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用膳了 - xp1024.com
《夫君,用膳了》


第一章 逃出生天

江村坐落在连山山脉之中,四面环山,当最后一缕暮色被收敛,夜幕下树影幢幢,这座在村民眼中白天馈赠他们的自然宝库便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仿佛黑暗中有东西在窥视着,每近天黑,村里家家夜不出户,使整座村庄沉寂下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然而今天,山脉里却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成一条线,宛若游龙在山林中起伏游动。

“四处搜搜,她不可能跑远的。仨子呢,他人不到他的狗也要到,早点找到了,请乡亲们喝酒!”头梳椎髻,身穿短衣,腰部以下围着蔽膝的大汉喊道,火把挥舞,探明附近黑暗的地方。

小女孩躲在竹林土坡下瑟瑟发抖,尽力将自己蜷缩在石头后,当一侧原本阴暗的地方出现火光和人影时,更是吓得小脸煞白,浑身哆嗦无法再挪动一步,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火石,忘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火光,耳畔满满是心脏“怦怦、怦怦”的跳声。

时间仿佛过得好慢,人影越来越大,火光照亮的面积逐渐蚕食小女孩前面的土地,眼看就要被发现,忽有山风呼啸穿过,几乎要将火把上的火吹灭,那影子缩了缩脖子,拿着火把一晃,转过身回去:“这边没有人。”

“到那边找找,仨子真是的,没事老出现,有事连影儿都没有。”

她哆嗦着,直到声音远去,才大口大口地呼吸,将火石揣在怀里,抹了一把脸,手心全是汗水,“安全了……”心头大石刚放下,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阿瑶睁开眼睛,目到之处尽是昏暗。

“这里是……”她茫然地打量四周,她明明在健身,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在荒郊野岭?

就在此时,她听见远处传来狼狗的声音!

“嗷呜!”

逃!快逃!

若被抓回去……

还不如一死了之!

刹那,阿瑶满脑袋回荡稚嫩的声音,这个并不属于她的想法却是异常的决绝,迫使她鬼使神差站起来,双腿颤颤发抖,扶着竹子跌跌撞撞离开。(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片刻,在细犬的带领下,搜山的那些人重新回到这片竹林,看细犬停留在石头前嗅了嗅,又吠叫着,肤色黝黑的带队人目光阴狠,想到那丫头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开溜,恨得咬碎一口黄牙。

“我饿了她几天,她跑不了多远,麻烦各位乡亲再找找了。呔,早知道粥水都不应该给她喝一口!”

一个村民从后头上来。葛布短褐也挡不住他四肢凸显的肌肉,手上提着一把小弓,牵一条矫健的细犬,他就是仨子,村中捕猎的好手,对山上的环境非常熟悉。

仨子说:“我们不能这么追,山路崎岖难行,这带竹林又多,六丫专门把我们往密密麻麻的竹林里走,我们再这样分散只会让她逃得远远了,我脚力好,不如我跟狗儿去找,你们在后面跟着,或者回去等消息也成。”

他的话,让为首的人脸色更为阴沉,而后堆出笑容,拍拍仨子的肩膀,却没同意仨子的建议。

他们稍作休息,继续开始追赶。

阿瑶不知道追她的人内心盘算的小九九,耳边已经没有如魔鬼般的追喊声,即便前路黑暗,无论会不会遇到大虫、长虫等未知的危险,她也不在乎。

“这个方向不远有座破庙。”仨子指着阿瑶跑路的方向说道,他牵着的细犬开始不受控制地吠叫。“她一定在哪里!”

阿瑶扶着断垣残壁气喘吁吁,这座破庙给了她希望。

她刚想走进去,却听见远处犬吠!

她脑海浮现狼狗的形象,身材细长异常凶猛,尖锐的牙齿足可撕裂一切的猎物,如果被那只狗追上……

“不,不能进去!”

她沿着坍塌的外墙从破庙绕了过去,拖着腿继续前行。

一刻钟之后,后面的村民追到破庙,细犬低头四处嗅嗅,却冲着破庙旁边的小道吠叫,几度拔腿奔去,但被仨子牵引,只能绕着他的腿打转。

“搜!”为首的人大手一挥,后面的村民陆续走进去,火光将破庙映亮,任何事物在光亮之下无所遁迹。

阿瑶似有所感,只见她来时的路灯火大作,如果她躲进破庙,这时该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不多想,她摸索下山,谁知踩在长满湿滑苔藓的石头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倒,颠簸了几块石头,才停下落地。

哗啦啦……

潺潺流水声让阿瑶惊喜,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一脚深一脚浅,往水声的方向走。

那是玉带一样的溪流,自山间欢腾流下,流向平原。

她试着探查水温,刚触碰到溪水立刻瑟缩回来,山涧的溪水,寒得令人发颤。

自打摔了一跤之后,阿瑶纷杂的思绪全回来了。

不清楚为什么要跑,但原主宁死也要逃,铁定不是好事。

他们有狗,走水路是最好掩藏气味的方式。可她没有既能开前端的手电照明,又能借力前行的登山杖,水下是否有潜藏危险,她一概不知。

何况,真蹚水过去,寒咧入骨的溪水只怕比虎狼爪牙好不了多少。山间入夜的温度偏低,没有替换的衣服,湿身随之可能引发的高烧,她不一定能熬过去。

侥幸逃走也得有命活下去。

阿瑶沿着溪流观察附近的环境,还真的让她发现有落脚的石头让她过去!

“快,到那边看看!”

声音在静谧的山林尤其突兀,阿瑶连忙手脚并用,弓着身摸索石头过去。

哗啦啦,水流湍急,像是溪水正涨。

她多次感觉冰冷彻骨的溪水冲刷手腕,脚腕,前襟也被打湿,冷得她直打哆嗦,也幸好她手脚并用,脚下的石头长满青苔,溪水浸润令它异常的湿滑,即便她选择这个较为稳当的方式过去,也多次差点滑到水里。

万幸的是,她总算在那些人发现她之前到达对岸,跑到一棵需要三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后躲了起来。

细犬一路牵着仨子跑到溪流边,村民的火光陆续照亮了河岸。

“人在哪?”他们举着火把,四处照,阿瑶赶紧把头缩回来,极力藏好自己,心跳如雷。

在村民面前有三个方向,顺水而下,逆水而上,过对岸。

“仨子,你的狗能找到人吗?”江舅舅问。

仨子为难,在破庙之前他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细犬嗅不到她的气味,失去了踪迹。

于是,他摇头:“它现在已经闻不到她的气味,没法找。”

“那怎么办?”帮忙找人的村民问。

带头的人沉默。

山风刮过,吹得火焰摇曳,他们赶紧背对风向列成一排保护火种,然而这风好像作妖,越刮越大,直到吹熄火焰才肯善罢甘休。

没了光源,七八个爷们在这幽深的山林乱作一团,叫骂声起伏不定,点起的火才刚燃起,又被一阵风刮灭。

“六丫他舅,我们回去吧,这是……山神对我们的警告啊。”

“是啊,六丫他舅,明天我们再找吧。”

回去的声音起伏,六丫他舅不得不妥协:“走,我们回去吧。”

“山神大人,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这就回家,若平安到家,必杀鸡酬谢。”仨子双掌合十,四处拜拜,重新取出火石,再次点燃火把,而这一次,诡异的山风却没有再吹来,众人见状,有样学样,纷纷点燃火把,在仨子的带领下,灰溜溜的离开。

河岸重新被昏暗笼罩,阿瑶卸下防备,紧接着整个人脱力瘫坐在树根上。

第二章 荒野小庙

暂时……安全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浑身上下力气消散,腿脚想抬也抬不动,酸软至极,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她又累又饿还困。

山风吹过,湿哒哒的布料顺风贴在身上,冷得阿瑶一个激灵,驱散困意。

人的危险是没了,可还有山林的危险,这个地方不能睡得死死的。

“我当时明明在健身房跑步,怎么眨眼就来到这个鬼地方?”阿瑶摇头,她想不通。

与其他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她也有亚健康,因此去健身房运动,在跑步机上慢跑,再眨眼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她会有“宁死也不回去”决绝的念头?

这想法刚升起来,脑海里便浮现一番场景。

瘦弱的小孩站在门边,探头探脑,屋内传来几人对话:“你看我们家六丫啊,别看人小,确实能干活的。”

“就她?毛发稀疏,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就500文,多的没有了。”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摸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没有几根头发?

“一贯钱!不能更少了。我说,这丫头很能干的,吃的也不多。”

“600文。”

“呔,走吧走吧,不卖了,600文,她在家里干活也不止这数,日后我们还会有彩礼钱。”

“诶诶,价格好商量啊……”

又是嘀嘀咕咕之后,最后才拍掌落定。

不久之后,有孩子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她吓得跌坐在地面,脸色苍白,当晚做完饭,趁机藏起一对火石火镰和一个地瓜,伺机逃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之后她来了。

地瓜?

记忆里那个小孩把地瓜和火石都藏在怀里,但愿过河的时候没有掉出来。

阿瑶摸索,没想到怀里还真的有凸起的硬物!

地瓜藏在腰间,被腰带勒得紧紧的,大概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逃跑,反而忽略了腰间的感受。

天不亡我!

原身很聪明,虽然出逃匆忙,但带上了火石和地瓜,她本来还担心漫漫长夜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度过,现在可好,有火有食物,休憩一晚积攒力量再走。

挖坑将凑作堆的落叶枯枝放进去,阿瑶用那对火石火镰向下互相擦击,火星落在枯叶上,很快就消失,连烟都没生起,她重新再试了几次,终于生起小火堆。

火光照亮她的脸庞,热气迎面扑来。

手和树枝洗净,穿过地瓜,放置在火上烘烤,逐渐溢出属于地瓜的香甜味道,她凑近深深嗅了一口,肚子叫嚣催促着,她翻动到另一面,香味愈发浓郁,又见表皮有白烟冒出便赶紧收回来,迫不及待把地瓜掰成两半。

刚从火上下来的地瓜十分烫手,阿瑶将半块放在衣服上,贪恋它带来的温暖,另外半块却怎么都不肯放下,左右手交替互换,等它稍微凉些,剥开外皮露出金黄色的瓜瓤。

小小地咬上一口,热腾腾的瓜瓤,绵沙香甜的口感味道,像是童年时代在乡下姥姥给她烤地瓜的味道,她好想家,好想回家。

地瓜很小,任她细嚼慢咽,六七口就吃没了,阿瑶舔舔嘴,意犹未足,但还是揣好剩下的半块,那是留待明天吃的。

阿瑶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头往溪那边去看,黑黝黝的,没有再追来的人。

后顾之忧暂时消去。但她仍没能放下心,寻来一根半人高两指粗的树枝撩拨火堆,等树枝也燃烧起来充当火把,往树上照。

她怕树上有蛇。

这一晚,阿瑶没敢阖眼,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停地给火堆添柴火,听枯枝在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时四周看看,给自己打气。

看着天色渐明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东边泛白,天际的云彩染上五彩斑斓的霞光,西边却是深夜。

第一缕曙光照射下来,森林深处的景物开始看清。

是时候动身上路。

阿瑶在溪边看到水里的倒影,怔愣了一会,忽地掬起一把水往脸上泼,清冷的溪水十分醒神,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摘来大叶子盛水,放在火上烤,等水面飘起薄烟,虾眼般大小的水珠凝聚在水下,迫不及待往嘴里倒。

浇灭火堆填坑,收好火石火镰,顺着溪流往下走。

越往下走,溪流的水量越少。

也不知走了多久,影子被踩在脚下,她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第一反应找个棵大树躲了起来,探头望去。

穿着衲衣的胖和尚提着两个空木桶沿着石阶下山往溪边走,“娘的,好事全便宜他一个人,又苦又累的全指望我一个。”

阿瑶看着他来,看着他离开,悄悄地跟上去。

胖和尚呵嗤呵嗤喘着粗气推门进庙。

阿瑶在半山腰往上看,石阶笔直通往树林藏身的仁光庙,回头再确认没有人追来,琢磨了一套说辞就往庙里走。

庙门半掩,她推门而进。

边上植古树,枝繁叶茂,满院子落满枯枝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鼎炉燃香,正对着佛堂,除了她就没有别人。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她对佛祖拜了拜,便听见一声佛号。

身材魁梧,穿袈裟的中年僧人从佛堂走了出来,将阿瑶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小施主,你一个人怎么在这?你的爹娘呢?”

阿瑶不喜欢他的眼神,莫名膈应,用想好的说辞糊弄一番:“信女跟爹娘游百病,意外失散,没想到发现这里有间庙。还请大师好心收留信女一阵,如果今天爹娘还不曾来,明日一早信女自行下山回去。”

他目光锐利,似乎想要看穿她,而后笑道:“佛家有好生之德,小施主,跟我来。”

他在前面带路,她落在后头跟着,一路上再没遇到其他僧人和信众。

阿瑶很不自在。前世时,要是跟关系亲密的人在一起,她只会对周遭环境注意一二,为此不知道挨过家里两位多少骂,可单独一个人,她尤其注重周风吹草动,特别是跟男人的接触。

“大师,为何不见其他人?”她问。

“呵,其他人在准备午饭。小施主,你先在这休息,稍后我让人给你送饭。”僧人推开厢房的房门,让阿瑶在里面休息。

等他走后,阿瑶眸光微沉,在厢房里踱步,这有床铺被褥,她丝毫没有要睡上去的念头。

这间庙有些奇怪。

可怪在哪呢?

第三章 稀饭肥肉春不老

扣扣扣——

门外的人急速敲了三下,似乎已经耐心用尽就推门而进,正是阿瑶在溪边见到的胖和尚!

他端着托盘,用脚撩了一下门,把门给带上。(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小丫……小施主,我听主持说了,可怜见的,我做了稀饭,搭配咸菜,你安心留在这等你爹娘吧。”说着,他就把托盘放到桌几上。

胖和尚笑呵呵的模样比起那个中年僧人好太多了。

阿瑶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些,双手合十,送他出去。她揭开盖碗,热腾腾的稀饭,香味钻入她的鼻子惹得肚子一阵叫唤,却没有动筷的冲动。

偌大的庙仅仅只有两个和尚?

一路走来,除了山间鸟语,竟然连念经的声音都没有!

就好像这里根本不是寺庙一样!

穿着袈裟那个人,目光直勾勾,带着匪气;虽然胖和尚像弥陀佛,可哪会有僧人擅闯香客的房间,送饭还需关门?那一脚,必然是他的习惯,长久以来的小动作。

寺庙平静,却处处透着诡异,阿瑶根本不敢吃他们给的东西。

用不着多久,外头传来动静,她溜出门,循声走去,原本清净偏僻的仁光庙一下子人声鼎沸,仿佛是他们约定好了时间登门拜神。

胖和尚站在庙门前恭迎香客,而穿袈裟的中年僧人盘腿坐在大雄宝殿前的蒲团,双目微阖,低声似是在念大悲咒。

庭院摆放十来个蒲团,陆续有人坐到上面,转瞬已经坐满人,晚来的人只能站到后面或是两边,不讲究的干脆坐地上。

他们在开讲坛?

阿瑶听了片刻没听不懂,看下面的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就纳闷了,庄稼人也听得懂?不会吧,她怎么觉得这和尚用词晦涩难明,不知所云,莫非是这个时代的人学历水平普遍较高?

没想通,肚子饿得叫唤,她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这间庙很小,阿瑶轻而易举找到了后门,门两旁有菜圃,田埂上的菘菜长势很好,看样子有精心打理。

后门有一条小径延伸没入竹林,不知道通往哪里。

菜圃的状况多少打消了阿瑶的担忧,脚步轻快来到厨房,灶上熬了稀饭还有剩余,案上还有从瓮里拿出来,切了一些的咸菜。

这咸菜让人不敢恭维,有苍蝇在上面飞舞徘徊,也不知道怎么腌渍的,自从闻到咸菜的味道,肚子再也没叫唤,反而逼得她胃口大倒。

“天哪,他们就吃这玩意,我宁愿光吃稀饭!”阿瑶捏着鼻子在厨房东翻西找,“啧啧,肥肉鸡腿,这两个和尚不能免俗,难怪肥头大耳。”她对油得只剩下白花花的肥膘肉没有半分兴趣,连带也厌恶了跟肥肉搁在一起的鸡腿。

最后在角落找到数坛咸菜,发现春不老。她两眼发光:“哇~好东西!”

光想到这个名字满嘴生津。

阿瑶发现的春不老其实是腌萝卜干,并非是雪里蕻。

一旁还有十来颗就扎成一把,藏在绿缨和泥土间露出鲜红的果皮,白玉果肉的小萝卜,这就是杨花萝卜,寺庙的僧侣会将杨花萝卜腌渍,作为茶点待客。

想来春不老就是用杨花萝卜制成的。

眼下嘛……

就着春不老,一碗稀饭被阿瑶狼吞虎咽吃下肚,还不够满足,又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用盐腌渍过的杨花萝卜,咸中透出微甜,咬起来脆嫩脆嫩的,让她忍不住多吃一碗。

满足了嘴巴和肚子的需求,才想起厢房还有一碗稀饭和一小碟咸菜等着呢。

这就尴尬了。

她劝自己:“我没动过,又有盖子盖着,没落脏东西,要不把稀饭倒回锅里,这样也不会浪费粮食。”

返回厢房时,前面的论坛还没结束,讲经已经结束轮到自由发言,她听见好多人在争论,拔高的声调,恨不得冲破云霄的声音,都能想象到前面应该是三五成群的人争辩得脸红耳赤脖子粗。

把稀饭倒回锅里,搅了搅拌。咸菜暴露在空气又被切碎了,不好放回瓮里,找了个地方掩埋。

就在阿瑶做完善后,挽起袖子洗碗之际,却发现灶台炉膛边,躺着一个装药粉的小瓶子,她拾起,倒了倒,里面已经是空的了。

桌边留有一点白色粉末的痕迹,不像盐。

“……”

香客散去,还有部分人进宝殿求签,中年僧人无法离开,胖和尚有空就去厨房温了稀饭,舀了一大盆,又拿出藏好的鸡腿,深深嗅了一番,露出陶醉餍足的神情,放到大碟,最后把案上的咸菜切碎装碟,一同端到他们房间。

“饿死了,师兄我们先吃饭吧。”胖和尚端起大碗往嘴里倒。

对面的中年僧人拿起碗筷,又放下了,问:“那丫头现在怎样?”

“放心,那药效烈的很,我路过厢房瞧了一眼,她在床铺睡得正香,估计今晚醒不过来。”胖和尚不以为意。

中年僧人这才放下心狼吞虎咽,又拿起鸡腿撕咬,胖和尚看着他的鸡腿咽口水,觉得还没吃饱,又舀了一碗囫囵咽下。

“师兄,我去睡一会。”胖和尚揉揉撑得圆圆的肚子打呵欠,爬上通铺,摊成大字型,呼噜声震天。

“死猪!除了吃就会睡,一点用都没有!”中年僧人骂道,忽然也感到困顿,倒头就昏睡过去。

阿瑶不知道她的举动为她争取多少时间,她从后门逃离,绕开了竹林通幽的石阶,借着草木掩护,重新回到溪边。

她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喘气,平复呼吸,方觉得口干舌燥,舔舔嘴唇。“是不是那不明药粉发作了?”顾不得休息,她拖着酸软的腿,生火烧水,灌下一肚子水,躲在草丛里警惕注视附近环境,也留意自己身体的状态。

确认自己身体没有啥事,她继续出发,越往下游走,溪水越来越少,河床露出大部分的面积,没剩多少水了。

日薄西山,渺渺炊烟人家。

“我终于走出来了!”阿瑶喜极而泣,奔向炊烟所在之处。

那厢,昏睡的中年僧人也醒过来,后脑仁疼,伸手一摸,肿起一个包,胖和尚的呼噜声就没停过。

他一脚狠狠踹过去,直至将胖和尚给踹醒:“给老子起来!”

