后到底是谁赢谁输都不知道只好各自拿回自己的银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瑾瑜听着茶客的议论摇摇头笑了笑往楼上厢房而去。

弈王妃众人已经散去,瑾瑜直接去包厢里接了芊芊回府。

夜间瑾瑜安顿好芊芊待她睡去后,不需要点安神香,瑾瑜直接就去了鹊山,有什么突发事情芊芊会帮他应着。少司南多年杀手生涯,性格刚直,面容冷凝。那对大火之中捡回一条命老夫妻看着少司南一身冰御门黑底红云的服装早就吓的魂不附体,哪里肯相信她是救他们的。

冰御门人间地狱是多少人的噩梦,知道去的人几乎没有能回来的,即使是死也是受尽折磨而死,一对夫妻痛心着孩子,却又被少司南当犯人一般关在屋里。

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以死相逼,就在少司南带着瑾瑜去的时候,两人正哭的凄惨。

瑾瑜不像少司南那样有着冰雕一般的俊冷面容,长得俊秀而且说话和声细语,让这对饱受惊吓的夫妻终于安静了下来,而且不停的劝慰他们说是耐心等待,自己一定会替他们的孩子报仇伸冤。

夫妻两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瑾瑜说道:“吏部尚书乃是朝中大员,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就想靠你们的一面之词,即使是到了皇帝面前,也无人会相信。所以想要让吏部尚书下台,只能从旁智取。无论在哪好死不如赖活,要是真的死了那世上谁还会记得你们的孩子是冤死的。”

这话说的狠了点,连皮带肉扒开,将普通百姓面对官宦的无奈讲的清清楚楚,夫妻两人先是一阵惊愕,好在后面终于想通了。只是问道:“何时才能伸冤?”

“快了!”瑾瑜简单明了又郑重的无比的丢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瑾瑜回到南宫侯府的时候芊芊已经睡熟,但是长眉微蹙似是正在做一个不安的梦,手臂露在外面已经冻的如同冰条。小心的将手臂放进被子里,仿佛心中所有的无奈和叹息都凝聚在这轻柔的一抚中。

此时夜已经深沉,耳边又轻微的声响似是从远处传来,瑾瑜伏在床上侧耳一听竟然是女子的呻吟声,瑾瑜认得这是芸香的声音。

胃里一阵抽,将窗户赶紧关好,万一芊芊被惊醒知道之后不知她心中会怎么想。

今夜天空如墨,没有一丝星光,如同巨石压在头顶。瑾瑜听着那细微的呻吟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如同剑锋出鞘:已经够了!大网已经张开,是时候收了!

第二日瑾瑜不用当值,留在侯府之中陪着芊芊。时至早春,梅园之中的梅花早已经开尽,但是沿着牙湖一路的紫玉兰和白玉兰却已经开放,远远望去紫色和白色相互晕染,阳春白雪很是一番风景。

恰巧今日天气很好,早春的阳光终于随着严冬的过去,而有了一些温度。芊芊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罩了一件小夹袄,一把青丝盘了个宝髻堆在头顶,一把海棠花钿之外再无任何修饰。

瑾瑜望见她站在玉兰树下,长裙被风吹的如同飘零的花瓣,而身后是一波漾着金光的长湖,芊芊仿佛那花一般娇美,心中似是花枝被风拂过,柔柔的暗香幽幽。

多么相似的场景,那一年桃花树下的她正如今日这般情景,只是当年明媚的眼波却被挥之不去的哀伤代替,瑾瑜心中一痛,唯有上前细心的为她抚去鬓边的一缕乱发,才能缓解心中怜惜。

“这花真好看!”阳光之下芊芊的脸色有些发白,赤金灿烂一般的阳光在她的脸上丝毫晕染不起一分血色,芊芊眯着眼有些痴恋,“文熙哥哥,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般站在树下!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可是这都过了十年,而现在的你再也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在是当初的我了!”

“你我只是长大了,心智比以前更成熟了!”瑾瑜轻轻的说着,牵过芊芊被风沁的有些发凉的手,“变的是其他的人!”

芊芊转首望着瑾瑜,不知是因为风吹得眼睛睁不开,还是因为阳光太耀眼,芊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那一抹笑也像变的模糊:“我不知道多少次的想着和你重逢,这心里的话像是堆积了千千万万,好像一年两年都是说不尽。可是不知道为何,真的和你相认了,这话反而是说不出口了,甚至连你刚进侯府的时候都还不如!”芊芊低头捻了袖口边上的一撮白狐镶毛,声音变得幽远哀伤,“就像两个人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一样。”

“是关于你的父亲吗?”瑾瑜直接了当的问着,惊的芊芊忍不住抬头望着瑾瑜,也是这样瑾瑜才看见她眼中布着一层水光。

“这都是我和你绕不过的坎!”芊芊苦涩一笑,转头目光落在那一波牙湖之上,眼中因为湖面的光,灼灼生辉,只是那光凉凉的没有温度,眼神哀伤不已,“在还不知道你就是我的文熙哥哥的时候我和你是假婚,名义夫妻。可是现在都已经相认,你却还是和我做着假夫妻,即使有情人却未成鸾凤之鸣,没有夫妻之实,不就是因为这倒坎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导火线(上)

芊芊是一个礼教之下教育成长的女子,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这话本不该是她能说出口的,但是为了她的苏文熙,她真的是把自己放到了卑微之中。

而这样更让瑾瑜心疼不已,当年那个开朗,没有一点造作的小姑娘是因为多大的情伤才将自己变成这样。

“芊芊不是我不愿!只是现在时候未到!”瑾瑜轻轻的扳过芊芊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好让她看到自己真挚的眼。“我答应过你,就算是复仇,但是你府上的人我从未想过要取他们的性命,而你爹只要他肯认罪翻供我也会保他一命。我是想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明了的时候,我才正大光明的以苏文熙的身份迎娶你过门,让你做我真正的娘子。而不是现在以卓瑾瑜的身份!”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芊芊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喜色,转而又是一凉,眉头又锁在了一起,“可是正如你所说的,如今我爹所有的荣誉都是建立在当年苏门一族的灭亡之上,要他翻工谈何容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在他最后的生命的关头,他一定会因为你而想要活命,只要这样就会有机会!”瑾瑜说着这话的时候心中闪过的是卓吟风在外面养的那几个美人。

自己的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说的太早了,但是芊芊旧愁刚去又添新愁,他只能这么说。

“若是真这样就好了!”芊芊垂着头喃喃耳语。

此时芸香刚好捧了一个手炉,从九曲游廊上而来,看到瑾瑜个芊芊正说着话,满脸堆着笑:“给小姐和姑爷请安!”

“刚才怎么没见你陪着小姐?”芊芊还神思在外,瑾瑜看见芸香眼下一片乌青,心中一阵厌恶。

“今天虽然有太阳可是这风吹着还冷,我刚去给小姐捧手炉了!”说着将手炉揣到了芊芊的手里。

“难得你这么有心!”

“多谢姑爷夸奖!”

如今的瑾瑜朝中五品官员任职大理寺卿,已经今非昔比,说的话自然也不同。芸香听着虽然眉宇间是不痛快,但是嘴上还是不得不笑着应承。

“芊芊我给你买的那支发钗掉了一个珍珠,我已经送去首饰铺上修理了,一会我去取。”瑾瑜微微一笑转头又看着芸香说道:“等会我还要去一下大理寺,你把小姐送回房后,随我一起去取了发钗送回来。”

“今日你不是不当值吗?怎么还要去?”芊芊眼中全是眷恋不舍。

“今日我是不当之但是我才刚刚上任,昨日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我去处理一下!”瑾瑜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芊芊的脸庞,两眼里全是脉脉深情,“一会就回来,你等我!”

芊芊温柔点点头,转头对芸香说道:“那你就随姑爷一起去吧!我自己回房去就是了!”

瑾瑜点点头,看着芊芊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的尾端,这才转头淡淡的对芸香甩了“走吧!”两个字。

大街之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因为今日温暖的阳光,街上的人们也像是欢愉了一些,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女孩,甚至不顾早春的寒冷已然换上轻薄艳丽的春裳来应景。

瑾瑜一路快步向前,芸香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小跑着追上来白着一张脸求饶:“姑爷,可否走慢一点芸香实在是跟不上了!”

“我走的不快啊!”瑾瑜停下脚步,含了一副不可挑剔的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平日里见你也走的挺快的,今日怎么这么慢,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芸香嘴一抿,脸上一红:“没有,昨晚我睡的好!只是这几日有点不舒服所有有点慢!”

“哦!”瑾瑜拖着长长的尾音,眼睛却是追着芸香,“我只是看你眼下乌青,所以才觉得你可能是没睡好,你难为情什么?”

“我……我没有难为情啊!”

“如此那就更好!”瑾瑜温和一笑,转身而去,只是这一次他的步子的确放慢了,芸香在后面终于可以不用喘气也能保持在身后。

走了一段路,瑾瑜还特意停下来让芸香休息,恰巧路上碰到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路边的茶棚里喝茶,一家子母慈父爱很是和睦,但是瑾瑜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还摇头叹息。

“姑爷为什么连连叹气啊!”

瑾瑜不言,觉得芸香该是休息好了,转身又望前走,这次瑾瑜的脚步更慢,根本不像是要赶着去办事一般。

“刚才在茶棚里喝茶的那一家人你可看到了?”

“当然了,衣着看上去虽然不是富贵之家,但是也算是衣食无忧,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和睦友爱啊!”

“嗯!的确是!像是这般情景让人伤怀啊!”瑾瑜摇头叹息,“不由得想起瑾瑜之前流浪的那段日子,如今想来正是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芸香满脸堆着笑,赶紧安慰着:“姑爷人中俊才,一时之困根本不足挂齿,如今姑爷可是堂堂大理寺卿,朝中五品大元,这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芸香姑娘不愧是芊芊贴身丫鬟,如此擅解人愁,不知道将来会是谁这么有幸!能娶了你,那真是有福!”

瑾瑜夸的很是自然可是芸香却是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羞怯的说道:“姑爷这是取笑芸香了!”

瑾瑜唇角一扯,笑了笑:“这是实话!”转头又是叹息,嘴里念念有词,“这以后瑾瑜是有好日子过,可是不知道岳父大人将来会怎么样啊!流言可像是一把刀啊!”

瑾瑜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芸香顿时生疑:“侯爷是朝中三品大元,宫中又有太子,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后,侯爷在宫中的地位更是不可想象,怎么会有什么流言啊?”

瑾瑜当年可是流浪于市井的赌徒,双重的身份加在身上有什么是他表演不出来的。若是有空完全可以去城中的戏园子里演演戏。

这不又演起戏来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瑾瑜双眼圆睁,赶紧拉芸香到一出僻静的街角,有模有样的就开始吹起来。“最近城中有人在传一些对侯爷不利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屋藏娇

芸香听的疑云大起,自己不像芊芊一般长锁深闺,对于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自己常常也会出门走动,凡是有重大消息的自己都会知道。何时开始南宫侯也开始有流言了。

“这么大的事奴婢从未听说过,姑爷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这是关于岳父的,既然是流言肯定都是市井上秘密流传开的,若是大张旗鼓四处谣传的,以岳父的身份地位早就把那些造谣之人给办了!”瑾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有人恰巧路过,瑾瑜连忙打住,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那人走远,芸香才问道:“到底是什么流言?”

“你真的想听?”

芸香急切切的点点头。

“你回去可不能到处乱说,毕竟是不靠谱的事,现在侯府上还没有流传,你若是回去到处说,不但会有损岳父的清誉还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

“姑爷就别吊芸香的胃口了,到底是什么?”

瑾瑜看着芸香急切的眼心中一稳:上钩了!

当下收敛神色说道:“岳父自从夫人去世之后多年未续弦,膝下只有芊芊一个女儿。都说是岳父对已故的夫人情深义重才不肯续弦,但是最近却有人在街上造谣说岳父这一切都是装的,其实早就已经在外边养了小妾,而且听说那小妾都已经有了身孕。岳父膝下无子,我也只不过是个入赘的女婿,将来南宫侯一脉也是断了。岳父是担心后继无人,才在外面养了小妾!”

“怎么可能!”芸香脸上霎时一阵红一阵白,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不断的重复着“不可能!侯爷不是这样的。”

瑾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芸香的变化,她和南宫侯苟且已久,芸香如此死心塌地的还留在侯府,而且还敢故意划伤芊芊的手,又在伤口上动手脚来阻止芊芊和自己在朝宴上的双琴合奏,卓吟风肯定是给了她什么承诺。

他太了解这些身份卑微却心中有野心的人会用什么手段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芸香早已不是二八年华的女子,她心里肯定也是做着有朝一日在南宫侯府里翻身为主的春秋大梦。

如今自己这么一说肯定是往她心里插了一刀,卓吟风外边有了人,还有了身孕,如果生下的是儿子,不管那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一旦进了侯府,哪里还会有她芸香的立锥之地。

眼看着芸香因为惊疑,嘴唇都有些失去血色,瑾瑜只是添油加醋说道:“本来刚开始我也不信,为了给惩治恶人,我特地派人去查了一下,可是那些人却是说的有模有样,就连住的地方都给交代了。我今日不当值,出来就是为了这事,我要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是诬陷岳父的话,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抓人了。”

芸香嘴角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殷切的说道:“什么人敢这么诽谤侯爷,芸香和你一起去吧!”

“可以啊!如此一来正好你可以作为一个人证!”瑾瑜满脸含笑,眼中却是精光一闪,森寒可怖。

当下两人先去首饰铺里把将发钗取回,然后瑾瑜带着芸香是一路只去了西市。他早已经探听好,一路而去却是轻车熟路。

西市的归义坊远离城市中心,即使此时正是早市的时间,这里也很是清静。

长长的白石街道尽头处是一处一进门的小院,虽然外面看上去只是小康之家的院落,但是里面的装潢却很是讲究。

门房梁上的木雕尽是繁琐细致,两手的抄手游廊上还挂着红灯笼,正中的厢房朱红大门深锁,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这是瑾瑜上一次来探查是看到的。

而这一次瑾瑜带着芸香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进去,最后只好绕道后院去,看到角门却是半掩,伏在墙角听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两人竟然是悄悄的摸了进去。

顺着墙根一路到前院竟是没有碰到任何人,向来是卓吟风不想太招人显眼,安排在此处的吓人都是格外的少。

抄手游廊尾端靠近正厅厢房有一处小阁楼,下面有一闪小门,该是平日里堆放杂物的地方,瑾瑜二话不说拉着芸香就躲了进去。

不多时就听到有女子清脆响亮的喊着:“香姨送菜的都已经来过了,这门怎么没关上!”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擦着墙壁而过,门被扣上的声音之后才是另外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哎呀是忘记了!该是没有小偷进来的!”

听着声音像是一妇人。

“小偷?”年轻女子轻轻一哼,像是来到了游廊边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被抓了丢到侯爷那去,然后在送到冰御门里去,有他好日子过!”

阁楼里光线不好,但是瑾瑜却是听的真切,芸香这是又狠狠的抽了一口凉气,又是侯爷又是冰御门的,加上之前瑾瑜的一番洗脑,芸香是不由自主的就往南宫侯身上想去。

“玉壶姑娘说的是!这周遭的都知道这是南宫侯的地盘,谁还敢来的罪啊!”

“是不敢来,可是也冷清的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南宫侯府!”叫玉壶的年轻女子闷闷不乐,说话也带着怨气。

“姑娘还担心这个。就凭着你的肚子那不是迟早的事情!这算命的都说过了,姑娘怀的是男胎。侯爷膝下无子,若是男孩,姑娘的身份那可就是一飞冲天。就连那府里的千金小姐也是比不得的!”

玉壶“呵呵”笑了两声,又说道:“那是自然,本来那千金小姐若是肯依了侯爷找一五姓望族,她也不至于落的如此,可是却偏偏着了魔一般找了个破落户。”玉壶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是很是放松,“这入赘的儿子如此不争气,那也就只能靠着咱肚子里的儿子了!”

“那可不是,以后奴婢这里也要靠姑娘你了!这太阳阴过去了就凉飕飕的,我扶你回房歇着吧!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这着凉了可不好!”

不用亲眼看也能想象那叫香姨的女子是如何一副的嘴脸。等到那两人进屋之后,瑾瑜瞅准了机会赶紧连拉带拽的将芸香给带出了院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芸香之死(上)

太阳隐在云层之后,本是通透的天空顿时变的阴冷灰暗,风就连风都失去了那么点的温度,也变的如同薄薄的刀片细细的刮在脸上。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或许是因为要用午膳的原因,街上的行人比起早上的时候少了很多,长街之上稀稀拉拉的只有数十个人在行走,街边的茶寮和各种吃食的摊子却是坐满了人。

芸香从出来之后脸色就不大好,一会红,一会白,一会又青的像是开了个五色的调料铺,就连头上挽的发髻也因为刚才一直挤在阁楼里被压的失去了形状,毛躁的乱发如同荒草一般翘在头上,迎风舞动。

瑾瑜权当没看见甩着腰间的水蓝色的丝绦带子自顾的说着:“看来这谣传是真的啊!这下可麻烦了,没有办法抓人定罪了!”

芸香不语,只是低着头默然前行,一双眉毛是紧紧的拧在一起。

瑾瑜知道她心里可不是滋味,想着她之前故意划破芊芊的手,瑾瑜心里竟然没有半分的同情反倒是有几分畅快。自己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多留她身边。

于是故意说道:“眼下也是用午膳的时间了,要不跟我一起用了午膳你再回去!然后我才去大理寺!”

芸香还没回过神来,瑾瑜忍不住戳了戳。

“啊!姑爷你说什么?”芸香的神思看来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瑾瑜也不恼只是温和的说道:“我说你把发钗拿回去交给你家小姐,我去大理寺了!”怕芸香还没回过神来记不住,又拍了拍她的头补充着,“听清楚了吗?”

芸香眼睛虽然是望着瑾瑜,但是眼神却是空洞无神,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木然的接过瑾瑜递过去的钗子。

芸香的身形很瘦,瑾瑜一直望着她离去,唇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大理寺,瑾瑜转身去了黑子所在的茶楼,如今他想要去哪已经没有必要在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了。

在黑子的茶楼里一直呆到天黑才回到南宫侯府。

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正巧赶上晚膳时间,卓吟风还没回来,自从瑾瑜力荐了魏罡给太子解决了燃眉之急后,卓吟风在太子跟前已经是到了红的发紫的地步,常常被太子留在宫中议事到很晚。

今日瑾瑜一进门房门看见芊芊把晚膳传进了房,就知道卓吟风肯定是又被留下了,只是今日留下布菜的却是巧儿。

“今日怎么不是芸香在伺候!”瑾瑜随口一问,解下腰中的玉带,脱了长袍,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常服。

“我正想问你呢!”芊芊拿着小银剪子,挑亮了烛火,“今日你说让她和你一起去取发钗回来,这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张脸煞白,像是病了一般。我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让她下去休息了!”

“或许是受了风寒吧!”瑾瑜扶了芊芊一道在圆桌前坐定,喝了一口汤轻飘飘的说道,“眼看着春日已来,迫不及待就脱下了夹袄,出去连个披风都不带,今日虽然是有太阳,但是一旦隐到云层之后就会阴冷透骨。这丫头估计就是这么着凉了。”

瑾瑜顺势又温柔的补充了一句:“你出门记得带披风,你身子最近都不是很好!”

这样关心的话自然不是敷衍,芊芊望着瑾瑜眼中的温柔,脸上微微一红笑着坐在了瑾瑜一侧。

菜已经布好,巧儿识趣的退下,只留下了瑾瑜和芊芊。一顿清淡的晚膳,芊芊却是吃的很是香甜。夜来风急,似是又有一场雨要来。

邻近睡下的时候瑾瑜望了望外面乌沉沉的天说道:“今晚可能要下雨,我一会给你点上安神香,你可以睡的香甜一些。”

芊芊正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梳理着如同瀑布一般的黑发,听着瑾瑜这一说,手一抖:“你要出去?”

“不出去!”瑾瑜搬了一把月凳挨着芊芊坐下,“我有事出去,会直接告诉你,不会像以前一样。只是最近你总是心神不宁,睡的不好,少用一点安神香可以帮助你睡眠,对身体无害的!”

芊芊这才放下心来。

香粉被洒在蜡烛灯芯之上,一缕一缕的幽香袭来,芊芊拉着瑾瑜的手不多时就沉沉入睡。

瑾瑜倒是无心睡眠,穿着一身夜行衣一直守着芊芊直到半夜,也是这时卓吟风才从宫中回来。瑾瑜在窗下看着长廊那一侧卓吟风的房门打开又关上,不过多时芸香又敲门而进,这才出门,一个翻身就已经到了卓吟风卧房的房顶之上。

琉璃瓦被揭去一片,屋内的情景已经清晰于眼下。

“这么晚了还没睡?”卓吟风往常一样展开双手,任由着芸香接下玉带,褪去繁缛的朝服。芸香身材娇小,在卓吟风面前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侯爷没回来,芸香睡不着。”芸香脸色不是很好,垂着头声音细弱。

褪去一身沉重的繁华,卓吟风轻松的抖了抖臂膀,坐在铺着红色锦绒桌布的圆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近来愈发的顺风顺水,卓吟风随时都像是在笑一般。

芸香这一话,惹的卓吟风眉眼带笑,只是一张脸饱满,那一双眼睛一眯几乎都藏到了堆起的肉后面。

“难得你还挂着本候!”卓吟风抬手轻轻划了一下芸香的脸,眼神暧昧却又有些力不从心,“只是今天太晚,本候有点累了!你下去休息吧!”

芸香不出声,只是垂着手站在一侧。

“怎么有事?还是在芊芊那又受气了?”

芸香依旧只是摇摇头。

卓吟风有些不耐烦,辞气微寒:“有话你就直说,若是你受了委屈本候自当为你做主!”

“没有人欺负芸香,小姐也没有让芸香受气,只是……”芸香欲言又止,一张脸憋的绯红,烛火之下一双眼睛如若秋水,泪光盈生。

“那你到底是什么事啊?”卓吟风放下茶盏,眼神瞬间变的凌冽。

“侯爷您……“芸香咬了咬牙鼓足了十分的勇气,终于说道:“芸香本是孤女,承蒙侯爷收留在侯府里才有了冬日里一件暖衣,饥饿时有一口热饭,此恩芸香是记在心里的,芸香时刻都记的回报!”说着“噗通”一声已经跪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章 芸香之死(中)

“对于本候而言,这些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你我远非主仆,你不必这般吧!”卓吟风嘴上如此说着,却不伸手,连虚扶一下都没有。

“对于侯爷来说或许不足挂齿,但是对于芸香来说却是天恩!纵然侯爷要芸香以身相报,芸香都不曾半点犹豫。只是……”

“话到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卓吟风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副宝相庄严,奈何他身形肥胖,面色阴沉,没有一丝让人亲近的颜色,倒是觉得煞气腾腾。

瑾瑜趴在房顶看的真切,只是冷冷一哼。

“侯爷曾经说过,会收芸香做妾的,侯爷何时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好让我名正言顺的留在侯爷身边?”芸香眼神殷切,透着无尽的渴盼。

“原来你问的是这个?本候是曾许诺过你,都是记着的,只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芸香重复这四个字,一时之间眼泪如同珠玉滚落,“侯爷每次都是这般的跟芸香说,时机?那侯爷是在等什么时机呢?芸香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你今日又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何又开始问这样的话,本候说过时机未到,就是时机未到。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给你名分。本候累了你下去吧!”

“侯爷只是拿这话来搪塞芸香吧?”芸香凄苦一笑脸上挂着泪,眼神之中透着决绝。

卓吟风的耐性终于被消磨完,霍的从圆椅上站起,甩袖说道:“你在侯府之上多年,本候念你做事稳重才有意给你名分,但是本候也说了是时候还未到,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名分。你今日如果一定要这般穷根追问,别怪本候翻脸不认人!”

“翻脸不认人?侯爷那你为何又不肯告诉芸香到底是什么时机还没有到?”

“芸香,你可知道你今天的话已经过分,再追问别怪本候不念最后的情分!”卓吟风眼中酝酿着怒意,连看都懒得在看芸香一眼。

“情分?”芸香举起袖子擦了擦脸,她此番前来之前是刻意打扮过,虽然已经晚上了但是却细心了匀面画眉,点唇。就连发髻都是重新梳过,斜斜的簪了一支海棠步摇。

这一番哭下来,妆早就已经花了,鬓边的几缕乱发粘和着泪水粘在脸上。就连浅粉的袖子,因为沾了泪水和脸上的胭脂变的嫣红一片。再加上她身材瘦小,这样看上去就如同被暴雨摧残的花一般。

“侯爷真的对芸香有情分吗?”芸香缓缓的从地上站起,一字一句的哭诉着:“侯爷对芸香若是真的有情分,就不该要了芸香的身子,又让芸香苦苦的等了这么多年。若是侯爷对芸香真的有情分,当初就不该要芸香,哪怕让芸香能够留个清白的身子嫁给农夫也算好的。如今芸香进退不得,年华流去,芸香该怎么办?”

“呵呵!”卓吟风抖着身上的肥肉冷笑着,眼神里最后的一丝温存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鄙夷,不屑甚至还有隐忍的愤怒,“芸香你出身卑贱,若不是你一心想要攀龙附凤,你又怎么爬的上本候的床?本候只不过想着,这送到嘴边的肉还会不要?你一个下贱坯子,本候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还真当你有什么能耐能指着本候给你名分?”

字字如刀,扎的芸香瞠目结舌,痛的眼泪滚滚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那么直直的望着卓吟风。多年来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如今是旧了,要被丢弃了。

等到芸香反应过来,忽的爆发出一串凄厉的笑声,暗夜之中如同夜枭一般,辛好芊芊用了安神香,睡的安稳,而其他家仆的院子隔的远,隔着房门还不至于吵醒其他人。

“原来侯爷所说的时机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芸香没有出身,没有美色,没有身孕当然是入不了侯爷的眼啊!那侯爷对府外那女子只怕也是这般吧!不过她还好,她还有孩子,如果是生的儿子,那就正合了侯爷的意,才算是有指望名分的资本了!算来算去只不过是芸香命不好罢了!”

卓吟风听这话觉的不对,脸色越来越沉,听到芸香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更是勃然大怒,但是又想要追问,只要强压着冲顶的怒火指着芸香说道:“什么府外怀孕的女子,你从哪来知道的?”

“侯爷如此紧张,是紧张那孩子?还是紧张西市那怀了孩子的女人啊?”芸香几乎是带着报复的快意笑着说道,“我看侯爷对女子向来都视为玩物,紧张的只是那孩子吧!终于有人和我一样了!哈哈!”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房上的瑾瑜背后一凉,但是以他对芸香的了解,她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又带着愤怒,想要报复卓吟风对她的欺骗该是不会告诉卓吟风是自己带她去的。

芸香呵呵一笑,烛火映在她满是泪的眼里,一双眼睛像是着了火一般咬牙切齿的说道:“听谁说的?侯爷你觉得需要芸香去听谁说吗?你做的再隐秘可是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啊,你能把一个大活人藏没了?城中早就已经传开了。甚至还有更多的传言。侯爷你这么多年树立了伉俪情深的样子就要被人拆穿了!你的真面目就要被扒开了!”

怒火再也控制不住,这么多年侯府上上下下谁敢这么跟他说话,滔天的怒意如同暴雨直下,卓吟风几步到芸香面前,袖子一甩,响亮的一声过去,芸香被打的两眼乱转,鲜红的血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本候步步让你,你倒是不知分寸,敢这么对我说话,本来还想着留你一命,安顿好你,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却不知进退来找死。本候的秘密既然你已经知道,你觉得本候还会留你的命?你这贱婢好比一只蝼蚁,本候解决了你你觉得有谁会知道?”

芸香本就瘦弱的身子,如同一片叶子一般,被卓吟风大力一甩径直的就飞到了软塌之上,只是这一次不在是周公之礼,而是阎罗要拘魂。

芸香一张脸吓的煞白,还没缓过神来,就连爬都还没有爬起来,卓吟风胖大的身躯如同鬼魅一般就压了过来,一双巨手如同钳子一般就卡在了芸香的脖子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芸香之死(下)

瑾瑜在房顶上,看着芸香被卓吟风压在身下,两腿不停的乱蹬,就连绣花鞋都踢飞了。

就在芸香渐渐的失去动弹之际,瑾瑜蒙上面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下房顶,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破门而入,手上酝足了真气,一掌将卓吟风打飞。扛上已经失去知觉的芸香,如同风一般就窜出了房门。

等到卓吟风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抓刺客!”三个字刚到嘴边便被卓吟风狠狠的的给憋了回去,一股气窜进肺腑,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

卓吟风厚实的一双手狠狠的拍在床沿上,一张脸瞬间成了猪肝色。数盏连枝灯架上的惶惶烛火将房间内照的通透如同白昼,卓吟风的一张脸却是阴沉,如同酝酿着一场吞噬山河的狂风暴雨。

这时候他不能喊抓刺客,芸香说过她在外面包养美妇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如果这个时候大声呼喊,即使将贼人抓住,南宫侯府必然像是一锅粥一样炸开,各种猜疑的消息都够自己受的。

卓吟风又急又恨,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带走了芸香,自己和芸香的对话,那个人听去了多少,他为什么要救芸香?

头脑里早就被一记闷棍敲昏,乱成一团麻。卓吟风关上房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着思路。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芸香今日好端端的忽然就跑来跟自己说这些话,非要自己给她一个名分。

看这样子,芸香也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外面包养美妇的事。如果自己好好的问一问芸香该是能套出她的话来。只怪自己太急,下手太狠。

卓吟风咬牙切齿的想着,脑海里只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此时芸香被救之后会去哪里?

她刚才那么恨自己,想到她濒死的时候那一双愤恨的眼睛,卓吟风后背一凉,赶紧整理了衣衫,披了一件天青色斗篷就要出门。

特意的朝芊芊的房间望了望,见房门紧闭,没有半点烛火,卓吟风拢了拢斗篷上的兜帽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而瑾瑜带着芸香一阵疾跑,终于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的时候才将芸香从肩上放下来。长街之上空无一人,因为下了一层薄雾路面冰冷又湿滑,在街道两边零星的灯笼照射下,泛出沁人的寒光。

夜风冷的如同隆冬里的雪风,芸香因为刚才的窒息和惊吓脸色惨白如纸,在奔跑的过程中发髻已经完全散乱,头发乱糟糟的如同坡上的一把枯草。

周身的衣物也被扯的七零八落,往日的沉稳,那一点点的心机,还有那一份的美貌此刻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伤心,绝望和无助的愤怒。

被救下之时芸香虽然是昏死的状态,但是这一路的颠簸下来此刻已经醒来,缩在墙角里呜呜的哭泣。

在这幽深寂静的长街之上,凄厉的哭声如同野鬼哀鸣。瑾瑜就站在一侧等着她从悲痛之中醒来。

好一会芸香才从双膝之中抬起头来,哀哀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谁不重要!”瑾瑜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而老沉,像是一个饱进风霜的老人一般,“只是最近囊中羞涩,想趁着今夜天黑到南宫侯府上顺点东西发一发小财,没想碰到了这样的事!小的虽然只是一个贼但是也知道怜香惜玉,怎么能忍心看到佳人在眼前香消玉殒呢!”

瑾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芸香上一刻心里还想着要说一些谢谢的话,感激他救命,但是这一听的尽是轻薄的话,不知道自己又碰上了什么人,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吓的往墙角一缩。

“你不用害怕啊?怜香惜玉不见得就全是一些登徒子吧!”瑾瑜温和的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给芸香一个安全的距离。

芸香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声音跟着也是忽高忽低:“救了我又有何用,我这一副样子还有哪里可以容的下我?”

“哪里能容的下你我倒是不知道,但是眼下我只知道南宫侯那个老爷想要杀你,这南宫侯府反正是容不下你了!”瑾瑜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悠长的叹一口气,很是惋惜的样子,“今夜什么都没捞着,算是白跑了,就此告辞。”说完像一只风筝一般,轻飘飘的就荡了出去,几个起落漆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其实此刻芸香所在的地方就在西市,离她白天去的那个养着美人的院子不过隔了两条街。瑾瑜也并没有走远,而是绕过三四条街后,回转到一条长街之上。

此时夜深人静,长街之上却是影影幢幢的立了几条人影,人影之后还跟着一辆双辕马车,蓝色车帘垂下,看不见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站在最前面的人,一身半旧深蓝长袍,除了能见此人长身玉立,眉如墨画是个俊秀的公子外猜不出身份如何。

瑾瑜如同一片枯叶慢慢坠下,不偏不倚落在蓝衣男子面前,面巾依旧没有扯下,只是说道:“弈王殿下,她来了吗?”

“来了!就在马车里!”弈王微微侧手,目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刚开始还不肯来,本王可是费劲唇舌劝了好久!”

“想要叫醒装睡的人是很难!不过我们也是在救她吧!”

弈王点点头又问道:“怎么样,你那边呢!”

“也来了!还没有缓过来!卓吟风果然有了杀人之心。”

“光有还不行,得把这事坐实了才能让他缠上命案!”

“那也得看芸香有没有杀人心了!”瑾瑜眉目一锁,眼中寒光骤现,“按照我们先说的芸香要有杀人之心才能走这个计划。若是她没有杀人之心,我们实行另外一个计划!”

弈王只是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黑沉的夜空说道:“都到这个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瑾瑜一顿,看不见脸,但是却能看见他眉眼弯弯似是含着笑:“还不到时候,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几声更鼓传来,瑾瑜拱手道别:“太晚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不然不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妇

弈王似是很失望,只是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看着瑾瑜远去的黑色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弈王心中念叨:到底会是谁?

但是今夜还不是他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在瑾瑜离去之后,漆黑幽深的小巷里走出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齐齐的走到弈王面前恭敬的拱手行了个礼。

“殿下!”

“嗯!”弈王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眸里森寒如同夜里越来越重的寒气,就连脸都变得僵硬冷峻,声音也失去最后的温度,变得低沉缥缈,“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那边的动静了!”

“那就去等着,不要有任何闪失!记着那个叫芸香的女子一定要保留好尸体。”

黑衣人不敢怠慢郑重的回了一声:“是!”

待到黑衣人离去,弈王才吩咐身后的人说道,“把她弄下来吧!”

几人应着就去了马车旁,车帘一掀开,里面五彩罗裙一动,一个美妇似是受到惊吓,呼了一声就往马车后面缩去。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是来救你的!你怕什么?我若是要害你,早就动手了何必这么麻烦!”弈王转身回到马车旁,似是所有的耐心都已经用尽,话里含着薄薄的怒意。

“说是救我那怎么一群人都穿着黑衣服,好可怕!”车里的美妇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的拍着胸口,转过身来这才看的清楚腹部高高隆起,已经是足月快要生了。

“他们只是我的手下,现在已经走了!”弈王不耐烦的将手背到背后,连连催促,“好了赶紧下来。”

美妇这才不情愿的往外面挪着笨重的身子,好不容易下来,差点没站稳,弈王只好指了一个人小心的扶着。

弈王的身后是一处三层楼的茶楼,此时夜已深已经打烊,不会接待任何人,但是弈王身边的随从只是上去敲了两下,门就已经开了。里面一灰衣男子迎了出来:“殿下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三楼上,正对着东面,可以将楼下几条街之内的情况全部看完。包括对面那个易园!”

“做的好!”弈王率先进屋,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有些昏暗。身后的美人看着昏暗的房间扭扭捏捏似是不想进来,弈王转身冷冷的看了一眼,冰冷的目光沁的美妇心里发寒,抿了抿嘴怏怏的跟了进来。

弈王扫视了一番又说道:“人都走了吧!”

“都走了!”灰衣男子笑着相迎不敢有一丝怠慢,“给了老板十个金铤,说是有人包一晚上场,老板立马就答应了!”

“做的好!”弈王一边夸赞,一边拿了柜台上的灯转身对灰衣男子和身后的人交待,“你们就在下面等着,我和她上去!”说着指了指那美妇。

美妇又是不情愿,直到弈王把手都伸了出来,才抿嘴一笑,又搭着弈王的手沿着楼梯一路而上。

三楼的雅间装饰的富丽,但是在夜里没有惶惶的烛火映照也是暗淡失色。东面的小窗推开,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透过窗户远远望去,夜深人静的雍城星光点点,如同巨幕上散落着忽明忽暗的宝石。

“敏珠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弈王指了指一街之隔的一处小院落。

美妇眉眼一动,听到在唤自己,顺着弈王的手望去,只能看见一处小巧的四方院落,院子里四方高挂着灯笼,微弱的光看不出院里的具体的装饰,但是却能看见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易园”二字,其余只见青瓦红墙,不是大富大贵也该是小康之家。

“我没去过,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敏珠绞着袖口繁复的绣花嘟囔着说道。

弈王望着易园冷冷一笑:“现在不知道,你等会就知道了!我说了是让你来看清楚事实,怎么会让你错过好戏!”

“这话从下午你来找我就一直说到现在。”敏珠撇撇嘴,转身寻了一个宽大的凳子,撑着腰慢慢坐下,揉着膝盖似是很疲倦,“挺着个大肚子跟你晃荡了一下午,到现在都还睡不上觉!累死了!”

弈王懒得多说话,只是靠着窗棱,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的那一处院子,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离这里不远的芸香在街角哀哭了一阵之后,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心里满满燃起的仇恨让她不觉的在痛了之后才慢慢的起身靠在冰冷的墙上举目望着四周。

此时的长街上静的吓人,早春的深夜里依旧寒冷,连野猫都没有一只。芸香靠在墙上,由着背后墙面的冰冷穿过凌乱的衣衫,慢慢吞噬身体,自己的身体在寒冷的逼迫之下开始发抖。

一双哭的又红又肿的眼睛无助的望着悠长昏暗的街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这世上还有她芸香能走的路吗?曾经她也是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啊,在侯府里虽然是婢女可是芊芊待她却很亲密,吃穿不愁,有时候还能从芊芊那分的几件好看的衣裳。

等到以后,或许还能倚靠着芊芊能给自己指一个好夫婿,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安康。

但是那个身形肥胖的侯爷有一天却告诉她,他想纳她为妾,虽然不是正妻,好歹也是三品大员的偏房,大富大贵啊!因为年轻,因为自己的贪婪,自己就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他,还日日盼着他的诺言能兑现。

但是这诺言自己一等就是四五年年,他无数次的说着时机不到,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小,但是等到现在还是这句话。

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他所说的时机不到,是因为怕自己是个婢女身份没有那个资格,还想着如果能让自己怀孕就可以顺理成章。但是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四五年时间就是没怀孕,也偷偷去看过郎中都说自己没有问题。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命吧!没有办法只好耐心的等着他所说的时机。

但是今日自己见到一切听到的一切才明白过来,自己只不过痴心妄想,在卓吟风眼里自己是连个花瓶都不如,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寂寞时泄欲的一个工具而已。

如若不是他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或许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让人给指一个夫婿了。

想着卓吟风在自己身上蹂蹑发泄**的样子,那个身体又胖又重,那一张脸满是肥肉,即使在冬天里都是一脸油光,芸香直觉的胃里一阵抽痛,恶心随着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人之心

芸香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身体,单薄的丝质衣衫被搓成一条一条的裹在手心里,发着烫,灼烧着她快要崩溃的神经。

脖子上一阵生疼,是他刚才紧紧的掐着自己留下的伤痕在痛!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他要杀我!”芸香颤抖着嘴唇不停的呢喃着这句话。终于最后的一丝防线崩溃,芸香疯狂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把自己活活的逼成了一个疯妇般在长街上嘶喊着:“卓吟风!”

这一声喊,在寂静的夜里随着寒冷的夜风拖着尾音被送的老远,吓的茶楼里正喝着茶的敏珠手中的杯子都落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道:“侯爷!是谁在喊侯爷?”

而同时被这一声喊吓到的还有在大街上一路狂奔的卓吟风。东西市都有他养着的美人,他正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听的这一声的嘶喊,辨别出来扭曲的声线下是芸香的声音后,脸上一惊,呼了一声:“坏啦!”就急急忙忙的朝西市而来。

芸香一阵狂喊之后,在夜里的长街上一路狂奔,脚上唯一的一只鞋也被跑掉,石子划破她白皙柔嫩的脚,鲜血渗出,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后留下一串红色脚印。

芸香凭着记忆一路竟然摸索到了白天瑾瑜带她来的那一处小院。失去理智的她身上的力气也凭空增大了,昔日柔弱的婢女今日如同一头发怒的野兽,横冲直撞,没几下小院的角门就被撞开。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芸香脚下一连串的血印子,吓坏了闻声而出来的婆子,而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美妇,穿着雪白的中衣,纵然大腹便便,头发散乱,就连被芸香惊吓之后也是带着一种不胜娇羞的美,周身没有一点修饰却依然是美艳动人。

正是那一日被唤作玉壶的女子!

“你是人还是鬼啊?救命啊,救命啊!”纵然是灯光昏暗也可以看见那婆子一张脸被吓的惨白,赶忙护着身后的主子。

芸香看到这样的美妇怒火中烧指着玉壶没头没脑的就开始骂着:“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卓吟风肯定会纳我为妾的!”一边说着一边满院子的搜寻,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直到最后眼光落在水井边的一把砍刀上,想都没想冲上去抓起来,提在手里就向玉壶和婆子扑过来,嘴里还不停的嚷着:“我要杀了你!”。

听着芸香的喊叫,玉壶和婆子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惊慌失措的往屋里退去。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玉壶惊慌失措的喊着,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提着刀就朝自己砍过来,再也顾不得多少终于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惊吓连带着巨大的肚子,玉壶脚下不稳,一下就跌了出去,婆子赶紧去扶,这一停眼看着芸香就已经到了跟前。

砍刀本是粗使用的,唯有那刀刃雪白,此刻在灯笼的照射下闪着沁人的寒光直直的就朝婆子和那美妇砍去,一阵欺凌的呼喊声之后是一道炽热的鲜血飞溅在芸香的脸上。

婆子挡在美妇前面的一只手硬生生的被砍了下来,瞬间鲜血如注汩汩外流,婆子痛的一下就昏死了过去。那大肚子的玉壶见唯一一个保护自己的人都昏死过去,没有最后的庇护,像个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着想要逃离这忽如其来的恐怖地方。

芸香被溅了一脸的血,双眼瞪的如同铜铃一般大小,更加恐怖,手里又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嘴里还念着:“我要杀了你!卓吟风!”一时之间像是幽冥间拔地而生的索命厉鬼一般。

那怀孕的玉壶根本挪不动半步,转眼芸香已经逼到了眼前,举着刀就朝自己砍来。

自己本就是青楼烟花女子,被卓吟风看上之后,几日的**夜之后,没想到自己竟然怀孕了。悄悄的告诉了卓吟风,没想到卓吟风立马给自己赎身,还买下了这院子给自己住。

卓吟风说过把自己接到府里,只怕自己的女儿不高兴,所以想等着自己生下孩子,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念在孩子的情面上,芊芊能够让步把自己娶回南宫侯府。

自己是天天盼着孩子足月,眼下刚刚足月,自己离南宫夫人的位子终于不远了,没想到今日不知道哪里闯来了这彪悍的凶妇要自己的性命。

玉壶又急又恨,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却没有半点办法,自己今日小命就要结束在这里了。眼看着砍刀已经下来,连忙闭上眼,谁知等了几下却没有一点动静。

睁眼一看,却是芸香拿着砍刀的手被一体型硕大的男人死死抓住,心里一惊,再一看却是南宫侯爷如同神兵天降忽然出现阻止了疯妇。

“侯爷!”玉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滚滚,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宫侯死死的抓住芸香的手腕吃力的挤出几个字:“还不快闪开!”玉壶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往屋子里跑去。

看着来的人是卓吟风,芸香更像是被人下了咒语一般嘶嚎着:“卓吟风你个骗子!”

芸香纵然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她也不可能敌得过卓吟风这么一个大男人。而且她不停的乱喊,卓吟风更害怕这深更半夜的惊醒周围的人,给自己引来麻烦。

想到都没想,就如同甩开一条令人生厌的野狗一般,卓吟风大力一拉,芸香整个人被卓吟风狠狠的甩了出去,手上的砍刀也被夺了去,单薄的身子被凌乱的衣衫包裹着,如同一堆垃圾般撞在院子游廊的柱子上,又重重的跌下来。

芸香这一次却没有昏过去,而是几番挣扎后歪歪扭扭的又站了起来。周身的力气好像也被用光了,这一次只是靠在柱子上哀哀的哭泣,无力的抬起手臂用袖子擦着脸,不知道是想擦干净脸上的血还是脸上的泪。

“芸香,你疯了?”卓吟风压着嗓子怒喊着,“你是存了心不让本候留你一命是吧!”

芸香听的一怔旋即扬天连连大笑,:“命!我的命要来有何用!”芸香怒不可遏的指着卓吟风说道:“都是你害我如此!我不打算活了,但是我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的孩子陪葬!”

凄厉的笑声如同尖刀扎的卓吟风一阵的哆嗦,最后那一句话更是把卓吟风吓的浑身一抖,没有想到以前看似温柔沉稳的芸香今日竟变成这般样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命案

来不及多想芸香已经披头散发,顺着游廊就朝正厅跑去,但是还没来得及冲进屋子里就又被卓吟风给拉住。

这一次卓吟风是直接就把芸香抵到墙上,一双大手死死的掐着芸香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老夫,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说着话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加大,芸香的双手无力的攀在卓吟风的手上,一双眼睛撑的老大死死的望着卓吟风。

不能做任何的反抗,两行的滚烫的泪自眼中滑落,流过卓吟风无情的双手,只听的芸香喉哝里咕噜的传出模糊不清的话:“卓吟风你不得好死!有人来找你报仇了!”

“老夫害死的人连老夫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报仇的人还没生出来!”卓吟风咬着牙说道,手上的力气加大,芸香柔软的颈项咯咯作响。

眼看着芸香的脸色由苍白慢慢涨成红色,最后变成乌青,眼里的怒意也慢慢散去,只留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无力的锁在卓吟风的脸上。

手一松开,芸香的身体软软的滑落,“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而此时大门敞开的正厅内传来一声呼喊。

卓吟风望着地上的芸香袖子一甩,“哼”了一声甩了宽大的袖子转身而去。

路过刚才的那个婆子见她生生的断了一只手,疼痛加上失血早已经昏死在地上,身下流了一大摊血不知道是死是活!卓吟风也懒得理,直接跨过去冲进了屋子,此时此刻他心里唯一惦念的只是玉壶。

房间里的景象让卓吟风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忽如其来的惊吓,玉壶羊水已破,坐在地上正惊慌失措的望着自己下身不断的冒出血水来。

“这是要生了吗?”卓吟风蹲在地上扶了扶玉壶。

“是要生了!”玉壶的脸上全是汗水,不知道是给痛的还是给吓的,一张脸没有半点血色,咬着牙齿痛苦的说着:“我好痛啊!侯爷帮我叫醒香姨啊!”

“她断了一只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还活着也没有办法给你接生!”卓吟风面色凝重,拧着眉毛看了看玉壶,眼睛里森寒顿生,“现在院子里那么乱本候也没有办法给你找稳婆!所以你要自己生!”

如同海浪般的疼痛袭来,豆大的汗珠自玉壶娇媚圆润的脸上滑下。玉壶阵痛的间隙痴愣愣的望着卓吟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不由自主的也颤抖起来:“侯爷你说什么?我自己生?我怎么可以自己生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卓吟风唇角一扯,咬着牙说道:“本候说的很清楚,你自己生!孩子要是不能平安生下来,你就算活着本候也不会在管你!”

卓吟风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寻了一把剪刀丢在美妇身边,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居然大踏步的就出了房门。

玉壶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捡起冰凉的剪刀,那冷透过掌心的肌肤慢慢渗透到全身,最后连心都冷了下去。疼痛又袭来,她顾不得太多,当务之急只有拼命的生下孩子。阵痛排山倒海而来,玉壶身下鲜血淋淋,头上冷汗直冒,意志力终于抵抗不住那痛,一声一声的喊叫出来。

这院子四面临着大街,房门又被卓吟风关上,如若不是醒着的人,很难听到玉壶的呼喊声。但是一街之隔的茶楼上,睡意全无的人却是把眼下这一切看的明明白白。

“怎么会这样?”茶楼里另外一个怀孕的美妇敏珠因为看着院子里发生的触目惊心的场景,手中的茶早忘记喝一口,此时已经失去温度,被冷汗一沁,变得湿滑难握“咚”的一身砸在木地板上,飞溅的茶水溅湿了罗裙。若不是弈王看着她还有用,上前赶紧扶了一把,就怕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说了让你来看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的卓吟风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弈王眼光飘向街对面的院子淡淡的说着,仿佛于他而言只是看一出好戏。

“你是说侯爷杀人?还是想说她养了除我之外还有其他的女人?”敏珠摸索在圆凳上坐下,一张脸惨白如纸,昏暗的灯光下漆黑的眼珠快速的转动,末了终于为卓吟风找了个借口,“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处死一个犯贱想要杀人的疯妇算什么!难道这是什么稀奇的吗?男人在外面有几个女人又算什么?”

“出于防卫杀死一个疯妇的确不算什么?多养了几个美人也不算什么!”弈王摇摇头,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经凉透的茶,“但是事情还没有完,这才过了一小半呢!重头戏还在后面,先别忙着给卓吟风找借口!”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敏珠长眉紧锁脸色苍白。

“那个女人要生了,你看卓吟风只是守在院子里,看着那两具尸体,虽然不知道其中一个是死是活!但是他就这样看着,都不去给那女人找接生婆子!”弈王唇角一瞧,脸上尽是鄙夷,“要是来日你要生了,他也这般对你,你会不会心里难受?”

“又不会每一个人那么倒霉碰到疯女人,侯爷不会那么对我的!”敏珠直起腰身,扬起下巴,这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弈王看着只摇头。

“那你继续看吧!”说完弈王重新回到窗前,望着对面。

那方院子里,玉壶因为动了胎气,生的很快!不多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敏珠忽的站起身来:“生的男孩是女孩?”

“如果那女人生了男孩是会比你先进侯府一步吧!”弈王一语道破玄机,急的敏珠也凑过来望着对面。

“怎么没人呢?”院子里除了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卓吟风已经不见人影。

“当然是进屋去看孩子了!”弈王轻飘飘的说着,神情却不似刚才那么轻松,浓密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就连眼里都是聚气寒气。

敏珠转首看着弈王突变的神情也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

没过多久,院子里一身巨响传来却是卓吟风急匆匆的破门而出,而身后玉壶连滚带爬的扑着追上来,下身血水逶迤一地,就连孩子的胎衣都还没有落下。

那女子拉着卓吟风的袖子哀切的喊着:“侯爷!你不能这样,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生即死

“女儿!女儿要来有何用?”卓吟风一把甩开玉壶,恶毒的说道:“我这一张老脸是被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尽,让我成为整个雍城乃至朝廷上下的笑柄,还有那疯妇也是女子!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你们这些女子!”

卓吟风一甩手就要冲出院子去,临行时眼睛的余光却瞟到了地上还未闭眼的芸香,像是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侯爷求你了,她才刚出生啊!”玉壶还在哀求,想用孩子留住卓吟风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卓吟风复杂的眼神中酝酿的恶意。

今日有一个芸香因为不得名分变成这样,眼前的这女子也得不到名分,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孩将她迎进府,何况她还亲眼目睹今日自己杀了人。

来日路漫漫谁会想到今后的变数……自己不能毁在这些女子手里。

卓吟风越想越狠,一个可怕的想法再次滋生,就如多年前他对苏伯懿一家一样。

卓吟风心一横,不由分说竟然一手拽着玉壶的头发就往屋里拖。

卓吟风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玉壶疯狂的喊叫,卓吟风只有捂住她的嘴一路拖进屋里。

房门被关上,本来还有一些嘈杂的小院瞬间变的安静,如同汹涌的海面被冰急速封冻。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过多久卓吟风再次出来,而这一次是将芸香和那已经半死不活的婆子一起拖进房内。

等卓吟风再次出来的时候,紧闭的房内燃起大火,而卓吟风却是迅速的从角门奔出,没过多久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可看清楚了!”弈王眉头舒展开来,唇角酝着一抹邪魅的笑,“生女儿就是这样的下场,你敢保证你生的就是女儿。就算你生的是男孩,你能保证将来卓吟风能保你一世的富贵。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冷血无情,你们之间只不过是交易,他随时都可以将你解决掉!”

敏珠眼里倒影着对面街上的火光,看不清楚眼里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怒睁的双眼里眼泪汩汩而下,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同为女人之间的怜悯。

弈王不想去猜,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眉目之间又恢复往日的清朗,只是静静的等着敏珠的回答。

“可是我现在能怎么办?”敏珠转头,眼里全是惊惧,“他一会会不会去我哪?”

“你是看清楚他了?”弈王淡淡的问道。

敏珠愕然,低头摸了摸自己浑圆如鼓的肚子,“万一是女儿,我是不是也是今天的下场?”

“我不敢保证!但是如果你好好的记住今天你所看见的,我可以保证你日后的安全!”

“真的?”敏珠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间的廉耻,一把抓住弈王的手。

“我废了这么大半夜,你觉得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弈王慢吞吞的推开敏珠的手,眼神冷漠,“如果你相信我,你先离开这,我的手下会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还要急着去救人呢!”

敏珠转忧为喜,连连点头,耳朵上缀着的珍珠耳环一阵乱跳。

这一次敏珠乖乖的跟着弈王下楼,钻进马车之后由着一队人护送远去。

车马刚消失,街角漆黑的阴影里闪出几个人影。

“王爷真的如你所料,烧起来!”

大街之上已经传来烟味,弈王捂了捂鼻子说道:“赶紧去办!一会火烧大就会有人来,记着芸香的尸体是关键!其他的那几个也要做的滴水不漏!”

黑衣人不敢多留,领了命就快速的退下。弈王看着远处越来越亮的夜空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而去。而就在他离开之后的不就,身后火光冲天,不多时绵延了数十丈。

一时之间雍城的整个西市开始喧闹起来,火光烧红了半边的天空。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如同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武周皇帝龙颜震怒,手中的奏折被大力一甩直接就从九十九道天阶之上一路飞到刑部尚书董郑面前。

文武百官连着大殿之内的内侍和御前宫娥密密麻麻麻的跪满了大殿,乌泱泱的一大团却是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

十二道琉璃旖珠之后皇帝双目如剑扫视着阶下的群臣,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一阵战栗:“朕感念天地护佑,我大周国泰民安,特才泰山封禅!如今不过一月就出现如此之大的灾难,天地都是在笑话朕的封禅是得不到上天应召的吗?”

“董郑!”皇帝一身怒喝,跪在下面的人齐齐的颤抖了一下:“这场火灾到底是天灾还是**?”

刑部尚书董郑不过而立之年,继任尚书不过四年时间从未出现如此重大的案子,面对皇帝的天颜暴怒身上早已经如同筛糠,冷汗岑岑直下,“启禀皇上,据百姓所讲火是昨夜半夜里发的,绵延了整个归义坊!因为灾情很重,受灾面积很大,还无法判断是天灾还是**!”说完整个人就已经伏在地上不敢在抬一下头!

皇帝胸腔剧烈的起伏,双目如同鹰隼锁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你处理朝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次的灾情你说该怎么处理?”

“父皇!”太子跪在地上稳稳的作揖,虽然也被皇帝的怒火吓的不轻,但是好歹是太子至尊,而且处理朝政也有一段时间,也曾经面临过各种紧急的情况,在群臣之中算是把持的较为好的人,“儿臣一早闻及火灾的事情,但是赶着到宫中和父皇商议,还没有到现场去看一下。依儿臣看来如今当务之急第一是查明火灾发生的根源。若是天灾那就着鸿胪寺安排祭祀法典,祈求上苍垂怜百姓;若是**那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惩罚元凶!无论是谁一定要问罪!以求平息百姓之怨!再则如今朝廷应该出人出资抚恤百姓,帮助受灾百姓渡过难关!”

太子不慌不乱,说的有条有理,皇帝的怒火渐渐平息,惊怒之后脸上浮现满意的喜色,“太子所言正是朕所想!”目光又是一番搜寻,双眉一皱厉声喝问道:“怎么不见弈王?”

“启禀皇上!”群臣之中一个健朗的身影一拜执着笏板说道:“弈王殿下听闻西市昨夜发了火灾,一早就已经带抽调了一百的城防军去帮着救灾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踪

“果然是弈王的风格!”皇帝心中长舒一口气当即下令:“刑部着大理寺侦办此案,若是天灾责令鸿胪寺开站祭祀法典,若是**一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无论是谁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庶民一律问罪,不得徇私。所有的救援事宜交给太子和弈王一起督办!一定要抚恤好百姓!百姓不安,朕心里也难安!”

朝堂之上群臣无不参拜,再无它事也自退朝。

太子只觉这场大火烧的又急又怪。自年节之后雨水一直不断,而且归义坊附近都是寻常百姓的住家,没有大量堆放易燃的东西,怎么一场火就将整条街给烧了。

皇帝的命令下达之后太子肯定又要将账下的肱骨大臣拉拢商议一番,但是看到卓吟风的时候却见他大汗淋淋似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一般,早春时节身上厚重的官服背后湿了一大半,就连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询问怎么回事却说是被皇帝震怒的龙颜所吓!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

太子手上要紧的事又很多,一面要让刑部着大理寺一起督办大火之事,一面又要让鸿胪寺准备着法典,还要和抢先一步的弈王争夺这抚恤百姓的功劳,自然也没把卓吟风话放在心上,刚才在大殿之上谁不是被皇帝给吓的冷汗淋淋。

诸事按部就班一切安排下去之后,卓吟风是火急火燎的回到南宫侯府,书房门一关就把自己给锁在里面,无论是谁都不准进。

卓吟风心里可是七上八下吊了好多个水桶,任何一个轻轻碰一下都能被他想出一连串的后事来。

三品的户部尚书也不是白干了这么多年,卓吟风伏在案前一一的清理着思路。首相确定的就是自己昨晚是不是把自己的痕迹给抹干净了的。

易园自己虽然时常去,但是自己只留了几身换洗的衣物,怕的就是万一出了意外,牵连到自己的身上,昨晚的火烧的那么大就算是衣物早也该烧成灰了。

至于昨晚自己放火的时候是把玉壶连带着芸香还有那几乎半死的婆子一齐的撂在了一堆棉被之上,火是从棉被之上开始烧的,几个人连同那刚出生的孩子无疑已经被烧成了灰,连个渣都不留,怎么查都是应该查不到自己的身上来的。

而那火怎么就烧了一条街,昨晚有风,火势趁着风一路烧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卓吟风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害人就欠下了两百多条人命,这一次多带上几十条条人命又又何妨。

厚实的手掌狠狠的拍在案上,眼中狠辣冷漠的光甚至超越了十年前。最后居然是一身的轻松,还万般厌恶的嫌弃自己今日在朝堂之上刚刚听闻火灾的事情怎么就紧张成了那副样子。

芸香被烧成了灰,她好歹是芊芊身边的人,芊芊肯定是要追问起来,当下最该做的是给芸香找一个好的去处,还有东市那敏珠,她也该生了。

西市那个无用的女人生了个无用的女儿,自己想要儿子的希望都在了敏珠的身上,该是看看她了。

想着卓吟风的唇角竟然勾起一抹冷笑。

而芊芊昨夜让瑾瑜用了点安神香后一直是睡到天明才醒。而瑾瑜升职之后也早早的就去了大理寺。今日带着人来伺候梳洗的是巧儿。

“芸香去哪了?今天怎么是你?”芊芊拿着篦子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问着,一夜安睡,镜子里的自己气色比起前几日果然好了很多。想起昨夜临睡之际瑾瑜满眼脉脉的深情心中一甜,唇角禁不住温柔的上翘。

“今天是我当值呢!芸香姐不在小姐这吗?”巧儿拿了今日芊芊要穿的一身秋香色长裙放在软塌之上环视了一圈屋满脸的疑惑,“昨夜她没有回房睡觉,还以为她留在了小姐这里。”

“现在我怎么还会留她在房里睡觉!现在不比从前,有姑爷在我不会留她在房里的。”芊芊放下篦子,心中生疑,“难道她昨晚没有回来?”

“不对啊!”巧儿摸了摸头,“昨天用了晚膳之后我还看见她来着,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我和莲儿还笑话她是不是要出去见意中人呢!难道是没回来?”

“芸香不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芊芊递了篦子给巧儿,任由着她给自己挽着发髻,“即使真的有了意中人要出去见一见,也不会夜不归宿的。这就奇怪了!待会你带着几个人去找一找!”

“好的小姐!”巧儿乖巧的应答着,说话之间一个翻云发髻已经挽好,芊芊拿了昨日瑾瑜送回来的发钗别了上去,很是般配。

梳洗完毕,伺候完早膳,巧儿带着府上的几个嬷嬷把侯府上上下下给找了一个遍,但是芸香的影子是半点没瞧见,没有办法巧儿只好带了几个家丁去大街上看看。

瑾瑜不在侯府之中,芸香也不在身边,侯府之中沿着白石甬路一溜水载着的迎春花已经开放,金灿灿一片,芳香袭人,芊芊一路沿着甬路边走边看。遇上枝条曼妙花朵半开的还折了几枝,准备一会拿回房间用清水供着。

不觉走到卓吟风的房门处听的里面又动静,伸手扣了了扣门:“爹是你吗?”

无人应答,房门却打开了,卓吟风站在门后神色复杂。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女儿还以为是别人在里面呢!”芊芊一边说着一边香父亲行礼,抬头看见卓吟风脸色不好,柔声的说道:“爹脸色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卓吟风甩了甩了袖子,转身往里走去,声音飘来,“只是朝中的事太多了,有点累而已。”

“那父亲要不要休息一会!”芊芊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迎春花,芬芳溢满怀,心中一动,脸上洋溢着微笑,“这是女儿刚折的迎春花,很香的!女儿给父亲供在房中,可以看看解解乏!”

卓吟风心中一软,女儿有时候还是很贴心,想起昨晚那个葬身在火海之中的孩子,如今清醒之后心里不免一痛。伸手轻抚了一下芊芊的肩说道:“还是你体贴父亲!进来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绣鞋

好像很久没有和父亲这般亲近过了,想着瑾瑜的计划,芊芊心中一疼,不管他在别人眼里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有着血亲的人。

或许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不会这般满身尊荣站在自己面前,那时候的父亲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不如趁着现在多多的陪伴他一下吧!

想着这些芊芊温柔一笑,抱着花进了房,寻了一个淡雅的素白瓷瓶将花插进去,然后又去打了一些清水来灌进去。

卓吟风看着女儿一番的忙碌,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一些放松了。

“来!”卓吟风推了一个绣凳在圆桌旁拍了拍,“陪爹爹坐一会,聊聊天!”

“好像很久都没有和父亲这么坐着聊过了!”芊芊一笑,伸手摸了一把桌子上的水壶,触手一片冰凉,茶水已经凉透,芊芊顺口说道,“芸香去换热茶来!”

话一说出口才知道说错话了,而卓吟风脸色一沉,两道浓密却又花白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

“哦!我忘记了芸香不在的!‘’芊芊尴尬一笑,只当自己是简单的口误,“我还以为芸香跟着我的,结果我忘记了!我去叫别人!”

“等等!”卓吟风喊住芊芊,保持着自然的神情,伸手拨弄了一下刚插进瓶的迎春花淡淡的问着:“芸香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晚上我就没见到过芸香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去了!”芊芊轻叹口气上前来伸手抚了一下花,转头问着:“爹有没有见到芸香啊?”

卓吟风眉目一挑,转首看着芊芊,女儿眼眸清亮,神态自若,没有半分的怀疑,心想着该是自己紧张过渡了,遂展颜一笑说道:“我也是从昨天开始就没见到她了,怎么会不见了?”

“现在还不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我已经让巧儿带人去外面找找!”芸香无奈的垂手,拍了拍茶壶,“爹这里的茶都凉了,我去换点热的来!”

卓吟风温和一笑,点点头。芊芊捧了茶壶转身出去。

卓吟风心里陡然想起昨日芸香死之前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外面养了美人的事情!最后还跑到了那里去,而且最后死之前还说有人来找自己报仇。

当时自己气急了,以为只是芸香临死之前说的疯话,而如今细细想来倒像是暗含了什么意思在里面。这一层解不开的谜似是一把锉刀细细的绞着卓吟风的皮肉,最后自己想到原因却是把自己吓的心惊肉跳。

难不成已经有人知道了自己在外面养美人的事?本是一个风月之案,却被自己盛怒之下搞成了一桩人命案,如今还引起了大火灾牵连了整个归义坊,皇帝又要一查到底。

卓吟风痛苦的闭上眼,厚实的手掌覆上额头,摸到的却是一片冷汗。

“不行!”卓吟风心里狠狠的喊了一句!自己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尊荣,将事情做到底,做到绝才是自己的本性,眼中顿时森寒了起来。

房门再次被推开芊芊已经捧了热茶进来,是上好的龙井茶,汤汁碧绿,茶香四溢。

“芊芊啊!”卓吟风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芸香在我们府上好歹已经呆了七八年,这忽然之间什么音讯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忽然离开,却又还没来得及留下书信!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你可知道她如今还有什么亲戚在的?”

芊芊捧着茶,蹙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女儿从未听起她说过她有什么亲人!”

“这就奇怪了!”卓吟风捻着下颌上的胡须凝眉思索然后又说道:“那她最近有没有跟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

芊芊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这就太古怪了!昨天忽然就走了,就算有事那也是有人通知的啊!”卓吟风抬头望着芊芊,眸底深处却是酝一团乌云,“那她昨日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过?”

“昨天?”芊芊一怔旋即说道:“昨天早上她都是像往常一样伺候我梳洗,瑾瑜也去宫中当差,侯府里没有人陪我,一早上都是她陪着我的!只有下午的时候她出去了一下。”

“跟什么人出去?为什么出去!”卓吟风像是看到什么希望一样,赶紧追问着。

“就是跟瑾瑜一起出去了啊!瑾瑜本来是休息的,可是他说他有事情要去大理寺处理一下。我就让芸香和他一道去帮着把送出的一把钗子给取回来!”芊芊翘起水葱般的指头指了指头,“就是这把钗!是瑾瑜送给我的!前阵子掉了一颗珍珠,送去首饰铺重新镶了一颗!”

“瑾瑜!怎么会是他?”卓吟风眼角都眯成一条缝,眼前似是蒙了一层雾让他看不清楚。

“瑾瑜怎么了?”芊芊看着父亲摇摆不定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着。

“哦!没事!”卓吟风连忙迎着装作没事的说道:“目前看来倒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既然是这样你那边该让人找还是继续让人找,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总不能不闻不问!然后侯府这边跟官家说一下,留意一下最近来的书信!”

芊芊懂事的点点头。

转眼却无意瞥见卓吟风床榻之下的一只绣花鞋。那绣鞋鞋帮上的绣花正是迎春花,虽然花朵繁密但是花样却是俗套,不是她的!应该世府上哪个丫鬟的!

芊芊心神不稳,神思不禁一下游离开:父亲房里怎么会有丫鬟的绣鞋?难道父亲这么多年也耐不住枕边寂寞?

芊芊脸上一烫,赶忙捧了茶假装饮着。

卓吟风却是没有察觉到女儿神色的变化,起身甩了甩袖子,像是无限的疲惫,转头对芊芊说道:“爹还有一些事情要进宫处理一下,你晚上就不用等爹用完膳了。”

不小心窥见了父亲的秘密,芊芊正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听到这话,连忙应着出了房门,赶紧回到自己房中。可是心里却一直在嘀咕:绣鞋的主人会是谁?父亲若是看上了别人直接就可以纳妾啊!母亲已经走了多年,父亲真是有意,续弦也不是不可以,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好比一人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重疑云

也许是父亲顾及着自己的面子,看来是要找机会给父亲牵一下线了。如此想着芊芊在侯府里是看哪个丫头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还不由自主的朝别人脚上看。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巧儿回来。

“怎样?有消息了吗?”巧儿前脚刚踏进门芊芊就问道。

“小姐!”巧儿面色苍白有些为难,想说却又没说出口。

芊芊还以为是她这一路下来累着了说话,连忙倒了一盏茶递到巧儿的手上,巧儿却是推开,一行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芊芊急的想跺脚。

“小姐!”巧儿侧首看了看身后,芊芊的闺房房门紧闭,而外面也是鸦雀无声,就连早春的鸟儿都没有一丝鸣叫,这才说道:“芸香姐可能出事了!”

芊芊头皮一阵发麻,芸香虽然曾经奉了父亲的命令故意划伤她的手指,但是她相信芸香那是迫不得已。

芸香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人,主仆情谊虽不是可以用天恩来形容,但是芊芊待她也不薄,也还寻思着什么时候她有意中人,自己能尽力成全她。

自己可是从未想过她会出事。

芊芊的脸色兀的沉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巧儿只是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只绣鞋,那米黄色鞋帮上细细密密的绣着鹅黄迎春花,芊芊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落在父亲床榻之下的那只绣鞋。

“这鞋我认识,是芸香姐的!我昨天下午看见她穿在脚上的!”巧儿细长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脸上尽是担忧,眼神之中还透着害怕,“小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芸香姐怎么会把鞋都丢在了街上?”

“这鞋是从哪里找到的?”心中漏了一个节拍,头脑里瞬间已经乱成麻,双手撑在桌上,支撑着自己几欲要倒下去的身体。

她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如果芸香出事了,她的另外一只鞋怎么会出现在父亲的房间里。怀里还残留着迎春花的芬芳,此时也变得稠闷让人心烦意乱。

芊芊隐隐觉得侯府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而这可怕的事情隐藏在一层薄薄的纱帐之后,自己如果挑开纱帐,必然看见满目的鲜血。

耳边只听得巧儿的声音传来:“是在西市上一条街上找到的,都被人当垃圾丢在了墙角里。”

芊芊摇摇头,流苏上的珍珠轻轻的拍在脸上,那细微的冰凉浸透肌肤,她努力的让自己清醒着,想了想说道:“你找到鞋的时候有几个人看到?”

巧儿眉头一皱:“下午的时候我们都是分开找的,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只鞋。我心里害怕就藏了起来,拿回来只给小姐看了!”

“那就好!”芊芊将绣鞋包起来,塞进软塌之下的暗阁里,转身又嘱咐着巧儿,“这件事你先不要给任何人说起,就连爹都不能说!”

“为什么呀小姐?”巧儿急的只掉泪,她平日里和芸香走的较近,看着芸香下落不明心里如同油煎一般。

“巧儿我知道你担心芸香!”芊芊拉了巧儿的手安慰着,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可是这件事目前看来很复杂,不是你我二人就能解决的。等晚上姑爷回来的时候我和他商量一下。但是记住现在不能告诉我爹你找到绣鞋的事情!”

芊芊神色紧张,巧儿不知所措的点点头,忽又像是想起什么:“小姐今日街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芊芊一直困在闺阁之中当然不知道发生的事,本来心里就是惶惶的,这么一说脸都快白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归义坊那边起了大火,连着烧了十几家,死了几十人!”巧儿说着手都抖起来,“小姐我好怕!芸香姐会不会也在里面,她的鞋就是在归义坊附近找到的!”