“师兄啊……咦,天黑了?”胖和尚怔忪,双眼迷蒙,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废物,我们着道了!兔子一头撞进来,就让你这蠢人放跑!”僧人呵斥,“你去送口信,说我们这跑了一只,说不定就到她们那去了,让她们留心点这几天有没有5,6岁的女娃。”

中年僧人的目光如狼狗一般凶狠,毫无半分的慈悲。

胖和尚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点头照办。

第四章 茶馆惊闻

官道旁,茶摊起炊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待我停下歇一歇。”茶摊前的妇人唱道,阿瑶本以为她是想歇息,看了半天才发觉原来这是她的茶摊广告词,这是用歌声招徕客人。

进城的行人十之三四都会在茶摊先歇脚,一碗凉茶,两三蒸饼,吃饱喝足再进城。

茶摊不远就是城门口,上书“南浔县”。

南浔县城门前有几名皂衣衙役守着,检查入城人的路引。阿瑶看排队入城的百姓递过那沓写满字的纸,衙役粗略看完,比对几下,才把路引还给他们,摆摆手示意他进去,下一个同样如此。

她犯难了:“没路引,我该怎么混进城?爬墙也进不去啊……”

“老板娘,来三个蒸饼,一碗茶!”

“好咧!”

随着茶摊老板娘掀开锅上的笼屉,滚滚蒸汽争先恐后跑出来,米粮的香味随风钻进了阿瑶的鼻子,她使劲地嗅了嗅,露出幸福的表情。

好香,阳光下的五谷茁壮成长,脱谷,磨成粗面或者细面,混合杂粮米浆,揉搓成团,加盖一块湿布醒面,揉匀面团,再次醒面后使劲揉搓,把里面的气泡空洞给揉出来,手向内折叠转圈揉搓成型的面团,切成一个个小馒头,这家人喜欢在笼屉铺一张干荷叶,蒸出来的馒头还带着荷叶的淡淡香味,一碗莲子心茶下肚,清心火,消暑除烦,更生津止渴。

“咕~”想得越多,肚子叫得越欢。

走了半天的路,稀饭消化完了。阿瑶狠狠地吞咽下泛滥的口水,尽力去忽略那刚出笼、热气腾腾的麦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一个戴着长命锁的小孩来到她身边,眉心一点红艳艳的大朱砂,黑溜溜的眼珠,纯良得仿佛是观音座下的童子。

阿瑶对他回以笑容,小孩也咧开嘴笑,而后指着阿瑶大喊:“阿娘,阿娘!这里有个小乞丐!”

“……”娘的,熊孩子!阿瑶的笑意僵在脸上。

老板娘得空瞅阿瑶一眼。

阿瑶的重心往后脚挪,略带惊慌,见状不对随时跑。

老板娘道:“又不是没见过,你管这么多作甚,快回来!”

“可你平时不是驱赶的嘛……”小孩嘀咕,乖乖地回到老板娘身边,回头给阿瑶做鬼脸。

阿瑶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打量这家茶摊。

一间遮风挡雨的小屋,几张桌椅,砌在屋外的灶头,一对带着娃的夫妻,这就组成一个茶摊。

既然一时半会无法混入城,等入夜了,在屋檐下躲一晚休息,看老板娘的反应,要是次日被发现,应该不会被怎样,总比宿在树林河滩舒适多了。

阿瑶蹲在树荫下听来往的茶客交谈,得到一个消息。

沿着出城的路走一盏茶的时间,有竹林小径通往庆宁庵,庆宁庵供奉的观音最是灵验,无论是求子还是求姻缘,心想事成的比比皆是。

而且更重要的是庆宁庵愿意收养孤寡无依的老弱妇幼!

像后世的福利院。

傍晚,彩霞满天,阿瑶心算时间,她的脚程还算可以,走一趟庆宁庵探查情况,回来刚好入夜,那时茶摊收摊,人走茶凉,方便她就地休息。

迎着扶老携幼的百姓离去的方向走,很快到达庆宁庵。

庆宁庵前一大块空地被善于做生意的小贩给瞧上,做生意的人越来与多,就形成小型的集市,高声低音唱和招揽客人,但凡生意上门,舌灿莲花,天花乱坠,力求促成生意赚个小钱。

豆蔻少女和妇人流连在集市中,笑声盈盈,阿瑶在人群中穿行,目不斜视。穿过山门,她蹬上百步梯。

然而在悠长的晚钟下,扫地的比丘尼徐徐关闭大门――她还是来晚了。

“只能明天一早跟着百姓过来看看,回到茶摊,他们应该离开了吧。”

谁知她回去,远远看见茶摊灯火通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然而这家人就住在茶摊,还做夜市!

当古代便利店呢!城门都关了,你们做谁的生意啊!

老板和老板娘听不见阿瑶心底的抓狂怨念,一家人稀粥咸菜就着麦饼吃完,刚收拾好,就生意上门来了。

阿瑶蹲被熊孩子发现的地方,原本计划躲在茶摊的桌子底下将就一晚的想法破灭,这是她挑选的第二个休息地方,背靠大树好乘凉,周围有驱蚊虫的植物,不怕被骚扰;城外白天人来人往,附近又有庵堂,蛇啊虎啊狼啊,出现的几率不会太大……吧?

“娘啊!那小乞丐又来了!”

特么的熊孩子,叫什么叫,安静点不行吗?

阿瑶顺声看去,面如观音童子的小孩站在茶摊的灯笼下,活像头上长着一对尖角,手拿着长叉的恶魔,指着她大声尖叫。

晚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繁星,微风带来山林舒适的凉意,夜晚的郊外冷清又安静。小孩的声音突兀地打破这番安静,来吃茶歇脚的的农夫也瞧过来,发笑。

她羞得无地自容,往树后缩去,要知道,这种孩子坏心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安全第一,小命至上。

阿瑶默念这八字箴言,洗脑般地将心底的委屈和潜藏的泪意硬生生压下去。

看不到阿瑶,小孩撇嘴,吃茶的几个农夫也收回视线继续交谈起来。

“春分过后,老天爷反复无常,不是闹旱灾便是发大水,收成愁人呐,虽然过是能过下去,可要是家里有人生病,免不了走上江流村的路子,赶明儿我让我婆娘带几个孩子拜拜神,保佑今年家里没有人生病。”其中一个唉声叹气。

他身旁的人接口:“早让你跟我们一块去给裴家做长工,你不听。裴大公子来了,大发慈悲免了今年的租,他家的田又是极好的,收成上交规定的量还有多余的,这个数……比家里那几分田出产的还多,不然我看我得学江村那片穷乡僻壤卖儿卖女当两脚羊呢。”

“今年是撞了大运,我跟你们说。我婆娘在裴家干活,说是因为大老爷要娶新妇,大公子不高兴所以才来散心,要真的如此,我明天就上庆宁庵上香去,求菩萨保佑让大老爷年年娶新妇!”

大约还是最开始的人说:“你当江村穷山恶水?他们那片儿地都是好的!我们这边大旱大水,他们没受一丁点影响!两脚羊那是……”他说到这,声音低下来了。

阿瑶暗搓搓地接近他们,躲在黑暗的地方竖起耳朵,原主的记忆告诉她,以前她生长在江村。

“那是因为江流县有户来头不小的人家,他儿子最喜欢吃小孩的肉!”

第五章 谁知曾是盘中餐

乒乓!

瓷碗落地开花,惊得老板娘连忙走出来查看!“发生什么事了?”

阿瑶整个人都吓懵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那厢喝茶的几个人给老板娘道歉,搁下茶钱就匆匆离去,阿瑶也听不进去也看不到,满脑子只回荡着那几个农夫说的话。

江流县的人家最喜欢吃小孩肉,最喜欢……吃小孩肉……

一幕幕宛如走马观花,飞快地在阿瑶脑海里闪现。

小伙伴笑嘻嘻地拍手跟她说笑,她却大惊失色;

她在厨房刷碗之际趁大人不备将一对火石藏在自己的身上;

半夜,她偷偷溜出屋子,从鸡窝旁边的稻草堆里摸出一个地瓜,蹑手蹑脚离开家门便沿着进山的路拔腿跑去;

舅舅带着左邻右舍满山的抓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原身的舅舅将她卖给了那户吃小孩的人家,为了不被带走洗刷刷开宰,她才逃的!

阿瑶仿佛听见了小伙伴的话,她们说:“六丫,我听见你舅舅说要把你送到江流县给吕员外当‘两脚羊’咯,你以后享福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小伙伴不知道“两脚羊”是什么东西,但原身肯定是知道的。

“难怪……”阿瑶喃喃自语,后怕油然而生,“难怪她会有‘宁愿死,都不愿意落到他们手里’这样刚烈的念头,落到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啊,真特么的畜生!”她低声咒骂,回过神才发现汗水打湿后背的衣衫,风一吹,背后凉飕飕的。

“哈嚏!”阿瑶揉揉鼻子,紧接着无望和消极涌上心头。

这幅身躯才7、8岁,长期营养不良,瘦弱不堪,连殷实家庭的5、6岁孩子都比不上。(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逃到这里已经不易,没有路引无法进城,更不能折返去江流县,如果庆宁庵不收留她,还能去哪里呢,没有食物,光靠附近河流的水,她又能撑多久,难道真的要沦为乞丐,终日端着碗求好心人大发善心吗?

阿瑶越想越悲观,忍了许久的眼泪涌了上来,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哭相真的好狼狈,涕泗横流的,不要哭啦,哭完了还得走一段路去河边烧水补掉失去水分,很亏,对不对。

饶是她自我安慰,眼泪一时半会收不住,鼻子也塞住了。

好半天才嗅到小麦和面饼的气味,她眼睛通红,抬头看见老板娘。

她提着灯笼,灯笼的烛光摇曳,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碗,香味正源于碗中散发的,此时显得如此的耀眼。

老板娘不过问,蹲下把碗放到阿瑶的面前:“你要吃完了,把碗放到灶头哪里就行了。”说罢起身返回茶摊那小小的、却是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小屋,关门上锁。

隐隐听见熊孩子不满地抱怨她娘为什么要把剩余的麦饼给她。

阿瑶也好奇这个答案,抱着碗,靠近几步听得更清楚一些,老板娘不甚温柔地声音传了出来:“她跟你年纪一般大,我也看她好久了,她既没动手偷过往客人的钱财,也没来抢他们吃剩下的茶水和饼,估计是那户人家走丢或是……总之,与人为乐何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你也没帮过很多人啊。”

“臭小子,我们家穷,麦饼还是帮得起的,你爹都没意见你嘀咕什么,还不快去睡!?”

声音渐渐低下去,阿瑶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就着月光,将麦饼掰出一小块嚼了起来。麦饼很硬,颗粒分明,口感也不好,放在前辈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尝试。如今她竟从里面吃到一丝丝小麦的甜味,这是阿瑶两辈为人至今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寅时,南浔镇内的百姓仍在睡梦之中,而经营早餐的店铺悄然开张,郊外的茶摊也不例外。

城门尚未到打开的时间,茶摊灶头的火烧得正旺,火候催动笼屉里的麦饼和蒸饼膨胀,夹带着香味的白雾从笼屉的缝隙逸出,茶摊的两夫妻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茶摊的动静惊醒了浅眠的阿瑶。

她弹坐起来,小脸茫然,半晌才聚焦在不远处茶摊夫妇的身上,怀里还抱着昨天老板娘的粗瓷碗,碗里还有大半块麦饼,无不是在告诉她昨夜发生的都是真的。

“谢谢你。”阿瑶趁着店主不在,把碗还给老板娘,“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老板娘道:“要是实在活不下去,那就去庆宁庵吧……总归那也是一条活路,总比饿死的强。”

阿瑶对着老板娘鞠躬,“谢谢。”

卯时,曙光破晓驱逐黑夜,南浔县的城门缓缓打开,卫兵从城内走出,分列两侧,盘查早已等候在县外要入城的百姓。

山上,小尼姑打开庆宁庵的大门,迈出去扫洒落叶,转身一看就被门旁有个膝盖高的不明物体,顿时吓了一大跳,定神细视,是个孩子!

她快步走出去将阿瑶扶起:“阿弥陀佛,小施主为何只有你一个?你爹娘呢?”

厢房内,阿瑶在原来编的身世稍作修改,道是家人带她游百病,到了附近,家人让她在山下的集市买糖葫芦,她们去庵里上香,她等了好久也等不到他们,于是上来问问,“姐姐,你见过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么?”

小尼姑泪眼婆娑,连连低声念诵阿弥陀佛。

阿瑶颤声问道:“是不是,他们不要我了?”

“别多想,贫尼没见过得先问问庵堂的其他人,你先休息一阵吧。”小尼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好言相劝。

“我知道的……我拖累了他们。”阿瑶泪眼涟涟,噗通跪了下来:“听闻庵中收留孤寡老人和孩子,我愿意用我的劳动换得每日温饱,我能烧火洗衣……砍柴都可以的,恳求姐姐收留我!等我长大,我会离开的!”

小尼姑赶紧把她扶起来,脸带难色:“这事我作不得主,我请示师父,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阿瑶颇为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来到都是女性的地方,比呆在和尚庙更来得安心。

她打量着厢房,窗几明净,高台置一盆兰草,墙上挂的是山水图,凑近看才发现山水图中,溪流顺着山石漱漱流下,半山腰溪流瀑布旁,有僧人讲经,神情安详,光是欣赏图画,足以平和心境。

小尼姑带着年长一些的比丘尼回来,发现阿瑶不见了,还没等她皱眉,小尼姑便指着那边的床,压低声音:“她睡着了。”

比丘尼悄然走过去。

连日以来第一次睡个安稳觉,阿瑶睡得很沉,没有被比丘尼的脚步声惊醒。

她站在阿瑶边上看着她的睡颜,若有所思地点头。

等阿瑶睡醒,起来伸懒腰,顿时觉得自己满血复活,屋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

第六章 白煮笋,白煮面

晨钟暮鼓,梵音渺渺。(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小尼姑在庭院扫地,听见开门的动静,停下笑道:“醒啦,一定累坏了吧?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睡着,叫都叫不醒。”

阿瑶脸带窘色,头低得都快要埋到胸去了,小尼姑又说:“师父同意你的请求,以后你就在厨房帮工。”

能保证自己接下来的温饱,阿瑶忙不迭地点头。

“我法号无念,在庵堂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无念介绍道,带阿瑶熟悉她住的地方和厨房。

以后就在庆宁庵落脚了,等再过一段日子在作打算。

“剁剁剁……”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飞快而连绵,阿瑶跟着无念走进厨房,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嘴巴更是张得能塞下鸡蛋,仿佛回到了现代,去参观五星级酒店的厨房。

庵堂的厨房容纳了二三十人,每人埋头专注手头的活,没有人交头接耳,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目了然,从右到左依次是和面、案头、配菜、灶上,最左边的长桌上,一半是清汤素面,一半是素菜麦饭,尼姑从对面的门口进出,将已经做好的面食米饭端出去,秩序井然。

无念说:“你以后每日辰时正和未时正到厨房这里开灶烧火,师傅们会在巳时和申时就位做斋饭。早上跟方圆到后山打柴,晚上就不必了;回来先用斋饭再洗碗,你不必跟着我们做早晚课,可不可以?”

“我做得来。”阿瑶板着小脸点头,心里暗自盘算,去掉烧火洗碗砍柴,她的时间相当充裕,但得想方设法赚钱,在庵堂呆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无念揉揉阿瑶的黄毛小脑袋,脸上略带笑容。

最开始的前几天,她跟着方圆,那个上了年纪爱偷懒的老油条,本着“多看学做少说话”的原则,学会了烧火砍柴,方圆见她学得差不多,也就早上和下午在师父们过来做饭之前点个卯般地出现,然后趁机偷懒去了。

阿瑶也不说什么,就按照这只老油条以前打柴的基础添加几小捆细长的枯枝,当作两个人的分量,适应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啥不好。

阿瑶如往常洗小山一样高的碗,忽然头上有黑影笼罩,她抬头看,少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犹豫片刻问:“你跑错地方了吧?”

这个少年很好看,是阿瑶喜欢类型……的缩小版,可惜年龄还小,要是长大铁定是个硬汉的存在,唔,也有可能走冰山面瘫类型的。

“咕~”少年的肚子告诉她,他没有跑错地方。

“我饿了,有吃的没?”发现阿瑶在打量他,他也不觉得窘迫,迈过门槛走进厨房,厨房的案头干干净净,就连灶上也熄了火,除了门口一侧洗碗的阿瑶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就你一个?”

“师父们用完斋饭了,你没赶上饭点?”说完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听少年的肚子唱空城计,她感同身受,喝白开水都不能满足自己的饱腹之欲,再看他的衣服,丝绸面料金线滚边,多是富贵之家,富贵人家更难忍受挨饿的感觉。“今天没有剩下的了,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我记得还有光面剩余。”

阿瑶也进厨房洗净手,甩走水珠,去到最左边做面的案台,掀开一角盖在案台上的布,一团团光面排列整齐码放着。

“有光面剩下,我只会做白煮面,你要不要吃?”阿瑶说的时候也底气不足,白煮面怎么就好拿得出手,上辈子进厨房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好。”他干脆利落地点头。

开了灶,阿瑶费力地把涮过锅的水倒掉,猛火催干了锅里水,她往里面倒入山泉水,坐等泉水煮开。

“来说说话吧,等它煮开还要好一段时间呢,我叫江瑶,叫我阿瑶就好了,你呢?”

“裴朔。”

“这名字真不错。你得等上一会,可惜高汤用完,那味道特鲜!给我一碗汤,我能吃掉一碗麦饭!”她转念一想,师父们熬高汤,其中一样作料就是鞭笋,她房里还有,用焯笋的汤当做面汤,味道应该还行。“你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裴朔看着她飞扬的衣角,这女孩子跟连日来在庵堂遇见的僧尼完全不同,哪怕跟她同年龄的女孩也是柔声细语,哪里是她这种性格跳脱,想到什么,立刻去做的人。

返回房间,扒拉出她藏起来的竹筐,点了点笋的数量,本来打算拿去卖,被裴朔的美色一晃,赚钱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抱着竹筐嘴里还念叨:“我这是广交善缘。”

山泉水烧开,投入两枚光面,沸腾的泉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光面在水中缓缓打着旋。

她回忆师父们料理笋的做法,菜刀从笋的一侧刺入,从上至下划下,顺着刀缝将外壳剥下,削去紫色的部分和根部,包裹在层层叠叠笋衣下的春笋终于露出白净肥嫩的真面目,稍稍冲洗,切成滚刀块就可以放入另一个锅中开煮。

回过头来,浮沫附着在面的周围,笊篱捞起面团放入早已准备好凉飕飕的泉水中,顿时水面白烟冒起,一息的功夫她就将面团捞起沥水备用。

裴朔远离灶头,看阿瑶折腾面团,皱眉:“煮开端上来就可以,何必多此一举,本少爷不嫌弃。”

“‘过冷河’为了面条更筋道一点,快好了,不然你先吃着笋?”阿瑶背对他说,她捞起另一个锅的笋块沥干盛碗,面倒进煮笋的水,一勺麻油,一点盐,香味就飘了出来。

“快点!”裴朔也闻到香味,凑了过来。

阿瑶麻利装碗,先搁面后放汤,面条在清汤中冒出冰山一角。可惜佛门戒五荤,葱蒜不沾,不然点缀一二也好。“给。”

笋的鲜味早就把裴朔的馋虫给勾出来,他急着祭五脏庙,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忙活了这么久中午吃的那点早就消化了,裴朔吃这么香,引得阿瑶的食欲悄然冒头。

厨房里空无一人,要是有人路过无聊看看,就会发现有两个孩子毫无形象地几乎把脸埋进海碗里拼命吃。

第七章 半夜两小儿冒险

裴朔把阿瑶做的面条和白煮笋全部承包,锅里连一口汤水都没剩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做的还可以吧?”阿瑶看到他碗里空空如也,除了有一星点的油花和芝麻香油的味道再没有别的了,她自豪地问道,虽然她不是厨师,可看到有人把她煮的面全部吃光,被认可的感觉非常的不错。

“难吃。”裴朔吐出两个字。

气得阿瑶直跺脚:“嘿,我做得难吃,那你为什么还吃,还吃得干干净净的!”

“夫子教曰‘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食物,而且我肚子饿,只能将就。”裴朔不紧不慢。

“你!我……”阿瑶气急,摊开手掌向裴朔要钱:“把我的笋钱还我,这是我明天拿去卖的,你吃了我一箩筐的笋,我也不要多,5文钱。”

裴朔看着她,伸手掏了掏衣袖,脸色奇怪,阿瑶望了一阵,眯眼,试探地问了句:“你没钱吧?”