“不许胡说!”芊芊小声的呵斥着,自己的声音也禁不住抖了起来,“火是半夜烧起来的,芸香怎么会半夜到那里去!”

芊芊一颗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手指绞着袖口繁密的绣花咬了咬唇说道:“你就借口说要出去给我买胭脂水粉,悄悄的在那附近看着,看看有没有消息。如果有消息不要给任何人说起,回来先告诉我等着姑爷晚上回来跟他商量一下。”

巧儿也觉得谜团重重不敢擅自做足,当下又寻不到好的方法,只好先依着芊芊又出了门去守着。而芊芊一人在侯府里等着瑾瑜。

这一下午昏昏沉沉,虽然有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将雕花月洞门上的雕花映在地上的鹅绒毯上,可是屋子里却只有芊芊一人,满脑子的乱飞着各种思绪,静谧的空气中滋生的却是不安。

日影西斜,早春的寒冷随着西沉的太阳腾腾而起,芊芊坐在临窗的软塌之上,一双又长又细的眉毛卷曲如同黑珠。芸香和巧儿都不在,她心烦意乱也懒得找人去给自己弄个手炉来。

一双春笋般的手冻的都冻成冰条一般。

最先回来的却是瑾瑜,一身天青色的斗篷遮盖住了紫色官服,夜色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就连脸色都有些阴郁。

“你终于回来了!”芊芊迎拉上去帮瑾瑜解下斗篷的丝带,触及到瑾瑜的下颌时瑾瑜才发现芊芊的一双手冰凉冰凉的。

“手怎么这么冰?”瑾瑜握了芊芊的手捂在手心里,“为什么不让人给你弄个手炉!”

芊芊将手从瑾瑜的手中抽出来,转身将斗篷搭在屏风上,尽管心里是堵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一堆话,还是强装镇定说道:“芸香不在!我也懒得使唤别人了!”

房内一下静了下去,芊芊的身影顿在屏风之前,任由着发钗上的流苏轻轻的摇摆,在耳边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不是还有巧儿她们吗?”瑾瑜上前站在芊芊身后温和的说着。

身后一团沉沉的身影靠向自己,芊芊不知道为何当瑾瑜站在自己的身后,那颗一直慌乱了一下午的心终于有些平静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香逝

芊芊轻轻的眨了眨眼,如同黑蝶一般的羽睫将眼眸之中的疑虑,甚至那一份害怕尽数隐去,多了一份坦诚。

“芸香一直照顾我,我习惯了她的伺候。”芊芊转身,清明的眼眸迎上瑾瑜有些疲倦的目光,“但是芸香不见了,我想你该是知道她的去向吧!”

瑾瑜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慢慢移动步子,最后在圆桌旁坐下。

“昨天她和你一起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不见了。她在侯府上这么久,她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就没有一点音讯就离开过。”芊芊跟着坐在圆桌旁,眼神复杂,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害怕自己窥探的太多,触碰到瑾瑜和自己心中那根敏感的弦。

“我让巧儿她们到街上去看看,结果找到了芸香走丢的一只鞋。芸香她到底怎么了?”说着芊芊将芸香的那只绣鞋翻了出来放在瑾瑜的面前。

“你一定要知道吗?”瑾瑜眉心皱在一起,他不知道芊芊能否接受的了真相。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芊芊脸上的惊疑如同岩石上的裂纹横亘在脸上。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

芊芊绞着袖口,指尖早就一片滑腻,她望着瑾瑜,墨黑的瞳仁里是不可言喻的复杂神色,但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瑾瑜轻叹一口气,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芸香她死了!”

“是你害的?”芊芊眉心都是一阵酸痛,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额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是因为你要复仇,可是你说过你不想要我府上任何一个人的命的啊!”

“不是我想要她的命,是她自己不想要了!”

烛火跳动,晃的人也是一阵晕眩,瑾瑜将芸香早就已经和卓吟风苟合的事情,再到卓吟风是如何的要杀芸香,自己怎么救的芸香,再到芸香最后失去理智要去杀人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芊芊。

“我将她救出来,给了她选择,但是她自己希望破灭要鱼死网破我也没有办法!”瑾瑜指甲划着桌布上繁琐的花鸟图纹慢慢的说道。

芊芊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她无法想象芸香死的时候是如何的哀伤如何的绝望。这或许就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命。

“那归义坊的那场火又是怎么回事?”

瑾瑜抬头望了一眼芊芊,容色深沉:“也许是芸香最后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引燃了大火吧!你父亲在那里养了个美人,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下孩子,很有可能就会被接回侯府成为正式的夫人。芸香该是气不过才要去杀那个女的!”

“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合理,好像的确是芸香要去自寻死路!”芊芊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唇边一记冷笑:“可是芸香怎么会忽然知道父亲在归义坊那边养了美人呢?若不是你告诉她我想芸香不会这么快知道吧!”

“芸香知道只是迟早的事情!”瑾瑜双目如鹰,锐不可挡,“而且你父亲要杀她的时候我救了她,要不要走是她的事!如果她选择离开,我所有的计划都不会这么顺利的施行,但是她却选择了她最不该走的那条路,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冰冷的话将芊芊眼中逼出一层泪:“你的计划?你的计划就是利用芸香来烧起一整条街?你说过你如果杀太多的人来换取你一家人的沉冤昭雪的话,你和当初我父亲屠杀你一家有什么区别!可是你今天做的不就是你最恨的人的做法吗?”

“我没有想到为什么整条街都烧了起来!我的计划是利用芸香,但是没有一整条街,包括那个怀孕的女人我都没有想过要她的命!”瑾瑜颓然的垂下头,“事情有变,我也要去问个清楚!”

“你是在和谁合作?”芊芊眼中虽然满是泪,是痛心,是失望,是愤怒,还有无能为力的怅然。但是复杂的神色掺杂在眼泪中如同碎裂的冰一般,冷冷的带着尖锐的棱角。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你!一整条街的人的性命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呵呵!”冷笑一声,“给我说法有何用!我能做什么?我只不过多一声叹息!你有你的计划,我爹有我爹的执着!你们谁我都没有办法去改变!我希望今日的归义坊大火只是一个意外,是你不可掌控的一部分!我希望你能记着你答应过我的,如若他日我父亲沦为阶下囚,他肯翻供你你能保他一条命。希望归义坊的大火不要烧到我南宫侯府!”

“芊芊!”瑾瑜喉中梗塞,不知道该继续承诺,还是该如何。

他在大理寺供职,归义坊的大火他是第一个耳闻,当时就已经生疑,但是一整天都困在大理寺处理归义坊的事情不能脱身,心中早已经疲倦。如今芊芊一脸期盼的望着他,他心里狠狠的沉了下去。

将来的路那么长,如果再生变故他该如何!芊芊只不过是无辜的女子,他不想牵连她,但是她已经被卷了进来。

前所未有肚饿疲惫感袭上心头,瑾瑜低下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卓吟风也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将瑾瑜给传了过去问话。

这一次他是很客气的说着话,无非就是说芸香忽然失踪,而当天和芸香接触的就是瑾瑜,想问问芸香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

瑾瑜心如明镜只是说自己当天本是要去大理寺,但是要帮芊芊去首饰铺取回发钗,就让芸香一起去取了发钗回来。自己想着大理寺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做面子功夫的事,谁都会清楚,不如以后好好踏实的做事会更好一点。

取了发钗之后也没去大理寺而是去茶楼里喝茶了。

卓吟风一番询问下来什么也没打听到,第二日还让人专门去瑾瑜所说的茶楼核实了一下,果然如瑾瑜所说在茶楼里喝了一下午茶。

那茶楼不是别人的,正是黑子所在的茶楼,这一番打探自然会扑空。

瑾瑜当晚一刻也没空着,等着侯府上的人睡着之后给卓吟风点了安神香之后,一路就奔去了弈王府。

第一百三十章 弈王的欲望

弈王府依旧如同前两次来的样子,只是年节时挂满园的红绸灯笼还没取下,红光满地像是流淌的火焰装扮着沉寂的王府。

瑾瑜到的时候厢房之内尽数熄灯,但是弈王的书房依旧还亮着灯。推门进去的时候弈王正站在窗前向外张望,头上的珠冠还没取下,一身窄袖锦袍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手上还捏着一只茶盏。

瑾瑜抬眼望了一下书案,书案上摆着茶壶,壶嘴里正慢悠悠的冒着热气,一只碧绿的茶盏斟满茶放在案上,仿佛知道今夜必定会有人来造访。

“来了!”弈王轻轻扣上窗户,转身望着一身夜行衣的瑾瑜,指了指案上的茶,“新进的雪芽茶,芳香醉人,唇齿回甘!要不要尝一尝!”

瑾瑜还蒙着面巾,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碧绿的茶盏,缓缓走到书案前,坐到圆椅上说道:“喝茶就不必了!有更要的事情要问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让人泡了这壶好茶!”弈王落坐在瑾瑜对面,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一双眼紧盯着瑾瑜,“到了现在我们都是一个阵营的伙伴,难道还不能?”

“我说了时机不到!”瑾瑜淡淡的望着弈王,眼眸一沉,话锋急转,“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归义坊怎么就烧了一条街?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原本计划是芸香要去杀人,卓吟风救人,情急之下杀了芸香,就算卓吟风丧心病狂,在加上一一对母子,不过三条命!怎么就牵连了整条街?”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弈王慢悠悠的放下手中茶盏,抬起眉头瞧着瑾瑜,“人是卓吟风杀的,火是卓吟风放的!只要这两点被我们抓在了手里就够了!至于那火也许是昨晚有风,火势趁着风一路绵延才殃及了那么多的人!”

“不是你故意将火情扩大?”瑾瑜含了怒意,眼如鹰隼,死死的盯着弈王。

弈王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张了张嘴,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无限郑重的说道:“不是我放的!我虽然迫切的想要扳倒卓吟风打击太子,但是我不会冒着风险去杀那么多人!要知道这事让父皇很生气,若是最后查出什么端倪来,我且不是给自己惹祸!不过……”

“不过什么?”瑾瑜目光里的锐利丝毫没有减去。

“不过我觉得这事反而是帮了我们。单单凭着三条人命根本不会惊动父皇,太子想将事情压下去完全有可能的!如今这件事情惊动了父皇,牵扯的人数又多,太子想压都是压不下去的!”弈王双目炽热,灼的瑾瑜心中疑心更重,不由的眯了眯眼!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会说一下关于那些百姓的伤亡情况!”瑾瑜垂下眼眸,轻叹一口气,他不该直接来问,弈王不会给自己什么结果的。

“你应该相信我,即使卓吟风只缠了三条人命,我也有能力将他扳倒!”瑾瑜缓缓说道。

“我是有那个嫌疑也有足够的动机让你觉得是我烧了整个归义坊,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弈王的眼神坚定如铁,正像他心中坚定的**。

瑾瑜垂下头拨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我的确怀疑你,正如你所说,越是闹的大,太子将事情越压不下去,那么对于我们来说越有利。纵然如此,我还是相信你!既然你是在负责归义坊一条街的救援,那就有劳弈王殿下好好的抚恤百姓,不然我心中难安!”瑾瑜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是自然!”弈王唇角微翘,轻轻的点点头,含了一缕不可捉摸的笑意,“父皇泰山封禅之后不久就出了这么一件事情,父皇觉得是上天震怒有所警示。为了显示对百姓的怜爱,祈求神明保佑,父皇明日上午会出宫亲临归义坊抚慰受灾百姓!我们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毕竟现在主审归义坊火灾一案的是刑部,那可是太子的人!”

“很快刑部就管不了这事了!因为刑部没有那个能力!太子现在应该还没有觉察出矛头正慢慢的转向他!”瑾瑜捏了捏有些酸疼的眉心徐徐说道,“芸香的尸体该出现了吧!你得先把这一步棋走了,然后在进行下一步。”

“早就准备好了!”弈王唇角一勾邪魅一笑,眼眸一沉,神色很是复杂低低的问道:“你是怎么确定易园里的那个女子生的一定就是女孩?万一他生的是男孩呢?”

面巾之下瑾瑜嘴角抽了抽,露在外面的双眼因为仇恨骤然生寒:“你没有办法想象我是有多恨卓吟风和太子。为了扳倒他们我制定了三套方案,每一套方案对于卓吟风来说都是一条生和死都被堵死的路,他没有别的选择。就算那个叫玉壶的女子生的是男孩,我也有一套缜密的计划等着他们!”

弈王点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忽然说道:“光看你的这一条计划都是如此周密,滴水不漏!而且是环环相扣就等着太子和卓吟风往里面钻。本王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谁?有着如此计谋的人本王生平只认得一人,那就是曾经冠绝雍城的第一个公子苏文熙!”弈王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咬着头很是痛心的样子:“可惜十年前已经葬身火海了!”

苏文熙冷冷一笑,眼眸恢复平静,淡淡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是可惜了!”

沉沉深夜两人之间谈论的尽是阴诡之机,瑾瑜望着眼前弈王晃动的眉眼,脑海之中有些浑浊迷离,他不知道和弈王的联手是正确还是错误的。

自己本是为了雪冤而来,如今又平添了这些无辜的冤魂,无论归义坊那些因为火灾失去生命失去家园的人是弈王有意还是无意,在瑾瑜心中都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刺却又没有办法剔除。

瑾瑜从弈王府出来的之后扯了身上的夜行衣,就穿了一件素白的缺胯襕衫,裹着黑璞头兜兜转转去了西市归义坊,曾经热闹非凡的归义坊如今满目疮痍正如当年自己那个残破的家。

无数只白蜡跳动的火焰如同银河的流光倾泻了一地,空气中带着蜡烛燃烧之后的烟味,还有残垣断壁和焦土发出的刺鼻气味,还有无数的火盆之中纸钱被烧化之后带来的焦味。

烧毁的房屋之中有些还未来得及装进棺木的尸体就地而卧,也只是单单的盖着一层白布,而并排而列的众多棺木前,男女老少无不是身着孝服哭的肝肠寸断。

整个归义坊上空的空气之中充斥的是无法剥离的死亡和哀痛气息

火灾是发生在深夜,有的家庭是一家全部葬身火海,并排放置的棺木前火盆里一点火星都没有,就连引魂纸都没有烧一张,更别提哭丧的人。

瑾瑜心中一痛,想起了自己家里当年那些无人问津的亲人,于是踩着地上厚厚的焦土和铺满地的引魂纸慢慢的走到几具没有烧引魂纸的棺木前引燃火,又从地上抓了一把引魂纸丢尽火盆,火光映着他年轻俊秀的脸,那两道如同墨画的眉毛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

缭缭而起的青烟迷了瑾瑜的眼,逼出一层泪来,瑾瑜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耳边一个声音传来。

“卓大人!真的是你!”

瑾瑜抬眼望去,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面前,正一脸的惊疑,看那衣衫是一身无绣浅青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麻服,看样子是大理寺的普通小吏。

自己本就是大理寺的人,也要负责各种案子的协理工作,自己出现在这一点不意外,而且自己自从魏罡的事情之后名声大气,外人不知但是被大理寺的人随便叫出名字一点也不奇怪。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狄青涯

瑾瑜从容的挽了挽袖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些大人们都回去了,卓大人还留在这里真是辛苦!”青年小吏靠了上来,搓了搓手,将手放在火盆上取起暖来,“卓大人怎么还不回去啊!还留在这里!”

瑾瑜温和一笑:“我刚刚上任大理寺,眼下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勤快一点也是理所应当!在说了你不是也在这吗?”

小吏垂头一笑然后又摇摇头:“我一小小的官吏,哪能和卓大人相比啊!我这是没办法要留在这里当差啊!朝廷这一次很是重视这件案子,今天还派了鸿胪寺的法师来做道场呢!”说完伸手指了指远处:“大人你看那边,一大群的僧人已经围坐着念了一天的经了,弈王殿下今天一天也在这呢!”

瑾瑜顺着小吏的手远远望去果然见归义坊街头之处围坐了一圈僧人,瑾瑜唇角轻扬:“皇上开年泰山封禅祈求天下平康,这眼下没多久就烧了这么大场火,皇上当然是要重视了!”

“那倒是!挺惨的!”小吏捡了地上一把引魂纸丢进火盆叹了一口气,“就这一家人是真口怜,一家老小四口人全部烧死了,最小的孩子才两岁!”

瑾瑜手一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脸上却是依旧维持着镇定说道:“是啊是!很可怜!所以身为大理寺的官员就一定要查清楚这一次这场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

“当然是**了!”小吏肯定的说道。

瑾瑜是司文案,是在案子全部审理完结之后才将所有的卷宗整理成册送往大理寺司库存放,对于案件的进展他不会是第一个知道,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瑾瑜对这件案子虽然心如明镜,但是也只是想探听一下进展如何,就这么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吏回答的如此肯定!

“怎么这么说?”瑾瑜故作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漆黑的双眸一眨,饶有兴趣的望着小吏。

这早春微寒的夜里,长夜漫漫索然无味的差事能寻得一个人能聊聊天也很是不错。

“当然是发现了证据啊!”小吏吞了吞口水,从脚边抓了一把引魂纸垫在焦黑的泥土上盘膝而坐,一副要说很久的样子,“今天发现了好几具尸体,身上都带有明显的伤痕,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谋杀的。有一个女的一条胳膊活生活的被砍断,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尸体被压在了墙下尸体完好无损,脖子上一条勒痕很明显是被掐死的。这火烧的这么大,很有可能是凶手想要毁尸灭迹,没想到却烧了一条街!连累了这里的街坊乡亲。”

“那死的那两个女子确认身份了吗?”

“还没有!今天下午弈王殿下带人清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的,不过认领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相信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了!”

“原来是这样,那有没有什么线索为什么这火烧了一条街”

“说来这个也怪!”小吏干咳了两声,“归义坊那边街头上是一处四合小院,也就是发现女的尸体那里,平日里住的是一对主仆,深居简出不得罪人,不知道怎就招来这祸事。那处小院四处离墙,跟周围没有任何衔接,不知道为何,那天隔壁的一家客栈要准备柴火,就把刚刚买来的柴给堆在墙下,这下倒好,两家中间就像搭了一引火的,当天夜里那火就沿着一路烧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瑾瑜眉头一皱,无不惋惜道:“这真是横遭飞祸啊!”

“那可不是!”小吏连连摇头,“这人活在世上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不过只要明日一早那女尸能够被认领,这案子就能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这归义坊的乡亲们也能沉冤昭雪了!”

“但愿如此!”瑾瑜轻轻的说道,心中却在狐疑这柴火堆的太奇怪了。

同时转念一想立马又推演着明日即将发生的事情,看来今夜还要去一鹊山了,那对失去孩子的夫妇明日该他们出场了,都是有冤的,就一起伸冤了吧!

“大人!”瑾瑜神思在外小吏连呼了两声,瑾瑜回首见他面色尴尬,似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遂温和一笑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还不能说的?”

“不瞒大人,刚才小的在旁边望了好久都不敢过来和大人打招呼,最后都是鼓足了勇气才过来的!”

瑾瑜更是不解,将自己的口吻放的更加轻松,笑着说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吃人!”

“是!是!”小吏连连点头,“小的知道大人跟一般的官家大人不一样,大人从最开始的落魄书生到现在,虽然是南宫侯府姑爷的身份帮衬,但是最终靠的还是大人自己的才华。不说别的就魏罡担任封禅巡防大使一事就够绝的!”

瑾瑜听出了其中七八分的意思,笑意更深:“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你既然都说了我和平常的官家老爷不一样,那就不如有话直接说!”

“那小的就直说了!”小吏看着瑾瑜温言细语,儒雅可亲,干脆放开了胆子,“小的只想着以后能够跟随在大人身边,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大理寺站稳脚跟!希望大人能多多提携!”

“提携当然可以!你也知道我也没什么关系,虽然背后有个南宫侯,但是整个雍城的人都知道,南宫侯并不看好我!所以捷径没有我们都得凭着自己的真本事!”

“小人狄青崖,其他的本事没有,一颗脑袋还算灵光,只是喜欢推理办案!大人以后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狄青崖!”瑾瑜小声的呢喃着几个字,最后点点头,“毛遂自荐有时候也是需要胆魄的!好了,我记住你了!”

瑾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了一眼依旧黑沉的天说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想到你的!只是现下我要回去了!”

狄青崖双手合十恭敬的执了一礼:“多谢大人!”

瑾瑜当下转身而去,方向虽然是朝着南宫侯府而去,但是实际上最后是去了鹊山。等到瑾瑜真正的回到南宫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戊时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御驾

知道睡不了多久,瑾瑜直接和衣躺下,闭上眼只当是养一养精神,果不其然不多时,急促的敲门声就已经响起,芊芊从沉睡之中醒来,连忙披了衣服。

瑾瑜收拾好地铺上的东西,看到芊芊收拾的差不多才去开门。来的人只不过家中的一个小奴,见了瑾瑜就赶紧说道:“姑爷出事了!”

瑾瑜心如明镜,芊芊虽然知道事情真相,但是真到临了依旧慌了,直接就奔过来说道:“是不是芸香找到了?”

“找到了,不知道怎么就被烧死在归义坊的大火里了。”家奴一脸刷白,“巧儿已经赶过去了!侯爷已经上朝去了,小姐你要过去吗?”

“既然是烧死的那死状很是恐怖,芊芊就不要去了!”瑾瑜一边系着衣服带子一边说着。

芊芊只是蹙着长眉,怔怔的望着瑾瑜,一滴清凉的泪自她眼中滚落,一阵滚烫。那漆黑幽深的眸子因为盈满了泪水却是清澈明亮,瑾瑜心中不忍劝慰着:“我知道她跟了你多年,这出了事,你肯定接受不了,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处理好!”说完覆上芊芊柔嫩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芊芊却是一个激灵回来,别过头,声线温柔,语气却是异常坚定:“不!我要去!我要去看看!”

瑾瑜喉咙上抵着一块石头,说不出话来,只好等着芊芊匆匆梳洗完毕,披了斗篷一道出门。

两人是坐着马车一路疾驰而去,芊芊一路无声,瑾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又厚有种的冰墙,虽然人是近在咫尺,可是一伸手却是冰冷的,无法触摸到彼此心里的最深处。

终于到了目的地,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之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多好的姑娘死的这么惨!”

“听说不是烧死的,是被掐死的!”

“谁这么残忍,掐死了还要用火烧。”

“还有一个婆子也被烧死了,手都是活活的被砍下来的呢!”

“听说还烧死了一个女的,那女的平日里都不爱出门,怎么就惹上这么大的祸事!”

七嘴八舌乱哄哄,瑾瑜听着把一些有用的给记下,却是一路护着芊芊歪歪扭扭的挤到人群里。最里面大理寺的一队兵卫排成一列将人群隔开,而里面一片焦土的空地上巧儿正哭的晕头转向,昨夜见到的那个狄青崖正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巧儿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看到瑾瑜过来终于呼出一口气:“卓大人你们终于来了。这姑娘哭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瑾瑜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巧儿的身上:“伤心了就哭一哭,憋在心里容易生郁结!”

巧儿回过神来,看到瑾瑜扶着芊芊过来哭着喊了一声:“小姐!姑爷!”

芸香的尸体被一层白布盖着,看不清楚面容,芊芊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抖:“这真的是芸香?”

“是的!”巧儿哭的发髻散乱,薄薄的一层胭脂被泪水冲开,在脸上花成一团,巧儿举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送菜的阿婶今天早上来说大街上贴了告示,说归义坊这边发现了无名女尸等着人来认。我就去看了一眼,没想到是芸香。”

人群之中传出一声低呼:“死的是南宫侯府上的丫头,这下可麻烦了!”

瑾瑜双眼精光大放如同一把尖刀投射到人群之中,那说话的男子一顿,埋下头慌忙退出人群,而周围的人,脸色虽然是惊异,却是不敢说一句话。

这官家的事谁敢议论除非是不想活了。

“芸香!”芊芊低低呼了一声,身子像是抽了骨头一般就软了下去,瑾瑜紧紧的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芸香死了!”芊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一双眼含满了泪,双手紧紧的抓着瑾瑜的衣袖,似是在呓语一般,“芸香死了,还有归义坊的这么多人,你可看清楚了!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瑾瑜如何不懂芊芊话的意思,但是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抚着她细柔的肩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样无助的安慰算什么呢?

什么都算不了,瑾瑜一步一步的实行着自己的计划,举着刀朝自己心爱的人柔软的心上插去,虽然出手的时候凌厉生威,还带着复仇的快感,但是快感之后面对芊芊的时候他却是满心的无奈。

只能紧紧的扶着她,让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能在自己的身上寻找到一丝丝的暖意,就如同当年那个伤心失魂的自己。

正自各怀伤心之时人群之中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都闪开!都闪开!”

随着声音的响起人群自发的分成两列,而最中间一紫衣侍正执着拂尘左右挥动,一边喊着一边驱赶着两旁的行人。而随着他的动作,人群之后迅速的涌出两列手执长刀的卫士。

瑾瑜认的那是宫中的侍,而那些手执长刀的护卫也是御前护卫,心中一抖:来了!

目光飞速的在人群之中扫射了一番,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一对中年夫妻,正红着眼睛望着自己,心中的一块巨石才落下地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眉目清秀,蓝衣锦缎长袍,胸口绣着五寸团花的青年男子缓步而来,不是弈王正是别人。

“皇上驾到,还不跪拜迎接。”弈王大声宣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人无不是对望了一番,但是耳听的远处罗声震天,更是有文臣武将列队护送都知道不是儿戏,惊疑之余全伏地叩拜。

巧儿腮边还挂着眼泪,芊芊脸色还是苍白的,瑾瑜赶紧拉了两人一同跪拜在地上。坚硬的焦土硌的皮肤生疼,瑾瑜撩了自己的衣袍一角垫在了芊芊的膝盖之下。

终于听见那锣声由远及近,三跪九拜之后,才见皇帝今日裹了软翅黑色璞头,一声白袍就出了宫来,鬓角依旧苍白,但是精神却还好!而身旁的太子同样是一身素白的袍子,但是脸色却是不好看。

终于得见天子一面,归义坊中的亲眷们早已经泣不成声纷纷哭求着皇帝彻查凶手,还亡去的亲人们一个公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喊冤

老皇帝正是想安抚一下百姓彰显自己的恩德伸手扶了近在身旁的一个老妪和声和气的说道:“老人家,如若是天灾朕绝不会弃你们于不顾;如若是**,无论最终的祸首是谁朕一定严惩不贷!你们都是我大周的子民,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这一番话来百姓先是一阵叫好,随后却有人一边喊着“冤枉!”一边从人群之中膝行而出。

瑾瑜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着孝衣服的男子跪拜在皇帝一丈远的地方。他过激的举动引的太子和弈王身子都是一硬,展开了架势护在皇帝身前。

那个男子则被御前的护卫拦在了外面,男子无奈只得就地“砰砰”的连连磕头,口中不停的喊着冤枉。

“皇上小人父亲母亲,还有妻儿都丧身在火中,请求皇上开恩彻查凶手!”男子一身素缟满脸是泪,一连串的磕头之后尘土扑了一脸,道不尽的凄凉。

皇帝剥开太子和弈王,挥了挥手,护卫犹豫了一下,眼看着皇帝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只好收了手中的长刀,放那男子过去,但是眼中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光芒却一路追着那男子。

“朕怜你家人横遭飞祸,但是火灾的案子正在调查之中,天灾**现下还无法定论,你这冤从何而来?”

“根本就不是天灾啊!”男子一激动,音量一大,眼泪和着唾沫飞起,连皇帝都惊了一下,好在他是大周的武帝,迅速的镇静下来,只听的男子泣血诉说道:“今天早上不是发现了几具女尸吗?都说那女尸不是被烧死的,也不是被烟熏死的,而是被人活活的掐死,还有人的胳膊也是被砍了的!这明明就是一场谋杀,平白的牵连的周围的无辜,怎么不是冤了。”

“大胆!皇上面前如此失仪,小心治你的罪!”太子脸上挂不住,呵斥了一声。

“小人一家都葬身火海之中,留下这一副身躯只不过是为了安葬家人,今日得知家人蒙冤,我只不过是想着能为家人伸冤,若是拿了小人的命换的皇上信任肯为百姓伸冤,小人这条命,这就送给太子!”男子说着就往地上的一块石头上撞去。

弈王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拦下,温言细语的劝着:“有皇上在此,你若有冤,难道还怕无处可伸!”转头又对太子说道:“太子哥哥也无需动怒,他一庶民不知道御前礼仪不说,而且心中悲苦,难免有冤辞,你贵为储君就不要拿殿前的礼仪来折煞他了!”

太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弈王语气温婉,说的有情有义,却反驳不出来半句。

“好啦!”皇帝敛了袖子负手而立缓缓说道:“弈王说的不错,今日就不要太计较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眉毛一皱,脸色兀的阴沉了下去,俯首对还跪在地上的男子说道:“你刚才说的女尸是什么意思?”

“父皇,这也是昨天半夜才发现的,他一庶民恐怕说不清楚,不如将刑部尚书招来一问便知!”弈王依旧是呼吸均匀,语气镇定,就连眼神都没有飞一下,周身毫无破绽可寻!

“你是负责这次火灾的救援,想必你说的话肯性有理!”皇帝话音一顿,眼光飞扫,“刑部尚书何在?”话语平淡但是辞气却是凌冽,董郑不知道从何处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从群之中跑出来,一身紫衣官服铺满灰尘,脸上还沾着焦土。

从大火烧起来刑部尚书董郑就亲临现场,这几日是衣不解带,查来查去,终于有所发现,本想着能交差,但是却看着案子的走向越来越不对,想着邀功的一颗火辣辣急切切的心兜头就被浇了一桶冰水,凉到骨头里去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昨天忙到半夜,今早南宫侯府来认领女尸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将事情禀报给太子。

这眼下都凑到一起了,皇帝来了都自己都不敢出列,等到皇帝想起来一声喊自己确实灰头土脸连滚带爬,这刑部尚书心里只叫苦!两只夜猫打架活该他这耗子窝受了牵连。

好戏即将上演弈王机敏的寻了一个圆凳,又搬来一个火盆放在旁边,扶着皇帝稳稳坐下,看到董郑一脸懵逼的像,知道他知道了七七八八却不敢说出口,看他为难的样子,弈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只是脸上依旧维持着镇静,依旧是和风细雨的对董郑说道:“董大人这几日想必一定是辛苦了,案子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你说说吧!说完了可以回去休息!”

说完弈王还不忘迷人一笑。董郑像是无端被人喂了一把鼻屎,恶心至极,却又不敢说什么,无奈的朝太子望了望。

太子还不知道缘由厉声一喝:“你都查到了什么说啊!”

火灾之后太子曾经招来部下一个个询问他们关于这桩案子自己的手是不是干净的,那没有做的人自然说跟自己没关系,那即使是有关系的卓吟风如果只是烧了几个人告诉太子殿下,将事情捂下来也自然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如今却烧了整整一条街,龙颜震怒,太子知道是自己做的要不要保自己都是一回事。横竖都是一死,眼一闭心一横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咬着牙说跟自己没有关系。

这自己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太子心里晴空朗朗,想着还是不是弈王的人闯祸。这眼下董郑眼中的复杂深意太子自然是领会不到。

这在场的卓吟风心知肚明,弈王和瑾瑜心如明镜,却只是等着看好戏。

芊芊一直伏在瑾瑜的怀里像是生了重病一般虚弱无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身处迷雾之中,但是却有感觉身后有黑影相随,这眼下拨开迷雾终于是要看到黑影的真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心里却依旧是害怕。只有紧紧的抓着瑾瑜的胳膊,从他的身上汲取一点点的温暖来安慰自己。

而瑾瑜知道今日之事自己不用说一句话,只是专心照顾好芊芊就可以了,眼见得芊芊身子颤抖,双手冰凉,赶忙拉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那边董郑心里七上八下,面对着追问,那太子大还能大过天?得罪了皇帝那是死,得罪了太子求皇帝保一命还有可能,左右权衡心里一横,伏在地上就开始一一禀报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场做戏

“启禀皇上,据臣所查,此次的火灾不是天灾所致,而实在是由人为引起!”

此话一出皇帝当场震怒,简单干净的呵斥了一声:“继续讲!”

“昨天夜里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了几具女尸,其中一名是刚出生的婴儿,是被大火的烟火熏呛而死。还有一产妇唇齿发绀,唇上留有牙印,初步断定是被人捂死的。还有一老年女子,少了一只胳膊是被人砍了手臂失血晕倒,最后又在大火之中被熏呛而起。还有一女子更加可疑,脖子上有一圈勒痕,口鼻之中没有半点烟灰,是被人勒死后抛尸在此!与此同时我们还在现场找到一把行凶的砍刀!”

“那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皇帝面色铁青,在场人虽多,却是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郑身上,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属们更是满含着眼泪,目光锁在董郑身上。

“据臣推断起火的始发点正是此处的易园,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放的火,想要用火灾来掩盖真相,但是易园中的几具具女尸却是恰好的被掩埋在了倒塌的砖墙之中,虽然遗体有一些损坏,但是死因还是能从身上留下的印痕和伤推断出来的。至于怎么烧了一条街,也许是因为前一晚有风所以火势才顺着一路蔓延了整个归义坊!”

“一桩谋杀案却牵连了整个归义坊的百姓!”弈王摇头叹息做足了万分的悲痛,拱手说道:“父皇!此贼丧心病狂,残杀妇孺还想焚尸灭迹,不想却在父皇刚刚行完泰山封禅之后酿出这么大一桩悲剧,儿臣请求父皇一定要彻查此案,还百姓一个公道!”

太子握着拳头不说话,隐隐觉得事情有蹊跷,但是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抬眼扫视了一下跟在身后的群臣,只见那立在众人之中的户部尚书卓吟风,在这早春微寒的清晨额头上竟然渗出一沉冷汗。而卓吟风和自己目光对视的那一下,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已经让太子明白了几分。

眨眼之间已经做出了权衡,今日痛的可不是他卓吟风一个人了。

弈王冷冷的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主仆二人面色变化,脸上却依旧是不惊不怒,一副从容。

各怀心事的人最后还是被皇帝不威自怒的声音所震慑:“那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董郑面上一白,看见太子正狠狠的瞪着自己,心中也不管了。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寻得一个保命的人为上。普天之下能一句话保住自己命的人除了皇帝还有谁!

董郑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岑岑直下的冷汗举着袖子说道:“其中一名的女尸身份已经确定是……是……”

“是谁?你说!”太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唬的董郑身上如同筛糠一般。

“是……是……”董郑犹豫了几下,眼一闭咬着牙说道:“是南宫侯府上的丫鬟叫芸香!”

几乎让人窒息的静谧之中所有人的眼光都汇聚到了后面的卓吟风身上,官场经历多年,早已经练就一身媚骨和一张巧嘴,纵然危难临头卓吟风依旧是不死心。

只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文官队列之中走出来,举起双手行足了大礼,跪伏在皇帝面前说道:“老臣府上确实有一丫鬟唤作芸香,但是老臣一早就入宫面圣,还未来得及查验尸体。”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一声悲呼传来,是巧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扑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老爷就是芸香姐,今早我已经来看了,芸香姐她死了!”

卓吟风狠狠的咬了咬牙指着巧儿说道:“圣上在此,不可妄语,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芸香?”

“是芸香姐!我肯定!”巧儿眼泪直下,连连点头,头上的发髻本来就已经蓬松开来,这一下直接就散开,如瀑的青丝在身后垂了一地!

卓吟风咬着牙,袖子一卷朝皇帝又跪拜行了一礼说道:“家中婢女芸香虽是卑贱,但是也在我府上有了多年时间,更是小女的贴身丫鬟,虽是主仆却胜似亲人,今日横遭祸事,求皇上主持公道!为芸香伸冤!”

太子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眼中终于现的一丝舒然,如若这卓吟风当场就吓的面色无华,就算是想兜都兜不住,当下可是要临场发挥一场大戏了。

太子面上一怒很是不平:“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虽然死的是一俾子,但是卓大人好歹也是户部尚书,朝廷三品大员,家中一女奴横死在这里,不管凶手是谁,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也实在太胆大了!”

弈王眼中一惊,抬首看着太子,虽然料到他们如何的狡辩但是这临场做戏就这么说一通也着实出乎意料。

弈王只是挂着一抹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笑说道:“太子哥哥说的极是,这杀人都杀到了户部尚书这里了,是改彻查!”目光一凌冽却是转头对皇帝说道:“父皇,户部尚书的家奴死在这归义坊的易园里死的是在是太蹊跷了。不是还有另外一女子吗?或许查明了她的身份或许案子自然明了!”

“弈王殿下说的是!”卓吟风抖了抖袖子,拱手说道:“查明了另外一女子的身份对案子的确是有帮助,但是这身份就不用查了,老臣告诉弈王就可以了!”

外人不知其中情况,但是弈王、太子、瑾瑜却是知道这里一片焦土之上是他们你死我活的一场角逐,卓吟风的冷静,还有他和太子之间的默契都是他们所没有意料到的,但是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更激烈的角逐还在后面。

“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何不早说!”太子冷冷的说道,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在皇帝的脸上,暗暗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看到皇帝的面色比起刚才已经有些缓和,心中更是长舒一口气。

“太子殿下,这是老臣的一桩糊涂事,有碍颜面,所以一开始没有敢说!”卓吟风面色为难,一张油腻的肥脸上忸怩的表情让弈王心里只作呕!

“其实易园之中另外两个女子一个是老臣养在这里的一个姘头,一个是家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环计

“你说什么?”因为惊讶太子的一张脸几乎都皱在了一起,手连连的指着卓吟风,像是愤怒,又像是吃惊,几次张嘴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急的卓吟风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太子你不要急,让他把话说完!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何况卓大人丧偶多年有一两个相好的也不足为奇!”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太子退到一边去,“朕更关心的是案子的进展,是想查出来谁是幕后的凶手,想给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是!”太子连连点头。

弈王却是冷冷一哼,心中了然:看你们今天唱一出什么戏!

只听得卓吟风郑静从容的说道:“老臣夫人离世的早,膝下又只有一女,虽有入赘的一个女婿但是总觉的此生仍有遗憾,身后无人继承南宫侯家业,所以有时候会流连花楼。后来认识了一女子唤作玉壶,因为性情相投,有些交好。臣就给她赎身,可是又担心女儿心里有埋怨,所以就安置在了这易园之中。后来又有了身孕,臣就想着等她生下孩子,能够看在孩子的面上女儿能够接受玉壶做姨娘。到那时候在接回南宫侯府不迟。因为臣在朝中身居要职,娶了一风尘女子怕人笑话,也怕朝中官员弹劾老臣,所以一直不敢伸张。”

说完卓吟风还挤了两滴泪出来!卓吟风这直接是声泪俱下了:“老臣虽然贪好风月但是毕竟那是臣刚出生的孩子,而且玉壶被安置在此处老臣一直就交待一定要深居简出,不要招惹不相干的人。玉壶虽然是青楼女子但是却是性格温良一直谨记,不敢有半点怠慢,就连周围的街坊都很少知道她。芸香也是臣府上多年的丫鬟,可是未曾想都招此横祸,凶手穷凶恶极泯灭人性,臣愿意全力配合刑部侦破此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平白无故就遭杀身之祸的。父皇既然是这样,儿臣觉得只要从两人生前的接触的人开始调查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凶手!”太子及时的补充说着,还朝董郑递了个眼神。

董郑反应过来一个激灵赶紧符合:“是啊!虽然目前已经能确定这次的火灾是一桩谋杀案,但是目前案件能知道的也是这些,后面的可能详细盘查走访才能查出真凶。”

太子声音随即也低了下去,只有近在咫尺的弈王能听的清楚,“如今已经确定是谋杀案,而且看着案发现场凶手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今日若是再这里继续商讨案子让凶手听闻到了风声伺机逃跑,对案子极为不利!不如今日到此为止,一切交给刑部来侦查!”

“太子哥哥说的极是,儿臣觉得也该是如此!”弈王淡淡的补充着,让太子心里狠狠的惊讶了一番,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弈王居然要帮着他说话,但是多年党争的习惯迅速的让他心中由惊讶变为警惕。

“原来五弟也这么认为?”太子眼角带着笑,唇边却是酝着阴冷,这话听着如同晚来的冷风,冷飕飕让人汗毛倒立!

“确实如此!”弈王满脸温和的笑意,言语却是如同春风一般和煦。

皇帝听着两个儿子的话,凝眉思索了一番,确实如此,当下命令道:“董郑,朕命令你三日之内必须破案!否则提头来见!”

董郑如临大赦,大袖扑起焦土重重的行了几个礼。

一桩人命案在卓吟风身上却轻松的化解成了风月案,事情如果发展到这一步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了太子手里,后面的案子如何查,查出个什么结果完全就看太子他们想要怎么来掩盖这桩案子了。

但是瑾瑜苦心策划的连环计远远不止这些,一击未中后患无穷。瑾瑜一直跪在人群中将所有的事情看在眼里,太子、卓吟风、董郑临时发挥演的一出好戏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徒劳的反抗罢了。

这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刑部手里来审查。

刚才看到的那一对夫妻此刻正躲在人群之后,那男子见到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抬起头来,面色急切但是依旧是先向瑾瑜这边望了过来。

瑾瑜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那人得到示意,伸手碰了碰身边的女子,两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连声喊着“冤枉!”

这一波未平又出一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飞向声音源头,只见一对男女“砰砰”的拼命磕头,那男的头发花白,约莫五十左右,身穿灰色布衣,那女子稍微年轻一点,但是神色悲哀,连最后一点的容色都被掩盖去。

两人脸上泪珠滚滚,飞起的尘土扑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再加上两人一直喊着“冤枉”不免让心也跟着唏嘘不已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又发生什么事了?”皇帝面上已经显出疲惫之色,这眼见的又有人含冤,心中不免有怒意,这天下都怎么了,百姓的日子怎么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人人都像是有冤情一般。

“他们二人都是在喊着冤枉,父皇今日本就是来体察民情,抚恤百姓的让他们过来说一说就知道了!”弈王身子轻轻一侧,一个自然的动作就将太子给拦在了身后。

太子还来不及说任何话,皇帝就已经挥手示意让那一对男女过来。

没有侍卫阻拦夫妻二人一路的哀哭而来,两人因为连着磕头额头已经破了,嫣红的血混在焦土和尘土之中,样子很是可怜。

“你们二人又有何冤情?”皇帝看着二人的样子心中不忍温言问道。

“我们要告御状!”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告御状?”皇帝面上一惊,百姓若是被逼的无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而且告御状向来牵扯的都是朝中高官,皇帝惊讶之后是连牙根都咬紧了。目光如剑狠狠的扫视了一番身后的群臣嘴里说道:“你要告何人?”。

这一次除了弈王,其他所有的人又是一脸茫然了。

这一出接着一处太子早已经意识到今日是人设下的连环计,眼前没有办法只能见招拆招,索性也不说话撞枪口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第一百三十六章 铁证(上)

“老汉姓刘名艮,这是我贱内姓吴氏。我们夫妻二人要告吏部尚书房景至,仗势欺人纵使家奴残害我年幼孩子,将我儿丢进河里溺水身亡;得知我们夫妻二人要告御状之后,竟然又派杀手放火想要杀人灭口!可怜我老来得子,却落得家破人亡!今日得见天颜,求皇上给草民一家一个公道!”

太子听的脸都绿了,那杀手是他让冰御门派人去的,这人怎么就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而身后一阵仓皇的脚步声之后一个身着紫衣,腰系玉带的官员一路跑过来,跪在皇帝面说道:“皇上,臣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这两刁民诬陷臣下啊!”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无不是指指点点,当初两个幼童先后落水的事情就发生在大年初三,河边人来人往,百姓的眼睛看的是清清楚楚。

太子的鬓边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字,却不说一句话。

“这对夫妻也就是一对普通庶民,若是无冤无仇满朝的文官武将为何要来诬告你?”弈王缓缓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弈王说的有理,既然是告御状,那么你们夫妻二人就得有真凭实据,若是凭空无限,你们该知道御前妄语污蔑朝廷官员后果是什么?“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拧着酸痛的眉心,就连旁边内侍送上的茶水都没有去接,顿了顿又对跪在地上的房景至说道:“你说他们诬告你,那你你有什么能力自证清白?你们两方只要有一放能拿出证据来都可以!”

“诬告朝廷三品官员割舌、戾面、削足!你们可想清楚了!”太子强压着心头翻涌的血气自顾镇定的说道。

“当时正是大年初三,房大人带着他的孩子行走在曲池之边,我的孩子放了一个爆竹惊吓了房公子,失足跌进了河里,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周身无恙啊!而且小老二我已经给房大人磕头认罪了。房大人当时嘴上说着没事,可是时候却派家奴来将我孩子丢尽了水里。我孩子根本就不会水,周围的人又害怕得罪了房大人都不敢直接下水救人。都是要等到人走之后才将孩子救上来。小人孩子当时就生着病,平时里身子本来也就弱。那一溺水就直接要了我孩子的命啊!”

刘老汉声泪俱下,过早沧桑的脸上皱纹如同田埂之上开裂的沟壑,看上去心酸不已。而他旁边的吴氏早已经哭的几欲晕厥过去。

“你说你的孩子是被他的家奴丢尽水里的?事发之时你可在现场?你还记的那人的容貌?”皇帝正襟危坐,顾不得已经疲倦的身躯,腰身挺的直直的。

“小人当时在场,那人我记得容貌却不知道是房大人的家奴,是后来街坊告诉我的!”刘老汉觉的不妙,说话有些吞吐,头也不自觉的往身后望去,像是想从人群之中寻得一线希望。

而那房景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唇边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指着刘老汉厉声喝问道:“别人告诉你的?那本官今日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污蔑本官!”猛的一转头拱手对皇帝说道:“皇上,臣无需举证,只需要和着刁民口中的人进行对质就可以了!他既然说有人指证是臣府中的家奴,那就请那人出来指证吧!臣可以让臣府中所有的家奴全部到这里来让人指证。刘老汉若是指证不出来就是污蔑!”

刘老汉手一抖,神情更见慌张,而听到刚才太子连着说割舌、戾面、削足很多人脸色都吓白了,有的还不自觉的往后只退。

此时太阳虽然已经升起,但是在一片焦土之上,残垣断壁之中,引魂纸铺满大街如同坚冰沥沥,映的那太阳也是白刺刺的一团,没有一点温度,刘老汉看着周围一脸惊惧的人群,无助的泪水如同雨下。

“当日事发地点就在在归义坊后的桥头之上,你们都是归义坊的街坊,难道都没有看见,没有人肯为我老汉作证吗?”刘老汉枯瘦的双手拍着胸口,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失望,只想一下一下的拍着舒缓胸口快要提不上来的那一口气。

“我求求各位街坊,为我夫妻二人作证,只要能为我儿伸冤,我夫妻二人愿一辈子侍奉!”吴氏发髻蓬乱,没有一丝钗环修饰的头上仅仅裹了一条青布,这一早一番的折腾下来,就连那青布都散开,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蓬乱的树在头上,中间还夹杂着刺眼的白发。

人群之中一阵骚乱,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肯上前,刘老汉夫妻二人心痛不已,连连摇头。

“今日若是无法伸冤,我夫妻二人愿意撞死在大街之上,只求有人怜悯能为我们裹一烂席,将我们和孩子葬在一起!”说着夫妻二人便要往那地上撞去。

“且慢!”

人群之中一个清朗坚定的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人群之中一阵又是一阵骚动,一个身着青色衫,头裹黑色璞头,外面却罩着麻衣的年轻男子在人群惊讶的眼光之中缓缓走出人群。

一眼看过去该又是一个在归义坊中丧失亲人的普通人无疑,那周身的麻衣还有脸上的悲色自然也是说明了。

在一眼看过去青年男子眉目清秀,虽然双眼染着血丝,但是眼神坚毅,自是一个正直敢言的好男儿。

男子坚定从容的走出人群,行至御前不紧不慢的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大礼,周到的让人无可挑剔。

“你姓甚名谁?你何事要讲?”皇帝挥手示意免礼,但是青年男子却依旧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

“小人名叫周凡是归义坊制衣铺老板周曹荣的儿子,家父和母亲还有妻儿都在这一场大火中丧身了!”周凡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一红,一层晶莹的泪贴在眼眸之中。

“是你刚才说的且慢,那你是有话了?”皇帝看着眼前这个从容镇静的男子,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是的!”周凡转身望了望身边跪着的房景至,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房大人还认不认识小人?贵府中所有仆役的衣服都是在家父的制衣铺中制作的,小人曾经给贵府送过衣服!”

“你?”房景致目光闪烁,身子也不觉的往后退了退,个中玄机房景至还猜不透不敢接话,略微思索不禁皱了皱眉:“家中之事都是内人打理,像送衣服这一事本官怎么记得!”

第一百三十七章 铁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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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确该是不记得,去年中秋过后,贵府所有仆役的衣服都将更换,贵府在家父的制衣铺定制了五十套男丁衣服。小人记得重阳节时是小人随家父一起将衣服送去的贵府。而当时而当时接收衣物的的确是房夫人。但是当时在场一起的还有一位贵府上的一位家奴叫丁二的。”

房景致像是被芒刺猝不及防的扎了一下,身子一抖,但是很快镇定过来:“本官家中有上百的家奴,男丁有五十多。本官平时忙于公务,这些家常琐事本官哪里记得!”

周凡轻嗤:“是!大人是不会记得的,但是小人记得。因为那一日负责给小人立收据签押的正是丁二。不巧年前小人刚刚继承了家父的制衣铺。像收据这一类重要字据家父嘱咐一定要随身保管,所以小人家中虽然遭逢了大火,但是那一日恰巧系哦啊人在外地进购衣料,不在家中所以逃过了这一劫。而那些字据也就保存了下来。”

周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记账本,铺在地上翻了几页后旋即转到皇帝面前,皇帝和弈王还有太子看的真切正是房府的成衣收据,殷红的指纹红印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丁二两个字,而旁边还有几个清晰的蝇头小楷:房景致!

周朝贵胄家中琐事众多,需要很多的签字画押的地方,而贵胄家中的男主人往往是琐事缠身,想要随时的找到人签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很多王侯家中都是掌事的男主人预先将各类的收据签一摞,需要用的时候由官家或者是女主人取来,直接在后面挂上经受手人的名字就可以了。

而眼前的这一成衣收据就是房府中,丁二和房景致的名字同时出现在收据上,房景致是怎么奈也奈不掉了。

“大人现在应该想起来了吧!这丁二是贵府上的家奴了!”周凡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说道。

“既然收据在这里,想必府上该是有这样一个人的!”房景致脸色发白,依旧是强自镇定,“但是记不住府上家丁的名字也很正常啊!”

“记不住无所谓,但是小人对丁二却是记得很清楚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去年家奴秋装更替的事情,更是因为……”周凡话语一顿,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烟味的凉薄空气然后说道:“大年初三那天早上,就在曲池之边,丁二将一小童扔进了河里。而拿小童就是后来这对夫妻死了的孩子!我的邻居也亲眼看到了,但是他们却死在了大火之中,”

“你胡说?”房景致气的脸色发青,然后又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软尺璞头之下一颗颗滚落,砸在焦土之上腾起一阵烟雾。

“事情是发生在大年初三的早上,想必那一日看见事情经过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他们却不愿意出来指证!“皇帝抬头放眼望了望周围那群围观的百姓,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倪了一眼浑身发抖的房景致,目光最后落在周凡身上,“你却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明哲保身,要出来指证呢?”

“他们不愿意出来指证小人心中明白为什么!要是在平日里小人妻儿老小俱在的情况之下小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只是因为孩子受到惊吓跌入了河里就要报复,普通的百姓怎么敢于如此的高官抗衡。”周凡挂起一抹冷笑,更多的却是心底深处泛起的无奈,这一抹冷笑映在皇帝的眼里,狠狠的扎着这个刚刚封禅完毕,正一心想要回到朝堂的君王。

“朕的朝堂难道就如此不堪了吗?”皇帝的言语不急不怒,却是寒意沁人,太子、弈王还有一众的文官武将悉悉索索的跪了一地。

“皇上圣明,只是有人蒙蔽圣听,滥用职权以致败坏了朝纲!今日得见天子亲临归义坊抚恤百姓,又命人三天之内一定要彻查火灾案子。草民才犹如寒冬里见了阳光,所以才敢大胆出来指证,祈求郎朗乾坤重现我皇城之中。”周凡俯首一拜,因为激动眼角挂着泪珠,但是供手礼却是一丝不怠慢。

“反正小人家中亲人已经全部西去,就算今日为了这老汉作了一证词,将来遭到同样的灭口灾祸也无妨,地下一家团聚也不失一件好事!”

话语落下是一片的沉默!皇帝不语、太子不敢言、弈王静观其变,群臣战战兢兢,百姓更是不知该如何。

皇帝的目光冷冷的,犹如深海的巨大冰川,沉闷压抑,却又寒冷异常不敢直视,所到之处众人的头颅都是低了又低,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太子!”

良久皇帝才淡淡的呼了一声。

“父皇!”太子双手撑在焦土之上,伏在皇帝的白色襕衫旁,应了一声却不敢在抬头。

“你见过有多久了?”

“父皇前年开始就让儿臣监国了!”

“朕不敢与列位先贤相比拟,但是朕在将江山托付与你的时候自问还是朝野清明的吧!何时变的如此?”

太子冷汗岑岑直流:“父皇,是儿臣疏忽了!”

皇帝幽长的叹息一口气,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眼神复杂:“你是疏忽了!”

“父皇?”太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迎上皇帝复杂的眼神如同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传朕旨意:吏部尚书纵容家奴行凶剥去官职,幽居与房府之内等候发落。传令大理寺捉拿恶奴丁二会同三司共同审查年纪幼童落水一案!户部尚书卓吟风事情牵连归义坊大火一案,也暂时闭门于南宫侯府,在归义坊大火一案没有了解之前不得离开南宫侯府半步。”

“太子殿下……”房景致还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被太子狠狠的一眼给瞪了回去。卓吟风则是低垂着头,但是眉目荆州,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皇上圣明!”刘老汉夫妇眼见房景致当场就被削了官职喜极而泣又是跪在地上一番磕头。

折腾了一早上皇帝早已经疲惫不堪,在呆下去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挥了挥手在弈王的陪伴之下率领着庞大的仪仗队伍赶紧离开,只留了乌泱泱一群百姓的欢呼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放不下爱、放不下恨!

雍城之中白日里的晴好没有一直延续到天黑,刚刚上灯之后漆黑寒冷的春雨就已经淋淋不断的下了起来,房前屋后殿上廊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红绸灯笼泛出微弱的光,勉强的撑开一片迷蒙的光。

沁人心底的寒冷并不是仅仅来自于这早春的夜雨之中,更是有白日凭空而起的变幻风云。

卓吟风自归义坊得了旨意之后回来剥了朝服,裹着璞头和一身的家常紫衣还未来得及细细的思量这一日的风云是自何处而起,就被太子的一道急令给诏去了东宫。

南宫侯府里只留下了芊芊和瑾瑜,瑾瑜是文职官员,只是整理卷宗,对于案情不会有太多的涉足,天色已晚他自是留在府中照顾着芊芊。

芊芊白日里将归义坊前的一系列的变化看在了眼里,勉强支撑着皇帝离去的时候几乎昏了过去,卓吟风顾上芊芊,只是招呼了瑾瑜好生的看着芊芊,就匆匆离去先顾着自己了。

此时的厢房之内静谧的空气之中只有窗外寒冷的夜雨敲打着屋檐,一声一声寂寞的循环;上好的苏合香乳白青烟自团云鎏金香炉之中缓缓而起,张开的网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抚在芊芊的身上。

芊芊拢着深蓝色闪缎锦被严严实实的将自己包裹起来,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一把青丝散开,覆在她雪白的面上,褪去黛色的长眉紧紧的蹙在一起,两眼空洞无神的落在面前的锦被上。

那锦被上绣着夕颜花,上好的金丝绣线在几盏烛火的照射下无力的散发最后几乎是透支的光芒。

瑾瑜坐在软塌旁,只是用温柔深情的眼注视着芊芊,他想用自己的安定和从容给芊芊一点安慰,告诉她还有他在,但是芊芊却视若无睹,只是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像一尊泥胎木偶没有一点回应。

“喝口茶吧!”瑾瑜无奈只有起身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芊芊面前。

芊芊如同黑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手却不肯从锦被之中伸出来,瑾瑜柔声的说道:“有话你可以跟我说!”

“文熙哥哥!”芊芊往日里如同锦缎一般柔润的红唇干的没有一点的光泽,就连血色都褪去,衬着她一张雪白的脸,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声音低的瑾瑜几乎听不到。

“是你做的吧!”芊芊抬起头眼神里有难忍的哀痛呼之欲出,“吏部尚书倒了,我爹今日虽然暂时避了过去,但是最后肯定都是逃不过去的,你们肯定是还有更大的目标,所以今日没有把我爹当场扳倒!”

“芊芊你一定要问这么多吗?”瑾瑜伸手想从被子里握住芊芊的手,但是指尖碰触的那一下芊芊如同被刀扎一般立马避开了!

“我想知道!可是我又不想知道!我心里乱!”芊芊摇着头把自己裹的更紧,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于那一床锦被。

瑾瑜伸手轻轻的揉着芊芊的黑发,锦缎般的青丝触手生凉,瑾瑜温柔的揽了芊芊在怀里伏在耳边说道:“难为你了!但是我记着我给你的承诺,你不用管过程如何,你只管结果就好!我会保你父亲一命的!”

芊芊闭上眼感受着那个身体带来的温暖,锦衣之下心跳声就在耳边,芊芊终于感受到一丝丝的安稳。可是眼泪却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我今天见到芸香的尸体,还有归义坊的街坊惨死的情景我忽然明白了你当年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心里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可是如今我却要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我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父亲被你们从尊崇之位上拉下来,甚至还有牢狱之灾。而我的族人要被驱离,虽然不是生死大劫,却是无家可归!无论是我想怪你还是求你都找不到理由,毕竟当年你所有的痛苦都是来源于我的父亲。我们只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却是在我和你之间,若是我和你仅仅只是路人或者仅仅只是仇人该有多好!单纯的恨和单纯的爱都好过着爱恨交织啊!”

芊芊泪如雨下,瑾瑜什么都说不了放下恨,放下爱他和她都是做不到的,两个人只能这样被捆绑在一起越陷越深,瑾瑜也只能紧紧的搂着芊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幽远的叹息。

芊芊苦笑一声摇头继续说道:“就算事情都如你如愿,你大仇得报,我父亲肯为了你翻供,但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我之间还能单纯的像现在这样吗?我怕我会恨你,就如同你现在恨我的父亲一样!我更怕你因为觉得对我亏欠,对我只有了责任!文熙哥哥我们还回得去吗?”

瑾瑜喉头一哽,却是说不出来,他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却没有得到过答案。

“芊芊!我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是我会一直如同从前一般对你,就如同你十年对我一样!对你的父亲还有的我家人我没有办法选择,如果我选择逃避我终生都会寝食难安,将来更是无颜面对泉下的家人。但是对你我有选择,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和你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属于我和你的那个地方等你!只要你愿意回头,我都在你的身后!”

芊芊仰起脸,滚烫的顺着她不施粉黛的面颊落下,滴在瑾瑜的手上。

这早春的深夜里雨淅淅沥沥,带着料峭的春寒,沁的人心底也是寒冷的,唯独泪却是滚烫的!

芊芊一晚昏昏然然如同生了重病一般,甚至还不时的梦魇。

瑾瑜守着寸步不离,他只有加倍的对芊芊好,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他,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才能让他有理由继续扬起刀用力的砍下去。他希望芊芊能坚强,能熬过去,更希望这风波能早日过去。

一夜无眠的何止南宫侯府,太子东宫的辰阳殿上烛火彻夜长明,太子自下午回来之后就和一众的肱骨大臣在大殿之内议事,任何人没有通报和允许都不准靠近,就连太子妃宜兰都必须回避。

大殿之内猝然响起茶盏被摔裂的声音,太子脱下一身赭黄蟒袍,只穿了明黄的绸缎中衣,脸色涨的通红,指着大殿之中垂手而立的一众臣子说道:“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了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孤的吏部就这么给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计中计

“殿下!这分明就是别人设计好的连环计,环环相扣,无懈可击,失去了吏部不说就连户部现在也是岌岌可危的!当下该是找出这背后指使的人,赶紧想办法应对啊!”刑部尚书董郑避开飞来的碎瓷片说道。

“指使的人?”卓吟风拧着眉头说道:“这还用多想吗?满朝之中还有谁想着要和太子抗衡?除了他弈王还会有别人?”

“弈王?”太子咬着牙关从牙齿缝里逼出两个字,“除了他孤想不到其他任何人?但是他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紧锣密鼓的制定这么周密的计划?从吏部到户部?甚至是连刑部都差点折了!这绝对不会只是他一个人!”

大殿之下其他的一应人也顺着太子的思路将自己最近经手的事情像梳子一般细细密密的梳理过,其他人还好,柴烈却是越想越紧张,最后头上逼出了一层冷汗。

太子似乎也想到了那遗漏的一点,目光锁在柴烈身上,柴烈再也撑不住了跪在地上求饶:“殿下,是臣疏忽了!没想到那少司南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对!对!”已经被剥了官职的房景至也是茅塞顿开也开始兴师问罪:“说的不是一定要了那刘老汉的命吗?今天他怎么就跟撞了鬼一眼的出现在了大街之上,还告了御状!”

“那一日我虽没有亲自去,但是随行去的几个人都是亲眼看见刘家是起了大火的。谁会想到他们那么命大,那么大的火居然都没死!”柴烈哪里受得了一房景至的喝问反驳着道:“在说了要不是你纵使家奴行凶能有今天?每一次出事都是冰御门来给你们收拾残局!说白了还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够啦!”太子一声暴呵,“你们一个个废物!平日里让你出谋划策做事一个个脑袋都跟木头一样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惹事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柴烈!你的手下的人怎么做事的你比谁都清楚,回去给孤一个一个查,向来不留生路的冰御门怎么这一次就失手,明明是刀下鬼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大火人蹦出来在大街之上赶着父皇出去的时候告御状!”

“是!”柴烈咬着应下。

“还有你!”太子袖子一甩,挥在房景至的脸上,苍白的脸上扇出一片红印,“你如果还想活命,还想保住你的官,赶紧去把那个丁二好好的处理了,若是再有差池孤都保不了你!”

“是!”房景至如鼠的小眼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也赶紧的应了一声。

唯独卓吟风自始至终一句话不说,紧紧的蹙着眉像是在极力的思索着什么。

“还有你卓吟风,你玩女人就玩女人,你还同时玩几个,现在别人就着你的手大做文章,你老老实实的给孤交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卓吟风不敢怠慢,赶紧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一字不落的交待清楚,太子气的几乎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人是你杀的!火是你放的!卓吟风啊卓吟风!你当年也是一双手沾满了血才坐上这户部尚书,你做事怎么就这么不经过脑子!这么多年你都白跟了本太子!”

太子气的一张脸铁青又慢慢变白,差点就给晕了过去。

“老臣一时糊涂,不知道这事现在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余地?”太子眉目一皱,强行压制下心中的怒火细细的梳理起来。

“殿下此事臣看起来蹊跷的很!”董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这一次没有什么把柄可抓,赶紧劝着。

“说!”

“满朝之中唯一能有动机策划这件事可能性的人只有弈王一个人。明显的是冲着殿下的吏部和户部而来,而且各种消息是打探的非常清楚。就连卓大人包养女子这样隐晦的事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就连时间都策划的刚刚好,就是等着今日皇上出巡的时候来当着百姓的面,让皇上下不来台好好的唱一出大戏!就算皇上有心将事情处理的隐晦一些都不能!如此周密的计划,单单凭借弈王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年初弈王还给太子送上百子嬉春图用以示好!所以依臣看来,弈王决定抗衡到底也应该是不久的事情,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才忽然开始设计了这一大计!否则年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送上百子嬉春图来自取其辱啊!”

“所以让人担心的根本就不是弈王!而是弈王身后那个人!”太子眯着眼,无限的仇恨让他的双眼在烛火的映衬之下一片血红,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人到底会是谁?”

“而且还有一事更让人生疑?”董郑想到阴谋深处的猜想心底一凉,倒抽一口气。

“直接说?”太子轻声呵斥道。

“想那弈王失势多年,今日制订了这么一出大计,臣在想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出手,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必定会一招致命。或许卓大人杀人放火的事情早就已经明了,甚至连铁证都有可能已经死死的握在了手里,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弈王今日不直接一举将卓大人给拉下马!反而还要顺着我们的话说,让皇上给臣限定三日之期来破归义坊大火一案!难道弈王有更大的目标?”

一番深入的剖析之后,太子如同芒刺在背,感觉身后凉风飕飕的吹过。

“案子到底如何弈王已经了如指掌!父皇限定你三日破案,如果你敢徇私舞弊,就连你都有可能被牵连,孤同时失去三只手,从此朝中失势的就是孤了!”太子心口发冷,背后却早已经汗津津的一片。

“不仅如此,很有可能太子您也会被牵连其中……”董郑脸上一边冷一边热,脑子里嗡嗡只响,眼巴巴的看着太子的脸阴晴不定,眼中更是酝酿着滔天的怒意。

太子缓缓的转过身,怒火从脚底兜头冲上来,重重汗液落下,太子居然前所未有的镇静下来:“好大的一盘棋!孤差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

“殿下你可要救救臣啊!”卓吟风头上早就已经冷汗直下,厉害关系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他太清楚太子的为人了!心中恐惧油然而生!

第一百四十章 刀俎鱼肉

“弈王!!宇文兆,我和你斗了这么多年,临了临了!你当真以为孤就这样成了你的箭靶子任由你来踩踏!”太子狠狠的咬着牙。

“孤才不会任由着自己的人被人随意的构陷,孤不是当年的弈王!”太子斜了一眼卓吟风,似是在安慰,“放心吧孤一定会保住你!”说话之时目光中的森寒让卓吟风不禁打了个冷颤!

“房景至!”太子超人意料般的镇定下来,就连说话都冷冷清清竟然听不出一丝波澜:“牢牢的盯着丁二,一定要让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将那孩子推下水的!他弈王有本事从市集上找一个周凡来,说明这件事情上他的证据也就只能依赖于周凡!他能找证据我们也能作证据,该有的证据好好的去做!实在不行死无对证也可以!”

太子口齿清晰,说话有条不絮一一继续吩咐着:“柴烈!调查一下那对夫妻到底是怎么躲过了那一场火灾的,你手下的少司南也要留意一下,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若是发现她存心放走了那对夫妻,说明她和弈王有交际,暂时不要惊动她一路追查下去,看看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必要时快刀斩乱麻,死人张不了嘴就能保万无一失!”

“至于你卓吟风!你府上的芸香是整个事情的起点,她一定是得到了什么讯号才会忽然变的急躁起来找你要名分,你不给而且还起了杀心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促成了芸香跑到易园去杀人!给他讯号的那个人一定要非常了解芸香,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弈王本人!找到这背后这个人关键就是芸香!”

卓吟风浑身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什么慌忙说道:“芸香死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说有人回来找老臣报仇,当初还只当是她的疯话,现在想来可能是藏了什么秘密!还有就是老臣的府中臣曾经一度想杀了芸香,但是有个功夫了得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就救走了芸香!当时虽然是穿的夜行衣,弈王的武功也是上乘,但是那个身形老臣肯定绝不是弈王!”

“果然!”太子狠狠的摩挲这袖口上的暗纹,喃喃的说着:“如此的了解芸香,又能及时的出现在南宫侯府,这个人应该离你们南宫侯府不远,甚至有可能就在你们南宫侯府之中!”

那个名字差点就被南宫侯给喊了出来,但是一个强烈的声音又在心里不停的喊着“不可能!”如果他真的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他为什么会费尽心思的讨好自己和太子?如果只是讨好他没有必要啊,既然酝酿了一处这么大的计谋花费的时间这么长,费尽心思的讨好又回过头来拉下来,且不是很费事?

卓吟风心思飞快的转折,他的沉默被太子看在眼里,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下都明白了过来。

“可他根本就不会武功啊!”卓吟风皱着眉头说道。

“练武之人可以将真气收敛如平常人一般是可以的!”柴烈虽然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是也猜到了七八分,插了一句,震的卓吟风没抽过去。

“看来这个人也要重新再调查一番!”太子转头对柴烈说道:“少司南已经不可靠,重新换一个人去查!看看能不能有线索!”

“是!殿下!”柴烈小心翼翼的应下,心里只打鼓。

“可是那臣那里该做些什么?”卓吟风无助的看着太子,眼神之中扑腾开一阵死灰。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同一个问题上,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在清晰不过了,横亘在面前的问题似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正如董郑说的一般:徇私枉法包庇卓吟风,弈王就会立即出手,还会搭上一个刑部!如果不保,那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被费!

太子又急又恨痛的咬牙切齿,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到底要怎么保他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卓卿!”太子语调急转直下,柔和之中透着凌冽的寒意:“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放心,孤会保你性命无忧!目前你最要紧的是收敛性切不要自乱阵脚!我们见机行事!乱中求生!”

卓吟风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慢慢暗淡下去,瞬间似乎是苍老了很多!

“卓大人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呢!事情有所转机也不一定啊!”董郑急忙耳朵安慰着!

卓吟风只是无力的摇摇头。

“你先回去吧!或许是该好好的查一查你的那个姑爷了!”太子背对着卓吟风缓缓说道。

“是!谢殿下!”卓吟风软软的抬起手鞠了一躬,慢慢退出辰阳殿。

“殿下,卓大人他……”房景至小心翼翼的问着。

大殿之中上好的珈蓝香青烟飘飘,暗香萦绕,太子却是说不出的头昏和疲惫。

“能保则保,不能保也就只能图一个性命无忧,后半生能平安富贵了!总不能因为他连孤和你都一起搭进去吧!”太子轻叹一口气,转过头缓缓走到书案前盘膝坐在软垫之上,捏着发酸的眉心说道:“你先把自己的麻烦事理清了再说,你回去把丁二处理好了在来找孤!”

柴烈也有麻烦事在身,干脆和房景至一起请了安退下,大殿之中只留了董郑和太子。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如果我们一直不出手,那弈王肯定会耐不住性子先出手,最坏不过卓吟风丢官进大牢,如果没有后续的麻烦想要保住他一命还是可以。所以这三日你就做做样子,时间一到就让弈王自己去领功告发吧!”

“可是还有别的麻烦呢?”

“别的麻烦?”太子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董郑,“权衡利弊你不会?”

董大跟着太子的时间也不短,这话里的意思是在明白不过了!

经过一系列的清理,太子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条路,眼中猝不及防的闪出一道精光!

第一百四十一章 香灰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这早春的第一场春雨却是如同夏日暴雨一样,汇集成绳鞭笞着大地,雍城之中如同泽国一般。寂寞幽深的长街上就连联排的灯笼也失去光彩,有气无力的在雨雾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重重房屋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影影幢幢如同巨兽蹲伏在远处,仿佛是要随时扑过来。

就在安静的长街之上一个身影缓缓的移动,因为没有打伞,紫色长衣已经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肥硕的身体上,那副胖大的身躯每走一步脚下都像是万般沉重,而唯独那一双眼睛依旧锐利不减,到最后甚至变得炽热起来,隐藏在狭长的眼眸深处是怀疑、愤怒、还有一闪而过的害怕。

卓吟风做梦也没想到短短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从云端就直接跌入澡泽之中,双脚深陷泥泞却是无法拔出来,几乎是寸步难行。

而太子,那个自己依附多年的主子,在这个时候闪烁的言辞之中已经表明他或许已经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了,关键时刻他最多也只能保他一条命了。

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着他?谁将他玩弄在了股掌之间?重重阴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悄声无息的向他张开?

卓吟风细细的思量,恨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就算自己要倒,那也一定要将这幕后之人给抓出来,一把扯下他伪装的面具,看看他的真是面目到底是什么!

雨水敲击在青瓦之上,低落在青石街上,粉身碎骨却蒸腾起一片朦胧的水雾,冰冷的雾水之中卓吟风分明嗅到了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在向他靠拢。

双手一握,卓吟风脚下步伐加快,踩踏着已经汇集成小河的雨水一路水花的往南宫侯府走去。

卓吟风晚归是经常的事,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般,夜色之下一张脸阴沉的如同阎罗君王,身上的衣服也是被雨水浇透,家奴上前去帮他撑伞,也被一掌推开。

察言观色已经是内行的家奴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卓吟风绕过影壁,穿过正厅,然后经过九曲游廊,又穿过牙湖往家院之中走去。

一道抄手游廊相隔的是芊芊和瑾瑜的厢房,灯火暗淡悄无声息,只有雨声沥沥。

看样子应该是睡了。

卓吟风站在游廊之上望着那昏黄的茜纱菱花窗目光森寒。

“那个人对芸香自是很熟悉,搞不好就是南宫侯府上的人!”这句话又回响在耳边。

卓吟风冷冷的哼了一声甩了湿哒哒的袖子便转回厢房。

脱下湿透的衣衫,换上干净中衣,静谧的厢房之内是厚重喘不过气的冰冷,卓吟风细细回想着自从瑾瑜进府之后可曾有过什么不同之处!

思来想去一个跳跃的亮光在重重的迷雾之中被卓吟风捉到。

自己向来睡眠比较浅,二自从瑾瑜进府之后自己好像睡眠比以前重了,常常是沉沉睡一晚之后脖子发僵。卓吟风敏锐的打量着自己的卧室,没有任何的变化,最后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冷风夹杂着冰冷的雨铺面而来,卓吟风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窗棱之上也落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卓吟风抬起袖子擦去上面的水珠,目光落在窗台的角落上却再也移动不开。

一撮灰白的粉尘正安静的躲在角落,如果不把窗户完全撑开这一撮粉尘是绝对看不到的,而自己也叮嘱过府上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自己房间的门窗不要轻易打开,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府上的下人虽然每日仔细的擦拭着窗户却唯独遗留了这一撮粉尘。

看似普通却又不像是普通的灰尘,那分明是香灰坠落下四溅开来最后又堆积而成。

如今的卓吟风是看什么都值的怀疑,眼前的这一撮粉尘更是疑云大起。拿了丝帕将粉尘收集起来,放在鼻尖一闻还有特殊的香味,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头脑的一阵晕眩。

卓吟风眼中精光大起,恨不得化作短刀此时此刻就飞进对面的那件厢房,将那人碎尸万段。

但是卓吟风不是冲动的人,党争的漩涡之中屹立多年他自有他自己的长处,卓吟风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写了一封密信。

这封信是该连夜送进东宫之内,但是宫门已经下了钥任何人不得进出,卓吟风一咬牙让自己心腹家奴冒雨连夜送到了冰御门柴烈手中。并传话第二日一定要将这信亲手交给到太子手上。

从明天开始卓吟风就要闭门幽居在南宫侯府内随时听候调配协助审查归义坊大火一案。两方面都是心知肚明,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按照商议的结果这个哑巴亏太子是要打掉牙齿和血吞,自己若是要帮着掩盖,是要连刑部都搭进去。

目前也只能窝着火困顿在在侯府之中。

这一夜卓吟风是听着窗户外面的雨一直枯熬到天亮!而夜雨随着清晨一道破云而出的阳光也随之停止。芊芊和瑾瑜知道今日卓吟风会在府中,一大早就来卓吟风请安。

三人碰在一起眼下居然都是一片乌青,卓吟风两眼通红,看见瑾瑜的时候眼神明显比平常锐利的多。

瑾瑜只是从容一笑微笑面对。

芊芊却是很不好,脸色发白宛如重病一般,就连发髻都是随便挽了一个堆云髻,一根素银簪子横贯在上面不带任何多余修饰。

“生了病就不用来请安了!”卓吟风话语冰冷,字字如铁眼都不抬一下,自顾的喝着冷茶。

“女儿只是受了一点凉没有大碍!”芊芊望了望瑾瑜,往他身边靠了靠,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父亲骤然而来的疏离,“只是父亲如今肯定心烦意乱,女儿不妨先来看看!”

“你不放心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帮上忙不成,最无用的便是女子!”卓吟风想起芸香,将窝在心中的怒火撒向了芊芊。

芊芊委屈的双泪直垂,瑾瑜看不下去,将芊芊拉过来护在怀中说道:“岳父只是一时之困,而且只是不让岳父暂时不出门而已,官爵俸禄一样不少,只要查明事情真相之后岳父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芊芊只是贴贴岳父,岳父不要动怒!”

“你也觉得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败露

“难道岳父不想查明真相?”瑾瑜淡淡的反问,呛的卓吟风一张脸瞬间就紫了起来。

“芊芊病了我带他回房去休息吧!”瑾瑜转头温和的对芊芊说了一声就带着芊芊出了房门,留下卓吟风一口牙都差点咬碎了。

皇城之中一桩大火案子似乎是将所有的部门都震动的发颤,柴烈回到冰御门之后一面将少司南传到了正厅之中,一面命人暗暗在少司南的房间内四处翻找,还未找出个结果来就得到了卓吟风的信函。

卓吟风眼看着已经快要成为一枚弃子,所谓的密信在柴烈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南宫侯府的家奴一走,就直接将信拆开了。

上面只是简短的写了几个字:卓瑾瑜有疑,少司南不可信!

“这个老东西自己就要倒了还要拉上我冰御门!”柴烈一边骂着一边又将信照着原来的样子折好封上蜡。

自己赶到正厅的时候少司南已经等在了那里,光滑如镜的水磨青石上倒影着她纤细修长的身影,一袭黑底绣红云的长袍衬的她如往日一般孤傲冷冽。

“这么大晚上了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传来吗?”柴烈危坐在正手的玄石几案之后,一张黝黑的方脸上酝酿着欲来的暴雨。

少司南冷静的抬起头,幽深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惊惧,少司南说道:“师傅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需要徒弟连夜去做的?”

“没有!只有一件事为师想不通,所以只好来问问你!”柴烈唇角一抽,眼中怒意陡升:“今天告御状的那一对夫妻,是怎么从你放的那一把大火之中逃出来的?十多年你从未失手过,但是这一次为什么就失手了,恰巧还是一对要告御状的!”

少司南垂下头,黑色羽毛睫覆盖在脸上,掩住眼底悲凉:“徒儿也不知道,那一晚徒儿是放火之后确认了他们已经死了才走的!”

“那他们怎么就活生生的站了街上呢?”柴烈勃然大怒,一掌拍下震的案上的笔架滚翻,毛笔飞落了一地。

“徒弟真的不知道!”少司南依旧倔强的重复这这句话,身子一沉跪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同样身着黑底红云长袍的男人抱着几个画轴走进来,眼眸都不转一下就说道:“师傅这些都是在少司南房里搜出来的,藏的很隐秘!居然在床下做了一个暗格!”

少司南长眉紧皱,又怒又惊的瞪着身旁的男子:“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是我怎么了?”柴烈一声大喊压住少司南后就命令着男子将画轴一一打开。

三幅画一一展开,柴烈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画着中年男子的画像上,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惊。因为那幅画上的人他在清楚不过了正是十年前做了他刀下亡魂的苏伯懿!

柴烈身形已经闪到了少司南面前,手一伸抓住少司南的领口一把就把她给提了起来:“画是从哪里来的?”

“在大街上捡的!”少司南不敢做任何反抗只能任由着身子悬在空中,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胡说!”柴烈一掌飞出,少司南胸口一震肋骨瞬间断裂了一根,跌在地上眉头一皱,一口鲜血喷在油亮的地上。

“真的是我捡的!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少司南痛苦的说着,眼中虽然已经逼出了一层清亮的泪,声音也是弱弱的,甚至断断续续还带着颤抖,但是语气却依旧坚定。

柴烈的话是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你从来不会对师傅说谎,但是这一次你为什么要说谎!快告诉我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画?是谁给你的?”

柴烈一步一步的逼向趴在地上的少司南,眼中炽热的光如同饥饿的猛兽看着无力反抗的猎物。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少司南痛苦的咬着头,眼泪从眼中飞落,但是却一点也得不到柴烈的同情,就连那个送画进来的男子都不曾斜眼看一下她。

“这是你自找的!”柴烈说完对那个如同泥胎木偶般的黑衣男子说道:“送她去罗生堂!”

少司南眼中的悲凉变成一片没有生气的死灰慢慢的扑腾开来,她已经受伤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反抗那些饿的发狂的猫。

但是倔强如她纵然心里已经万念俱灰但是却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她没有办法舍弃他们,还有那个一声一声呼唤自己为“小妹”的他!

少司南紧紧的咬着牙任由着被人一路拖着进了地牢,然后剥去衣衫,浇上鱼油带上铁帷幄被人丢进罗生堂。

罗生堂内惨叫连连,柴烈却站在门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除了想要知道这些画从何而来之外,那对老夫妻怎么还活着之外,他更像知道少司南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没有像太子那样好使的脑子能够想出一些阴诡之计从少司南嘴中套出话来,但是他知道无论是谁一定抵不过他冰御门中的罗生堂和那一道一道的刑法!

少司南已经在里面半个时辰里,惨叫连连,甚至还有血点子从铁窗之上飞出来,但是少司南却不说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的焦躁起来的却是柴烈,因为至少目前为止她是一个突破口还不能被弄死了,不然太子那里无法交待。

无奈只好命人将少司南拖出来,除了脸以外浑身上下淌着血水,手指之上有些地方皮肉尽去露着森森白骨。

“你到现在还不说吗?”柴烈凑近少司南咬着牙说道,“你说了师傅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不说师傅就让你尝尝冰御门的二十四道刑法,你应该最清楚那些刑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少司南浑身颤抖,痛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但是瑾瑜的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却一直在脑中徘徊告诉她坚持下去。眼泪活着血水滴下少司南痛苦的摇摇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师傅你杀了我吧!”

看着地上发抖的少司南柴烈心中一亮一个肯定的声音在告诉他:少司南还不知道自己的生世!他还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如若知道了她一定想活着,不会这么求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危情少司南

鸿蒙顿开,柴烈将语气放的缓和一些说道:“徒弟啊!你一直都是由师傅带大,长在这冰御门之中和外界的人接触的少,论武功外界之中能与你匹敌的不多。但是论人情世故你却是如同懵懂稚子一般,什么都不懂!这些画相信你得到的时间也不长,告诉师傅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才骗了心性单纯的你!”

少司南一怔,旋即忙乱的一阵摇头:“没有人!没有人告诉我什么!”

“那你可知道你那画中的人是谁?”

少司南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微妙的表情却没有逃脱过柴烈的眼睛。

“那我来告诉你画中的那些人是谁!”柴烈勾着一抹冷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画中那个中年男子叫苏伯懿,是十年前的户部尚书,因为贪污救灾粮粮银导致灾民暴动,触怒了皇上,引来灭门之灾!那个女子是苏伯懿的夫人,而那个年轻的男子,我想应该是一个叫苏文熙的人!”

随着柴烈的说话少司南缓缓的抬起头,眼中尽是惊愕,这和卓瑾瑜告诉她的怎么不一样。曾经一直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瞬间被放大,往日里瑾瑜勾勒的温情画面一一破碎,他是在骗自己!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想着最近他隐秘的活动,似乎一切都成了合理的解释,难道他只不过是利用自己完成他自己的阴谋!

少司南痛苦的闭上眼,垂下头,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却浑然不觉,内心深处的失望和痛苦远远盖过了身上的痛苦,一直颤抖的少司南居然停下了下来,在抬头时眼中已经布满了泪水。

“你被人骗了你知道吗?”少司南复杂神色变化柴烈尽收眼底,柴烈加快节奏继续说着:“虽然师傅不知道骗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师傅知道他靠近你肯定是为了利用你!你为了一个骗你的人和师傅这般对抗,又受猫刑,你值得吗?”

“师傅!”少司南底底的说着。

柴烈轻叹一声伸手脱下自己的外袍为少司南盖上又放低声音说道:“你现在说出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师傅一定不会追究!”

内心深处的疑心已经被柴烈放大,所有的辩白瞬间变的苍白,少司南咬了咬皲裂的嘴唇说道:“是卓瑾瑜!”

“果然不出所料!”柴烈长吁一口气,眼中恨意陡生,“真的是他!那这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想一想他刚刚进入南宫侯府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第一个需要解决的人就是你!杀了你只会让他的嫌疑变得更重,所以他干脆就说谎骗你!”柴烈眼眸一垂炽热的目光落在少司南身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相信他!”

“他说……”本就是心里最深的痛,少司南有些犹豫,但是看着还在淌血的手指牙一咬说道:“他告诉了我的身世!”

“什么身世?”柴烈瞳孔一缩,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精光大放。

“他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少司南,我原名叫顾莞雪,哥哥叫顾兮文!父亲叫顾成义,母亲叫王宁。除了我以外我一家人都在逃荒途中被流匪杀害,而他卓瑾瑜是我哥哥顾兮文的结拜兄弟。那三幅画是他给我画的,说是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谁知道他竟然拿朝廷逆贼来糊弄我!”

就算是曾经有所怀疑,即便是有些不真实,五彩绚烂的烟霞也能让人心中舒畅,何况还是来自于自己最深的渴盼,如今这些渴盼都变成了丑陋的谎言,少司南身上布满伤心里更是忽然觉得一阵无边的苍凉,眼眸之中痛苦弥漫,忍不住终于泪如雨下。

“他说我哥哥死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会把我当亲妹妹照顾!我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说的这些话我也有过怀疑,但是我挡不住心里的渴望,最后把那一点的怀疑全都忘记了,相信了他!”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潜入南宫侯府?”

“他说他要报仇,所以就潜入了南宫侯府,他的父亲曾经是司乐坊司乐使,因为得罪了卓吟风被驱离京城最后病死了,所以他现在来寻仇来了!”

柴烈心中一阵失望,连连摇头,少司南武功虽高但是心性真的是单纯至极,这明显是一个谎话居然也相信了。

但是好歹也套出了一些话,卓瑾瑜现在有摆脱不了的嫌疑,不管他背后正真的目的是什么,最近一连串事肯定都与他脱不了关系,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弈王有什么瓜葛!

柴烈心中一动,又问道:“那对告御状的老夫妻是不是你放的?”

少司南无可奈何的点头:“是我放了他们的,但是我没有存心的要帮卓瑾瑜,我只是因为被他影响了,心里一软当时昏了头就回头救了那对夫妻。但是没想到最后却都被卓瑾瑜给利用了。他亲口跟我说过这对他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少司南心中的恐惧终于完全的占据了她的内心,哀哀的哭求道:“师傅我错了,我不该轻信他人,除了师傅之外,我不会在相信别人了,求师傅饶了我吧!”说完顾不得手上的伤紧紧的抓着柴烈的脚。

刚才还在怀疑,这眼前立马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柴烈心中一喜,自己的事情总算处理干净了,少司南已经在没有留活口的理由,但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出了差错,就算自己现在已经领先查清了事情,太子那里还是会怪罪下来,想要彻底的转危为安,还得立上一功才可!

柴烈蹲下身子将少司男的手用力的拽开,心中却如同细密的梳齿,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梳理过,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用力把少司男从地上给拖了起来。

“师傅不会怪你,只怪师傅疏忽你,要是早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你就不会被骗了!但是你也知道因为你放走了那对告御状的夫妻你给太子引来了很大的麻烦,当前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要把卓瑾瑜抓住。等到抓住了卓瑾瑜挽回太子损失,太子才不会降罪于你,到那个时候师傅在慢慢的详细的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活捉卓瑾瑜

“真的?”少司南嗫嗫的问着,满是泪水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师傅对你是有一些严苛,但是师傅却从来没骗过你吧!”

“是!”记忆之中言语不多,动辄就是猫刑但是师傅好像确实没有见过。

少司南就这么被骗过了!柴烈交待一番后就让少司南回房去清洗伤口,等到少司南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还亲自送去上好的金疮药,为少司南包扎了双手。

少司南一边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一边恭敬的听完柴烈一系列的吩咐。

等到天亮之时少司南顾不得周身的疼痛一支羽箭就将瑾瑜给约到了破庙。

瑾瑜很是惊讶少司南为何会突然闯到南宫侯府里送羽箭来,以少司南谨慎的性格她应该是清楚这样做的的风险和带来的后果。

唯一的解释就是少司南出事了。

昨日整整一天一夜的雨让破庙之中的**气息更浓,破瓦挡不住连日连夜的雨水,破庙之内积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几只早醒的癞蛤蟆爬过水坑,拖泥带水的将泥污带向破庙的内堂之中。

瑾瑜赶到破庙的时候少司南穿着黑底绣红云的冰御门服制,一把青丝高高的束在脑后,许久不见,那一把青丝长了很多,直直的垂在腰间。

而少司南脸色有些发白,双手上还缠着白布,鲜血浸透如同红莲一般开在指尖。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瑾瑜踩着水坑上前,顾不得飞溅的泥污弄脏鞋袜。

“没事!”少司南警觉的退后两步,抬手制止了瑾瑜的继续上前,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又受了一次猫刑而已,已经习惯了?”

“柴烈他又给你上猫刑?”瑾瑜浓眉紧皱,牙关瞬间咬紧。

“他是我师傅,他要我受一顿猫刑那又怎么样?因为他是养我长大的师傅!”少司南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瑾瑜,“倒是有一些人说着温情的话语,背后却是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阴谋!”

瑾瑜听的一怔微微的偏了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少司南冷冷一笑,“难道你会不知道?”

少司南说着的时候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破庙的内堂之后闪出数条给色身影,瑾瑜一惊转头却发现身后破庙的大门口也被几个黑衣人挡住了,手中都是提着明晃晃的刀。

而就在众人都站定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身躯也自庙堂之后走出,不是别人正是柴烈。

“终于见面了!”柴烈冷冷一哼,目光巡回在瑾瑜的身上,“我真是看不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弈王来唱这一出的大戏!”

瑾瑜无声,凌厉的目光绕过柴烈最后停在少司南身上:“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了事!你失去了记忆我不怪你,就像你所说的一个失去记忆对过去一片空白的人,她的世界是可以被任何人来书写。”

瑾瑜望着少司南发白的脸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但是,你别忘记了你还有亲人!妹妹!”

少司南一怔,内心却莫名的被他这一声“妹妹”给震住了,想要说话却一下不知道该如何,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的温暖真挚,充满关切,怎么也不像骗人的啊!

倒是柴烈说话了:“到这个时候了就不用在说这些无用的话了你在我徒弟面前演戏装的了,但是在我面前却是装不了的!要不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弈王?痛快的说了可以不用受冰御门里受大刑!”

瑾瑜目光转向柴烈面色瞬间急转如霜,冷冷一笑:“演戏?到底是在演戏我妹妹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还有你实在太笨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问我是谁!其实你想要的答案我早就已经告诉你了只是你蠢钝如猪没明白过来。”

柴烈一窘,口舌之快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当着自己这么多的弟子被人骂脸上哪里挂的住,脸色瞬间就涨的通红:“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能让你受皮肉之苦了!”

手挥动之间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弟子就已经围了过来,瑾瑜撩了衣袍扎在腰上痛快的应战。

一时之间破面之内喧闹如同闹市,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烂桌椅被摔的粉碎;被雨雪风侵蚀的墙壁也被撞了几个大窟窿出来,青砖滚了一地;还有那残败不堪的佛像也失去底座之后从壁上直接倒了下来砸在泥坑里渐起一阵一阵污泥,中间还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

瑾瑜像是做足了准备一番,袖子里藏满了银针,随着掌风的刮过银针被当做暗器出,刺中的人无不是倒地口吐着白沫弹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不说银针还有瑾瑜聚气成刃的掌法也能在瞬间将柴烈得人毙命。

瑾瑜的武功远远超出了柴烈的预想,但是他今日对瑾瑜也是势在必得,冰御门几乎倾巢而出,只是没有一下子全出现,眼看着眼前的这十多个人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柴烈瞬间暴怒大喝了一声“继续上!”

周围的人就跟变戏法一样从梁上,后堂还有前门之中窜入,这一次是直接来了几十个人团团的把瑾瑜给围在了一起。

瑾瑜经过一番的打斗体力已经消耗,如果一直这样连番恶战下来,必败无疑。

“武功的确很好,而且看你那一副聚气成刃的掌法,你该是师从大渝玄布的吧!”柴烈从瑾瑜的眼神之中捕捉到一丝惊惧,心里一下得意起来,“你到底是谁?”

瑾瑜呵呵一笑:“还在问我这个问题,你都能看出来我师从玄布了,难道你还没想起来我是谁?”瑾瑜“啧啧”的叹着气摇摇头:“就你这幅猪脑子,太子爷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你了!”

“行,我看你还能倔强到什么时候!”说完手一挥就指使着人上前。

“停!等一下!”瑾瑜脸上挂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笑说道:“今天你找我打架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我若是一个人那我且不是很吃亏!让我的人也进来一起热闹吧!”

话音刚落破庙之外人声鼎沸,脚步声混杂着水被踩踏的声音浩浩荡荡而来,柴烈脸上一副吃惊的样子。

瑾瑜却只是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对领头得人说道:“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非得打死不可!”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寻回记忆

“谁敢打死你?老子砂锅的拳头打爆他的头!脑花拿来涮着吃!”魏罡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进了门!

而他身后的人没有一个具体形状,有的满脸胡渣,有的又瘦弱不堪,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一看就不是正规军制中个人。

瑾瑜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手下的人都编入城防军了,怎么还一副痞子像!”

魏罡看不惯他这样临危之际还在说笑的样子双眼一瞪瞬间如同铜铃:“你都说了他们是喽,喽就得有喽的样子!”

而柴烈手下的弟子行走江湖以巧取胜,几乎没见过身材如此魁梧的人,身高八尺有余虽然不是最高的一个,但就着那如同水桶一般粗细的腰身乍眼一看还以为山野老林中成精的熊怪。一双手更不用说真的如同锅子一般大小,说是一拳打爆人的头那是一点都不是吹。

随着魏罡步伐,柴烈手下的人无意之中竟然让出了一条道,任由着那魏罡带着几十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到破庙之中和瑾瑜站在一起。

看着无用的弟子柴烈气的牙痒,“都给我上,今日一个人头十两黄金!你们是冰御门的杀手,难道还会怕这些土匪不成!”

魏罡听着顿时火冒三丈,柴烈他早有耳闻,当了几年官把自己出生都给忘记了当即骂道:“你当初难道不是土匪?怎么扒了皮不认祖宗了!”说着就已经扑了出去。

柴烈躲不过转眼和魏罡就大战在了一起,瑾瑜也没闲着,当即也和魏罡带来的人和柴烈的手下的杀手们混战在了一起。而少司南却是站在圈外,眼神渐渐的变得冷冽,目光一直追在瑾瑜身上。

这一轮打斗人数虽然很多但是高下却很快就分了出来。

魏罡今日带来的人好像根本就不是来给瑾瑜帮忙的,拳脚功夫全是一些野路子,压根就不是魏罡手下那些杀手的对手,没过几下就死伤连连,剩下来的知道了厉害,哭爹喊娘的早已经逃出了破庙,气的魏罡大骂:“没用的东西叫你们来撑场子,结果来砸场子了!”

而魏罡虽然是土匪,使出来的招数完全没有套路,这本是极不利的,但是魏罡仗着自己身材魁梧,和柴烈打斗起来居然像是巨人逮小鸡一般,两人周旋一阵不分上下。

魏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柴烈的手下很快就又将瑾瑜给围了起来。

而少司南不知道是因为身上有伤,还是因为这临场了心里又矛盾了起来,一直站在圈子外面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打斗在一起。

就在一群人打的乱如麻的时候,柴烈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大喊一声:“少司南!”像是触发了机关一样,少司南眼中杀意陡升,长剑出鞘。

在人群之中一闪,所有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只知道随着她的一声大喊:“别动!”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而她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瑾瑜的脖子上,因为用力,瑾瑜脖子上的皮肉都破开,嫣红的血顺着剑身缓缓滑下,落进肮脏的泥污之中。

“哈哈哈!”柴烈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手还扣在魏罡的手腕上这一下也松开了。

“一群废物,你就想让这群人来救你?想太多了吧!”柴烈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就在瑾瑜的膝盖上踢了一脚,瑾瑜身子不稳,一下就跪在了泥污之中。

魏罡看着瑾瑜已经成了人质也不敢乱动一下,眼睁睁的看着瑾瑜挨了这一下。

柴烈从腰中抽出长剑架在瑾瑜的脖子上,恨不得一下就切下去,咬着牙说道:“说!你到底是谁?”

瑾瑜头发也在刚才的打斗之中散开,虽然眉目俊秀但是看上去有些狼狈,瑾瑜偏了偏头,甩开挡在眼睛前的头发好让清冽的眼光落在少司南的眼中:“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是谁了,可是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是你的哥哥啊!”

少司南见过冰御门地牢之中嘴硬的人,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是仇恨,一点也不像瑾瑜眼中清明柔和的目光。

少司南不禁又怔住了。

柴烈恨的失去理智一般吼道:“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妹妹,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相信你!”柴烈双目早已经充血一片通红,望着少司南说道:“你过来砍了他一只手!”

少司南一怔,手中的剑不禁抖了一下,柴烈见她犹豫,怒火瞬间直冲头顶:“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了?杀了他,杀了他我立马就告诉你!”

少司南抵抗不住内心深处的呼喊,手颤巍巍的抬起,一步一步却在往后退,矛盾之中带给她的痛苦一点不亚于猫刑带来的伤痛。

瑾瑜虽然脖子上架着剑但是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是抬着头以最温柔的目光望着少司南缓缓说道:“不要怕!小雪!有哥哥陪着你!”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周围人听来是在寻常一句不过,不会听出更多的的含义,但是在少司南脑海之中却如同混沌世界的一口鸿蒙巨钟嗡嗡而鸣,震的她心口一惊一颤,扎扎实实的漏了几个节拍,就连呼吸瞬间都停止。

窒息之中分明是一出相似的场景,满地的鲜血,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一个黑衣人用剑逼着一个人,那个黑衣人分明的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底绣红云长衫,而那个指使着屠杀的人正是养育自己十年传授自己武功却又不停的以猫刑逼迫自己变成冰冷杀手的柴烈。

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容颜憔悴,头发散乱,衣衫也被推搡的七零八落,他的眼睛和眼前的这一双眼睛如此相像。

也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盛满了泪水,但是眼中的温柔却是那样的让人感到温暖安心,而那个人分明的说着:“小雪,不要怕!有爹爹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陪着你!”

“小雪!”少司南呢喃着两个字,被尘封的记忆如同破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宁远侯府、苏文熙、苏文雪、苏文镜、还有苏伯懿,那一串一串的名字带着曾经年少时的温暖记忆充斥着头脑,而这些所有的美好和温暖都随着一把剑的滑落而破碎。

少司南一掌拍在脸上,仿佛当年爹爹死的时候那炽热的鲜血又溅在脸上。

少司南捂着脸就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暴怒的柴烈那一张肮脏的嘴一张一合。眼神从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的清明,最后变的愤怒,一双眼睛里狠狠的逼出眼泪,淹没了眼白之上充血的血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复仇

此时此刻柴烈已经明显的占据了上风,魏罡手下的人七零八落没有任何的战斗力,而魏罡看到瑾瑜被挟持成了人质,空有着一副蛮力却不敢轻举妄动。

柴烈手下剩余二三十人的将瑾瑜和魏罡还有少司南团团的围在中间,柴烈此时此刻也像是醒悟过来,变了口不停的喊着“少司南砍下他胳膊,他没有反抗力后将他抓回冰御门!”

少司南面若冰霜,抬头望了望柴烈,唇角微微抽动挂起一抹阴冷沁人的笑淡淡的说道:“好!一切就听师傅的!”

瑾瑜却是面色不改,他从少司南刚才复杂的眼神变换中已经看清楚了一切,只是淡定的等着少司南接下来的动作。

寒光一闪,少司南手中的长剑挽出了一朵剑花,黑色身影一动,快如闪电,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的动作。

“啊!”一声惨叫,众人只以为是瑾瑜发出来声音,等到反应过来时却见柴烈左手正捂着肩膀跪在地上惨叫连连,而肩上的臂膀整整齐齐的掉落在地上,汩汩的淌着鲜血。

“所有人都别动!在动一下我就杀了他!”少司南爆呵一声,震住了柴烈手下蠢蠢欲动的人,手上那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架在了柴烈的脖子上。

少司南这一次更加激动,颤抖的手将长剑狠狠的逼进柴烈脖子上的肌肉之中,鲜血顺着长剑一滴一滴的流下。

“少司南你敢!”柴烈的弟子中有一人大喊着,“他不仅仅是你的师傅,还是朝廷命官,你应该清楚你杀了他的下场。”

“我为什么不敢!你要是不信你们谁可以动一动试试看。他死了你们的失职之罪够你们受十次猫刑了!”少司南说完就朝柴烈淌血的肩膀上踹了一脚,瞬间鲜血之下,痛的柴烈嗷嗷之叫,痛苦的逼出几个字:“谁都不许动!”

周围的人在再也不敢动一下,柴烈捂着肩膀痛苦的喊着“少司南你……你……疯了!”

“我没有疯!是你疯了。柴烈!我的师傅,我的灭族仇人!”少司南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着。

柴烈震惊的忘记了身上的剧痛,一双通红的眼逼视着少司南:“你……你不是没有恢复记忆吗?”

“来之前我还没有恢复记忆!就在刚才,我恢复了记忆!”少司南手上一用劲剑刃又逼近一步,献血流出一道血帘挂在脖子上。

“这多亏了你啊!”瑾瑜没有了掣肘,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从地上站起来,手一挥几枚银针插进了柴烈的肩膀之上,如同泉水一样汩汩只流的鲜血瞬间被止住,变成一滴一滴缓慢流下。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想留着这条命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瑾瑜眼神如冰,面如冰山岩石一般看不出一点活气,冷冷的说着。

话音落下瑾瑜朝魏罡递了个眼神。

魏罡嘿嘿一笑大吼一声,如同暴怒的巨兽一般转身就朝柴烈的那一群弟子冲了过去。

魏罡手中的双拳使的虎虎生风,同时少司南袖中的柳叶刀片片飞出,一时之间惨叫连连,不消多时柴烈手下的弟子尽数死伤,七歪八扭的横躺在地上。

魏罡连连喊道:“以前我都伤的是普通百姓,心里总有那么的不对劲,今天杀的全是这些恶人,心里贼爽!”说完一阵大笑。

柴烈失去一只手,脖子上还被架着剑根本不敢动一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杀了个精光。

“怎么心痛了?”瑾瑜看着柴烈扭曲在一起的五官淡淡的说着,“他们又不是你亲人你心痛的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屠杀那才是心痛!”

少司南一惊转头看向瑾瑜,瑾瑜冲她温和一笑:“小雪,不要怕!有哥哥在今日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

少司南懵懵懂懂,不敢相信一切是真实的,眼泪瞬间之下。

“你到底是谁?就算是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柴烈痛苦的喊着,他也该是能预料到自己今日的命运,只求能死一个明白。

“少司南的身世你应该最是清楚不过,我从进这个门我就一直在叫她妹妹,而你也应该找到我送给少司南的那几幅画了吧!”瑾瑜撇撇嘴摇摇头,“我就是当年的苏文熙!你这只蠢猪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么多年杀人如麻你还记得当年被你杀死的苏伯毅吗?”

“原来是你!”柴烈乌青的唇不停地颤抖,“原来真的是你!你躲了十年,我都快忘记你了!但是我柴烈这一辈子杀人如麻,早预料到会有人上门寻仇,我只是没想到是你。”

“你没有想到的更多!”瑾瑜轻踱两步,厌恶的踢了一下地上的断手说道:“你满以为你逼迫我妹妹说出送画的人是我,然后又推断出我是计划绊脚太子的人,所以想捉了我到太子面前邀功!今日你让我妹妹把我约到这里,而又在外面布满你的手下,你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难道你不奇怪一下魏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望了望魏罡,魏罡则是得意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我以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的是我,今日见了你我觉得这个词语形容你才是最贴切不过的!”

“想你也是不明白的,索性告诉你好送你上路吧!”瑾瑜抬头望了望此刻满脸是泪正怔怔望着自己的少司南缓缓说道:“我一直都想恢复我妹妹的记忆,但是光说一些从前的事情,送父母的画都是不够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刺激她失忆开始的事情开始,将当年发生的情景重现一次。但是我不会像你一样去找那么多人来当枉死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还有你手下的这些人来陪葬。”

“还有啊!”魏罡指手画脚补充着:“你以为老子魏罡的人都是像刚才那些不争气的小瘪三一样不禁打?告诉你吧!刚才那些人都是一些秋后要问斩的囚犯,弈王只是到大牢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打一场架,如果赢了就放他们回家,输了嘛!”魏罡一摊手:“那自然倒霉啦!”

“所以你的计划根本就不是你的计划,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来配合我演一场大戏刺激妹妹让她能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顺便为我苏门二百五十八口人报仇!还好你表现的不错!”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手刃仇人

柴烈失血过多虽然气愤无比但是脸色却是一阵惨白,几缕乱发搭在脸上连连摇头:“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为你的家人报仇了?简直就是笑话,当年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背后的指示人你该是比谁都清楚,就算卓吟风也被你拉下马,难道你能将太子爷给扳倒!”

“这些是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他们谁都跑不了,只是先后顺序的问题。他日我将他们二人送下地府的时候你们再聚在一起好好的聊一聊吧!”瑾瑜说着从袖口之中掏出两把锃亮的银针,“这十年我一直都在想,到底要用什么样的一个方法才能让你受尽折磨,好来抵消你带给我那些死去的家人还有被你折磨十多年的妹妹的痛!”

“你想干什么?”柴烈望着瑾瑜手中的锃亮闪着寒光的银针颤抖的问,曾经饮血的杀手终于在今日也害怕起来,体会到了死亡带来的恐惧。

“这里是二百五十八支银针,代表了我苏门的二百五十八口人,他们会一根不落的刺进你周身的二百五十八个穴位。一边会让你全身如同蛊虫啃咬一般痛苦不堪,一边又会刺激你身体潜能让你不会立马死去,你剩下的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只能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直到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瑾瑜说完眼中杀气陡现,一脚踢在柴烈的身上,柴烈整个人直接飞了过去,落在地上的时候摆成了一个大字。

瑾瑜手中的银针如同暴雨梨花一般飞去,每一根针都没到了针尾。柴烈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脸上瞬间变得狰狞恐怖,浑身上下像是被提线牵拉一般收缩成一团,剧痛让他惨叫连连。

而他嘴里却在不停的咒骂:“苏文熙你一定报不了大仇,我在地下等你!”

柴烈的喊叫声中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三人回头却只见一片黑色衣衫在门外闪过,少司南提剑就要却追被瑾瑜拦下:“小雪让他去吧!有一个人回去报信也好!”

“相信你哥哥,他在后面有计划的!”魏罡也说道。

少司南只是茫然点点头。

柴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上下的针眼也开始撕裂开淌出血来,魏罡看了一眼厌恶的说道:“难道就让他一直在这里喊,要是引来来人就不好了!”

“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瑾瑜说完走到倒塌的佛像面前转动桌上的香炉,一阵石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本来镶着佛像的石壁缓缓后退,露出一个漆黑的暗阁出来。

瑾瑜拍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早就把这个暗阁准备好了,柴烈只是第一个。那些该送进来的人一个都不会落!”

柴烈还在地上痛苦的扭着身子,魏罡走上前去,抓起柴烈的身子二话不说就丢进暗阁去,瑾瑜转动桌上的香炉,石壁恢复如初,纵然柴烈在里面鬼哭狼嚎外面却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破庙之中瞬间安静下来,这时候瑾瑜才看到地上的泥坑因为淌进了鲜血,变成了暗红色,闪着让人晕眩的血光,而那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破庙之中,就如当年的宁远侯府。

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音传来,瑾瑜抬头才看到少司南早已经丢了手中的长剑满面是泪的望着自己:“你真的是我的哥,当年的京中第一公子苏文熙吗?”

杀伐之后的苏文熙眼神渐渐温暖开来,他凝视着妹妹清秀俊逸的脸庞仿佛凝视着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妹妹。

昔日的记忆飞过,苏文熙禁不住潸然泪下,最后张开双臂重重的点点头说道:“小雪妹妹。哥哥以后再也不会抢你的饺子了!”

记忆如同洪水猛兽带着撕裂的疼痛袭来,少司南!不!是当年的那个苏文雪,凄厉的喊了一声“哥哥”后如同一只黑燕扑进了苏文熙的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苏文雪嚎啕大哭,将自己十多年来的委屈,等待,化作了滚烫的泪渗进了苏文熙的衣衫之中。

这迟来的拥抱,还有迟来的呼唤,本应该让人心里温暖,可是在破庙之中,在一地的尸体之上,还有如同血海一样的泥泞之上只让人更加心酸动容,就连魏罡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极不合时宜的痛喊道:“我怎么也没有早点遇到你啊!想以前我干了那么多杀人放火的事,我是造了多大的孽啊!我现在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好人了,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来找我报仇啊!”

本来还在痛哭伤感的兄妹二人听到这话默契的分开,忍不住破涕为笑,苏文雪一边哭着一边又笑着抹脸上的泪。

瑾瑜哭笑不揽着妹妹的肩膀说道:“那你以后就多做好事,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这样子那些想来找你报仇的人也能听到你的事后选择原谅你。”

“那我以后就跟你了,跟着你我心里踏实!”魏罡转过身子说道。

瑾瑜会心的点点头,对妹妹说道:“小雪,我们兄妹好不容易重逢本该好好的说一说话,但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这里在说。而且我想要你见一个人!”

“你要我见谁?冰御门肯定是回不去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可是我该去哪呢?”苏文雪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我也不能跟你回南宫侯府,我也不想去。”

“我有一个好地方让你去,边走边说!”

说着三人就从破庙之后的角门离开。瑾瑜一直将苏文雪送到了黑子那,又给了银两让黑子去买几身好看的女儿家的衣服和首饰来,还有上好的金疮药。

又去找了老板的女儿来帮着苏文雪沐浴更衣清洗身上的伤口,一番上药梳洗过后,少司南褪去一身的杀气,穿上鹅黄色百褶长裙,月白羊羔夹袄半臂,挽着清秀的双环发髻,一双眼睛因为少了冷冽之气,真的就像当年的苏文雪回来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妹妹!”苏文熙拉着妹妹的手,左看右看,总是看不够一般,看着看着眼里又渗出一层泪来。

魏罡和黑子都受不了只喊:“你们别这么秀了好吗?考虑到我们两个没娘的孩子了吗?”

两人又是一阵笑,黑子说道:“我说你当初怎么怎么会抢到南宫侯府的绣球,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苏文熙。虽然我迟生了几年,当年的事我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茶楼里的那些茶客可是没少谈论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文镜的生死

苏文熙温和一笑挠了挠黑子的头说道:“你帮我父母迁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吧!”

黑子摸摸头:“我当时只是纳闷你怎么会和苏文熙扯上关系,今日看来原来如此了!”黑子拍着胸脯一本正经的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对!对!”魏罡凑着热闹说道:“我也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我和我兄弟的命都是你给的,你不知道我还有几个兄弟到雍城来之后都讨上媳妇了!在以前土匪窝里,有今天没明天的过日子那是想都不能想的!这样的大恩一定铭记在心!不光如此我还给我那些兄弟打了招呼以后不准做坏事,要是做坏事我这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魏罡说的夸张之极,苏文雪终于甩去从前的孤傲冰霜的面容捂着嘴也一直笑。

苏文熙看到妹妹手上还缠着白布连忙拉了她坐到桌子前说道:“自己的计划虽然缜密,但是唯一一点遗憾就是没有办法保全妹妹全身而退,如果没有妹妹在重刑的逼迫下供出自己,那么柴烈就绝对不会因为想要立功撇清自己的关系抢先一步来抓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妹妹!”

“哥哥言重了!一次猫刑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的,以前那么多的猫刑都是白受了,但是这一次却给我唤醒了记忆,让我还和哥哥重逢!还铲除了这个刽子手,我心里高兴都来不及,这一次的猫刑是我受的心甘情愿!”

越是这么说苏文熙心里越是难过,当即帮妹妹把手上的伤口重新清洗,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只是小指指头上去了一些皮肉以后重新长好也要留下一些疤痕了。

“哥哥你说你知道爹娘的坟茔在哪?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我想去祭拜一下他们!”苏文雪眼中带着急切的渴盼一边抚着手上新包扎的伤口一边说道。

“我一定会带你去的只是现在还不急!在等等!”苏文熙眉头一皱又说道:“当年我游学在外,家中变故的时候你在场,当年的事情你还记的多少?还有没有人幸存下来,如今父母和弟弟的坟茔那边,但是还有文镜的尸骨在外,你和文镜都只是衣冠冢,我的坟墓了埋的是我的大师兄!”

“当年……”苏文雪如同梦魇一般呓语着,一直藏在心里最深处惨痛的记忆重新被翻开,“爹是死在我面前的,娘是被人杀死在后院的,当时弟弟还有文镜妹妹也在后院。我后来只是从柴烈的嘴里听说弟弟是被活活的摔死的。但是文镜妹妹的生死却不知道。因为我记得当天夜里听他们说过文镜妹妹和奶娘的尸体没有找到!在后来我就被他们带回了冰御门,说是要让我当诱饵引诱你出来。因为卓吟风一直不相信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你!”

“这么说来,文镜妹妹有可能还活着!”两人眼中一阵欣喜,仿佛黑暗的夜里透露出一丝天光。

“要是她还活着今年该有十四岁了,她会在哪呢?”苏文雪眼中的泪水潸然滑落。

“文镜妹妹如果真的是奶娘被救出的话,奶娘为了留下线索和证明身份,那文镜身上的那块鲤鱼闹春团云玉牌一定会留着!”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大海捞针啊!”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找,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就像隔了这么多年我一样能找到你一样!”苏文熙郑重的说着,四只手又紧紧你的抓在一起,宛如牢不可分的铁链。

魏罡听的一阵长吁说道:“既然有个玉佩,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给我们画下来,我让我手下的兄弟到处去找找!”

“还有我,茶楼里什么消息都有,我也可也帮着打听!”黑子也一个劲的说着。

“样子我是记得,但是还不能大藏旗鼓的找,毕竟现在我来寻仇,很快太子他们也会明确我的身份,当年认识那块玉佩的人大有人在,要是被他们知道,反而对文镜不好!”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悄悄的!”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文熙看着两个在患难中结识的朋友动容的点了点头。

“对了哥哥,那具烧焦的尸体怎么会变成你的大师兄的?还有你的相貌怎么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苏文熙苦涩一笑幽幽的说道:“当年家中落难的同时,七皇子以最快的速度给棠梨书院飞鸽传书,是大师兄来通知我的。当时我正是当值的时候。书院之中只有我一人,大师兄来的时候恰巧杀手也赶到了。打斗之中引起了大火。大师兄为了救我拼命的把我推出了书院,还抢走了我手上的扳指。我是藏身在远处看着大师兄被活活烧死,然后又被抬走的。”苏文熙说着眼中逼出一层泪来,但是可很快被抹掉,“大师兄当年刚刚成婚不久,妻子正怀孕,得知噩耗早产了,孩子没有保住,嫂子也跟着归西了!”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家的仇,是两家人的血仇!血债一定要血来偿!”苏文雪咬着牙说道,眼中的恨让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冷酷的杀手。

“至于我的样貌!”苏文熙摇摇头,“为了寻仇我必要改变自己的容貌,所以后来我去找找师傅的玄布,他带我去越地找巫师。巫师将蛊虫植入我的皮下。蛊虫每日啃噬我的肌骨,十年下来就变了容貌。”

“哥哥!你为了我们的家吃了太多苦了!”苏文雪眼泪不断,都打湿了手上的白布。

“你不是也一样吗?如果文镜还在人世,我们和她一定会重逢的!”

“我相信好人有好报,一定会重逢的!”魏罡早就听的怒火中烧,“都说土匪凶残,比起官场的这些拿着笔杆子当刀使用的官老爷来,我们土匪简直不值一提!”

“大家都说的口干舌燥的,我去给大伙泡一壶好茶来!”黑子交待一声说着就出了门。在回转来时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秋香色长裙,天青色披风,一张素净的脸隐藏在兜帽之中。

“芊芊你来了!”苏文熙上前赶紧牵了芊芊进房,黑子扣上房门,给每个人一一添了茶。

“你来做什么?”苏文雪霍的站起身来,吓的芊芊连退了两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瓮中捉鳖

“文雪不要这么对芊芊说话!”苏文熙牵着芊芊坐在桌子旁才说道:“芊芊和他爹不一样,而且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苏文熙严厉的打断妹妹的说话:“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选择,她没有办法选择她的父亲是谁。这十年来都是她帮我们给爹娘祭拜,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而且他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明知道我要扳倒他爹,依然选择了帮我!如果不是她我们兄妹今日也没有相聚之日!”

苏文熙将芊芊的委屈一语道来,苏文雪尴尬的抿了抿嘴,最后还是上前两步有些生硬的说道:“芊芊对不起!我只是还不知道你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事。”

“没事的!到底是我们南宫侯府欠了你们苏家!”芊芊柔声的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又往苏文熙身边靠了靠,声音有些颤抖:“你既然都和你妹妹相认了,我想冰御门也差不多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爹了?”

苏文熙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扶了芊芊一把,一边给她递了一杯热茶好暖一暖她冰冷沁人的手指一边说道:“我想你暂时离开南宫侯府,因为接下来南宫侯府会很混乱,我担心你出事!”

芊芊摇头,苏文熙送她的流苏发钗在脸上一阵乱拍:“他是我爹,我要陪着他!”

“芊芊我答应你一定会保你父亲一命,我会送他来看你的!你相信我!你如果要在这里我怕你会受不了!”

“那你要带我去哪?”

“去沧州!我爹娘那!我已经把我爹娘的坟茔牵到那去了,文雪她会和你一起去!”

“你真的会带我爹来?不会杀了他?”

“我比谁都想要你爹活着,因为他是为我们苏家翻供的关键人!”

芊芊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苏文雪说道:“那就麻烦文雪妹妹了!”

苏文雪点点头,撇开头望着苏文熙问道:“只有我和芊芊去吗?”

“我们都去吧!两个弱女子一个身上是伤,一个又不会武功,我现在虽然是军侯,可是每天都是闲着的,那衙门里我坐不住。而且那帮孙子也看不惯我一个五大三粗的土匪坐在议事堂里,也没人会管我去了哪!”

“我暂时去不了我还有事,黑子你带他们去,你已经去过那了,地方你熟悉!今晚就出发!”苏文熙转头望着黑子。

“行!”黑子点点头,就下楼去麻利的安排了,在茶楼里应对了快半年的各路客人,黑子已经轻车熟路了。

苏文熙站在茶楼之上,窗户只开了一道小缝,远远望着一亮马车缓缓而去,最后消失在长长的街道远处。

卓吟风被幽闭于南宫侯府,芊芊也离开了,南宫侯府已经要迎来巨变,而且卓吟风也该是怀疑他的身份了。

苏文熙懒得回南宫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消息还未散开的这两日,苏文熙一直就呆在了大理寺上。

这三日之内太子本来还想一力保全吏部尚书房景至,但是房景至府上的关键人丁二却出了岔子。

因为皇帝亲临归义坊那天已经有了人证周凡指证行凶之人是丁二,皇帝当即下令革去了房景至的官职,丢进大牢等候三司会审,只要最后找到丁二进行对质就可以了。

无论是太子和瑾瑜肯定都会在丁二身上大作文章,房景至虽然人在大牢之中,但是早已经传信给家里让丁二做好准备做死证,一口咬定自己大年初三根本就不在雍城,说是年节回了老家,就连串供的人证都已经找好了。

为了将证据做的更好,丁二还真的跑回了城郊乡下的老家,但是这一去却没有回来,等到在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大理寺大堂上了,像中了邪一样浑身筛糠一般将房景至怂恿自己丢孩子进水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没有后来的放火杀人灭口一事,房景至已经完了。

这背后当然是少不了苏文熙和魏罡的安排。

这三日太子是焦头烂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被折断。岌岌可危的户部也是回天无力,眼巴巴的干等着。

而弈王三日之期一到,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在等下去了,太子肯定不会再蠢的往自己身上抹污泥了。第四日直接乘着红盖大轿就进了宫。

只是这一次去的却是两顶轿子,弈王的红盖大轿之后还跟了一顶青罗小轿,相比于弈王的大轿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甚至一路行进宫来都无人去问那轿子之中坐的是谁。

今日的阳光应该算是迄今为止最为温暖的了,碧空无云,阳光洒在重重宫殿飞檐之上反射出万里金光。栖凤翔鸾三阙重楼之后含英殿已经近在眼前,弈王下得轿来遣走了轿夫,亲自走到青罗小轿前打起轿帘伸手扶了轿中的人缓缓下来。

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形丰腴,怀中还抱着一婴儿。孩子被包在大红的襁褓之中看不出容貌。倒是那女子着的是当下时新的春装,梳着翻云髻,一把海棠缠枝流苏大钗横贯在上,行走之间流苏轻摇,一双幽深的眸子左右顾盼,流光波动暗暗透着风情。

女子朱唇轻启想说什么却被弈王冷冷的一撇:“这里是皇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本王下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你和你孩子将来的生计都在你今日这一遭!一会进去了你若是害怕就一直伏地跪拜在地上,其余的就交给本王,轮到你说话的时候本王会给你提示的!”

“奴家都知道,也明白!只是还没回过神来,那一日你匆匆忙忙的把我找去看了一处惊心动魄的大戏,看你周围侍卫随从就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但是却没有猜到你就是当今的弈王。才知道你的身份,这脚跟还没站稳,又被你直接送进了宫里来,奴家第一次进宫,忍不住想多问两下罢了!”

“问了也无用,这皇宫也就今日和你有一缘,今日见了此生都不会再进来。但是你今日说的好,以后你和你孩子住的房子虽然不及皇宫富贵,但是也是大富大贵惹人艳羡的。”弈王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引着女子往大殿门口而去。

第一百五十章 人证敏珠

弈王早已经得到消息皇帝已经召了刑部董郑来询问案子。结果不用多说肯定是一场空。所以弈王这就带了关键人敏珠来汇报案情了。

宫娥内侍分立在大殿两侧,弈王带着敏珠等在门口,内侍通传之后才进的大殿去。

弈王倒是没有什么,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倒是敏珠却不一样了,刚才在门口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但是这一进这大殿来顿时觉得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般整个人一下便收敛了起来。

殿外的宫娥内侍还站在阳光之下好歹有那么一副人气,但是这静谧的大殿之中因为背光昏暗了不少,宫娥和内侍都失去了颜色,一个个面无表情如同泥胎木偶一般。

都说天子面前来不得半点马虎,敏珠跟着弈王走着忽然一抬头看见重重帷幔之后容色具厉的当今武周天子,吓的立马就跪在了地上。

在偷眼看了一下左手边有一个着红衣的官员,满头大汗,战战兢兢。

敏珠心里更加紧张,直的紧紧的保住怀里的孩子。

好不容易缓过心中那个紧绷绷的一口气,抬眼再往右手一看,一身着杏黄蟒袍的一个男子垂手立在大殿一侧,面色阴暗这人当然是太子了。

两人目光触及的那一下敏珠分明感受到了眼神中的敌意,慌忙垂下头,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敏珠心里只叫苦,正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却是弈王从容镇定的请安问礼。

“这个时候你进宫来做什么?”皇帝的声音经过重重帷幔像是从天际传来,敏珠第一次得见天颜,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抱着孩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儿臣知道父皇正在为归义坊一案烦心所以特进宫来为父皇解忧!”弈王撩了长袍恭敬的跪在地上。

“你?”皇帝缓缓起身,半眯着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神迷离!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春日看到哪冰冷的眼神让人却像是置身于隆冬的浓雾之中。

“你一直都只是负责归义坊火灾的救援和灾民的安置,今日若是来解忧?难道你对案子的进展有想法!”

“不是有想法而是有论断!”弈王眼角的余光扫过缩在一边的董郑,分明看见他身子狠狠的抖了抖!

太子却是不温不火的说道:“原来弈王暗地里也在调查着案子啊!”

“太子哥哥误会了,臣弟并没有调查案子,只是碰巧遇到了一个人而已!她说她知道整个案子的详细过程!”

“怪了,刑部奉命追查归义坊大火一案,关键的人证物证搜寻了好几日,毫无收获,可是弈王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了关键的人证呢?”

太子软软的一句话引得皇帝微微侧目,他是父亲的同时也是皇帝,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了皇位长久以来的争斗,其中不乏各种阴诡之术,有时候甚至是腥风血雨。

只是最近几年弈王败了下去,才像是平息了一点,眼前太子这么一说皇帝敏感的神经又被拨弄,忍不住又多望了一眼弈王。

弈王眉毛都不皱一下,只是容色清蔚,仿佛是一支临风玉兰虽是被风摇的晃晃悠悠,风姿却是没有一点清减。

缓缓抬手执着礼说道:“这人证臣弟遇见了,臣弟也好心收留了。为公!臣弟是应该将她送往刑部,但是只是人证自己不肯,因为她害怕自己被灭口,所以臣弟无奈只有今日特地带她来见父皇当面说清楚。”

“灭口?朕的天下朗朗乾坤,难道一个证人都保不住?”皇帝一甩袖子,目光越过弈王直刺刺的飞向伏在地上的敏珠,幸好她一直伏地拜在地上,不然皇帝这一眼就会吓的她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弈王心中冷冷一笑,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淡定说道:“父皇不用太过计较这些,毕竟是普通百姓,安身立命才是他们的根本,若不是看到什么极其害怕的事情,绝不会仅仅只是想到以保命为首要!”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要嗦直接讲!”皇帝的气一上来就开始吹胡子!

弈王点点头转身对还伏在地上的敏珠说道:“敏珠不用害怕,你抬起头来,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敏珠浑身一抖,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抬起头,嗫嗫的应了一声:“民女敏珠拜见皇上,求皇上为敏珠赦一条活路!”

“弈王说你是归义坊大火一案的关键人证,那你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朕只要求真,活路自然是给,但是如若有一句假话,朕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敏珠牙齿一磕,红润的唇一下就被咬出血来,打了个激灵说道:“民女所言全是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

说着就将那一晚在茶楼上看到了关于卓吟风杀人放火的事情一一的抖了干净,但是关于弈王却是只字未提。

卓吟风是太子的人,太子听着敏珠道来感觉像是满嘴的牙齿被人打落,却硬包在口里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皇帝负手立在正手的龙椅一侧说道:“你一女子又有身孕,半夜的怎么就忽然出现在归义坊,还碰巧将卓吟风的犯案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问敏珠的眼泪跟着就滚了下来说道:“民女不敢欺瞒皇上,只是因为民女也是卓吟风从青楼赎身回来养在东市的。一直以来卓吟风都说要将民女接回南宫侯府给一个名分。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去岁民女有了身孕,又说等着民女将孩子生下来再接回侯府不迟。民女还想着是因为卓大人家中的长女会嫌弃民女的身份,想要有个孩子能够好说话一些。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事实是如何?”

“事实就是卓吟风是想看看我生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而且民女还听到坊间有流言说是卓大人在城中养了好几个女子,都是有身孕的。说是自己膝下无子,一个入赘的女婿又没有半点用处,卓吟风担心南宫侯一门后继无人,想的只是看看谁生了儿子将来就把谁接回侯府中去。若是没有生儿子的就直接弃了不要。民女不相信,那天晚上就按照坊间的传言出去打探一番。”

明珠说的声泪俱下,不停的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其实民女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只是想出去看一看,因为这关乎着民女今后的生计!走着却听见归义坊那边有巨大的响动,就去看了一下,没想到看见卓吟风行凶。他一直喊着世间最无用的是女子,先杀了一个女子然后又放火将那院中的女子烧死!民女害怕,回来之后就藏了起来。但是没想到民女因为害怕孩子早产,还是个女孩,这下民女就更加害怕了!生怕卓吟风找上来像杀死易园中的那一对母女一般把自己杀了。前几日看见皇上亲临归义坊抚恤百姓,要追查归义坊大火一案。归义坊死了那么多人,朝廷又迟迟破不了案子,民女心里又惊又怕又难安,最后就去求了弈王殿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卓吟风倒台

“那你为何不去求太子呢?”皇帝厉声质问道。

敏珠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太子住在东宫,民女哪能说见就见。而且以前卓吟风都说自己是太子的大臣,民女要指控的是卓吟风,民女怎么敢去求太子啊!民女虽然是一青楼女子,但是如今已为人母,知道什么是人情,不敢求太子,只敢去求弈王啊!民女怀中的孩子正是卓吟风的孩子,如若不信可以滴血验亲的!民女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皇上。”

敏珠的尾音长长拖开,话音如同尘埃一般缓缓落下,大殿之中是死一样的静谧。皇帝抚着额头缓缓落坐在正手的龙椅之上,良久才开口说道:“太子!又是你的人!”

“儿臣有罪!没想到账下之臣尽是一些杀人刽子手!如今有敏珠作为人证,又有当天找到的砍刀为物证,一切请父皇依律查办!”

太子缓缓的跪下,认罪认的干净利落,抬头看了一眼弈王又说道:“如今虽然有敏珠作为人证,但是为求证词确凿,儿臣还是请求父皇将卓吟风带来滴血认亲!以防万一!”

弈王心中在清楚不过,卓吟风已经沦为了太子弃子,他这一番干净利索的认罪只把自己撇干的干干净净,又立了一个公正严明的榜样。

这滴血验亲的顺水舟是推的又狠又准,就连皇帝看他的颜色都变了。

弈王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说道:“太子哥哥账下臣子众多,难免会有几个走眼的!如今也算是帮着太子哥哥肃清左右吧!“

“那卓吟风如今还被幽闭在南宫侯府,既然要对质,那就去提了他来和这孩子滴血验亲!毕竟是朝中三品大员,不能徇私也不能冤枉!一切一定要有理由据!”皇帝甩着袖子说道。

董郑一直跪在一边一言不发,战战兢兢的听完一切之后额头上的汗珠早就已经将黑色的璞头浸湿了。弈王看着他碍眼索性打发了他赶紧去将卓吟风提来。

等候的间隙气氛微妙又尴尬,敏珠的孩子醒了哭闹了一会,借口喂奶带着孩子由内侍领着去了后殿,半个时辰之后才回转来。

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睡着了,只有一只小手紧紧的握在半空之中。

阳光透过窗棂将大殿门上繁琐的雕花清晰的印在大殿锃亮的青石地砖之上,珈蓝香幽幽,乳白青烟缥缈远行,最后却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大殿之中所有的人全部包了起来。

皇帝最近一直伤神,朝中连着损了户部、吏部两个大员,此刻手覆在额头之上,食指和拇指一直揉着太阳穴。

弈王转身看了看身形顿在红柱之后的太子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说道:“卓吟风是太子哥哥多年的臣子,今日臣弟带了敏珠来,虽然破了归义坊大火一案,但是也让朝中损失了一大臣,太子哥哥不会因此记恨我吧!”

“这话从何说起?”太子干笑两声,“虽然是多年臣子但是为官不仁,纵火行凶,无论是谁枉顾法纪都该重惩!你这么说难道是在暗指我想徇私舞弊?”

“当然不是!”弈王连连摆手,“我只是怕太子哥哥于我心生罅隙!这也怪我早年不懂事总是和太子哥哥相争,如今有些不相信自然是情理之中,就连年初我为太子妃送去的百子嬉春图都被退了回来!今日趁着父皇在我就表一下态,从今往后臣弟愿意侍奉太子哥哥左右!”

明面上在示好,实则又是一把温柔刀,太子气的牙关紧咬:“弈王当真是在铭志?那今日你这话我记着了!”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你来我往,却没看透弈王的用意,心中父亲的身份一下偏重,脸上露出一笑说道:“你们两个都是父皇的儿子,本就该是如此相互扶持。早年的事情父皇心里明白的,如今弈王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以前的事情就过了!倒是太子你,百子嬉春图一事朕也听说了,的确是你做的不好!太不友睦兄弟了!”

太子手握成拳抱在手心,僵硬的弓着身子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着了,以后一定视弈王为左膀右臂,共同为父皇分忧!”

皇帝高兴的抚掌一笑:“如此甚好!”这一笑居然还有点像是忘记了今日到底是要干什么了!直到内侍来传宫中禁军已经将卓吟风带来。

卓吟风也是知道今日是自己的什么日子,没有任何的怨言,甚至连辩白的话都没有,看着内侍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碗中,然后又去取了孩子的血,两滴血自然的融合在一起,证实了血缘关系,也更让皇帝相信了敏珠的话。

皇帝冷冷一哼,咬牙看了一眼卓吟风挥了挥手淡淡的说来一句:“打入天牢,等候会审判决!”

就在禁军将要把卓吟风拉下去的时候卓吟风跪在地上不知道是朝皇帝还是朝太子猛磕了三个响头,含着眼泪说道:“老臣有罪!”

然后又望了一眼红柱之后敏珠咬牙说道:“我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对我!世间果然是女子无用!”

这一话在温暖的春日里如同寒冰一般沁的敏珠额头冷汗直冒,仿佛又看见那一晚凶神恶煞的卓吟风。

弈王看着敏珠脸色刷白,皇帝脸上也浮现出厌恶的表情赶紧让人将卓吟分给拉了下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里弈王已经没有必要在去做多的手脚了,有时候做的太多反而会在无意之中泄露什么。

何况皇帝此时此刻的神经异常敏感,不能让皇帝想到自己是因为党争才设下这连环大计,一连折了太子的吏部和户部!

太子连折两部,心里又恨又痛,但是同样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卓吟风被拉走。

他明白卓吟风最后那一句的意思,在弈王走后听了皇帝的一番训斥之后也回了东宫。

太子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愤怒之中平定下来,更大的震惊正在等着他。

刚进东宫就有内侍来报冰御门有紧急机要大事相报告,人暂时被安排了在崇文阁内。

太子眉毛一挑心中正有气,让柴烈回去好好调查一下少司南,但是这一去却是几天没有音讯。

转念一想柴烈不是这种在关键时刻刻意回避的人,以往无论是有重大的事情,就算事情没有办好柴烈也不会这般平白无故的消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幕后真人

太子心上像是被刀划了一道,隐隐一股不安萦绕在心上。

崇文阁向来都是太子单独会见下属的地方,从皇宫回来折腾一番此时已经是下午,西沉的太阳鲜红如血,就连布置的富丽堂皇的阁楼之内都褪去储君居室的贵气,被晕染上了一层血色。

阁楼之内等待太子的并不是柴烈,而是柴烈手下的一名弟子。太子对于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是你要见孤?”太子疾步走进阁楼之内,撩了身上的杏黄蟒袍坐在临窗而设的长榻之上,一脸凝重。

“你师傅呢?”

太子坐定之后又往那人身上多看两眼,这才看到那人身上前胸和胳膊之上都布满了伤口,一身黑底绣红云长袍也被撕开几道口子,身上到处都是泥污,有些地方还溅了鲜血,因为和着泥污时间看上去也像是隔了很久颜色已经发黑。

太子口干舌燥,正端着茶盏,看到这人的样子丢了手上了茶盏,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出大事了!师傅他……他可能已经遇害了!”那人吞了吞口水,说话之间干裂的嘴唇上又渗出血来。

“死了?”太子霍的站起身来,几步逼到那人跟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多少赶紧说!”

“师傅查到少司南有异常,从她的房间里搜出了几幅画来。师傅证实画中的人正是当年的户部尚书苏伯毅。然后师傅用猫刑逼少司南说出了这画的来源,正是南宫侯府的姑爷卓瑾瑜送的!就在前晚卓吟风还送了一封信来但是小的不知道信件内容是什么。今天早上师傅以少司南为诱饵将卓瑾瑜引到了西市大经云寺的一处破庙。在那里冰御门和卓瑾瑜还有那个刚封的军侯魏罡大战了一场。不知道怎么回事少司南就像疯了一样帮着卓瑾瑜他们挟持了师傅!师傅估计已经遇害了!”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你又怎么推断你师傅已经遇害了!”

“小人被卓瑾瑜的银针打晕,躺在地上好久才醒过来,装死的时候听到他们说什么杀父仇人,那个卓瑾瑜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太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一般,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或许就是这个名字。

“苏文熙!”杀手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太子的眼睛瞬间瞪的如同铜铃般大。

“少司南也被叫做苏文雪,师傅被他们砍掉了一只手后,被卓瑾瑜!不!是苏文熙插了两百五十八根银针在身体里,说是要师傅受够了痛楚才会死去!小的想着这是关键的线索,所以拼了命逃了出来。但是因为担心师傅,没有第一时间来报告太子,而是等到他们全部走后回转到破庙里去找人!”

杀手摇摇头,抚了一把身上的伤:“现场除了一堆的尸体再无其他!师傅的遗体也不知道在哪!”

太子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杀手后面的话一样,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吸引到了一个名字上,没想到十年前的那个人最终还是回来了。而且设了一个连环大计让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自己的吏部和户部就这么没了。

既然身份已经确定,苏文熙和弈王联手那是最好的解释了。

“好一个京中第一公子,好一个忠仆!”太子的手握成拳头,因为恨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过窗边低垂的竹帘目光探及到外面越来越沉的天。

“太子你说什么?”杀手智商明显跟不上。

太子冷冷一笑,摇摇头不语,只是在阁楼之中来回踱步,反复思量起来。

此时的太子反而是镇定了下来,苏文熙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比起之前的茫然无措太子心中反而是稳了稳。

千里迢迢,改头换面如果要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给苏文熙为什么要这么大费苦心的安排这连环计,无非就是报仇,想要报仇就要伸冤,想要伸冤就要翻供,要翻供卓吟风现在就是最关键的人。

太子眼中精光一闪,转身没头没尾的问道:“冰御门现在还有多少人?”

杀手一顿快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师傅这一次派了大部分人去抓那苏文熙,但是很多都折了,现在冰御门上下加起来不过二十多人!”

“二十多人也行!”太子望了一眼杀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杀手又是一顿,没想到太子居然会问自己名字,压制着心里的欣喜说道:“小人王井……”

“好!王井!现在冰御门就是你的了!”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捻着手指思索全然不顾王井脸上浮现的大喜之色,“你现在传孤的旨意原户部尚书卓吟风勾结当年逆贼之后苏文熙,纵火行凶火烧归义坊,酿成滔天大祸,现已经查明真相,卓吟风羁押候审。为保留证据彻查此案,冰御门奉太子旨意搜查整个南宫侯府,但是这一次不能伤及任何人!”

“这?”王井还在犹豫,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伏在耳边小声说道:“你在派人去天牢里将卓吟风料理了,一定要干净利索,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事情成功孤重重有赏,甚至将你调离冰御门重新封赏也行!”

大难之后原来是大喜,王井高兴的伏在地上连连叩拜后来才回过神来说道:“搜查南宫侯一事要禀报皇上吗?还有魏罡那边的人怎么办?”

“魏罡的人暂时不要动!南宫侯府的事情,先斩后奏!”太子眼一横:“记住不要伤及性命,只要不出人命你们把南宫侯府给闹个鸡飞狗跳,到了父皇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井这才明白过来,起身走到窗户面前,黑色身影一翻,人就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

瑾瑜在知道卓吟风被带走之后火速的回到南宫侯府。

卓吟风幽闭几天之后被皇宫之中禁军带走,而且是被戴上镣铐的。这在南宫侯府上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位高权重的侯爷怎么就忽然犯了事,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瑾瑜不在,芊芊也不在,整个南宫侯府失去主心骨,乱成一团。

瑾瑜跨进南宫侯府时巧儿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抓着瑾瑜的袖子说道:“姑爷你总算回来,侯爷被带走了!小姐也不知道去哪了,侯府上上下下都全乱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东宫内侍

听着巧儿的声音其他的人也全部围了上来,都是一脸疑惑,又是满眼的期盼。

巧儿俊俏的脸上满是泪,瑾瑜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她给自己送伞的样子,心中一阵惋惜。

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道:“侯府即将迎来大变,为了芊芊的安全我提前让她转移了。”

巧儿惊疑的睁大双眼:“为什么会有巨变?”

瑾瑜轻叹一口气:“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侯府肯定已经是呆不下去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们想要活命的话赶紧收拾东西走!”

瑾瑜转身望了望侯府之外幽长的街道,此时此刻夜幕之下还风平浪静,但是他知道,暴风雨很快就回来,语调不由得急切起来:“我本来是可以不用回来的,但是我答应了你们小姐要保你们平安,所以才回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活命现在、立马赶紧走!如果不想活命,想跟归义坊那些被烧死的人一样就留在这里。”

话一出人群立马炸开了锅,什么叫树倒猢狲散就是眼前这场景。众人散去唯独巧儿一直不肯走苦苦哀求着瑾瑜:“姑爷你带上我吧!你带我去找小姐!巧儿是小姐的丫头,离开了小姐就什么都没有了!”

瑾瑜深知巧儿绝非芸香一类人,挨不过她眼神里的渴求,最后只好带着她离开。

就在瑾瑜离开后不久南宫侯府上火光冲天,冰御门的人在南宫侯府上四处抢砸叫嚣着捉拿逆贼苏文熙。

太子虽然下令不准伤及人命,但是混乱之中南宫侯府引起大火,昔日富丽堂皇的南宫侯府最终也葬送在了火海之中。

瑾瑜和巧儿正身处在东市的一家客栈之内,窗户外面正是南宫侯府的火景,巧儿望着火海之中昔日的家院泪流满面,不停的问着:“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南宫侯府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遥远的火光映在瑾瑜漆黑清亮的眼眸之中,瑾瑜面色从容安定,只是伸开手像是要抓住空气中的一缕捉摸不定的气息。

此时此刻早春微凉的晚风带着白日里的热气和花香还有远处大火中的烟火气息一同从窗户扑进来,轻轻的撩动着瑾瑜月色长袍。

他的眼神坚定却又从容,像是时空逆转,前世归来,似曾相识的场景今日终于在瑾瑜的面前再一次重现。

瑾瑜一直看着远处的火很久很久都未说话,任由着巧儿跪伏在地上哀哀哭泣。

无论外界如何的喧哗和安静对于大理寺天牢而言,每一日都是同样的一个样子。卓吟风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想到过自己会在有生之年进了这牢房。

身上富贵的衣衫被剥去换上一身囚服,连推带拉的丢进大牢之中他都还一直拧着眉毛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因为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还是因为想不透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而他更想要知道的是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了,自己的家里怎么样了?被幽闭在侯府上的时候卓瑾瑜和芊芊只见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见踪影。那个可恨又猜不透的人如今是把自己的女儿带到哪里去了。

还有太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毕竟自己跟了他那么多年,而且他还跟自己做过承诺。但是卓吟风越是这样期盼着心里越是没有底。总是无缘无故的就想起十多年前被太子灭门的宁远侯府一家。

太子他养在深宫之中,只知道争权夺利保住储君位置,如今他真的会救自己一命吗?