“我从来不带钱。”

阿瑶转身走出厨房,为了给裴朔煮面,她耽搁了好久的时间,堆积如山的碗筷都还没洗呢,边走边暗自唾弃自己:“让你被美男迷昏了头,亏本的生意也做!”

“谢谢。”微弱的声音随风飘入阿瑶的耳朵,她回头,少年翕动嘴唇,他低着头,眼睫毛长而浓密,“虽然很难吃,但是就像我娘做的……”

她差点脚下一滑,合着想妈了啊?

自从给裴朔煮了一碗面,午饭过后她都会准时看到裴朔出现在厨房,找她聊天找她斗蛐蛐或者再让她煮面。(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看到裴朔她都想起她一箩筐的竹笋白白落进裴朔的肚子,更可气的是,吃她的还嫌她做的难吃!

“裴檀越原来在这,你的家仆找你许久了,还请檀越早早回去。”无念来找阿瑶,没有忽略她身边的少年,看清少年的相貌,她恍然大悟,双手合十。

“恩。”裴朔应了声知道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投向阿瑶:“你的活做完,带我去玩,这里好无聊。”

阿瑶尴尬地看向无念,对于裴朔无视她的态度,无念不以为意,把话带到她任务完成。

“等会啦,我先跟无念姐说说话。”阿瑶先跟裴朔交代,转头带着好奇,笑道:“无念姐,几天没见你给我的感觉都不同了,要不是你还是这么好看,我都差点认不出你。”

不难怪阿瑶有这样的感觉,无念领她进庆宁庵时,肤如羊脂白玉,红唇贝齿,生得一副好皮囊,青涩而开朗。

十天不到的时间,无念发生极大变化,像青涩果子终于成熟了散发着甜香的味道,整个人也变得端庄稳重,唔……还有点像行走的白莲花,自带朦胧光环。

阿瑶对无念的好感并没有因此变化。

为了能让她留下,无念多方奔走,被收养的那些人并不同意阿瑶留在这,她求到主持,晓之以理,这才得以让阿瑶在庆宁庵落脚,但是这把人给得罪了。

无念不说,后院被收养的人也不说,要不是方圆一时嘴快,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一副红颜枯骨,不必在意;我受了佛祖的洗礼,涤荡身心的污垢,因此心境不同,你才觉得我判若两人。”

她仿佛看见朦胧洁白的光辉洒在无念的身上,可怎么看着这么诡异呢?

这才几天的功夫,青涩小尼姑就进化成圣母?

“打扰师太清修,祝师太早日成佛。”裴朔插嘴,拉着阿瑶跑远。

离开了无念的视线,阿瑶使劲掰开裴朔的手甩开,“松手,疼死我了!”

裴朔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留下一圈红色的指印。

感觉骨头都被勒出来,阿瑶揉着自己的手,现在还疼着,“我跟你有仇啊!干嘛打断我跟无念的说话。”

“好瘦……”裴朔回忆指尖的感觉,若有所思,“你不想跟她谈下去,那就不要敷衍自己敷衍别人,我也不希望你跟她说话,以后你只能跟我玩。”

阿瑶皱眉,几日以来,她忘了裴朔是富家公子的身份,像他这种人,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这样的霸道条款,她不想回答,保持沉默。

没得到阿瑶的回应,裴朔不满,又说了一遍,逼她给出答案。

“你找我什么事?好像很急的样子。”阿瑶带开话题。

说起这个,裴朔明显极其感兴趣,话也比平时多:“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晚上都有人偷偷的离开庆宁庵,其中还有你这位无念姐姐,你说他们半夜出去,是想做什么?”

半夜?

“你有点八卦……”

“是他们的动静吵醒了本公子,无意发现的,但看见你跟那个尼姑这么亲密,没准被她们带进坑里,才特地给你提醒。哼,不识好人心。”裴朔反驳,“入夜我去跟踪他们到底在搞什么神神鬼鬼的,你去不去?”

阿瑶拒绝,裴朔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甩袖就走。

半夜,阿瑶和裴朔躲在假山,两双眼睛看着大尼姑提着灯笼,领着几个小尼姑穿过后门,沿着石径深入黑暗之中。

她并不想来的,是裴朔没有一点儿的君子风范,摸黑来到她的房间,打算将她绑上贼船。她冰雪聪明机智勇敢,奈何她武力值不过人,被裴朔空手夺白刃,还被碾压,无奈绑上贼船。

人群里,轻而易举发现她的熟人――无念。

无念脸上的从容和朝圣一般的肃穆兴奋,被人簇拥着,让她很纠结,大半夜的……额,朝圣?

“他们要干嘛?”阿瑶低声在裴朔耳边问道。

“所以我就把你叫上一起看看。”裴朔跟阿瑶咬耳朵。

呵呵,哪有人半夜三更闯人房间,一言不合就想打晕带走,这种叫法她一点都不想要。

烛光消失在深林里,裴朔给阿瑶打手势,两个孩子趁夜也溜出了庆宁庵,顺着他们走过的路。

竹林深深,昏暝之间最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但阿瑶经历过夜半逃亡,也曾在山林里风餐露宿,适应还好,让她惊讶的是,裴朔竟然也不感觉到害怕,这10岁的男孩胆子够大的。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脚踏实地踩着脚下的石阶稳步向前走,她们都有一个预感,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找到答案。

很快,再次看到最前头的灯笼了。

红灯笼映着提灯的领队的脸,显得阴森森的,她没有再往前走,裴朔拉着阿瑶躲到竹子边上。

安静的竹林清晰可听见笃笃敲门的声音,而后门开了,传来一僧一尼的声音,提着灯笼的大尼姑和小尼姑们全都进去庙中,门再次关上。

这回,阿瑶揪着裴朔的衣袖,打着颤劝道:“不,不能跟了……”

第八章 佛门腌臜地

“我们回去吧!”

阿瑶吞下口水,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不好奇无念这群人在做什么吗?”裴朔不明白,阿瑶明明先前也很感兴趣,似乎在听见了对话之后,态度发生了180°的大转变,只有一种可能——

“你认识那个说话的和尚。”

“不,我不认识,我也不好奇!”哪怕裴朔不能看见她的神情,骤然拔起的音调暴露她的慌乱,“好奇害死猫。我们只是个孩子。乖孩子应该睡觉,而不是冲动去八卦别人的事。”

“你果然是知道的,你不说清楚,我自己进去看。”裴朔不依不挠。

无奈,阿瑶将她在和尚庙的遭遇粗粗讲了一遍,回想起当时灶头边上发现的药粉,她心有余悸,如果她当时忍不住饥饿吃了热粥,如果她大大咧咧将信任交付给两个和尚,现在她可能不会站在这里吧。

“他们是不是沆瀣一气,还得去看看。”裴朔打定主意还是要进去的,阿瑶猛然抬起头:“你怎么说完还不听啊?”

她忘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已经进入叛逆期,总觉得自己能成一番大事,足以让大人刮目相看,裴朔也不例外。

阿瑶迟疑不决,直到裴朔快要进庙,她咬咬牙,小跑跟上。

后门掩着,两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猫着腰小跑躲到角落一株大树,探出头来。

入夜的仁光庙给阿瑶的印象截然不同,宽衣大袖的豪客搂着尼姑在廊檐下肆意嬉笑调情,再仔细看,哪里是宽衣大袖,分明是他们穿的衣服不合身,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短打蔽膝,像是借了别人的衣服来装门面。[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每个殿堂门户大开,孔明灯高悬,充当光源,庭院的桌几上燃着喜字的大红蜡烛,除了红烛,桌面摆放金碗银筷,几个碗盛满花生莲子胶牙饧,熟透的葡萄躺在琉璃盘上,还有酒壶合卺杯,歌女不知在何处,婉转低唱的曲子好像在诉衷肠,情意绵绵,丝竹阵阵。男人女人搂抱,除了牌匾上书的地藏阁、罗汉堂等名字和殿堂供奉的满天神佛,还有几分像是和尚庙的?

阿瑶很快发现无念的踪迹,她盘坐在庭院的菩提树下,闭眼专心讲经,周围围着几个汉子,没敢对她直接动手,只能用如狼似虎的目光打量着她,恨不得将她拆吃到肚里。

“有人过来了!”裴朔余光瞥见一男一女喝了交杯酒就往他们方向来,赶紧按下阿瑶冒出来的头,借着角落的阴影和大树遮挡自己。

阿瑶戳了戳裴朔,在他不明其意之时指向墙下透光的狗洞。

狗洞可容一个小孩通过,比划了下他们两个的身形,都可以过去,逃走非常方便。

顺着阿瑶的手看过去,裴朔顿时僵硬,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也指了指狗洞,又指了下自己,坚决摇头,死活不干,阿瑶也跟着摇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也不想爬狗洞好不好,小时候再皮也没有狗洞让她钻。

“一段时间没见皮肤更滑嫩,你这小娘皮是不是背着我跟别家的汉子鬼混去了?”

“哪有,奴家的心都挂你身上,倒是你,瞧上了无念。”

男女交谈的声音惊动他们,暂时放下爬不爬狗洞的无声争拗,注意转到他们身上。

“好酸的醋,我哪会瞧上无念,满心都是你……下不来了都。”

“讨厌!”男人哄了几句,女的转嗔而笑。

阿瑶满脸尴尬,却不想耳朵感到温热,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裴朔赶紧示意,让她自己捂住耳朵,少儿不宜,非礼勿听。

黑暗中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裴朔渐渐脸红,她对裴朔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他却摇头,坚持留下。

顷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朵。

男的呼吸加粗,手上的动作加快,伴随女的惊呼娇嗔。

阿瑶想骂人了,能不能找点别的形容,以后还让她怎么直视桃杏豆腐老腊肉,她还要吃的好不好,不要倒人胃口!

上辈子看过那是一回事,近距离接触是另一码事,越听耳根发红,同时她又有些庆幸,感谢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及早离开这间寺庙,否则她不敢想象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状况。

裴朔竖起耳朵,后悔把阿瑶带过来。

无他,这儿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很快,树下的野鸳鸯结束了战斗,男女的喘息平缓下来,钱货两讫,男人不能久留,匆匆从后门离开。

“啧,田舍郎就是田舍郎,还要以为多了不起,穷酸短小还学人鬼混!”女人呸了一口,收好了钱,又迎向下一个客人。

阿瑶放下手,该听不该听的她都听完,她的举动只是掩耳盗铃。

只是没想到,佛门清净地,腌臜的事可不少,庆宁庵不是一个好的容身之所,得继续找落脚处了。

她戳了戳裴朔:“该走了吧。”

她总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让她无法静下心,即便看到了现在这情景,她想的是第一时间离开这儿,然后离开庆宁庵。

她不是搜救队,也不是为了正义而来,知道这是一群怎么样的人之后,她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安全尽快远离他们。

“……好吧。”阿瑶的目光过于锐利,裴朔不敢正视,勉为其难地答应,转念一想推着她,轻声说:“我们从狗洞出去。”

狗洞只容一个小孩爬过去,阿瑶靠近才刚趴下,就有一股极大的骚臭铺面而来,不知道是狗还是人在墙角边灌溉,总之浓烈得刺激她一阵阵头晕发黑,恶心想吐。

她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宁愿冒险一点从后门溜出去,打死也不从狗洞走。

“你怎么改主意了,我们快点离开。”裴朔见阿瑶翻身起来,以为她是改主意,上前给她翻身,抬起她的腿“帮”她往外送。

“……”身后忽然被人向外推,阿瑶毫无防备又吸了一口气被恶心到了,无论是生怕被裴朔再推几把不舒服还是因为这骚臭难闻的气味,她爆发力量仅仅几秒快速通过狗洞,爬起来跑到树下干呕。

山风吹来,她仍然闻到臭味,同时感觉到衣服有点儿湿……

有种不好的预感,阿瑶左右抬起袖子嗅了嗅,又被恶心到了。

都怪裴朔那臭小子!

说起来,裴朔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第九章 行踪败露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阿瑶捏着鼻子蹲在狗洞不远的地方,气愤道,另一头裴朔还在,他露出大白牙,得逞的笑容咋看咋欠扁。[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你先回去吧,我留一阵。”裴朔挥挥手,起身离开,很快又回来――却是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大石头将洞口堵起来。

“裴朔你!”阿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被十岁小男孩摆了一道,是他半夜三更闯到她房里把她硬拉来冒险,现在又使计赶她回去,当她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狗?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阿瑶只当她看清楚裴朔的恶劣性格,回去给他家丁仆人报信,以后远远见到绕路走,像他这种少爷,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嚏!”

她心惊,背后有人!

可这时候躲起来已经晚了,她被人捏住颈后提了起来:“瞧瞧这都是谁,小兔子又回来了。阿嚏!”

这声音并不陌生,是胖和尚。

他边打喷嚏,揪着阿瑶的颈:“让我挨了师兄一顿骂,回头看我怎么教训你。”

堵上她的嘴,大大咧咧地带着阿瑶从后门进去。

裴朔没想到会这么快又看到阿瑶,竟被胖和尚拎着脖子大摇大摆走进厢房,显然是被胁迫的,而庭院的男女熟视无睹,只有盘坐在菩提树下的无念神色微微一动。

再次进到仁光庙的厢房,仿佛还是她第一次来的那间,然而却是五花大绑像丢破布一样,被随意丢到地上,磕到青石砖上,疼得阿瑶蜷缩起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门砰地一下关了,随后还有落锁的声音。

阿瑶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脚也被绑着。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镇定,一定要镇定,裴朔应该看到了她吧。

“不要指望任何人,必须得自救。”她又对自己说道。

她有逃跑的前科,胖和尚好不容易抓住了她,还要清算下、药的事,不把她当小孩来看待,绳索勒得死死的,她稍一动弹,粗糙的麻绳就在肌肤磨过留下深红的痕迹,也疼得她倒吸气。

胖和尚急着邀功,也生怕她在使出什么诡计逃跑,赶紧将中年僧人叫过去。彼时中年僧人正跟老相好大尼姑亲热,被胖和尚一扰,火冒三丈,听了胖和尚的来意,大尼姑提出说跟他去看看。

别看胖和尚挑水那会一路三喘气,在这问题他一点都不磨蹭,来去如风,压根没有给阿瑶缓冲解开绳索逃跑的时间。

屋外的对话声让尚在挣扎的阿瑶的心堕入深渊。

“人被我关在这,咱们进去看看。”

“不急”另一道声音响起,却是个女声,估计是那些尼姑中的其中一员:“她当初能逃离这里,如今却又自投罗网,想来有所依仗,定然是有同伙的,而且就藏身在庙里!”

“你是说……”

“无论是谁,都不能妨碍我们,她背后的那些人必须尽快找出来!”阿瑶听出那女声下的杀机,打了一个寒噤,裴朔还在庙里,如果他够聪明的话……

阿瑶想到这,自嘲地笑了笑,她跟裴朔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会冒着风险来救她。

还有无念。

无念当时也看到她了。

“分头去找,一定要把她的同伙给找出来,注意客人里有没有混进生面孔的!”

然后阿瑶就听见开锁的声音,门被推出一道小缝,光线照进黑暗的房间,打在阿瑶的脸上。

尼姑留出三个巴掌宽的距离,细心观察足以发现地板上有孩子被捆绑。

她俯视阿瑶冷笑几声,继而离开,可那残忍又狰狞的笑容始终盘桓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次想起都让她不寒而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阿瑶耐着心,在桌角边上反复磨捆着手的麻绳,这是她就近能找到的最尖锐的东西了。

门再次推开,吓得她跌坐回去,整间厢房亮堂起来,中年僧人点了灯迈步走了进来,将门关了起来。

阿瑶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面缩了缩。

“你说你想逃什么,你哪里都逃不了,还不是乖乖地落入我的手掌心。”中年僧人将灯放到一边,“当初吃了那顿饭,不就好了,本来要送你一个好出路的,谁知你不领情,还对我们下药!你说你该不该受惩罚?”

中年僧人对着她将腰带一扯,阿瑶不用动脑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见到他的举动,她的瞳孔猛地缩小,仿佛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他还是不满意阿瑶的反应,越看到幼孩惊慌失措,他就越满足,她的反应归根到底还是太冷静了,但是她确实是明白他想要对她做什么。

纱剪藏在脚后跟,怎办?

阿瑶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向后缩,一边想方设法拿到纱剪。

裤子已经脱了下来露出粗壮的大腿,中年僧人猿臂一伸,就将阿瑶给扯到身前,另一只手扯开胸前的绳索,将前襟扒开。

一股味道飘扬出来。

中年僧人鼻子翕动,动作定格,脸迅速绿了,丢下阿瑶飞奔出去,还能听见呕吐的声音。

阿瑶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呼出一口气,赶紧挣扎松开绳索,还自己自由,从脚后跟拿出包扎好的纱剪,藏到腰后,溜之大吉。

刚出来迎面撞上人。

天要亡我!

阿瑶欲哭无泪,倒霉成这样都是裴朔害的。

“六丫,你怎么会来到这?”

阿瑶来到庆宁庵,报的是原主的名字,六丫。

柔和的声音让阿瑶目光一亮,是无念!

“无念姐姐,救救我!”阿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无念,“无念姐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无念犹豫,虽然她不明白为何阿瑶会出现在这,但见阿瑶是被胖和尚抓进来的,不久之后会成为她的一员,安慰道:“不用惊慌,我们受佛祖的洗礼,你很快也会感到心灵的满足。”

“……”她一点都不想“受洗”。

意识到无念被洗脑,“与佛同在”的观念没法一时半会抹掉,阿瑶眼睛转了转,换一种说辞:“恩,我明白的。可否请无念姐给裴家的仆从带个口信?”

无念点头,“你说吧。”

第十章 逞英雄救美

阿瑶又被抓起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的运气不是很好,落到了尼姑的手上。

归根到底,还是她那身气味太浓重,除非洗去一身污垢臭味。

中年僧人、胖和尚、尼姑三个人围观她,仿佛她是只珍贵稀有还无害的野生动物。

尼姑道:“你丢不丢人,半大的孩子都能在你们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掉。”

“明明是她太狡猾……”胖和尚嘀咕。

“闭嘴,她同伙还没抓到,还差点让她给逃走,就你这猪脑只适合烧水砍柴做饭。去,打两桶水来,老娘亲自伺候她。”尼姑嫌弃,戳着他的脑门喝道,将胖和尚指挥得团团转,转身换上另一幅嘴脸,对她的相好中年僧人说:“这丫头的同伙一定就在附近,麻烦你再找找,免得不速之客惊扰了客人的兴致,对谁都不好。”

中年僧人还没有挪步,胖和尚已经提着两桶水过来,倒进浴桶里,倒个几回才能满。

尼姑善于察言观色,又说:“我保证,等你回来,我已经将她调教好。”

他这才肯离开。

阿瑶的眼睛骨溜溜地转,胖和尚和中年僧人已经离开,这里剩下尼姑一个人,只要她松绑,她就有办法脱困。

谁知尼姑不按常理出牌,她揪起绳子提起阿瑶就往水里按!

“!!!”