天牢之内光线晦暗,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顺着过道两边排开的牢房里都是关押着犯人,个个都是面生恶像,一双眼睛紧紧的锁着这个刚刚送进来的犯人。

卓吟风不禁哆嗦了一下,伸手揽了地上的枯草望墙角一堆,胖大的身体勉强的坐在上面。

时光在静谧又泛着恶臭的牢房里变的异常的缓慢,墙上缝隙里渗出的污水都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滴答滴答,枯燥而乏味,久了让人心里一阵烦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房过道里嘈杂起来,卓吟风本能的站起来,透过手腕粗的木桩往外张望着。

来的人不认识,只不过是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人穿着一身宫廷内侍的黑纱长衣缓缓而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卓吟风远远望去,看见这人腰中系着东宫行走的腰牌一下明白过来是太子派的人来。

“卓大人受委屈了!”来人隔着牢门放下食盒将菜肴一一拿出,从牢门的缝隙里递进来。卓吟风根本就没有胃口吃饭,抬眼打量着来人只见一副好皮相,脸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那眉毛似乎都是被一根一根梳理整齐。

但是这人却是陌生的很,卓吟风常在东宫行走却是没有见过。

“敢问侍大人是从东宫而来?”卓吟风一面说着,眼睛又望向那人腰间,的确无误令牌是方形,周边雕刻着青雀,上面伏了一睚眦,的确是东宫的人。

“当然是太子派我来的,知道卓大人在这里不习惯,所以让我带了好酒好菜过来看看。”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顾着布菜倒酒。

“可是大人面生的很!”

“太子殿下如今的难处卓大人应该是比谁都清楚啊!难不成还要找个面熟的来,那不是满世界的招摇着告诉旁人,太子爷正为你的事发愁?”内侍抿嘴一笑,看见卓吟风眉头紧锁语调一下变缓慢:“卓大人在这里暂且安心,太子已经查明了整个连环大计的谋划之人,也想出了应对的办法!太子记得给大人说过要保大人一命的。只是卓大人要暂且在这里委屈一下。今日小的顺便过来太子还让我给你带了酒菜,你尽管放心,南宫侯一家一定会性命无忧。这是这么多年你对太子忠心不二所该得到的!”

卓吟风听这这话总算是吃到了一颗定心丸,出了这么大的事丢官是免不了,但是能保一命才是最重要的,来日方长总会还有办法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鸩毒

卓吟风眉头一展高兴的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麻烦你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就说老臣一定记得太子的大恩的!”

“那是自然!”说完内侍起身环顾了周围一遭说道:“小人不宜在此久留,话已经带到了,酒菜你就慢慢享用吧!”

说完转身而去。

牢房之中再次安静下来,唯有饭菜飘香。卓吟风低头看去这才见送来的酒是宫廷中才有的昆仑殇,三道菜分别是山药炖乳鸽,醋溜白菜和金银馒头,那山药炖乳鸽是东宫里常见的一道菜,卓吟风更加相信自己真的是太子眷顾了。

想也没想就撕了一块下来,刚送到嘴边像是被芒刺扎了一般,手腕上吃痛,手一松肥嫩的乳鸽就落在了地上,就连盘子里馒头都像是长了腿一般飞了出去,躺在角落里迎来了牢房里饥饿难耐的老鼠。

卓吟风心中一恼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牢房里一个浑身是泥,脸上脏的都看不清楚具体容貌的人正望着自己,而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是在讥笑。

“太子送来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吃?”那人捡了地上的一根稻草含在嘴里,眼睛是眼巴巴的望着卓吟风面前的菜肴之上。

“这是东宫里的菜,难道你也想吃?”卓吟风撇撇嘴冷冷一嗤。

“对啊!就因为是太子爷送来的,所以我才想吃啊!什么南宫侯侯,如今你我都一样,要不你分我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人一脸神秘,甚至带了一种不怀好意的笑。

南宫侯冷冷一笑重新拿了一个银面满头在手里说道:“你能有什么秘密?”

那人却是更加神***角一扯,露了一口黄牙压着嗓子说道:“我能告诉你你会在什么时候死,你信不信?”

卓吟风兜头就是火,霍的站起身来骂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我卓吟风落难就连你这低贱的货也敢来奚落老夫!”说着手中的馒头就飞了出去,直接就朝对面那人砸了过去。

那人貌似有一点身手,五指一伸居然把那银面馒头稳稳的抓在手里。干枯的手缩回牢房将满头放在鼻子边狠狠的嗅了一下说道:“是去年新收的麦子做的,这味道的确很香。香的能要人命!”说完眼眸一抬,目光死死的锁在卓吟风的脸上,那一张脸满脸都是黑泥,唯独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着濯濯精光。

卓吟风被那一句“香的能要人命”给吓着了,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玄外有音,不觉低头朝地上的那饭菜看了过去。

饭菜依旧是色香味俱全,没有半点异常,眼眸一转目光触及到墙角刚才飞出去的那个馒头上,这不经意的一眼,心底是嗖嗖的灌着凉风,卓吟风连着退了好几步。

刚才飞出去的那个馒头正好引来一只老鼠,天牢的老鼠就跟市井流浪的乞丐一样,同为卑贱都没吃过皇家御院的好东西,这馒头芳香扑鼻大快朵颐,却不知道那馒头中下了剧毒。就在卓吟风和对面牢房里的人说话之间已经中毒身亡,嘴里还淌着乌黑的血。

“鸩毒!发毒时间极快,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当场毙命!”对面牢房中的人转着手中的馒头缓慢的说道,目光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卓吟风,“我说过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死!怎么样?这东宫送来的东西好不好?”

卓吟风脑子里像是洪钟悲鸣,身子一下便瘫了下去:“太子为何要杀我?”

“为何要杀你?你现在于他是没有任何一点用,反而成了拖累!”这话的声音来自于卓吟风旁边的牢房,里面的人破衣烂衫,一身污秽却是身形康健,一只手正搭在牢房门口上,一脸深意的望着卓吟风。

“你们是谁?”卓吟风此时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你们肯定不是这牢房里的犯人!”

“我们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先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旁边牢房里的人挂着冷笑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你的南宫侯府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多坏的人家始终是一个温柔的地方,如卓吟风这样的人也一样。

“太子给你定下了一条罪,说你勾结十年前残留的逆贼苏文熙共同制造了归义坊纵火杀人一案,让冰御门的人去抄家去了,不过你该庆幸一下,这一次只是抄家,不像十年前的苏伯毅一家被满门灭族!”隔壁牢房的人不轻不重,慢慢的说着。

卓吟风惊的双目撑大:“苏文熙?太子说我勾结苏文熙让冰御门的人抄了我的家!”

“对!”对面的人冷冷的点点头,“只是抄家,没有伤及人命,你的女儿也安然无恙!”

“所以你在太子眼里已经是个累赘,活不了啦!苏文熙归来肯定要复仇,而你是关键的人!你觉的太子会保你一命,还会好心给你送饭菜来?”

太子杀人,而牢房里的人一番话却是在诛心。卓吟风惊慌失措却又咬牙切齿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停的说着:“太子不会杀我的!我对太子没有任何威胁,我不会出卖他的。那苏文熙跟我早就没什么关系了,是他一定是他!卓瑾瑜!”

“太子才不会听你说会不会出卖他,他只是凭着他的推断来猜测你会不会在某种可能之下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如今户部、吏部都被齐齐的折了下来,就连刑部都被冷落了。太子要顾虑的太多了,但是你卓吟风的这条命却不在他顾忌的范围之内。”旁边牢房里的人隔着栅门指了指地上依旧还在飘香的饭菜说道:“如果你一定不相信太子会杀你,那你可以把那些从东宫送来的饭菜全吃光!然后太子再顺水推舟只需要说你是畏罪自杀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卓吟风脸如死灰,再也听不下取了,垂着头连呼了三声“太子啊太子,你就这这样抛弃老臣啊!”

“别顾着哭了!太子可是要你做出一副畏罪自杀的样子,你想一想你该怎么做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包

“我能怎么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虽然不是皇上,但也是东宫储君,他想让我死,难道我还有翻身余地?”

卓吟风说完手居然缓缓的伸向那一碟满头。

“如果你真要死,很简单,记得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当场毒发毙命!”对面牢房的人摇摇头,一声叹息,“难道世上就没有你眷顾的人?你就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她可是在翘首等着你回去啊!”

说道芊芊,卓吟风的脸终于柔和了下去,眼光也温柔了些许,但是旋即却是老泪纵横,连连摇头:“世间最无用便是女子,芊芊她痴情又太善良,终究有一天会害了自己的!”

“难打你就没想过你要出去见她?”对面牢房里的人很是诧异。

“出去?”卓吟风呵呵冷笑一声,“我都被困在这大牢之中,面前摆的是太子送来的剧毒饭菜,我怎么出去?”

“当然能出去,但是就看你愿不愿了!”

卓吟风抬头望去,那两人的表情轻松自如,却又容色镇静不像是在说谎。卓吟风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碰上了高人。人之将死求生**自然迸发,何况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说道:“我当然愿意出去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还有女儿!”

“好!既然如此卓吟风我希望你能记着你现在说的话!”对面牢房里的男子说着手一抓竟然将牢门上的锁链一把扯了下去,现在卓吟风才看清楚,那牢房门原来根本就没有锁着,铁链只不过是随便的挂在了上面而已。

说着话旁边牢房里的人也像是出入自己家门一般径直也走了出去,两人低头小声说了一些什么,其中一人直接就走到前面取了钥匙过来打开牢房。

两人就这么带着卓吟风大模大样的从天牢里出来,门口的牢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出了天牢两人给卓吟风套上一间披风从后院角门而出,一切都像是预先准备好的一样,连马车都准备好了,趁着夜色三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宫侯府的一场大火终于像是给归义坊惨案画上了句号,就在南宫侯府大火之后的两日之后朝廷的昭告公示出来,一则是关于大年初三幼童落水一案的宣判。

吏部尚书房景至纵使家奴行凶伤及无辜,削去官职扁为庶人,发配边疆。家中宅邸被朝廷征收,家眷扁入掖庭宫,一切杂役全部遣散。

而南宫侯府的卓吟风纵火行凶牵连甚广罪大恶极,革去官职贬为庶人,秋后问斩!家中府邸因为焚于大火之中不做任何追究。但是后面传出来的消息是卓吟风在牢中却畏罪自杀了。这些当然也只不过是一个调包计罢了。

太子因为因为监国失政致使惨案连发,卓吟风事发之后又以勾结苏文熙的莫须有罪名抄家南宫侯府,暂时剥去监国之职,禁足于东宫闭门思过。

无论是谁都有一个结局,但是却是唯独没有人去问冰御门的柴烈去了哪。

冰御门虽然是披着朝廷的马甲,但是多年来手上血案累累,最初在稳定朝局皇权的拓展上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最近几年国家渐渐呈现繁荣昌盛之势,武周皇帝心中想的多是百姓福祉和皇帝天家声誉。冰御门实在是一个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机构,但是又不能直接取缔,不然会落个口实,说皇帝过河拆桥。

没有办法皇帝干脆不闻不问,眼前柴烈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说,冰御门的人也锐减,这正中了皇帝的下怀,心里明白但是嘴上却不多说,任由着自生自灭。

两大冤案告破,朝廷处置的又公平,百姓连连叫好,张榜当天,皇城东市上百姓云集,纷纷主动下跪山呼万岁。

紧接着的一场春雨,彻底的带走了春寒的料峭,扑灭了南宫侯府上最后一丝烟火,也将喧哗一时的两大冤案平静了下来。

春雨刚过,夜风微凉,风中有淡淡的花香。归来的燕子在廊下不断的呢喃,几只发出春芽的柳树在晚风中恣意的舒展着柔顺的枝条。

荒芜多年的宁远侯府里一片青翠,残垣断壁之中在这春日里虽然是杂草丛生却也带上一抹苍翠,兰草没有修剪肆意的张扬着翠绿,假山之后迎春花抱香枝头,就连廊下燕子也衔来春泥开始筑巢。

一条黑色的修长身影伫立在宁远侯府的荒宅之中,风将他漆黑的长袍掀开如同黑蝶舒展的翅膀。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面容俊秀,清风为眉,墨玉为瞳,沉静的面容上因为满目的疮痍也带上了一丝悲色。

但是今日苏文熙并不是来缅怀的,他是来从这些残存的痕迹之中寻找到当年的一点蛛丝马迹来确认他最小的妹妹苏文镜的去向。

苏文雪说过,弟弟是被当场摔死,柴烈和卓吟风当晚没有找到文镜和奶娘的尸体,就连芊芊最后帮着收尸的时候也没有找到文镜的尸体。

如果文镜能够从那一场劫难之中逃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奶娘救走了。

那她们会去哪呢?

文雪说过当时弟弟妹妹和奶娘都在后院!

踩着一地的瓦砾和杂草苏文熙穿过大堂的来到后院,四边的游廊上柱子还在却早已经掉光了漆,竹帘也不知道去向却还有当年的一个铜铃挂在上面。

苏文熙忍不住心底的酸涩,眼中变得炽热起来。

目光所到之处是破败的家院,脑海之中却是昔日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就连院中的那一块常常用来捉迷藏的假山都还在。

后院不过三丈来宽,如果当时妹妹和奶娘在这里,杀手冲进来,为了求生她们会怎么做?

苏文熙闭上眼,努力的模拟当时的情景。父亲虽然是朝中三品大员,但是家中却没有府兵,就连护院都没有,有的都只是一些不会任何武功的家丁而已,如果要求生那就只有一个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当年生路

苏文熙豁然睁开眼想起后院有一道角门,那是家中仆役出入侯府的地方,离这里也最近,如果奶娘在后院,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

苏文熙脑海里想着,脚下却是几步就从垮的只剩一半的角门跑了出去。

角门之后是一条幽深的长街,当年因为毗邻宁远侯府长街之上商铺林立热闹非凡,但是宁远侯府出事之后,这条街道跟着也冷清了下去,甚至有很多人走路的时候还刻意的避开这里。

这里处在皇城之东,穿过几条大街就是十六王宅,当年雍城还实行宵禁,事发当时已经是深夜,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整个长街。

知道是冰御门出动有没有人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苏文熙修长的眉毛紧紧的处在一起,每走一步心里都狠狠的痛着,他能体会当年奶娘带着妹妹奔逃的惊慌,也能想象妹妹被惊吓之后的无助。漫漫长夜幽深的街道当年的她们路在哪里?

“奶娘你到底是怎么走的!”苏文熙在长街之上缓缓的走着,心里默默的念着。

奶娘当初刚刚三十,是个健康明朗的女子,恬静圆润的脸上总是含着温柔的笑。苏文熙时常在午后看到奶娘带着弟弟妹妹在树下玩耍,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疏离的撒下,光线变得迷离通透,身后的繁花晕染开彩色的云,她们像是嬉戏在仙境之中。奶娘常常被三个小调皮蛋折磨的浑身累的快散架一般,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消失过,她抱着弟弟妹妹的手也从来没有松开过。

奶娘更是一个年轻勇敢而且坚韧的女子,当年父亲是背着贪污救灾粮银的骂名被杀的,她一定知道在城中绝对不会有人会为她们伸出援手,城中呆不下去,那就只有去城外。

这里最近的城门就是东面的春明门,而那城门角门旁有一个狗洞。

苏文熙想到这里脚下生风一路就跑到城门边上,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将士已经在城楼上开始巡视,但是角门旁的狗洞却掩在城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中,宛如一个大窟窿。

苏文熙想也没想直接就钻了过去。

再起身之时已经到了城郊,方圆十多里没有任何的楼房,就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此时正值春日,万物复苏的时候,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之上被了一层柔软的芳草。

待到夏日这些草会长的更高更密,秋日里又是一片枯黄晕染到天际,在冬季茫茫大雪之下又零落成泥。

走到这里苏文熙在也没有一点头绪。

继续往西走是一道悬崖峭壁,往东走是鹊山。奶娘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葬身在西面的峭壁之下,一条就是前往鹊山。如果是葬身在悬崖当年柴烈找不到尸体是在正常不过,如果是鹊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们若是被人救下那么柴烈也是不会找到尸体。

夜色之下遥远的鹊山之上几点光亮如同夜空里的几粒孤星强烈的给苏文熙一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们是去了鹊山,甚至是被人救下了!

但是他曾经去过鹊山,那里只不过几户人家,家中都没有和文镜同龄的孩子,还有一家人像是遭了土匪早已经人去楼空。那里曾经也是安顿那一对老夫妻的地方,去的时候发现残留的东西中大部分都是一些织绣所需要的丝线。偶尔翻出来的衣物也不过是一些男童和成年女子的衣服。

如果妹妹在的话根本就用不了这些。苏文熙万般沮丧的在荒野里坐了大半宿,夜间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迷蒙之间仿佛又看到当年文镜妹妹的样子,想着想着热泪又落下打湿了衣襟。

一直枯坐到天亮,苏文熙才起身,站在空旷的野地里遥遥回首望了一眼刚刚苏醒的雍城,一转身头也不回的便踏上官道往沧州而去。

开年以来的两大案子都被告破,该抓的人也一个没少,但是皇帝却是没有一点笑颜,因为朝中户部和吏部两大尚书空缺,堆积在那的事务让吏部和户部侍郎苦不堪言,纷纷上奏请求尽快任命新的官员。

照理来说尚书被革职之后一般都是由侍郎直接升任,但是这两部尚书曾经都是太子的肱骨之臣,自然侍郎也是太子的人。

两部尚书接连犯下冤案,时间还选在了自己泰山封禅之后,更让皇帝心里不舒服的是卓吟风手上犯下的人命实在太多了,而且对自己初生的孩子都能下手。这是在让皇帝也感到心寒,这一心寒自然也牵连到了太子,不知道太子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么选人的,对于太子手下的人自然也就不再看好。

尽管两部侍郎连连上奏,皇帝就是不搭理。

那弈王的人呢?皇帝心里也不舒服!

弈王和太子相争多年,这几年表面看上去是收敛锋芒实则是在暗暗蓄力等待时机,最近的两个案子表面上看弈王参与的少,但是每一次关键的触发点都是弈王带头挑动起来的。还有那最后指证卓吟风的人证敏珠居然是由他亲自带来的,实在是太可疑了。

如果这一次两部的人是弈王的人,那么太子在朝中将明显失势。

虽然天天被人山呼万岁,但是皇帝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年岁不多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没有易储的决心又让弈王崛起的话万一自己突然辞世,两个儿子争的你死我活的朝局将会动荡不安。

太子和弈王两个儿子都不差,都是文武双全的人,弈王更是能屈能伸,都是江山治理的好苗子,如果他们能真正的联手,那再好不过。

但是两个儿子却一直是斗来斗去,这又是父亲又是皇帝的武周大帝打了半辈子江山,享受了一生的荣耀,在这临了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将江山稳稳妥妥的交给下一代人。

但是眼前的事情却让自己苦恼不已,在加上春日里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百花齐放柳絮飘扬,宫娥们欣喜不已,可是却是苦了老皇帝,头痛的顽疾又发作而且咳嗽不断。宫中的太医们去岁之后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太子和弈王进宫侍疾却被皇帝闭门不见,就连顾皇后和舒皇贵妃也连带着被拒之门外。宇文和宇文漪姐弟俩年节之后跟随皇帝泰山封禅之后一时之间玩心大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皇后

特别是宇文漪常年困顿于皇宫之中,婚后和驸马的感情又不和睦,这一到了泰山之后是连雍城都不想回了,直接就抛下驸马和宇文赟一起下江南。

走到一半玩的正是兴头上听闻京中连出两桩大案,连忙掉头往回转,但是等到赶回京中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两月了,正赶上皇帝生病的时候。

弈王和太子不见的原因两人自然是明白,但是宇文赟和和宇文漪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游手好闲惯了王爷和朝事都没有什么要紧关系的人,两人被弈王一劝就进了宫。

春日午后阳光正是温暖的时候,高耸的红墙之下却是爬满了阴影,透着一股阴凉,皇城虽然是繁华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肃穆,还好宫娥们已经换上靓丽的春装行走在宫巷之中,聘婷婀娜,给昔日沉沉肃穆的宫廷平添了一副柔和的春色。

宇文赟和宇文漪双双而行,宫巷深处吹来缠绵悠长的风带着御花园各种的花香,芳香醉人,轻轻的撩拨着两人罩在外面的轻纱两人如同翩跹舒缓的蝶。

宫娥随从都被打发的远远跟在后面就行,一路无声只有两人身上的环佩叮铃,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七弟可想好了一会见了父皇怎么说吗?”宇文漪轻抚一一下鬓边被风吹散的一缕乱发,三重宝髻之上一朵粉白牡丹花在风中婀娜的摇曳着硕大的花瓣,衬着宇文漪一张银盘的脸光彩夺目。

“想我这种喜好风雅之事的人,见了父皇也也说不出什么对朝政有用的话。父皇头疾发作,我只是想说一说最近的一些有趣的事,让他开心一点。心中欢畅了,处理器朝事来自然也得心应手了。而且我这不是还给父皇送了两柄如意进宫吗?那可是难得的上好的玉,父皇看了肯定会高兴的!”

早春而已宇文赟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摇上了扇子,一身浅蓝缎袍被宝相织锦腰带勒着腰身,让宇文赟的身姿宛如仙人一般,再加上本就眉目清秀,珠冠压顶,更显的风姿偏偏。

“你要是不说这些话那才怪了!你带了如意我也带了一尊白玉观音,父皇到底会喜欢谁的还不一定呢。”宇文漪眉目一转,红唇轻启,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望着弟弟又说道:“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忽然头疾发作?”

宇文赟停下脚步看了看姐姐说道:“小弟不才,对政事无用,但是就这京中发生的大事还是很清楚的。父皇不正是为太子哥哥心烦吗?眼看着江山社稷都要给他了,太子的手下却一连串的闹事,太子的手干不干净都不好说,只怕朝中骤然起风波,朝局又会动荡不安啊!”

“你向来不关乎朝政的事,而我也只是一个公主,更是不敢妄议朝政,但是我们只需要记着我们今日进宫的目的就行了。你可别忘记了五哥的嘱托。”

“五哥想的很周到,越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的人就越是不能和朝政挂钩,让父皇想到党争上去了五哥就难过了!”

“所以今日借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给父皇想个法子就可以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到时候别说着说着就心软了。你可别忘记了,上次百子嬉春图太子是如何羞辱弈王哥哥的。太子纵然有千万般不是有皇后娘娘保着性命无忧,富贵不愁,可是弈王哥哥就不一样了。他想求生,可是太子是连活路都不给的”

宇文赟只是摇着扇子不语,望着一只早归的燕子飞过,不着边际的说着:“都是手足,何必这样非要往死里逼呢!我只不过是个中求和想让父皇的身体早日恢复康健罢了,其余的我不会多想也不会去多做!我倒是更加奇怪的是这平地而起的风云都是谁搅动出来的。”

“我也好奇,弈王哥哥看上去也不像是运筹已久,若是他有这计谋,又何必要去送百子嬉春图自取其辱呢!”

宇文漪话音刚落,转眼已经到含光殿外,只见两旁宫娥内侍肃立,一个贵妇正站在门口。

虽然是满头珠翠,穿的是新制的春裳,身上的五彩绣线绣织而成的凤穿牡丹栩栩如生,但是眼下的乌青和眼角细细的皱纹却明目张胆的宣告着疲惫和眼底幽深的失落。

何况皇后年纪本就已经大了韶华已去除了周身的贵气和执掌凤印的威严已经比不得宫中年轻的女子了。

“给母后请安!”

宇文赟和宇文漪双双躬身行礼,做足了规矩。

“起来吧!”皇后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从袖口之下伸出,虚扶了一把宇文赟和宇文漪,看着两人身后长长的宫娥随从,走在前面的两个手里还端着朱红五福托盘,黄锦盖在上面勾勒出长长的如意轮廓。

皇后莞尔一笑,温和说道:“你们是来看你们的父皇的吗?”

“是的!我和五姐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奈何路途遥远,也是昨天半夜里才到的,本来想着一早进宫的,但是父皇病者可能要休息,所以干脆就下午来看望!”

宇文赟双手执扇,看到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后,转身回望了一下身后的宫娥,唇角一勾笑道:“江南的玉雕小巧别致,所以我给父皇带回了两柄如意,五姐带回了一尊观音,一个供父皇赏玩,一个保佑父皇早日恢复。”

皇后一笑,臻首之间头上的赤金纹丝大凤似是要腾空而飞:“难得你们有心了,可是你们父皇这会怕是不会见你们了!”

宇文漪微微探首发现皇后身后的宫娥也端了托盘,青釉凤首执壶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壶嘴里却是一点热气也没有,于是花容一绽,柔声说道:“原来母后也是来看父皇的?父皇最喜欢母后炖的鸭汤,可是这怎么没有递进去啊?”

皇后脸上笑容一僵却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凤仪说道:“你们父皇可能正睡着吧!本宫想等着他醒了在递进去!”

“站了这么久那且不是凉了!”宇文漪说笑着,眼角的余光却是骤然一亮如同箭头上冰冷的光,羽睫一闪又说道:“含元殿是有独立的小灶的,母后肯定是想凉了也罢,父皇醒来只需要去热一热也就可以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帝心思(上)

皇后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如同烈日之下被灼烤的冰一般极速消融脸色一正:“本宫正是这样想的!羹凉了还可以热一热!但是你们玉如意还有玉观音就怕放的再久也是凉的了!还不如直接放在这你们先回去,一会本宫帮你们拿进去就是!”

宇文漪嘴角一抿正欲想说,却被宇文轻轻一拉,身旁的朱红宫门一动,皇帝身边的侍出来行了礼数说道:“皇上知道五公主和七殿下回来了,此刻正想见公主和殿下呢!”

宇文漪眉梢一挑转头笑吟吟的对皇后说道:“母后要不这羹汤就让儿臣帮你送进去吧!”皇后被气的长眉扭曲成珠,转身对身后的宫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羹汤交给公主!”

小宫娥头也不抬,连忙将托盘递了上来,宇文漪手一伸,宫娥手一放,这青釉凤首执壶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裂成片,里面乳白的羹汤撒了一地,宇文和宇文漪躲的快,衣物没有被溅湿一点,而皇后新制的裙子却被溅了汤汁,甚至还黏上了已经被炖的绒烂的肉。

“你这小宫娥怎么这般不懂事!本公主还没拿稳你怎么就松手了,这可是母后为父皇准备的汤,你担当的起吗?”

宇文漪长眉一皱,脸上顿时起了凌厉之色,质问声中小宫娥已经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奴婢该死,求娘娘公主饶命!”

皇后气的脸上飞起一阵红晕,抿嘴之间唇角的细纹更加明显,但是奈何皇帝此刻正在殿内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没用的奴才,真是丢人,滚到掖幽庭里别再回来了。”

可怜的小宫娥脸色一白,眼泪滚滚。

宇文扇子一伸抬起小宫娥的下巴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小婢容貌清秀,打发去了掖幽庭也太可惜了,母后不如将她赏给儿臣,让她去做一个花房小丫头。既不辜负了这容貌也不让母后在烦心!”

皇后被宇文漪挑拨的腹内血气翻涌,这连带着还折了一个宫女,气的几乎快晕过去但是却要强压着怒火维持着端庄的仪态说道:“这是本宫的宫娥,做错了事情理应该由本宫来处理。七殿下向来喜欢依偎绿,这手还要伸到本宫这里来了吗?”

宇文拱手执礼从容的说道:“儿臣知道母后此刻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肯定会重了些。打翻羹汤就被罚去掖幽庭的确太重了,母后贵为皇后,该是知道父皇泰山封禅之后一直德仁治理朝野,若说今日母后一定要这么做,父皇知道肯定不会高兴。何况父皇此刻还病着,更应该慈和治理后宫和天下为父皇祈福。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母后着想的。请母后三思。”

宇文漪微笑不语,但是知道皇后已经被气的不行了,加上宇文这话,皇后更是有气撒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皇后一双凤目越来越狠。

但是皇后依旧是皇后,内心层云迭起,脸上肌肉微微跳动目光森寒却转念含了一抹不可挑剔的笑容说道:“七殿下果然想的周到!既然是如此那这宫娥本宫就送你了吧!”

说完转身便拂袖而去,侍赶紧吩咐左右:“还不快收拾去了!”

那小宫娥这才连连叩头跪谢宇文救命之恩,宇文却是神色一敛说道:“不用谢了,我是看你大好年华葬送掖庭宫实在可惜,你知道本王的性情的,下去候着吧!”

小宫娥连忙提了衣裙退下。

两人接过随从小心翼翼递来的托盘在侍的引领之下走进含元殿。

皇帝并未在含元殿正殿,而是一直卧病在含元殿后殿的养身殿内。

宇文和宇文漪一路走进来,外面春日阳光迷人眼,可是殿内却阴沉的多,就连朱阑玉柱也是冷冰冰的泛着萋萋寒光,缂丝帷幔低垂,三人环抱不及的红柱矗立在大殿中央,纵然繁丽的吞云团案缠绕,却失去光彩,找不出一点的光华。

宫娥侍都是低垂着头,看到皇子和公主进来也只是机械的躬身行礼,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

帷幔尽头宽大的龙床之上挂着天青色帷帐,玉钩倒悬,拢起帷幔,衰老的皇帝失去武乐大礼上的英姿,两颊贴着膏药,枯瘦了不少,明黄寝衣之下,就连胸口的肋骨似乎都能看见。

龙床一侧青釉刻花镂空五足香炉里燃着伽楠香,熏香幽幽,身姿变换,皇帝的脸隐在青烟之后,宇文看着不忍心中一痛,将手中的托盘交于了侍,疾步上前,伏在皇帝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父皇!”语毕两行清泪滚下。

宇文分明记得泰山封禅时父皇身体康健,一身沉重的冕服都未能阻挡他登山的步伐,更回忆起少时父皇正当盛年屡屡出征西域,那样英姿勃发的父亲,在什么时候悄悄的就变成如此枯槁的老人。

虽然此刻包围在富贵和尊荣之中,却是遭受着病苦!身体正在一点一点被病痛吞噬。

可是宇文漪却是显得有些镇静,只是撩了衣裙跪在龙床一侧虽然也在低低的呼唤着“父皇”但是容色却是要镇定的多!

听到孩子的呼唤武周皇帝缓缓睁开眼,唇角一扬,慈爱一笑:“儿!漪儿!你们总算回来了,江南春色如何?父皇的江山美不美!”

宇文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柔声说道:“儿臣自泰山南下一路上看到的是国泰民安,百姓富庶,领略了父皇千里江山的美,一语道不尽。儿臣定当每日都进宫来给父皇讲一讲儿臣一路上所看到的!父皇只管安心调养就可以了!”

皇帝微微一笑,然后又缓缓的摇摇头,双手一撑想要努力的坐起,但是周身却使不上力气,侍赶紧过来小心的将皇帝扶起,拿了锦绒软枕靠在皇帝身后。

皇帝缓过心里那一口气,暗淡的目光巡回在宇文漪和宇文身上,良久如同枯爪一般的手扬起,似乎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宇文赶紧握住,只听的皇帝幽幽的说道:“父皇这一生能有机会泰山封禅已经足矣,江山会永在,父皇已经老了,江山天下将来都是你们的!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领略这万里江山的美色!”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帝的心思(中)

“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宇文漪低声说着,膝行上前,将缀满珠翠的头轻轻的靠在皇帝膝上,如同年少时一般。

皇帝爱怜抚着两个孩子的头,浑浊的眼中慢慢的渗出泪来缓缓说道:“到了现在也就只有你们两个能陪我说说话了!”皇帝苍凉一笑,顿了顿又说道:“刚才你们在殿外的话我都听到了,漪儿往后不可对你母后那般,她毕竟是皇后。我知道你是因为弈王所以才会那么激她,但是今日也只此一次,以后不许。”

宇文漪抬头,却见宇文正瞪着自己,嘴角动了动终于没说出话来,怏怏的点了点头。

皇帝满意一笑侧首又对宇文说道:“儿做的很好。若是你的两个哥哥能有你的一点善良就好了?可惜他们……”皇帝轻叹一声遂后又摇了摇头。

宇文漪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宇文。宇文无奈的避开她灼灼眼光说道:“我哪能和两位哥哥相比。”

宇文漪趁势说道:“父皇你的龙体抱恙暂且将朝政之事放一放吧!我和七弟从江南给你带回了礼物,你看一看吧!”

皇帝终于展颜说道:“你们可真是有心了!带的都是什么?”

宇文漪笑而不语只是起身将放在托盘上的两块黄锦掀开两只托盘中分别放着两把玉如意和一尊玉观音。

那玉观音是羊脂白玉镂雕而成,周身裙带飞舞,神态安贤,华丽之中却又宝相庄严。

而那两柄硕大的如意,每柄都有两尺来长,分别是莲花青玉如意和田白玉如意,通体纯白,浑如凝脂,只以金线流苏为坠。

“两柄玉如意是七弟送给父皇的,而这一尊玉观音是我送给父皇的,可都是让江南的制造司挑选了最好的玉雕师傅做的。特别是那玉观音乃是鬼谷奇才玉琅王做的呢!”

宇文漪一面说着一面将如意和玉观音端了过来,放在皇帝的床头,美玉生辉,皇帝的双眸分明也是被这三件玉器染上了一层光亮,伸手抚了一把,触手生凉旋即又是一阵温润果然是好玉。

皇帝笑着说道:“玉的确是好玉,雕工也的确是鬼斧神工。但是江南和北疆年年进贡的好玉也是很多,若是放在皇宫之中和宝库中的各类珍宝放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平平了!”

宇文漪一笑敛了袖口坐在床榻前说着:“宫中玉器和珍宝的确不少,可是年年久放库房不见天日,空有了一身繁华和尊荣,这玉石新进的,带有宫外的灵气。”宇文漪说着嘴巴一翘仿佛小女儿撒娇一般:“女儿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皇帝伸手排了拍宇文漪的肩虽是在摇头可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你这话说的,就像皇宫是个囚笼一般。”

宇文低头一笑说道:“五姐向来喜欢自由,却可惜是个女儿身,要是像儿子这般是个男儿身的话,肯定也会策马扬鞭走遍千里江山。五姐只是想说宫中玉器也是最好的,但是都是各国进贡,为了讨好父皇,有政治意义在里面。但是这些采自民间的东西却是自然天成,而且出自本朝,心意自然也更洁净一些,比起宫里中规中矩的东西有时候看看是有新意的。”

宇文漪美丽的下巴一扬赶紧说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描绘着长长眼线的杏眼一转,满脸带笑说道:“父皇在宫中若是觉的有时候烦心了不如就看看我和七弟送给父皇的这玉器。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看着舒心,也顺心!”

皇帝连连点头,口中轻轻说道:“的确,这外朝的东西哪能和本朝的相比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思索这,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久病浑浊的双眼一亮,就连脸上的病色都一下骤减:“朕怎么没想到呢!”

宇文漪宇文两人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将眼底的波澜息数隐去,异口同声说道:“父皇想到什么了?”

皇帝似是卸下了万斤重的担子爽朗一笑说着连连摆头:“真是当局者迷啊!你们两个小东西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帮了父皇一个大忙!”

宇文漪和宇文两人更是一脸迷茫,宇文漪连连说道:“难道是这观音显灵让父皇的病一下就好起来了?”

皇帝被宇文漪逗的更加高兴大笑起来:“哈哈!就算是这样吧!”说着居然把明黄锦被一掀,披了一件氅衣就坐了起来。

这一下吓的旁边已经侍奉了皇帝多年的侍脸色都变了连连说着:‘皇上呀!您还病着不要起的这么急啊!’

皇帝脸上登的就不高兴沉着脸说道:“朕得的是心病!这心病去了,身上自然也舒服了!”手一转指着榻上的如意和观音又吩咐道:“这三件玉器给我摆到武德殿上去,朕要天天看着!”

转头看着依旧迷茫的宇文和宇文漪说道:“今日多亏了你们两个进宫,以后没事记得常常进宫来陪陪父皇!你们暂且退下吧!朕有要事要处理一下!”

宇文和宇文漪对视一下,各自行了礼退下。

此时天光正好,阳光落在殿外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彩色光晕,透过窗棂落在大殿青石上耀出一片清冽的光芒,宇文漪和宇文缓缓前行,两人渐渐的消失在一片迷蒙的光晕之中。

皇帝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笑意缓缓褪去,眉头轻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们两人和弈王一向交好,刚才在殿外漪儿又故意冲撞皇后,你说他们两人这进宫送玉器到底是为了弈王还是真的是来看望朕的?”

大殿之内其余的宫娥侍都远远站立在红柱之下,肃穆的没有一丝活气,这话自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侍奉皇帝侍晁伦,已经在宫中侍奉皇帝三十多年,虽然没有胡子可是眉毛和头发已经一片苍然,这察言观色都快成精一般。

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皇帝变换的脸色,听着皇帝这样说心里是掂量了一下说道:“奴才不懂,但是奴才刚才看的真切,皇上听了公主的话那是真高兴。只要皇上的身子能好,不管有意无意那都是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

第一百六十章 皇帝的心思(下) 这一章很重要别跳

老皇帝眼睛一斜指着晁伦说道:“你这老东西说话向来都是滴水不漏,找不到一点错。我的孩子们要么是冲着皇位而来,要么都是惧怕天子,没有几个真的把我当做父亲,你都在身边三十多年了,想问你一句真话都闻不到。”

皇帝说完袖子一甩转身就朝软塌走去,晁伦在身后听的身上冷汗嗖嗖只冒,但是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说道:“可是老奴句句说的都是真话啊!奴才只是侍奉皇上起居的,心里最关心的当然只有皇上的身体了,所以老奴看的真切,皇上的身体是真的好了!有些话老奴说不得,就像有些话身为公主和权衡之间求生的弈王殿下也是说不得!”

皇帝抿嘴不语,只是望着晁伦,威严维持不过须臾,转而笑着说道:“老东西说话都成精了!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游散惯了的皇子,有些话自然是说不得!但是他们两人的用意朕就当是真的想要为朕宽心了吧!”

“这不就对了嘛!”晁伦抚掌一笑,指着皇帝头上的膏药说道:“皇上这病都好了,这膏药要不也取了吧!”

皇帝点点头,晁伦命小侍取了温水来,绞了帕子一点一点浸湿膏药,待到膏药都被化去才小心的取了下来,太阳穴两边留了一个黑印,估计的一两天才会褪去。

皇帝躺了好几天,看着窗外春光正好,时有鸟雀经过,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出去走一走,晁伦连忙拿来一套常服衫璞头,慢慢的为皇帝梳理着因为连睡了几日而有些蓬乱的头发。

皇帝用的镜子是半人高的大铜镜,两边缠绕着腾云龙纹,明晃晃的天光之下,铜镜中皇帝脸上的皱纹一条条似是能数出来。

皇帝伸手抚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皱纹,若有所思,半晌才不着边际的说道:“儿可惜了!”

晁伦手一抖,不动声色的说道:“皇上是说……”

皇帝斜眼瞪了一下晁伦故作怒意说道:“我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晁伦尴尬一笑继续打着哈哈:“老奴这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住了!皇上您具体是指什么啊?”

幽幽的叹息传来,皇帝话语缥缈,两眼之中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泪来:“儿德厚仁善,行事慎密却又不显山露水。这些年他沉迷风月别人不懂,难道朕这个做个父亲难道还会不知道。如果他有心帝位,不管是太子还是弈王恐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七皇子他不会!”看到皇帝双眉紧皱,一脸的忧色,晁伦再也装不下去了,梳头的动作放慢了很多,就连语气也沉了几分,“帝位之争已经很残酷,殿下他本就仁厚,他不想让已经纷乱的皇室在添风云给皇上增加烦恼!”

“这亲儿子居然还不如这收养的儿子……”

晁伦吓的脸色发白,嘴都张大了,但是却把那口气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转眼看其他的那些侍依旧是杵在那,连忙遣了出去。

回来白着一张脸连连说着:“皇上呀,你咋忽然说了这句话,吓死奴才了!”

皇帝不以为然眯了眯眼:“放心吧!那些宫娥侍你若是不唤他们他们都是死的,何况朕的声音又小他们听不到的。这憋在心里太久了,有时候想说一说!可是放眼这宫里,也就你还能陪朕说一说了!”

“皇上您是又想念鄂妃娘娘了?”晁伦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铜镜之下了一个小匣子,取出一把发钗递给了皇帝。

那发钗是用掐丝缠绕成桃花枝,又用青玉刻成绿叶点在上面,红宝石作花蕊,上的鎏金已经退去了最初的金灿颜色,钗柄却是发亮。想必是喜欢的人定是多年把玩在手中,不肯放手。

“鄂妃!”皇帝闭上眼,当年的明眸皓齿又浮现在脑海之中,耳边甚至还响起那个温柔的呼唤。

皇帝沉醉在记忆之中良久才睁开眼,眼中一片苍凉:“我愧对她啊!这么多年了,我却还没有找到她的孩子!”

“鄂妃娘娘在天之灵会保佑皇子殿下的,娘娘也会体谅皇上的!不然当初就不会在怀孕之初自己就借罪去了冷宫。当年公孙皇后跋扈,她也是为了保留皇上的血脉才出此下策的。”

“可是她如此为朕着想,等到朕真正的掌握了皇权,她又撒手西去了。说到底还是朕无用,早年被朝党掣肘,才会放任公孙皇后,也害了后宫诸多嫔妃和皇儿。”

皇帝重重的叹息一声,将发钗放回匣子说道:“不知道到朕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孩子啊!”

“老奴派出去的人一直都在找,从来就没有停过!”

皇帝望了一眼晁伦,一脸忧色:“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朕相信这么多年你肯定是没有放弃过寻找。但是当年孩子被送出宫后就失去了踪影,没有留下一点的线索,实在也是难为你啊!”

“鄂妃娘娘当年想的可能是留下的线索越少孩子才越安全,只是娘娘没想到,皇上励精图治会一举铲平朝野专政大臣,最后却把自己给难住了!”

“说到这个朕这心里倒又有一些不安了,当年为了铲平朝野中那些固执掣肘的旧臣,朕无奈之中册立了冰御门,早年是为朕的一把好手,没有他们朕不会那么快速的肃清朝野。但是后来几年冰御门和太子走的是越拉越近,沦为了党争利器,制造了不少冤案。朕为了稳定朝局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怜那些冤魂了,所以就为了这心中的愧疚,前几日太子打着卓吟风勾结苏文熙一事,朕是压根就不管!反正卓吟风已经伏法,就让他闹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荒园故人

晁伦脸上露出一抹笑,转眼之间已经为皇帝束好了发,拿了璞头为皇帝裹着头说道:“老奴不敢说太多了!但是皇上以后不必在为冰御门忧心了。老奴听闻冰御门的柴烈啊不见了,而冰御门上下几十人死在了西市的破庙里。都说冰御门作孽太多,这是遭到了天上神仙的重惩罚!”

皇帝淡淡一笑说道:“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本是连冰御门这颗老虎牙都敢拔!”

“不管他是谁,这歪打正着的帮皇上去了一结就是好事!”说着软翅璞头已经戴好,说了一番话皇帝脸色果然好看了很多。

日影西斜,阳光呈现出一片金黄,两个苍老的身影相对而立。

皇帝在晁伦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大殿之外走去,殿外的侍缓缓推开厚重的宫门,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温润的风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花香像温柔的手抚在面上。

皇帝站在大殿门口放眼望去,重重宫殿在阳光之下闪耀出一片金色,飞檐逶迤,廊桥蔓回,皇帝幽幽的说道:“有些事情该是明了拉!”

风缓缓的将他苍老和低沉的声音吹的很远,很远。

雍城东市十六王宅七皇子宇文的府邸坐落在兴庆宫北,府宅比起弈王等其他皇子来相对较小一点,但是七皇子宇文却是一个爱好风雅的人,府邸之中亭台楼阁自然少不了,四时鲜花一年到头不曾断过这一来但是别致不少。而且宇文还特别喜欢养孔雀,稀少的白孔雀更是他府邸之中最引以为傲的。

从皇宫回来,宇文是一头就扎进了崇玉阁,因为仆人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守护的一直旖琉璃刚好开放。

这旖琉璃是牡丹花中极品,花瓣多达二十五层,每一层更是包含了粉白红三种颜色,层层绽放,含着娇嫩的花蕊,似是聘婷少女半掩花丛。

“这花开的很好!”宇文漪举着白纱灯笼细细观赏,赞叹一番后对身后的灰衣仆人说道:“今晚派人守着,不得让它惊风,明早剪下来给父皇送去!”

“是!”灰衣男子恭顺的回答着,拿着笔在纸上记了一番随口问道:“皇上最近好像很是忧心!”

“是有一些忧心的事情,但是应该已经解决了!”宇文放下手中的白纱灯笼,清蔚的眉宇荡起一丝阴云,“有件事交给你去办,最近的两桩案子来的实在太奇怪了,去查一下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

“是!”灰衣男子停下手中的笔躬身应下,略有一些迟疑,还是说道:“城中有人传言说苏伯懿的儿子苏文熙回来了!”

宇文放下手中的白纱灯笼,正端着一杯茶,听的这话,豁然转身,杯盏之中的碧绿的汤汁泼溅了一地。

“谁说的?”宇文唇角一抖,辞气急切。

“是太子!他那一日让冰御门前去抄南宫侯的家的时候打着的旗号就是说卓吟风勾结苏文熙。”

“太子!”宇文脸色一沉,茶盏一把按在身旁的小案上,“他为什么要用文熙来做文章,人都已经不再了十多年还不肯放过!是他有阴谋还是真的无风不起浪!”

“小人不知道,但是这几日小人一定会加紧查探的。但是小的也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弈王会在突然之间酝酿出这么一个连环大计让太子连折了两部!”

宇文眼眸中精光一闪,转头望着灰衣男子说道:“你也觉得这是弈王所为?而且凭着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大一个陷阱!”

灰衣男子凝眉思索一下,面色从容语气笃定的说道:“虽然弈王殿下此次看上去插手的不多,但是稍微留心观察一下却可以看出案子每一次的关键转着点都是由他去做的,弈王殿下和太子相争多年说是他做的谁都相信。但是说是他筹谋的却有点不让人信服,若是他真能做这么大一个局,那么他又何必要去送百子嬉春图自找羞辱呢!”

宇文缓缓踱步,心中疑云大起:“难道弈王哥哥身后真的有一个人!他会是谁?为什么要帮弈王。这个时候怎么把文熙扯出来了!”

宇文只觉得脑袋里塞了一团乱麻抓不到一点头绪,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发现这一要脑袋立马晕了更是混乱,心中不由一叹:要是文熙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理清思路的!

“政事向来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弈王哥哥要怎么走那是他的计划我不想过问太多,但是我倒是很想知道太子为什么会忽然牵出苏文熙,你也去打探一下吧!”宇文转头又叮嘱道:“能打探多少是多少!还有南宫侯府被抄家之后卓芊芊还有她那个夫君好像也是凭空消失一般,实在太奇怪了,家都没了,人也一起消失也不问一下!也去打探一下!”

不知为何宇文说话之时眼前总浮现卓瑾瑜的样子,一闪而过就像白纱灯后迷蒙的光一般。

府邸深深,宇文极目远眺,星光点点的雍城在夜色之中更加迷离,宇文忍不住长叹一声。

第二日清晨,阳光还没透过云层,薄薄的雾气散落在雍城之中,早开的花儿像是美人的脸,带着清冷明澈的露珠,雍城之中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之中,但是荒芜多年的宁远侯府上此刻却多了两条人影。

两人一高一矮,身材都是纤细修长,一个是年轻女子,一个是总角少年,两人的衣衫不是最新最贵的那种,但是却是干净利落,就像两人清秀沉静的脸庞一般,让人看了就像饮了一杯清冽的山泉,说不出的舒心。

沈韵青很早就想来着宁远侯府中看一看,她曾无数次的路过荒园的大门,翘首往里张望。满目的残垣断壁她能想象出当年的那一场屠杀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她害怕无意之间勾起被隐藏在弟弟心底的回忆,更害怕无意之中引来灾祸,每一次在门口犹豫两下最后又忍着心底的酸涩离开。

只是这一次他听闻苏文熙和南宫侯府“勾结”在了一起,她寻找了多年的人难道真的有了音讯?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定要带着弟弟来看一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沧州小县

破败的宁远侯府里杂草丛生,却也生出一片翠微之色,甚至还有蔷薇开在苍白的假山之上。沈韵青牵着弟弟行走在一片瓦砾之上,脚下坚硬的棱角透过软底绣鞋硌的脚心里也是一阵生疼。

沈韵帧跟在姐姐后面,漆黑的眼珠滴溜乱转打量着荒园,一只叫春的野猫窜过吓的他小脸一白捏着姐姐的衣角说道:“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里都没有人好害怕的!”

沈韵青转头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弟弟的头柔声的说道:“韵帧别怕!姐姐的一个朋友曾经住在这里,今天只是来看看!”

“朋友?”沈韵帧挠挠头一脸的迷惑,“什么人会住在这里啊?这里破破烂烂的,只有乞丐会住在这里吧!”

沈韵青眉头微蹙轻叹一声:“或许是吧!”

话语幽远像是花儿缥缈轻薄的香气,不觉两人踩着满地的碎石穿过大堂来到了后院,廊柱倾斜,竹帘破败,就连曾经的白石路都淹没在了一片翠绿的青草之中。

院子中间一座假山赫然孤立,攀爬而生的蔷薇已经将饱满的花朵息数绽放,平添一副生气。

沈韵青想象这里曾经的温馨和美好,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如果一直生活在这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娉婷少女了,可是却因为家庭的变故如今不得不隐藏在另外一个虚假的身世中。

想着不觉紧了紧牵着的手,触手之间掌心却是一片腻滑。低头一看身旁的弟弟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目光直直的锁在那座假山之上,脸色已经刷白。

“韵帧你怎么了?”

“那石头!”沈韵帧颤抖着嘴唇小声说道,仿佛石头后面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好害怕!”说着就往沈韵青身后躲。

“只不过是一块石头!韵帧别怕!”沈韵青一边安慰着弟弟一边往那石头望去。

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假山罢了,只是有点大而已,中间还有一个山洞,但是在天光照射下山洞内看的清朗明了,没有任何异样,不知道弟弟怎么就怕成了这样。

一阵风过,草木沙沙作响沈韵帧浑身抖起来不住的央求着:“姐姐我们快走吧!这里好害怕!”一张脸已经被吓的惨白。

沈韵青无奈只得带了弟弟往外走。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沈韵帧的脸色终于缓了过来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那个石头总觉得害怕!就像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藏在我的头脑里要跳出来一样。”

沈韵青听的一惊忙安慰者弟弟说道:“不要乱想好吗?姐姐以后不带你来了就是!”

沈韵帧懂事的点点头,但是当晚却依旧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魇之中火光一片,血红的光中更有凄厉的哭声,等到沈韵青好不容易唤醒他时,汗水早已经打湿了身上的中衣。

春天的夜里凉风习习,这出了一身汗,受了风沈韵帧接下来就是连着病了好几日。

就在这几日皇帝传下圣旨吏部户部尚书职位由分别由路远和黄叶两人顶替。这两人身份再简单不过都只不过是原吏部和户部的两名六品司职使。

官职虽然小但是两人才华横溢而且为人正直做官清廉,因为在两党之争中一直保持中立,所以空有才华却无高官可做。皇帝将他们直接由六品提成三品尚书,对于皇帝自然是感恩。更重要的是皇帝希望用两人来掣肘朝中的党争,无论是弈王还是太子,想要将这两人拉入自己的账下几乎不可能,想要二人听从效命必须要施仁政,以德服人。

将来无论是谁做皇帝,总算是给后继的人留下可用之才了。

而在这几日同时发生的事情还有雍城百里之外的沧州。

奉县是沧州的一小县,清僻的山坳之中连着来了好几辆马车,因为远离村落,又是夜间才到竟然是没有惊到任何人。

山坳之中小溪环抱着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之中立着一坐竹舍,虽是简陋一些,但是在这青山绿水的环抱之中自是多了一份雅致和清韵。

天刚微明,马车已到,车上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从车上下来,因为连日的赶路脸上尽是倦怠之色,就连花白的头发也散乱开来,几缕头发搭在额头前,随着清冷的山风摇摇晃晃。

男子伫立在马车前,车内其他几人也依次而下,都是一些年轻男子容貌倒是普通说不出特别。前面马车的人站定之后,后面几辆马车上的人也依次而下,有年轻娇俏的小丫头,有面色如霜不带一丝笑颜的年轻女子,同时也有俊朗的公子。其中一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双拳头砂锅般大小,在人群之中很是扎眼。

外面的人惊动了竹舍里的人,随着一个单薄身形的晃动,一声急切切的呼喊穿透幽静的竹林。

“爹!”屋内率先冲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黑发如丝却没有任何修饰,松松的一个挽了一垂髻扎了一根发带,从她眼下厚重的乌青可以看出来这几日定是很是辛苦。

姑娘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两手一直端在前面像是想去扶着前面的人一般。

“芊芊?”那身形肥胖的男子望着朝自己扑来的人,眼里满是惊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芊芊还未回答,人群之中那个年龄稍小的姑娘直接就扑了过去,眼泪滚滚而下。“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巧儿好想你,侯府……侯府没了!”

“没了?”芊芊手一颤,勉强的扶着自己晕眩的头,抬眼望向此时站在马车旁正一脸从容镇定的俊秀男子。

“虽然这里偏僻,一般人找不到,但是还是进去说话吧!”身形魁梧的男子一一打量了众人面色,转头向跟在芊芊身后的少年说道:“估计一会会费很多口舌,去烧点水泡点茶吧!要是有吃的就更好!”

黑子嘟囔一声:“魏罡大哥,这茶还有点心早就准备好了,只怕一会都没那心思吃了!”

说完就转身往竹舍走去,身后芊芊搀着父亲卓吟风说道:“爹先进屋吧!”

众人一一进到竹舍之中,狭小的竹舍顿时显得拥挤,最后无奈黑子只有招呼着无关紧要的人到竹舍之外,房间内只留下了芊芊卓吟风,还有那一对年轻男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摊牌

男子面色一直沉静如同湖水一般,那年轻女子脸色比起刚才更加冰冷,加上她一身紧身黑衣,眼神更是凌冽如同刀锋一直巡回在卓吟风身上。

卓吟风倒是不怕皱着眉头打量一番,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不是冰御门的少司南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文雪冷冷一哼说道:“我不是少司南……”

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身后男子轻轻碰了一下,只听的声音传来:“小雪!对卓大人说话客气一点!”

苏文雪长眉一皱含了怒意:“对芊芊我说话可以客气,但是让我对他说话客气一点那就是做梦!”说完袖子一甩,带着一股风摔了门就出去。

芊芊尴尬的垂下头小声说道:“爹!侯府没了,那府上的人呢?”

卓吟风眼神冷冷的只是盯着面前的瑾瑜说道:“我在大牢里不知道情况,但是我想你总该知道吧!”

芊芊无助的望着瑾瑜,瑾瑜只是扬了扬唇角说道:“我答应过芊芊不会伤及任何人的性命,所以在太子行动之前我就已经将侯府上的人全部都遣散了”

“真的?”芊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当然是真的,包括你的父亲,我也把他从天牢里救出来了!”瑾瑜望着芊芊肯定的说着。

“筹谋的如此缜密,就连天牢里都来去自如,难道你还要告诉老夫你就是那个赌徒慕二仪吗?”卓吟风眼神如霜逼视着瑾瑜,“老夫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一切都是你联合弈王做的是不是?”

竹舍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屋外的风穿过竹林,掀起一片如海浪的呻吟声,面对卓吟风的质问,瑾瑜只是侧首迎接上他的目光,目光淡淡的冷冷的,如同窗外竹叶上泛起的一抹清冷的光。

良久才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若是心中有那么一点善意,就一定能想到我是谁!只是大人良心早就已经泯灭,前尘旧事都已经忘记的干干净净,所以你当然会不知道我是谁了!”说完转首望着窗外翻滚如浪的竹叶不再说一句话!

“你?……”卓吟风被气的说不出来,逼出一个字愣愣的望着瑾瑜,脑海里极力的搜索着记忆,但是眼前这个男子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会是谁。

“要是别人杀了我全家,我有那个能力早就提刀杀了回来。如今别人不但不杀你还救你!难道你都没一句谢谢?”魏罡正抓着一只茶杯喝茶,看着卓吟风憋的一张脸通红,吐了一口茶水忿忿的说着。

“的确是你们把我从天牢里给捞出来的,但是我既然已经知道背后策划的人是他!你会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他是真的想救我?和弈王联手对付太子,折去户部和吏部,然后又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瑾瑜冷冷一笑:“你比柴烈要聪明得多!不然你死的比他快!”

“你说什么?柴烈死了?”卓吟风身子一抖,屋外竹林沙沙光影翻动,卓吟风脸色一阵泛白。

“他是屠我满门两百多口人的刽子手,他非死不可!但是卓大人你是死是活,全由你自己选择!”瑾瑜背对着卓吟风缓缓地说着,话音一顿,转首回望着卓吟风冰冷的说道:“卓大人想知道柴烈是怎么死·的吗?”

卓吟风没有回答,但是一下撑大的眼圈却泄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瑾瑜依旧是面色如霜缓缓踱着步子,竹子制成的地板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宛如骨骼碎裂一般。

只听他缓缓的说道:“我准备了二百五十八根银针,分别刺入了他全身二百五十八个穴位,他不会立马死去。他会在如蛊虫噬咬一般的痛苦之中折磨几天,最后精血枯竭身体化成干尸一般才会死去,如今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想他已经死了!但是我相信冰御门是找不到他的。而太子也是不想找他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已经吃了太子送去的有毒食物,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了!当然天牢之中的那个人只不过是和你长的有几分相似。我想太子如今肯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我回来的目的,而且还发现你还活着,你应该明白他会怎么做?”

卓吟风紧咬着牙,眼神慢慢变得炽热起来,却固执的说道:“我对太子没有任何威胁,太子不会杀我!”

“不杀你?”魏罡气的眼睛都睁大,摔了杯子说道:“太子不想杀你,那天牢里的有毒饭菜是谁给你送来的?这么固执亏我们还想法设法的把天牢的里的人全都调换了去救你!”

芊芊听着瑾瑜说柴烈的死法的时候被吓的浑身发抖,如同幼兽一般眼神里满是期盼,伸手抓着瑾瑜的袖子说道:“文熙哥哥你说过的,你要帮我保住我爹的性命的!”

“我是说过要保住你爹的命道饿,但是生死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得看他自己的选择!”瑾瑜双眉紧皱,辞气虽然有些凛冽但是却伸手扶着芊芊的臂弯。

芊芊左右为难,转头又向自己的父亲求助,却发现卓吟风一张脸几乎沉到了海底,阴冷的吓人,眼中酝酿着滔天的怒意。

“文熙……苏文熙?”卓吟风咬着牙齿呢喃着这个熟悉如同扎进肉里多年的刺一般的名字,指着芊芊说道:“芊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苏文熙?”

芊芊眼泪慢慢盈满眼眶,缓缓的点了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头颅的晃动颗颗坠落。

卓吟风气的说不出话来,手指不停的指点着芊芊,最后终于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只是这手才扬起就已经被文熙抓住。

“芊芊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有我在你休想动她一根头发!”文熙眼如鹰隼,手一推,卓吟风肥胖的身子禁不止连连后退。

“爹!”芊芊“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卓吟风衣衫的一角苦心的劝道:“文熙他没有害侯府上下一条性命,他和弈王联手把父亲拉下来只不过是想为苏门翻案,尊荣难道在父亲眼里真的那么重要吗?何况南宫侯府的确是欠了苏门两百多条性命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博弈

“你这没用的东西!”卓吟风一把推开芊芊,红着脸几乎是在用吼的说道:“所以你发现了他真实身份的时候也没有告诉父亲,你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利用,被算计!看着侯府上上下下被一场大火烧的精光。你们这些女子感情用事,一无是处!”

芊芊怔怔的望着眼前几乎快要发狂的父亲,眼泪慢慢的盈满干枯凹陷的双眼:“侯府今日未伤及一条性命,父亲只是丢了官就如此的气愤,那父亲可有想象当年苏伯伯一家被屠杀还要被扣上罪名冤死的时候心中是何其的难过。何况杀芸香,火烧归义坊的确实是爹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爹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如果不是爹一路挣功名,哪有你的尊荣?穷困潦倒只会被人踩在脚下。爹因为出身贫贱就被朝中的那些贵胄望族耻笑!芊芊你不明白背后被人指指点点是什么滋味!我不服命运的安排才一直的往上爬,没想到绊脚石却是自己的女儿。”卓吟风手掌狠狠的拍在竹子编制成的小案上,汤汤水水各种茶点撒了一地。

“她不是你的绊脚石!她也不是你所说的无用。芊芊只是比你善良,纵然有你这样的一个爹,但是内心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也是芊芊最难能可贵的!”

文熙拉起芊芊小心的护在身后,一字一句说着,字字如刀,字字如铁,锋利又沉重。

“你现在没有选择!想要活命你就的帮我替苏门翻供!”

“翻供?”卓吟风呵呵一声冷笑:“你是要我去告诉皇上当年益州救灾粮银并不是你爹贪污的?事实的真相是太子收买我诬陷的你爹?”

“对!就是这样!当年你为首告诬陷我爹,今日我要你仍然作为首告去皇上面前指控太子!”

卓吟风听的俯仰大笑,最后眼角甚至还滑下了晶亮的眼泪,魏罡看的一脸惊疑,芊芊甚至以为卓吟风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疯掉了,不停的喊着“爹”。

唯独苏文熙没有变化,只是冷静的看着卓吟风笑的浑身乱颤,几乎快要晕过去了才慢慢的停下来擦着眼角的泪。

“苏文熙啊苏文熙!你的计划看上去真的是天衣无缝啊!你这样既能给你爹雪冤,还同时进一步打击了太子。太子会因为我的指控储君之位不保!而弈王便有了机会成为太子!你们互相勾结,各取所需!真的是太好了!”

苏文熙眉头一皱厉声说道:“不要用勾结这个词语,我和弈王不会像你和太子那样无耻!”

卓吟风冷冷一笑说道:“枉你第一公子的称号!你口口声声说是要救我,如果我去告发太子,太子始终是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健全的儿子中的一个,你觉得他会杀太子?太子到时候会放过我?我已经缠上了归义坊的案子,再加上当年诬陷官员的罪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我?”

“只要你放下雍城中的荣华富贵,只要你肯翻供,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我都能力保你性命无忧!”

“荣华富贵?我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生路死路都被你堵死,只差最后一个身败名裂了!”卓吟风苦涩一笑,望着芊芊说道:“芊芊啊芊芊,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你终于和你的文熙哥哥在一起了,爹如今也成这样了,你可高兴了?”

“爹!你还不明白吗?女儿要的不是金山银山尊崇荣华,女儿要的只是身边重要的人都在,一家人能坦坦荡荡的活着!你相信文熙,他一定会保你性命无忧的!”

卓吟风连连摇头,不停的说着:“苟且低贱一生,要这性命又有何用!”说着说着竟然两眼发直,如同丢了魂一般转身慢慢的朝竹舍之外走去。

“他是不是疯了?”魏罡看着卓吟风慢慢而出的背影问着。

“可能是我爹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接受现实!”芊芊转头又对文熙说道:“等我在劝劝我爹!”

“你不用去劝,让他自己去想吧!我觉得你爹现在对你是极其的不信任,我害怕他情急之下会伤害你!”

“我总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伤害我的!”

“你还是别去吧!”魏罡上来连连摆手:“今天若不是文熙在,你估计都挨了他好几下耳光了!”

“我爹心里难受,他打我几下心里能好受一点那也没什么!”芊芊低声的说着。

文熙无奈只好说道:“你去可以,但是要通知我,我在暗中看着!你是没看到你爹情急之下杀人的样子!”

芊芊低垂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声:“好!”

文熙吩咐着魏罡让他一直注意着卓吟风不要出什么差池,现在卓吟风是最关键的人。

卓吟风自离开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竹舍旁边的小茅屋里。魏罡进去看的的时候卓吟风正坐在窗前,像是在思索,又像是痴傻一般皱着眉一言不发。

魏罡粗人一个见到卓吟风这样更害怕出什么事干脆一下午都坐在屋子里干陪着。

直到晚上弦月东山坳,众人准备好晚饭。

在这的大多人都是一身好武功,苏文雪心情烦闷,下午直接跟着魏罡的手下一起进了竹林之后的山林子打了不少的野味回来,虽然是在荒野之中但是晚餐却是很丰盛,兔子山鸡不少。

但是在场的人除了魏罡手下的人和黑子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没有一点胃口吃饭。

魏罡一直看着卓吟风,芊芊端着一只烤鸡进去,卓吟风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对芊芊更是理都不理。魏罡无奈只有自己消灭了山鸡后继续一晚上守着卓吟风。

第二日一早芊芊和黑子还有魏罡和卓吟风都留在了竹舍,而文熙则是带着妹妹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到了山后的一湖泊处。

正值阳光大好的春日,偌大的湖泊中央水草崭露头角,盛开的小花引得的燕子翻飞;沿湖的水草翠绿一片,有的还带着昨夜未去的露珠,阳光一照折射出斑斓的光。

苏文熙带着妹妹沿着湖泊缓缓而行,两人的衣衫被露珠浸润,深一片浅一片像是印上去花纹一般。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梨花坟茔

走了好久也不见苏文熙说话,苏文雪丢了手中一直把玩的花停下脚步冲着苏文熙的背影说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苏文熙转过身子冲妹妹一笑说道:“带你去见你最想见的人!”说完上前拉着妹妹一道前行,就如同幼时带着妹妹在外面游玩一般。

苏文雪一边走着一边环顾四周满眼的青绿,指尖上传来的温柔让她很安心,或许这就是亲人之间的力量。

昔日年少的哥哥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一身长衫行走之间带着偏偏风度,文雪望着哥哥好看的侧颜说道:“除了你,我和弟弟妹妹都是出生在雍城,沧州虽然是我们的老家,可是却从未回来过,这里有什么人是我想见的呢?”

苏文熙只是微微一笑,拉着妹妹越走越快,两人脚下生风一般转眼到了一片梨花林之中。梨花朵朵,芳华正盛,一树一树雪白的像是琼枝屹立,风过处如同春日里降下场白雪。

“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梨花,温柔婉约不似桃花灼人眼,又不像梅花孤傲。父亲曾经说过有朝一日不再为官,必定带着母亲回沧州老家,房前屋后一定要种满梨花,每年春季陪母亲赏花!”苏文熙说着喉头一哽,“其实母亲就跟梨花一样美丽温柔!”

苏文雪一身黑纱长衣站在雪白的花瓣雨中,黑纱被风长长的吹起如同缓缓而落的黑蝶,苏文雪低声的说道:“可是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们回来了!”苏文熙的话似是呓语一般喃喃消失在温润的风中。

苏文雪抬起头,顺着苏文熙的目光追去,梨花林的尽头是几处新落成的坟茔,青石方砖砌成的墓碑上却未带一个字!苏文雪漆黑的双眸里瞬间晶亮一片,一行热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

转头从苏文熙坚定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苏文雪缓缓的走到坟茔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爹!娘!”苏文雪如同年幼时一般呼喊着双亲,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漫天落下的梨花花瓣和穿林而过如同人声悲呜的风声。

“当年家里遭逢劫难,没想到最后偷偷为父母收尸的人却是芊芊!十多年里她每年都去祭奠。但是没想到最后却让卓吟风知道了。我害怕对父母还有我大师兄的遗体不利,所以我托黑子帮我转移了他们!并且在这里重新造了坟茔。这些梨花也是去年移栽过来的!”

“为什么墓碑上没有名字!”苏文雪伸手触摸冰凉的墓碑,手指上的伤还没有好,摩挲之中,钻心的疼痛从指尖痛到心里。

“我暂时不把名字刻上去也是为了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记家仇!我一定要为他们昭雪之后才将名字刻上去!”

“你现在的计划是卓吟风?”苏文雪转头问着,“他会帮我们翻案吗?”

“我不相信他会连最后的一点亲情都不顾!”

“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苏文雪摇摇头,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卓吟风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这么多年他和太子还有柴烈打交道,他为了追求权利和尊荣可以不顾一切。我们苏门一族两百多条人命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归义坊易园里难道就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吗?想要用芊芊去感动他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就算芊芊成功不了,我还有第二套方案!只是……”

“只是什么?”

苏文旭悠长叹口气,扬起脸,白刺刺的天光落在眼里,苏文熙揉着眼角说道:“到时候再说吧!无论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文雪将哥哥的神情看在眼里,细声说道:“我们是亲兄妹,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能帮忙的一定要帮忙!不要把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扛!”

苏文熙展颜一笑,抬手揉着妹妹束在脑后的一把青丝说道:“那当然!你可是我血脉亲人!”

两人在梨花园里又说了一阵话才慢慢回转,到了竹舍的时候两人身上都还粘着梨花花瓣。

两人还未坐定魏罡就急切切的跑过来说道:“卓吟风要见你!”

苏文雪眼睛一亮说道:“难道他真的愿意帮我们翻供?”

“这就不知道了!”魏罡摇摇头,嘴巴一撇:“这卓吟风从昨天晚上现在就像木桩一样的杵在那,除了眼角在动真的像个死人一样。刚才终于动了一下就说道要见你!”

“他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现在谁在哪看着他呢?”苏文雪小声问着。

“我出来后让黑子过去看着他呢!”魏罡看着苏文雪有些担心,觉的她是担心过头就劝慰着说道:“就他一个人又不会武功,能闹出什么来呢!”

“不用猜了,他既然要见我,那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苏文熙慢悠悠的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转头对妹妹说道:“你帮我去陪陪芊芊吧!他自从知道我身份之后心里一直就有郁结。我们不在的时候毕竟是她帮我们祭拜父母,对她好一点!”

苏文雪点点头唇角漾开一丝少见的笑意:“我恨的是她爹,不是她。何况将来我还要叫她一声嫂子的!”

这时候妹妹还有心说笑,苏文熙无奈一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转身便朝卓吟风的茅棚屋走去。

深山之中的茅棚自然比不上曾经华贵的南宫侯府,文熙推开柴扉的时候一只老鼠仓皇窜开,遍地散落的是昨夜剩下的烤肉。枯败的干草横七竖八卧在未经任何硬化处理过的地面。有些地方还不小心撒上了水,踩了几脚之后湿滑丑陋,文熙小心的避开。

进了院子才是那处茅屋,纵然是白日里,里面也昏暗的很,卓吟风胖大的身躯化作一团黑影顿在窗户面前,天光逆向照射过来,文熙清楚的看到他头上肆意张扬的乱发白花花一团。

“听到我要见你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答应你帮忙翻供!”卓吟风背对着文熙不急不缓的说着,文熙看不到他脸上的具体表情。

“没有!”文熙随口一答缓缓落在积满灰尘的土炕之上,拿过桌子上的一把土陶罐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文熙没有着急喝,只是将杯子放到鼻边一嗅,有一股泥罐的霉腐臭还夹带着一股腥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卓吟风之死(上)

文熙不着边际的说道:“这从湖里直接打来的水不能喝!一会我让黑子重新打一壶来!”

“不用了!”卓吟风终于转过身子来,像是放下千钧重担一般长舒一口气说道:“反正也不想喝了!”

“这水有一股子霉味不好喝!”文熙丢了手中过的土罐子茶杯摇摇头,“除了芊芊和你这里的人都是浑身使不完的劲,挖一口井不在话下,很快就会有甘洌的泉水送来!”

卓吟风撩了身上灰布长袍一点也不嫌弃土炕上的尘土,自然的坐在文熙对面淡淡一笑缓缓说道:“井水固然是好喝,但是老夫已经喝惯了这湖水!不想变了!”

文熙眉头一皱,面色阴沉了下去:“你一定要这样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芊芊?”

“芊芊?”卓吟风冷冷一笑,举起杯子大大的饮了一口湖水摇头说道:“这些世间的女子要么只顾着男女欢爱之情,要么就是贪图富贵出卖色相!何况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却还不告诉我,以至于老夫如今落的如此地步。女生外向,她既然早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我又何必要顾及着她!”

“你明知道芊芊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我见过的最重情谊的女子,你不能这么说她!”

卓吟风花白的眉毛一竖:“你既然能护着她,那我作为她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说她!你知道不知道我夫人死后我一直不续弦的原因吗?就是因为她娘跟她一个样优柔寡断自作多情,自从我当上户部尚书之后天天以泪洗面,说我卓吟风造杀孽!最后积郁成疾早死了。”

文熙眼中一热,语气带了怒意:“两位情深意重的女子何故就碰上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卓吟风诡异一笑反问着:“情义算什么?有时候无情无义才会让自己更好!我当年若不是害了你爹,哪有我的尚书做啊!”

文熙浓密的眉毛一皱,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咬牙问道:“按照你这么说,看来你是铁定不想为我翻供了!就连芊芊你也不会顾及一丁点!”

面对文熙的质问和渐起的怒意,卓吟风反倒是露出一副得意之色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拿我如何?”

看着文熙咬着不说话,卓吟风继续说道:“苏文熙啊苏文熙,你们苏家世袭贵胄,你自打一生下来就被包围在富贵和尊崇之中,你什么时候体会过出生卑贱被人诟病的痛!若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我自然不去计较这些,可惜我不是,我生来就是一个看中门第却自恨低贱的人。我恨我贫贱的家世,所以我一定更要往上爬!就算让我出卖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后悔!所以现在你让我去帮你翻供自己去毁掉自己建立起来的门第荣耀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文熙眼中早已经燃起怒火,但是为了芊芊他尽力的压制着自己,即使是多年的隐痛被重新挑起也极力的压着,文熙咬着牙说道:“我妹妹说的对,对你这样的人真的不该抱任何希望!”

“对我抱希望那只是你蠢!你妄为第一公子的称号!就算是我是被太子构陷成畏罪自杀,我至少是认罪伏法,就算别人提及我卓吟风想到的也是户部尚书南宫侯!但是我若是为你翻供,我好不容易被抹去的低贱出身的身份又会被重新昭告给世人,就算我死了别人骂我的除了无情无义之外,还会多骂我一句低贱!我不想这样!我受够了背后的指指点点,我不想死了还被人骂着贱骨头!”

文熙听着这话气的牙根紧咬,恨不得把手边的陶壶一把拍在他肥腻的脸上:“你以为你现在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你曾经的出生地位了?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为什么不选择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呢?何况我说了我会保你一命!”

“名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贵贱之分!所以我死也要以南宫侯的身份死!十年前的旧案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只要你不提,就不会再有人想到本侯的曾经!”

卓吟风怒目而视,脸色涨的通红,无尽的**燃烧在他的眼底。文熙终于看清楚了这**的火焰燃烧的是多么热烈,正是因为这火焰烧灭了卓吟风心底的道德底线,也烧毁了自己的一家!

文熙看到了结果,他的确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

冷静下来的反而是文熙,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双眼渐渐的冷却了下去,如同给深海里的一块坚冰,冷冷的望着卓吟风。

“所以你把我叫来,告诉我这些,你觉得你会让我心灰意冷?你看到了我的失望,高兴吗?你还有什么计划?”

卓吟风一怔旋即诡异一笑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才让我觉得你是当年的苏文熙嘛!”

文熙警觉起来,眼光的余风早已经将茅棚扫视了一番,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不禁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主动的要见我绝对不是仅仅的告诉我你不想帮我翻供这一件事!”

卓吟分冷冷一笑:“我又不会武功,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你的人给我拿的,藏不住一件东西,你怕什么?”

“当然怕!你太冷血,太无情了!”

卓吟风“呵呵”冷笑一声!堆在肥肉后面的眼角一寒冷冷的说道:“冷血!无情!我承认是这样!我冷血无情到可以杀死自己刚出生的亲生女儿!可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放火将人活活的烧死那才叫冷血!但是苏文熙你自诩正义,你比我能好到哪里去?我当年若是为了功名利禄将你一家两百多口人害死,那你呢?你和你合作的弈王难道就是正义之士?你们为了翻案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苏文熙心里一抖,狄青涯曾经不经意的一句话凌厉如刀,嗖嗖的剐着心口。

“你这话什么意思?”心中疑云大起苏文熙语气生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卓吟风之死(下)

“易园里的的玉壶,芸香还有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我杀的!那火也的确是我放的,但是易园之外的火绝对不是我放的!易园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四周都是砖墙,四周也都是空旷的街道,就算易园的火烧的再大,也不可能蔓延过青石街道将整个归义坊给烧掉!你们为了彻底的扳倒我不惜将案情扩大惊动皇上!你们比起我当年构陷你们苏门一族来说,没有没有任何的区别!”

文熙面上火辣辣心里如同油煎,弈王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在面前晃动,原来终究是他,自己在不经意中被他利用了。

卓吟风看着苏文熙面上的变化,唇角阴冷一笑:“怎么样,想通了?到底是我狼子野心十恶不赦,还是你们虚情假意?老夫现在倒是觉得我们都不过是一路货色罢了!”

“就算是弈王所为,那也是弈王!我终究和你不一样!”

“你们蛇鼠一窝,我们一丘之貉,到如今就不用分彼此了吧!”

卓吟风说完起身抖了抖满是灰尘的袖子,像是无尽轻松一般长吁一口气说道:“该说的都说完了,老夫该上路了!好歹你还喜欢着我女儿,就算我再怎么恶,我们终究还是翁婿,此处没有好酒,只有这腥浊的湖水,我们喝一杯吧!”

说完拿起桌上的陶壶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和卓吟风面前的杯子一一斟满。也不管苏文熙的脸色多阴暗,一壁的举起杯子就等着苏文熙。

窗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隐隐约约还带着芊芊说话的声音。

“芊芊就要来了,还是别让她看到我们两个这副阴沉的样子吧!一直以来她夹在你和我之间一定很难受,你看她最近已经枯瘦成这样了,你就心疼心疼她,做个样子给她看吧!”

苏文熙心中纵然有万般的怒火的但是一想到芊芊,心中到底多了几许温柔,眼神凌厉依旧但是还是慢慢的将手中的杯子举了起来。

两只杯子缓缓的靠在一起,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芊芊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爹你找我?”

厚重的声音之中两片木门被推开,文熙转头看见芊芊修长的身子俏立在门口,天光自她背后照射过来,芊芊似乎是隐在了一片温柔的曦光之中!

耳边一声陶罐破裂的声音,文熙眼看着芊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后撕心裂肺的喊出一声:“爹!”

只觉手上一热,转头一看,手上已经喷洒了一片炽热的鲜血,而自己手上的陶罐杯子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碎开。

自己手中残留的一片陶瓷片正插在在卓吟风的脖子上,血脉被损,炽热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射而出。

“爹!”芊芊的嘶喊声在耳边回响,文熙回过神来赶紧去给卓吟风止血,但是却无济于事,鲜血不停的涌出,不多时文熙还有芊芊上半身全部被鲜血染透。

“文熙快救救我爹!”

“我求求你快救救他!”

芊芊如同疯了一般不停的喊着,文熙使出全身的力气压着卓吟风脖子伤的伤口,但是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卓吟风的脸色慢慢变的苍白,眼角也慢慢的暗淡下去。

“苏文熙……你……你居然杀我?”

卓吟风喉咙里呢喃不清的挤出几个字,头一歪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散去,整个人软瘫在芊芊的怀里。

屋外西风飒飒,竹林萧潇,分明已经是春天了,枯黄的竹叶却是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

直到这个时候苏文熙终于才终于明白过来卓吟风喊他来的真正用意。

突如其来的巨变和惊愕让文熙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任凭着一身血红的芊芊嘶声喊着“爹!”

“苏文熙我恨你!”

“我恨你!”

芊芊每喊一声眼中的恨意便加一分,直到最后芊芊血红着眼睛抓起地上的一把碎瓷片朝文熙扔过去,满含恨意的碎片如同刀锋一般划伤了文熙的脸也刺破了芊芊的手,也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爱。

沧州是苏文熙的老家,这里葬着文熙的父母和大师兄,卓吟风死后,在芊芊的坚持下卓吟风被施以火葬,一把骨灰被芊芊抛洒在了半山的湖泊之中。

人死如灯灭,到头来黄土都未曾一把,芊芊看着飘散在湖水上的骨灰粉末热泪滚滚似是呓语一般说道:“都烧没了!全没了!”

巧儿泣不成声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说着:“以后我们怎们办呢?”

苏文熙站在身后小声翼翼的喊了一声:“芊芊!”

这一声微弱的呼喊如同芒刺一般扎的芊芊身子一抖,芊芊转过来身来文熙才看到短短的几日芊芊又枯瘦了不少。

以前量身而制的衣裙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蜷缩在袖子下的双手青筋暴起,就连散在身后的头发也完全失去了光泽,如同一把被风干的草直挺挺的晃动在身后。

但是那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却没有失去半分光彩,灼灼燃烧的目光之中往昔的温柔不再,那种眼神是文熙所熟悉的恨!

“如今你还这样唤我有何用?”芊芊双目微红眼下乌青一片,眉宇之间明明是忧愁面对文熙却未有一滴泪滚下。

“我……”文熙语顿生硬的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怀疑我?”

“不!我怎么会怀疑你!”芊芊凄然一笑,话锋陡转,“我亲眼所见你杀了我爹!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苏文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杀你爹,我需要他为我翻供,我怎么会杀他?”

“卓芊芊你不要胡说,我哥怎么会杀你爹!”苏文雪厉声为自己的哥哥辩白着,就连身后得黑子和魏罡也不住的劝着。

“芊芊姑娘,苏文熙如果要杀你爹早就动手了,何必要折腾这么大一通!你用脑子想一想。”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间

芊芊苍白的面上飞起一抹红晕,因为激动身体都在颤抖着:“我没有脑子,我会去相信一个要找我爹报仇的人能饶我爹一命!但是我有眼睛,亲眼看见你手上的瓷片插进了我爹的喉咙。”

芊芊忍不住心底的悲痛,眼泪如同雨下。

早上的时候还有阳光,此时天色巨变,乌云压顶,如同晚来疾风,瘦弱的芊芊衣裙飞舞,如同一只不胜风力的蝴蝶,几欲飞去。

有几粒零星的雨自如墨浸染天空落下,坠在众人的脸上身上,合着晚来凉意沁人的风竟然如同冰点一般。

芊芊几乎是是哭喊的说道:“苏文熙你不止一次的说过你会保我爹一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到眼睁睁的看着你把我的家拆散,看着我的家人被驱离,看着我的家被大火烧尽。

我为你守身十多年,为你帮着陷害我爹,我对你卑微到极点,尽管这样我依旧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信守你的诺言,会保我爹!

我想过太子会杀他,弈王会杀他,但是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杀他!可是我的眼睛给我的事实却是你杀了他!他不肯为你翻供,我可以帮你劝他啊!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说我冤枉你,可是我爹临死的时候也说了是你杀的他啊!

他是十恶不赦,他是贪图富贵,他卖友求荣,他在你们的眼里罪恶罄竹难书,可是在我的眼里他是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没了家,没了娘,我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苏文熙心里隐隐作痛,对于血脉亲情他比任何人都懂,但是此时他却是百口莫辩,这是卓吟风的计谋,而且他赌上自己的性命最后成功了。

苏文熙无力的摇摇头说道:“芊芊我没有杀他,你爹是想离间我和你,你只听到他说是我杀他,可是你却没有听到他之前的话!”

芊芊恨的牙齿在褪去血色的嘴唇上咬出一排牙印,指着苏文熙说道:“我不相信我爹会赔上性命去陷害你,何况我已经如此,她离间我和你有什么用!在小时候和你只有最纯粹的爱,自从我爹害了你苏门满门之后我和你之间爱恨掺半,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如今好了,苏文熙我爹害死你全家,如今你也让我家破人亡,我们扯平了,我也像你恨我爹那样开始恨你,我们之间从此以后只有纯粹得恨!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芊芊说完迈步就要离去,苏文熙一把抓住芊芊枯瘦的手臂说道:“你是要和我诀别?你要去哪?”

向来柔弱的芊芊此刻却如同爆发一般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文熙的手暴喝道:“我去哪不用你管!苏文熙你记着,曾经我为你守身十多年,偷偷的为你父母收尸,替你尽孝祭拜了十多年,为你隐瞒身份帮着你陷害我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我爹得命!你答应了!如今我爹死了!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记着我恨你!”

说完从头上拔下发钗抵在喉咙上,如同当是他逼着卓吟风一般。

“不许过来,我的生死从此以后与你无关!你也别问我要去哪!今日一别他日重逢我们就是仇人见面,只有你死我活!”

巧儿吓的双手一抖跪在地上连连哭求:“小姐不要啊!”

其余的人被惊住举着手叫声劝:“芊芊别冲动!”

文熙认的那正是自己买给芊芊的那把钗,只是下面的流苏已经凌乱的被芊芊攥在手里,而更让他难过的是芊芊雪白颈项上那一点如同朱砂痣一般的伤痕。

到底要经过多少得磨难两人之间才得以圆满,望着眼前以死相逼的芊芊,文熙忽然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得疲惫和无助。

复仇没有能复仇,爱的人落的和自己一样的下场,那些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依旧还在富贵的云端。

自己真的是那个号称京中第一公子的苏文熙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此时此刻苏文熙该伤心吗?他不知道。

看着泪流满面的芊芊,苏文熙一行热泪滚下:“芊芊!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明白你恨我!你要走我不拦,我只希望你不要做伤害自己得事情,保重自己,我害怕有一天真相大白,你明白过来的时候会伤心!我求你!”

爱终究是爱,割舍不下得牵绊,那些曾经流淌在两人之间的爱早已经化成骨血融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纵然牵绊着恨,只要一句话,依旧能让已经成仇人的两人痛到不能自已。

风越来越急,飘落的雨也不在是零零散散的,暴雨瞬间倾盆,一声惊雷炸破春意封锁的黑夜。

芊芊衣衫乱舞,热泪滚滚而下,最后和满脸的雨水混在一起。

已经没有办法看出来芊芊哭的有多厉害,只能见她瘦弱的身子在雨中颤抖,一双眼睛通红,如同水泡一般。

手中的发钗滑落芊芊悲呛的喊道:“我恨你!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说完转身跑开。

巧儿惊呼一声:“小姐你等等我,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说完提着裙子哭着追了去。

魏罡慌张的说道:“两个姑娘家这是要去哪,天这么黑又下着雨。”

最后还是苏文雪说道:“我恨的是他爹,但是芊芊我并没有恨意。都是女孩子我一路跟着她们暗中保护着会方便一些!等她情绪稳定之后我在带她们回来。”

文熙点点头,有妹妹跟着她们自己肯定放心。

大雨如绳鞭笞着大地,魏罡一路拉着失魂落魄的苏文熙回到竹舍,苏文熙一路之上都像是被拘走了魂魄一般双眼发直,喊也喊不动。

黑子和魏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没有办法,看到文熙衣服湿答答淋淋滴滴,只能找了一口铁锅生了一堆火放在他面前,门也留了一个缝隙,两个人守在外面等着苏文熙慢慢恢复过来。

山林之中的一场暴雨,让狭小的茅草屋仿佛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如同珠帘一般的雨水挂在房前屋后,飞起的雨水将两人的衣衫也润的湿滑一片。

“认识了这么久,哪怕是以前住在西市的破庙里三天两头的挨饿,都未曾见过他这般!”黑子朝屋里探了探头,将门又掩上一些好让窜进去的风雨更少一点,抬头又不安的对魏罡说道:“魏罡大哥,他要是一直这么的不说话,会不会是得了痴傻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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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颓废

不会的!”魏罡向内看了一眼,火光正映在文熙的脸上,忽明忽暗。

魏罡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他还有亲人要找,还有大仇未报,还有芊芊没有回来,他不会的!他只是担负的太多,他此时此刻想冷静一下,我们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静静的陪着他就可以了!”

“以前他还是慕二仪的时候我只知道他好赌,原来他只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身份!谁曾想他就是当年的京中第一公子,身负着血海深仇!”

“是啊!两百多口人都是血亲之人,大仇要报,但是芊芊姑娘的深情又不能负,两难之间小心翼翼的选择筹谋,最后却是两个都失去!换做是我,估计还承受不了,早就提着刀蛮干去了!”

“如今卓吟风死了,能帮着翻供的人就只有太子了……”

“太子想都别想了!太子的户部吏部都是折在了文熙的手里,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帮他翻供!而且东宫之内绝对是绝对没有人会愿意帮文熙的!”

“那他复仇翻案是不是没有希望来?”

魏罡抡起手拍了拍黑子的头说道:“换做我和你当然是没有希望了,但是你别忘记了,他可是苏文熙!而且我相信他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要他愿意我黑子一定全力以赴的帮助他!要是没有他我早就已经饿死在那破庙里了!”

魏罡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我还有我兄弟的命都是他给的,只要他一声令下,我魏罡还有手下的兄弟全都听他调遣!”

“我们只需要等他缓过来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卓吟风怎么就忽然死了呢?前两天事情乱的跟麻一样,都没来得及问!”

魏罡两根拇指般粗的眉毛皱在一起说道:“我也没问,我总觉得事情太蹊跷了,忽然就死了不说,还恰恰让芊芊姑娘给撞见了,那样的场景换做别人都会觉得就是文熙杀死的他!”

魏罡越说心里的疑问更大,山风夹杂着雨水打在后背上只觉的脊柱里像是灌进冷风一样。

真刀真枪的当面干他从来就没怕过,自从载在弈王手里之后是对那些喜欢玩弄阴诡之计的文人是惧怕了三分。

眼前自己这么一说就像是探及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魏罡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说道:“这些事咱们还是别猜来了,等文熙好了我们问问就知道了!”

雨打在竹林里,惊起的呼啸声如同海面上卷起的风一般,浩瀚又辽远,魏罡和黑子的对话忽近忽远淹没在雨声之中,待到半夜黑子困的不行,趴在魏罡的腿上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魏罡到后来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靠着竹篱就睡过去了。

待到两人醒转之后,慌忙往屋里一看,铁锅里的火已经熄灭正丝丝的冒着青烟,而苏文熙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两人房前屋后到处寻遍了依旧没人,两人心里一慌想着文熙该不会是想不开干了傻事。

两人手忙脚乱的又到湖边找了一圈,魏罡甚至还到湖里去翻了一遍,依旧是没有踪影。

最后还是黑子一拍脑门想起一个地方,拉着魏罡就朝后山跑。

一夜的暴雨后梨花林里遍地都是打落的花瓣如同积了一地的白雪,远远望去梨花林的尽头新起的坟茔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磐石一般跪在那里,正是他们四处寻找的苏文熙。

苏文熙应该是半夜出来的,身上的衣服一半湿一半干,头发也散乱开来,几缕头发搭在额头前正往下滴着水。

而他的膝盖之下两个深坑积满了水,苏文熙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那坑里的水竟然没有半点浑浊,几片洁白的花瓣带着露珠正飘在上面!

他在这里跪了大半夜一动未动!

黑子正想冲上去喊,手上一紧转头一看魏罡正皱着眉头朝自己摇头。

想着昨夜说的话,黑子收回迈出去的一脚,和魏罡并立在身后,默默的陪着苏文熙。

暴雨之后是大好的晴天,日出东山一片水雾朦胧的山林在赤金的阳光之下竟然蒸腾出一片灿烂的霞光,三个男人的身子隐藏在这一片霞光之中,过耳之处只有习习凉风似是是人声在低诉。

过了很久很久,三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太阳晒干,黑子累的几乎快要晕过去,才见文熙终于晃动了一下身子。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芊芊是无辜的!我想为我的家人报仇,我也想保护芊芊,最后我的仇没有报,芊芊也没有保护好,甚至连归义坊的人也有可能是我害死的!什么京城第一公子,都是假的!我没用!我一点用都没有!我所有的策划安排都只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文熙的身子也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倒在泥泞之中。

黑子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去扶住几乎快要倒下的文熙说道:“以前在破庙里,我们什么都没有,你连南宫侯府的门都摸不到,如今南宫侯被拉下来,东宫甚至都被你捅里个窟窿出来。机会慢慢总会有的,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啊!你不想想自己,难道连芊芊姑娘你也不在乎了吗?她都一整晚没回来了!”

魏罡急的只挠头连喊着:“我魏罡就是一粗人,不会安慰人,你要是觉得心里难过该伤心就伤心,该喝酒就喝酒,你想干嘛就干嘛,但是你不能干伤害自己的事,你要是死了我的救命之恩找谁报去!”

说完一双大手仅仅的抓着苏文熙的胳膊不放。

这世上哪有这么安慰人的?苏文熙心里正烦闷着,被这么一说哭笑不得,摇着头说道:“我还不至于想死!我只是觉得从来都没有这么疲惫过!这么失败过!想好好的静一静!”

“你要安静,你不能找个好地方静一静,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我们找不到人,还以为你怎么了,还害得我跳到湖里里找了两一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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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病愈

文熙微微一笑,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来:“第一次在牢房里见到你,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这般的好友!”

魏罡轮着砂锅般的拳头捶了一下文熙说道:“你若是真的当我是好友,就早点振作起来!”

文熙向来身子强健但是眼前受了魏罡这一圈,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嘴里咕隆着不清的话人一下就载了下去。

魏罡吓的脸都白了,自己手上的力道最清楚不过,自己拳头虽大,但是可是没用力道,文熙又会武功受一下根本不会有事情,这人载下去伸手一扶,才发现文熙身子烫的吓人,原来早已经发起烧来。

这人啊有时候靠的就是一口气撑着,这一口气一松有时候人就跨掉了。

两个人将苏文熙搬回竹舍,,文熙这一病就是半个月。魏罡将手下的人打发回雍城打探消息之后,竹舍里就只剩下黑子和魏罡陪着整日里昏昏然然的文熙。山林一下安静下来,仿佛是被世人所遗忘,就连追出去的苏文雪也像消失一般。

等到文熙的病情终于有些好转的时候,趁着这一日阳光好,黑子和魏罡拖着苏文熙到院中晒一晒太阳。

在屋子里躺了十多天,这一出门满眼就是灿灿金光,苏文熙忍不住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个蓬。

放眼望去雨水冲刷和阳光照耀之下竹林清脆欲滴,迎面吹来的风都带有一股泥土的清新之味。

“也就病了十多天,怎么就像是过了十多年一样!”眼睛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文熙提着天青色长袍落坐在院中一块被太阳晒的热热的石头上的。

坐定之后文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换下,黑子清洗之后正搭在栅栏上晾晒。自己来沧州的时候是什么都没带,身上这衣服自己以前从没见过,不知道黑子从哪找来的。

文熙随口问道:“你哪给我找的衣服换,还挺合身的!”

黑子正在院子里捣鼓着石头搭起来的灶堂,头也不抬大咧咧的说道:“哪是我找到!是芊芊姑娘从南宫侯府出来的时候带来的!还说是在侯府里的时候给你新做的,你都还没来得及穿!”

隐痛猝不及防的被挑起,眼睛里凉凉的难受,文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

魏罡正磨着他三尺来长的斩马刀,眼风扫过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丢了刀,两只大手在身上一蹭,擦掉手上的水走到文熙跟前说道:“有你妹妹跟着她,不会有事的!就算芊芊有什么事,以你妹妹干练狠辣的性格,即使芊芊不肯你妹妹绑都会把她绑走!”

文熙皱着眉头往着魏罡说道:“表面看上去你是糙汉子一个,有些事你看的很明白啊!就几天的时间,你是了解我妹妹呢?还是了解芊芊呢?”

魏罡呵呵一笑:“自从认识你和弈王之后,我学会一件事,有些事用眼睛看就完事,有些事得用心去看!这样小事迷糊大事不糊涂!时间虽然短但是你们几个人我是看的清楚的!芊芊深明大义她只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你妹妹心里跟镜子一样,她武功高强又是单独一人,有她在不会有事!”

话音落下竹林之中一下安静下来,和煦的暖风出来,搭在文熙额头前的几缕头发轻轻的荡漾着。

魏罡看着近日里消瘦下去的文熙,使劲的抿着嘴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肚子里那股好奇劲一拍大腿说道:“前些日子乱哄哄的,之后你又病恹恹的一直没机会,我就想问问那卓吟风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死了?”

魏罡这么一问黑子立马甩了正抱在怀里的石头拍着身上的灰就挤了过来:“我也奇怪呢?到底怎么回事?”

苏文熙用牙齿扯着嘴唇上翘起的壳顿了顿才说道:“不是意外!他就蓄谋的!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黑子和魏罡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没明白还是转头望着文熙。

“那一日他主动叫我过去,就想做三件事第一告诉我他不会帮我翻供让我死了这条心!第二告诉我归义坊的大火是他放的,但是他也被人利用了!他根本就不想烧整条街,是有人故意让火势变大,让事情到达一种不可掩盖的地步好彻底的将他绊倒!第三就是制造一个我杀死他的场面给芊芊看!”

魏罡听完眉毛都拧在了一块说道:“第一件事我能想通,第三件事隐隐约约有点明白,这第二件事他的目的是什么?归义坊大火那铁打的就是他放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黑子嘟囔着嘴一脸无辜的说道:“我都不明白!”

文熙摇头一笑说道:“告诉我不想给我翻供无非就是想气我,没有别的!告诉我归义坊大火他是被人利用,想的就是离间我和弈王!死在芊芊面前就是离间我和芊芊!我能保卓吟风的命,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保卓吟风半辈子换来的世家尊容!可是偏偏他就是一个把身份地位看的比命还重的人。”

黑子撇嘴说道:“人都死了要这身份地位来有什么用啊!”

魏罡点点头恍然大悟:“死了还要把你气一下,然后顺带着离间你和弈王还有芊芊,这人是死都不甘心啊!”

苏文熙眉头一皱低低的说道:“归义坊的大火我的确有点怀疑!”

魏罡惊讶的眼睛都瞪了起来:“你明知道他的意图还相信他!”

“我不是相信他!而是弈王的确有那个嫌疑!归义坊大火之后我曾经去查看过,易园的确是四年环街,一般情况下火根本就是烧不过去,但是刑部的一个办案小官曾经告诉过我,归义坊大火前一日易园和临街的茶楼之间堆了很多柴火,说是茶楼储备的!”

“这也太巧了吧!”魏罡狠狠地抓着头皮,忽然明白过来:“要是这样那真正杀死归义坊那么多人的就不是卓吟风了!弈王得利最大,他确实有这个嫌疑啊!”

“文熙哥哥本来是为自己家人雪冤的,平白却扯上这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这样来翻供雪耻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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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化

文熙无言,只是紧紧的攥着拳头,消瘦的脸上冷的跟深潭里的寒冰一样。

稍倾才说道:“卓吟风死的那一天你们谁通知的芊芊,她那么巧的就看见卓吟风死!”

“是巧儿姐姐!”黑子眼睛一亮抢着说道:“我记的很清楚,就在你去找卓吟风的时候我碰见巧儿了姐姐了!他告诉我侯爷可能想通了,说要找小姐去说说话,人还高兴着呢!”

“那自然是卓吟风安排的了!”文熙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说道:“一切都功亏一篑!”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魏罡小心的问着,那张堆着横肉的脸却非要做着小心的样子,文熙看着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整个林子又安静了下去,文熙捏着发酸的眉心起身走回竹舍,这一躺又是好几天!

芊芊回到雍城之时是他离开苏文熙的十日之后,皇帝发下昭告之后归义坊已经开始重建,昔日的伤痛仿佛已经远去。

但是曾经恢宏奢华的南宫侯府却是恰恰相反!

一场大火之后南宫侯府被烧成废墟,因为归义坊的重建甚至有人到南宫侯府废墟上将基石和完好的砖瓦的运出。

这还不算最坏的!南宫侯府已经被烧毁,因为是罪臣的居所,朝廷等到能用的砖瓦基石都被运走之后准备重建一所书坊,这样南宫侯府最后的一点影子都被抹去。

芊芊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工人在挖基石,残垣断壁之处是年少的回忆,昔日的家园面目全非,隐藏在帷幄之后的人已经哭成泪人。

“小姐!家没了,一点影子都没了!”巧儿忠心耿耿,一路之上被芊芊驱离了好几次,但是巧儿以死铭志最后才让芊芊答应留在身边。

如今看到侯府惨遭洗劫她心里的伤心是一点都不亚于芊芊。

“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爹!”芊芊紧咬着嘴唇哽咽说道,最近每日都是以泪洗面,脸上早已经被苦咸的泪水灼伤,再次流泪,脸上只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小姐家没了,我们以后去哪啊?侯府什么都没有留下,走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带走。”

芊芊不语只是无力的摇摇头,转身往深巷之中走去,此时正值黄昏,暮色四合,雍城之中华灯初上,芊芊的瘦削的身影在幽长的巷道之中显的渺小又落寞。

巧儿抹着眼泪跟在身后静静的等着芊芊发话。

良久芊芊才扶着墙壁万般困难的说出几个字:“去东宫!我要报仇!”

巧儿听的如同雷击,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挤出一句话:“小姐你要报什么仇,找谁报仇?难道你要找姑爷报仇?”

“什么姑爷?”芊芊扯下帷幄厉声呵斥:“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情意!只有恨!”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前几日我当你是气的才对姑爷说的那些话!”

“当然是真的!”芊芊褪色的唇上印着一排牙印,狠狠的说道:“我为他付出了十年的年华为他一心一意,而他呢?利用我对他的情意香我南宫侯家报仇!说的帮我保住我爹的性命也是家的!我就这样一个要求他都不答应我!他无情我就无意!不是要报仇吗?我们就都来报仇,看看是谁最后能成功!”

巧儿在南宫侯府的日子也不算短,她眼中的芊芊性格虽然柔韧,但是却温婉动人,平时里是连生气都不会的闺秀女儿家。如此狠心肠的话她是第一次听她说。但是从芊芊眼中陌生狠辣的目光看来,她知道她的小姐并不是说说而已。

几日之后当她和芊芊一同出现在东宫辰阳殿的时候就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

差不多一月过去太子依旧还是太子,一身的赭黄蟒袍在他极速瘦削下去的身上显的有些宽松,但是储君之尊却是没有减少半分。

太子自从归义坊大火案之后的确是被皇帝狠狠地冷落了,最后幽禁在东宫之内不准出入,允许官员觐见,其余人宫女內侍撤走一半。卓吟风最后也被调包给换走了,太子轻易的就能知道这肯定是弈王和苏文熙干的。目的依然再清楚不过。唯一担心的就是卓吟风在这个关键时刻反咬自己一口。如果是那样,风头正紧的时候这样闹一出,自己的太子位子还真不好说。

但是一个月下来之后,卓吟风那边没有一点动静,皇帝依旧没有易储之心,不觉的又微微的放下心来。

而且新上任的户部和吏部尚书都是个正直的主,不参与任何党争,只是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弈王曾经想要讨好却吃了个闭门羹,太子看在眼里冷冷的笑着:你弈王使了那么大的劲最后也不讨好。

算来算去刚开始自己心里那股痛劲居然慢慢的缓过去了。只要自己还是太子,只要以后不出差错他弈王想把自己从东宫赶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太子听到卓芊芊来找自己的时候心里除了惊讶之外还真是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他惊讶的也仅仅只是自己烧了南宫侯府为什么这卓芊芊要来找自己。

清明过后辰阳殿里就已经换下了冬日里才用的重工锦缎刺绣帷幔,取而代之的是赭黄缂丝帷幔,玉钩倒悬远远望去如同湖面惊风荡出的层层涟漪。

珈蓝香依旧,青烟袅袅让辰阳殿尊贵的恍如天宫。

太子靠在凭几之上,透过缓缓而起的青烟眯着眼望着眼前枯瘦如柴姿色尽失的芊芊说道:“孤没看错吧!你真的是南宫侯府的千金小姐卓芊芊?”随后一顿半点弯都没绕直达主题“你爹呢!”

“没错是我卓芊芊!”芊芊扬起脸,透露着一丝倔强朗声说着,但是一想到卓吟风眉头微皱强忍着心酸说道:“我爹死了!”

太子心中巨石落地长舒一口气,重重拍了拍身下赭黄毡垫,故作疑问说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这是想要干嘛!”

芊芊眼中一狠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报仇!”

太子听的一口气没上来连咳嗽两声,恢复过来之后立马喝道:“大胆!就凭你?孤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报仇!”

南宫侯府可是他太子带人烧的芊芊要来报仇,那太子以为自然是来寻他的。

“我要找苏文熙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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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悬崖勒马(上)

太子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嘴唇勾起冷笑:“你爱他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如今却要找他报仇!孤这可看不懂了!”

“那只是以前!现在不是了!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一点情意,只有恨!我爹屠了他满门,如今他也害的我家破人亡!”

“孤看来,这倒是扯平了!有什么好报仇了!”

芊芊嘴唇微颤:“他能寻我南宫侯家报仇,我就能能寻他报仇!何况他欠我的太多了!既然恩怨难断,那就索性和他没完没了!”

太子展了展手臂,缓缓起身,缓缓走到芊芊面前说道:“那只是你的事!你和苏文熙之间的事情孤不想插手,你要报仇找孤做什么?你毕竟是罪臣之女,趁我现在还看在南宫侯往日忠心的份上对你还有一丝怜悯,赶紧走!”

太子手一挥极其不耐烦,芊芊扬眉一笑镇定的说道:“我来找殿下你,也是在帮殿下!难道殿下不知道吗?”

“帮我?”太子转头反问,眼中多了一份寻味,“你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连折了户部和吏部,难道不疼吗?难道就殿下就没想过这背后的指使人?刚才我说我要找苏文熙报仇殿下一点都不惊讶,想必是殿下已经知道了卓瑾瑜得真实身份!我爹宁死都没有帮他翻供,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他一定会想法设法针对太子!他能让太子连丢两部,以他的能耐,将来肯定有更大的动作,殿下这一次只是丢了两个臣子,下一次就不知道会丢什么了!”

芊芊一番话下来,太子本是舒展的眉头慢慢的皱在了一起。

芊芊嘴角含笑进一步说道:“殿下你别忘记了,除了苏文熙还有一个弈王呢!他们早就已经联手了!虽然现在东宫的主人是太子您?但是太子不趁着现在有机会先下手为强,将来东宫的主人是谁还真不一定呢!”

“大胆!”太子怒喝一声,反手就给了芊芊一耳光,芊芊嘴角流血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掌,身子晃动几下依然倔强的站立在大殿中央。

“向来忠言逆耳利于行,芊芊说的话是难听了一些,但是太子只要想一想就会明白芊芊所说的道理!”

太子咬着牙似是在思索,半晌才说道:“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孤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你忽然之间这么恨苏文熙?你不给孤一个明确的答案,就算是孤最后相信你的话,孤最后也不会留你!”

太子心中有鬼,相信芊芊的话,同时也怀疑着芊芊,满城都知道南宫侯府当初是被冰御门给烧了的,而且他还给卓吟风送去过毒食!

芊芊胸腔剧烈起伏忍着心口的剧痛说道:“因为我爹不肯帮苏文熙翻供,他杀了我爹!我亲眼所见!可恨我信错了人,曾经那么相信他!”

“曾经?”太子面上一惊说道:“看样子第一个知道他卓瑾瑜真实身份的不是孤,而是你了!”太子仰首连连失笑:“也难怪你是他枕边人,就算他瞒的再好也是瞒不过你的了!既然你也帮他隐瞒了那么久的身份那孤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曾经也帮着他来对付你爹,同时也对付本太子了!”

芊芊一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说道:“芊芊以前太天真了!如今不会!如今芊芊和殿下同仇敌忾在无二心!”

“好!”太子意味深长的望着地上的芊芊,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说道:“绝无二心,那就得一心!”

太子这句话意味深长眼神又极其暧昧,芊芊忍不住微微发抖。

太子看着芊芊慌乱的眼神朗声一笑又忽然停下问道:“告诉我苏文熙现在在哪!这一次孤要先下手为强!”

珈蓝香已经燃尽,芊芊只觉的自己心神恍惚,等她从辰阳殿出来时中衣已经被汗湿透,巧儿扶着她,看着芊芊面色惨白吓的只哭!还好太子妃宜兰及时赶来吩咐宫娥赶紧带芊芊去琉璃阁后殿休息,巧儿那颗一直扑腾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夕阳西下东边天空腾腾而来的暮色像是在恋恋不舍的追逐西边越来越薄弱的那一丝光明,最后一丝光辉隐在厚重的暮色之后芊芊依旧矗立在窗前,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窗棱。

琉璃阁很高,站在最高的一层可以将雍城尽收眼底,此时暮色四合雍城之中的灯火如同星光一般,在夜色之中雍城竟然有种通透的美。

只是这样的美景之中再也寻不到一点属于芊芊的温暖。

下午宜兰送来了几套衣服,说是太子的意思,要芊芊好生的梳洗打扮,太子晚上还会过来。

这言下之意在明白不过,芊芊一下午如同泥胎任由着宫娥梳洗打扮,一身杏色大袖长裙在芊芊身上有些不合身,满头珠翠和天香阁的胭脂水粉都无法给芊芊苍白的脸染上一丝红晕。

梳妆完毕芊芊木然的站在窗前,这一站就没有在动一下,巧儿站在一侧不停地抹着眼泪。

眼看着宫娥一盏一盏将琉璃灯点上巧儿心急如焚。等到宫娥全都退下之后巧儿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凄然的喊道:“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吗?”

芊芊无声的望着窗外不在属于自己的繁华,眼泪如同泉水一般留下,良久才狠心的闭上眼睛说道:“你退下吧!”

“不!小姐!”巧儿膝行上前拉着芊芊罩在外面的杏色纱衣说道:“小姐你若是在清醒平静的状态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巧儿不会阻拦!巧儿只是害怕小姐是在情绪慌乱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若是将来真相大白的话小姐会后悔!”

芊芊依旧不转身,只是流着泪木然的说道:“我现在比我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小姐你不知道!你真的放的下姑爷吗?你这么做要是姑爷知道他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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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悬崖勒马(下)

芊芊豁然转身厉声说道:“我给你说了没有姑爷!你若是在提他你就走!我永远都不再见到你!”

“小姐!”巧儿哭的肝肠寸断沙哑着声音说道:“小姐巧儿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是巧儿看的清楚情理是非啊!我能体会小姐的心情!但是巧儿也看的透姑爷是真心实意的对小姐,小姐也是真心实意的对姑爷!”

“真心实意?”芊芊摇摇头,眼泪跟着飞落在身上:“若是真心实意那他要为何那样对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小姐你真的以为是姑爷杀了侯爷吗?巧儿最近看的很清楚!姑爷只想给苏门翻供,侯爷是他最大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侯爷活着,他怎么会杀侯爷呢?若是侯爷死了姑爷翻供的可能性很小,他不可能笨到要去杀侯爷啊!而且……而且那天侯爷让巧儿去找小姐说是有事情要说,还一定要嘱咐巧儿告诉小姐不要立马去呢!”

芊芊慌乱的摇头,满头的珠翠呖呖作响:“你的意思是我爹他自己寻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他女儿难道他丢的下我吗?”

“巧儿不知道侯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巧儿相信姑爷是不会杀侯爷的!”

“一个丫头都能看透,难道你一个冰雪聪明的闺阁小姐还看不透吗?”一个冰冷镇静的声音在帷幔之后响起,地上铺着鹅绒软毯,帷幔后一个黑色纤瘦的身影出现,脚下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文雪?”芊芊惊愕之余眼底闪过一丝哀痛,“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弱女子就这么走了,我哥不放心,让我跟着你们!”苏文雪一身黑纱长衣,腰身被紧紧的勒着,整个人干练精神!

只见她缓缓走到圆桌跟前,放下手中的长剑望着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卓芊芊,眼神之中带着失望,“我一路跟着你,以为你会慢慢的平静下来想明白,可是你却被仇恨冲昏了头!怎么?你真的要打算今夜给太子侍寝?要是我哥知道你这样子,他会很失望的!”

芊芊拢在袖中的手指一蜷转身背对着苏文雪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别人要怎么想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苏文雪缓缓摇头捋了一把垂在身后的青丝说道:“以前我还是少司南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柴烈和你爹的话言听计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我哥都是对头!有时候甚至是想要对方的命。好在后面都还来得及,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世之后,我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敌人的话,去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幸好我和我哥都没有大碍,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出事,现在相认恐怕是另外一个光景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卓芊芊转身,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残余的恨让她美丽的双目没有一点温柔,又长又直的眉毛斜飞入鬓,就连唇都是鲜艳如血色。

这样的芊芊让苏文雪更是惋惜,缓缓的说道:“我的意思其实你很清楚,只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承认去相信!因为是死的那个人是你爹!”

巧儿听到苏文雪这般说道又苦口婆心的说道:“小姐,巧儿和文雪姑娘既然都能想到,就表示肯定不止一个人这般想,小姐巧儿求求你回头吧!趁着文雪姑娘还在赶紧离开!”

“不对她说明白,就算是我现在强行把她带走,明天她还是回来的。”苏文雪缓步上前,拉起地上的巧儿点头赞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小丫头!卓吟风虽不堪,但是女儿丫鬟却是这般让人垂怜!”

“芊芊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吗?”苏文雪望着满面愁容,神色不定的芊芊说道:“从十年前你爹害我苏家满门开始,抛开中间十年做下的恶事,到近在眼前的归义坊。你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易园,那个叫玉壶的虽然是青楼女子,但是她生下的女儿总归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吧!刚刚才出生,就被你父亲一把火活活烧死!

“虎毒尚不食子,可是亲情在你爹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所谓的世家尊荣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死可以离间你和我哥,同时又让我哥对翻供彻底死心,我想他是该做的出来的!”

真相是无情的,最丑恶的,芊芊如同抽取筋骨一般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连日的哭泣伤心让她眉头一皱,眼睛一眨之间就又盛满了泪水。

“为什么他是我爹,为什么我会有一个这样的爹!娘亲我想你……”芊芊无助的捂着脸呜呜的哭泣,像是被暴雨摧残的花枝,无力的低下头。

苏文雪想起自己的娘,眼中一湿,使劲的眨了眨眼,让眼睛中的那一层水光散去,蹲下身子轻柔的安慰着芊芊说道:“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我早年丧失双亲,你虽然有爹在,却等同没有!其实我哥还有你,我们都是一类人!”

苏文雪柔声的呼唤着芊芊,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芊芊!我们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就注定了我们要做的事也不是普通的事情!你深明大义,对我哥又情深义重,你是善良的人,趁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收手吧!”

“来不及了!”苏文雪捂着脸连连摇头,眼泪顺着她的指缝落下,将浆纱外衣浸湿一大片,“我已经告诉了太子你们所在的地方!太子已经派人去抓文熙去了!”

苏文雪不惊反而嫣然一笑:“我一路跟着你,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当然最清楚,你告诉了太子的同时,我也将事情告诉了七皇子!他是我哥的好友!虽然说沧州那边只有三个人,但是黑子机灵,魏罡魁壮,我哥武功高强,还有七皇子派去的人,他们不会有事!”

“真的?”芊芊脸上还挂着泪水,转忧为喜。

“小姐想通了!这太好了。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脱身呢?”巧儿说着焦急的往窗外望去,“天色这么晚了,太子估计就会很快就回来了!如果实在不行文雪姑娘你就带小姐走吧!我留在这里!”

“不行!”苏文雪严厉打断巧儿的话说:“一个人我都不能丢下!”

“可是你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人肯定顾不过来啊!”巧儿忧心忡忡,纤细的眉毛卷曲如同起伏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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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被抓

苏文雪侧首望了一眼被灯火照的剔透明亮的东宫说道:“我以前常常出入东宫,对这里也算比较熟悉!但是带着你们两人直接出去肯定会非常麻烦!不过我知道东宫之内有一条密道,是专供冰御门行走的!除了门口有守卫,里面是没有人把守的!只要混过了开头后面就好办了!”

“那也得有冰御门的衣服啊!”芊芊紧紧的攥着袖口,柔弱的她仿佛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战战兢兢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

“东宫里有!”苏文雪牙齿一咬,目光陡然森寒,话音未落黑色的身形已经消失在窗口,只留下淡淡余音:“我很快就回来!”

不过须臾文雪已经转身回来,手里抱着黑色包袱,打开一看则是几身黑底绣红云的劲装。

这意思在明白不过!

密道的入口在一处假山处,苏文雪说明地址后芊芊和巧儿借口要出去转一转,东宫的内侍宫女也没有任何的阻拦直接就放了过去。

而苏文雪则是提前去隐藏在了假山处,待到三人汇合后女孩们则是一起换上了冰御门的衣服,在苏文雪的带领下直接下了地道,一路往密道而去。

只是这一去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入口处没有任何守卫。

芊芊和巧儿对望一眼,满眼欢喜,而苏文雪则是眉头紧皱,黑暗和刀剑上行走多年的她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来源于昏暗深处的危险。

“文雪怎么了?”芊芊被文雪的紧张传染,望了四下漆黑的石壁。

“很奇怪!为什么会没有守卫?”

“冰御门被你哥哥清理了一大半,会不会太子已经放弃了这里?”

文雪摇摇头,长剑出鞘早已经横在胸口,如同暗夜里一只猎鹰警惕的望着周围:“就算是清理了一大半没有几个人,冰御门依旧是皇上默认允许太子使用的利剑,只要皇上不撤,太子就不会放弃这把杀人利器!”

“你是觉得这里有古怪?”芊芊眉头一皱忧色重重,“那还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吗?”

苏文雪咬了咬嘴唇摇摇头说道:“没了!这是目前我们唯一的出路,你们跟紧我,小心一点!”

芊芊和巧儿乖觉的朝文雪靠了靠,三个女孩在地道之中借着壁上气孔投射进来微弱的光缓缓前行,约莫着走了一大半依旧没见任何异常芊芊和巧儿不觉得放下心来。

“看来是真的没有人!”芊芊的话音刚落,文雪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只听得周围刀剑之声如同银瓶炸裂,几十个黑衣人像是会道法一样从四下的黑暗中走出来!

紧接着无数火把被点亮!

火光之中一个青年男子虽是珠冠锦袍,白净的脸上却带着渗人的阴气,在火光的照射下尊贵的皇子平添几分戾气。

苏文雪拉着芊芊和巧儿转身欲逃身后已经被黑衣人断了来路,三个女孩一下子进退无路。

“苏文雪!”太子踏步上前嘴角一挑带着几分得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冷血无情的杀手如今也变得这么重情重义了!”

苏文雪银牙一咬啐了一口:“少司南冷血无情,但是苏文雪不会!”

“恢复记忆之后说话的口气跟你哥哥倒是有几分相似,不愧是亲兄妹!”太子负手而立挑着唇角望着苏文雪一脸不屑,“但是苏文雪本你可看清楚了,如果是你一个人或许你还有机会从这里杀一条血路出去。可是你别忘记了,你还带着她们呢!她可是你哥哥心尖上的人!”

太子冰冷的目光落在芊芊身上。

“文雪不要管我们。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在他的手上成为他的人质,你自己一个人冲出去!”芊芊满眼含泪悔恨不已,“都是我连累了你!”

文雪伸手轻轻拍了拍芊芊以示安慰,眼睛却没有离开太子,目光稳稳的行走在太子身上,仿佛是在打量太子杏黄蟒袍上的细细织就的纹路。

在以前她还是少司南的时候,她看太子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也带着更多的惧怕。

但是今日她是苏文雪,面前站着灭族仇人,身后站着她需要保护的人,即是心中波涛汹涌她也必须做到面色沉静。

慢慢的苏文雪的目光从炽热变成清冷,淡淡的如同月初月末那一弯细细的弦月,带着尖锐的冰冷,就连唇边漾开的笑都似铺洒而下的霜雪。

“就算是死了成为了一具尸体太子依然可以威胁我哥!既然这样还不如活着!”

苏文雪说完话一把扔了手中的剑,伸手牵住了芊芊和巧儿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再也不肯放开,抬头一脸的绝然望着太子说道:“你堂堂一国太子,东宫储君!不会像冰御门里的人那样为难女孩子吧!”

太子冷冷一哼,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你倒是聪明爽快,那孤也爽快一点!不想跟你多扯!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那个闲功夫想着要怎么对付你们!本太子的争斗根本就不在你们这里,我的战争在朝堂之上,你们的冤仇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本太子要争的是大周的整个江山,我要对付的只不过是一个弈王!”

“你为了皇位这么多年杀了多少人恐怕连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吧!区区宁远侯府两百多条人命对于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是你知道我哥是和弈王联盟了的!弈王对皇位志在必得,怎么会让你轻易的得到皇位!”

“不错!正如你所说,对付你哥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苏文雪冷冷一笑似是在嘲讽太子:“可是太子爷的顺手一事却并不是很顺手啊!否则又怎么会连折了两部在我哥的手里呢!如今连你的走狗柴烈都死了!冰御门也只剩下一些小喽啰,太子爷你还争的过弈王吗?”

“就算我损失了两部,可是弈王也没有得到好处啊!新上任的两部官员他也没有那个本事笼络!两部现在虽然不属于我,但是也不属于弈王,所以弈王费了那么大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而你哥想要的也没有得到!卓吟风已经死了,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会为你们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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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相认(上)

天理自在人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何况你根本就不是我哥的对手!”

“总有一天?不是你哥的对手?”太子意味深长的呵呵一笑,似是看着一个三岁孩一般看着苏文雪说道:“你和你哥想的太简单了!枉你哥还是京城第一才子。你以为当年要杀你们全家的人真的是本太子吗?你以为扳倒了本太子皇上会为你们家伸冤?笑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世上就连普通人都知道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况是英明神武的大周武帝!”

苏文雪脸上的惊愕如同岩石裂缝一般,冰冷的笑容瞬间消失,就连呼吸都一下变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子冷漠的反问随后又笑着说道:“就算我有争斗之心难道皇上会看不出来?我的一道奏折上去皇上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下旨,堂堂户部尚书朝廷三品大员连御史台都没有经过就直接被冰御门灭门,你们那么聪明难道你们想不出来其中的缘由?”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压根要杀我全家的是当今的皇上?”苏文雪一脸的苍白,地道里憋闷的空气让她换不过气来,额头上逼出一层晶亮的汗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可能!”

芊芊看着苏文雪神色急转直下,生怕她慌了手脚,连忙反握住苏文雪的手说道:“文雪,太子是激将之计你冷静一点!”

“已经是瓮中之鳖,我为什么要对她用激将计?”太子阴冷一笑,缓缓说着:“我只不过是让她知道真相!他们要的不就是真相吗?”

芊芊何其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害怕文雪一时间接受不了,看着苏文雪晶亮的额头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着太子呵斥道:“你住口!”

太子不惊不怒,反而愈发平静:“所以就算你哥扳倒了我,就算卓吟风还活着拿到了当年我构陷你爹的十足证据,就算是面呈天子又有何用?你们根本就翻不了案!如今你们自己落到了我手里我倒是可以利用你们引出苏文熙!除掉了你哥,弈王只不过是一个十足的笨蛋罢了!”

空气之中一阵让人窒息的死寂,苏文雪的眉毛拧在一起,不停的摇着头低声呢喃着:“怎么会是皇上?我爹一生侍奉他,他为什么要杀我爹!”

几声凄苦的笑声缓缓传来是芊芊脸上挂着眼泪兀自苦笑:“我们都只不过是一群偷生的蝼蚁,纵然有荣华富贵在身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太子厌恶的撇了一眼几乎失去理智的苏文雪和芊芊,对手下说道:“把他们都关到密室里去,放出风声去就说卓芊芊还有苏文雪都在我手上!有的放矢不要让大街上传的闹哄哄的,但是也一定要让弈王还有苏文熙知道!”

三个女孩知道反抗没有任何作用任凭着被推搡着带走。气孔上熹微的光落在封闭幽暗的地道里让太子那一张冷凝的脸布上了一层恐怖气息。

夜色阑珊星河横跨于天空,雍城之郊的山峦在微弱的星光之下只有忽明忽暗的身影矗立在远处,江山远近各不相同,微凉的风中有各种花儿的香味。

如果在往常这样的夜景宇文赟一定会驻足观看,但是在今日这样的景色在他眼中都化成了一道道的流光,心中急切热切的期盼让他几乎都快要挥断手中的马鞭。

苏文雪来找到他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昔日冰御门的冷血杀手竟然是失忆的苏文雪,还以为是太子来试探他的阴谋。直到苏文雪用笔画出她的鲤鱼闹春团云玉牌又告诉他自己的玉佩被摔坏,当年送去玉器店修还没来得及取回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当年苏文雪摔坏玉佩的时候宇文赟恰巧正在宁远侯府上,因为害怕父亲责怪玉佩摔坏之事只有苏文熙和苏文雪还有自己知道。

知道昔日的好友换了一幅面孔和名字已经回来,还和自己擦肩而过,多年不曾流泪的宇文赟终于又湿了眼眶。唤了自己的心腹骑上快马只往沧州而去。

天光微明,在夜色之中奔驰一夜的宇文赟漆黑的头发上染上了一层水雾,当到达苏文雪说的那片竹林时远远望见葱绿之中一个白衫青年正负手而立,虽然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但是宇文赟知道那就是自己昔日的好友苏文熙现在的卓瑾瑜。

此时的瑾瑜一夜心烦早早了起床,黑子和魏罡还在熟睡之中。山林澄净瑾瑜缓缓走在竹林之中,足下是软绵绵的竹叶随着自己的脚步不断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音。

忽听的身后一阵马蹄声,文熙心中抖的一紧。这个地方很是隐秘,旁人根本就找不到,难道是妹妹回来了?

转头之间脸上的喜悦慢慢转变成惊讶,仓促之间又赶忙换成了往日里的淡然。

“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苏文熙极力的维持着脸上的淡然。

宇文赟凝眉不语甩了马鞭跳下马来径直朝苏文熙走来,微红的眼中满满的一盈泪水把苏文熙还想要说的客套话给逼了回去。

“你回来为何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要叫我七殿下?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宇文赟隐忍的话中带着薄薄的怒意。

“……”苏文熙脸上的惊讶一扫而过,眼眶在一瞬间也跟着红了,旋即酸楚一笑细声说道:“是你猜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别管是谁告诉我的,我只问你你回来为何不告我?”宇文赟目光炽烈直直的逼视着苏文熙。

“如果我告诉了你真实身份,以你的性格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帮我。你向来都是潇洒来去,朝廷的纷争波谲云诡危险重重,若是真的是好友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身处险境!”

“可你也是我的好友,难道我就忍心看你只身范险?如果不是你妹妹来找我你要瞒我到何时?”

“你肯定知道我回来的目的!若是成功自有坦诚相见的时候,若是失败则来去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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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燃希望

好一个来去都无痕!难道只是因为我是皇子的身份,我们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只能是同甘共却不能共苦?”

苏文熙眼中一热,这个温和随性养在皇家的皇子原来一直都把他当作了最好的朋友,若是一生非要求一份真挚的友情或许就是他了!

“我总不能让你为了我去难为你的兄弟你的父亲吧!我视七殿下为知己好友,当也该为七殿下着想!只是文熙身负血海深仇,有时候有迫不得已的选择!这一份迫不得已的选择文熙自己承担就好,但是那一份真挚的心从未改变过!愿七殿下能理解!”

宇文赟喉结滑动唯有泪下却无语出,偏过头猛吸几口晨间微凉清新的空气缓过胸口的憋闷才说道:“你吃了多少苦才改变了你的样子的?”

“多少不重要,都已经走过来了!看你的样子是赶着来见我了,跑了一晚上肯定累了进去坐着说吧!”说完指了指竹林掩映下的竹舍。

宇文赟摇摇头:“坐就不用了,赶时间要紧!估计太子的人很快就会到!”说完将苏文雪找他的缘由前后大概说了一遍。

文熙握拳长叹:“芊芊如此恨我竟然去找太子!”

“有你的妹妹在那她应该不会做糊涂的事情!如果她们能脱困我们自然可以和她们汇合的!”

“那我去叫我的那两个朋友我们赶紧走吧!”苏文熙说着便进屋将魏罡和黑子一一叫醒。两人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看见一身华服却风尘仆仆的七皇子着实惊讶了一跳。

荒山野林也顾不得那么多的礼仪,宇文赟直接交代这里不必顾着君臣礼。说完带着所有的人一路绝尘而去。

苏文雪和宇文赟商量的汇合地点是沧州十里外的霁月山庄,当年居住在这里的沈家一族是沧州大户,但是前几年得罪了太子被冰御门一夜灭门,自此之后再无人问津,更有人说这里闹鬼,吓得周围的居民不敢接近半步。

这样荒凉下来的山庄对于苏文熙他们来收却是落脚的最好地方。

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太子的人就到了,但是却是扑了个空,最后只得返回。

倒是苏文熙他们在霁月山庄里等了几天都不见芊芊她们来就已经知道芊芊她们肯定没有脱困。

这天夜里明月高悬,月光流淌在山野之间,峰峦如同巨人起伏的脊背,温润的风中再无半点花香,有着山林特有的青草味道。

苏文熙枯坐在一小亭下望着夜色下的山林幽长的叹息一口气,身上的衣衫扑满灰尘,就连头发也没好好收拾,疲惫的他更显苍凉。

“你打算怎么办?你妹妹还有芊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你打算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宇文赟脱下宫中的华服着了一身月色长衫,就连发冠都取下,只是束了一根牙色发带,普通的如同平常百姓。微风过处长袍微动,衬托的他颀长身子似是要临空飞起一般。

“你留在京中的人也没送来什么消息吧!”

“没有!”宇文赟摇摇头,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没有消息就代表着好消息!”文熙转头看了看宇文赟,唇角撩起一抹淡然的笑,“以我妹妹的武功她想走是没有人能拦的住的!她一定是因为芊芊被绊住了脚。不在路上……“苏文熙欲言又止,随手抄起身边的一个石子丢下山崖,剑眉一蹙,森然说道:“那肯定就在东宫了!”

“如果是太子对她们已经下手那么太子想要对付你肯定已经放出风来了,如此安静没有任何消息意味着太子有可能将他们扣为了人质,就等着你回去!”

“回去?我若是不回去还好,回去只怕真的会死在一块了!”文熙话语淡然,可是眼中的忧伤却呼之欲出。

“可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总不是办法吧!”宇文赟再也按捺不住,神色之中多了几分焦急,“这几日我和你的那两个朋友聊了一些事情,我知道卓吟风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手中没有了翻案的证据,难道你连妹妹都不要了?她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不是不想救,只是……”文熙垂下头,几缕乱发在他额间晃动,“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复仇无望,妹妹也救不了,就连芊芊我也辜负了。什么京中第一公子,其实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你凭着你一人之力让东宫太子连损两部,京中大局因为你重新洗牌,你觉得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文熙苦笑:“一般人又如何,常人又如何?我的目的没达到,就始终是个失败者!”

“不到最后,怎能言败,何况你心中并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在犹豫!”宇文赟专注的目光在月光下如同利剑穿过紧紧的锁在苏文熙的脸上。

面对好友质问的眼神,苏文熙唇角微动,转首不在看他,只是将幽远的目光定在了阑珊夜色之中。

“我不敢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因为他对皇位太执着了,忍了这么多年,终于靠近了一步,有了大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轻易放手,更有可能为了皇位不折手断。帮你翻案复仇不是不可能,你怕的是你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剑之后会连累太多的无辜!”

文熙眼中升起一层晶莹的光,多年的好友即使不相见,终究还是那么知心知意。

文熙回首真诚的迎接上宇文赟柔和的目光无奈的说道:“苏家的复仇毕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不想再有人牵连进去。我心里过不去的坎是归义坊的那场大火!”

“那场案子我也听闻,归义坊房屋都为砖瓦结构,而且户户独立,中间没有太多桥接,如果说归义坊非要有一场大火的,而这些又都是你和他谋划好的一部分,那么这把火能烧掉一整条街实在让人生疑!”

“本就已经让人生疑,可是我却更有证据直指弈王!与狼为谋!将来只怕有更多的祸事!”文熙说着声音忽然停止,眼神如同霁月初明一般晴朗开来,眸底深处的疑问如同一记重石击落在宇文赟心头。

“你真的没有夺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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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谋(上)

简短的几个字震的宇文赟眉头微颤,但是很快脸上的那一丝的慌乱就被清蔚的神情取代!

“生在皇家你说我对皇位没有一点私心,这绝对不可能!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俯视天下。但是……”话音沉沦之间是宇文赟和在夜风之中的叹息,“但是我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最合适我自己的是什么!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必须要走而且是早就已经安排的好的路要走,不是吗?”

“论谋略,论胸怀,论学识无论是太子还是弈王其实都远远比不上你,你把自己隐藏在红花绿柳之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从来就没告诉我过我?”

宇文赟镇定一笑:“我与你自小相识,我有什么瞒过你!皇位于我实在太累,我实在不想去争!能求得一富贵平安对于我来说,已经足矣!“说着起身缓缓走到好友面前,轻轻的指了指苏文熙微笑着说道:“目前更应该关注的是你的事情!”

“如果你有夺嫡之心,我又何苦在此犹豫不决!”文熙低头一叹,旋即长舒一口气又说道:“是我太自私了,我都不肯为难普通百姓,又为何一定要为难你!是我太过了!”

“唯独此事我不愿,若是其他的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帮你!只是如今事情危急,你妹妹还有芊芊在太子手上多一日就多一分的危险!如今弈王势头正猛,他若是对太子步步紧逼,急了,太子怕是会做出对她们不利的事情!你要早下决心!既然不能和弈王同心前进,那么就当是当下共同利益的谋友!既是相帮,同时又要提防!”

两人在月下谈论已久,时间已是深夜,微风过处阵阵凉意,那一层薄薄的云被吹散,月光格外清明,只见月光之下江山远近浓淡不一如同一幅千里水墨画,厚重之中多了几分的妩媚。

文熙仰头悠长叹息一声,话音也跟着那一声的叹息变的幽远:“我这一生已经这样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

宇文赟凝视着好友郑重的说道:“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苏文熙听罢唇角一翘带着动容的笑意说道:“此生能有你和芊芊夫复何求!”

月光如练,山林的风习习而过,两人衣袍翻飞发出猎猎之声,清凉的夜在无一点人声,但是彼此的心意却是在明白不过!

接连数日过去,雍城之中归义坊大火带来的伤痛因为时间和弈王得力安抚已经淡去了很多,南宫侯府的一夜覆灭接替归义坊大火成为茶饭之后新的谈资。

但是因为南宫侯虽然被一把大火烧光但是却没有一人伤亡更让人奇怪,失踪的南宫千金和那个曾经风动全城的上门女婿的去向更让人猜测。

弦月在流逝的时光中很快变成满月,皓月当空,月光皎洁如练,静谧的皇城因为这月光勾勒出重重殿宇房屋的轮廓显得更加蒸腾蔚然。

安静的空气之中随着断断续续的几声衣衫破空的声音,一个黑影在月光之下几起几落,最后消失在弈王府的几处灯火之中。

弈王一直都有深夜就寝的习惯,而自从苏文熙来过之后又加了一个习惯就是在深夜的时候煮茶,煮茶就算了,自己在喝茶的同时还在桌子的对面多放一盏茶,似是在等待谁的到访一样。

今夜月色甚好,弈王更是没有睡意,耳畔飘过几声衣衫飞舞的声音弈王唇角一挑,抬手取了一块银碳放进了煮茶的红泥小火炉里。

待水珠翻滚,取了雪顶含翠丢进紫砂小壶,浇上沸水。用汤勺去了浮沫,洗净第一道茶,又添上沸水之后闻得茶香四溢,这才满意的取了两盏甜白釉茶盏分别放于小案两侧,满上茶之后静静的等待到访的客人。

不过须臾书房的小窗之后便多了一条黑影,虽然一身紧身夜行衣,但是两眼目光柔和没有半分杀意。

弈王眼睛都不抬拿着一把竹骨小扇子扇着桌上的茶熟稔的说着:“等了好久终于来了,坐吧!”

苏文熙举步踏上猩红的鹅绒地毯,席地坐在弈王对面,看着他把茶盏里乳白水汽扇的如同滚滚波浪。

“可以喝了!本王已经帮你把茶扇凉了,虽然天气还不算热,但是你连着运功奔走该是又渴又热的!”弈王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竹骨小扇,顺手将茶盏推倒了苏文熙面前。

即使是蒙着面巾也能嗅的茶香袭人,不愧为皇族,享用的也是顶级的雪顶含翠。这般名贵的茶在以往苏文熙是懒的多看一眼,因为他不会让弈王看到他的真面目,每当弈王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会直接跳过。

但是今日看着弈王推送到面前的茶盏,文熙只是垂眸盯着茶盏上晃悠悠的乳白水汽良久不语。黑色长睫如同羽翼覆盖,掩盖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是今年新贡的茶,父皇赏赐的,宫外除了十六王府特供之外,是买都买不到的!别浪费了!”弈王嘴角一直谦和翘着,似笑非笑。

文熙想起那一晚自己在归义坊听到的话禁不止眉头一皱,但是很快稳住自己的心绪,漆黑的双眸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抬头望着弈王说道:“既是如此名贵的茶,殿下更应该好好珍惜!殿下的尊贵可是常人求都求不来的!”

弈王谦和一笑,举着茶盏饮了一口茶又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抬手用修长白净的手指轻刮着下巴,眼中却是无限的真诚:“好酒好茶都是要和知己共饮的!我与你共谋此局,当是良人知己!所以这茶理应和你共饮!”

文熙心底“呵呵”一声,眼中却是不动声色:“原来殿下已经将我视为知己了!”

书房之中烛火惶惶,映衬着弈王发冠上的金珠也是熠熠生辉,文熙这一句不冷不热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让却弈王有些不自在!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但他是弈王,沙场征战多年,皇权斗争也从未怕过,这点难堪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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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谋(中)

弈王只是抿了抿薄薄的唇,微微垂手复又抬首望着窗外如水般的夜色,手指却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仿佛有万千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唯有这样才能慢慢的一下一下的理出个头绪来,准备着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一直不肯以真面目待我可是因为记恨十一年前你们苏家遭逢劫难时我没有帮你们苏文熙!”

弈王幽深的眸底精光濯濯,见到文熙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却又默不作声薄薄的唇角含着一丝得意微微扬起。

“你想报仇想要扳倒卓吟风,想要撼动太子,可是却孤身一人!众多皇子之中七弟本该是你的最佳人选,但是他却与皇位无争。其他的皇子不是残就是废,都不是皇位的合适人选,所以你没有办法只能和我联手,但是仅仅只是联手而已,你既想和我联手,却也不会真心相交是吗?”

弈王的话音落下,书房之内陷入一瞬间的安静,如果不是灯花跳动炸出几个火星子,空气都似要凝固一般。

良久在弈王专注的目光中,文熙眼角一翘,似是有一分的笑意。然后缓缓的抬起手,慢慢的扯下漆黑的面巾,露出俊秀却又冰冷的容貌。

弈王先是一惊,旋即恢复镇定微微点头,似是自嘲:“我知道你是苏文熙,但是却没有想到你是卓瑾瑜!好一个卓瑾瑜,好一个苏文熙。”

“我的父亲苏伯懿!他与京中的绝大部分官员一样,即便严于律己为官清廉,也没有逃脱皇室的党争。虽然当时已经立了太子,但是我父亲依然觉得你比太子更加适合皇位,所以他追随你忠心不二!你多次深陷困顿之中都是我父亲奔走相告,力柬圣上。可是在他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殿下你在哪?仅仅只是跪在殿外求情吗?”

弈王眉头微皱,禁不住叹息一口气:“你第二次到我府上的时候你也问过这样的问题!我当时给你的答案你可能不满意!但是那只是第一种答案!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今日我已经知道你就是苏文熙,我可以告诉你第二个答案!虽是无情了一点,但是我想比起只是我单单的求情,我想你可能会满意一些!”

“什么答案?”从进入这件屋子开始文熙的双眸一直淡淡的,但是听到这一句的话时候双眸瞬间清明了很多!

掩藏在幕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父亲的案子在百姓的眼里仅仅是一桩贪污救灾粮银的官场污腐之案!在众多皇子和不知情的底层官员眼里是一场党争风波的牺牲品!但是在更少一部分人眼里是却不过是父皇伸张皇权的一个手段而已!十年前你也不过及冠之年,你所看到的其实也就是本王所说的第二种!当年我也不过只你长几岁而已,刚开始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后来的多年暗查之中我才知道第三种!”

“你的父皇?难道不是太子?”

弈王缓缓摇摇头,发冠上缀着的金珠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在背后如墨夜色的衬托之下竟然灿若星河,文熙听着这些话不禁有些晕眩。

“当年你还不问政事,你家中遭难之后你又在外避难,朝中的诡谲风云于你其实已经很远了!纵然你有千般智慧其实也是看不懂的!”

“你说清楚一点!”

弈王举起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说道:“天下都知道父皇及冠之年就继承大统,先皇留下八位辅政大臣!在刚开始的确是辅助父皇。但是随着父皇的成长,在后来却慢慢的成为父皇施政的绊脚石!几位辅政大臣为了维护朝中遗老权贵的地位甚至和皇权对抗!“

“当时外敌又侵扰,父皇一面要对抗外地,一面还要铲除内政上的绊脚石!虽然贵为天子却是处处掣肘,皇权只不过是个空壳!八位辅政大臣不仅在前朝困扰父皇,在后宫也妄想掌控父皇。前皇后就是个例子,专横跋扈在后宫专横独大,滥用私刑惩罚嫔妃宫婢,甚至残害皇嗣!这一切一切的种种,若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来治理大周,恐怕大周朝早就已经亡了!可惜我们的皇上是英明神武的武周大帝!”