咕噜噜……

阿瑶挣扎着,冰冷的水不断涌进口腔鼻腔,窒息感压迫在心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要死了吗?阿瑶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尼姑又将人抓起来,她呛水咳嗽,鼻腔火辣辣的,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又没等她缓过来,又被按了下去,如此反复。

阿瑶被折磨地进气少出气多,整个人浑浑沌沌,毫无反抗之力。

尼姑这才放过她,剥去她的衣衫丢到窗外,没有注意到她将阿瑶的衣服扯开时,纱剪滑了出来,落到水里。她给阿瑶粗糙地洗刷一二,闻不到臭味,才发现没有适合阿瑶穿的衣服。

“法明师父,法明师父。”外头有人喊道,尼姑应道:“来了。”

她顺手将阿瑶丢进浴桶泡着,走了出来,两人的对话声飘进阿瑶的耳朵:“师父,无念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多客人都在找她。”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庙就这么大,还能上哪里去?”法明没好气地说,回头往房间看。

阿瑶光着身子缩在浴桶中,掐着自己大腿。

想她已经把衣服丢到远远的,在加上阿瑶的身高也够不着,要爬出来得费很大的劲,而且还会惊动到附近的人。她出不来也不敢出来,法明放心,道:“我跟你去找。”

两人结伴匆匆离开。

阿瑶使劲让自己清醒,甩甩脑袋,摸到纱剪,将它丢到外面就努力从浴桶爬出来。

“你这样磨,天亮都逃不了。”忽然耳边有人说话,吓得阿瑶尖叫起来。

裴朔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闭嘴,你还要不要离开,还是想拉我下水,大家一块死。”

听出是裴朔的声音,阿瑶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他松开手,看到水里的阿瑶,顿时红到耳根后,背过身去,小小声念道:“非礼勿视……”

“哦,刚刚听说你刚刚看了活春宫。”阿瑶白眼,忍不住就刺他,她对裴朔还存着几分怨的,如果不是他,她今晚就不会吃了这么多苦头。“非礼勿视的那个,你快给我找衣服找毯子,再不然大叶子也行。”

床边叠有一套僧侣穿的袍服,不知给谁准备,现在正好拿给阿瑶穿。

“搭把手,快扶我出来,或者给我找张凳子来垫脚,我不够高。”阿瑶站在浴桶里的小凳子往外看。

裴朔红着脸给她搬来小凳子,自觉背过身去。

阿瑶系好中衣的带子,纱剪收到缝在袖口的暗袋,这中衣长得足以当她的裙子,她提了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

“好了,我们快走。”她催促道。

门忽然被踹开,阿瑶和裴朔回头,胖和尚和中年僧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胖和尚怪叫:“这就是我们找半天的‘同伙’,不就是个小屁孩吗?”

“抓起来。”中年僧人发布命令,胖和尚撇嘴飞扑过去。

裴朔仗着自己会武,主动迎上去,专门对着大穴要害进攻。

可惜胖和尚太胖了,裴朔的手陷进软绵绵又油腻的肉里,他咧齿一笑,收缩自己的肥肉将裴朔一只手给卡在里面,另一只手像抓小鸡一样抓住裴朔的手。

只听见咔嚓一声清脆——

“啊!”裴朔吃痛地叫喊。

他的左手诡异地垂下,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整张脸发白。

中年僧人点了灯,房间亮堂起来,这时胖和尚已经利索地把裴朔捆在椅子上,再看阿瑶,他大笑了起来:“师兄你看这个黄毛丫头,吓傻了,哈哈哈。”

“这个臭丫头坏了我们的好事,还有你!给我滚出去!”中年僧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眼睛眯了起来淫、笑,回头将胖和尚踹出大门,关门落锁。

中年僧人说:“小子,我看你也到了抱女娃的年纪,应该还没懂女人的滋味吧,没关系,今天爷爷亲自上场教你看个够!”

裴朔瞪大了眼睛,喝道:“你敢!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当即他就挨了一巴掌。

力气之大,让他整个人被刮倒一边,脸上迅速浮现鲜红的五指掌印,半张脸充血红肿。

“呸。”裴朔吐出血沫,眼眸中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我警告你,识相就乖乖给本少爷和那女孩松绑放我们走,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中年僧人掏掏耳朵,往裴朔身上弹了弹挖出来的腌臜物,看着裴朔躲避不及的模样,逗乐了他:“小少爷,你真逗,你就好好看着吧。”

说完,他伸手一扯,脱掉了腰带步步紧逼,阿瑶毫无动静,仿佛失去了灵魂。

“快跑啊!你还楞在原地干嘛?跑啊!”裴朔放声大喊。

阿瑶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向裴朔,双目空洞,似乎不明白裴朔的意思,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中年僧人狞笑着走近她,裤子再次滑落,撕开阿瑶的衣服,这次没有了臭味,看她还怎么躲过去!

第十一章 劫后

“阿瑶,快回魂!快跑啊!”裴朔目眦尽裂,大声呼喊。(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好像有声音从远方呼唤她的名字,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再一眨眼她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丑陋面孔。

她怒火中烧,昂起头使劲撞向中年僧人的脑门上,滚到一边麻利地爬起来,抄起凳子就往他身上砸。

中年僧人没防备,冷不丁被使尽全力的阿瑶撞得头晕眼花,脑门抽抽地疼,还没回过神来,轮到凳子的招呼。

“哎哟,哎哟。”他被打蒙,只来得及护着自己的头。

“叫你吃老娘的豆腐,让你有不轨之心,不发火当老娘是病猫呢!”阿瑶砸了几下,心里那点邪火发泄完了,放下凳子就再也气力举起。

她忘了此时她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小白领,而是六七岁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用力过后,顿时觉得身体像被掏空一样。

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好现象啊。丢下凳子掏出纱剪就给裴朔松绑,她指望裴朔带她脱困。

绳子很粗,绑的又是死结,剪断直截了当,奈何她这把纱剪是用来剪丝线的,对付麻绳太为难它了,弄了半天,满头大汗的她终于将一小股线剪开,开了个口子。

中年僧人摇晃地站起来,目光杀机毕露,抄起那张凳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裴朔心一紧,低声道:“臭和尚要对你不利!”

“咔嚓。”麻绳被剪断,阿瑶也听到了他的话,怔忪间面带疑惑,目光不复方才灵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要是裴朔活在现代,铁定不客气:

妈的制杖!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也不会有机会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蓦然被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飞到墙上,留下一声闷哼,摔到地面,没了动弹。

片刻后额头缓缓流出温热的血。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假僧人丢了凳子,用脚踢了踢阿瑶的身体,没反应,又说道:“小子,今晚虽然让大爷很不高兴,但答应你的,本大爷不会忘记的。”

这句莫名奇妙,裴朔没仔细想忙着扯开麻绳,再抬头,所见的那一幕血气上涌,怒发冲冠。

“人渣!禽兽!”

他拾起阿瑶那把纱剪,冲过去扎在假僧人的后背,恨不得将他戳成筛子。

“啊!”假僧人吃痛地喊道,顾不得阿瑶,挥手将裴朔甩开,另一只手摸索后背,摊开手,指尖满是血迹斑斑。

裴朔躲得巧妙,绕着他的后背,慢慢将他带离阿瑶的范围。

他的心思还记挂阿瑶,就让假僧人发现了破绽,虚晃一招引得裴朔上当,跳脱开来,扭转胜负,夺下裴朔的纱剪抛得远远的,按住裴朔,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五指收紧,手背青筋暴现,企图将他扼死在地!

气管被压迫,裴朔大口大口的呼吸,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双脚乱踹,却始终无法攻击到假僧人,意识逐渐模糊,他看见了气愤的阿瑶,还有……他离世的娘亲。

爷爷说,人死之前会看到最想见到的或者是已经离开人世的亲人,大概他要死了吧?

只是,阿瑶为什么要哭呢,反而是他应该说对不起才对。

要不是他硬拉着阿瑶来,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害了大家的性命。

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砰”的一声,是地府的门打开的声音吗?

“少爷!”

裴朔的家仆闯进来就看到厢房凌乱,他的少爷被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和尚掐住。

大喊一声,铁锏刺去,锏上竹节打在和尚背上。

假僧人伤上加伤,迫使他不得不放开裴朔转身跟家仆缠斗。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尼姑从支摘窗爬进来,目睹裴朔和阿瑶的惨状惊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把人起来背靠椅子坐好,按他的人中穴,轻声唤:“裴檀越,裴檀越……”

裴朔的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快去看看阿瑶……”

小尼姑,也就是先前受阿瑶所托去找裴家家仆的无念点头,到了阿瑶身边险些跌坐在地,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凑到她的鼻子下,还有一丝气息!

还能救!

剪出长布条将她头上的伤口包扎好,看到她骨瘦如柴的身体,无念的泪花涌了上来,给阿瑶穿好衣服,扶起来,用同样的方法施救。

她不傻,已经明白整件事了,包括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风紧,扯呼!”胖和尚在走廊奔跑大喊留下一句,逃之夭夭,矫健的步伐不像是一个胖子。

假僧人不恋战,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仆从身上扔,趁乱逃跑。

“别追了。”家仆喊住另一个提铁鞭的,相貌跟他十分相似的同胞。

他问无念:“现在怎么办?”

“庆宁庵是回不去了,大夜晚也不能进城,不如先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城。”无念建议道。

“那我先回去拿药,顺便将留守在客房的其他人喊过来。”另一人说。

“快去快回。”

阿瑶最先醒来,浑身发疼,疼得她哼出身来,但连翻身的气力都没有。

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醒啦。”无念将她扶坐起来,一碗白粥端到她的面前。“吃点东西填肚。”

阿瑶无精打采,顺从地张开嘴等投喂。

温热的白粥经过她的舌头,滑过她的喉咙,瞬间提起她的精神,忘却疼痛,注意力转移到上面,恨不得伸长脖子:“这粥好吃。”

无念说:“你是饿着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她张开嘴,像极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我还要。”

又软有稠的白粥甘香可口,颗颗饱满,粒粒生花,粥面上浮一层细腻的膏油状的米糊。

好水、好米、好火候,全熬进这一碗白粥里头。

“我睡了多久?”阿瑶问。

“还没天亮呢,稍后再睡会吧,等明儿进城看看大夫。”无念温声细语安慰。

是得看看大夫,她视力好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到脑袋的缘故。

她又问:“裴朔呢?”

“他没醒呢,没事,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他了。”

担惊受怕又经历惊心动魄的一晚,肚子填饱,她困了:“好的,无念姐也去休息,明天一早教我怎么做粥,这粥好好吃……”

第十二章 桥归桥路归路……才怪

次日阳光正好,暖洋洋的阳光穿过窗棂照进厢房,用温度叫醒被窝里熟睡的阿瑶。(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后背也疼。

“昨晚——”

她按着太阳穴,只回想起部分碎片记忆,却依然让她心跳加速,劫后余生。

她两度差点被强暴了,一次是那身臭味救了她,第二次则是裴朔……

“这个熊孩子!”阿瑶骂道,要不是他,她就不会再回来仁光庙,落入贼手险些丢失清白,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要是真发生了,生理到心理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可是,要不是他,她就不会两次侥幸脱离魔爪。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喃喃安慰自己,“就当扯平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以后’的桥又在哪里?”

阿瑶往后一仰,摔回到床上大字躺,后背跟硬床板亲密接触,疼得她泪花都冒出来,整个人弹了起来。

“嗷!”

探出头抓着门板左瞄右视,她谨慎防备得像投喂小松鼠时,一步一停,伸出小爪子试探撩拨食物安不安全的神情没有两样,被隔壁看门的侍卫看在眼中,觉得好好笑。

阿瑶转头也看到了这个陌生的抱剑男人,他的目光带着笑意。

尴尬!

她问:“你是谁?”

“裴杨,裴府的侍卫,多谢你昨天托人传来的口信。”

阿瑶讪讪地走出来,点了点头:“请问裴朔在吗?”

“少爷还在休息,不方便见客。”裴杨回答。mht.la [棉花糖小说]

谁知里面的人非常不给面子,听见阿瑶的声音,说:“阿瑶吗,快进来,我在的!”

阿瑶看了看裴杨,他无奈推开了门,放人进去。

客房的陈设和布置跟她那间房差不多,裴朔的手扎着绷带揣在胸膛前,端正跪坐,在他身边还有两名像裴杨打扮的人守着,其中一人跟裴杨十分相似。

裴朔见到阿瑶满脸高兴,开始赶人——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少爷,男女七岁不同席,您也要为姑娘着想。”跟裴杨十分相似,大概是同胞兄弟的人颇为无奈。

在侍卫的面前,裴朔更像一个任性得宠的小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现在没同席,我是伤患,她是病患,我们两个凑到一起还能发生什么?”

“少爷慎言!”他脸色瞬间变了,板着脸:“少爷从哪里学来的胡话,以后不可再说,您让小姑娘的闺誉往哪里摆。”

裴朔撇嘴,“好吧,我保证不说,那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吧?”眼睛一直看着他。“裴伯!”

他拗不过裴朔,唯有答应:“属下去看看马车准备得怎样。”

门关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裴朔瞬间放松,斜依靠在枕头,阿瑶看不过去,出言提醒:“当心你的手。”

“你……没事吧?”

他们同时出声。

一觉睡醒,昨夜譬如大梦一场,醒来不记得中间还发生过什么事,也说不上来,虽然脑仁和后背还在疼,人没事就好,安全就好。

于是,她说:“还好。”

好个屁!

裴朔心想,嘴抿了抿,欲言又止。

阿瑶看他的反应,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昨天的事当是一场噩梦。”

裴朔震惊:“你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她反问,她又没被碰。

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直到裴伯打断他们“深情凝望”。

两个小孩齐刷刷瞪大眼睛看着,还有点斗鸡,他莫名觉得好笑,顾忌裴朔的面子,清咳两下,说:“少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该启程了。”

听闻裴朔要走,阿瑶内心多少有些失落,脸上笑了笑:“你要回家啦,一路平安,那我先回房间了。”

“是我们,不是我。”裴朔说,“小尼姑答应跟我们走了,你难道还打算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吗?”

“啊?”

进入南浔县,阿瑶还是找不到真切感。

没有遭到皂衣衙役的盘查,她朝思暮想都想进南浔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不相信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不疼的。

果然是在做梦吗?

裴朔看了她一小会,伸出手在她脸上狠狠一捏——

“嗷!”

马车停了下来,裴杨撩开帘子,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裴朔说。

马车重新行驶,安静坐在边上的无念在袖子的掩护下偷笑,阿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蹭了裴朔的光,不能动手,却可以刺激他:“刚刚被横抱的感觉怎么样呀~”

裴朔脸瞬间黑了,“忘掉,忘掉,不许再提!”

他的手脱臼,接驳之后临时包扎,等回到裴家别院请大夫仔细看看,因此他只能一直把手揣在怀里,不能随意动弹,以至于离开仁光庙下百步梯,裴伯将他横抱起,公主抱了一路,阿瑶也在后面偷笑一路。

“好。”

阿瑶从善如流,见好就收。

撩开帘子,沿街商铺林立,挑着货担的卖货郎摇着拨浪鼓唱着歌谣穿街走巷,少女们簪着时令的鲜花笑语盈盈,头上的花儿争奇斗艳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还有空气飘来熟食的香味,是烤鸭!

她趴在马车车边,感受古代城镇的繁华。

叫卖声一个唱得一个好听,听得她摇头晃脑。

“外面风景很好?”她看的满意,裴朔却不开心,也学着她撩开另一方的帘子,街市依旧,毫无特色。

“好啊,比起深山老林不知好多少倍,我还是喜欢人间红尘味!”

裴家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马车行到侧门,看门的家丁连忙把门打开迎接人。

裴伯把裴朔抱着,无念扶着阿瑶下车,两人的目光都不去看裴朔,但他依然觉得不自在。

“放我下来!”

“少爷,请您不要乱动。”裴伯巍然不动。

富态精明的管家身后领着两名青衣丫鬟早已恭敬得守在原地听候差遣。

“福伯,她们是我的客人,就住到催荷院去吧。”

“是,催荷院已经掇拾好了。”福伯脸上挂着笑容,“摇翠、生香,你们给两位姑娘带路。”

他身后两名丫鬟走上前,福了福身,各自报了名:“两位姑娘,这边请。”

“阿瑶,我们待会见!”

裴朔的话让除了跟着他回来的“百(伯)步穿杨”侍卫四人组,福伯、摇翠生香等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或是疑惑。

第十三章 男女之防是浮云

椅子还没坐热,裴朔就想溜达到催荷院,却被裴杨拦了下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们怎么这么久?”他抱怨。

“少爷,你刚回来先喝口茶……忍冬,这茶怎么是烫的?换杯茶来,少爷要茶凉了才好去找人。”

忍冬忍笑应着退出去,裴朔把人招回来,一声不发。

裴杨又道:“少爷,谢大夫已经到了,就在外头候着,等大夫看完两位姑娘也准备好了。”

“也好,回头让大夫也给阿瑶看看,她吃了不少苦。”

裴杨若有所思,他们家的大少爷嘴边总是挂着阿瑶的名字,提到阿瑶就两眼发亮,那小姑娘一看就知是贫民下农出身,在他们到来之前,她们发生了什么?

裴朔频频望向门外,几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脸上出现笑容站了起来,但等人走近,发现不是阿瑶,他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坐回去喝茶。

二房的裴行知,算起来比裴朔要小几个月,彼此的相貌几分相似,都是眉毛乌黑浓密,如刀锋般,身体却比裴朔要瘦弱些。他风风火火进来就坐下:“大哥,你从庆宁庵里回来啦,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裴扬见到裴行知眉峰紧锁,裴朔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心情不爽,随口一答:“还行。”

“好不容易学堂放五日的休假,不如过几天我们再去玩?”裴行知目光一转,轻佻笑道,撺掇裴朔再去,显然他知道庆宁庵内有乾坤。

“二少爷!”裴杨打断,反被裴行知一打手中的折扇,冷声道:

“我们说话,哪里轮到你一个小侍卫插嘴!大哥,你去不去?”

他兴致盎然,眉目尽是风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裴朔想起昨晚的事,阿瑶差点就被恶心的家伙给……一阵作呕,更加厌恶庆宁庵,他撇过脸去:“你去吧。”

他起身就走。

出了院子,附耳交代忍冬,晚上在枇杷园设宴,邀请今天和他回来的两位姑娘用餐。

裴行知没瞎,看得见裴朔打心底的厌恶和抗拒,扬开扇子挡住半边脸,思考片刻,招呼小厮:“打听一下这几天裴朔都做了些什么。”

催荷院突出于水,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半亩池塘。

田田莲叶,满目绿意盎然,夏风吹皱一塘活水送来清香,荷裙漾开,亭亭玉立的荷花如少女素手撩开幂篱,展露美貌,荷茎绿下隐藏的藕荷令人眼前一亮。

阿瑶换上摇翠准备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看窗外一池荷色,摇翠给她梳妆打扮。

她没看到无念,问:“摇翠姐姐,无念小师傅呢?她不跟我住在一起?”

“催荷院有好几处厢房,沙弥尼在隔壁厢房,稍后用膳时就能看到她了。”摇翠捻着双鸟犀梳,顺着阿瑶的头发轻轻梳下来,理顺她的头发,问:“江姑娘,你喜欢茉莉、蔷薇还是桂花?”

“茉莉吧。”阿瑶不假思索地回答,“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看你头发枯黄,用些花露头油,如此长久养护,长大就拥有一头让人艳羡的绿云长发。”说着,摇翠从梳妆台上拿了罐带荷叶形盖的银罐,给她刷上茉莉头油。

阿瑶汗颜,原主本来是穷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还差点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哪里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做香露保养秀发。

于是她笑了笑,没有接话,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看得出来,摇翠善于挽发梳髻。

阿瑶的头发不多,上了头油,编了小辫子,摇翠给她加了个蝴蝶样的假发包,在她的一双巧手梳理下,假发包与她的头发融为一体。

一旁两位丫鬟端着漆盘上前,摇翠给她系上发带,双鬓簪上带有水露的茉莉。

梳好发髻,上妆。

“江姑娘是怎么认识少爷的?”给阿瑶画眉时,摇翠不经意问。

“在庆宁庵不知怎么就遇上了,当时无念小师傅和几位大哥到处找他。”阿瑶回答,通过铜镜观察摇翠的神情。

“嘻,少爷在这也是,时常把福伯急坏了。”这一说,摇翠深有体会,噗嗤笑了起来。

她似乎有意跟阿瑶套近乎,她捡一点关于裴朔无关紧要的话应付着。

“得多养养,长大定是个美人。”

阿瑶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不记得最开始坐在镜子前的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江姑娘稍作休息,奴婢去看看生香那边的情况。”

摇翠退出门,一个丫鬟凑到她耳边吩咐,她颌首示意明白,到隔壁去。

漫天晚霞将一池荷塘映得娇艳无比,芙蓉含羞,莲叶下,锦鲤倏忽游动,灵动活泼。

阿瑶探出身,可惜这有栏杆,若是撤了栏杆,与水亲密,岂不是更快哉。

“咕~”肚子又饿了。

后面传来小丫鬟的偷笑声。

睡醒没多久离开仁光庙,被安顿到催荷院这里沐浴梳妆打扮,她们恨不得花瓣澡豆将她洗脱一层皮,拍了一层傅身香粉,香喷喷地飞舞花丛中足以招蜂引蝶。

你看,夕阳无限好。

黄昏如此美好,美中不足就是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

她不修仙,做不到不食五谷,餐风饮露呐。

“阿瑶!”