“即使是如此那又怎样?早年的八位辅政大臣和我父亲相差那么远,难道这些皇权之争的事和我父亲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父皇在平定了外敌之后开始着手整治内政!先后废黜八位辅政大臣,之后又清肃了后宫让皇权得到了伸张,自己做了一个正真意义上的皇帝!你要知道正是因为这样腥风血雨的清理朝廷顽石才有了冰御门的存在!早年冰御门是替父皇铲除朝绊脚石,在父皇的眼里是一把利剑,是功大于过是不可被替代的!“

“后来冰御门掌控在了太子手里,成了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工具,即使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恶事,可是父皇却不予过问,你当真以为仅仅只是因为父皇不想动摇储君之位,不想让朝廷动荡!因为父皇比谁都清楚关键时刻冰御门在他手中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你说了这么多这一切跟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如果是经历了最黑暗,最残酷的斗争才从腥风血雨之中走出来,最后站在巅峰之上俯视众生,你觉得这个人在今后的生活中他会不会提高警惕来审视周围的每一个人,防止自己一不小又跌落深渊?”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即使是我也会!”文熙鬓角冒出了一层细汗,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但是这样的一个真相让他有点慌,甚至有点害怕!这是来自于最高权利的俯视,如同弱小的幼兽仰望盘旋在头顶的猎鹰一般。

“我的父皇,我们的皇上,他不是普通人!他比谁都知道斗争的残酷,战场的血腥!所以他更加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而很不幸你父亲在他眼里也是一个不能存在的人!虽然你父亲是一个好官,兢兢业业两袖清风但是在我父皇的眼里他不是一个好臣子!他正直到固执!固执到我父皇没有办法在让他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如墨的夜色中凉风阵阵,冷汗浸湿的衣衫贴在后背上生出一片冰凉,文熙感觉到一股和这样初夏极不相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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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谋(下)

我承认我现在对于皇位的渴望超过了以往!十年前虽然我也有争夺储君的心,但是比起现在来,那都不算什么!反而在那个时候你父亲想让我继位的心强过了我!他甚至还直接向我父皇上过易储的奏折!父皇当时立长之心坚不可摧,你父亲的强烈建议在我父皇的眼里慢慢成了反心!”

“朝堂之上自然也慢慢疏远了父亲!对于杀伐果敢的武周大帝来说,想要铲除你父亲也不是不可能!而你父亲易储的奏折当然还激怒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的太子!如果我父皇没有杀你爹的心,纵然是太子动用冰御门灭掉户部尚书一门,你觉得单单凭太子他一人他敢吗?只不过是太子恰巧揣摩到了我父皇的心!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顺便也铲除了一个异党,当然顺便也折了我的一只手!对于太子来说何乐不为?”

“所以真的灭我苏家满门的不是太子,是当今的皇上!”一滴冷汗顺着文熙的鬓角滑下,浑身的力气似是瞬间被抽空,文熙无力的跪坐在自己的脚上,就连往日挺拔的背也弯了下去。

自己像是一只渺小的虫子,可是却想要翻过一座大山!绝望的死灰在眼底慢慢的铺散开来,往日清明的眼眸渗出一层晶亮的泪。

“所以即使是卓吟风愿意为你翻供,即使是太子被你告发闹到了皇上那里,只要我父皇还在,你们苏家的冤情都不可能被昭雪!”

慢吞吞的话语被苏文熙听出沉甸甸的重量,砸在鼓膜上头脑里一阵晕眩,努力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啊!

他怎么可能撼动皇帝?皇帝怎么可能会告诉天下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是自己的疑心制造了一起冤案!

夜里的凉风飕飕额灌入身体,苏文熙脸色苍白,冷汗岑岑。

“卓吟风活着尚且如此,而如今何况卓吟风已经死了。你要继续往下走,你应该很清楚你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弈王双眉微蹙,目光落在文熙有些发白的脸上。

文熙默不作声,虽然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注意,但是这些话从弈王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困住的兽,浑身充满力想要反抗,却又无法挣脱困缚的枷锁。心底里慢慢滋生的恼怒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弈王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轻吁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我不担心!”

“担心什么?”文熙头也不抬,只是垂眸注视面前那盏快要凉去的茶,缓缓的松开紧握的手,让自己尽量自然一些。

“担心你会因为眼前的困境而放弃。”

“因为我来找你了是吗?”

“对!”弈王语气笃定,唇角明显含了一丝笑意!“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你就不会来找我!你心里还抱着希望!而这希望就是来自于我!还有你!”

“你想怎么做!”文熙抬眸,眼底早已经恢复自如,窗外微凉的风习习而来,几缕青丝荡在额前,眉宇之间又现往日的清蔚,只是这清蔚像是含了风中的凉意,淡淡的,冷冷的。一时之间让弈王有些慌乱。

苏文熙今日是主动来找他,或许这句话不是应该由自己来问吗?没想到反而却是由文熙问出口。

“难道你没有计划?”

“我没有计划!”苏文熙淡淡一笑,抬手将面前的冷茶一饮而尽,明明喝的是茶,却偏偏含了几分似酒醉的意乱:“卓吟风的死对我打击很大!芊芊也和我反目,我大病了一场脑子跟不上!想不出什么办法!但是殿下就不一样了,这一段时间风生水起,正是得意之时,殿下早就应该想到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文熙牙关轻咬,双手抱拳举过胸口一字一句说道:“文熙愿追随殿下共谋大计。但只求将来为苏门沉冤!我父亲是党争的牺牲品,但他不是贪官!”话音落时,文熙眼中布上一层水光。

弈王不语,面上多了一份肃穆,抬手将文熙的手缓缓压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文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冰凉,而弈王的手却带了份炽热,这份炽热和早春的凉夜极不相符。

“今日你肯摘下面巾,肯饮下我给你斟的这杯茶,本王就当你是我这一生知己!他日我得江山之日就是你苏门沉冤昭雪之时!而你苏文熙就是我堂上第一臣!”

烛火在弈王的眼眸中跳动,那份炽热已经在弈王的心底燃烧,让他的脸颊也跟着微红。

苏文熙起身,拜服在弈王身边用尽了力气无限真诚的说道:“能被殿下赏识帮助,文熙感激不尽,必尽犬马之力。”

看着拜服在身边的苏文熙,弈王心中大喜,起身扶起苏文熙说道:“以后你我之间不必形此大礼!如今你可有安身之处!”

苏文熙摇摇头:“南宫侯府已经不存在,太子也知道我身份!他虽然禁闭东宫,想要除掉我却依旧是很容易的事情!目前……”

“既然这样你不如直接到我府上算了!在我的府邸之上他不敢造次!而且你在我的府上我们更方便议事!至于下一步的打算……先看一看朝堂之上的动静在说吧。”苏文熙话还没说完就被弈王打断。

自己虽然有一些计划,但是他相信那些自己所为的计划在苏文熙面前都不值一提,他更想要的是苏文熙脑子里的计划。既然如今他借口不说,那就先让他留下再说。

文熙未经思索爽快的答应着:“既然这样那就要叨扰殿下了!”

当夜苏文熙便歇息在了弈王的书房。第二日一早弈王便亲自着人将书房之后的兰香苑给打扫出来。

兰香苑是弈王府相对独立的一个小院落,当初是为南生而建造,虽然小但是却是精巧无比,廊檐蔓回,环抱青竹,翠松,四季常青之中却又点缀着阳春白雪玉兰树,婷婷袅袅夏荷花,秋菊更是少不了。冬天繁花凋落之时梅林里却白梅,红梅,绿梅各自成片绽放,掩盖在积雪之中自添风姿。

除此之外还有假山亭台鱼池错落点缀,想一想这布局就知道为了南生弈王夫妻二人花了多少心思。院子虽然早早就建成但是却一直没有住过去,因为南生目前还小,又是独子,两人爱惜的不得了,弈王妃更是天天带在身边,晚上也是睡在夫妻二人旁边。

建成的小院子也就这么一直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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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兰香苑

忽然听说要打扫出来,弈王妃以为是要让南生住进去,一边帮弈王束发一边问着:“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南生忽然就住进去,就算要住进去也得先安排一下,要用的丫鬟婆子都要好好的挑选,陈设布置都要挑一挑啊!”

弈王虽然睡的晚但是精神头却很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道:“如果是南生要住进去,我肯定会提前和你商量,好好的布置一番。但是现在南生还带在我们身边,他暂时不忙住进去。”

“那为何天不亮你就让人却收拾?”

“给一个朋友住!”

“朋友?”弈王妃低吟不在追问,只是帮弈王梳好头发,抹了头油将发冠仔细的戴上去。

多年的夫妻他知道弈王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她能知道的弈王都会告诉她,如果不能让她知道的就算是她追问也没有用。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么匆忙的安排到兰香苑去的人对于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弈王看着被妻子梳的整齐的头发。嘴角牵起笑容转身拉着弈王妃的手说道:“丫鬟婆子虽多,但是还是你束的发最好!”

王妃不语,只是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弈王笑意更深抬手轻抚了王妃微蹙的眉头说道:“兰香苑让给了别人,但是将来南生一定会有更好的。住进去的人是我我的一个故交,而且学识武功都很好。不管是哪一样都是能胜任南生的老师的。”

弈王一顿似乎是察觉到了弈王妃的担忧:“如果你不放心,暂时就让他先教南生一些武学基础,这样能够先观察一段时间,也能让南生的身子更强健一些。”

“只要殿下觉得妥当就好!”弈王妃轻轻的说着,眉目一转又说道:“既然要住着总得安排人伺候着,我会挑一两个信得过的婆子小厮过去负责洒扫,三餐也会送过去,至于日常行走只要你们觉得妥当,我觉得无妨。”

“还是你最贴心!”弈王抬手轻抚了一把王妃的脸,笑着说到:“时候不早了我该进宫了!最近太子被幽禁,朝中事务太杂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你带着南生早些休息。”

“忙归忙,身子还是要注意。还有你那位朋友什么时候来!”王妃说着和弈王一道往外走,顺便帮着把朝服上的褶子抹一抹。

“他已经在府上了,昨晚我暂时让他歇在了书房,这会子天亮了应该已经去兰香苑了。你是主母又是南生的母亲,送点茶水点心过去。”弈王又叮嘱一番才离开。

弈王妃站立在门口,目送着夫君离去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廊角才回转身。

那个人会是谁?既然是要做南生的先生她去见一见也无妨吧!

想着便招呼了丫头带上茶水点心径直往书房而去,路上碰到沈韵青,想着沈韵帧是南生的伴读,便招呼了让姐弟两一块去。

去往兰香苑的路上一溜水的种着梨花树,此时梨花开的正好,如同千万琼枝,更有阵阵清香扑鼻而来,香气虽然不浓郁却缠绵不绝让人心旷神怡。风过处梨花阵阵飘落,如同碎雪偏偏落下铺满地。软软的绣鞋踩上去,能感觉到脚底花瓣的温柔。

沈韵青牵着弟弟的手跟在弈王妃后面缓缓行走,身后是簇拥的丫鬟。阳光透过梨花花枝斑驳疏离的落在他们的身上将早春的绣花薄袄剪的明暗交替。

“那位先生会是什么样子呢?学识怎么样?”沈韵青心里暗暗思量。

王爷王妃给公子请的先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弟弟跟着南生肯定也能学到很多知识吧!心底涌起一阵轻叹,以弟弟的身世,他如果是她,想必也会有又很好的先生来教授她学识,识文断句,书画女工一个都不会落下。

想到这里沈韵青心底一阵隐痛不觉将牵着弟弟的手紧了紧。

穿过兰香苑的洞门,一株玉兰迎风而立,如同琼脂一般的花朵点缀其上,玉树临风就是如此,而此景正应了那树下正站的年轻公子。

弈王妃一望去青年面目俊秀,眉宇清蔚身上气质似是山川流瀑,应该是郎朗才秀,这样的人做南生的先生再好不过。

在走近一看看身上的月白长衫已洗的半旧,眼中带着血丝,眼下遮盖不住的乌青,面目俊秀却又有挡不住的倦色,想来这是身后有道不尽说不得的故事。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夫君请来的自己也不用多追问,该是信任。

弈王妃正要开口,身后的惊呼却是抢先入耳。

“大哥哥是你!”

转身看见身后的沈韵帧正一脸的惊喜,如果不是被沈韵青拉着,这会的沈韵帧估计已经窜出去了。

“请王妃赎罪,我弟弟失礼了!”沈韵青一脸的歉意加尴尬,赔礼的同时忙不迭的递了个责怪的眼神给弟弟。弟弟被姐姐的眼神一唬,赶紧敛了喜色,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姐姐的身边。

“怎么,你们认识?”弈王妃看着三人面上带着温和到极致的笑容,又望了一眼树下的青年,那男子面色沉静正目光柔和的望着沈韵青姐弟。

沈韵帧面色还好,只是那沈韵青目光分明是在躲闪那男子。

“回王妃,之前除夕我和弟弟在江边祭奠双亲,不想路遇醉酒的歹人,多亏了这位公子搭救。”沈韵青镇定的回答着,目光又盯在弟弟的脸上,沈韵帧貌似还有话要冲出来,硬生生的又让姐姐给逼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弈王妃莞尔一笑,转头对苏文熙说道:“行侠仗义本是好事,有何说不得!说来你们认识,你又是要做南生师傅的人,这样且不更好!”

苏文熙恭敬的回了个礼缓缓说道:“除夕之夜本不该出府,可能是沈姑娘怕王妃责怪所以才有难色!”

弈王妃轻轻抚了一袖:“都过去这么久了,本王妃肯定不会责怪的。”话锋一转又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苏文熙一顿,眼风扫过分明见到沈韵青搭在弟弟肩上的手紧了紧。

苏文熙抿了抿嘴诚恳的答道:“在下卓瑾瑜!”

沈韵青眼眸低垂根本不看苏文熙,而弈王妃却是惊的杏眼都撑大了:“你说什么?你就是卓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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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圆谎

回话之间不觉又将苏文熙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翻,她实在是没法把眼前这个形貌俊秀且温文尔雅的的年轻人和街坊中传言的那个攀龙附凤的乞丐,那个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上门女婿联想在一起。

不由得眉头一皱,虽说弈王多年来参与党争,勾心斗角的事情做的不少,可是身处皇室有多少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那都是和太子的正面交锋,弈王妃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丈夫做的是错的。

可是对于传言中的卓瑾瑜她却是没有多少好感,三教九流的龌龊手段怎么可以和党争斗争同日而语。

自己的夫君怎么会说他是自己朋友,不仅把这兰香苑让出来给他住,还要让他去做南生的师傅。

这怎么使得!

弈王妃心里疑云顿起,不由的眉头紧蹙压着心里的烦闷问道:“南宫侯府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吧!”

“小生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南宫侯府出事的时候坊间一点你的消息也没有,要知道这大半年以来南宫侯府可是坊间百姓最乐意谈论的。”

“小生得上天的偏爱拾得了芊芊的绣球进了南宫侯府。但是小生明白自己出生低贱,即是进了南宫侯府也脱不去骨子的卑微,奋发图强自是不敢当,总想着能做一些有用的事情能博得岳父的欣赏,也不枉芊芊的一片心意。“

”最后谋得了一官半职却不知道岳父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南宫侯府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小生此前虽是贪财,但是尚且知道公道人命大于天,有违法纪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好在弈王殿下不弃,赏识小生的一点才能,又不知者无罪,所以让小生住在了府上。”

“那南宫侯府出事的时候你在哪?”

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心底的疑云依旧未除,弈王妃眉头更紧,眼中不由的多了几分厉色!

“当时小生正在宫中当值,听闻家中惊变,不敢回府。”

“那你夫人现在何处?”

“南宫侯府出事当虽然混乱但是侯府上下却无一人伤亡,芊芊自然也是逃了出来,后来被小生寻到。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犯下了那么大的错还连累无辜,无颜再见世人,不愿意回京,如今安顿在小生老家。”

“当真如此?”弈王妃抬眸盯着面前这个说话有条不絮,面色沉静的人,好似听到事情的真相,又追问着:“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到京里来?”

苏文熙维持着执手礼,身子一动不动,只有那身月白长袍随风轻轻的晃动,整个人沉稳的如同一尊山一般:“南宫侯府已经倾灭,皇上大恩没有罪及整个家族,能得一条命已经是不易。既然要活下去总要谋得生路,如今弈王殿下不弃,小生甘愿效劳。”

所有的事情都合情合理,纵然自己有疑虑,也有些许不情愿,但是总归是弈王的主意,自己能寻得什么呢!

有几片枯萎的玉兰花瓣落在裙边,弈王妃低头看着那琼脂一样的花瓣边上染着一抹似灼烧的枯黄心底轻叹一声:“罢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王爷赏识你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你可知道王爷要让你做南生的师傅的?”看见苏文熙还拘着礼又说道:“以后出入府邸自然是常常能照面的,你又住在这兰香苑,不用这般拘着礼了!”

苏文熙这才撤了礼,后退两步维持着礼数说道:“小生会一些拳脚功夫,南生正是见长的时候王爷让小生脚一些功夫给南生,好让南生长的更好一些。”

“启禀王妃,这个奴才可以作证,大哥哥的轻功好极了,那天晚上在水上哥哥就像个燕子一样……”沈韵帧早就已经耐不住了,听他们说了一大串自己听不懂的话,后好像终于可以插上嘴了。

但是话没说完却被沈韵青一把捂住了嘴:“王妃说话且容你插嘴!”说完又连忙赔礼,好在王妃对府上的人宽厚,沈韵帧是南生伴读,又只是一个孩子,只要不是大错弈王妃从不计较这些。

堂堂皇子府邸会找不到更好的人来教南生,却偏偏找这样一个人来,那可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啊。也不知道自己王爷怎么想的。

弈王妃直觉的两边太阳穴隐隐跳痛。

“好吧!我相信王爷的眼光!王爷已经安排了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吧!”转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丫鬟才恍然一般:“就顾着说话,王爷让我给你送的茶水点心都凉了,我让丫头们重新准备一会在送来。韵帧这孩子是南生的伴读,本想是让你们认识一下的,看来眼下也不用了!”

抬手挥袖跟在身后站的脚发麻的丫鬟们这才退下,弈王妃一眼又看到苏文熙的那身衣服又说道:“沈韵青绣工了得,平日里她都只负责王爷和我还有南生的衣衫的,你既然是王爷亲自遴选的,看你的那身衣衫都旧了,就让韵靑也帮你做两身。毕竟你是要陪着南生的。”

沈韵青只是轻轻抿了抿嘴,苏文熙却自然的道谢着:“多谢王妃!”一转身又朝着沈韵青行了个礼:“那就有劳沈姑娘了!”

弈王妃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日头渐高,花影渐重三人目送弈王妃在一群丫头的簇拥之下离开后苏文熙才故意问着:“姑娘还有事要问瑾瑜?”

沈韵青无奈的抿了抿嘴:“王妃既然明我要为你做两身新衣,我总得知道你的身材尺寸吧!”

苏文熙努努嘴好似恍然大悟:“那倒是!”说完两手一展一副随你摆弄的架势。

“就在这?”沈韵帧天真的问道。

“这里最好!”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沈韵青觉的有些尴尬,递了个“回去在收拾你的眼神!”给弟弟。

“你姐姐的意思是这阁楼还没有打扫完,里面丫头婆子们还在打扫,乌烟瘴气的有点呛!”苏文熙伸手摸了摸沈韵帧的头,感叹着:“感觉像是长高了一些!”

“别动!”身后传来沈韵青的声音,她正比着手给苏文熙量臂长,隔着衣衫指尖触及的是衣衫之下青年男子壮实的肌肉,鼻尖有丝丝成年男子的气息。

沈韵青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男子,就算是给弈王做衣衫那也是王妃告诉她的尺寸,手指滑动之间不由的脸上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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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各有各的苦衷

这一切被弟弟沈韵帧看到,不知好歹的指着姐姐说道:“姐姐你怎么脸红了?”

沈韵青双手似触电一般收回,转头戳了一下沈韵帧的脑袋说道:“那是太阳晒的!是姐姐平日里宠你宠习惯了,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沈韵帧身子一扭躲在苏文熙身后嘟囔着说道:“我没有乱说话,我只是说的实话啊!”说完还指着沈韵青的脸继续喊道:“你看你的脸比刚才还红了!”

这样子继续让沈韵帧留在这还不知道他要闹出什么话来。心里一念沈韵青板着红脸说道:“一会南生要去习字了,这会应该已经用完早膳了,你快去陪着南生。若是一会王妃看到你还在这胡闹要责怪你,姐姐可帮不了忙!”

搬出了王妃和南生,沈韵帧一下乖觉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嘟囔着:“哦!我这就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朝姐姐做了一个刮脸的动作,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小动作,是羞羞的意思,沈韵帧可没有被姐姐吓到,他还是在说姐姐看到哥哥就脸红。

沈韵青瞪大眼,抬手做了个打的动作,沈韵帧扮了鬼脸嬉笑着沿着开满梨花的小道跑开。

“小孩子胡乱说话,公子不要见怪才好!”沈韵青面色恢复如常,朝苏文熙福了福身。

“没事!”苏文熙垂手一顿,眼眸变的深沉幽远:“我倒是很羡慕你们姐弟能在一起这样玩闹!”

沈韵青微微一笑,眨眼之间用羽睫遮住眼中的一抹伤感:“我还是给公子量尺寸吧!”

苏文熙点点头,复展开手臂任由着沈韵青在身边来来回回上下测量,想起刚才沈韵帧的样子低声说道:“韵帧活泼可爱,很是惹人喜欢!”

“哦!”沈韵青轻应了一声,苏文熙反倒是听不出来个中意思。

又说道:“我本来也有弟弟妹妹的!只是……”

沈韵青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绕到苏文熙身后量着背宽,轻轻淡淡的问道:“只是怎么了?”

“家道中落,弟妹们或是死或是流浪在外,或是不知生死!”

苏文熙这才感觉到背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沈韵青的声音自身后飘来:“我倒是听说在未进南宫侯府之前,公子嗜赌成性,这也是让你家道没落的原因。”

“对!”苏文熙背着沈韵青苦涩一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照顾好他们!我没有用!”

沈韵青恢复了手上的动作,手指在苏文熙腰间走动:“公子怎么能说自己无用,如果之前进南宫侯府是凭着天意,那么现在公子能进入弈王府则凭的是本事,不是吗?”

想起南宫侯府,沈韵青心中恨意陡生,恨不得把插在袖口的绣花针往苏文熙身上插一下才解气。

苏文熙听的出来这是她在骂他呢!嗜赌成性,好吃懒做害的家破人亡,后面又攀龙附凤,依附权贵。

苏文熙微微一笑:“原来姑娘对我是有一些误解的!瑾瑜若是贪财进南宫侯府,那姑娘这进弈王府又怎么说!”

“哪里有什么误解,公子不要误会了我,我进弈王府凭的是自己劳作绣花的本事。在说南宫侯火烧归义坊,平白的连累了那么多无辜,不管是谁这心里总会有些膈应的。如今我们都在弈王府当差,日后多会照面,我们好好自处就行了。今后我弟弟还望公子也多教教他!”

沈韵青收回手笑着说道:“量完了,素袍的话七日之后便可将衣服交给公子!”

苏文熙不着边际的回着:“不知道姑娘可否还记得那一日在长河之畔我曾说过,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身不由己!我进南宫侯如此,姑娘进弈王府也是如此!”

微风过处,玉兰花影飘摇,想想自己,沈韵青忽然心下不忍,抬眸说道:“公子不要在意一个绣娘说的话!每个人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对错只不过是别人的嘴而已!”

说完便转身离去。

苏文熙站在玉兰花树下目送着沈韵青离去,前两次都只不过是匆匆几句话而已,只知她是一个普通的下人而已,没想到竟然也是如同玉兰花一般人,自有的清韵,不同一般的美丽。

微微摇头浅浅一笑,还好自己早有准备,于弈王妃和沈韵青而言,她们的疑问总算是应了过去。

早春的夜晚来的依旧早,暮色四合之后凉意依旧沁骨,白日里阳光下俏丽的花枝在暮色之中也慢慢失去光泽,布上一层暗淡显的有气无力。

王妃吩咐的春日衣物早就已经完工,夏日的衣裳还未到做的时候,这几日手中的活只有卓瑾瑜的那两套,王妃没有刻意的吩咐应该只是素袍。

晚饭之后习惯劳作的沈韵青,倚在窗边就着一盏灯缝制衣物,乳白茜纱透着温暖的光芒,铺在沈韵青的脸上,映着她的脸如同清朗星空中的月一般沉静。

弈王府的丫鬟和小厮还有婆子们都是分成三区芜房居住,但是沈韵青因为绣工出众深得王妃的喜爱,在加上想让沈韵青专心于绣工,王妃专门拨了一间安静独立的芜房给他们姐弟二人。

沁骨的凉风从窗户缝隙嗖嗖灌入,在窗前坐久之后一双手也慢慢的失去之前的灵活,就连针脚都差点走歪了。

终是耐不住寒冷,沈韵青放下手中的针线,拢着手在嘴边连哈了两口气。

在一旁看书的沈韵帧看着姐姐的样子赶忙丢下手中的书,窜到厨房里灌了个汤婆子回来塞到姐姐的怀里。

“你用吧!”沈韵青将汤婆子塞到弟弟手中,才发现弟弟的手比自己的手还凉,一边嗔怪着他“看你的手都冷的跟冰条一样!”一边又心疼的将他的手放在汤婆子上。

“姐姐的手也冷,就不用推啦,我们一起暖暖手吧!”沈韵帧说着将姐姐的手按在汤婆子上面,而自己的手则塞在了汤婆子的下面。

暖意从指间慢慢开始蔓延,沈韵青看着弟弟愈发清秀的脸心里也跟着渐渐温暖起来。

那鹊山之上的家掩盖在茂密树林之中,即使在盛夏都是凉意沁人,冬日里就别用说有多寒冷。父母去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姐弟二人这样相互温暖,彼此支撑着熬过一个个寒冷的夜。

沈韵青心底又起一阵叹息:苏家灭门已经过去十多年,苏文熙啊苏文熙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你活着到底还要过多久才能找到你,万一你要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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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春夜对话

弟弟的年纪越来越大,胸前已经开始隆起,不可能让她一直这样隐藏下去,如果你苏文熙真的死了,是不是该帮着你为你的妹妹寻个好去处。

时间好像都已经不等人了。

在过一年吧!弈王府上的工钱不错,有时候还有王妃的打赏,这一年应该能攒点钱,以后靠着自己的绣活度日也不在话下。

若是有良善人家给妹妹找个好归处从此平淡一生也不错。

沈韵青如此的想着不觉的出了神,直到弟弟的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不停的在眼前晃着才回过神来。

“姐姐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沈韵帧支着头一脸坏笑的望着姐姐,故意拖着嗓子说道:“哦!我知道姐姐是在想那位哥哥!”

“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卓公子怎么就又跑到弈王府上来了。”沈韵青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汤婆子套上的海棠绣花,这绣花是她去年冬日做的,当时弈王府里的丫鬟争着拿去仿。

“还说没呢!”沈韵帧歪着头故意把自己的脸凑到姐姐跟前,很是认真的望着姐姐的眼说着:“我只是在说你在想那位哥哥,我又没说哪位哥哥,你就不打自招的说卓公子!万一我说的以前鹊山的姚二哥呢!”

“你咋这么鬼呢!”沈韵青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弟弟的鼻子,敛了神色严肃的说道:“姐姐就算是在说卓公子,但是对他也没有非分之想,他可是已经成婚有妻子的人。以后这样的玩笑无论人前人后都不可在胡说。要是别人当了真,只会说你姐姐不守伦常,败了姐姐的清誉,你可明白。”

“哎呀!”沈韵帧拍了自己的脑门:“我怎么这么糊涂。差点害了姐姐。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很喜欢大哥哥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好像总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要是他不曾成婚,我倒是觉得他和姐姐挺般配的!”

“你才多大啊?什么般配不般配的难道你就懂了!”

“我的好姐姐,如今已经过了年了,我都十五了!在过一年我都要及冠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沈韵帧脸色一沉似是有沮丧,“不对我不是及冠!是及笄!”

“你?”沈韵青低呼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跑到门前贴着耳朵听了两下,觉得没有任何异常复才回去拉着沈韵帧的手说道:“你说什么呢!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王爷和王妃若是知道定会将我们逐出府去。”

“姐姐……”沈韵帧一脸正色,就连眉头都蹙在一起,或许他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压着嗓子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知道!以前我还小而且你一直都不成亲,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可如今我已经长大,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呢?”

沈韵青紧咬着下唇,她惊讶于时间过的这么快,一转眼当年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已经长大,总角和粗衣之下是掩盖不住的芳华,她终究要绽放了。

但是她更多的是一阵疼痛自心底开始蔓延,让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真相是一个残酷的真相,再没有确认苏文熙的下落之前她没有办法告诉她,她不忍心一朵含着朝露的花蕊还没来得及开放就被隐在灰霾之中。

“韵帧!”沈韵青抬手,温柔的呼唤着弟弟,“到姐姐这里来!”

“姐姐!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把我这么藏起来?”

“好妹妹!”沈韵青爱怜的拉起妹妹一双白嫩柔软的手轻声说道:“姐姐把你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你!不错!在姐姐和你身上是有一个秘密!但是现在为了你的安危姐姐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在你及笄的那一天把事情的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好吗?”

“姐姐你当真是有什么苦衷吗?你一个人担着不累吗?你如果累了你可以跟我说说的!”沈韵帧懂事的偎在姐姐身边。

“有你在姐姐身边,姐姐不累!”沈韵青揽了妹妹在怀里,姐妹二人默契一般不再多说话,只有彼此的体温互传递。

沈韵青轻叹一声,眼睛望着茜纱之下的烛火,温柔的光华覆在她的眼里,折射出的是满心的坚定。

就一年,一年如果能找到苏文熙,妹妹将知道真相。如果一年还是找不到苏文熙,那将按着她之前的计划带着妹妹远走他乡,妹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一个血淋淋的身世,将会在她温柔的谎言里安静渡过她的一生。

这样或许世最好的结局,谁都不辜负!

等到沈韵青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呼呼睡去。

沈韵青微微一笑:“还说自己长大了,这说睡就睡的样子还是个小孩!”

把妹妹安顿睡下,沈韵青重新拿起针线继续手上的活。此刻已经夜深人静,偶尔有几声犬吠远远送来,若是在平时沈韵青早就已经开始飞针走线了,但是今日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卓瑾瑜,或许是因为刚才和沈韵帧的一番对话,她总是静不下心来。

复又把手中针线布料丢进了针线娄,望着茜纱灯笼发呆。

灯光之中跳动着一个身影,沈韵青认得那是卓瑾瑜。

“为什么总是想到他!”沈韵青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心里自语着,想要撇清心里杂乱的思绪,但是更多纷乱的思绪却如同泉水一般涌出。

一个赌徒败光家产,还让弟弟妹妹流离失所,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有那么好的运气抢了南宫侯大小姐的绣球,老天爷或许没有长眼睛吧!。

嗯!的确没有长眼,若是长了眼睛,那么好的宁远侯怎么就被灭族了呢!

可是这样的人却偏偏生了一副好皮囊,人真是不可貌相。可是他也不坏啊,不然除夕夜他怎么会出手相救呢!

而且每一次遇到他都谈吐自如,跟自己以前所了解的赌徒完全不一样啊!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武功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

南宫侯屹立不倒那么多年,怎么他一进南宫侯府卓吟风不是被人看笑话,就是死呢!真是个扫把星!

他说他进南宫侯府是有苦衷的!

沈韵青想着想着直觉的眼睛发酸,茜纱灯的刚忙慢慢放大,最后变成了漫天而落的白日光华,远远的一个人慢慢走近,只是那人隐在光华之中看不到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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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卓瑾瑜就是苏文熙

你在找我?”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由远及近!

“你是谁?”沈韵青缓慢前行,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始终看不清,她往前那人就往后,她退后那人又往前,不远不近始终保持一个让沈韵青看不清的距离。

“我是苏文熙啊!”声音自白光的深处传来,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沈韵青心上。

“你是苏文熙?你真的是苏文熙?我一直在找你,你的妹妹已经长大了!我要带她来找你,她不能没有你,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谢谢你!把我妹妹照顾的那么好!”缥缈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沈韵青着急的喊着:“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在哪?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模糊的身影顿了顿,隔了很久才说道:“我们不是早就见过面了吗?”

“见过?”沈韵青周身一凉,就像被闪电给劈中一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直要找的人难道就在身边。

“你的声音有点耳熟,你到底是谁?你快出来!”

沈韵青再也按捺不住,拔腿就朝那个声音冲了过去:“你到底是谁?你快出来!”

脸上是骤然袭来的酸痛,沈韵青撞上一堵肉墙。

梦里也能扎扎实实的装上吗?

难道这不是梦?是真实的。

手抚上面前这个伟岸的身体,指尖甚至能触及到温度,多年的苦守终于没有白费,一行热泪滚出:“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韵青抬头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是当她终于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直觉的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一般。

那张脸的确熟悉,可是也正是自己所不喜欢的那张脸。

“卓瑾瑜!”沈韵青一阵惊呼,觉的手下一空,整个人似乎是从悬崖上坠落。

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沈韵青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窗前,半开的窗户凉风嗖嗖!而床上沈韵帧半坐着身子,满眼惊惧的望着自己:“姐姐你怎么了?”

“我!”沈韵青抬手去关窗户,才发现手臂上一阵刺痛传来,该是刚才做梦撞了一下。

“我没什么!打了个盹,没想到还做梦!”沈韵青吃力的掩上窗户。转身到沈韵帧床前,想要让弟弟赶紧睡觉。

“你梦见大哥哥了?”沈韵帧一边往被子里缩一边说着:“我听到你在喊他的名字!”

“可能是我总想着快一点把他的衣服做好才梦见他的吧!”沈韵青言不由衷的答着,伸手抚了一把额头,结果却抹了一把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是不是太累了!你陪我早点睡吧!”

“好!”沈韵青连连点头,一边帮沈韵帧掖被子,一边努力的平息自己的呼吸。

待到沈韵帧重新睡着之后,沈韵青才劝着自己不要乱想,灭了等上床睡觉。

“卓瑾瑜就是苏文熙!”

可是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却在沈韵青的心底里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弈王不用早朝,传了早膳到房间,少有的闲暇时光陪着王妃和南生。

南生一手一个水晶汤包,糊的满嘴是油。就连新做的夹袄上都落下了油滴。

“南生小心一点,不要把新做的衣服弄脏了!”弈王妃拿了绢子一边帮南横擦着嘴一边叮嘱着。

“好吃!”南生嘻嘻一笑,嘟着肉呼呼的小嘴朝王妃扮了鬼脸。

“这么大了吃饭还这么调皮!”弈王穿着一身紫色常服,挽着袖口正端着牛乳花生粥喝,嘴里责备着,眼里却灌满了宠爱,“看来真是得找个老师好好教教你,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皇族的孩子可不是你这样吃饭的!”

南生不理会,只是歪着头冲父王扑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吧还不时的吧唧两声。

弈王妃浅浅一笑招呼着身边的丫鬟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了小银勺子一口一口的抿着,半晌才说道:“昨天不时已经有师傅了吗?”

“那个是教他武学的!”弈王眼皮都不抬,一口答着,“学识还是过段时间重新再请一个吧!”

弈王妃心中巨石落地,悄悄呼了一口气:“原来你早就安排,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呢害的我白担心?”

弈王这才抬头,放下骨瓷小碗含了一抹笑说着:“你昨天见到了吧!”

“见到了!”弈王妃顿了顿,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着:“南生已经吃了三个包子了,不能再吃了,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布菜的丫头被遣走,南生也不在,弈王妃这才说道:“皇宫内院武功高强之人比比皆是,殿下为何要一定要他呢?他之前……”

“说他是赌徒是吗?攀龙附凤,游手好闲!”弈王一边拿着素绢擦嘴一边说着:“之前的名声是不好!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别说武学,就单凭他用魏罡一人就震慑叛军,保父皇封禅之路万无一失就足以见的这人并不是如传言那样。”

“可是……”

“王妃就不要过分担忧了!人不只是单单看一面。我是南生的父亲,难不成我会找一个不可靠的人去害南生不成!而且此人之前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幽禁,我复用他的人,在父皇那里我也好说话,不会落下兄弟猜忌的口舌!”

更深的话弈王无法给王妃讲的太多,相信只要短短的抛出一丁点带了政治的话王妃就应该不会再追问了。

“好吧!”弈王妃果然不再多说,抬手抚着弈王的手臂说道:“我相信殿下就是!”

弈王笑意更深覆上王妃的手:“就是怕你多心,没想到你倒是真多了心!”

王妃抿嘴一笑,带了一点羞色:“不过说来也巧,那位卓瑾瑜与府上的绣娘沈韵青他们姐弟二人居然是认识的!”

说完弈王妃边将昨日之事一一讲给了弈王。

之前苏文熙在南宫侯府里常常夜行而出,除夕碰见偷偷外出的沈韵青倒也说的清,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事,随后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饭后本想找苏文熙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但是想着苏文熙毕竟刚来府上,就这么心急火燎的可能不妥,便耐着性子等几日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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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弈王的顾虑

而且现在卓芊芊还有苏文雪都还在太子手上,就算是自己不着急,相信苏文熙也应该着急的。可是接连过了几日,苏文熙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真的像一个老师一般教起了南生劈叉,下腰,扎马步一些武学基础入门功夫。完全没有一点要向太子展开最后攻势的样子。

这天弈王终于憋不住想去找苏文熙,结果还扑了空,洒扫的婆子说那卓公子在府里憋的慌,出去散心去了。

这苏文熙到底搞什么鬼!弈王一肚子疑问。

春雨贵如油,早春时节从来不缺少温暖的阳光,此时正是三月草长四月莺飞的季节,雍城之外的十里之外冬天遍地枯黄的荒原此刻如同泼了绿彩的巨毯。如烟草色之中夹杂着各色野花,引得蜂蝶乱舞。曲江池如玉带镶嵌在绿地之外,这个季节鱼儿回流,喜好垂钓的骚客文人无论下雨刮风络绎不绝。

如此美景阳光大好的时候更是游人如织,苏文熙也正是在这一日阳光正好的时候出了弈王府,直奔曲池江边。

“你这么出来,弈王不会说你什么吧!”

回到雍城好几日没有苏文熙的消息,宇文赟想着之前他的样子心中一直很担忧,想了个法子递了消息进去,说是今日江边见一下,没想到苏文熙一大早就等在了这。

每年一到春季这里人便多起来,今日为了不引人注目,宇文赟穿了件半旧的圆领灰袍,取了发冠,只束了一条牙色发带。

只是爱还风雅的他,手中少不了扇子。平常人倒是不懂,但是苏文熙一眼看出来那玉版纸扇面上画的瘦竹图是出自京师四“画圣”之一的甄半桥。

隐去一身富贵的宇文赟在人群之中顶多就算一个相貌俊秀偏好风花雪月的公子罢了。

“不会的!”苏文熙摸着上唇贴的半拉胡子,胸有成竹的答着,“我住在他府上,不代表就限制自由!即使是他要问我就说我出来散心,顺带打听消息!就算在退一步有人跟着我,告诉了他我来见你,我只说是碰巧遇到而已,也不会有事!”

“这么肯定?”宇文赟呼啦啦的扇着扇子,吹得发带一阵乱舞。

“那一晚我诚恳的表了态度愿意忠心与他,和他共谋大事,他就已经相信我了!毕竟户部和吏部两个见面礼很大!”

“你这么肯定!”

“当然肯定!”许是阳光刺眼,苏文熙眯着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说道:“你不知道现在我在府上还是南生的师傅呢!”

“原来这样!”宇文赟长呼一口气,“肯把南生交给你,看来弈王是真的相信你了!”

宇文赟转头看着好友有些消瘦的脸,想了片刻说道:“让你跟弈王表忠心,屈膝下跪,心里不好受吧!于公于私你心里其实是很不喜欢他的,甚至会有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苏家虽然不是他直接手刃,但是和他弈王也脱不了关系。还有归义坊的人……”苏文熙咬了咬牙,继续说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这更难受的我都熬过来了,这个不算什么!”

“你能这样想就更好……”宇文赟一笑:“我干嘛为你担心啊!”

苏文熙呵呵一笑,对好友说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回来为什么不告诉你了吧!肯定会像一个婆子一样一天在我耳朵跟前念叨个不停。”

“好!算我自作多情!”宇文赟说着捡了地上一块石头打了个水漂,落在湖上的阳光便碎裂在一片涟漪之中,折射出一片金黄。

“你不觉得最近很安静吗?”宇文赟望着渐渐平复的水面忍不住问道。

“什么很安静?”苏文熙明知故问。

“芊芊!还有你妹妹!”

“越是没有消息,对于她们来说越是安全!”

宇文赟不言,只是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好友!

苏文熙温和的笑着,他知道以宇文赟的性格他不给说清楚了,只怕好友回去又要担心了。

用手指了邻近江边的两快巨石,宇文赟心领神会的踩着一路碎石攀了上去。

巨石之下流水潺潺,两个人在上面说话即使人站在巨石之下,也是听不到他们谈话内容的。

“如果芊芊她们已经遇害,太子那边早就已经放出了风声,好让我们坐立难安!但是他现在正在幽禁之中,如果他莽撞加害芊芊,只会引起我和弈王的疯狂反扑。一个为了亲人,一个为了皇权都会拼尽自己的全力。所以现在一片安静,我推测芊芊他们肯定无恙。太子只是把她们当做了一个筹码等着合适的时机与我们较量。”

“如果一直等下去,难道你不觉得你们很被动?”

“现在朝堂如何?”

“朝堂?”苏文熙答非所问,一下子把宇文赟问懵,片刻才反应过来:“表面上很安静!太子幽闭在东宫,静心思过。新上任的两部尚书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弈王的人,尽忠职守,为人中正,父皇很是满意。弈王这边因为之前两桩大案,还有年前的平定乱匪加上最近他重建归义坊,安抚灾民,父皇那边很是欣慰,朝堂之上拥护的人越来越多,百姓那就更不用说了,歌颂有加,看上去是大势所趋。”

“看上去太子好像输定了?”

“难道不是?”宇文赟心中不安,“你顾虑的是芊芊和你妹妹的安慰,可是弈王还在忌惮什么?他是可以穷追猛打,一路直接把太子踩死,他在等什么?”

“就是因为他有所顾忌,所以我才有把握利用他!”苏文熙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宇文赟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天子的心!你指的是父皇?”

苏文熙不语,微微颔首:“弈王被太子压迫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翻身有了机会和太子抗衡,而且看上去还把太子给扳了下来。但是弈王知道,绝地反击可以发生在他的身上,那同样可以发生在别人身上。太子亦如是!何况连番打击之下,太子虽然断手断脚,可他自己毫发未伤,太子依旧是太子!”

“只要父皇一日不废太子,太子就有机会重新崛起!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的心意而定!”宇文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弈王要的不是去抢这个皇位,他想要的是父皇给这个皇位!只有父皇肯定了,他这个皇位才算是真的拿到了手!而弈王一心稳中求胜,他不会蠢笨到直接继续追打!这样反而会让皇上的心离他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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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芦花和海棠酥

不错!”站的太久,苏文熙撩了衣袍,坐在被太阳晒的热热的石头上,伸手在额前搭了个蓬眺望着曲江远处缓缓的说道:“之前的所有都只不过是弈王和太子之间争斗的热身,而现在他们才是真的进入了白热化的斗争!”

“可是现在双方似乎都僵持了下来!”

“当下看的就是谁的耐心好了,谁坐的住,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那你觉得谁的胜算大?”

“太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弈王!”宇文赟眼眶都撑大了一圈!

“难不成你让我去找太子?”苏文熙淡淡一笑,“太子胜算是大,但是能不能赢还得看他聪不聪明!如果太子不够聪明弈王自然不废吹灰之力!如果太子够聪明,他知道自己与其费尽周身力气与弈王争斗,不如退一步赢取皇帝的心,那我就要帮弈王赢!”

“怎么帮?”

“等!”苏文熙斩钉截铁,白日阳光之下,眼眸之中陡然生寒。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谁都等不下去,等到总一个人跳出来的时候一击致命!”说完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掷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看来你心中早已经有了盘算!”

“两套方案我早就想好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套方案真的会用上!”苏文熙长吁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道:“出来的够久了,该回去了!即是偶遇那就不应该说这么久!”

苏文熙说完目光飘向岸边一株柳树。

宇文赟顺着苏文熙的目光,扫过一阵眼风,柳树之下一青衣男子不停的往这边看,闪烁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宇文赟起身收起扇子插在腰中,一个猫腰便跳了下去,身后传来苏文熙的声音!

“下次想要见我不用偷偷摸摸的递条子了,丫鬟要是被抓了顶不了事的!”

“难不成我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弈王府?”

“对!直接来!你平时不是和宇文漪走的近嘛!”

宇文赟思索片刻恍然过来,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朝苏文熙砸了过去:“难怪你今天出来还贴胡子!”

宇文赟也不管身后苏文熙有没有被石头石头砸中,摇着扇子径直离去。

按照苏文熙的意思他们这样跑出来见面落到弈王耳朵里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尔如果是直接在弈王的府邸里大大方方的见面,反倒是不会落下什么。

因为早在年前的武乐大会上彼此照面过,见了面说几句话是在正常不过的。

当天晚上果不其然,弈王晚饭过后直接就来了兰香苑。

“怎么样?在府上住的还习惯吗?“弈王和和气气的客套着。

两人席地而坐,这一次换作是苏文熙给弈王斟茶了。

“殿下盛情款待,心里反而有些惶恐了!听说这兰香苑本来是王爷和王妃给少公子准备的园子!如今倒是让我给占了去!”

“你占不了多久!你和南生将来都会有更好的府邸!”弈王神秘一笑,捻着茶盏说道。

苏文熙嘴角牵起一抹笑:“瑾瑜哪能和少公子同等相较!”

“你今天见了宇文赟!”弈王抿了抿茶,没接话直截了当的问。

“是!”苏文熙淡淡一笑,从容的回答:“本来是想出去探听一点有没有什么风声的!结果在江边遇到了七殿下!”

“他知道你回来了吗?”弈王目光深邃,直勾勾的盯着苏文熙。

“七殿下喜欢眠花宿柳,好弄风雅!瑾瑜要做的却是一路腥风血雨之事!既然是当初的好友,就没必要把他扯进来了!等到天下大定之时,举杯庆贺之际再说相逢不迟!”

一句话既把宇文赟从政党斗争中撇的干干净净,又把自己和宇文赟的距离拉远消除弈王心头的疑虑。

“好!”

果然!弈王举起茶盏轻碰了一下苏文熙的茶盏,一脸挡不住的笑意。

弈王唇角微动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和苏文熙又闲聊了一会才怏怏离去。

或许他在极力的忍吧!

苏文熙只是冷眼相看着!弈王得忍!而他得等!

几日之后的晌午南生正在午睡,等他睡了起来吃了点心还要休息好一会才会送来舒展舒展一下筋骨。

苏文熙向来没有午睡的习惯,趁着空档铺开宣纸磨了墨提笔作起画来。画的是芊芊最喜欢的芦花,此时还不到芦花开的时候,等到日后见面他想将这幅画送给芊芊。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芊芊了,墨香四溢,苏文熙忍不住思绪飞舞,不知道此时的芊芊怎么样了。

太子不敢伤她性命,但是不一定会让她活的舒坦,想想那个柔弱多情的女子,苏文熙心中不免起了痛意。

或许只有风雨过后用余生所有的温暖去守护她吧!

苏文熙想着笔下画作已成。

窗外温暖的风过处,花枝颤动,几声零落的鸟啼声中夹带着微微急促的呼吸。

苏文熙凝神一听旋即嘴角勾起笑意。

“这里没有人!出来吧!”

话音落下,门外探出一颗小脑袋,头上扎着总角,红色发带正垂到肩上勾出一抹优雅的线条。

“大哥哥!”

一边喊着沈韵帧已经跳着跑了进来

“怎么不午睡?跑到这里来。小孩子不午睡可是长不高的哦。”苏文熙丢下笔,招呼着沈韵帧坐到他身边,见他站在原地,两手背在身后,一脸促狭的笑意,又问着:“藏了什么东西在背后!”

“当然是好东西啦!”

沈韵帧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个红漆小盒。

沈韵帧在苏文熙身旁坐定,拉开木盒的小屉子,原来是四方海棠酥。

“是王妃赏给我的!我给姐姐留了两块,还有这四块我们分了吃吧!”说着沈韵帧已经捡了一块直接就送到了苏文熙嘴边。

今天天气依旧晴好,这孩子一路穿过梨花小路,仿佛将花枝的俏丽也一路捎带了过来,红润细腻的脸上缀着乌黑明亮的双眼和宛如樱桃水润般的小嘴,可爱至极。

苏文熙心中一软,弟弟如果和文镜还活着他们也一定像他一样可爱。

苏文熙眼中盛满了温情,温柔笑着,小心推开嘴边的海棠酥说道:“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你吃!”

“嗯!不!”沈韵帧晃着头,红色发带轻轻的拍着脸,“我要和大哥哥一起吃!大哥哥不吃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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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可爱的沈韵帧

不!”苏文熙慌忙解释,“我的弟弟妹妹若是还在和你一般大小!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们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吃!何况我要是一口气把四个全吃了我没准会撑出病来的!”

苏文熙看到鼓着腮帮的沈韵帧不由得一笑:“好吧!我吃!”

说完便从盒子中捡了一块,咬了一口软糯可口,中间似乎还有海棠花的青幽气息,弈王府上的东西果然是好的。

“嗯!不错!好吃!”苏文熙拿了素巾擦着嘴边的碎屑一边赞叹着,一边用满含笑意的眼睛望着沈韵帧,分明是在说:看吧!我已经吃了,而且还很好吃!

沈韵帧抿嘴一笑,这才满意的将手中的那块海棠酥送进嘴里,香甜的吃起来。

可能是因为这海棠酥太好吃,沈韵帧孩子天性吃的急,一下呛住了连连咳嗽。

苏文熙帮忙拍着背,帮他缓过来,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又倒了一杯茶给他连声责备着:“又没人和你抢,你吃的这么急干嘛!”

连喝了两杯,沈韵帧的脸才恢复过来。

“你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我姐姐!”沈韵帧说着,手又伸向了另外一块海棠酥。

“是嘛!那是因为我把你也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了!”苏文熙起身以手为扇,扇着刚刚作完的画,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怕被风吹走,又拿了镇纸压着。

忽又想起什么又问道:“怎么好几日没见到你姐姐了!”

“还不是忙着给你做新衣啊!”沈韵帧咬着海棠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又给拆了说没做好!现在已经做好了,都要送过来了,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说是太素,要锈点花样上去。”

苏文熙心中一动,停下手上的动作凑到沈韵帧跟前小声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姐姐,就说我很谢谢她!”

沈韵帧满口塞着海棠酥,眼睛瞪的老大,苏文熙分明看到他漆黑的眼珠在眼睛里打了几个转,这孩子又有鬼主意了。

“我又不是你们的传话筒!你要谢当面去谢啊!”

“我不去!”苏文熙连连摇头,想我撑死都是京中第一的公子怎么会上你的当。

“为什么不去,都在弈王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韵帧故意使坏,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时的瞟着苏文熙。

“你姐姐不喜欢我!”苏文熙扇着画面,眼皮都不抬。

“不可能!”沈韵帧瞪着眼睛,一脸惊疑,“她做梦还叫你的名字!”

“哎呀!”沈韵帧刚说出口就立马后悔。不由的呼出一声。“姐姐让我别说的!”

苏文熙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就算她喊我的名字,在梦里估计也不是好事,估计是被我吓的!”苏文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念一想问道:“你和你姐姐怎么会到弈王府上来!”

沈韵帧终于安静下来,晃了晃身子稳稳的坐在长案边上说道:“我们以前是住在鹊山的!后来家被土匪给毁了,姐姐带着我出来讨活路,因为王妃很喜欢我姐姐的绣花,便收留了我和姐姐在府上。”

“鹊山?”苏文熙身子一怔旋即恢复自如,“你说的是雍城之外的那个鹊山!”

沈韵帧头一歪:“难道还有两个鹊山不成?”

“你们是亲姐弟?”苏文熙明知不可能,却又鬼使神差的问着。

“当然是亲姐弟拉!”沈韵帧捡了最后一块海棠酥塞在嘴里,“我们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长姐如母!我是姐姐带大的。而且姐姐为了我连自己都给耽搁了!”

“原来这样!”苏文熙又往沈韵帧的茶盏里添了水,心里有一丝失落叹息说道:“你的姐姐真了不起!”

“那当然拉!姐姐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

苏文熙听着不由的心中一动。

听着有轻柔的脚步徐徐渐进,嘴角一扯朝沈韵帧说道:“你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已经多了一个身影,沈韵青正托着托盘站在门口。

“我说你不午睡,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沈韵青朝弟弟递了个责备的眼神然后向苏文熙曲膝,“我家弟弟不懂事!打扰公子了!”

语气比起前几日来和软了许多。

苏文熙起身回了个执手礼:“无妨!我与你弟弟很是投缘!弈王不来我都是一个人,我倒是希望他能常来!”说着便请了沈韵青进屋,又给沈韵青添了一杯茶。

“姐姐我给你留的海棠酥看到了吗?不是我拿的是王妃赏我的!”沈韵帧躲过姐姐的眼神,赶忙变着法子讨饶。

沈韵青依旧站立在长案边,冲着弟弟莞尔一笑:“看到了!不过你也该回去午睡一会!一会小公子醒了你陪在一边没无精打采的会失了规矩!”

沈韵帧朝苏文熙吐了吐舌头怏怏的离开。

弟弟走后沈韵青才朝朝苏文熙说着:“衣服我做好了给公子送过来!”

说着将手中托盘轻轻放下委婉道:“让公子久等了!”

苏文熙温和一笑:“劳烦姑娘了!”

空气一下静滞下去于苏文熙而言或许是因为刚才沈韵帧说沈韵青曾在梦中喊过他的名字。于沈韵青而言或许是因为那个梦让她对苏文熙有一种鬼使神差的歉意。

他或许真不是如她眼见那样仅仅只是一个贪图拂过的赌徒!

“前几日对公子言语冲撞!是我莽撞了!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沈韵帧捻着袖口先打破了沉静。

苏文熙微微一笑:“那样看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即瞧不起我又给我做新衣的只有姑娘你了,瑾瑜不敢责怪!”

“那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沈韵青释然轻吁一口气,面上又红了起来,立马又指着案上的衣服说道:“公子可先试一试这衣服,若是不合身我在拿回去改!”

“劳烦姑娘!”苏文熙客气笑着,看着沈韵青走出去几步又停下。

“姑娘可还有事!”

沈韵青转身,手指不自然的绞着袖口,看她柔软的唇上印了一排牙印,苏文熙温和的说道:“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公子,但是这关乎公子私事,有点唐突!”

苏文熙轻叹一口气,但是语气却依旧温和就似门外吹过带着阳光温度的风一般:“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事可接受不了的!”

说着手一展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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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试探

沈韵青微微臻首,似是下了决心郑重说道:“公子凭着天意眷顾得到了卓芊芊的绣球!虽然与她结为夫妻,但是公子可知市井早有传言,卓家小姐只钟情于宁远侯府苏……文……熙!”

沈韵青将苏文熙三个字说的极重。苏文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这三个字也晃了晃。

她是何用意?

苏文熙不敢贸然回应思索片刻说道:“事情也的确如坊间所言,成婚之后我和芊芊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苏文熙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天际都崩塌一般!

“只是后来我诚心悔过,一心上进!终于感动了芊芊,才算是真正的得了美眷!”苏文熙直觉的这话让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不觉得转过身去,指着正晾在一旁的那副画说道:“你看芊芊喜欢芦花,我的画技也是她教的!”

“原来是这样!”苏文熙看不到沈韵青的脸,但是从她的话里听到好似有一些失望。

“那你可了解宁远侯府的苏文熙!”

“不了解!”苏文熙语气笃定,“只听说十多年前苏家因为贪污救灾粮银一案被灭门!不知道姑娘为何问这些!”

“哦!“沈韵青话音停顿,语气里是强装的轻松,“贵胄之家的事市井之流当然是喜闻乐见,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原来是这样!”苏文熙转身脸色也如常,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沈韵青搓了搓手,没顾上最后的礼节便一路离开。

直到跑到缀满梨花花瓣的小路上才停下脚步。这时候沈韵青觉得耳边隆隆作响,心扑腾的不听使唤。

生平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去试探一个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眨眼之间就关乎自己和妹妹的存亡。不知道为何仅仅因为一个梦自己便将苏文熙和卓瑾瑜联系在了一起。

不可理解,不可理喻,但是又像是逼不得已的必须是!

而同样心如捣鼓的苏文熙连喝了几杯茶都无法平静:沈韵青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试探苏文熙!自己的身份弈王连弈王妃都隐瞒了不可能告诉一个普通的绣女!

是自己哪里疏忽了让她有所警觉?

苏文熙在心里问了几十次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这更让他坚定一个信念:沈韵青的背后藏着一个故事!或许这个故事有着关乎自己的惊天秘密!

这样的想法随着愈来愈烈的日头也日渐强烈,但是自此之后虽然两人在弈王府多有照面但是也像是预先约定好一样,不在谈论此前的任何事情。即是有再大的疑问,也无法再探究。

转眼已到端午节。

皇帝嘴上说着贪静,今年不在像往年一般设家宴,其实大家心里都懂。

太子幽禁,这家宴少了太子,皇后和支持太子的群臣免不了又是一番上奏请辞,听的多了就烦心,皇帝眼不见为净!

传了诏令诸位亲王自己在王府中设宴,不必进宫相陪。

一年到头无论什么几日,亲王们都是在宫中陪着皇帝,虽有家眷相陪总觉得拘束,而且家宴表面上的祥和之下暗藏汹涌,每一次的家宴其实过的很累。

今年在自己的府中少了拘束,最高兴的莫过于弈王妃。

宇文漪是弈王同胞妹妹,宇文赟又和宇文漪走的近,最后三府决定一起过端午,弈王府比起其他王府来热闹的多。

掌灯时候饭菜就就已经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正厅,弈王和弈王妃敛袖端坐于正厅之上。

宇文漪携着驸马、宇文赟分坐于正手之下,在之后是沈韵青带着南生、苏文熙分坐于两侧。

缠枝灯架上的河阳烛将宽敞的大厅照的恍如白昼。

“今日是弈王哥哥设宴款待,我借了哥哥这酒来谢过兄嫂,预祝弈王哥哥来日昌隆,心中所愿皆达!”

宇文漪率先表达了祝词。今日她梳着堆云髻,鬓间玛瑙流苏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映的她面若银盆,美不胜收,染着丹寇的十指托着银杯冷艳惊人。说话之际敛袖掩面,在露容颜之时杯中酒已经一饮而尽。

“不管在哪最能说话的永远是你!”弈王高兴的连应了一声,举手酌了一口美酒,又说道:“这第一杯酒被你给抢了,这第二杯酒不能再让你了。这杯酒我敬驸马!”

驸马刘宏坐在宇文漪身边一直未发话,弈王提到自己,这才举起手中银杯说道:“多谢殿下!”转头看了一眼正笑魇如花的公主谦和一笑,声音提了几分:“公主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了!”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终究没出口只应着:“多谢弈王殿下设宴款待!”

宇文漪听着这话,脸色陡转,心里直骂:这驸马正是笨嘴拙舌,几棍子都敲不出一个屁来,就连说出来的这贺词也是干瘪无味。

无用至极!

蠢笨至极!

宇文漪脸色一沉,不想在看驸马索性别了脸过去,捡了一颗翠绿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刘宏看着宇文漪嚼那葡萄像是在生啃他的肉一般,面上一窘眼光往哪放都不知道,一时不知所措。

弈王将两人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宇文漪的性格他怎会不知,而驸马在她面前不受待见更是耳闻眼见了不少,平日里没有别人还好,可今日这里还有苏文熙他们,皇家的颜面怎么能凭着她胡闹。

弈王端着酒杯看了一眼弈王妃。

弈王妃心领神会端了银杯,满脸带笑遥遥向着刘宏说道:“父皇子嗣不多,五妹妹又是公主之中的佼佼者,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多是被宠坏了!驸马爷还多迁就一点!”

刘宏陪笑着:“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平日里对我说话大声了一些是在情理之中!我父虽是大将军,但是皇恩受之于天子。我又娶公主为妻,这些都是天家恩泽,心里惶恐,哪里会有半点不是!”

这几句话听着还像个人样。

宇文漪总觉的自己的面色搏回来一些,心里少了些怨恼,终于肯转了身向着刘宏:“你心中知道,那是最好!我还当你不知,心眼都掉进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里了!”

一句话惹的在坐皆笑,宇文漪心情渐好,捉了酒壶为驸马满了一杯。

看见公主终于笑了,刘宏满心欢喜的痛饮了一杯。

弈王和弈王妃相视一笑,又说道:“令尊手握宫中八千神右军,神右军虽不是上阵杀敌,但是个个却以一敌十,将来朝堂之事还多仰仗令尊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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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沈韵青的秘密

说完杯中满酒一饮而尽。

宇文漪得意一笑,美目转动中看见对面还坐了一位年轻公子,对于大家的谈话似是没有兴趣,只捡了一块糯糕仔细扒拉着中间的红豆。

宇文漪觉得这人似是眼熟,凝神思索才想起这不是武乐大会上凭着一曲《九歌国殇》而得父皇青睐的卓瑾瑜吗?

这弈王家宴之上怎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宇文漪心中有疑却故意不提,转头对着正对面正捡颗葡萄往嘴里送的宇文赟使了个眼色。

宇文赟眼皮都不抬捡了颗葡萄在手里:“五姐你就别朝我使劲递眼神了,今日端午家宴,我没喝酒没吃肉,就吃颗葡萄!”

打笑完宇文漪才将葡萄放进嘴里,抬头对上宇文漪送来的责备眼神,挂着一抹狭笑慢条斯理的嚼着葡萄,完事又慢悠悠的吐了葡萄籽,而宇文漪已经捡了颗杏仁,温怒的朝宇文赟丢了过来。

“你不是说趁着今日家宴,有件稀罕物要送给弈王哥哥吗?”

“七弟向来喜欢搜罗名花异草各种珍奇物件,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弈王来了兴致,目光转向了宇文赟,顺带瞟了一眼苏文熙。

糯糕中的红豆已经被扒拉干净,苏文熙送了糯糕进嘴里正细细的嚼着,听着有什么稀罕物,苏文熙配合着抬起头,迎面撞上弈王投来的目光,只是礼貌从容的回应了一个笑容。

“本来想做一个惊喜的,五姐却要先说出来。”宇文赟在案旁的素巾上攒了攒手,微微叹口气,“既然都这样了我就不卖弄玄虚了。”

说着两手一拍,几声掌鸣之后穿戴干净整齐的仆从小心翼翼的抱了一只鸟笼进来,只是鸟笼罩着黑玄布,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鸟。

“一只鸟?”弈王妃又惊又奇,她很是喜欢养鸟,后院里有她养的不少鸟儿,以前都是挂在王府廊下的,近一年来弈王在书房动辄天明才出,加上南生开始习字,那些鸟儿全部被搬去了后院。

“鸟鸟!”南生对鸟笼并不陌生,此时见了鸟笼,兴奋的就要跑出去,沈韵青连忙夹了块酱肉在南生眼前晃了晃,南生才停了下来。

“王妃嫂嫂素来喜欢养鸟,近日恰巧得了一只乌头金丝长尾鹊,所以特来送来嫂嫂!”

“金丝雀倒是见过,这乌头金丝长尾鹊只听说不曾见过,竟说只生活在岭北人迹罕至一带,而且数量极少,你是怎么得到的?”弈王妃眼中骤然闪亮,激动之色已经形于面上。

“七弟喜欢搜罗奇珍,醉心花鸟,他肯定有他自己的门道!”弈王搓了搓手,对这鸟儿也像是有极大的兴趣,“别卖关子了,这鸟我也从未见过,快打开让我们看看!”

宇文赟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鸟笼跟前,伸手轻轻的撤去了罩在外面的黑玄布。

黑玄布隔光,内中的鸟儿一直很安静,遮光布一去,随着翅膀的扑腾之声,一声悠长的鸟啼随之而起。

在坐之人无不大惊,鸟身长不过手掌大小,漆黑的头上一缕扇形鸟冠如同金丝勾勒,周身覆着鹅黄羽毛,拖曳在后的五彩尾翎,如同裙摆一般。

这鸟儿长的美丽不说叫声如同深谷奔流的泉水,灵澈清新,难怪弈王妃听到名字的时候就一脸惊喜。

这时候见了鸟儿的真身已经按捺不住起身走到鸟笼跟前,这鸟儿似有灵性一般见了弈王妃来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声声啼鸣。

引得弈王妃一阵啧啧称奇。

“看来嫂嫂很是喜欢这鸟,也不枉小弟苦苦的一番搜寻!”宇文赟满意的说着。

“七弟当真是送我的?”弈王妃自问自答着:“若是真这样你说吧,想要弈王怎么奖赏你!”

“他府上的奇珍异宝多的数不清,我手上有没有什么稀罕物,我怎么赏!”

弈王打趣着说道。

“这本就是送给嫂嫂的,怎敢问着弈王哥哥要奖赏!”

弈王眉目一笑,眼风扫过苏文熙,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便道:“瑾瑜,你看看这鸟怎么样?”

宇文漪撇撇嘴,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看着那眼角余光扫着卓瑾瑜。

宇文赟自然的将目光转向苏文熙,眉头一皱故意说道:“这位公子好像很眼熟!”

“可不是,这不是曾经南宫侯府的上门女婿,名动一时的卓瑾瑜吗?他日太子臣子,今日也坐在了弈王的正厅之上!”

宇文漪声线抖高,弈王干咳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氛围。

苏文熙微微一笑,将手上糯糕的碎屑拍掉起身朝宇文赟行了个执手礼:“七殿下好眼力!那一日江边一叙,转眼这都快一月了!”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那天你贴了胡子!”宇文赟说着朝好友投去询问的目光,只有苏文熙从才能从中体会:那是好友在担心他。

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报之以微笑,回应好友的询问。

而宇文漪则有些尴尬,弈王只是低头一笑缓缓说道:“他如今是南生的武学师傅!如今既然既然已是我弈王府上的人,过往之事一笔勾销!”弈王说着话,宇文漪不免低估了几声。

酒过三巡,歌舞也来回了几次,众人的兴致正高,南生因为年幼却已经昏昏欲睡。

弈王妃招呼着沈韵青带南生下去休息。

沈韵青抱起南生缓步走到弈王跟前弓了弓身子准备退下。

如今天气渐热,衣衫相对单薄一些,沈韵青这躬身一行礼,缀在脖子之上的那枚团云鲤鱼闹春玉牌便掉了出来,沈韵青慌忙用手给塞了回去。抬头望了弈王一眼,弈王夫妇两的目光正锁定在那乌头青丝长尾鹊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沈韵青本是朝着弈王,背对着其他人,这样一个动作其他人是没看到,但是弈王却不动声色的看在了眼里。

“那玉佩好生熟悉!”

弈王心中一念,浑身似是被电集中一般:“那是苏家的玉佩!”

等到弈王回过神来的时候沈韵青已经抱着男生退下,只留下远处晦暗灯光下一道模糊的身影。

弈王心如鼓捣,多年的斗争让他已经在心里闪过了数过年头!

她怎么会有那枚玉佩!

是她本身就有的?

还是苏文熙给她的?

想到着弈王看向苏文熙的目光骤然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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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沈韵帧就是苏文静?

弈王强撑着心中的团团疑惑直到家宴结束。

送别所有人之后,弈王和弈王妃踏进房门,弈王便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王妃!你以前跟我说过沈韵青和卓瑾瑜他们两人是认识的?”

“对啊!卓瑾瑜对沈韵青姐弟有过救命之恩!”王妃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繁重的饰物一一取下。

卓瑾瑜如果对沈韵青有救命之恩,就算那玉佩是卓瑾瑜的,也没有相送的必要啊!

弈王眉头更紧,王妃透过镜子看到夫君似是有心事不忍问道:“怎么想到问这个!”

弈王自顾想着心头之事,没有回答王妃的询问,弈王妃看着弈王的眉头越锁越深,转头又问:“那个沈韵青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弈王含糊一笑:“我只知道她绣工了得,但是却从未问过她之前的事情!可曾查过她的底细!”

“来府之前我就认得她!”弈王妃放下满头青丝,拿了篦子细细梳着长发缓缓说道:“她家被土匪毁坏来投靠之时恰逢你要赶制百子嬉春图,没有细细查问!不过都已经这么久了都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她在府上的又只肯低头做事,多的话都没有,后面就更没多想了!”

“那她可曾自己说过她的过往!”

弈王妃凝眉一想然后说:“她有一块很重要的玉,本是她弟弟的,后来被土匪抢了去,让我帮着代为寻找呢!”

那意思就是说那玉佩是沈韵青她自己一直带着的。

弈王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为了确认心中所想又追问道:“王妃可还记得那玉佩的样子?”

“沈韵青身份卑微,可那玉佩却是很好的冰种玉!我当时看的仔细是记得!”

“那可否给我画下来!”

弈王妃听出弈王很是重视这玉,不敢怠慢,取了笔墨将那团云鲤鱼闹春玉佩给画了下来,虽然不尽完全,但是弈王已经能肯定那就是苏文熙兄妹的玉佩。

当年他曾亲眼看到苏伯懿给他戴上。

沈韵青拿着苏家的玉佩在寻另外一块玉?要么就是搪塞王妃的谎言,要么就是以玉寻玉实则是在找人!

弈王更相信是后一种可能!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如同惊雷滚过!

苏家的四兄妹中除了苏文熙,苏文雪,还有人活着!

最小的脑袋都开了花不可能再有幸存可能,唯一还有生还机会就是当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苏文静!

如果苏文静还活着今年已经十四岁……

沈韵帧!

那是一个男孩……女扮男装也不是不可能!

捏着宣纸的手一紧,弈王眼中闪过一道可怖的寒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弈王妃再也耐不住了,柔声问道,“难不成你知道沈韵青要找的是玉佩在那里?”

弈王妃和苏家没有什么关联她自然不认得那玉佩!弈王收了眼底的寒光,将画纸慢慢的卷起来说道:“你应该知道当年被冰御门灭门的苏伯懿一家吧!”

当年那桩骇人听闻的屠杀雍城之中何人不知,那最小的孩子被活活的摔死,脑浆迸裂。

为人母多有不忍孩子受伤的软心肠,弈王妃心中一痛,扶着胸口说道:“我当然知道!这玉佩难道和宁远侯府有关!”

弈王郑重点点头,将画小心收进弈王妃梳妆台的上的小暗阁内!

“沈韵青要找的人就是苏文熙!沈韵青年龄不符,而她又对呆在身边的沈韵帧视若珍宝,我估计那沈韵帧应该就是当年的苏文静!”

弈王妃惊的瞪大了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家满门被灭还有人活着?沈韵帧就是当年的苏文静?难道沈韵帧是女扮男装?”弈王妃听的双眼圆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旋即又蹙眉像是在极力思索:“当年苏伯毅一家是以贪污暗被灭门,牵连到的又是当今皇族,沈韵青一介绣花女,为了隐瞒身份,沈韵帧女扮男装不是不可能!而我们当年又和苏伯毅一家走的近,不管是为谋生也好,还是为了寻人也好她进弈王府倒是合情合理!可是……”

弈王妃双眸一亮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扭头望着弈王似是质问又是疑问:“可是苏文熙不是已经死了吗?”

弈王不语只是凝眉望着自己的妻子,半晌才缓缓说道:“苏文熙没有死!苏文熙就是卓瑾瑜!”

弈王妃听的更是惊愕!扶着额头只喊头晕!

事已至此,弈王知道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在对弈王妃隐瞒下去,既已要成大事,多一个枕边人扶持又有何不可,之前隐瞒是想着还不到非要说的必要。

于是弈王将事情的前后挑了重点以最快的速度讲给了弈王妃听。

“难怪如此!那苏文熙忍辱负重,认贼作父,为的就是报仇!既然这样,你和苏文熙已经联手那要不要告诉苏文熙他妹妹有可能就在王府呢?”

“不可!”弈王语气坚定不容置喙,“想那沈韵帧的身份还未确定不可说!更重要的是苏文熙于我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一心!”

归义坊的事情像条刺横亘在中间,而已弈王感觉到苏文熙可能已经知道其中真相,想他嫉恶如仇,想和自己真正的一心可能有点难!

而且中间还横亘了一个宇文赟!虽然多年来宇文赟一直把自己置身党争之外,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与其这样不如握一枚棋子在自己的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春日的人总是犯困,今日本就已经疲惫,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弈王妃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寻个时机验证一下沈韵帧的身份。不要太刻意,以免引起怀疑!苏文熙那边你暂且还是当他是卓瑾瑜!至于其他的我自有谋定!只是苏文熙的身份如今京中只有太子,你我知道!他的身份绝不可泄露!”

王妃点点头,又问道:“当年老七和苏文熙交往甚密!他知不知道苏文熙已经回来了?”

一句话戳中了弈王的痛点,他怕的也是这个!二心!万一这真的二心是在宇文赟那边呢!

想想苏文熙之前的所有表态,弈王伸手捏了捏自己发酸的眉心。善谋划的人表面上的永远有可能不是心中所想的。

自己何曾不就是这样!

越是这样想弈王越觉得应该把沈韵青二人牢牢的捏在自己的手中。

“目前来说应该还不知道!”弈王长吁一口气,转移着话题,“这些事情就让我来费神吧!今日不早了早点歇息!”

弈王妃这才觉得困意早已经上了心头,传了人梳洗完毕后才歇息。

或许是昨日太过操劳,弈王妃有些困倦,弈王醒来之时,弈王妃还沉在梦乡里。

弈王躺在床上思索片刻,起身便去了书房,路上遇到伺候晨间熟悉的丫头,一路带去了书房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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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弈王的试探(上)

还没用早膳,弈王便着人将沈韵青传了来。

沈韵青神色依旧如常,仿佛对于昨日那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并没有放心上,着了一袭半旧青色长裙从容的站在房外向弈王行了礼!

“奴婢给殿下请安!”

弈王缓缓走到门口温和一笑:“王妃还在休息,她醒来之后她身边的丫鬟要伺候她梳洗,我就不叫她房里的人了!但是有一事又需要一办事谨慎的人去做,你是王妃引进府的你应该最合适的!”

说着话时目光飘向了沈韵青脖颈之处,红色挂绳还在外,玉佩已经隐在了衣领之下。

沈韵青微微一沉吟旋即说道:“王妃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当为王妃效劳!”

弈王笑意更浓:“如此更好!在过十日便是王妃的生辰!本王在城东的凤祥阁里打造了一套头面!今日是取货的时间。可是本王还有要事要去宫中处理,一会不能折返回来,你随本王去取!拿回来放到书房装《景云录》的那套匣子里。记住不能跟任何人说,回来的时候避着人。因为这是本王给王妃准备的惊喜!”

沈韵青心中不安:“殿下送给王妃的礼物,想必异常贵重,一会奴婢独自一人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回来,万一遇上歹人……”

还未等沈韵青说完,弈王爽朗一笑:“这里是雍城,天子脚下,何况你是本王府上的人,腰间挂有王府的腰牌,纵然你端着黄金白银走在大街之上都无人敢动你分毫!”

沈韵青微微一笑放下心来:“奴婢这就随王爷前去!”

雍城十六王宅位于雍城之东,而凤祥阁位于朱雀门之外,要去凤祥阁永乐街是必经之地,而经过宁远侯府旧宅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马车辘轳,载着弈王缓缓前行,沈韵青跟在马车旁行色自如,她并没有想那么多。

弈王的马车装饰豪华,上面更有金灿灿的弈字,谁都认识这辆马车的主人不能轻易招惹,路上行人虽多,但是走的却极为顺当!

行至一会弈王叫停了车,下了车改为步行,沈韵青识趣的离了弈王几步之遥跟在身后。

弈王似是有意要和沈韵青拉短距离,负手而立,待到沈韵青走上几步才回头说道:“你到府上多久日子了?”

沈韵青从容回答:“七月有余了!”

“在府上还住的习惯吗?”弈王说话之时目光巡游在两旁的小摊上,像是漫不经心!

沈韵青有些愕然,在王府里弈王几乎从未和沈韵青说过话,今日这般询问不知道为何。

敛了思绪说道:“奴婢和弟弟多谢王妃和王爷收留,能有一容身之所已经感恩戴德!”

数人继续前行,好似知道弈王有话要要说,沈韵青心中忐忑,但是维持了一个能听清说话的距离。

“不必这般谦卑,你的绣工了得,从那百子嬉春图上就能见的!凭着手艺讨活,心中无愧。”弈王说着伫立在一摆着绣帕的小摊之前,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方绢子之上,看了片刻似是不入眼,对摊主的奉承充耳不闻,又踱着步子前行。

沈韵青一窘,面上绯红:“可是百子嬉春图却被太子给退回!奴婢该死!”

阴霾了一早上的天气,此刻阳光破云而出,弈王眼睛微眯,唇角轻翘淡淡的说道:“那百子嬉春图如果是奉给皇上,龙颜一定大悦!只是因为那人是太子,所以就算是天生的星辰摘下来送过去一样会被退回来!这中间跟你没有关系!”

弈王微微一顿,抬手抚了一下修的如同利箭一般的长眉缓缓说道:“本王看你是带着你弟弟住在府上的,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沈韵青手指一缩,今日弈王唤了自己出行,这一路上说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侧首望了一眼身边跟着的随从。

那随从似是看出沈韵青的疑惑笑着说道:“王爷出门的时候爱和我们下人闲聊几句!平日里忙于朝务,这拉一些家常也算是放松休息。”

原来如此!

沈韵青心中轻叹口上说道:“父母早年去世了!家中只有奴婢和弟弟相依为命。”

“原来是这样!”弈王喃喃而语,不再多说。

沈韵青思及过往,念及将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只是低着头跟着跟在身后随着弈王前行,也没有管这路向是往哪!

本是阳光普照,忽觉眼前一暗,四面阴郁的凉意袭来,抬头骤然见一座荒园破败的大门如同怪兽的大嘴,而弈王正站在荒园门口若有所思。

这是宁远侯府的荒宅。

许久不来残垣在风雨之中又坍塌了不少,但是遍地碎屑之中萋萋青草却不顾一切的探出了头,远远望去一片葳蕤之色!

“这里是宁远侯府旧宅!王爷怎么到这里来了!”身旁的随从问了一句。

弈王不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许久不来了,来见一见故人。”说着已经抬脚进了荒园。

“故人!”沈韵青心头一颤,她知道弈王和苏家之间的关系,心里一惊,嘴上却不言语。跟着弈王进了荒园。

脚下是曾经两百多口人的鲜血在流淌,风穿过破败的院落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像是在倾诉当年的不公,时光荏苒多少人已经忘记了冤魂的悲呼,只化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可曾听闻过当年的事!”弈王扶着园中一块塌了一半的墙壁,幽幽的说道。

沈韵青看不到弈王的脸,见周围的随从都在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弈王原来是问自己。

“听闻过!”沈韵青眼前又闪过弟弟当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那一身的鲜血,那充满恐惧的双眼,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两百多口人人,还有最小的孩子!”

“你同情他们吗?”弈王的话语不冷不淡

沈韵青牙一咬蹙着眉头说道:“天子认定他们贪污粮饷,如此就是社稷罪人,死有余辜!”最后几个自沈韵青分明感觉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死有余辜?”弈王呵呵冷笑,抬脚行走在瓦砾之上,撩了垂在半空被灰染的漆黑的帷幔,穿过门廊走到后庭之中,“冰御门出手!又是天子圣裁,谁敢说半个不字!”

“奴婢卑微贱民一个,不敢妄议朝政之事!所有的事情不过都是从市井街坊之中听来的!”沈韵青垂下眼眸,一字一句似是对着模板念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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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弈王的试探(下)

难道你就听闻过一种说法!本王随在王府,可是却听过另外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若是苍天有眼,恐会六月飞雪!”

“那又如何!雍城之中寒来暑往轮回依旧,从未有过夏日飞雪之日!”沈韵青微微一顿,又说道:“奴婢还是不该和王爷谈论朝政之事!”

“无妨是本王要说!”弈王悠长叹出一口气,“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有时候说出来会好一些!”

“奴婢不明白王爷所说!”沈韵青面色从容抛砖引玉。

不知何处飞来一片槐花花瓣落在弈王的肩上,弈王伸手弹去,弈王举步上前,走上一段铺满碎石的台阶:“当年苏候引来灭门之祸时候本王无力回天,眼看忠臣含冤而死,多年来都想尽力做一些什么弥补心中憾事!”

“人死不能复生,功过自有评说,王爷节哀!”沈韵靑侧头,仰望着一方菱角凌乱的天空,才发现墙外一株高大的槐树郁郁葱葱,直刺蔚蓝天空,白如琉璃的槐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沈韵青想起来韵帧那张如同白玉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奴婢相信朗朗乾坤,总有清明的时候。”

“或许吧!”弈王低吟一声旋即又说道:“这也是本王所愿,听闻当年苏门虽然两百多人死于冰御门之手,但是却有一人十多年来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弈王说完话终于转头,面色从容的望向沈韵青。

沈韵青毫不慌乱惊疑的问道:“真的?苏家还有活着的人?”

弈王点点头,缓慢说道:“的确如此,她就是苏伯懿的三女苏文静。”

沈韵青眉头一皱叹息一声:“一个女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死了,那真是惋惜;若是活着背负家族的血泪也应该是苦不堪言。”

说完连连摇头。

“当年冰御门只是抬回来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去年南宫侯府被焚之时又传言苏文熙回来过,若是真的细究出来苏文熙的生死该是有疑问的。本王多年来也抱着一丝希望在寻找他的下落。”

“那王爷可曾有音讯?”他堂堂皇子想要寻找一个人比起自己来容易的多。触及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沈韵青竭力的让自己说话自然一点。

但是眼眸渗出的那一份期盼却被专注的弈王牢牢的抓住。

弈王转头自顾哀叹:“一点消息也没有。”一阵阴郁的风拂过,烂如蛛网的帷幔轻摇。

沈韵青只觉的这阳光正好的天气里这荒园里凉意沁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弈王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去取给王妃的东西了。”

出了园子弈王自顾的上了马车,坐定之后,将车帘撩了一个缝隙看见沈韵青正微微蹙眉,脚下慢了很多,由此他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推断,不由眉心一紧: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几日之后沈韵青得到一个消息:今年弈王妃想在寿辰之时归省抚西。

弈王妃的父亲官拜仕途之后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皇帝的认可一路做到工部尚书。后来皇帝将五皇子和尚书之女赐婚。弈王妃十岁之后随着父亲进京,祖籍抚西已经有十多年未归。

今年弈王妃思家心切想要回乡祭祖,这事一传到宫里,弈王母妃舒皇贵妃大加赞许,请了皇帝恩准儿媳回乡,皇帝亲自下令派遣两百神右军一路护送相随。

但是这次归省弈王和南生却不一路相随,弈王朝务繁忙,如今正和太子僵持之中一日都不能分身,而南生因为年幼,加上天气渐热也不去。

南生不去就意味着沈韵帧不回去,但是弈王妃却要将沈韵青带上。

自己随王妃归省又有神友军护送,归省一路又走的是官道,风险几乎为零。沈韵帧留在王府之中更不会有意外。

可是沈韵青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跳的声音沿着脊柱一路传到了太阳穴,耳边隆隆作响,心里惶惶不安似是有大事发生一样让她坐立不安。

要知道自己和弟弟那可是从小到大从未分开过啊!

弈王府虽大,弈王夫妻待下人又算宽厚,但是总是没有一个信任的人留在弟弟身边,沈韵青的心始终难放下。

万难之中沈韵青想到一个人。

启辰前一日,沈韵青连夜赶制了一个香囊,上面绣了迎风而立的白玉兰,又在里面放上香草。看到兰香苑里灯刚上就去敲开了苏文熙的房门。

今日弈王妃启辰归省,神右军早早的就在王府门口一字排开,王府之内自半夜就已经忙开了,苏文熙要去送行自然也起的早。

“进来!”清朗的男子声音隔着房门传来,听到这声音沈韵青手扶在朱红木门上微微心安。

“卓公子,是我。”男女有别,沈韵青隔着房门应答并未推门。

直到里面的人拉开房门,沈韵青才福了福身愧欠的说道:“打扰公子了,韵靑能否进门说话。”

苏文熙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月色长袍,黑发如墨,漆黑的眸子里星光点点,抬了抬手将沈韵青请进屋。

见她神色哀切,有点惊讶:“沈姑娘要随王妃归省,此刻不是应该在前面准备出发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之前我说话多有得罪,卓公子可否不计前嫌?”沈韵青眼神急切,长眉微蹙。

“姑娘严重了。”苏文熙温和一笑,笑意如同和煦春风,他已经知晓沈韵青定有事相求,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沈韵青抿了抿嘴,眼中已经带着一层水光:“公子该是知道我要陪王妃归省的事。可是我弟弟他……“

“你是担心韵帧一个人在弈王府?”

沈韵青再也撑不下去,闭眼之间晶莹的泪珠已经滑下。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对面前的卓瑾瑜再也没有半点防备,那一份亲近的感觉或许从那个梦里就已经开始了。

“韵帧是我一手带大,为了他我连自己的终生大事都耽搁了,我和韵帧自幼就从未分开过,弈王府虽大可他生性纯良,对人又没有半点防备,我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公子可否帮我照顾他。”

说话之时沈韵青膝盖已经软了,就要跪了下去,为了弟弟她有什么是放不下呢?

手臂上一紧,初夏衣衫单薄,苏文熙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衫传来,沈韵青禁不住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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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别

姑娘不必如此!”苏文熙将沈韵青扶起,“就算你不来说,我也会好好照顾韵帧!”

“当真?”沈韵青转忧为喜,伸手拂去挂在眼角的泪水,“韵靑多谢公子。”

“你不必这般客气。韵帧和我很是投缘,他又整日里叫我大哥哥,为了这一声哥哥我当然会尽兄长之责好好照顾他!”苏文熙微微一皱眉,担心沈韵青还放不下心来又郑重说道:“瑾瑜以性命担保!”

沈韵青从未想过会如此,心中对卓瑾瑜更加感激。手指一颤才想起来藏在袖口中的荷包。

因为荷包中塞进了香草,沈韵青拿出来的时候清香四溢。

“韵靑只是依靠着绣工讨活的丫鬟,唯有这绣品还能入一入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念公子相助,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若是平常女子赠与男子荷包只怕早已经面色绯红瑟缩不安。

而沈韵青却是面色不改,谈吐落落大方,君子坦荡荡正是如此。

苏文熙微微一笑,伸手接了荷包,小心的放进衣袖之中。

“我收下这香囊别无他意,只是希望姑娘安心和王妃归省,他日平安归来。”

沈韵青点点头,有他在韵帧必定无事!

苏文熙或是感念她和沈韵帧之间的姐弟情深,让他有一份羡慕也有一份隐忍的心痛;或是因为他对沈韵帧唤的一声“大哥哥”;也或是他感应到沈韵青身上的那一份如同玉兰一般的气质,不是很惊艳却又自有的高洁。

总之在她推开门,看到沈韵青微红的眼中那一份渴求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段时间他会用他的性命来守护沈韵帧。

面对分离同样难受的还有沈韵帧。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他,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起就刻意的装作自己已经懂事。

每日早晨不在等姐姐催,到了时辰就自己起床,说话做事仔细谨慎了许多,只是有时候在卓瑾瑜那会偶尔放纵一下小孩的天性。

出发这一日沈韵帧整晚装睡,偶尔翻身眯着眼偷偷看着姐姐在灯前做着绣活,想着和姐姐第一次分开,不觉泪就蒙了眼,又害怕姐姐看到徒增伤感,又转身偷偷擦去眼泪。

沈韵青从苏文熙那回来的时候沈韵帧自然已经懂事的梳洗完毕,看到姐姐双目微红,本来还想坚强一番的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环住姐姐纤细的腰呜呜的喊了一声“姐姐”再也说不出来。

“韵帧别哭。”姐姐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纤细修长却略微粗糙的手指轻轻拂去韵帧腮上的泪水说道:“姐姐只是陪王妃回去祭祖,王妃肯定也会想念少公子,她肯定也会急着回来的,时间不会太长。”

“姐姐不在的日子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夜晚还是很凉,睡觉盖好被子……”沈韵青说话之时泪已经控制不住双双垂下,姐弟俩似是生离死别一般抱头痛哭。

最后还是沈韵青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叮嘱着沈韵帧:“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就去找卓公子,知道吗?他一定会帮你的。”

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来催:“沈姐姐,王妃叫你过去呢,要出发了。”

分别时候已到,沈韵帧将姐姐的话一字一句刻在了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明,破云而出的阳光将天际的云层染的五彩斑斓,仿佛凤凰拖曳的巨翅。弈王府中门大开,丫鬟奴仆乌洋洋的站了几大排。

神友军肃穆,夹杂着数量马车占据了长长的街道。弈王抱着南生,陪着弈王妃缓缓从内廷走出,身后跟着沈韵青,而苏文熙则牵着沈韵帧跟在身后。

“王妃这一路定要保重自己,为夫和南生在这里等你平安回来。到了抚西定要代我焚上一炷香!”

弈王单手抱着南生,一手轻抚了一下王妃细柔的肩。

“一路有神友军护送定不会有大碍,王爷放心便可。”弈王妃转头冲着南生温柔一笑,伸手抚了一下南生稚嫩的脸庞:“南生在家要听父王的话,不可惹父王生气。”

南生还不知别离为何,还以为娘亲只是和平日一样出门走走,调皮一笑软糯着说道:“娘亲早回,给南生带好吃的。”

弈王妃和弈王相视一笑,并肩前行,走到马车前弈王亲自扶了弈王妃上马车。

而沈韵青则是和另外一行人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车的那一片刻,沈韵青回头不舍的望了一眼站在垂花门下的卓瑾瑜和沈韵帧。心中还有担忧,但是看到卓瑾瑜从容镇定的眼神心中巨石缓缓落地,回了两人一个微笑躬身进了马车。

车队缓缓前行,弈王府门前的人一直站着目送远行直到那长长的队伍绕过街角再也不见踪影。

弈王还要赶着去上朝,将南生交给了乳母,自己便打马从十六王宅从东宫而入。

苏文熙和沈韵帧还未用早膳,苏文熙的膳食向来都是单独的。苏文熙知道沈韵帧也还没有吃饭,牵了沈韵帧就去了兰香苑。

“大哥哥,姐姐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让我有事就找你。”穿过梨花小路的时候沈韵帧悄悄的问着苏文熙。

梨花早已经开败,一树一树青梨不知何时崭露头角,树下芍药已开,粉的白的红的一路姹紫嫣红。

“对!”苏文熙伸手掐了一朵白芍递给沈韵帧,“你姐姐很不放心你,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这段时间你晚上不如到兰香苑来睡,我那还有一间空屋子。”

“这样不好吧,”沈韵青神色一慌,可是他也的确不想自己一人睡到之前的屋子,“你是王爷的客人可以住在兰香苑,我是王爷的仆人,怎么可以住在那里。”

苏文熙嘴角一歪:“你只说你来不来?来我就去跟王爷说,他肯定会同意。”

沈韵帧眉头紧皱左右为难,听到苏文熙的声音又传来:“不过呢你若是实在不想,那我也不多说,只不过芜房那边蛇鼠很多,你半夜看到了千万别大叫。”

沈韵帧吓的脸色一白,他自小住在鹊山之上,老鼠他不曾害怕,蛇却是很害怕,想到蛇那一闪闪的口芯子,沈韵帧打了一个激灵改口说道:“那好吧。那就麻烦你去跟王爷说了,但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哦。”

苏文熙促狭一笑:“如果我就要说是你说的呢?”随即一阵欢笑从梨花小路一直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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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幽禁中的太子

老人或许大都喜欢温暖的时日,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又不及夏日的酷热,皇帝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天下太平亦无大事,而且朝事还有弈王帮忙打理,皇帝觉得很是轻松,一切仿佛都进展的顺利。

但唯独一件事皇帝却一直不提,就是太子幽禁已经数月,到底何时解禁止一直不松口,不管皇后和太子的幕僚在后庭前朝如何推进,始终不得半点进步。

每次都只是抛下一句:太子渎职,犯下大事还需多查!便匆匆下朝。

但是也从来不说在加惩罚的事,好像是在等什么。

弈王多次和苏文熙商讨此事,苏文熙都力劝:“既然皇上是在等,那殿下就陪皇上一起等,等到皇上想看到的结果之后,一切就自然有定论了,殿下当午之急是小心谨慎帮皇上处理朝务,更多展现自己治理江山能力。不可僭越也不可懈怠,万事当以皇上为先!”

弈王明白其中用意,到后来也不在追问,一直按照苏文熙说的做,后面终于像是看到什么微妙变化,终于也彻底的信服了苏文熙。

这样微妙的变化来源于皇帝对弈王处理朝事的态度。

之前弈王每日将朝事禀报给皇帝,将自己的意见说与皇帝听,皇帝给出的回应只有采纳于否决。

如果是否决,皇帝只是让弈王按照自己的决定做,至于为什么从来不会讲给弈王听。

但是后来几日,皇帝在开始否决弈王的决策的时候,同时将其中的缘由分析给了弈王听。

这是在教弈王为君之道啊!

弈王当然欢喜不得了,但是欢喜之后梗在他心里的东西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太子幽禁不解,为君之道也在教,可是皇帝就是不肯表态!

难道这是在考验耐心吗?

“没错就是在考验耐心!”苏文熙斩钉截铁的说道。

仿佛一瓢冷水又泼到了弈王身上,让他又不得不乖乖冷静下来,继续咬牙切齿的等。

弈王表面上诸事平顺,心里却像一只手每日挠的不爽,那东宫内的太子就更不爽了。

东宫内的两株银杏早已经披上绿彩,风过处扇形叶片阵阵晃动,让投在树下的斑驳阴影也跟着像是在颤栗一般。东宫内太子的侍从被调走一大半,少了宫女內侍的行走,整个东宫都随着太子的幽禁死寂了下去。

辰阳殿内太子只穿了件杏黄绸缎寝衣,散开的衣襟露出依旧健硕的胸肌,只是凌乱的头发也不知道几日未梳洗,长长的搭在肩上。

太子双眼泛红,许是很久没有好的睡眠,也许是此刻正中烧的怒火。

而跪在地上的董郑和几个太子内官一个个也眉头紧锁,牙关紧闭,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生怕一句话错招来一顿骂,太子自从幽禁以来,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挨骂。

“孤养你们这么久?如今孤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一个二个却没有一点办法,什么时候孤才能走出这辰阳殿。”

后面的几个内臣被太子一骂,身子又缩了一圈,恨不得把头都给塞到地下去。

董郑心里一横搬着老话苦口婆心的劝着:“太子殿下,您被幽禁之后臣等是冒着被革职的风险上奏无数次,恳求皇上原谅,就连皇后娘娘在后庭也是下了很多功夫。可是皇上就是不松口,皇命如此,臣等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在皇上并未继续降罪惩罚,只是闭不言罢了。既然如此皇上肯定还有心原谅太子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那要孤等多久?日日被关在这辰阳殿,天天听着弈王从凤阳门走过故意大笑给孤听,孤恨不得……恨不得……”

太子说的咬牙切齿面目有些狰狞,就差手里没一把刀。

“殿下你既然知道那是弈王激将计,你欲成大事,就不应该去计较这些。”

“不计较这些?计较什么?”太子怒吼一声,唬的董郑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孤连辰阳殿都出不去,欲成大事?“能成什么大事?这太子之位恐怕不久之后都是他弈王的了。“

太子手一挥,寝衣宽大的衣袖直接脱落了出来,半挂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颓靡。

“殿下不可自乱阵脚啊!弈王朝堂得势,可是皇上却未有过易储的话啊!”

“那不都是一句话吗?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董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苦心劝慰着:“太子被幽禁的时间是很长,可是这一段时间无论他弈王在朝上怎么跳腾,皇上一直不松口,若是皇上真的有心易储,那在归义坊破案之时就肯定已经有了发落。一直迟迟不肯说,对臣等和皇后的上奏又不予理睬,依臣看皇上可能是在等什么?”

太子似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好像还未参透什么,努力思考半晌又不得解:“父皇在等什么?”

董郑好像已经知道什么恍然问道:“太子自幽禁东宫以来都可曾做了什么?”

太子甩了袖子含着怨气说道:“被关在这里,偶尔能在东宫之内行走一下,又能做什么?”

“这就是了!”董郑扇了一把自己的脸痛恨的骂着自己:“都怪臣等无能,臣怎么早没有想到!”

“你想到什么了?快说!”太子两眼放光急不可耐。

“依臣看来皇上本就无心易储,卓吟风和房景致两个案子,虽然闹的很大,但是纠其根本错误,错的是他们二人。殿下顶多只是用人不察,渎职之罪不至于就被废掉太子之位。可是归义坊死的人太多,当日又是当着百姓审理的此案,皇上没有台阶可下,只能惩处了两位大人,幽禁了太子,这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而如今归义坊已经重建各种善后之事早已经处理妥当,百姓的怨气也消散了去,皇上要赦免太子,而殿下您一直顾着发火,自甘堕落,没有给皇上赦免你的由头啊!”

说道最后几句话时董郑舌头差点打结,生怕太子受不了上来又是一顿臭骂。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这次不但没有骂,反而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如果父皇有心废我,母后在后宫肯定会受冷落,可是父皇待母后却一切如常。原来父皇是在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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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密室

既然是这样,那殿下目前就应该做出十足的悔过样子,即是给皇上看,也是给百姓看。”

太子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很是为难:“可是总得有个由头!归义坊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忽然重新提起,会不会有点冒失?处理的不当有可能会重新引发民怨,适得其反。”

“弈王的善后安置已经接近尾声,在过一段时间都可以发放填户所用的房契了,这个时候来个锦上添花倒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太子将事情做得风光体面,皇上有了由头,一道圣旨下达,百姓也不会有什么话的。”

“那这样看来且不是还是要赌一把!”

“若是什么都不做殿下想要从这辰阳殿出去,只有被废的一种可能!弈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如今这大好机会的!据臣所知,最近皇上都已经在教弈王为君之道了!”

提起弈王太子就恨的牙痒,听着董郑说“为君之道”四个字时候,心里更是恨的怒火中烧,心一横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董郑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样东西,这东西虽然容易得到,但是现在弈王眼线盯的紧,得让你从宫外拿来才好!”

“殿下需要什么?”董郑知道之后挨骂的日子少了,心里舒服,脸上也轻松了不少。

“一样让人死不了,但是又周身难安的东西。”太子目光一狠,俯身在董郑身边嘀咕了几句,董郑听的头顶只冒汗。

“殿下真要这样?”

“当然要这样,不是你给孤说的让孤一定要把戏做足吗?”

董郑无奈自己出的注意难道还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成,在地上磕了头说道:“臣这就回去准备。”

董郑要走身后的几个大臣如临大赦赶紧跟了一同出了辰阳殿,殿外风一吹众人觉的身上一凉,这才发现各自都是出了一身大汗。

东宫之内的琉璃阁本是太子存放书籍和古玩的地方,其内装饰古朴典雅,不及辰阳殿炫目的奢华,但是却有书卷自带的沉稳。四角屋檐之下又装有琉璃灯和琉璃制成的占风铎,风过处细碎的叮铃声不绝于耳。

琉璃阁之上是三层厢房,芊芊来的时候就被安排住在这里,但是自下却还有两件密室。

密室四面皆是石壁,大门由寸厚的铁门铸成,外面铁链锁死,大门之上有一方活动的铁板,连头都无法伸出,更别说人钻出去逃跑。

密室内除了一张木板支起来的床和两套露着棉花的棉被之外再无他物。

这里无人看守,终日不见天光,唯独有两个手腕粗的气孔隐藏在地面的假山之下。

阳光好的时候,会有一丝金黄的光落下,照的密室里终于亮堂一些,天色阴暗的时候密室里边只能隐约看见人影,若是碰上下雨密室里便阴暗潮湿,冷的沁骨。

芊芊和苏文雪还有巧儿三人被关在这里已经有数月,每日三餐从铁门之上的窗口送入,每过十日大门外铁链被取下,也仅仅开一个一人通过的缝隙,身着黑衣的蒙面人送进来两桶温水和换洗的衣物,也就这个时候才有烛火照进密室,人一走,烛火也被带走,密室很快又黑了下去。

如果琉璃阁之上芊芊和苏文雪还有巧儿曾经在那里独览了整个雍城的风光,那这密室里她们是尝尽了黑暗、孤独、痛苦。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数月过去三个女孩枯瘦了不少,曾经明亮的双眸也暗淡了下去。

苏文雪对这种环境一点不陌生,相对于罗生堂来说这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且她坚信他的哥哥一定不会放弃她们,她一定要耐下心来等待,所以数月过去她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巧儿婢子出身,进南宫侯府之前吃了不少苦,这里的环境她也还能忍耐,除了身形瘦了一点,脸色苍白了一些精神和其他倒也还好。

而芊芊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她是大家闺秀,自小养在闺阁之中,锦衣玉食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境况,被关进来头一个月在苏文雪和巧儿的帮助和劝慰下还能勉强支撑,但是后面心理防线崩溃,情况就变的越来越糟。

芊芊一直自责是她连累了大家,三人中她瘦的最多,几乎已经脱形,腰带要在她身上绕两圈才能绑紧。曾经浓密乌黑的头发,变的枯黄易断,如同秋日里气息奄奄的衰草。

更糟糕的是最近苏文雪发现芊芊的精神似乎也出了问题,常常独自一人缩在墙角呜呜哭泣,有时候还呢喃不清自言自语。

苏文雪附耳听过芊芊有时候是在喊着娘亲,有时候是在喊在爹爹,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是呜咽抽泣的喊着“文熙。”

每每看到芊芊这样,文雪心如刀绞,多好的一个女子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被毁至此。

巧儿知道她的劝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无助的转过身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苏文雪知道哥哥不在,唯一能照顾芊芊的只有她自己。

每每芊芊这样,苏文雪都轻轻的揽过芊芊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抚着她粗糙干涩的头发小声安慰着:“芊芊你要挺住,你要相信我哥他一定不会放弃,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就是太子灭亡之时。”

有时候芊芊没有半点反应,她就打趣的哄着她说道:“你跟我哥是拜过堂,入过洞房的,你不能再叫我的名字,你要叫我小姑子哦。”

也就在这个时候芊芊深陷的眼窝才有一丝光华,失去颜色的双唇才能勾勒出一弯浅浅的弧度。

密室的气孔上偶尔也能传来一些声音,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几声脚步声,应该是东宫內侍路过。有时候是悉悉索索的翻找声音,苏文雪轻轻一咳嗽声音便停止,那是老鼠的声音。

有时候苏文雪就会告诉芊芊和巧儿:看来东宫太子的日子也不好过。这院里都出老鼠了。

每当这个时候芊芊和巧儿终于能努力的点点头,似乎又有了等下去的勇气。

不过最近几日似是有一些不同,外面的声音明显嘈杂了很多,有时候甚至还能听到太子妃宜兰的声音。这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妃宜兰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来:“仔细一点别弄坏了,品相不好就贬值很多。”

苏文雪心中一震运了内力地上点了一脚,又在密室的墙壁上点了两下,整个人翻了上去,如同一只壁虎一般牢牢的攀在石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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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断腕(上)

透过气孔看到外面人影晃动,宫女內侍一个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托着盘子来回奔走,托盘之中不是明珠珊瑚就是翡翠黄金。

其中还有一样是紫玉观音,是以前她从一户人家搜出来上交给太子的。

“文雪外面怎么那么吵?”芊芊沙哑着嗓子问着。

苏文雪伏在气孔上摇摇头,又看了一会才翻身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不知道太子搞什么鬼,太子妃宜兰正在外面清点财物呢。”

“难道太子被苏公子斗垮了,太子这要跑路?”巧儿喜形于色。

“应该不是。”苏文雪摇摇头,“如果真的是太子被废的话太子妃这会早就应该不在东宫了。我看到他们手中拿的一样都不是宫中皇上赏赐的物件,很多倒像是是他们两的私人财物。太子妃而且还说品相,贬价。”

“皇上赏赐的东西无论是谁都不敢拿出去变卖的,他们倒腾自己的东西这是在卖东西筹钱吗?”苏文雪支了身子从木板床上坐起,说一句话像是耗尽她的所有体力。

“应该是。不过太子为什么要筹钱?”苏文雪长眉紧蹙,“太子又要搞什么鬼?”

“也许是太子有什么动作,也有可能是文熙他们做了什么,让太子有这样的应对方法。”芊芊说话之时连咳了两声,巧儿赶忙上去帮芊芊轻轻拍了拍背。

苏文雪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笑容也坐到芊芊跟前说道:“不管是哪种可能,但是有一点能肯定的就是我哥他们在努力,一直就没有停下来和太子争过。”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坚强努力的活着,等着我们从这里出去。”巧儿紧紧的握着芊芊枯槁的手,不停的给芊芊打气,“小姐你一定要撑住。”

芊芊眼中一热,两地清泪滚下来,反握住巧儿的手,一只手又牵了文雪的手说道:“他日我们若是从这里出去,我们三人就是亲姐妹,患难与共生死不离。”

三个女孩在阴暗的密室里紧紧的依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互相温暖身体,她们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世上或许已经没有其他的事能将他们分开了。

或许是因为今日外面天气好,气孔投下的光让密室里见了一些光明,让她们久久昏暗的心里多了一份安全和慰藉;也许是她们知道太子和弈王之间的对质有了进展,遥遥无期中又多了一份希望。三个女孩在密室里竟然相互依靠着闭上了匹配的眼。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是外面传来的一阵凌乱的铁链碰击声将她们惊醒。

十日之期还没有到,苏文雪抬头看了一眼气孔投下的光影还没有移动的太远,这时候也不是送饭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不应该来人的。

三个女孩慌乱的整理好衣服之后铁门已经被打开,数个穿着黑底绣红云的蒙面男子,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个没有戴面巾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为首的男子,面无表情,森然的目光扫过苏文雪透露着一丝不屑。

苏文雪认识那个人,曾经是她手下的一个小喽啰,面无二两肉,真正的市井流氓,会一点偷鸡摸狗的拳脚功夫,每一次出任务都是龟缩在最后。

苏文雪心中一丝冷笑,这样的人如今竟然也如此招摇,看来破庙一战冰御门稍微有点实力的都已经被清洗干净,剩下的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如今冰御门是真的苟延残喘,无人可用了。

目光再往后,王井身后跟着的一个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之上还盖着一方如雪的素巾,而那素巾之上一把宽刃砍刀闪着刺目寒光。

刚才的那种快意瞬间土崩瓦解,这场面她曾经见过,自己也做过。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王井你们要做什么?”曾经是她手下的一条狗,如今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苏文雪忍不住呵斥一声,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芊芊和巧儿的面前。

“少司南!”

“哦!不对是苏文雪。”王井冷哼一声,带着一丝讥笑走到苏文雪面前说道:“这架势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必明知顾问?”

苏文雪怒火中烧,扬手一个掌刀劈了过去:“狗东西,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叫。”

王井根本不是苏文雪的对手,也没有那个能力躲过这一招,脸上挨了一记,连着退后几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恶狠狠的瞪着苏文雪,咬着牙说道:“太子爷要往弈王府送一份大礼,让我到这里来取。你的武功是好,打我一个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可是你一个人打的过我们这么多人?”

说话之时身后的那数十个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手中长剑在密室之中闪着能灼伤人眼的寒光。

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巧儿吓的脸色惨白,抱着芊芊往墙角里缩。芊芊扶着巧儿的手踉踉跄跄的跟着往后退,惊恐的眼神填满了两人深陷的眼窝。

苏文雪已经明白过来,从人身上取东西,冰御门的规矩不是砍手就是断脚。以前自己也曾断人手脚,天道轮回,如今没想到轮到了自己。

王井身后跟了数十个人,自己一人又没有兵器,若是拼个死自己死了他们照样能抬着自己的尸体或者砍掉芊芊和巧儿的手往弈王府送。

苏文雪心中的悲凉如同暴雨倾盆,将她的怒火息数扑灭。

或许这就是自己以前作恶太多的报应吧。

苏文雪痛苦的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已经闪动着泪光。

“你们要取什么尽管在我身上取,她们两个你不要动!”苏文雪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王井很是得意,看到苏文雪跪了下去,胆子也大了一些,重新走到苏文雪面前摇着头说道:“刚才不是打我打的很带劲吗?怎么就跪下了?”

“在身上取?”芊芊似乎已经明白过来,冰御门向来惨无人道,刚才听到王井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眼看着苏文雪这么说早已经声泪俱下,整个人软了下去。

“你们要什么啊?要眼睛还是要舌头,还是手要脚?”巧儿惊恐的望着一屋子的寒光,吓的说话声音小如蚊蝇,眼泪滚滚落下。

但是很快她也明白过来,芊芊的暴瘦和忽好忽坏的神志已经让她心痛不已,如今怎么忍心芊芊在受伤害,何况她根本就受不住这样的酷刑。

而苏文雪以后还要保护芊芊,她更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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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断腕(下)

本着忠心护住还有心底深处埋藏的善良和大义,巧儿眼神忽然变的凛然和决绝,一路爬到王井跟前扯着王井的袍角央求道:“你们要什么从我身上取,我家小姐已经不能再受任何伤害,文雪姑娘身世本就孤苦而且刚刚才恢复记忆,你就可怜可怜她,不要伤害她,我天生就是奴才,命贱如土,死不足惜,要什么从我这里取,杀了我都可以!”

芊芊和苏文雪听的心都碎成了渣滓,纷纷爬过来抱着巧儿哭着喊道:“不可以,你比我们都小,你还有活出去的机会,不能从你那里取。”

芊芊扭头抱着王井的腿央求着:“你看我的样子,离死已经不远了,让我来!让我来!”

苏文雪听的心中悲痛不已,冲着王井怒喊道:“王井你若是男人就冲我来,你别忘记了以前在冰御门我可是看你就跟看狗一样!”

整个密室里哭声哀哀,王井却不为动容,反而觉得这哭声让他心烦。

“够啦!别争了!”王井爆喝一声,密室里哭声顿止,三个女孩要么愤然,要么央求要么悲切的望着他。

“在谁身上取,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太子早就已经吩咐了。”

说完目光缓缓巡视在三人身上慢悠悠的说道:“你卓芊芊……”

话还没说完,巧儿和苏文雪已经闪过去护在芊芊身前,无助摇头之间眼泪之间纷纷落下。

王井狡黠一笑伸手抚了一把托盘中的砍刀说道:“太子说了,卓芊芊毕竟是南宫侯之女,看在南宫侯往昔的份上,这一次先饶了过去,留着以后用做大棋。”

王井目光又落在苏文雪身上:“而你苏文雪是苏文熙的亲妹妹,将来的用途也很大。”

目光最后落在巧儿身上,巧儿顿时面如死灰,但是很快又回转过来,睁着恐惧的双眼抖着双手说道:“我!我最合适是吗?不要伤害她们。”

巧儿说着泪雨雨下,虽然是自己所愿,但是一想到削骨断肉的酷刑,巧儿身子还是软了下去,瘫在芊芊怀里。芊芊紧紧的搂着巧儿摇头哭喊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苏文雪咬牙怒喊着:“宇文吉畜生,若是有一天我从这里出去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机会从这里出去了。”王井淡淡的冷笑着,转头示意身后的人赶紧动手。

密室之中一声女子的惨叫震的火光之中的人影也在跟着颤抖,呼叫声哭喊声怒骂声随着密室大门再一次关闭便的沉闷,像是从无边的天际传来。

许是太子还想留着人命以待后用,王井走的时候居然留下了一只火把还有金疮药。

过了很久密室之中终于安静下来,黑色石壁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狰狞恐怖,沉闷的空气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偶有女子的悲伤压抑的哭泣之声断断续续传来。

巧儿左手已断,面色如纸的躺在苏文雪怀里,嘴唇干的起壳,昏迷之中眉头依然紧紧的皱在一起,身子时不时还颤抖一下,即使是在昏迷之中或许也还沉在刚才巨大的恐惧和疼痛之中。

在巧儿断手的那一下苏文雪点了巧儿的昏睡穴,迅速撕烂自己的衣服紧紧的扎着断肢,但是包着的灰白布巾依旧不断被血染红。

好在有金疮药,换了几次之后断肢的血终于被止住,每次换掉被血浸透的布的时候露在外面的断肢让芊芊忍不住嚎啕大哭,还好苏文雪镇静,不然巧儿光是失血恐怕就已经性命难保。

苏文雪抱着巧儿,眉头紧蹙,眼神之中带着无法宣泄的愤怒,也有悲切的无助,芊芊守在一旁,木然垂泪,似是呓语一般不停的念着:巧儿,巧儿。

石壁上的火把燃尽,在气孔重新投进熹微的光来的时候,巧儿终于醒来,睁眼那一下一行泪从眼角滑下,流过鼻梁,又流进了另一只眼角。

“小姐,文雪我没有死!”巧儿的声音细如蚊蝇。

苏文雪不敢挪动身子,害怕牵引到巧儿的伤口,伸手温柔的抚了一下巧儿的额头细声说道:“你醒了,还疼吗?”

说着一滴泪垂下,落在巧儿的脸上。

“巧儿你醒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芊芊俯身,额头贴着巧儿冰冷的脸上连连说着:“我的好妹妹。”

巧儿强颜一笑,努力的摇摇头:“丢了一只手而已,只要小姐和姑娘无事,巧儿也算值了。”

苏文雪目陡然一寒,抚了巧儿还有些稚嫩的脸:“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断手之仇我一定帮你加倍报,一个都不落下。”

“我以后一定不会任性妄为,再连累大家了。”芊芊咬了咬唇,随即又忧心的说道:“他们还会不会在来?”

苏文雪脸色一沉似是在极力思考:“他们可能要恐吓我哥。越是这样越现实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断人手足,用弱女子相威胁,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巧儿咬着牙,一手抚上自己的断肢,“他们若是再来,大不了我在赔上我自己的性命。”

“若是我们死了,文熙或许真的没了后顾之忧,还能放开手脚和太子奋力一搏。”芊芊干涸的双眼再次落泪,但是瘦削的脸上却面色从容,转头看了一眼苏文雪,四目相对的那一下彼此已经明白心中所想。

苏文雪伸手拉了芊芊枯瘦如爪的手说道:“或许这样也好,他们若是再来不如拼个你死活我。若是活着我们就踏着一条血路出去,若是死了,就当了折了太子手中的筹码,让我哥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巧儿苍白的嘴唇一抿,挣扎着想要坐起,苏文雪和芊芊赶紧将她扶起。

“与其这样活活受折磨不如拼一把。”巧儿满眼含泪,有些激动,她何曾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侯门两位小姐肝胆相照同生共死。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三个女孩异口同声的说着。

女子虽柔,但是却能韧如蒲苇,百折不挠。

“我们不如义结金兰吧!”芊芊率先说道。

巧儿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断腕之痛,眼中含了希冀的光:“巧儿只是一个奴婢,自幼丧父丧母,是在南宫侯府上长大的,身份这么卑微……”

“以后我不许你在说这些自损的话。”巧儿话还没说完就把芊芊打断,芊芊笑着揽了巧儿健全的手又说道:“以后你是我的亲妹妹,你贬低自己那不是也在贬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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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义结金兰

多两个姐妹再好不过。”苏文雪眉头一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和巧儿倒是可以结拜,芊芊你不可以?”

“为什么?”芊芊一脸愁容,很久未修整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我和巧儿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久。”

两人居然争了起来,巧儿抱着断肢不禁抿嘴一笑,望着苏文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要听听苏文雪要给个什么解释出来。

“我们是妯娌,你是我嫂子,我是你小姑子,怎么可以结拜呢?又是姐姐又是嫂子的,这不乱了吗?”苏文雪说完一脸坏笑,看着芊芊面上浮出羞赧的笑容,“你不知道在以前我可是在南宫侯府外面盯着你和我哥很长一段时间哦,你们什么时候熄灯,什么时候起床我可是都知道的。”

“你居然还监视过我们?”芊芊面色更加羞赧,两手成爪直接就往苏文雪身上挠去,佯装嗔怒笑骂着:“你这丫头坏死了。”

两人笑的东倒西歪,直到巧儿皱着眉毛轻呼一声,才停下来,赶忙道歉。

“我不管,反正这个大姐我是当定了,从今以后我即是你嫂子,又是你长姐,辈分乱就乱了。”芊芊怒着嘴不肯罢休。

“你们两个争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最小的。”巧儿看着芊芊的样子掩嘴一笑:“大姐的样子,跟以前在南宫侯府的样子倒是很像,很有小姐的脾气哦!”

芊芊嘴巴一撅,故意哼了一声,把头扭在了一边,甩了苏文雪一个枯瘦的背影。

“那既然这样,那好吧!那就成全你吧!”说完两手托在芊芊的肩上,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大姐!”

芊芊这才抿嘴一笑:“这就对了嘛!二妹。”

三个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密室里说笑着,笑着笑着又靠在一起哭了。

外面的风光正好,不知道何时她们才能重新站在阳光下,穿着干净的衣服,梳着好看整齐的发髻,插着叮铃的步摇笑靥如花。

几日之后的晌午苏文熙是在唤着芊芊的名字从午睡中惊起的。

床榻之前的香炉里燃着的是沉水香,丝丝缕缕青烟在无风的环境之下缓缓上升,将自己变换成一张巨网覆在苏文熙的身上,窗外的柳树在阳光的照耀下将自己长长的身姿如同流苏一般映在窗户之上。

雪白的墙上他画的那副芦花已经装裱完成,旁边几幅新画的画作还未装裱,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墨香飘来。

苏文熙长吁一口气,抚着胸口心里如同巨石落地一般释然:还好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梦中他看见芊芊衣衫褴褛,风华尽失,站在他面前掩面而泣。他想要上去抱住芊芊,芊芊却扭头抛开,只留下一句“文熙我恨你!”

芊芊脚下一空瞬间跌落悬崖,苏文熙纵身一跃跟着飞下悬崖。拼尽全力却没有救回芊芊,苏文熙只觉得身子一空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待到胸口的憋闷缓过去,苏文熙才起身掐掉燃了一半的沉水香,推开窗让外面和煦的风吹进屋里,沉水香的味道散尽头脑似乎也跟着清明了起来。

弈王和太子已经僵持了这么久,就差那么最后一步,不知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芊芊她们还能坚持住吗?芊芊,妹妹,还有忠心的巧儿,你们还好吗?

苏文熙捏了捏着自己发酸的眉心,耳边有脚步传来,这声音他在熟悉不过。

“大哥哥,王爷有要事找你。”人未到声音先到,房门被沈韵帧大咧咧的推开,看到苏文熙只穿了一套雪白的中衣站在窗前,脸上一红,身子顿在门口,声音也小了几分,“王爷在书房等你过去呢!”

说完话扭头便跑开了。

苏文熙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光着身子的,心中更是不解:“大白天的,都是男孩,这沈韵帧怎么害羞的跟个女孩子一样。”

倒也没有多想,弈王还在书房等他。

苏文熙从柜子里拿出随便拿了一套青色长衫穿上,正欲出门忽然想起沈韵青给自己做的新衣一直都还没穿过,转身拉开柜门,拿出一直搁置的新衣换上。

沈韵青送来的衣服一共两套,一套浅蓝,一套牙白。苏文熙想起自己和芊芊第一次面前的时候自己穿的就是白色长衣,遂挑了牙白的那套穿上。

尺寸刚好,苏文熙很是喜欢的查看一番,衣物上下针脚整齐,没有一个线头,袖口和领口都绣上几片青绿的竹叶。

苏文熙轻轻的抚摸着细密的绣线,仿佛看到等下沈韵青飞针走线的样子,算算日子她们应该已经到了抚西。

苏文熙唇角微翘,想起沈韵帧刚才的样子笑意更深,轻轻摇了摇头,出来兰香苑径直往弈王的书房而去。

五月的风有着阳光的温度,暖而不炽,王府两株百岁银杏将阳光细细分割,投下疏密有致的阴影,将本该昏暗的地方照的明亮,也在明亮的地方投下阴影。

弈王的书房隐在阴影之中,虽然天光大好,阳光和煦,但是书房之内却凭空多了一层阴郁。

外面的风穿堂而过,将新换上的天青色纱帐缓缓摇动,如同平静的湖面骤然起风,卷起一阵阵的涟漪。

弈王负手立在窗前,下了朝的他已经换下朝服,穿了一套紫色常服,腰间玉带勾勒出健壮的男子体型。

苏文熙举步踏入,弈王转身,面上带了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

“来了,坐吧!”弈王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圈椅,自己落在在长案另外一边的圈椅之上。

“出事了?”苏文熙神色淡定,掐着时间算刚才应该是南生习字的时间,弈王下朝之后无事的话一般都会辅导南生写字,而且刚才来通知他的还是沈韵帧,应该是沈韵帧陪着南生习字的时候恰巧弈王得了什么消息,身边又无人就直接遣了沈韵帧来找他。

苏文熙眼风扫了一圈,对面窗户旁的案上还放着一叠宣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笔法稚嫩而又生硬,这正印证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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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破局

弈王点点头直接了当的说道:“刚才东宫探子来报,说近日太子正在筹备银两,变卖了很多值钱的物件。”

“看来太子已经想到办法破局了。”苏文熙面色沉静,眼中寒光一闪,“可有打探银子的去处?”

“全都换了金纸贴到了大长寺的佛像身上去了。不仅如此还在大长寺佛舍塔外筑了一道十丈长的琉璃墙,墙上刻着在归义坊大火中丧身的人的名字。大长寺主持亲自率领寺中僧人早晚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弈王轻笑,“太子这即是诚心在悔过,也是在收买民心啊。”

“归义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数月,重建都已经做得快完了,在过一阵子百姓都可以重新填户领房契了,这个时候太子跑出来凑热闹,看来真的是很急切,也瞅准了时机。”

“事情还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苏文熙眉头一挑,很是有兴趣。

“今日上朝的时候,皇后忽然哭哭啼啼硬闯大殿,说太子病危。”

“怎么个说法?”

弈王眉毛一挑,面带不屑:“苦肉计!”

“怎么个苦法?”

“皇后在殿上哭的都快昏过去,说是太子知道自己用人不察,纵容了卓吟风房景致二人肆意行凶,让百姓遭了难,心中又愧又恨,一直无法释怀,一直梦魇丛生。最近就请了大长寺的高僧来问,说是太子只要诚心悔过愿意超度亡魂,斋戒沐浴断食七日就能得到谅解,梦魇也能随之而去。太子这就变卖了自己的私物在大长寺搞了一通,又在辰阳殿断食了七日。今日体力不支终于晕了过去。”

“有点聪明。不过太子真的舍得让自己饿七天?”苏文熙只是短短的说了一句。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让自己饿的,但是晕过去了是真的。父皇当场遣了太医去看,御医回来说太子面色蜡黄,神志不清,肌肤枯燥,而且周身还时有颤栗的表现,的确是断食的迹象。”

“太医可靠吗?”苏文熙眼眸一转淡淡的询问着,旋即又说道:“好像问的有点多余,太子既然存心要做戏,御医又是关键,御医肯定是皇后的人吧。”

弈王眼神一冷,缓缓摇摇头:“如果御医是皇后的人,那不是太明显了。御医是李忠远,这个人出了名的硬骨头,跟新上任的户部吏部尚书一样,不折不扣中间派,也是因为他的话,所以父皇才相信太子是真的断食祈福”

“既然选了是在上朝的时候去,那些用户太子的官员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苏文熙垂眸,眼神落在空荡荡的几案上,冷不丁的说了一句:“王爷今日为何不饮茶?”

弈王不接话题冷冷一哼:“董郑那些人趁着今日一个劲劝谏,太子国之根本,不可长久幽禁,既然已经诚心悔过,为了朝纲稳定请求父皇给太子解禁,还有皇后在一旁哭着相劝。”

“那皇上呢?”苏文熙不紧不慢,继续询问。

“父皇冕服都没有换直接就去了东宫,亲自劝慰太子恢复饮食,言下之意还用明说?”弈王说的有些激动,指尖不停的点着长案。

“不管王爷怎么理解,皇上始终没有说给太子解禁的话吧!”苏文熙抬眸,面色依旧淡淡的。

“虽是没说,可是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吧?”弈王终于忍不住,“我们是该出手了吧!”

苏文熙微微一笑,对上弈王焦躁的眼神又说道:“王爷还是先喝茶吧,冷静一下才能想出好对策。”

这么一点弈王反倒冷静了下来,眼中的焦躁缓缓平息过去,他料到苏文熙让他等让他忍,一直在等太子先破局,应该就是见招拆招,无论太子想得到什么就偏不给什么,苏文熙或许早就已经想到应对之法。

想到这里弈王展颜一笑,摇摇头:“果然是你苏文熙。沉得住气!”

苏文熙大大方方受了弈王的赞许补了一句:“既然王爷夸了我,那我就奉劝王爷一句话,凡是沉住气。”

弈王笑而不语,只是起身出去亲自命人赶紧备茶。

少顷弈王自己捧了托盘进来,给苏文熙斟了茶,看他抿着嘴品了茶满意的点点头弈王才说道:“太子从小就有胃脘内疾,一日三餐都是定时定量,若是过饱过饥或是误了饭食时辰都会又发作的可能,所以断食七日万万不可能。如果能找到他欺君的罪证他的苦心就白费了。”

“我倒是知道有一味药……”

“什么药?”

苏文熙卖起关子:“说它是药应该也不算药,因为平时用的人大有人在,兰香苑里现在都还有一些呢,我刚刚还在用,还是王爷您送与我的。”

弈王稍加思索,旋即一笑:“沉水香?”

苏文熙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是我随父皇一道去的东宫,太子向来喜欢用珈蓝香,今日我去的时候寝殿里却又沉水香的味道。只需要去内饰局查验一下近日东宫进出流水就能查到真相。”

“沉水香平日里只用作熏香用,有镇定安神的作用,但是用的过量就有让人虚脱,乏力的症状,和断食症状很像。王爷想从内饰局账目入手开始查的确是一种方法,但是未必是最好的方法。”苏文熙慢慢悠悠的说着,泼了弈王一头冷水。

“还有更好的方法?”弈王心中不快,面上故作镇静。

“太子既然想到用沉水香做文章,那他也应该想到若是有人怀疑必定从內侍局入手,这样很快就会被捅破。太子已经是最后一搏,他不会这么做。所以內侍局那边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差不出什么来。沉水香又不是宫中禁物,这种东西太子完全可以让他拥护他的臣子带入宫中。太子的手下大大小小那么多官,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带沉水香进宫,从他们那里查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查的到。”

苏文熙抽丝剥茧,详细的为弈王分析。

弈王听的眉头只皱:“那还有什么办法?”

苏文熙神秘一笑,缓缓说道:“沉水香的事情,王爷就不用去查了。”

“不查?”弈王努力的想要跟上苏文熙的思绪,却参不透。

“王爷想一想太子想要的什么?”苏文熙慢慢的提点着弈王。

“君心!民心!”弈王的眼眸渐渐明朗起来似乎想起什么,“君心似乎太子已经得到了,但是民心……”

弈王眉头一皱很是不安:“今日我下朝回来,专门去了一趟大长寺,佛舍塔香火正盛,周围都是来参佛凭悼的百姓,对太子的意向已经好转,这老百姓的心也该是被这道琉璃墙给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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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断手

苏文熙脸色终于不似刚才那般自若,倒是被上了一层寒霜:“老百姓图的就是一个安身过日子,王爷之前的重建做的很好,百姓得到很好的处置,今后生活无忧,日子又总得往前过,慢慢忘记曾经的伤痛是很自然。太子锦上添花多了一道琉璃墙,百姓顺着人情也领了,这也能说的通。但是王爷只想到君心、民心,但是却忽略了一样比这两样更大的事情。”

“什么事情?”好像已经快要接近苏文熙的那张底牌,弈王激动的发冠上的金珠一阵乱晃。

“天意!”苏文熙眼眸升起一阵森寒,“君心、民心可人力改变,那天意又有谁能改变,若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就算是圣上也不敢违背天命。”

弈王终于明白苏文熙想要说什么,唇边勾起一阵满意的笑:“知天命所归,皆引义自殒!就算父皇也改变不了吧。”

“太子的确很聪明,但是还聪明的不够。我们一直以逸待劳等着他主动出手,他搭桥我们就拆桥,太子这最后一搏注定也是输了。”苏文熙冷冷的说着,心中却一直隐隐约约不安。

他一直忍,一直等为的不是想自己主动出手激怒太子,毕竟芊芊还在他手上,这最后一次的反击他希冀在天意之上,希望芊芊他们能在危急时刻保全性命全身而退。

苏文熙知道弈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而且这一次弈王的目的只有让皇帝知道天意不可授,自己又刚刚做了归义坊的重建,加上之前自己也透露过自己怀疑归义坊大火的蹊跷,弈王这一次不管才去什么行动都应该不会在上海无辜百姓了。

话已经说完,苏文熙便回了兰香苑,但是掌灯的时候苏文熙又被急急的唤了去。

这一次弈王的面色却比上午更加难看。

“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王爷怎么还如此顾虑?”苏文熙怕的是新的波折,这一路急急的赶来,背心里渗出一层细细的汗,弈王书房的房门和窗户还未关上,穿堂的风一吹过,周身渗出沁人的凉意。

弈王面色有些凝重,走到苏文熙跟前说道:“不是本王这边是你……”弈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床边长案上的一只黑匣子。

“这是下午冰御门的人送来的,说是给弈王府上的贵客的大礼。太子的人,不是给我的自然是给你的。”

黑匣子不过一尺来宽,上面的漆漆黑凝重,在书房的灯光下也反射不出一点光亮来,如同烂在案上的窟窿,透着骇人的气息。

苏文熙身上的凉意瞬间直沁心底,脑子里如同惊雷滚过。

“太子猴急跳墙了?”苏文熙声音从喉头哽出,带着一丝沙哑。

“我这边还只是吩咐了人,还没有开始做。太子还没有到那一步,这个应该只是一个警告。”弈王眉心拧出一个“川”字,“文熙我们的动作应该在快一点,如疾风骤雨不给太子一个喘息的机会,芊芊她们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苏文熙脑子嗡嗡作响,芊芊是他最爱之人,妹妹是血亲之人,巧儿是他见过最忠心的婢子,虽不是至亲,苏文熙却对这样的女子深深敬佩,她们三个他一个都想让他们受伤。

“你看过里面是什么了?”苏文熙目光死死的锁在那黑匣子上,牙根紧咬,语气听不出怒意,却寒冷到极点。

弈王稍稍犹豫还是说道:“你自己看吧!”

苏文熙回眸,冷冰冰的望了一眼弈王,回过头缓缓的走到黑匣子跟前,触手之间是凉入骨髓的寒意。

苏文熙闭上眼,缓缓的打开木匣子,一阵寒意混着浓重过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苏文熙骤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却又苍白的手掌,断肢一侧层次不齐可以想象当初受刑的人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而这断掌被浸泡在冰水之中,冰水被血染的殷红夺目,如同燃烧在眼前的赤焰,灼的苏文熙眼中燃气熊熊怒火。

“畜生!他们都只不过是弱女子!”苏文熙盖上木匣子,两手撑在案上,眼前不停的跳出一幅幅血腥的画面或是芊芊,或是巧儿,或是妹妹痛苦的嘶喊挣扎,她们哭泣的声音就像响在耳边。

弈王上前在苏文熙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慰:“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别乱了分寸。太子显然已经黔驴技穷,不然不会拿她们来威胁你。好在只是断了手,性命应该无忧,所以我们要快一点将他们救出来。”

苏文熙双目微红转头目光深沉的看了弈王一眼。

他明白弈王从来不会在乎芊芊他们的安危,他在乎的只不过是他的储君之位,将来的帝位。弈王此刻表面是在安慰他心里恐怕已经都是在笑了。

太子加速自己的灭亡,不也正是加快了弈王争夺储君之位的步子吗?

苏文熙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知识一只断手,太子还没有要杀她们的意思,下一次就说不准了,或许芊芊她们自己就熬不住,或许太子鱼死网破等不了。

“对!我们得快一点,你的人准备的怎么样了?”苏文熙复又打开黑匣子,一边问着弈王,一边重新看着血水中的断手。

“人手早就已经齐了,已经安排到大长寺附近的客栈去了。铜水就在大长寺附近的一家铁铺制作,白天大长寺琉璃墙那人很多,不能下手,只能等到晚上,每天晚上做一点,大概也需要五六天天才能描完上面的名字。”

“好。七天之后就是立夏,近日天气温度骤然升高,人又感觉沉闷不适,天际的云如同游龙,会有雷雨天气,到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出手,一切就只会归于天意,太子的储君之位算是走到头了。”

弈王心悠长吁出一口气,多年的心愿总算要达成了,目光探及到窗外的夜色,透过弈王府重重门廊雍城星光点点的夜色像是就在眼前,这里终于要属于他了。

心中一喜,唇角撩起得意的笑意,转头才看到苏文熙正没有紧锁的注视着匣子中的断手,这才敛了脸上的喜色,有模有样的关心道:“断手之仇他日自有相报的时候。”

苏文熙不语,只是将阴冷的目光缩在那只断手之上。

弈王有些尴尬,复又问道:“你可知道这是谁的手?”

苏文熙依旧不语,伸手将匣子的里手翻了一下,手掌上的纹路清晰呈现在眼前。

“不是芊芊的,也不是我妹妹的,应该是丫鬟巧儿的。”苏文熙痛心的闭上眼缓缓说道:“这手上有很多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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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 营救(上)

弈王有些尴尬,复又问道:“你可知道这是谁的手?”

苏文熙依旧不语,伸手将匣子的里手翻了一下,手掌上的纹路清晰呈现在眼前。

“不是芊芊的,也不是我妹妹的,应该是丫鬟巧儿的。”苏文熙痛心的闭上眼缓缓说道:“这手上有很多的茧。指腹上居多,芊芊久居闺阁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根本就没有老茧,而我妹妹习武用剑,习惯的动作是右手执剑左手执剑鞘,老茧集中在右手的虎口上,和左手的手掌上。所以这么推断下来这只手是巧儿的。”

苏文熙再次闭目,想起那一次巧儿给自己送伞的样子,那么灵动可爱的一个女孩怎么忍受的了这断腕之痛。

“只是一个婢子,还好不是芊芊和文雪的!”弈王淡淡的说道。

苏文熙凝眉不语,转身背对着弈王:“就算是一个婢女也是一个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人,不能因为一个身份就枉顾她的性命。”

弈王不回话,只是转身默然,两人背对而立,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让空气有些沉闷。

良久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苏文熙重新合上黑匣子,转身望着弈王坚实默然的后背说道:“我要救她们。”

“本来就要救的,太子被废之日就是她们重获自由的之日。”

“不!”苏文熙语气笃定不容商量的余地,“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王爷可以想一想,芊芊已经是我妻子,文雪又是我亲妹妹,相比巧儿一个婢女来说,她们二人随便一个人在我心中的分量都远远超过巧儿,但是太子这一次却断了巧儿的手送来。”

“太子又是断食又是给佛像塑金身,还弄了一道琉璃墙出来,这么大的动作他肯定也就能料到,我们能得到消息。他送一只断手来,就是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他知道你早就已经和本王联手,遏制住了你,也就掣肘了本王。”

“如果他直接一次送来芊芊或者文雪的手,或者是她们的尸体,无疑会直接激怒你,遭到你的疯狂报复。又怕你又想想向你示威,战战兢兢正是可怜。”

“王爷推测的不错。”苏文熙眼眸低垂,面上布上一层阴郁,“所以我们如果这一次行动之后太子无力回天必定会第一时间杀掉芊芊她们,给我一重击,所以时间已经不能耽搁,我必须要敢在天雷来之前救出芊芊她们。”

“从东宫救人?你是想硬闯还是怎么样?擅闯皇宫若是被抓必定落下死罪,到时候就算是本王也救不了你。没准这也是太子故意的激将计,等你送上门呢。”

“就算是太子的激将计,我也去,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昭雪,如果芊芊和我妹妹两个亲人死了我的复仇和昭雪也失去了意义。”苏文熙语调提高,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降低了声音说道:“他们是我至亲之人,望王爷能体谅文熙的苦心。我也知道王爷的难处,放心营救芊芊这件事上不会和弈王府有半分的牵扯。”

听到苏文熙最后一句话,弈王心底呼的松了口气,想要救芊芊她们,私闯宫禁在所难免,万一事情暴露被太子反咬1一口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有可能一朝化为乌有,但是苏文熙执意要救芊芊,他不可能就袖手旁观,如今两人还是一条绳子上蚂蚱,最终目的不同,但是做的事却是同样的事。

拒绝的话不好直接说出口,但是苏文熙既然自己说了出来,自己心里当然就松了口气。

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弈王凝眉一叹说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分什么彼此,你若是需要我帮助,只管开口说。”

苏文熙眼眸一沉,望了弈王一眼,心底一横忍不住实在了一回:“那就多谢王爷了。”

弈王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是话都说出去还能收回来?着苏文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硬憋着心里的不快,弈王试探着:“那你可有什么计划?东宫那么大你又不知道芊芊她们被关在什么地方。”

“东宫!”苏文熙捻着袖口的竹叶刺绣,心底里思绪狂飞,:“东宫住的可不止他太子一个人,而且他之前还给巧儿断腕,这样的事情想在宫禁里是应该藏不住的,要么就是东宫之内有密室,要么就在冰御门。”

“冰御门里密室暗道更多,你想要找更不好找。除非你让太子告诉你他把芊芊他们藏在哪了。”弈王甩了甩宽大袖子,对于营救芊芊这一事显得很为难:“但是太子他能告诉你他把芊芊他们藏在哪了吗?”

“太子告诉我?”苏文熙豁然转头,目光落在弈王的脸上在也转不开,像是弈王的脸上藏着答案,又像是目光穿过弈王看到了虚空之外的东西。

弈王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说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

苏文熙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阵光亮,唇边浮出满意笑容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提点,我找不到芊芊在哪当然只能让太子告诉我芊芊在哪了。”

弈王眉头一皱,一脸疑问:“你想到方法了?”

苏文熙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有需要本王帮助的?”