“少爷!”

男女的声音先后响起,阿瑶扭头,只见丫鬟们福身向裴朔行礼,裴朔袖手,大步流星走进来,余光也没给她们。

阿瑶郁闷,房间说闯就闯,男女之防呢,说好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呢?

裴朔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所见到的,是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小女孩。

小小的,如豆芽菜般,阿瑶最落魄,最狼狈的模样,他都见过。

但现在,面对肤色赛雪,双颊扫红,一双如新月初现时弯而细的秀眉,黛色清湛的小女孩,沾染的花香不时钻入他的鼻腔,与夜里的臭丫头判若两人,应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

“歹笋。”

“……”

你还不如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做形容!

看到阿瑶两颊拍上去的胭脂随着她沉下去的脸色而变黑,裴朔决定不触她霉头,转移话题:“你还没好么,我在枇杷园等你半天了,结果你却还在看荷花。”

“我好了的,但无念姐那边似乎还没好,摇翠姐姐过去看看。你说你在枇杷园等我?”

“我在枇杷园设宴招待你们啊。”

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裴朔道:“难道丫鬟都没告诉你?”

第十四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径点苍苔,墙隔翠柳,闲亭面面开疏牗。(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穿过催荷院的月洞门,沿途一步一景,粉墙青瓦翠竹,空窗山石芭蕉,景虽小,大有文章,阿瑶的眼睛根本用不过来。

平常见惯了别院的景色,也没觉得多有趣,倒不如拆作练武场,可看阿瑶嘴巴情不自禁张开,目不暇接的模样,裴朔感觉自家的院子到底有可取之处。

“以后看的时间可多了,当心你的脚下。”

只是不爽她顾着看风景忽视他这个主人公,裴朔今天仍然使劲刷存在感。

阿瑶笑道:“今天得以踏入裴府已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哪还会有以后。”

这番话说得她身后的摇翠生香暗暗点头。

裴朔停下脚步,恨不得戳着她的脑袋:“从哪里学来的谄媚话,都给我忘掉,好好说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在这住下,这就是你的家。”

目光扫及阿瑶身后的摇翠和生香,她们两人低下了头。“别院我做主,你管别人怎么想。”

无念微笑,伸手摸了摸阿瑶的脑袋。

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迷茫,眼睛仿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是裴朔的家,不是她江瑶的家,她的家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还能否回去。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有了容身之所不已经达到了第一个目标了么,有了面包,房子早晚也会有。

裴朔稳声,像是蛊惑,又像是保证:“是的,这是你的家,我会好好待你的。”

唱歌不如跳舞,承诺不如吃饭~

枇杷园以庭中一株枇杷得名,与催荷院有些相仿,催荷院突于水,它则是面水而建,半弧形的亭台面向一塘清池,岸边垂杨柳,暑天送来几分清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坐下没多久,丫鬟们鱼贯而入。

小瓷碟装着蜜汁乳黄瓜、清炒虾仁,紧接着是豆粥,荷叶粉蒸鸡,红烧斑鸠,山家三脆,不多会桌面已经布满了菜。

鸡肉鲜嫩,带着荷叶的清香;咬一口斑鸠,烧得恰如其好的斑鸠肉外脆内嫩,满口皆是鲜美的肉汁;红烧味浓,粉蒸鸡几分清新,作为味道清淡的素菜,山家三脆却没有被掩盖下去。

嫩笋、小蕈、枸杞头在盐汤焯熟,加入少许盐和香油,加上酱油和滴醋拌匀。

这道本是春季时令菜却出现在初夏的饭桌,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初春。

“这是用香蕈油拌的吧?”无念惊讶,阿瑶吃得停不下口,胡乱点头跟着附和。

旁边侍候的丫鬟道:“后厨的蔡婶把香油换成香蕈油,没想到竟被沙弥尼吃出来了。”

几道菜被阿瑶,裴朔几人风卷残云扫光,丫鬟撤下空盘,荷包鲫鱼,素蒸鸭,蟹粉鱼翅,牡丹生菜,便如流水一样端上来。

就连白米饭,米粒颗颗饱满,米饭的香味还带着几分清香。

阿瑶热泪盈眶,距离上一次吃白米饭像是过了三年五载。

她跟裴朔大口扒饭,毫无形象可言,反观无念,一口米饭叩齿三十下才吞咽。

最后一碗冬瓜汤,汤色清亮如水,不见油花,清淡少盐,味道依然鲜得不得了,人生得到满足,肚子饱饱的,好想揉一揉。

无念也放下筷子,丫鬟们撤了残羹剩菜,最后端上一小碗甜点剔心莲子羹。

裴朔问:“沙弥尼,吃得可好?”

“裴檀越有心了,这是贫道吃过最丰盛讲究的一顿,就连米饭也用了多种花露混合搅拌,吃起来芬芳扑鼻,却又没掩盖了米饭的原味,实在人间美味。”

“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并没有受比丘尼戒,没拿度牒算不得真正的比丘尼,此番离开庆宁庵,打算……”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阿瑶插不上话,低头一口一口慢慢抿着莲子羹,莲子一破为二,剔了绿芯,加上发开的银耳熬成浓稠胶状的甜羹,再撒了几颗红艳艳的枸杞,只有少许的甜味,恰恰正好,渐渐地连他们的话都没听见,满脑子想着眼前这碗甜羹。

幸福的甜味伴随她进入梦乡。

直至第二天,阿瑶穿戴好去找无念玩,却发现她留下了一封信,人已经离开了。

她拿着信笺怔怔地发呆。

裴朔找她玩,故意抽开她手中的信笺吸引她的注意,才恍如梦醒。

“你看不懂上面写什么,我给你念?”

阿瑶动作更快,裴朔压根没发现她的动作,信笺又被她夺了回来,折好收起,“我知道上面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

“她说她去云游四海,学一身本领嘛。”开展新的人生,新的旅途,不会有人知道她过去的不堪,多好,可是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一时说不清,她情绪的低落是因为无念离开,还是她得离开裴家另谋住处,为以后烦恼。

她脸上的怅然若失挥之不去,裴朔见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方设法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我们去报官吧,拆了庆宁庵,给你报仇。”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要去吧。”

庆宁庵香火鼎盛,前去上香的都是四乡八县的妇人,不乏南浔县有名望的人家。她记得有天厨房要洗的碗碟特别多,路过的尼姑无意间提及知县夫人带着女儿侄女祈福,中午在庵中吃素菜。

可见它隐藏够深,连知县都被瞒过去。

“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贸然去报官,会打草惊蛇的。”

而且,信众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哼,就是个胆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能由着她们去祸害女孩子,无念的前车之鉴你还想再见几次?”

裴朔想了一晚上,打定主意非要揭发庆宁庵的恶行。谁知她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流露失望,不曾想这话戳伤了阿瑶。

她抿紧唇,是,她就是胆小鬼!

她始终是异乡客,身如浮萍,原主的家有亲人磨刀霍霍,等待她自投罗网,那个家是不能回去的,以至于不得不寄人篱下,每天战战兢兢琢磨着头上瓦盘中餐。

如果她再大一些,何愁不能凭自己一双手挣出美满生活。

裴朔是富家公子,有身份有钱财,他想要的,哪怕是水中月镜中花,仆人会将东西准备好送到他手边,他想报官想弄垮庆宁庵,自然也会有人打点好一切。

本来不是一路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呀。

想通了,她打起精神,点头承认,“我承认,所以我不会去的,待会就离开。”

第十五章 恕不为妾

没想到他冲口而出的话,竟换来阿瑶离开的回答。mht.la [夜夜小说网]

他的脸涨成猪肝色,语气也变得不太好:“你在威胁我?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他不明白,昨天她明明一口答应会住下,为什么出尔反尔,不可能因为他说要去报官。

“难道是因为无念的离开?”

“您误会了。”阿瑶平静道,语气用词间拉开两人的距离:“您是富家公子,我只是一介平民,我们本是云泥之别。庆宁庵的事已了,此后安心过平凡日子,不该贪恋富贵荣华的生活,毕竟它再美好也不属于我。”

“不许走!”

裴朔抓住她的手捏得紧紧的,硬要强留。

“你还能到哪里去,回家羊入虎口?再怎么说你是我救命恩人,留在这里是应该的!”说着忽然扭捏起来,干脆撇过脸,不让阿瑶看到他脸上的红晕:“况且我会对你负责的,等你长大就收你为妾。”

“……”

晴天霹雳,把阿瑶雷得不清。

她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按捺不住体内洪荒之力,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柳眉直竖:“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在裴朔看来,阿瑶的战斗力比弱鸡好一点,无所畏惧,又将话重复一遍。

“我绝对不会做你的妾!”

她气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原主才6、7岁,他就已经打上她主意!

裴朔也有火气,阿瑶总是不领情:“我是对你负责!”

“呸,我不要你负责,我承受不起!裴杨他们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你想报恩就给我钱,我识相离开无需你操心!”

两个小孩越吵越冲。[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忍冬还有生香上前劝说,反而火上浇油。

“忍冬。”裴朔回头喝到:“把我房里把那个嵌螺母的描金匣子拿过来!”

“少爷!”

忍冬惊叫,那里面装的是裴朔的压岁钱和月钱。他刚刚也听见阿瑶的气话,可不曾想裴朔竟把他的钱全给阿瑶,“使不得啊!”

“快去!”他怒视,爆发的气势让忍冬哽了一下,听从命令退了出去。

生香也急,招呼小丫鬟把摇翠和福伯请来。

两人一旁还在吵,忍冬快去快回,捧来描金匣子,裴朔本想将整个匣子都塞给阿瑶,可当他的手接触到匣子时,他就冷静下来。

打开匣子,他眼神沉稳不少。匣子里多是饰品,也有金银打造的小玩意,银票银两极少,他掂量了一下金豆子的重量旋即放下,取了几枚银叶子,合上匣子。

忍冬见状,松了气,他真怕少爷把钱全给了乡下丫头。

他把银叶子煞有其事交到阿瑶的手中:“感谢你救了我的性命,礼轻情意重,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感受到。”

阿瑶嘴角抽了抽,别当她眼瞎,她分明看到他拿起过金豆子,很快又放回去。

手中的银叶子轻飘飘的,纹路精美,但拿去典当……至少她知道,典押得到的钱应该不够租房一个月,还有吃的和置办家具呢。

再看裴朔,他的笑容太刺眼,脸上写满得逞。

事实上,裴朔真的就是这么打算,一根银簪值2贯,金豆子少说也得给5颗,面上才能过得去,算来价格跟银簪差不多。南浔县租赁房子,地段好的,每间每日150文至200文,后街小巷闲慢房屋,则3文至5文一日。这几片银叶子折算估计不过600文,还有吃穿用度呢。

于是,他笑道:“你安心住下,我会好好养你的,不会短了你吃穿。”

“谁要你养!”

阿瑶气急,攥得银叶子紧紧的,转身就跑,生香福了福身,追人去了。

“忍冬,你吩咐下去,阿瑶要是自行离开,我唯你们是问!”

出了狼窝,又入虎穴,怎么就命运多歼呢。

她头痛地很。

阿瑶和裴朔的争吵传进了裴行知的耳中,他饶有兴致特地再询问一遍:“乡下村姑拒绝成为大哥的妾侍?哈哈,有趣,你仔细说来。”

阿瑶跑的快,忍冬交代的速度更快,二门近在咫尺,她就被人给请了回去。

她不想回房间,于是到花园走走。

园中小池曲涧甚多,每个地方小桥样式尽不同。她走过的这座桥,栏杆做成高高的花架,花架顶上爬满紫藤,浓荫覆盖,凉爽宜人。

阿瑶不经意望着花架上的紫藤出了神。

“江姑娘。”生香轻声道:“奴婢多嘴说一句,少爷好心,担心姑娘在外无依无靠,才让你安心住下,若姑娘离心已决,也不如先等年岁稍大一些,少爷回去以后,再离开也不迟。”

她看向生香,迟疑了一阵,问:“这里不是裴……少爷的家?”

听生香解说她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只是裴家的一个别院,当初是裴家从别个文人墨客低价买来的,作避暑用。每年裴家都会过来避暑,恰逢裴大老爷娶妻,让百步穿杨四人把裴朔送来。除了裴朔,别院还有二公子裴行知在,他寄宿在南浔县的书院念书,不常回来,是以,在这别院当中,裴朔是唯一的主人。

住在别院,不愁吃穿,也不会受别人欺压,更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管她,多好。

所以当摇翠跟她说裴行知来催荷院看看她,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才如何应对。

那是别院第二个主人啊。

生香道:“姑娘请放松,二公子人很好的,大概是好奇过来看看吧。”

“好姐姐,你待会可要提点我,我是不是需要准备礼物什么的?”

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传来,裴行知风风火火跨过门槛,这两兄弟还是真雷厉风行。

阿瑶给裴行知福了福身。

“不用多礼。听说你是我哥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好奇过来瞧瞧,不要见怪。这是我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裴行知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匣子,双手交过去。

她左右为难,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没有礼物可以回给裴行知,而且也不是裴朔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裴行知仿佛没看到阿瑶纠结犹豫的表情,保持递礼物的动作。“你不用在意,哥哥给妹妹见面礼应该的。”

阿瑶余光扫了扫摇翠和生香,两人点了点头,她从善如流收下。

裴行知这趟的目的达到了,连茶都没有喝就离开。

第十六章 衙门门口朝南开

阿瑶打开匣子,红绸上放的是鸳鸯莲纹鎏金银花对钗,对钗造工细致,细看鸳鸯灵动,她拿起来,爱不释手。mht.la [夜夜小说网]

摇翠挑眉,语气恼怒:“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问:“大公子和二公子两人的关系怎样的?”

生香道:“大公子跟二公子非常的要好,二公子说的话,大公子都会听的。”

阿瑶捏着这只鸳鸯莲纹鎏金银花对钗若有所思。

那头裴朔听忍冬说裴行知去了催荷院,又送给她礼物,急急忙赶过去。

风风火火的架势,真是一家人。

他眼尖,一下就看到阿瑶手中的鸳鸯莲纹鎏金银花对钗,怒火中烧:“裴行知这是什么意思,居然送你对钗!”

“这对钗是什么意思?”她仗着自己年纪小,问了起来。

裴朔却支吾起来,内心恨得裴行知牙痒痒,不愿意作答:“总之并不是什么好意头,把它退回去!”

夫妻和情侣相别前分钗,将对钗折成两支,一支给男子,一支女方自己保留,再逢时重聚成对,裴行知在诅咒他们早日分离!?

阿瑶不再追问,古代不是说男子送女子钗子有定情的含义嘛,收下裴行知的对钗不合适,现在正好顺水推舟,就把对钗往前一递:“喏,送你。”

他也不客气,整个匣子给拿走,并嘱咐:“以后他送来的东西不能要。”

阿瑶对裴朔的气消下去,他毕竟只有十岁,多过几年,他就把收妾这事给抛到脑后,那时候她也长大,再离开也不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对了,你们不是两兄弟吗,为什么名字却有点……”

“‘行’是我们这一辈的字,而我的名字是当今圣上起的。”说起这,裴朔略有得意。

阿瑶一口水就喷了出来。

当今圣上?

裴朔不是富N代而是官N代?

十几年前,前朝昏庸无能,圣上领兵勤王,裴朔的爹裴正稳跟随响应,打了好几年的仗,一直打到京城,兵临城下。然而京城固若金汤,一时间无法攻入,他们守在京城外,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裴朔的娘当时挺着大肚子快要临盆,据说他娘生下他时,忽然天降异象,一道惊雷破开城门防守,使得当今圣上和裴爹顺利攻入京城,婴儿啼哭的声音穿透层层乌云,曙光驱逐乌云,光耀大地。

圣上登基,封裴正稳为开国候,并为给初生的他起名为朔,意为平在朔易。

阿瑶目瞪口呆。

裴朔沾沾自喜。

“所以我的名字跟他们有些不同。说起来,我家人少,祖妣生下我爹,庶祖妣生了二叔,裴行知是二叔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庶弟,叫裴行德,我娘死得早,现在我爹续弦……”

说到后面,裴朔既黯然又咬牙切齿。

“行知跟我说,继母不喜欢我,她过门之前让我爹把我送走,就怕会冲撞到她。”

阿瑶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

碍于她对这个世界的风俗人情没有了解,只能将疑问压在心里。

晚上生香给她梳发,她在旁敲击。

“姑娘回心转意要嫁给少爷了?”生香打趣道,“新妇过门前一个月内不能与夫君见面的,出嫁前的一个月大伙都忙得很。姑姑出嫁的时候,我还记得给她坐床来着,那会她还在赶着绣鸳鸯被单,小来姐姐更忙得分身乏术,恨不得变出三头六臂,给我姑姑做好嫁衣。”

“哦……”

阿瑶若有所思的点头,没有打听出有用的消息,渐渐她也就忘了这回事。

次日,裴朔带着状书来找她。

她正喝瘦肉粥配翡翠烧麦,听到他的话,没差一口粥就喷了出来。

“你真写了啊?”

“那还有假,待会就上衙门。”裴朔收好状书,“你要不要跟我去?”

他甩开随从小厮,带着阿瑶溜出别院。

阿瑶回头看了一眼别院,但愿摇翠生香她们能早点发现她留在房间的纸条。

小巷的路用麻石铺就,一路没有遇到几个人,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走路声,七拐八绕,出了巷口,才仿佛重回繁华的人间。

衙门就在巷口的对面。

裴朔对这一带很熟嘛。

阿瑶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衙门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门口一对雄雌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抬头挺胸,杀气十足地怒视来往的百姓,就像门口站着的那六名皂衣差役一样。

“我们过去吧。”裴朔正想走,衣袖被阿瑶给拉住。

“我们委托其他人来办吧,就我们两个上去击鼓鸣冤,他们只会把我们给赶出来的。”

裴朔十岁,她才七岁,两个半大的小孩的岁数加起来都没到弱冠,身边又没有成人,那些衙役理他们才怪。

“放心,我听说南浔县县令勤政爱民,我们去报案,相信他会一视同仁的。”

他对县令迷之信任,阿瑶劝不动裴朔,又说:“那我在这等你。”

“真无趣。”裴朔嘟囔,揣好怀中的状书,往衙门走去。

径直来到衙役的面前,道:“我要报案。”

衙役闻声,东张西望,没看见人,裴朔咬牙回头走上几步,进入他们的视线里面,又重复一遍。

“哈哈哈,小毛孩,你要报什么案?”差役大笑,没把裴朔放在眼中。“走吧,这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是来报案的,不是玩!”裴朔掏出状书,差役拿过来随眼看了看,揉成一团丢了,纸团滚到另一个差役的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脚一踢,那个包含着裴朔一晚上的慷慨激昂就这样滚远了。

“这不是你玩的地方,回家玩泥巴吧。”差役笑容收了起来,警告道。

裴朔看着他的心血被人视为废纸,双拳攥得紧紧的,抬头瞪向这些差役,目光如刀,他们早就戳成筛子了。

“哟嗬,这小子还会瞪人,好怕怕。”

差役大笑取乐。

裴朔掉头就走,后面的差役还在取笑。

谁知还没下台阶,他掉头就跑去敲登闻鼓!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震耳发聩,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来往的百姓将目光聚焦到衙门上,纷纷议论是谁在敲鼓,而衙役恼怒,几个人拔腿跑去阻止裴朔敲鼓。

第十七章 告状

衙门内,娇奴将碾磨茶叶放入兔毫黑盏,提着汤壶,热水缓缓注入茶盏,茶筅击拂,汤花泛起,洁白细腻如云的水痕紧咬茶盏,经久不散。[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知县喝彩,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皓腕,美人吹了吹茶的热气,送到知县嘴边。他才刚抿了一口,外面骤然响起的鼓声把娇奴吓得手抖一下,一杯热茶全撒在知县的官服上。

“啊!”知县被烫得弹了起来,胡乱拍打着前胸,“你要害死本老爷不成?”

娇奴连忙跪下求饶:“老爷饶命,奴奴不是故意的。”

“谁在外面敲登闻鼓!”知县一团火在心胸怒烧,暂时没理会娇奴,大步走了出去,喝道。

衙门外,差役一举夺下了裴朔的鼓锤,“又是你这个小孩在闹,看我不打你!”举起长棍就要打下去。

另外的差役负责驱逐人群:“看什么看,速速离去!”

“谁在敲鼓?”门内走出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略显富态。“你们都在做什么?”

他的出现令围着裴朔的差役主动分开,“大人,这臭小子漠视公堂威严,无事敲击登闻鼓,理应先打20棍威杀棒。mht.la [夜夜小说网]”

“胡说,你扔了我的状书,将我赶出衙门,若非如此我岂会去瞧登闻鼓!”裴朔手指向被踢到角落的纸团,气愤道。

阿瑶听见鼓声,不由得担心裴朔又自作主张,随着看热闹的人群,仗着自己瘦小,挤到了最前头。

“大人,我要告庆宁庵逼良为娼,入夜让庵中的比丘尼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裴朔掷地有声,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片哗然。

眯着眼仿佛没睡醒的知县忽然睁开眼睛:“此话当真?”

他以为知县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将自己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明白,当然他并没有把阿瑶给暴露出来。

阿瑶观察着周围百姓的情绪,内心暗骂裴朔笨蛋,庆宁庵毕竟也是佛门地,去拜神礼佛的香客不计其数,裴朔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这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反而还使得他陷入不利的境地。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忿忿不平:“黄口小儿休得胡说!佛门清净地哪容你这般诋毁!”

有人出头,陆续有百姓附和,顿时指责裴朔的声音越来越多,人群的躁动也越来越大。

阿瑶愈发心惊,周围民情汹涌,百姓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裴朔要跑不是易事;她应该回别院报信的,可她更放不下裴朔,万一她不在时裴朔发生了什么意外,她拿什么跟裴家交代,只怕裴家气愤至极,自己在劫难逃。

摇翠生香看到她留下的纸条没有,伯步穿杨怎么还不来?

该怎办才好,阿瑶摸索全身也掏不出一个子,想买块米糕或者糖葫芦给小孩让他去别院报信都不成。

“好了!”知县被吵的心烦意乱,他听见裴朔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家中女眷。他的夫人很喜欢初一十五到庆宁庵礼佛,回来逢人就说灵验,精神奕奕,喜气盈盈,也想过到江流县那边的仁光庙去。

现在想来,他头上的帽子是不是变绿了?

知县脸色铁青,“够了,县衙门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闹把人都抓起来!至于他……”他瞥了裴朔一眼。

为了方便出门,裴朔穿的是半新不旧的短打练功服,也没有佩戴同任何的玉饰,正是他这一身打扮让知县误以为是他是身份不高的平民百姓,于是说:“依照本朝律例,击登闻鼓者,杖二十,再论冤屈。来人呐,把他压进去!”

差役得令,一人一边,提起裴朔就往县衙里头走。

阿瑶见状,脑补日后自己孤苦伶仃,饥寒交迫,饿死在路边不由得悲从中来,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往裴朔身上扑,抢天哭地:“哥啊,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喝药,我买了白糖做糖葫芦,摔了一大块亮晶晶的糖板,很好吃的,这样药就不苦了,你也不要负气跑出来好不好?”

转头,她噗通的一下给县令和差役跪了:“大人,差爷,民女的哥哥神志不清时常颠倒黑白,都怪民女没有看好他,让他跑出来,惊扰了大人,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民女的哥哥吧!”

她又跪又磕头,中心意思只有一个――

裴朔有病,得治,今天他一不小心停了药,所以整个人都神经了。

裴朔气啊,阿瑶说他脑子有病?“你……”

她好像一只受惊的猫,忽地弹了起来,本想掐裴朔脖子使劲摇的,可差役提起裴朔,她够不着,只能抱着他的大腿,继续哭,捶着他的腿,及时制止:“哥啊,我求你了,我们回家吧,爹娘在外,家中就只有我们两兄妹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一个,你让我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我没有脸见爹娘了!”

阿瑶扯开嗓子哭嚎,童稚的声音此时如魔音穿耳,刺激着耳膜,知县实在受不住,听阿瑶的意思,他们家中就剩下他们两个小孩,难道还真能够修理他们么,他直呼晦气,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你把你哥带回去,好生看管,别在让他犯病跑出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阿瑶连连感谢,从差役手中抢过裴朔,强行拉着他离开。

进入小巷,七拐八绕,她记得来时的路见后面没人,松开裴朔的手。

裴朔忍了很久,终于爆发:“你刚刚那番话是怎么回事,喝药?神志不清?颠倒黑白?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的情感能丰沛到那样的?”

“我如果不这么说,此时此刻,你就被蹲在县衙牢房里面喝西北风了!”说着阿瑶皱眉揉揉自己的膝盖,当时没多想,噗通一下就跪下,青石砖的地面呐,不用掀起裙子也知道膝盖淤青了,膝盖疼,但她更委屈:“裴朔,你能不能长点儿心,你也看到那些衙役的态度,状书被当做废纸揉成一团,庆宁庵这事我们可以徐徐图之,回去找伯步穿杨商量,以裴家的名义出面会不会更好些?”

望着阿瑶通红的眼睛,睫毛还挂着泪珠,裴朔心头的火被春天温润无声的细雨浇灭,她的声音由于嘶叫哭喊变得沙哑,弯曲着身揉着膝盖。

那些气愤变得不再重要。

阿瑶是为他好。

裴朔嘴角悄悄弯起,来到她的面前,背对身蹲下,“你膝盖有伤,我背你回去。”

第十八章 主仆

得到阿瑶留信急忙出来寻人的伯步穿杨四人遇上背着她往回走的裴朔。[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江瑶安静地待在裴朔的背上,裴朔抄着她的腿窝,粉墙灰砖青石路上,竹马背青梅,两人之间萦绕的默契,第三人无法插足——

如果裴朔不走得歪歪斜斜、脚步轻浮就更完美了。

裴步松了一口气:“少爷,幸好你平安无事。”

江瑶脸呈倦色,眼眶和鼻子红红的,脸颊还有泪痕,而自家少爷虽然嘴角弯起,但不似平常斗蛐蛐赢了比赛的雀跃嘚瑟,联想江瑶纸条上说的,有可能少爷在衙门碰壁了。

裴穿快步来到裴朔的身边,道:“江姑娘交给我来背吧,少爷你这身子骨承受不住。”

他已过而立,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成婚生子,孩子比阿瑶还大,由他来接过阿瑶比另外三个尚未婚配更合适些。

裴朔脸腾地一下红了,被侍卫当着小姑娘的面直白说身子骨不行,脸都丢尽了,这群二货!

不能被阿瑶看不起,裴朔咬牙硬撑:“距离别院剩下两三步路,我背回去就可以,你们去一个人找忍冬要些金疮药和通络祛痛膏,让他交给催荷院的丫鬟。”

四人互相对视,裴伯先行一步,他对别院内的事物更为熟悉一些。

回到催荷院,收到消息一早等在院前的摇翠生香把人接过,啪地一声把门关上,裴朔摸摸鼻子吃了一脸灰。

“少爷。”福伯站在她的身后,神情平静,却给他山雨欲来的感觉,“请借一步说话。[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裴朔意识到福伯要说的话,耷拉着头跟上。

房中,生香挽起阿瑶的裤脚,血迹染红了细布,膝盖处一大片暗红,再掀开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她双腿瘦骨嶙峋,尤其是膝盖,只剩一层皮包骨头,这层皮肤都被磨破,森森白骨就在斑斑点点的血迹之下,伤口十分狰狞。

“我看得先用金疮药,晚上血迹凝固再通络祛痛膏,赶明儿我派人去找孙大夫开张生肌膏的方子,伤口结痂后再用,就不会留下疤痕印子。”

摇翠叫人打了一盆清水进来给阿瑶处理伤口,洒了金疮药,药粉里面大约有刺激性的药物在里面,甫一上药,膝盖火辣辣地还有些刺疼。她瑟缩了一下,却听摇翠低声道别动,咬着唇任她包扎伤口。

生香道:“姑娘出门若不见我们也应该给小丫鬟留个口信,我们回来发现你跟少爷都不见了,大伙急得像热锅的蚂蚁。”

“保证没有下次了,再出门定然给两位姐姐留口信,不教姐姐们担心。”

阿瑶虚心接纳摇翠生香的意见。

“我交代了厨房,今日的汤品换成大骨汤,以形补形。”

“摇翠姐好棒!”

那头,福伯领着裴朔到催荷院的半亭。庭院角落,白墙建有半个亭子,飞檐斗拱,偏居一隅,却为庭院增色了不少。

背后是墙,墙后是池水,半亭面临种植不少茉莉月季牡丹的庭院,小厮丫鬟出入催荷院都一目了然,更不虞旁人偷听。

他请裴朔坐下,而自己站着。

丫鬟上了茶,福伯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茶烟袅袅,澄清的茶汤倒影出裴朔的忐忑不安。

片刻,小厮匆匆跑来,附耳在福伯耳边细语,裴朔只字片语都没听见,内心更加慌乱,绞尽脑汁想对策。

“少爷。”

“福伯对不起!”几乎是同时,裴朔抢先开口。

“少爷您呀……您没有对不起老奴。”福伯既慈爱又好笑。

他是裴朔母亲的陪嫁,看着裴朔长大,但自从裴朔母亲去世,他就被人打发到别院,直到今年裴朔的到来。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青竹说了,我相信少爷是有理由的,少爷愿意跟老奴说一说吗?”

裴朔回到别院之后,他也询问过裴伯裴杨他们,伯步穿杨四人对那晚的事情不甚了解,说先前离开别院的沙弥尼夜里曾给他们带去口信言道少爷贪玩去了仁光庙。

等他们赶到仁光庙却看见少爷被人抓起来,才有声东击西,分头行事,负责闹事打架引开和尚注意力的裴步裴穿还说那仁光庙真不是个好地方……然后裴步脸红成虾子,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大概是想起那晚的见闻。

是个暗娼之地,裴穿接着道。

接下来的事福伯也了解,他们回来后,裴朔把江瑶推到前面,说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好生对待。

裴朔沉吟许久,低声详细说了那晚的经过,依然瞒下阿瑶受辱。

神情厌厌,陷入自责,人是他强行拉过去,也是她在听到那和尚的声音后……是的,她肯定是知道仁光庙,甚至在里面待过,所以在听到假和尚的声音后,忽然颤抖,话也说得不利索。

裴朔将事情前后一串,将真相猜出十之五六。

无意间,抬头看见福伯仍等他下文,他收起猜测,把县衙门口发生的事说完。

“我原以为那厮清正廉明,办案公道,谁知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义愤填膺,越想越气,抄起手旁简洁大方的黑釉兔毫盏,灌了几口茶,心头的熊熊烈火才压了下去。

“江姑娘确实是个好的,三番两次差人留下口信或者留下纸条,得以让裴穿他们找到少爷。”

“什么?”裴朔吃惊,忽然站了起来,脸上颜色五彩斑斓,又气又羞恼:“她竟然通风报信!”

气阿瑶不守信用,他们两人的秘密就这样说与旁人还暴露他们的行踪,羞恼的是两次危难之际,都是她挺身而出,他想有所作为,反是添乱。

福伯眼观鼻鼻观心,等他发泄完了怨气,打趣道:“少爷,那需要请江姑娘离开吗?”

“不行!”裴朔吼道,末了才发现福伯脸上满是笑容,意识到他不是认真的,清咳几声补道:“咳,我的意思是江姑娘是我的贵客,要好生招待。”

“老奴明白,叨扰少爷多时,若无其他要吩咐,老奴先下去了。”福伯欲退下,被裴朔喊住,“那仁光庙庆宁庵的事……”

他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少爷放心,老奴省得。”

第十九章 庄周梦蝶

称漏的水一滴滴落到受水壶上,积少成多,再落一滴时,水壶的重量发生变化,三更到了,该出门报时打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打更人颤巍巍地看向另外一个光头大汉,他不以为然,夺下他的梆子,扬长而去,留下被绑在凳子,呜呜叫唤的他。

更声从县衙附近出发,传过大街小巷。

纸糊的窗透着昏黄光晕,还有人影走动,听见更声,屋内的人也吹灭了灯火。

南浔县一天的繁荣热闹,终于在此时沉寂下来,唯有富有节奏的“咚!——咚!咚!”的敲击梆子的响声在街巷回荡。

城南的王麻子夜夜酗酒,酒家店主听报更的声音打烊,他听着梆子声扶墙走在巷道里。

借着月光,巷道又有一盏灯出现,他使劲睁开迷糊的双眼,有人穿过黑暗而来,还有那熟悉的打更。

他高兴地迎上去,发现今天打更的张大,与往日不同,他的脑袋把路都照亮,笑嘻嘻地伸手:“张大,你什么时候剃……剃了光头?”

“滚开!”

他还没反应过来,风划过耳边,便被推到墙边,背撞上了墙:“干嘛!”他大舌头,醉眼迷糊,没察觉打更的换了一人,“你,你只是个打更的,我告诉你!”

一张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脸忽地凑到他面前,紧接着心口一重,王麻子后知后觉自己被砸了一拳,好像有千钧重物坠在心头,不由得发出闷哼,贴着墙跌坐,很快就如虾米一样缩起来,捂着胸口。(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田舍汉。”那人不屑道,他敲着梆子走远了。

留下王麻子痛苦地窝在地面,口吐白沫,渐渐不再动弹。

梆子声回响在街巷上,却传不到裴府别院。

别院有家丁肩负更夫的角色。

一轮硕大的圆盘挂在天幕,月色清幽,透过象眼窗格照进房间,拔步床内有细语喃喃。

“为什么呀?”

房内传来阿瑶的声音,生香当值以为她有事要吩咐,撩开梅花纹的竹帘进入到内室上了拔步床,却见她蜷缩在床角,双目微阖,足可睡上两人有余的床,她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像极生香曾经见过在山石下独自舔伤的小猫崽。

“江姑娘?姑娘?”生香轻声唤道,阿瑶没有回应。

再靠近些,哪里是有事要吩咐,是在说梦话!

她一直在嘤嘤嗯嗯的哼叫,生香哭笑不得给她掖被子。等了一小会,看她呼吸绵长不像做噩梦,于是她退了出去,留下一室清辉。

阿瑶确实在做梦。

她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大院,和小伙伴在天井玩,母亲在厨房喊她过去端菜。

“哎~”她应道,像花蝴蝶一样跑过去。

才踏入厨房,场景便忽地一转,她也没发现不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仿佛豁然开朗,天光明媚,湖边垂杨柳,她往前走着,庭院一隅砌有灶头,旁边还有设了高几,支一把大的油纸伞,单说这几样立在庭院非常突兀,但灶头后还有一个女子,远山眉黛,给人的感觉平和舒服,因为她的存在,反而使得灶头高几融入庭院,成为其中一部分。

灶头烧着瓦罐,汤水沸腾咕噜噜冒着大量白烟,飘出鱼汤的鲜香。

阿瑶走进,女子停下手中的活,道:“你来啦,你爱吃鱼脍还是松子鱼,或是其他?”

“我都可以的……”

“那我给你做鱼脍。”

她牵过阿瑶的手,向她展示介绍她携带的刀具,末了当即随手抄来一尾活鱼,在下颌和尾部各割一刀,放到高几的木盆,鲩鱼受惊在水里来回游动。

趁着放血的时间,她开始做调料了,生姜、小葱切丝备用,烧开一锅油,放入一小把绿豆粉丝,粉丝在热油中吱吱作响,她用铲子压着粉丝,令每一根都能炸到,雪白膨胀的炸粉丝就出现了,捞起放到荷叶上沥干,回头做鱼。

淤血放清,飞快除鳞去鳃洗净,起出鱼皮备用,去了皮下红肉部分,整鱼脱骨,剔出鱼骨和鱼肉。

鱼皮可以做成凉菜,鱼骨备用熬汤。

快刀将鱼肉切成蝉翼般的薄片,阿瑶目不转睛,她被女子行云流水的刀法所折服,每一片鱼肉大小相同,她好奇的拿起边上的鱼肉,这时阳光真好,鱼肉也透亮,薄得仍然可以透过它看到女子的刀光剑影。

她的手边已经有一个小木盆,内是一整块大冰块,凿成冰山一样,冒着冷烟,每片好一片,她边放到冰山上,鱼肉贴在冰山,仿佛融为一体。

“还没能行呢,别急,你背过身去。”女子笑道,扶着阿瑶的肩让她转过身去。

那其实是过度,稍稍冰镇,她将鱼脍取下,摆在漆盘上,阿瑶回头就看到漆盘盛开一朵仿佛是用整块的冰精雕细琢而成的菊花,雪白透亮隐约带了点幽蓝,十分漂亮。

鱼脍圆盘还伴有十几个瓷碟,虾子酱油、雪梨丝莲藕丝、姜丝、葱丝、炸粉丝、麻油、桔子皮,更甚还有一壶米酒!

“哇。”阿瑶目不转睛,女子递去一双筷子,示意让她尝尝。

阿瑶举起筷子,迟疑,摆盘太漂亮了,她不舍得下手!

“要不要跟我学?”女子笑盈盈道。

“好啊好啊。”阿瑶忙不迭地点头。

“我教你做河鲀吧。”

“不好!”她吓了一跳,连声拒绝,哪怕女子再三跟她保证不会有问题,她仍然摇头如拨浪鼓一样。

抗拒学习的态度终于惹恼了厨娘,她将手中菜刀往砧板一砍,叉腰道:“你到底学不学!”

威胁意味颇浓。

“……”阿瑶想跑路。

谁知厨娘说的话,将她吓出一身冷汗!

厨娘说:“教你做菜需得这么难?你可是欠了我两条命,顶了我的身份哪。”

“你说的什么……我不懂……”阿瑶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我是六丫。”

厨娘说道。

轰隆!

天外惊雷,将阿瑶吓醒,她弹坐了起来,惊魂未定,窗外白光乍现,将室内照得恍如昼日,过了会又一声“轰隆!”

窗外滴滴答答,下雨了。

阿瑶抱着青纱连二枕,鼻翼充盈荼蘼、木樨和瑞香的清香,心情渐渐平静。

第二十章 姜丝鱼粥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钟鼓楼传来浑厚的钟声,这才逐渐收了雨。(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象眼窗格外的那株芭蕉青翠欲滴,莲子米大小的水珠在宽阔的叶面上来回滚动,稍不留神,咕噜地滚到了叶子尖,成了水滴状,吊在叶子的尾巴,挣扎一下。

又一颗顽皮的水珠滚了过来,两颗水珠合二为一,从叶子坠落,滴答,溅打在嶙峋的山石上开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生香和摇翠进来服侍,见阿瑶坐在床上,愣愣发呆。

她们对视一笑,“姑娘,该起床了。”

阿瑶没有反应。

摇翠又唤了一声,觉得有点儿不对,坐到阿瑶的面前,发现她双目空洞无神,脸泛潮红。

“姑娘,江姑娘!”摇翠探她的额头,手碰到滚烫的额头就缩了回来,阿瑶应声而倒。

阿瑶迷迷糊糊又看见那个厨娘,也看见了很多事,比如厨娘的小时候,比如仁光庙的那晚……

“我已经不在人世,你顶替我的身份,我这辈子的人生就葬送在你手上,如今你竟然连为我洗清冤屈都不肯。”

厨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在这个空间。

空间内不断循环仁光庙的那晚,那晚原来是原主厨娘夺回自己身躯的主动权,把阿瑶驱逐出去,但没想到裴朔那一怒吼,还有和尚将她摔出去,也就是那次撞击,彻底地要了原主的命。

画面反复循环,阿瑶步步后退,捂住耳朵不愿意再看。

房间内,阿瑶昏睡着,大夫望闻问切,看了脸色眼睑舌苔,

摇翠问:“孙大夫,姑娘怎样?”

孙大夫想了想,道:“不碍事,我给她开个安神汤,等她醒了,你们抓只公鸡让她抱着,这些天煮些鱼粥给她吃即可。mht.la [棉花糖小说]”

送走大夫,裴朔后脚闻讯赶来。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人的!?”他劈头骂道,顾忌生病的阿瑶,瞄了一眼,她紧锁眉头,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因为他吵到她了,他抿抿嘴,又说:“大夫怎么说?”