苏文熙转头看了弈王一眼,嘴角一抽手一抬执了手说道:“文熙一人当人不能营救,还想借王爷身边暗卫数名。”

京中贵胄,特别是皇族王子深陷党争风波,为了保护自己多带有暗卫在身边,他们常常武功极高,平常不轻易现身,化作普通人相伴在侧。

苏文熙脑中曾闪过宇文赟,但是以他的行事对皇位无争,自己又故意把自己从政事之中撇的远远的,身边估计没有暗卫,就算是有他也不想把他卷进来。

如果非要卷进来一个那还不如直接卷弈王,反正弈王已经身在其中。

暗卫出手,就算失败那死士是死也不会吐露出半个字,弈王心中本不快,但是苏文熙既然要借暗卫一用倒也无妨。

“这个好说。”弈王朗声一笑,很是大方:“我身边的暗卫武功都在冰御门之上,而且忠心耿耿,和你闯一闯东宫和冰御门还是没有问题。但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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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营救(中)

太子暴怒的时候就是我出手的是时候。”苏苏文熙眼眸一寒,转头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

弈王循着苏文熙的目光望去,幽深的黑暗中远处天际几粒星子的光落进眼中,弈王阴冷一笑淡淡的说道:“那我们就一起等着吧。等着那样的时刻到来。”

还未真正的到立夏,随后的几日气温骤升,春裳已经完全无法在穿,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如同约定一般齐齐换上轻薄的夏裳。

到了立夏之后妇人小姐手中尽执团团明月扇,王爷公子手中也把玩起画着各类山水字画的折扇,白日的阳光变了脸色,开始灼灼逼人,到了晚上就连吹来的风也带了温热,扇子一刻不在身边就让人周身的皮肤生出薄薄的粘汗和衣裳粘在一起觉的很不舒服。

很多人都在感叹,往年立夏之后虽然气温也会升高,但是还不至于让人感觉得燥热难耐,今年这刚一立夏似是就已经进入了酷热的炎炎夏日,让人一时适应不了。

立夏过后三日阳光甚是火辣,白日里湛蓝的天空团团巨大的的白云如同炸开的烟雾散布在天空,空气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兰香苑里有一长廊是依着地势依次而上,最上是一凉亭,高度虽然无法和东宫之内的琉璃阁相提并论,但是也足够让人极目远眺,将雍城尽收眼底。

苏文熙白日里就一直在这,这几日天气骤热,空中云团堆积的一日比一日多,空气也让人觉得一日更比一日沉闷,今日午后不时有阵阵大风扫过,天际的云也披上一层阴暗,低低的垂在空中,像是巨石随时都有倾塌一般。

傍晚十分,太阳还未过西垂山头就已经隐在了云层之后,风越来越急,天边在一道如同刀锋的寒光劈过之后,滚滚惊雷终于想起。

苏文熙唇角一翘,撩了衣袍从凉亭之上掠下,极速的奔到弈王的书房之中。

弈王应该也是听到了那一声惊雷,眸中深寒,脸上却挂着抑制不住的笑。

“正如你所预料,果然打雷了。”

“暴雨欲来,到时候天色肯定会大变,也正是我潜入东宫的时候。”

“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弈王说完轻轻的拍了拍手。

靠墙而立的屏风之后立时闪过数条黑色身影,个个面色阴冷,不带一丝表情,如同泥桩木偶一般,但是如同鹰隼一眼的眼眸中透出的狠辣让人顿感杀气陡生。

这些人清一色穿着黑底绣红云的苏文熙一眼望去,微微一笑:“五个!够了。多谢王爷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太子才不会让自己的人动手,肯定会让冰御门的人来做。”说完径直走到书架旁,从下面的暗阁里拿出一个包袱扔给苏文熙:“这是你的。”

孙文熙迅速的换上冰御门的衣服,蒙上面巾。此时天色已经大变,太阳早已经不见踪影,头顶乌云如同翻滚的海浪,狂风大作卷起飞沙和落叶只扑人面。

明明还不到晚上,天色已经暗的如同子夜时分,前厅里几个奴仆和丫鬟正合力关上门窗,不过多时里面就已经亮起了灯。

头顶一声惊雷炸开,瞬时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屋顶的琉璃瓦瞬间叮铃作响,如同万千栗子滚落在房顶,只不过眨眼之间,四周的檐下就已经垂上水帘。

本就已经天色黑暗,再加上雨水浇在白日里被烤的发热的地面和砖瓦上不过多时天地之间就已经蒸腾起一片水雾,整个雍城也只能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了。

书房里虽然光线昏暗,但是没有弈王的准许,丫鬟小厮不敢来上灯,苏文熙只是朝隐在黑暗中的弈王打了一个手势就和一行人飞身而出,几起几落便消失在如同墨染的夜色中。

待到苏文熙他们远去,弈王这才命人掩上书房的门窗,上了灯。换上了一身紫衣长袍,本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弈王却只是叫人送来了一壶昆仑殇,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饮了起来。

表面上不动如山,实则他早已经派了潜在了大长寺,就等着那里传来消息。

而此刻大长寺里面对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也显的慌乱。

舍利佛塔之内供奉的是历代高僧圆寂之后留下的舍利,塔里有长明灯供奉,下午天气正好的时候正是寺庙里给佛舍塔换灯油的时候。

佛舍塔一共七层,这灯油不过换了三层,天气就骤变,还有阵阵大风刮过,常年守在佛舍塔旁的了一和尚恐风雨忽吹灭佛塔里的长明灯。

赶忙领了几个僧人取了琉璃罩来将佛舍塔内的长明灯罩上。谁知道天气变化的实在太快,灯油没有换完,琉璃灯罩也还没有全部罩上,惊雷就从天而下,一道闪电不偏不倚砸在了琉璃墙上。

数仗长的琉璃墙一道电光之间,瞬间炸开,烂的粉碎,飞起的碎片四散开来,有几个和尚被碎片集中,身上还受了伤,而了一和尚受伤最重,头上被飞来的琉璃碎片击中,瞬间剧痛只钻脑仁。

琉璃墙是太子爷命人铸造,这凭空就遭了雷烂的粉碎不说还伤了人。佛家最将的就是因果报应之说,这琉璃墙上本刻的是归义坊大火中丧身人的名字,这年里第一道雷就不偏不倚的劈在上面实在有违常理。

了一和尚捂着受伤的脑袋着众位僧人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主持的禅房。

“此乃天意啊!”主持闭上眼,悠长的念了一句经文,“琉璃墙事关社稷,此事得速速报往东宫。”

主持说完立马就派了人将消息递到了东宫。

而与此同时弈王也不落分毫的得到了消息。

弈王捏着青釉小瓷盏,听了消息眼中分外清明,挥了挥手让已经被雨水浇透的线人赶紧下去换衣服。

“昆仑殇果然名不虚传。”弈王冷冷一笑起身转到书案旁,从一摞书下取了一本折子,面带微笑小心的摩挲着折子上的提花封面缓缓的说道:“终于是时候把你递给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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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营救(下01)

弈王听着窗外雷声阵阵,一把推开窗户,潮湿的风夹带着冰冷的水滴扑面而来,偶有被风雨打落的银杏叶也飘摇着一头撞进来。

弈王眯着眼透过重重的雨帘仿佛已经看到东宫之内太子那张惊疑扭曲的脸。

“什么?”东宫之内传来太子的一声大呼。

前几天因为用了过量的沉香,太子一直头晕目眩,浑身战栗,终于晕了过去等了皇帝来看了之后遵照皇帝的嘱托好生养着身体之后,这几日经过调理之后身子终于恢复了力气。

此刻正躺在宽大的床上休息,太子妃宜兰正捧了一盏燕窝准备奉给太子,谁知太子不管不顾的一扬手打翻了碗盏,整个人遭了雷击一般从榻上跳了起来。

皇帝对于他的断食祈福和变卖私人财产为佛像塑金身,还有铸琉璃墙一事很是满意,言语交谈之间隐隐露出即将解禁的好事。

再加上还有皇后和董郑一干大臣的推波助澜,本来以为过不了几日就将走出东宫,重新回到朝堂之上,结果今日天气大变琉璃墙被毁,太子看着冒雨前来禀报的內侍只觉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琉璃墙上不是还修了一道瓦棚吗?那闪电什么都不劈就往那琉璃墙上劈?”太子两耳被外面的雷声震的嗡嗡之响,也不管自己说话音量的大笑,径直吼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內侍一身衣物被雨水打湿,衣角正淋淋的往下滴着水,听到太子的一声吼,吓的身子又一缩,整个人都快蜷成了一团穿山甲一般。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更觉的奇怪啊。不仅如此琉璃墙碎了之后还伤到了人。明日雨晴过后,百姓去那里知道琉璃墙被毁之后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话语来。”內侍哆哆嗦嗦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雨水打湿了身子被风一吹给冷的,说出来的话如同筛糠一般哆哆嗦嗦。

“天灾?”太子压根一咬,起身踢了地上的內侍一脚,“孤才不会相信什么天灾,有没有细细去查过那琉璃墙有什么异样?”

“有!”內侍起身从怀里掏了一块琉璃碎片出来双手奉上“琉璃墙上原本是想用金箔去贴上面的名字的,但是后来担心会引雷,所以金箔换成了黄漆,但是刚才琉璃墙被毁的时候小人立马前去查看了一番,没想到上面的黄漆换成了铜汁!铜极易引来雷电,这分明是有人做了手脚。”

“铸造琉璃墙的那帮人有没有查过?”太子闻言,面目都扭曲了,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

內侍的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琉璃墙从筹备到完工都是小的和太子妃亲自督造,所用的人也是绝对信任的人,而且小人性命担保,琉璃墙建造成之时那上面用的一定是黄漆,不是铜啊。”

太子霍的一转头,目光锁在太子妃宜兰脸上。

太子妃敛了袖子跪在地上语气坚定的说道:“殿下,臣妾作证,内官所讲句句属实,何况臣妾与殿下夫妻一心知道这琉璃墙对殿下异常重要,怎会故意去害您呢。”

太子妃说着一行泪已垂下,太子只觉的头痛欲裂,脚下一软差点跌了出去,辛亏太子妃和那內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太子。

太子苍白的脸上终于缓过一阵红晕,无力的挥了挥手。

地上跪的腿脚发麻的內侍有点懵,琉璃墙被毁,太子居然这就直接让他走人,还跪在那里用惊疑又不肯定的眼神无助的望着太子妃。

太子妃皱了眉朝他摇摇头,內侍这才提了滴水的衣袍退了出去。

寝宫内只剩了太子妃和一些近身的宫女,太子暴怒震惊之后眼中反而多了一些太子妃不解的茫然。

但是太子坐在榻上手抵在额头上,眼珠转动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寝宫,缓缓的说了一句:“都下去吧!”

宫娥如同木偶被提了一下线,福了福身,纷纷退下。

寝宫短暂的喧嚣之后剩下一片死寂,珈蓝香萦绕在空旷的寝殿之内,虽是尊贵却空寂无比。

太子妃陪伴太子已久,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颓然疲惫过,如同困斗已久的猛兽忽然之间失去斗志颓然倒下。

“殿下!”宜兰轻柔的呼唤了一声,用纤细的手臂环住太子轻轻的说道:“殿下,你想一想吧康儿吧。”

康儿是宜兰去岁诞下的第二个儿子,尚不足半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她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太子内心的失落,争斗多年他和弈王之间必然要角逐出一个而且是唯一的胜利者。

如今既然已经有了争斗结局的端倪,太子妃害怕太子一时回转不过来,想用稚子来柔化太子失意的心。

太子将头深深的埋在宜兰的臂弯之中良久才抬起缓缓的说道:“黄漆换成了黄铜,不是弈王所为,还会是谁!”

太子凄然一笑又说道:“不出意料,弈王此刻应该很高兴,而且他或者是他的谋臣们也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奏折明日就要呈给父皇了。”

“您不是已经断食祈福了吗?琉璃墙修也修了,父皇之前不是很高兴吗?即使被毁了父皇也该是知道你诚心悔过的心啊。”宜兰轻柔又无力的宽慰着太子。

太子只是摇摇头抚着宜兰细柔的臂膀说道:“如果父皇真的有心解禁,那一日来东宫看我之后就应该已经下令了,他之所以等,是还想看看我那道琉璃墙在百姓中有什么反应,我虽是渎职用人不察,可终究百姓怨的是我。近几年来我压垮了弈王,对手下的人确实也纵容了一些,百姓怨我,父皇想看看百姓对我是否解了恨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百姓反应怎么样父皇还没来得及看到,就已经看到了天意。天意所不授,民心所不达。”

“既然知道是弈王所为,可以告诉父皇啊!”宜兰小心的试探着。

太子连连摇头,苦涩一笑,这一笑宜兰发现太子的眼角已经平添了很多细纹

“我能肯定是弈王所做,我却没有办法找到弈王所为的证据。如果我明日冲出这东宫大门和弈王在朝上争执,父皇只会觉得我为了太子之位已经陷入癫狂之中。父皇对于储君之位正是摇摆不定之中,无论我做什么,都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所有的一切都被认定成了天意不可违,天都不接受我的悔过,父皇能奈如何。”

太子缓慢凝重的常常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在睁眼时,眼中布上一层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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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营救下(02)

我输了。”太子用尽了所有的斗志和力气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

“宜兰!”太子侧首喊着太子妃的闺名,多年未曾唤她闺名,这一声喊,宜兰泪如雨下。

“大婚之日,我曾对你许诺,将来我一定要让你母仪天下,成为中宫之主,可是如今我做不到了。”

太子妃拔了头上的凤簪落泪道:“殿下,宜兰和你初遇之时正值上巳节,你厌恶宫中繁杂的朝务学习,乔装成大家公子溜出去宫去看新鲜,我与你桥头相遇,你让你的随从递了一萧给我。我那时候哪知道您就是当今的太子,只看你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便许了芳心,让丫头递了玉佩给你。”

“回来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后来皇上赐婚的时候我不知是你,哭了几日。还想着上天为何这么捉弄我,有缘无分,又为何要让我们相遇。直到你掀了盖头我才知道你就是那日桥头相遇的公子。我只想着你,想着和你过一生,何时念过你要给的中宫后位啊?即使你不是太子,只要你没有大错,也是一个亲王,咱们像七弟一般,逍遥快活的过一生也不错啊。”

年少的往事被提起,青葱的岁月如同山间的清泉一般透彻,不含一点杂质,他们都曾那么单纯过。谁会想到深宫的岁月会充满激烈的争斗,人也早就不是往昔的人了,该许给岁月的温柔都被晃在眼前的龙椅给遮蔽,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的杀戮、阴谋。

斗争的大幕即将落下,信念崩塌,满心的疲惫中太子恍然之间好像看到自己今后的余生。

太子闭上眼痛苦的说道:“如果弈王要一脚把我踩死,或许我连个亲王也做不成了。历朝历代党争的结果要么就是亡要么就是倡,有几个落败者会有好下场。”

“我不在乎做什么,没有亲王爵位扁为庶民,流放边关都不在乎。只要和你,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我们能平安的活着,穷一点,富一点都无所谓。何况有母后在,她终究是皇后,她会荫庇我们的,还有父皇!就算是弈王赢了,父皇也不会让他对你赶尽杀绝的。他以前那么护着弈王,现在你失势了,父皇同样会护着你的。”

“我无所谓,只是会苦了你和孩子。”太子转头迎上宜兰盛满眼泪的杏眼,此时或许以后都只有她不会因为他不是太子而离开他,“对不起!宜兰。”

宜兰不语,用额头抵着太子额头,感受他脸上越来越深的凉意,然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用自己柔弱的信念支撑着他也支撑着自己。

殿外暴风骤雨不停,雷电滚滚,宜兰和太子终于在困倦伤感之中睡下,打算平静的等待着第二日的不测到来。

一声惊雷让心绪不稳的太子惊醒过来。

太子手臂处一阵发麻,侧头看到宜兰正紧紧的偎在身旁,双手在睡梦中也挽着自己。

夜来风雨太急,窗户灌进来的风夹带着雨丝让寝殿内泛起阵阵凉意。寝殿内只上了两盏纱灯,一阵一阵的的闪电将昏暗的寝殿照的苍白无力。

太子小心翼翼的推开宜兰的手,拉了丝被帮宜兰盖上,看到宜兰在睡梦中眉头微蹙,呼吸时急时缓,该是沉在了梦魇之中。

伸手帮宜兰抚了一下眉头,宜兰唇角在梦中酿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终于呼吸平稳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宫女內侍睡之前就已经被全部屏退,太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之上,一步一步来回踱步,仿佛使用脚步在丈量这坐居住多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寝宫。

那地砖是金砖铺成,金黄之中带着一抹一抹的赭黄,皇帝寝宫的地砖用的是纯黄的金砖,两者相差并无太多,为的就是彰显储君的尊贵。

大殿之中的红柱用的两人环抱不及的金丝楠木建造,夏日里用的层层帷幔用的天青色的绡纱,上面满绣着象驮宝瓶的图案。

宽大软塌旁铺着雪白的鹅绒地毯,长案上的凫鸭香炉里还残留着加蓝香的御香。

多好多辉煌的宫殿,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住进来的地方,他满以为自己将来可以顺利的从这里出去,然后走进更恢宏的寝殿,但是黄天只不过让他也成了这里的过客,明日之后他不在这里了,他会去往哪里。

太子一边走一边环视寝宫,眼中带着不舍、忧伤,或许是念及了往事,渐渐的那份不舍和忧伤在一道一道闪电的苍白的光芒中渐渐褪去,升起了愤怒、不甘。

在一道愤怒的闪电之中,太子眼中骤然闪过凶光,最后的恼怒终于让他下定决心,他不能就这么输了,即是要输也要让那个站在弈王身后的人痛一痛。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弈王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太子推门而出,风雨猛的灌入,宜兰从梦中惊醒,仓皇之间只看到太子一个决绝的背影从寝殿门口闪过。

太子冲进琉璃阁的时候身上的杏黄绸缎寝衣已经被雨水浇透,紧紧的贴在身上凸显出太子身上明朗的肌肉线条,距离起伏的胸口表明他心中正酝酿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散开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后一缕一缕的的搭在额头上,脸上,雨水顺着头发如浇注一般留下。

“王井!”太子连着喝喊了几声,一个黑色身影终于从黑暗之中奔了出来。

看到太子的样子王井愣的眼珠子都快要滚出来,单膝跪在地上紧张的回答着:“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双眼泛红,盯着王井说道:“去把冰御门的人都叫来。”

王井不敢怠慢连忙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不多时就回转过来,手里捧了件斗篷和一套干净的衣袍。

“殿下,人马上就到,你先换一身衣服,别染了风寒凉了自己。”王井唯唯诺诺的说着,一边将衣物抖开。

太子眉头一皱,只是脱了上衣,也不管下身的裤子还是湿的,套了衣服,直接就将斗篷披在了身上。

不过片刻一阵细微的脚步想起,转瞬之间琉璃阁一层的厢房内就多了几十条黑影,都是穿着黑底绣红云的劲装,乌洋洋的一团站在太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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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营救(下 03)

密室里三个女人一个不留,砍了头明天送往弈王府。”太子一声令下,人堆里整齐的发出一声“是。”

琉璃阁内有暗门也可以直通密室,密室和几条地道相连又直通冰御门。

一群人在琉璃阁和冰御门还有密室之间畅通无阻,神出鬼没。

太子看着人群消失在暗门之后,踱步到窗边,瞪着外面在风雨中摇摆的树木,似是看着仇人一般,他就只等着王井来给他回话。

但是王井进入密室之后等待他的却是迎面飞来的一掌,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剑就已经自己出鞘,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寒光闪闪的长剑却已经握在了苏文雪手中。

苏文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如同暴怒的野兽怒喊一声:“今日我苏文雪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就在巧儿断腕两日后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却忽然流起血水,隐约还带着一股异味,而巧儿整个人高热不退。苏文雪和芊芊知道密室里环境堪忧,巧儿断腕受伤太重仅仅只有金疮药,根本达不到治疗的目的。

巧儿伤口恶化腐化,血毒入侵全身脏器,气血掏空整个人危在旦夕。

苏文雪和芊芊哀求着王井送一些药来救巧儿一命,王井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任凭着其自生自灭。

几天下来巧儿断肢腐化更严重,恶臭的血水流不断,巧儿气若游丝,也只靠着一口气撑着。

三个女孩刚义结金兰,马上就要折一个,芊芊也跟着一病不起,饭食不进,眼看着也快撑不过去,苏文雪被困密室天地喊不应,决定不管是谁只要从这密室大门进来就和他们拼命,鱼死网破死也要桶个窟窿出来。

谁知道今日太子的琉璃墙被毁,太子为了给苏文熙致命一击,让王井来取她们的首级,王井一进密室就迎来痛击。

今日暴雨倾盆,密室气孔虽然被隐藏在假山下面但是密室里还是灌进来不少雨水。

王井看到污水之中躺着的芊芊,还有木板破床上正流着血水的巧儿就知道苏文雪是要拼命了。

手里的长剑被抢,王井慌忙后退,但是他快暴怒的苏文雪更快,脖子上一凉,在无知觉。王井脖子上一道纤细的血口瞬间张开,炽热的鲜血喷了苏文雪一身。

脏污的衣服被地上的污水打湿,又溅了一身血,散乱的头发中一张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只血红的眼睛,苏文雪整个人如同夜叉一般在外面沉闷的惊雷中拔地而生。

后面的几十人看到王井第一个被杀,纷涌着就朝苏文雪扑去。混乱的黑影之中顿时惨叫连连。数人被苏文雪砍杀之后苏文雪也没好到哪去。

胸口挨了一重击,肋骨断了数根,剧痛正在胸口如同翻滚的海浪此起彼伏袭来,手臂上和身上也多了数道血口,正汩汩的往外留着鲜血。

苏文雪血红的眼中盛满无助的泪水,依着石壁和剩下的人形成对峙之势。

目光越过众人,苏文雪目光扫过不省人事的芊芊和巧儿,一滴清亮的泪落下,和着脸上的血污一齐落在地上的污水之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嫂子,三妹我给咱们拉上这么多引路的鬼咱们值了,在多杀几个,赚一个是一个。”

苏文雪凄然一笑,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提着剑正要再次冲进人群。

就在这时候人群之后发出阵阵惨叫,几个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应声倒下。众人的目光如同遇到磁铁一般被引回密室之外的通道上。

苏文雪被挡在最外面不知道外围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惨叫连连,冰御门的人如同被砍树一般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过眨眼功夫,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瞬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几个没断气的也躺在尸体堆里痛苦的抽搐着。

一地的血水汇成小溪一般顺着地势流到密室之中,苏文雪这才看清楚,密道之中不知道何时潜入了几个黑衣人,身上披着蓑衣,雨水血水混在一起淋淋滴滴从几人身上流下。

但是几个人的面目被挡在面巾之下,几个人还戴着斗笠,就连眼睛都隐在了斗笠之下的阴影之中。

苏文雪不知道来人是敌还是友,只是本能的举起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口。

但是那几人却像是结束一场战斗一般,纷纷长剑回鞘,有几个人还捡起地上没有熄灭的火把高高举起好让昏暗的密道能够亮堂一些。

“你们是谁?”苏文雪依旧维持着防备的姿势厉声喝问着。

几个漆黑的人影没有一个人人回答,倒是其中一个丢了手中的长剑缓缓朝她走过来。

苏文雪有些茫然双眼紧紧的盯着那道向自己走来的黑影,看着他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又取下了罩在面上的黑布。

一瞬间苏文雪像是才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剧痛,浑身战栗。眼中的怒意瞬间褪去,眼泪瞬间盛满眼眶,手中的长剑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的污水之中。

“哥哥!”苏文雪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扑向那个人影,如同她们在破庙之中相认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苏文雪化作如同泉涌一般的泪水,息数发泄在了苏文熙的身上。

“文雪,你们受苦了!”苏文熙细声安慰着妹妹,一边查看着她身上的伤口。

苏文雪连连摇头:“我不要紧。芊芊和巧儿她们……”

苏文雪哽咽无声,一转头将苏文熙的目光引到了芊芊和巧儿她们。

目光所及是他最爱和最敬佩的人。

她曾经站在桃花树下,笑容暖的如同阳光一般;她曾经捧着绣球高高的站在楼上,目光中带着哀怨;她曾经手捻着针隐在光晕之中抬头对他浅浅一笑说:你帮我带一只簪子吧。

而她曾撑着油纸伞,披着一身的水珠从雨巷的深处走来朝他微微福身轻柔的说:姑爷小姐让我给你送伞来;她曾经哭着誓死追随她。

曾经多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因为遭受磨难,如今一个断了手腕气若游丝,一个躺在污水之中枯瘦的如同柴一般,如同开的正好的花儿被疾风骤雨揉捏。

苏文熙喉头滑动,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芊芊从污水之中抱起,着一抱心里更痛,怀中人的重量轻了一大半。

后面的黑衣人见密室之中还有人,赶紧跟了一个上来一把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巧儿抱起。

“这里不宜久留,赶紧走。”苏文熙抱着芊芊就往密道走去,苏文雪捂着胸口赶紧跟了上去。

上面一直等消息的太子见王井迟迟不来,心里正骂着王井无能,那么多人就算有苏文雪在,取下她们的首级也不算什么难事。

自己正欲进密道看看怎么回事,迎面一股阴冷的寒气逼来,太子紧退两步,看见几个黑衣人抱的抱,扶的扶带着苏文雪从密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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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东宫易主 01

耳边忽然想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大门外扑进一个人影。原来是太子妃宜兰见太子光着脚又只穿了一件寝衣冲出寝殿,外面风雨交加是在担心又久久没有回来,太子妃是在担心的很,就想出来看看。

听到琉璃阁这边有动静,以为太子在这边,谁知刚一进门看见几个黑衣人和太子对峙着,而彻底吓到她的是满身血污的苏文雪。

“有刺客!有刺客!”太子妃惊慌失措,拢着罩在外面的斗篷,战战兢兢的扑进太子怀里。

担忧害怕激怒眼前的人,本能的呼喊着,却又下意识的强压着嗓子轻轻的低呼着,但是太子妃的声音被淹没在雷雨之中,别说外面的禁军,就连宫女內侍都没一个来。而且琉璃塔太子向来不准人靠近,这会压根就没人来救他们。

“太子妃就别叫了吧,没有人会来的,就算有人来我也会敢在他们来之前一刀了结你们的!”苏文熙早就压了一腔怒火,从密道里顺手捡来的剑此刻已经横在了宜兰面前。

“你们敢动我们一根头发吗?我们有什么不测,十年前血洗你们宁远侯府,十年后血洗弈王府。实在不行在加上宇文赟也不错。”

太子恶狠狠的说道。

“最为冷血的就是你们这些包裹在荣华富贵里的皇亲国戚。”苏文雪冷冷扫了一眼太子,“居然拿自己的同胞手足来威胁我们。”

“文雪把剑放下。”苏文熙一边朝苏文雪递着眼神,一边说道:“今天我只是来救人,不会伤太子和太子妃一分毫。因为过了今日太子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径直的出了琉璃阁大门,苏文雪哐当一声丢了手中的剑,厌恶的看了一眼太子,也紧跟了出去。后面的几个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紧随着步伐。

数条黑影在苍白的电光之中转瞬即逝,只留下惊魂未定的太子妃和一脸怒意的太子。

或许就是天意,败就要让人败的一败涂地,连着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太子留一分。

第二日一早太子和太子妃在宫女的伺候中穿戴完毕,太子穿的是五爪蟒袍,乌黑的头发被束起,整齐的压在五珠金冠之下,平日里蓄起的胡须也被修的整齐,一夜的疲惫好似被一扫耳光。

太子妃穿着宝蓝撒花长裙,罩着紫色大袖长衫,梳了多宝发髻,几支金枝玉叶大钗缀了鲜红的玛瑙珠垂在发髻之间,两人就像是在迎接重大节日一般。

雷声已停但是雨还未歇,天地之间一片朦胧的水雾笼罩,皇城也被笼罩在其中分不清高矮远近。

太子伫立在辰阳殿飞翘的屋檐下,目光越过被雨水打湿的红墙,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一个內侍提着黑色袍角弓着身子沿着长廊急性到太子跟前,伏在地上说道:“启禀殿下,皇上说身体抱恙,今日罢朝了。此刻正歇在舒皇贵妃处,任何人不得诏不得见!”

“什么?”太子瞪大眼,一脸疑惑:“父皇就算不早朝,也不至于任何人不见啊?”

太子凝眉思索忽又想起什么:“那弈王呢?他难道没急着去见父皇?”

內侍垂着头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弈王殿下去了,但是不是自己去求见的,是皇上召见的。”

太子吐出长长一口气,眉宇之间说不出的凝重,抬手屏退內侍,那內侍却是伏在地上抖着嗓子说道:“还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太子低头复又抬首苦笑说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

內侍只好说道:“琉璃墙夜间被毁,还伤了几个和尚,今日一早大长寺佛舍塔那里聚集了很多的百姓,议论纷纷说是太子纵容悍臣鱼肉百姓,今铸了琉璃墙也得不到上天佑庇,天威发怒,太子……”

內侍一顿,一颗头点的跟鸡啄米一般,不敢往下说。

“说什么?”太子目光空洞仰头望着苍茫的天:“不就是说我不配做太子不配为人君吗?天意不够还加上民心,弈王你够狠!”

说完摇晃着走进辰阳殿。

太子妃看着太子的脸慢慢转成苍白,上前关切的问着:“有消息了?”

太子目光颓然的望了太子妃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弈王被父皇诏去了,消息应该很快就有了。”

“殿下!”宜兰伸手拉了太子的手柔声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可是那话宜兰始终说不出口,害怕刺痛太子的心。

“等着吧!”太子冲着宜兰温和一笑像是宽慰一般:“我们很快就不用被关在这里了。”

说完转身朝后殿走去,很久了没有心思坐在案前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太子从书架上取了一本《金乌记》,这只不过是一本供人消遣的神话故事,很久以前因为看这个还被皇帝训斥过,如今拿在手里看起来倒是心安理得了。

鸿麟宫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东窗下的软塌上皇帝穿着玄青常服和衣而卧,眼睑轻合眉宇轻轻的蹙在一起,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沉在了不安的梦中。

侍立在侧的舒皇贵妃穿了桃色撒花百褶裙,罩了一件绯红大袖长衫,匀面用的是柔和淡白香粉,与肌肤的颜色不差一二,看上去就像是天生的好皮肤,腮上点的是淡淡的胭脂,似是含羞而露的红晕,又像是喜极而出的兴奋。头上戴着八宝攒珠飞凤,凤嘴里衔了一粒如血的玛瑙珠,这一身打扮竟是瞧不出是个已经过了三十的人。

皇帝一早来了她这里,说是和她一起用早膳,传了早膳用了半碗糯香米粥,也不说话躺在软塌上一直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躺了片刻又说身子不舒服,传了太医来,太医苦着脸憋了半天说皇上只是朝事烦心,肝气不畅,开了一副不痛不痒的温补药之后,流着满头汗匆忙退下。

这宫女早已经熬好了药送了进来,舒皇贵妃端着药碗吹了半天,请了几次皇帝却说等一会再喝。

这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过去,药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整个鸿麟宫中一片药香之气,皇帝却一口未喝。

最后皇帝只缓缓说了一句:传弈王进宫。话说完又闭眼躺下,舒皇贵妃不知如何是好,绞着帕子心里悬荡荡的,凝着眉头陪在一侧。

“陛下,兆儿应该就快到了,陛下身子不适,要不先把药喝了吧!这药反反复复都热了一早上了。”最后舒皇贵妃终于忍不住,从近身的宫女手中接了药碗,小声的说道。

皇帝的合着的眼睑上晕开一阵波澜,随着一声长吁,皇帝终于睁开眼,一只手伸到了皇贵妃的面前。

舒皇贵妃大喜,连忙搀了皇帝起身,又挪了一块大靠枕垫在了皇帝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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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东宫易主 02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让太子心里一紧,咬牙切齿的呼出来:“苏文熙。”

“多谢殿下。”苏文熙冷冷一哼,目光落在太子身上:“若不是殿下急着要取她们三人的首级,我今天就算是在房顶淋一晚上的雨也救不回她们了。”

苏文熙他们潜入东宫之后就一直伏在房顶,观察着太子的动向,太子从接到消息到进入琉璃阁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内。

有那么一会苏文熙还真饿以为太子就这么认输了,乖乖的陪着太子妃就寝,谁知道半夜三更太子惊人鬼使神差的起来在寝殿里走了一圈,想到要杀芊芊她们。

王井带着人进入密道之后,趁着太子不注意几个人就跟着潜入了密道。

“夜闯动工连夜救人,这个孤倒是没有预料到。”太子警惕的盯着苏文熙,脚上却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步子朝琉璃阁大门靠去,只要他在那里大吼一声抓刺客,惊动宫中禁军,苏文熙他们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太子殿下是想叫人来吗?”苏文熙抱着芊芊大模大样的朝琉璃阁大门走去,挡住了太子的路。

皇帝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舒皇贵妃今日的妆容,然后就着舒皇贵妃的手将汤药一勺一勺的饮下。

皇帝喝药从来不吃蜜饯,只是漱口之后饮了一杯温水。

“你与皇后的年纪相差不到十岁,可是看着你却比皇后年轻许多。朕记得你入宫之时就喜欢穿着红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像是一点都没有变。”皇帝起身,推了靠垫,脚一抬转了身子坐在了软塌边上,身旁伺候多年的晁伦知道皇帝的习惯,赶紧将软底鞋套在了皇帝的脚上。

最近一阵子皇帝似乎很不喜欢那硬邦邦的弓鞋,特别喜欢穿软底鞋,入夏以来气温升高,这软底鞋穿在脚上贴脚,走路轻便,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地板冷。

“皇上这么夸臣妾,臣妾倒是不安了。”舒皇贵妃抬了宽大的袖子跪坐在皇帝身侧,轻柔的帮皇帝揉着肩,缓缓的说道:“臣妾入宫只知道侍奉皇上,后来有了皇儿,得了皇上恩准将她们养在身边,如今兆儿漪儿也各自开府成家,便已无事挂碍心上,一心一意守着皇上,是落的清闲。可是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她是后宫之主,除了养育皇子,还要掌管后宫,凡事琐事都亲力亲为,为皇上分忧解难,自是操劳了一些,在加上又年长几岁,自是看的出一些岁月痕迹。”

舒皇贵妃一低头,眉宇之间似乎带着年轻时候的羞赧:“都是臣妾无能,宫中一应琐事都不知从何入手,不能帮助皇后娘娘分忧。”

皇帝斜眼看了一眼舒皇贵妃,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她是中宫之主,协理后宫本就是她的职责,在其位司其职本应如此,嫔妃安分守己不给后宫添乱就足够了,其他的自有皇后处理。”

皇帝把“安分守己”四个字说的特别重,舒皇贵妃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很快稳定心神,小心说道:“是啊!天恩厚泽都是皇上给臣妾才有的,皇上肩上担着江山社稷,后宫安宁皇上前朝才能专心无二。嫔妃安分守己就已经是在为皇上皇后分忧,怎敢有他求,何况臣妾有幸陪在皇上身边,又有兆儿漪儿,臣妾心意已足,只求皇上身体康健,万岁长青再无他愿了。”

皇帝面色一沉,轻轻一哼:“你当真这样想?”

舒皇贵妃脸上再也挂不住,从软榻上起身,敛袖跪在皇帝脚边,无限真诚的说道:“臣妾母族身份卑微,当年蒙皇上不弃封为贵人,十多年过去,与臣妾一同入宫的陈妃,良贵妃都还未到皇贵妃之位,而且她们子嗣也比臣妾多,臣妾却早一步比她们先封到皇贵妃,臣妾心中惶恐不安,只能在后宫之中谨小慎微,处处以皇上皇后娘娘为先,前朝臣妾母族不能分社稷重任,后庭臣妾不能分皇后娘娘的操劳,又知道自己处的位子,怎么敢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

正如舒皇贵妃所言,她的母族只不过湘郡小姓,当年皇帝大力掣整后宫之后,前朝老臣盘根在后庭的势力被清除殆尽。皇帝为了把自己的人插进后庭,连着几年选秀,从各地郡县选了一些小姓家的女子入宫为妃。

舒皇贵妃当年就在其中,同年进宫的女子中唯独她被封为皇贵妃,自然是因为弈王的原因。弈王在众多皇子中算是比较优秀的,十六岁起便征战在外军功显赫,舒皇贵妃得了儿子的依仗当然提前被晋为皇贵妃。

优秀的皇子从来都离不开党争,弈王早年被太子死死的压制住,弈王一直隐忍,舒皇贵妃在后庭皇后面前确实也是收敛锋芒,母子两从未做出越章之事。

只是最近一年内弈王忽然崛起,太子被连连弹压,根基摇动,皇帝腥风血雨一路走过来,多疑的毛病又犯,难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什么龌龊的事情发生?

昨夜琉璃墙的一事自己也得到消息,易储之心已定,而皇帝最恼的就是朝臣后宫掣肘天子,被立多年的太子眼看将换人,心中多有一些怨怒。廷议上的事情不用去都知道会说什么,索性罢了朝往后宫来。

皇后那肯定不能去,只能来舒皇贵妃这,可是这心口的那口气还没过,所以看舒皇贵妃的眼神自然是复杂的多。

但是听到舒皇贵妃这一番推心置腹的陈述,想到她平日里的为人,皇帝心中怨怒一下被卸了一半。

罢了,罢了。自己不是一直就在等着最后的结果吗?今日既然上天百姓都给了自己答案,索性就接了吧。

何况弈王的确也不错,他既然有胆量有魄力争又争赢了那就是他吧。

党争从来无对错,有的只是胜败而已。

想到这里皇帝看舒皇贵妃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伸手牵了舒皇贵妃的手说道:“朕只是问一问,你如此冗长的陈述到让朕觉得对不住你了。”

舒皇贵妃心中巨石落地,她最怕的就是牵连上弈王,前朝后庭一手那可是犯了皇帝的大忌,幸好自己处处把弈王撇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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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东宫易主 03

一早身边的小黄门就去传了诏,这会才来,还不让他赶紧进来。”皇帝扶了晁伦的手挺直了腰身坐在软塌之上。

一通的礼仪过后,弈王垂手规规矩矩的立在了软塌一侧恭敬的说道:“儿臣得了传召,确实是立马就动身进宫,只是担心父皇的病情特意去了一趟御医院,问了父皇的病情才回来的。”

弈王抬眼看了一眼端坐着的皇帝,皇帝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眼角又像是更加塌陷一般,悄悄搓了一下手指说道:“父亲病情无大碍,只需宽养身心,情志舒畅就无恙了。”

“什么宽养身心?那帮治活不治死的人说出来的话绕三个湾,朝中大事不是早就已经让你协理了吗?朕早就落得一身轻松了。”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弈王,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老了。竟没有一人肯说实话。”

“父皇春秋正盛,切莫自哀。”弈王口不对心的劝慰着。

“好了!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历代皇帝哪个不被山呼万岁的,有谁又真的万岁了?”皇帝话语之中带了愠怒,打断了弈王的话。

舒皇贵妃赶紧劝道:“皇上莫要生气,太医让你放松心情呢。”

皇帝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目光落在弈王身上:“琉璃墙的事情你知道吧?”

弈王眉头一舒:“儿臣听闻了,来宫的路上还看到好些的老百姓往大长寺去,都是很奇怪,入夏第一次雷雨偏偏怎么就击碎到了琉璃墙那,听说还伤了几个和尚。”

“琉璃墙为何用?是太子修了告慰归义坊惨案中死去的百姓的,为的是平民怨,拢人心,却被雷给震了能说明什么?钦天监的人难道没放出话去?”

“民怨,天怨,太子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天命不所授,朝中大臣今日没递上来的折子上写的不都是这些吗?”

“知人、认人、御人、太子没有一样是学会用好了,如果不是他纵容手下臣子,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好好的太子之位让自己手下的人给断送,你可领受到了其中的教训?”

皇帝一声一声的叠问,让自己鬓间的血脉喷张,脸也被张红,一口气没理顺连着咳嗽了几声。

舒皇贵妃又是递茶水,又是抚胸口,弈王跪在地上膝行到皇帝身边,连声说着“保重!”好一番折腾皇帝终于才终于平息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连声的叹息。

“父皇!太子用人不察,铸下大错,相信他已经悔悟了。”弈王真切的劝着,可是说的却是冷冷淡淡的。

“本朝选举人才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德行高妙、学通行修、明达法令、刚毅多略者方可拜为公卿。这么多的考试,这么多的用人准则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会国家举荐贤才。天子明慧眼,知人善任方能垂拱而治,天下大同。如若用错人,祸害百姓,危机社稷错的是君不是臣。太子走到今日相信他自己也怪不得谁。”

“父皇教诲,儿子铭记于心。”弈王听着心中大喜,赶忙伏地一拜。

“宇文兆!”皇帝眼神一凛,面上的皱纹似是又深几许,让他看上去庄严肃穆,“你过来!”

皇帝的手凌空一伸,弈王抬头之间装上皇帝的眼神心中从来未有的一种成就感袭上心头。

这么多年了,终于来了。

弈王两手高举过头,膝行上前,两手一展恭敬的跪伏在地。

“父皇老了,太子无用,将来这大周的江山就靠你了。”皇帝说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亲耳听到皇帝这般说来,还是着实激动一番,敛了一群慌忙跪拜在地:“皇上,您的意思?”

“父皇?您?”弈王抬头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皇帝,激动的眼中布上了一层泪光。

“中书省已经下令诏令,门下省已经在复议,尚书省不日便会传下废立圣旨,你准备接旨吧!”皇帝的话沉沉的稳稳的,砸的地上的两人鼓膜一阵轰鸣,这荣誉终于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儿子是太子,将来皇后、皇太后的位子不就是自己的吗?舒皇贵妃伏在地上三跪九拜之际唇角的笑意早已经荡漾开来。

“儿臣定汲取前车之鉴,广纳谏言,克尽厥职,不负父皇重托。”弈王眼神坚毅,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在这中时刻虽然胸中层云迭起,但是面上却是沉稳持重,果然有人君风度。

皇帝很是满意弈王此刻的表现,伸手从地上将弈王,用他苍健有力的手重重的拍了拍弈王肩,是立储的肯定,是一代人君对下一代君王的无限期待,更像是风雨兼程前的重托。

“朕还有一些话要单独对兆儿讲,你们都下去吧。”皇帝面色转变,紧蹙的眉头间显露出一些苍凉无奈。

舒皇贵妃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弈王,从儿子那里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领了众宫女退下。

宫殿大门被合上,凉风细雨被阻挡在外,大殿之中一下沉寂下去,只听到皇帝一短一长的数声叹息。

“父皇。”弈王轻唤了一声,“可是有话对儿子讲?”

皇帝抬头,动了几下嘴角才说道:“朕知道你明里暗里和宇文吉频频过招,早年他死死的压制你,如今你又反败为胜。父皇已经老了,如今立你为太子,你打算将来如何安顿你兄长,还有你母后?”

弈王凝眉几乎没有思索:“二哥早年也是征战好手,当太子参政期间也是有无数的功劳,若能二哥的帮助一同治理天下,想必我大周必能迎来盛世,只是……”

“只是你们多年来争斗,早已经有了罅隙,就算他愿意留在你身边,你也会顾忌将来他重整旗鼓,威胁你的地位。他有心,你也未必有意。”皇帝垂下眼眸,双手用力的在膝盖上一撑,不过弈王伸来的手自己从软塌上站立了起来。

软底鞋踏在猩红软毯上没有一点声音,皇帝将两人多年来一直遮盖的伤疤毫不犹豫的揭开,无声的步伐之中弈王暗暗感到武周大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在心里粉饰过千万遍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口,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低声的说道:“儿子不敢!只是儿子有心想留二哥,二哥他也未必愿意。”

皇帝微微一笑,缓缓的像宫殿大门口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慢慢的说着:“我说这些话话你不用惊慌,你现在如此,当初你二哥身在太子之位的时候不也如此?你送去的百子嬉春图不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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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东宫易主 04

皇帝身影落在宫殿大门旁,朦胧的天光透进来,将他隐约模糊的身影拉的老长,皇帝又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皇家的孩子都是『舔』着刀口的血长大,年轻的时候深陷在斗争之中亲情友情在权利面前一文不值。只有当你老了,看惯了风云,体味了巅峰上的冷和暖,重新走下来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一辈子,你失去了多少。如今父皇我看到的或许就是你们最不以为重的。”

弈王抬头,看到皇帝的身影从未有过这般的模糊不清过,或许父亲终于老了,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终于老了,他的背有些驼,袖子下『露』出的手指有些微微发颤,所以他厌倦了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他想给他的儿子留下一条生路。

“宇文兆!”皇帝的声音自大殿正门传来,隐约带了雨水的冰凉:“朕不许你做你二哥曾经对你做的事情,做了太子做了皇帝之后都不许。”

“父皇,儿子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儿子的隐忍和进发都是『逼』不得已。儿子不会去『逼』二哥的。”弈王惶惶的说着,但是隐忍在心里最深处一个隐约的声音却像是念咒一般在悄悄的呢喃:你忘记了以前的仇恨了。

这样的声音让他自己后背上骤然生凉,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薄情寡义了?

弈王伏下身子,额头抵在软毯之上,那根根的细软的绒『毛』却像针头一样刺的他额头一阵疼。

“朕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算是给了天下一个交代,但是朕也要给自己给皇后一个交代。他将被贬为西康郡王,西康北陲边境之地,离京都一千多里,不及中原富庶,必得勤勉才可过上郡王该有的生活,无诏他将永世不得入京。将来他再也无法威胁到你,你也不准在去为难他。”

“朕的子嗣本就单薄,这最后几年朕不想在看到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皇帝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异常重。

弈王伏拜在地磕了两个头,食指中指一并,居然指天发誓:“儿子在此立誓,将来若有做出残害兄弟之事,若是有违今日誓言……”

弈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厉声打断,皇帝转头,几步跨到弈王面前厉声说道:“你是堂堂储君,自小便得圣贤的教导,发毒誓的混账话语是你堂堂东宫主人能说的话。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一言九鼎。”

弈王被皇帝的话骇的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刚才恍惚之间觉得父皇老了,这一想是何等的笑话,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身披雷霆之势的武周大帝。

弈王鬓角流下一滴冷汗执手一拜说道:“儿子记住了。”

皇帝居高临下端视着地上人,对于弈王的表现似是很满意。

俯身将弈王扶起,声音缓和了些许:“你能记住就好。可是否全记住了?”

皇帝目光深邃,带着灼人的刺,弈王心思绕了几个圈,不知道皇帝又要说什么,思索片刻说道:“儿子以前虽然也有处理过政务,但是都只是一些零碎之事,社稷大事都是二哥和父皇躲在做决策,儿子刚刚才被立为太子,还有很多欠缺不懂,希望父皇能多多指导儿子。”

皇帝负手一立,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军国大事哪有一人就能做出决策的,朕自会给你留下可用之人,但是绝对不会是当你皇爷爷留给朕的那些觊觎皇权的臣子。人留给你,如何用那是看你的。”

“是!”弈王唯唯诺诺的应着。

“驾驭臣子看的是君王的能耐,那苏文熙你用的可趁手?”皇帝冷不丁的跳转话题,弈王惊的杵着头回不上话。

京城各路的眼线不计其数,自己的王府严防死守却还是没防过父皇的眼线。

“原来父皇早就已经知道了。”弈王觉得自己的头皮绷的紧紧的,一种很不舒服的酸麻袭。

“你的府上匆匆住进一个人,还住进了兰香苑,你瞒的过其他人看瞒不住朕,你与他若不是有什么共同的目的,他又怎么会进你的弈王府。”皇帝的眼眯成一条线,话说的极慢,透着慑人的威严。

“儿臣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只是……”难不成要说自己留他在府上是为了和宇文吉争储君之位?

弈王肠子跑了几个趟终于想起来,眉目一亮:“儿子知道十年前苏家已经含了冤,知道苏文熙还活着,就留了他在府上,以赎当年的罪过。”

弈王说完这话只觉的周身先是一阵燥热,烫的他眼睛都是一阵模糊,耳根子一阵子翁鸣,燥热褪去又觉的后背一阵寒意沁骨,鬓角像是又细小的蚊蝇在『骚』爬,低头之间弈王看到一滴冷汗落在软毯上瞬间消失踪影。

殿内静的吓人,弈王只听到自己心跳就像是响在耳边,皇帝的落下的阴影罩在自己的身上,弈王眼神一定抬头看见皇帝一双眼睛如同灼灼燃烧的火正烧在自己的身上,而那一双苍老的手早已经紧握成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之声。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皇帝依旧是居高临下,周身凛冽的气势如同压顶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弈王眉头拧出一个川字,牙关一咬维持着挺直的腰说道:“儿子知道十年前苏家已经含了冤,知道苏文熙还活着,就留了他在府上,以赎当年的罪过。”

“你说苏文熙一家当年是被冤枉的?”皇帝的话冷到冰点。

“是!”没有迎来皇帝惯例的暴喝,弈王拿准了五分的把握:“苏伯懿当年定罪之时儿子就曾为他们跪了一夜,十多年过去儿子依旧这么认为!”

“苏伯懿一案当年证据确凿,是朕亲自下的命令,冰御门出面执行的裁决,到了如今你仍旧觉的他们是冤枉的?”

“父皇!儿臣知道您初登大宝的时候前朝内廷都被掣肘,八大辅臣为了一族遗老的利益胁制天子,为了皇权,为了做一个真正的天子,更为了无数将士用血换来的江山,您用了雷霆之势来劈清朝野!中间虽然流了很多的血,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流血,今日的大周朝恐怕早就已经成了他人的江山。为了江山必定有所牺牲,他们虽有蒙冤,但是死的其所,就如同战死沙场的男儿一般,儿臣只不过是让昔日蒙冤臣子的子嗣有所依傍,何况此事只是今日父皇与儿子一人说起,在无他人知晓,父皇请原谅儿子言语的莽撞。”

弈王说完话鬓角冷汗长流,里面的中衣也是一片冰凉的紧紧贴着身子。

皇帝不动如山,只是用时而冰冷,时而灼热,甚至是疑『惑』的目光将弈王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番。

如此的目光在弈王的身上梭巡几次后,皇帝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转身缓缓的走到软榻前慢慢坐下。

“你说的没错!先皇『乱』世中揭竿而起,一番血雨腥风走来才有了大周朝,可惜先皇早逝,只给朕留下了新生脆弱的王朝,朕不能让这个王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昙花一现。朕十六岁登基,依靠的是先皇的留下的八位辅助大臣。他们都是帝国初期最倚重的臣子,他们上马能打天下,卸下盔甲,拿起笔也能治天下。他们与朕一起让羸弱的大周朝慢慢茁壮起来。可是权利是一个能蛊『惑』人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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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东宫易主 05

即使朕给了他们高官,给了他们最优厚的待遇,他们都不知足,他们像让朕乖乖的做一个听话的皇帝……”

武周大帝思念过往,双眼变的迷蒙,大半生的经历都在脑海之中一一闪过,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又活跃在眼前,皇帝的话也变的幽远起来。

“可是朕的江山怎可能拱手让人,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那些人又不肯,那朕就只有动用武力和权谋,所以冰御门就在那个时候应运而生了,强压、重压用血的教训铲除异己。只是中间难免会有疏漏……可惜苏伯懿也在其中。”

“朕知道他是一个好官,兢兢业业也从未有半点懈怠。户部在他的打理之下井然有序,国库慢慢的充盈起来。可是他那个时候极力拥护你,他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那些辅政大臣……再加上太子……朕不得不防。”

“父皇……你是一个君王,心里装的是天下,可是那么大,您又只有一人,皇爷爷能明白,即使是苏伯懿他在九泉之下想明白过来也不会有怨言……”

“不会有怨言?”皇帝轻轻的摇摇头,“若是真没有怨言,那苏文熙为何会回来?他一心想的不是为他们苏家昭雪吗?也因为才甘愿为你所用。你和太子的频频过招中间难道会少了他的参与?”

弈王脸色一白赶紧辩护:“父皇,儿子绝对没有构陷太子,苏文熙也从来没有给我出过什么阴诡之计,如果非要说说用了什么计谋,那只不过也是让太子一些见不得人事被曝于人前,一切的错还是在太子他自己本身啊。”

弈王的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之间的这些事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不用这么急着辩解,谁错谁非朕心里难道会没有数?你们两个只不过是你的手段高明了一些,而太子错的离谱了一些,这才是你的机会。”皇帝出乎意料的微微一笑。

弈王这一早上的心情起伏时而在飞在云端,时而又坠入地底,身上的衣服湿了又烘干,烘干又被打湿。听到皇帝这番说话,紧绷的身子终于又缓过一口气。

顷刻之间把自己和苏文熙最近做的事从头至尾的又过了一遍,前些日子苏文熙一直让自己不要主动出手,静静的等待太子的反应。现在想来真的是高明的手法。如果是自己没有忍住,一心求成贸然主动出手,以父皇的眼线洞察能力恐怕只会又是另外一个光景了。

一想到这里,弈王不由得暗暗佩服苏文熙,自己对于时局的观察和前后的谋划到底是欠缺了一些。

弈王正在沉思着皇帝的声音又响起来,赶紧敛了心神专心的听起来。

“苏文熙当年的京中第一才子,武学文学都首屈一指,若是能作为臣子忠心效劳必定是你第一大助力,大周需要这样的人才。他如今为你所用只不过是想借你平冤,他日你继承大统为他们苏家平了冤屈,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然后?你们之间的交易完成桥归桥路归路?”

弈王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终于明白过来皇帝想要说什么,禁不住喜形于色。

“父皇你不怪儿子了?也不追究苏文熙了?”

皇帝冷冷一哼:“我若是要按照叛臣逆子来追究,早在你刚才说苏伯懿一家蒙冤的时候就已经将你下了天牢,而那苏文熙还能站在你的兰香苑里?朕既然要立你为太子,当然想的是为你留下一可用之才,将来能辅佐你。”

“请父皇指教!”弈王浑身终于痛快起来,说话也轻松了不少。

“你将来要揭你皇帝老子的底,为他苏家沉冤,朕不反对。他必定也会念你的人情,可是这人情不够,你必须还要给他更大的人情让他心甘情愿的做你的臣子。既然朕这个坏人已经当了,这个坏人干脆就做到底,他日我必定会借着一些由头重罚他,你到时候在帮他解围。这样人情大一点,胜算也大一点。”

弈王有些尴尬:“父皇,或许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呢?”

“目前为止朕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难道你有?”皇帝脸色一沉,辞气又严厉了一些。

弈王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有苏文雪……”皇帝眼光又落在弈王身上,“她如今可回来了?”

弈王吞了一下口水如实的说道:“苏文雪一直和卓芊芊一直被太子押在东宫,想的可能是在关键的时候来制约苏文熙,前段时间太子命人送来了一支断手。冰御门一直被太子所用,手段又残忍,苏文熙实在担心芊芊和他妹妹的安危。趁着昨天晚上雷雨交加去营救了。”

“这么巧,也是昨天晚上太子的琉璃墙被雷震坏。”皇帝的话冷冷淡淡,弈王惊的连忙躲开皇帝的凛厉的目光。

“若是苏文雪被救回来,等她修养几日,就让她进宫来,你的母妃舒皇贵妃身边缺一个得力人,就让她陪在你母妃身边吧。”皇帝一顿,又慢慢的说道:“你自己去跟苏文熙说吧。”

皇帝的话不容半分回旋,弈王一早上心惊肉跳,不敢有一点争辩,硬着头皮赶紧应了下来。他想的明白为什么要让苏文雪进宫,却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怎么去跟苏文熙说。

一早上说了很多的话,皇帝慢慢的揉着太阳穴,弈王本能的想去帮皇帝,皇帝却只是挥了挥手吩咐着:“你不用留在这里了,回去等着诏书下达吧。记着今日你给朕说的每一句话。”

弈王恭敬的回了一句:“儿子一定铭记今日父皇的教导和自己说过的话。”

这一通的说下来,依旧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帝也不留弈王,自己出了殿门回了舒皇贵妃的挽留带着晁伦径直回了含光殿。

弈王陪着舒皇贵妃挑挑拣拣的说了一些话,舒皇贵妃早已经猜到弈王将被立为太子,但是诏书毕竟还没有正式下达,也不敢做的太过,说了一会话,弈王便退下径直回了王府。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东宫之内一片愁云惨淡,皇后的长禧宫同样如此。

当年先皇后和前庭盘根错节掣肘皇帝,后宫一手遮天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情。武周皇帝一阵清理之后武周皇帝一直严厉不准后宫干政,弈王和太子早期争斗之时,舒皇贵妃还是妃位的时候曾经铤而走险,笼络了御前的一个宫女。

但是宫女任何消息都还没递出去就被皇帝给查了出来,因为这样鸿麟宫和御前的宫女来了一次大换血,而那一个可怜的小宫女被拉去了含光殿前当着所有的御前宫女、侍卫、內侍被活活打死。

那之后很快就出了苏伯懿一家被灭门的事,从此以后弈王一直沉寂,舒妃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动作。前朝后庭的宫女、內侍、侍卫被血淋淋的洗脑一次之后再也不敢私下传递消息。

在之后弈王凭着军功终于重新得到皇帝信任,为了安抚一直被吓的不轻的舒妃也先后晋封贵妃、皇贵妃。

皇后是一直太子妃来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听了宜兰的话皇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就算是被宜兰扶着也无力的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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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施救

匆匆而来的御医恰巧也是早上给皇帝把脉的那个太医,太医一肚子苦水不敢倒,硬着头皮施针之后见皇后幽幽醒来,赶紧又开了一副调肝理脾的温补药。

向来说的顺畅的养身话太医还没说出口,皇后就抬了抬手,虚弱的说道:“太医不用说什么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下去吧。”

宜兰看了看太医,又看了看皇后,一个一脸彷徨,一个面色如纸,心里明白皇后的晕倒的症结在哪,知道太医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用处,赏了太医一些银子,就让人打发出去了。

暖阁之内只有宜兰陪着皇后,殿外的宫女一个个如同泥胎一般,一动不动。殿外的雨还没有停,偶有阵阵凉风掀开门湘妃竹帘,雨丝趁着飞入,殿内的空气也跟着变的湿润起来,带着一阵阵沁人的凉意。

宜兰望了一眼被风吹的轻轻晃动的缂丝帷幔起身走到大殿的雕花洞门下吩咐道:“外面风大又下着雨,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这里本宫陪着皇后就可以了。”

暖阁之内安静的吓人,只有窗外风雨扑棱着窗子传来的吱吱声和着偶尔从天际遥遥传来的雷声。

“殿下如今如何了?”皇后强撑着身子坐起,一把青丝散在身后,宜兰赶紧拿了两块软枕靠在身后,目光扫过皇后眼角,盘在那里的细纹明显如同蛛网一般刺目,就连那把青丝中也多了几缕白发。

“殿下面上做的平静,可是儿臣知道他心里其实难受的很。”宜兰从窗下炕桌上端了还温着的水递给皇后,抿了抿唇说道:“母后,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儿臣听来报的人说的是琉璃墙上原本用的是黄漆来描的名字,可是捡回来的碎片上那却用的是黄铜,如今入夏雷雨渐多,用黄铜就容易引来雷击。这摆明了是有人从中作梗。”

宜兰来的时候皇后已经梳妆完毕,晕过去这一阵子的折腾眉上的戴粉已经脱落了一半,一半深一半浅,皇后就那么皱着不成样子的眉头连着叹了两口气,一低头眼泪就滑了下来,脸上的脂粉一下化了,和着几缕头发湿溻溻的腻在脸上。

“这事用的着去想吗?”皇后错着牙咬了干的发白的唇,伸手推开宜兰递过来的茶狠狠的说着:“一看便知道是弈王所为,一直以来不就是他一直和太子过不去,一直想要储君的位子,可是却又不能让皇上知道,即便皇上知道皇上也无法护着太子。”

“殿下也是这么说的。”宜兰看着皇后的唇,有心无力的劝着:“母后喝点水润润唇吧,您用着药不能喝茶。”

皇后就着宜兰的手抿了两口又推开,继续说道:“如果这件事捅到了皇上那里,不查那就意味着天意不可违,太子有违天命,触怒上天,不是天子人选。如果查,查出真相,必定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大长寺受伤的那几个和尚倒是好处理,那些聚集在大长寺的百姓该怎么说?皇上会把皇室之内的斗争讲给百姓吗?皇室的颜面何在?还有归义坊的事又重新被提起太子自揭伤疤,天怒人怨一齐发作,太子百口莫辩。”

宜兰听的面色一阵发白,想着弈王的事恨的心头发颤;想到太子那张阴郁的脸又疼的钻心,还有将来……

“母后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宜兰说着未曾舒展的眉心一阵炫目的酸痛传来,但是现在她不能倒下,“将来弈王成了太子,将来继承了大统,他会不会对我们下狠手?”

皇后无力的摇摇头:“只要皇上在他不敢!皇上子嗣本就不多,就算吉儿不是太子,为了安全,皇上至少也会给吉儿一个郡王,远离皇城,只要不参与进朝廷的事,你们就会平平安安。可是弈王争了多年,皇上又年来,怕的就是将来你父皇他万一……”

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皇后一阵心惊,“就怕那弈王记着旧仇不肯放过你们……”

宜兰眼中含泪:“母后你呢?”

皇后苦涩一笑抚了一下宜兰的头:“傻孩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母后。我终究是皇后,你父皇不发话,弈王他奈何不了我,他容的了我我便是皇太后,容不了我以后我就随着你父皇去。倒是你们还那么年轻,孩子还那么小,若要在你父皇宾天之后求一条活路,怕是要受委屈了。”

宜兰听的泪水涟涟:“儿臣只怕太子心里委屈,过不了这个坎。”

“所以你要好好劝劝太子……”皇后摇头长叹着气,侧首望了一阴郁的前纱窗:“今天一早皇上罢了朝去了鸿麟宫,恐怕明日之后东宫就要易主了。”

“儿臣来的时候路过鸿麟宫,看到弈王的随从等在门口,弈王一早也去了,此刻想必应该已经有了准信了。”手中的青釉小瓷盏已经凉透,宜兰放了茶盏,拿了绢子抹着眼泪。

皇后双眼看着那前纱窗,一下竟变的迷糊起来,不多时昏昏睡去,双颊微红,宜兰一探额头皇后的额头只烫手,在一抹身上早就已经滚烫起来。

慌忙传了宫女,赶紧去唤太医,这个时候去打扰皇帝恐怕只会引来皇帝的厌恶,一众的妃嫔关着宫门只怕等着看笑话。

想到这里宜兰派了身边的宫女去东宫传了话,不多时宇文吉匆匆赶来,两人心知外面的情况,干脆将宫门紧闭自个守着皇后。

弈王回到弈王府匆匆赶到兰香苑的时候,兰香苑的厢房里充斥着一股让人不可描述的气味,迎面扑来的是一浓烈的苏合香,中间偏偏夹带了令人作呕的肌肉腐烂的恶臭,药草的味道缠绵其中时而还有一阵一阵的血腥气味,房门口堆着还未来得及清理走的破衣烂裳也散发着恶臭。

弈王皱着眉扫了一眼正端着铜盆出来的侍女,发现铜盆之中竟是一盆血水。弈王指了一个侍女赶紧将房门口的衣物清理走转身就进了厢房。

厢房之内人影绰绰,厢房一侧几个侍女围在床前,虚弱无力面色无华的芊芊散着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正依偎在一个侍女身上,新换上的雪白中衣如同一个大壳空荡荡的挂在身上。

芊芊双眼紧闭口里却喃喃而语似睡非睡,一个侍女跪在床前将苦涩发黑的汤药小心的喂进去,可是芊芊却喝一半吐一半。

厢房另外一侧临时搬来的软塌上一个同样枯瘦如柴的女子正躺在上面,弈王不认得这个女子,只扫了一眼女子双眼紧闭,面色发青,鼻翼极速的一张一翕,左手被生生砍断,此刻断肢没有包扎上,只是用素巾盖着,而左臂上残留的肌肤均已经发黑,那一股一股的腐烂恶臭正是由这里发出来。

苏文熙手边的素巾上一字铺开了各种小刀,剪子和一袋银针,此刻正拿着银针一根一根的刺入女子的周身要穴,旁边的一个女子面上挂满泪水,眼神之中满是焦虑,身上的衣衫是弈王府侍女的衣服,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就是苏文雪了。

床旁一个侍女绞着冷水帕子覆盖在女子的额头上,不多时又换下重新绞了又覆上去。

“瑾瑜。”弈王皱了皱眉,喊了一声。

“王爷请稍等。”苏文雪一边施针,一边回应着,眼睛时不时的望了一眼女子的脸。

“见过王爷。”苏文雪反应过来,起身见了礼,犹豫的望了一眼苏文熙。

苏文熙似是知道妹妹正望着他依旧是不抬头便说道:“无妨,王爷知道我的,他也知道你。”

苏文雪这才又说着:“我三妹伤的太重,性命垂危,我哥正在想办法救她。”

“三妹?”弈王一愣,回头又将厢房扫了一眼,房中再无他人。

“说来话长,这是我义结金兰的妹妹,她在东宫密室里被太子砍了手,密室环境恶劣,加上她身子弱,伤口一直不停的流血水,如今得了毒血症,只剩一口气了。”

“原来是这样!”弈王点头回应,又望了一眼那边同样昏昏沉沉的卓芊芊,“那芊芊怎么样?”

“她还好,只是伤了心神神志有些恍惚,只需要静心调养就好。”苏文熙在巧儿周身要穴上已经全部施针,把全部银针的针尾都转了个遍才抬头对弈王说道:“巧儿就不那么好了,但是她既然已经和我妹妹义结金兰,那就同样是我的妹妹,我定要救活她,只是又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弈王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进款尽心医治,需要什么只管给我说。“弈王似乎是想起什么:“我那里还有一支独山参,产自长白邻南,用来续命疗伤最好。”

苏文熙顿了顿,起身对弈王执了一礼:“那就多谢王爷了。”

弈王又是一阵摆手,出门不多久就回转来,手里多了一只锦盒,而沈韵帧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傻了眼。

弈王心头一紧,没等沈韵帧回过神来就呵斥了一声:“你跑到这里来干嘛,还不赶紧去陪着少公子。”

沈韵帧急切的望里边望了一眼不敢说什么应了一声赶紧离开。

弈王进屋时芊芊已经服完药停止了念叨,昏昏的睡了过去。房内的丫鬟已经被全部遣走,只留了苏文熙兄妹二人守在巧儿身边。

而此时巧儿喉头一动吐了一口气出来。

苏文雪大喜扑倒床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可巧儿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她现在醒不了。”苏文熙一边说着一边从素巾上选了一把精巧的小刀在手上,面色愈发凝重:“我现在用银针帮她吊着气,所以会有一些反应。现在她的左臂相当于一个毒源,已经保不住了,她性命本已经垂危,就算是卸下手臂也只能听天由命。”

“哥哥!”苏文雪满眼是泪,无助又充满期望的望着苏文熙,在也不见往日的干练和很烈。

“王爷,场面血腥,这里又充斥着恶臭,要不要先回避一下。”苏文熙一边说着一面揭开盖在断肢上的素巾。弈王循着望去之间一堆黑红的烂肉中间露着一节森然白骨,而那腐烂的肉中还不断的冒着血水,场面惨不忍睹。

弈王也曾征战沙场,这样的场面也见的多,本不以为然,但是从皇宫回来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和苏文熙说苏文雪进宫的事。既然苏文熙已经这样说了,估计他这会也没有心思跟自己多说什么,自己干脆先避一避。

“好!”弈王放下手中的锦盒,又望了一眼房中各人便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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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君易主 易(上)

弈王是在第二日接到册封的诏书的,接到诏书的时候弈王仰天大笑了三声,其中的喜悦自是不用多言,但是这样的喜悦却并没有感染到兰香苑里任何一个人,一个病重一个病危还有两个牵肠挂肚,而且宇文吉被立为太子本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所以诏书来的时候他们依旧很平静的守在兰香苑。

诏书下达之后礼部本该开始着手准备册封典礼然后入主东宫,但是弈王妃远在抚西,太子妃不在皇帝也不想匆匆就举行册封典礼,只是接了太子宝册、宝印以最快的速度搬去了东宫。

而苏文熙和芊芊等人伤的伤病的病,东宫不比弈王府,人多眼杂,而且前太子宇文兆在被废之后就启程去了封地,京城之中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们,宇文吉就把他们还是暂时安置在了以前的弈王府,该留的侍女奴仆一个没少,只是沈韵帧因为要陪着南生,所以也不得不跟着去了东宫。

曾经住在山中小院里的孩子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住进皇城的东宫里,欢喜了几天之后就被宫中繁杂的礼节给吓住了,在之后发现东宫里一点比不上在王府里,更重要的是见不到苏文熙这个大哥哥,沈韵帧从最开始的活跃变的慢慢消沉了下去。

芊芊苏醒是在宇文吉被立为太子后的三天,而巧儿在几起几落的病势中艰难的熬过半月之后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一下熹微的天光在她的眼里化作万千炽热的烈火灼烧的眼睛一阵一阵生疼,那一下她以为她已经死了,芊芊和苏文雪安慰她,她却以为是三个人一起死了。直到看到笑吟吟的苏文熙的时候才相信自己还活着。

这半个月来宇文吉没有来打扰他们,三个女孩的身体开始好转后,宇文吉才遣了侍从将苏文熙召进了东宫。

宇文吉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苏文熙倒是一语戳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窗户纸。

“皇上的耳目线人能够渗透的范围远远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从你开始和宇文兆交手的时候我想他就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如今你成功入主东宫,他还能留我无非就是想让我真的能为你所用。”苏文熙打量了一番辰阳殿的陈设,面色沉静的像是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惜皇上不信任我,便需要一个棋子捏在他的手上,他能容我至今是他还有一丝善念,对我苏家还有往昔死在冰御门下的无辜亡魂一点点悔意,但是作为帝王他又不得不有所防备,为了你他要把我牢牢的握在他的手里,这又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谋略。”

宇文吉点点头,被戳破心事反倒是快意了不少:“留在孤母妃身边也不是坏事,说实话孤也的确希望你能留下,将来孤继承大统之后还需要你的辅助,你的确是一个难得的贤才。要知道我继位之后重新推翻父皇的决断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打击,但是我父皇却能接受,想来他不仅仅是想的是对你的一点悔意,更多是惜才,爱才。而我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当初的共同目的而简单的结盟。孤还有父皇想的都是大周的江山能更加昌盛。”

“这样说来倒像是浅薄了。”苏文熙摇摇头浅浅一笑,旋即轻呼一口气似是作出了重大决定一般郑重说道:“我回去就跟我妹妹说吧。以她的性格只要能为我苏家沉冤得雪,她一定会做的。”

苏文熙回去之后将此事讲给了苏文雪,苏文雪听了二话没说,第二日一早就去了鸿麟宫。临走的时候芊芊问她要不要带点自己用的东西上。

苏文雪回眸一笑:“我的东西就一把剑,那玩意带不进去,几件破衣裳也不要了,进宫之后舒皇贵妃自认要赶着好东西给她。”

就这样苏文雪便住进了鸿麟宫的偏殿,宫中生活多是寂寥,平日里陪着皇贵妃这个宫殿走走,那个宫殿走走,今日里御花园里看看花,明日里雁湖里划划船,日子过的平淡无奇。

自从苏文雪进了鸿麟宫之后,带着另外一个人也天天没事就往鸿麟宫跑。这个人就是宇文赟,嘴上说着是给舒皇贵妃请安,实则是来探望苏文雪。

一当然是代替苏文熙进宫看望妹妹是否安好,这时间一长了鬼使神差的又多了一跳原因那就是他自己,对于这个好友的妹妹宇文赟渐渐的上了心。

苏文雪不是傻子,多年在冰御门中的生活让她的性格变得孤傲冷僻,后来恢复记忆之后因为有了哥哥,心里才有了些许温暖。和芊芊巧儿结拜姐妹之后心里终于像是撒进了阳光一般,苏文雪每当想起以前在冰御门的光景觉得自己是在地狱里走了一趟。

可是对于儿女之事,她从来不敢奢望,谁会看上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杀手,可是宇文赟却偏偏做了这样一个人,一开始还回避拒绝,后来宇文赟频频探望,再加上心里的渴望终于也向宇文赟敞开了心扉。

苏文雪的身份皇帝曾经暗示过舒皇贵妃,舒皇贵妃一点就明,看着苏文雪和宇文赟交好心里自然是高兴,宇文赟和太子向来亲近,如果他们二人能成好事,那就意味着苏文熙被牢牢的抓在了儿子身边。

平静的生活中总是爱穿插着一些小插曲,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生活更加的有意思。

这个人就是黑子。

宇文吉被立为太子之后,弈王府留给了苏文熙暂时居住,苏文熙自然不会忘记黑子魏罡两人,魏罡有自己的府邸自然不会过来久住,只是时长走动。

回到雍城之后黑子一开始是住在魏罡的府邸上,后来又搬到弈王府和苏文熙一起,宇文赟常常过来,黑子和宇文赟渐渐的也熟络起来。市井流浪的孩子,忽然多了皇亲贵胄的朋友,感觉自己身上也多了一层荣耀,每次听到苏文熙和宇文赟谈起宫中之事两只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闪着熠熠的光华。

“有生之年我要是能进一次皇宫就好了。”黑子曾经这样的感叹过。

宇文赟微微一笑:“进宫倒是不难,只要你乖觉听话,不要乱跑我可以带你进宫去看一看。”

“真的?”黑子高兴的一下就窜了起来,激动的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泼在了宇文赟的身上。宇文赟也并不是随便说说,将黑子装扮成身边的小厮一并就带入了宫。

宇文赟自然是去找苏文雪的,让他留在鸿麟宫外等候,不可到处乱跑。黑子自从进了宫,一颗脑袋转的跟陀螺一样,闪闪的琉璃瓦,高耸的红墙,身边路过的宫女淡淡的脂粉香,还有路上碰到的后宫嫔妃,在黑子的眼里都是天上闪亮的星星,那份荣光看不尽看不尽。

宇文赟进了鸿麟殿后,一双脚怎么也管不住,悄悄的顺着墙根就走开了,一开始想的只是顺着墙根看看不会走远,可是看过一件宫殿,又看一件宫殿,等到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就剩一条长长的宫巷,在拐个弯还是一样的宫巷,这些宫巷黑子怎么看都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啊,回去的路自然也找不着了。

黑子心里一晃,胡乱的又走了几条宫巷,等到眼前一亮的时候,之间面前已经赫然耸立着一座宫殿,团团祥云捧着一条一条的金龙似是要腾空飞起。

这是哪儿啊?

黑子惊讶的张开嘴合不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宫殿中间的巨大的匾额,上面的大字自然是不认得。等到大门在沉重的闷响声中打开时只见两个鬓发俱白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

这两人一个穿着都是穿着深色长衣,一个面上留了斑白胡须,一个面上却没有一点胡茬,没留胡茬的那个眼角眉梢带着阴柔之气,而留胡须的那个白色有些发黄,但是周身却透着凌厉的气势,一看就是身份不同凡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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