摇翠细声将孙大夫的话复述一遍,听得裴朔一愣一愣的,公鸡……抱着,治病?

“那是游医开给百姓的方子,叫做‘禳疟法’。”生香见裴朔茫然,解释:“便是让人找头冠鲜艳的雄鸡,怀揣着,不时捏它一下,掐它一下,让雄鸡不停叫唤,雄鸡阳气旺盛可以……”她说到这,似乎明白过来,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可以什么,说下去啊!”

“可以驱邪赶鬼……”生香的声音越来越低,联想到孙大夫给开的安神汤,是不是因为她身上附着不干净的东西?

“胡说八道!”裴朔怒了,“分明是你们照顾不力,昨晚电闪雷鸣,骤雨急风,让她着凉。”他顿了顿,“还不去一个人吩咐厨房做鱼粥!”

裴朔气呼呼地坐在小杌子,看摇翠照顾人,心里还想着福伯拍着胸口打包票。

南浔县衙一大早就很忙,知县焦头烂额。

先是有人在巷口发现死掉的王麻子,王麻子的家眷找上县衙哭诉,还没送走这群哭天抢地的女人,那头裴家就差人送来了拜帖,说他们家少爷在庆宁庵遇险,这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不知道庆宁庵的尼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赶来县衙击鼓鸣冤,道有人污蔑她们庆宁庵的声誉,她们和仁光庙的和尚为四乡八县的百姓办过多少事,半夜打更,饥荒施粥,如今却被人冤枉,非得要讨个说法。

知县愁啊,在内室打着转,庆宁庵的尼姑不讨个公道不愿意离开,裴家派来的人希望他派人去将庆宁庵给一网打尽,王麻子的事有老仵作在,慢慢调查也不迟,但这两家怎办?

幕僚姗姗来迟,他刚分别跟两边的人说了话,回头说:“大人,我们得罪不起裴家啊。”

知县定住脚:“怎么说?”

“京兆韦家在县上有一处别院,是开国候先夫人的嫁妆之一,用来给裴家避暑。最近听闻裴大公子到了南浔县,裴二公子在南浔书院念书,不常回别院,想必家仆说的就是裴大公子,裴大公子注定要承爵,何必为了几个和尚,得罪未来的开国候?”幕僚说。

知县沉吟片刻,幕僚继续道,他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

阿瑶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嗓子发干:“水……”

生香连忙扶着她喂了几口热水,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额头没有这么烫了,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瑶知道她现在浑身无处不在散发热气,整个人都快能冒烟,十有八九是发烧了。

“我没事,生香姐姐,我还想喝水。”

生香给她倒了一碗水,继续喂着,她伸长脖子恨不得伸出双手接过碗,咕噜噜喝个精光。

“慢点喝,摇翠给你煮了鱼粥,稍后就可以吃了呢。”

“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病的,太笨了。”裴朔看了半天说道。

“我怎么知道。”

阿瑶一觉醒来,浑身软趴趴的,就连骨头仿佛都是软的,依稀记得有个漂亮的厨娘,她明明还清晰记着梦境,可喝了水,人再清醒些,就不记得了。

摇翠端着一锅热粥进来,漆盘还有两个哥窑冰裂纹青瓷小碗,她分别给阿瑶和裴朔盛粥端过去。

闻到香味,阿瑶打起精神,亟不可待。

雪白的鱼片露出冰山一角,粥底米花粒粒,洒了一小撮小葱,嫩绿的葱花点缀粥面,加上鱼粥的香味,阿瑶食指大动,肚子叫的正欢。

“好厉害的手艺。”阿瑶刚吃第一口,热泪差点滚落下来,这种味道太熟悉了,是生滚粥!

预先熬好一锅白粥做粥底,好的白粥就像是无念做的那碗,米粒生花,绵绸有粥油,鱼片是片好的,厚度大小均一,和姜丝平摊放在碗底,洒了一点盐花,用热腾腾的白粥一冲,鱼片瞬间烫熟,洁白如雪,没有一丝红血,最后撒上一点葱花点缀。

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就做成了,吃着入口即化,最大程度保留了鱼肉的鲜嫩。

阿瑶几乎快要舌头给吞下去了。

热腾腾的粥喝到肚子非常的舒服,出了汗,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人也精神多了。

她说:“我想学煮粥。”

第二十一章 打草惊蛇

“你要煮粥做什么,交给下人就好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裴朔不解。

阿瑶醒来之后,总觉得自己应该学一门手艺,日后离开裴家,有技能傍身总不至于饿死。

她不记得梦里的事,厨娘的面容也模糊不清,想不起来,但她那手整鱼脱骨,快刀起鱼片的绝活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她想成为一名厨娘。

但不知道这个年头厨娘的地位是怎样的?

这话不能当着裴朔说,前几天他还惦记她长大当他的妾。

“无念那会给我煮了一碗粥,我想跟她学,可惜她还没教我就离开了。”她摩挲着碗沿,细细描绘上面的冰裂纹:“这碗粥煮得好好,我想学着做。”

说着,她调皮一笑,低头又喝了一口。

瘦弱的她自然不是国色天香的人物,偏偏就是这双杏眼,灵动活泼,眼眸顾盼生辉,还有灿烂的笑容,使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

裴朔也被勾起了肚子的馋虫,也跟着端起粥来喝,思考片刻,道:“恩,你去学吧,这粥做的不好吃。”

“……”

阿瑶怀疑起自己的味觉,又盛了一小碗,“不会吧,我觉得很好吃。”

他大大咧咧,“不好吃,你学了回头端一碗给我试试。”

“……”她想,她明白了。

“喔喔喔~”鸡鸣声由远及近,她循声看去,婆子提着头冠鲜红的公鸡走到院子,又一个小丫鬟接过,生怕公鸡啄她的手,捻着捻着,惹得公鸡挣扎得更欢,小丫鬟惊呼,婆子嗔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裴朔不虞,生香连忙出去呵斥,很快外头没了声音,她回来时手里多了只公鸡。

阿瑶好奇地看着她,“生香姐这是……”

“这是给你治病用的,大夫交代了,这几天你要抱着这只鸡,不时让它叫唤,这样你的病就很快好了。”说罢,就把公鸡塞到她的怀里。

她只能向裴朔眼神求助,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取悦了裴朔:“要听大夫的话,乖,等你病好了给你吃糖。”

最后阿瑶只能抱着公鸡,不时掐它让它叫唤,当然――

这么做完她就挨了公鸡一啄,疼得她眼泪直冒,甩手就想把鸡给扔了。

然后被在旁伺候的生香摇翠眼疾手快给塞了回去。

裴朔欢畅地大笑,余光扫到忍冬在外面徘徊,显然是有事找他,悄然走开,听完忍冬的消息,他收敛笑容,“走,我们去县衙。”

裴穿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忍冬赶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县衙的捕快整装待发到庆宁庵拿人。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连十岁孩子都想明白的道理,裴穿怎会不知道,奈何知县非要大张旗鼓,说什么毕竟是尼姑庵,一群大老爷们悄然上去不太合适,用这种拙劣的理由打发他们。

裴朔赶到的时候,捕头清点完人数带人出城。

“少爷。”

“我不甘心,走,跟上去看看。”

明知会打草惊蛇,并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到庆宁庵拿人,抓到证据的几率微乎其微,然而裴朔就是不甘心。

山脚下的茶摊老板娘见到捕快出了城,来势汹汹,思索片刻,唱起街头小调叫卖,“吃茶哩,大碗茶解暑~官爷,天气炎热,不如喝碗茶消消暑气?”南浔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才出了城门,众人出了一身薄汗,有点黏糊糊的,老板娘的叫卖惹得他们口渴,也不赶路,几人围坐一桌,让老板娘给他们来几碗茶,一人一个包子。

裴朔远远地跟着,看捕快又吃又喝,“他们哪是拿人,出来逛一圈敷衍我们不是?”

裴穿笑笑没搭话。

那厢老板娘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找了个托词,先行离开,绕开众人的视线从小路上山,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

捕快们吃饱喝足,掇拾好自己,出来收钱的是茶摊的老板,他们打量一眼放下钱就走了。

这一趟上山,注定无功而返。

被妇女们拿扫帚追着打出山门,捕快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灰头土脸的回去。

“娘的!这群女人!”捕快用手背稍稍碰了一下嘴角的伤口,嘶的一下抽气,“太狠了。”

“我的腰,火辣辣的疼。”

“就该全部抓进大牢!”

捕快七嘴八舌地说道:“依我看,罪魁祸首还是裴家!若不是他,今天兄弟们哪能受这样的气。”

“裴家的大老爷可是开国候啊,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大很多很多级的。”

末了,他们商量,统一口径,就说庆宁庵什么都没有,查不出什么来,就这样灰溜溜回县衙报告。

气愤的妇女把人打下山,七嘴八舌安慰起庆宁庵的尼姑们:“师太,俺们是相信你的,也不知道是那个恶意针对你们,回去我们这就找县太爷要个公道,总不能让你们白受委屈。”

“前面发生什么事这么热闹?”

主持陪同一行女眷从客房那边走出来,打前头的是一大一小,大的腰身盈盈可握,皓腕戴着水色通透的翡翠镯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波光潋滟的感觉,看着十分清凉,虽然带着面纱,但看她山眉远黛,眼波流转,肤色如玉,便知是美人胚子。

她牵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年龄与阿瑶相仿,手肉肉的,圆润可爱的小团子,眉间一点朱砂,圆眼大大的,对环境感到好奇,却没失礼地到处看。

四名丫鬟两个婆子,一个打伞,一个摇扇,其余人跟她们的身后。

主持苦笑,将县衙捕快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裴家公子太不可理喻了!”女子皱眉。

“阿弥陀佛,怕只是有什么误会,裴檀越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主持越是给裴朔说好话,便引得女子对裴朔印象大打折扣,但她也会见好就收,这位柳姑娘身份不俗,听说跟裴家也有点关系,由她出面,最好不过。

知客将门口的妇人都遣散了,主持将柳家的姑娘送到门外。

“主持请留步。”

主持双手合十,又念佛号,“阿弥陀佛,那贫尼就不送了。”

第二十二章 教训狗官

天蒙蒙亮,南浔县刚打开城门,等在城门的人牵着一匹好马出城,走了好几步路,翻身上马绝尘而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裴家别院鸡鸣了几次,裴行知微笑看向窗外,料想送信的小厮大约已经跑到江流县那边了吧,他很期待母亲收到家书的时的神情,一定很惊讶,用不了多久,整个开国候府都会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伯父是怒火中烧,还是气得连都扭曲,但他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喔喔喔~”

不过这鸡鸣烦了点,算了回学校念几天书再回来。

裴行知揉揉太阳穴,唤来小厮,收拾收拾回学堂。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阿瑶唉声叹气,掐公鸡一把,“公鸡兄,我也不想这么对待你的,我什么时候‘好’起来,什么时候,我们俩才能解脱。”说着,她捋了捋鸡毛。

为了防止公鸡啄伤阿瑶,做了断喙的处理,爪子捆了起来,用布条包裹。

摇翠提红梅漆盒进来,阿瑶伸长脖子,一日三餐里面她最期待早上这顿,做早饭的厨子是做生滚粥的那位,让她总想起上辈子早餐必点组合,一碗及第粥,或者艇仔粥,搭配一碟浇上甜酱油的肠粉,便能饱腹到中午。

“小馋猫。”摇翠笑了,不紧不慢打开,端出蒸笼,当着她的面掀开盖子,蒸汽迫不及待从蒸笼里跑了出来

“汤包!”

摇翠道:“厨房做了绉纱汤包,还有蛋皮丝汤,你尝尝。”

一笼包子不过五六个,小巧玲珑,包子表皮微皱,一层打湿了的绉纱罩在肉馅的上面,隐约可见微红的肉馅。mht.la [棉花糖小说]

“小心烫口,先咬一小口开窗,喝了里面的肉汤,然后再慢慢吃。”

阿瑶依言,小心翼翼地用牙撕开一小口开窗,肉汁一滴不漏收到嘴里,鲜甜!

胃部暖洋洋地,唤醒一天的精神。

吸干了肉汁,里面的肉馅也没不失色,咬下去,锁在肉馅里面的汤汁继续在嘴里爆开,肉馅不肥不腻,恰如其分,吃完再来一碗蛋皮丝汤,顿觉清爽。

“好吃!”阿瑶笑眼盈盈,脸上洋溢幸福。

摇翠也很喜欢看阿瑶吃饱饭的表情,仿佛得到天下最好的珍宝,她丝毫不怀疑,就算换成粗茶淡饭金米银菜,阿瑶吃完了一样会露出满足幸福的神情。

“诶,外面是什么声音?”吃饱回笼了思绪,她才听见外面的动静。

“江姑娘无需担心,不过是市井小民,恰好在附近发生了纠纷。今天天气晴好,姑娘要去走走吗?”

阿瑶来了兴致,“好啊,我都快发霉了,那公鸡可以……”

摇翠笑眯眯地拒绝了:“不行。”

外头哪里是发生纠纷,而是老弱妇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污蔑庆宁庵的人就住在陆家桥弄口中,于是找寻过来,在裴家别院的大门义愤填膺要个说法。

裴朔、福伯以及百步穿杨四人组共聚书房。

裴朔一声不发,保持沉思。

福伯道:“半个时辰了,不见知县派人过来,现在他们仍在门口守着,不放人离开,家丁小厮出门就被臭鸡蛋烂白菜给砸回来。”

裴穿也开口:“少爷,我看有人盯上了裴家,或者盯上你了。”

“你是说庆宁庵的那些人?”

裴伯道:“我看不止,庆宁庵的那些尼姑能懂多少,八九背后还有人,她们不是跟仁光庙私下往来嘛,定然是他们。”

裴杨也附和:“那些衙役捕快只拿钱不办事,就昨天大张旗鼓的,弄得人尽皆知,庆宁庵的尼姑又不傻,反过来恶人先告状,知县更不是好鸟,还将少爷的身份给说出去,祸水东引,前些天听说百姓在县衙堵着,现在他们县衙清净多了,早知道还不如我们几个夜探庆宁庵抓贼拿赃来的直接。”

“福伯,你说我们现在怎办。”裴朔问。

福伯神色老定:“侯府才安逸没多久,却有人已经不拿我们当回事。少爷放心,老奴已经派人‘知会’知县,请他到门口坐一坐。”

百步穿杨四个人对视一眼,老狐狸出手,有人要倒大霉了。

所谓知会,就是粗暴直接地,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所有衙役捕快的面,将知县掳走。

体型矫健的蒙面人飞檐走壁,下面的衙役追得气喘吁吁,他也不在意知县会不会被撞得满头包,带着人专往小巷小道溜,到了裴家别院附近,他故意先等等后面的衙役,等到他们快要追上来的时候,往人群一溜,将知县往汉子身上丢去――

“小贼!你想偷东西?”

仿佛是水珠落到烧熟的热油中,噼里啪啦沸腾起来。

衙役千辛万苦把知县救回来,他已经被人打得面目全非,头昏昏找不着北,双眼满是星星。

“来人呐,把这些刁民全都给我抓……抓回去!”

他不忘把人都给抓起来。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

“狗官,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该打!”

“哎哟!”

“快保护大人!”

裴朔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别院外的闹剧,不厚道地笑了,很快又收敛起笑容,他明白,知县是靠不住的,他压根没有心去追查庆宁庵的事情,他爹是开国候,开国至今不过十多年,朝廷安稳不足十年,却连知县都没把他当一回事……不,知县不是没把他爹当回事,而是没将他当一回事。

如果他有权有势,何必还要看人脸色,连为阿瑶讨个公道都不行!

喧闹离他远去,福伯指挥杂役打扫门外一地的烂菜梗鸡蛋壳,他统统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越想越偏激,眼睛红了起来布满血丝,一拳捶到树干上。

“裴朔,你站在这么高干嘛?枇杷又没结果。”

阿瑶的声音拨开迷雾,找到角落的他,将他拉了回来。

他低头,阿瑶昂着脖子,小小一只,“阿瑶,你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一只小猪啊。”

她对着裴朔手动再见,“我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猪!”

气得她转身就走,还不忘记掐了鸡,“喔喔喔!”

“嗷!”公鸡吃痛,恨不得张开翅膀,低头就啄阿瑶好几口。

出门没看老皇历,让她嘴贱!让她手贱!都是裴朔的锅!

第二十三章 我家大少爷又发病

阿瑶以为她病好,甩掉公鸡兄迎来光辉的未来。[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哪知道,好日子不但没来,而且霉运当头。

午后,天气炎热让人提不起精神,阿瑶坐在凉亭昏昏欲睡,边上的榕树有好些年头,茂密的树冠遮掩毒辣的阳光,树叶间漏下斑斑点点的阳光。

“哎,醒醒。”裴朔坐在她旁边看她,看了半天也没见她手一滑脸砸桌面醒来,只好亲自叫醒她。

“唔?”

她睡眼惺忪,使劲也睁不开眼睛,换个姿势继续趴着眯眼,没几秒的光景又进入似睡似醒的状态。

除了当厨娘,想破脑袋都没能出她还能用什么技能给自己当后路,画画绣花不适合她,而且难道出来当绣娘?太伤眼睛,来钱也不快,当花农?需求很高,姑娘妇人头上簪的,做花露用的,家庭的摆设,甚至有的也会做到妆粉里头,近来摇翠给她用的就是玉簪粉。

一样样分析下来,好像厨娘和花农比较适合她一点……

“阿瑶!!!”

“谁?”再大的瞌睡虫也架不住裴朔的狮子吼。

“你这几天中午都不见人,下午叫你跟我出去玩也不去。”他抱怨。

她揉揉眼睛,被他一吼,人是醒过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头疼。

“少爷。”摇翠缓缓走来,放下茶饮道:“江姑娘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午后小憩养足精气神,今天这个时间本该小睡一阵的,但姑娘说想出来走走,所以姑娘明天你还是回去好好小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最后一句是对着阿瑶说的。

阿瑶也知道午睡对小孩子身体发育有好处,顺从地点了点头。

裴朔听了,恍然大悟,又打量阿瑶的身板,确实地好好养起来,太瘦弱了!

她被十岁小孩打量地头皮发麻,裴朔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生硬道:“回去睡,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不了,都被你吵醒,时候也差不多。摇翠姐,有什么好喝的呀~”

眼前清雅朴素的茶盅,表面布满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像水雾笼罩,不难以想象到器皿曾经用冰镇过,冒着丝丝的冷气白烟,一路端来,被热气强取豪夺,以至于来到她面前,只余下沁出的水雾,留下曾经存在的痕迹。

摇翠道:“今年热得反常,我让厨房调了干荔枝汤解暑,小孩子不能喝冰的,于是我只把茶盅搁在冰鉴一会儿,尝个凉意,你们得慢慢吃。”

“好。”阿瑶笑得甜甜,应道。

荔枝啊!

老乡的特产啊!

卖荔枝~身外是张花红被,轻纱薄锦玉团儿,入口甘美,齿颊留香世上稀~[注]

阿瑶一勺一勺慢慢抿着,连眉毛都带上舒扬的笑容。干荔枝汤里面还放了乌梅,还有蔗糖,蔗糖清甜不腻,乌梅酸酸的,还有荔枝干,晒成果干,汁水蒸发,肉质萎缩,咬起来却有劲道。

荔枝运送不易,跟着裴朔有肉吃。在这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裴家别院,裴朔的大腿一定要好好抱着,等她再大一点……

裴朔看得高兴,也学阿瑶端起碗用勺子舀起来喝,一口闷是什么,这又不是酒~

摇翠更高兴,自家少爷的吃相总算能往二少爷靠拢,而不是像她曾在府内宴会见到的军汉,夫人在天上定会欣慰。

霎时间,岁月静好,两小无猜,树下蝉鸣也不再聒噪,听得心烦意乱。

“少爷,府上传来的信。”

忍冬急步走来,打破了美好的画面,他双手将信件递上。

裴朔皱眉,他出来这么多天,家中现在才能给他写信,莫非出事了?他疑惑拆开信件,阿瑶余光瞥向裴朔,却见他完成了皱-面沉如水-眉毛跳了跳,眼睛抽了抽-最后怒火中烧,愤怒地将信件撕成碎片,当空挥袖扬手,纷纷洋洋的墨点纸片打着旋飘落。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裴朔仿佛已经忘记他身边还有阿瑶这号人的存在,大吼大叫冲了出去,一连撞到了几个躲避不及的丫鬟,在阿瑶的视线内变成了小黑点,最后消失。

忍冬愣了一瞬,也拔腿跟上。

良久,阿瑶还保持着护着自己的干荔枝汤的姿势,惊讶得都不会动弹,问:“裴……公子是怎么了?”

“唉。”摇翠幽幽地叹息。

裴朔横冲直撞,跑到马厩,冲着他第一眼看到那匹最张扬的马驹,鬆毛红艳似火,不难想象它飞驰在渺无人烟的荒漠,它就是天神降临的火!所到之处,宛如烈火燎原!

他解开拴在柱子的绳索,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顺畅自然。

“少爷,使不得啊,这匹马才驯服半年不到。”负责马厩的下人赶紧拦裴朔,但裴朔骑着红鬃烈马,策转马头,在马厩走来走去,企图找出突破点。

下人也不敢真拦着裴朔,那匹马有过不良记录,暴躁时更能赏你一蹄子,轻则淤青,重则肋骨都断,躺在床上哀嚎。

“半年时间足够了。”他摸了摸红鬃马,眯起眼:“你们让还是不让?去,找人打开门!”

下人面面相觑,哪个都不想去,老爷的命令犹在耳边。

忍冬赶到的第一时间,暗搓搓从众人身后经过,打开了门。

他的动作并没有避开裴朔,裴朔见门已开,不再跟马厩的下人对峙,驱使红鬃马后退几步,一夹马腹,红鬃马直奔着下人,吓得他们左右闪开,风声狂吼,火红的身影已从慌乱无措的下人头上越过,霞色飞虹,平安落地没有伤及到任何一人,他冲出门,不知去向。

但一则消息比红鬃马的速度更快,传遍整个裴家别院。

少爷又疯了!

消息传到阿瑶哪里,她不解地同时,为别院松散的纪律抹汗了一把:“公子好端端的,怎么说‘又’?”

摇翠没有正面回答她,生香有事离开了别院,身边没有人能为她解惑。

扫地的三等丫鬟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答:“少爷每次心情不好,便去跑马,惹了不少祸。”

特地举了几个例子说给阿瑶听。

所以连丫鬟都不待见大少爷,三等丫鬟都能知道他做过什么,这别院还真是……没有秘密啊……

阿瑶又一次抹去头上冷汗。

第二十四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裴行知一收到小厮的消息,急匆匆赶往南浔草堂的后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他跟裴朔有约定,当他在草堂学习,如果他有事找,通过暗号,他自然会在最快的时间赶到约定的地方。

后山瀑布,这原本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湖边水草丰茂,倒影着岸边的枫树,半空飞跃出白练似的瀑布,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跳跃飞溅在湖面上,隐隐约约显出一道三色的彩虹。

但如今,流水干涸,只有山石留下的水迹证明它曾经有过会蔚为壮观的景色。

裴行知赶到便看见湖边打拳的裴朔,枫树拴着一匹红鬃马,低头吃草。

虎虎生风,带有一种气场,就连落叶也无可避免,被卷入他的圈子,久久在半空旋舞,不得落下。

起风了,刮在脸上发疼,好像田埂上的野草,坚韧不拔,拽都拽不掉,打在脸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浮现一道红色的痕迹,那是裴朔弄拳的效果吗?

不必靠近,裴行知也知道他不适宜现在就靠近他,裴朔心情糟糕透了。

他是开国侯的嫡长子,将来也是要承爵的。

看他一招一式涵盖凌厉的气势,在他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裴朔和他的伯父的虚影重叠到了一起,裴行知此刻无比清楚地认知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他还是裴朔信任的人,不是么。

裴朔顺风顺水,好得让人好像毁了他。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精彩。”裴行知见他是收势,被牵引徘徊在半空的树叶忽地一下就掉在地上,就鼓掌接近,“我才回来没几天,你就遇到烦心事了,说说看。”

他撩起衣袍,随意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洗耳恭听。

“家里来信了。”裴朔不情不愿,快速地在嘴巴翕动之间把事交代完,他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闻。

若不是裴行知写信回去打小报告,掐指一算,回信就是这一两天内的事,联系他忽然约他出来,却心情郁闷打拳,或许他没能猜出来。

裴行知笑笑,拍打裴朔的肩膀,安慰。

“长辈训斥的话别放在心上,他们总有一套长篇大论,围绕如何对你好的话题展开。人生在世,对酒当歌,走,我请你喝酒,消消气。”

裴行知带裴朔回到他住的地方,在桃花树下起出一坛桃花酿,多数是的裴朔喝,他劝酒。

“……南浔县多好,山高皇帝远,在别院,你就是老大,凭什么还要回去看你后娘的脸色。”他劝裴朔。

“你说得有道理。”桃花酿才喝了一半裴朔的脸比涂了胭脂还要红,说话打嗝,眼睛到处乱瞟转不住焦距。

“你要醉了。”

裴朔摆摆手,坚称我没醉。

“你带回来的江姑娘啊……”裴行知见他已经双眼迷离,半睡半醒,于是稍稍提了一下阿瑶。

裴朔迷迷糊糊地应道:“阿瑶啊,她很好啊。”

裴行知继续说:“这丫头心眼多,不好。”

他急了,他可以嫌弃阿瑶是“歹笋”,却不容许别人说她的坏话,谁说就跟谁急,就算是他弟弟也不成!“胡说!你心眼更多!你没跟她接触,怎么知道她不好!”

末了,裴朔认为自己说法有误,重新补充:“你还是不要跟她接触为好,她太暴力了,会打人,你的小身板会吃不消的。”

“……”

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裴行知扶额,“那丫头一肚子坏水,她跟你回来就是打算赖上我们,你得当心……别忙着否定我,哥,你冷静下来想想最近是不是太粘着她,样样都迁就她还讨不了好,那个嬉笑怒骂,肆意快活在京城街头的开国侯嫡子去哪里了,我回来住只看到一只围着丫头打转的跟屁虫!”

裴朔安静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牵着红鬃马,脑海还回荡裴行知的话,内心反复叩问,是不是太迁就她,围着她转。

“救命啊!你放开我!”

忽然姑娘的求救声传来,撕心裂肺地哭喊,裴朔本不想理会,南浔县还有捕快衙役在,他一小孩不上去凑热闹。“拍花子的,你放开我!我宁死都不跟你走!”

还有男人的声音骂道。

拍花儿!

人贩子!

裴朔大脑闪过关键词,或许是喝了桃花酿,微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三两下翻身上马,跑了几步就发现求救信号的来源。

茶楼门口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对面的酒家的二楼也人头攒攒,看热闹的人绝对不嫌多。

裴朔坐在高头大马,可惜谁让人矮了一点,勉强能穿过众多后脑勺看到茶楼门口的景象。

一个年约7,8岁的小女孩,穿着水田裙,即各种颜色的碎布拼接缝纫而成衣服,水田裙上灰扑扑的,分辨不出颜色,紧紧抱着茶楼门前的柱子死活不松手,脸上同样一脸黑,在泪花的冲刷下,露出两道对比极为强烈的肤色。

她旁边还有瘦小男人骂骂咧咧,“看什么看,闺女闹别扭,别人的家务事你们都要凑个热闹吗。”

但没有人愿意离开。

小姑娘哭嚎起来:“他才不是我爹,我爹娘早死,死前将我送到一户好人家当童养媳,这挨千刀的,趁着我跟我的小夫君逛庙把我给拐走,要把我卖勾栏,幸好我趁机逃出来,求各位乡亲大发善心救我一命,我定当做牛做马来生相报!”

人群却有人嗤笑:“你这小姑娘好生有趣,你既然是童养媳,又被人拐带,想来户籍没能跟着跑出来,你给别人做牛做马,要么得让主家冒着风险收下你这个黑户,要么主家得出面做好你的户籍,这样一来,你就能摆脱你童养媳的命运了。”

小姑娘的脸憋成猪肝色,实在不会应对她又哭嚎起来。

“嚎什么嚎,你主人用三贯钱把你卖给我,就是我的人,还不跟我走?”瘦小男人耐心已经耗光,抽出腰间别的鞭子:“信不信我抽你!”

就在他扬起鞭子,小姑娘绝望闭上眼睛,众人感叹之时。

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抓住了打下来的鞭子,“慢。”

第二十五章 待遇有如跳水

“慢着!”

只见黑影从人群窜了出来,人群惊呼,他在众目睽睽抓住挥舞下来的软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小姑娘睫毛颤了颤,试探地睁开,宽厚结实的背影挡在她的身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宛若说书人口中的英雄人物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给予她莫大的安慰。

少年郎的声音非常好听,那两个字勾魂夺魄,将她一颗芳心夺去,不知道长相如何?

思及,她不由得怦然心动,多加留意。

裴朔没有察觉背后有一双火辣辣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听见有人喊拍花、勾栏,下意识赶赴过去,并在最危急之时伸出援手,救下受害的姑娘。

他不想再看见类似仁光庙的悲剧再度发生罢了。

“你是什么人?”

裴朔道:“按当朝律例,略卖人为奴婢,处绞刑;为妻妾子孙的,处徒刑三年。”

为了阿瑶的户籍,他特地让忍冬找来相关的书,这几天刚好看到这部分,没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场。

“哇,公子好厉害!”

小女孩眼冒星星,虽然没听懂,但并不妨碍理解,拐卖人,后果很严重。

裴朔有些得意,头一回认识到知识就是力量,可惜阿瑶不在……唔?怎么又想起她!

汉子傻眼,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拐带她,她爹输了钱欠我三贯钱,自己还不起,于是就把她抵押给我。”说着,他觉得自己也是苦主,底气也回来:“我还有他爹写的欠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掏出欠条,裴朔和周围的人都行了四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小女孩察言观色,噗通跪下来向裴朔磕头救命。

她脸上的灰被泪水冲刷得差不多,梨花带雨,眉梢含情,不消说,长大定然是个美人。

凄凄楚楚的可怜样儿最容易勾起他人的同情,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人群有人就同情起来,紧接着其他人也附和。

“她命运多歼,那我的钱咋办,谁赔给我,我当初就不应该借钱给她爹啊我!”汉子拍腿也跟着哭穷,顿时把别人的同情都堵上。

你若同情,你就替她还钱。

这个丫头虽然模样周正,可一下子得去三贯钱,还得将她养大才能回本,少说也需要四五年的光景吧,谁想白浪费这个钱呀。

在场的人雅雀无声,小女孩如坠冰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裴朔,满是哀求和希冀。

裴朔从袖口取出沉甸甸的香囊,掂了掂量,从里面取出数枚银角角收好,与汉子交换了借条和香囊:“成了。你自行销毁借条,好自为之。”

借条还给小姑娘,自己则准备回府。

“公子请留步!”

“所以,少爷又捡了一个小姑娘进别院。”阿瑶听催荷院小丫鬟的愤愤不平,用竹签挑起洗净切片的藕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边吃边思考,咽下总结道。

“姑娘,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小丫鬟目光闪烁,跺脚问道。

“藕片真好吃,哪买的?”阿瑶点评,“爽如哀梨,味道清冽,我觉得下次可以用深井水洗洗,会更凉快,午后切上一小碟当零嘴,公子应该喜欢。”

小丫鬟多次想把话题扯到裴朔和新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上,都被阿瑶带开。

“姑娘你还吃,地位都快不保了!”

阿瑶似笑非笑,她从来没打算当裴朔的小妾,而且煽风点火也不应该她来:“我似乎听见方伯在喊你。”

她侧耳仔细听,又道:“松萝,方伯发怒了,说你人影都不见,你赶紧回去吧,谢谢你的提醒。”

松萝最怕种花的方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她稍微偷懒一点,他就给她更多的活,还亲自监督。所以她连离开的话都来不及交代,拔腿而跑。

她噗嗤一笑。

但这个别院真的没有秘密,一举一动都活在他人的监视下真的很不爽。

阿瑶收敛起笑容。

“这么快就吃完了?”生香提着食盒进门,看见盛着藕片的碟子已经空无一物,感到诧异。“吃太快当心肚子疼。”

“恩。”阿瑶笑着应道,趁着生香给她布菜时,开玩笑地把小丫鬟跟她说的事复述一遍。“摇翠姐去哪里了?”

生香的手顿了顿,回道:“姑娘也听说了,摇翠被要走拨给白姑娘那边,等白姑娘那边的丫鬟都调教好了再回来。”

“哦~”她目光已经聚焦在今晚的菜上,没有留意到生香难看的脸色。

别院是不是戳成筛子、裴朔“移情别恋”都跟她没关系,只要有得吃,有得睡,她非常满足。

如果,裴朔不再收留她,没有吃没有住的地方呢?

阿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原主的身躯是在太孱弱了,她给自己订了目标,每天早上和傍晚散步,在太湖石叠成的迷宫里上蹿下跳,一个人玩捉迷藏,早睡早起,吃好运动,慢慢把身体调养起来。

一个人的用餐,午后没有人打扰她睡眠,漫步在花红柳绿看到那边吱吱喳喳,满是“裴哥哥好厉害”的话语,阿瑶忽然发现裴朔很久都没出现在她的视线,掐指一数,自从那位在路上被他英雄救美的白芸妹子进别院过后,五六天也不见裴朔过来找她。

有点……不太适应,还有点不爽。

但更让她不爽的是她的吃穿用度明显大幅跳水,就好像她住在五星级豪华套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挪到了20、30块钱的钟点房一样。

衣服、果品、熏香、澡豆什么的她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削她吃的!

换成稀粥,欺负谁呢这是!

阿瑶真的忍不住搁下筷子一拍就站起来,生香前不久也被调走了,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二八芳华的丫鬟,面生的很,时常失踪。

“我要见裴朔。”

丫鬟慢悠悠地答道:“少爷忙得很,没空见姑娘。”

“你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亦或者你能僭越代表你们少爷,杵在一动不动张嘴就说没空?”阿瑶脸色阴沉。

“姑娘,少爷确实没有空,他带白姑娘去东山参加草堂学子的红叶会,许多贵女才子都会去,今晚是赶不回来的。”丫鬟笑道,语气带着蔑视和挑衅:“厨子也被少爷带去了,所以这几日怠慢了您。如果江姑娘实在不满意,那也只能是自己动手……”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阿瑶不可置否,“带路。”

第二十六章 瓠塌子

厨房仍然热火朝天。(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掌厨的婆子运斤成风,翻勺颠锅,向上扬起时,菜品你离锅翻身,她再接,便从锅的边缘滑落,火被引入勺中,忽地腾起熊熊的烈火。

而后,浓郁的酱香肉片的味道传了过来,婆子收勺盛盘,至此一盘爆三样做好了。

甫一做好,传菜的丫鬟立刻端走,阿瑶来得及近距离看上几眼。

丫鬟道:“姑娘,厨房这么忙,你就别添乱了。”

她提高声音,整个厨房的婆子丫鬟不约而同看过来,先看见了丫鬟,而后目光挪了挪,才轮到瘦小的阿瑶。

好些人面露不喜,灶头上的那几个看几眼就收回目光,火候至关重要,不跟小丫头计较。

但案上洗菜摆盘的可不跟阿瑶客气,“有些人呐,见不得人好,少爷明显是厌烦了人,还要厚着面皮出现,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不是,识相的就该麻利地走。”

阿瑶环视一周,对于那些奇怪的论调充耳不闻,径直往角落无人的灶头,开灶生火。

“姑娘,你想吃什么让灶头的大娘做,就别添乱了,你这么小,万一伤到自己,我们可都担待不起的。”丫鬟又添了把火。

那边的大娘往阿瑶靠近,她们听了丫鬟的话,也意识到阿瑶留在这,若出了事,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对阿瑶更加不喜,就差让她滚蛋。

阿瑶刚生起火洗了锅,她人小,不代表好欺负,拿起铲子舀起锅里的水往丫鬟脚下泼,水泼到地面还冒着白烟,逼得她不得不提起裙子后退。

“你!”

阿瑶先声夺人:“姐姐,你说厨房的师傅很忙,忙得只能给我做毋米汤,你十指不沾阳春水,金贵,不会做,如果我要吃,只能自己动手,所以我来了,我半只脚都没跨入厨房呢,你就说我坏事,姐姐,你是在给我添乱,存心饿死我吗?”

这番话直白得让丫鬟憋红了脸,“我没有!”她内心还在盘算词,阿瑶继续开口。(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我在家也是做活的,之前还给裴大少爷下面条,关于这点姐姐不许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姐姐不是很讨厌厨房,嫌弃这里又脏又热吗,快回去吧。”

仗着童言无忌,阿瑶使劲给丫鬟泼脏水。

谁让她仅仅7岁,承受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婆子的眼神攻击,谁拉仇恨,谁背锅,她拒绝接盘。

逼退丫鬟之后,她静下心给自己做晚饭。

案台有瓠瓜,浅绿的颜色让人心情舒快,沉甸甸的瓠瓜在手,脑袋闪过几种料理瓠瓜的做法。

瓠瓜味道清淡,柔嫩软滑,稍有甜味,很适合夏天吃,做汤制馅,与肉同烧都可以。

往后看,婆子大娘将食材往身边收了收,一副防狼的模样,铁定不会匀她食材。

能用的……

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瓠瓜擦成细丝,放入海碗,加少许盐搅拌均匀静置,另一边她注意火候,小火烘着锅,不时加少许水,防止锅过干过热。

过不了多久,瓠瓜丝杀出许多水份,她打了两个鸡蛋,鸡蛋和瓠瓜丝拌匀,青中带些微黄,这才加入面粉,作第三次搅拌。

那边的大娘看了半天,在她打鸡蛋就明白过来了,自然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眼下我可还是你裴家少爷的客人,让一个7岁的客人喝没有米的米粥,自己动手还要被仆妇嘲笑,传出去你们猜会怎样?”

阿瑶往碗里淋下一勺香油,顿时香味就出来了。

烧热油,一大勺一大勺的面糊倒在锅内,摊成圆饼,面糊跟油接触发出吱吱的声音,瞬间逼出鸡蛋瓠瓜的香味。

“塌子两面煎得焦黄,软乎乎,蘸蒜泥酱油吃,一定很好!”

阿瑶自言自语,她的瓠瓜丝特别多,面粉下的较少,吃起来松软又清香。

直到把面糊全部用完,她弄了碗蒜泥酱油当沾汁儿,瓠塌子叠成一部辞海的高度,灭了火,端着这两样回房间。

“今天和明早的早餐都有了。”

要不是最近的伙食越来越差,她也不会选择去屯粮,隔夜的食物除了隔夜米做的炒饭,口感都不太好。

裴朔要是不赶她走,她就厚着脸皮住下去,直到再过几年她长大。

要是赶她走……那……

她心乱如麻,就连瓠塌子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都不清楚,第一次,食不下咽。

“你在吃什么?”

忽然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阿瑶还沉浸在思索之中,咬着筷子随口回答:“晚饭啊。”

眼底好像有影子掠过,接连的兵乓几声,落地开花迸发出一地碎瓷片。

“我的晚饭我的早餐!”她尖叫起来,青石砖上的粥水,粥水上软乎乎的焦黄圆饼……

她一晚上的劳动成果就这样毁于一旦。

裴朔听见她的话也生气:“你这些天就吃这个?你把我们裴家当什么地方?连下人吃的都不如!”

下人吃的都不如……

阿瑶悲从心起,野外逃命的惊惶,仁光庙的惊心动魄,寄人篱下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她自以为努力就能融入这个世界,但实际,她依旧是茕茕独立的异乡客,无法回去,也被这个世界排斥,她就是个孤魂野鬼。

她越想越悲观,眼泪止不住地掉,一颗颗泪珠砸在粥水溅成一朵朵水花。

久不听阿瑶的反驳,裴朔不太习惯,瞥眼她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摸摸鼻子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别院有的是厨娘,你想吃什么就随便点,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

他白眼一翻,绕到阿瑶面前也蹲下:“喂?你到底想……”

话到嘴边自觉消音,他看到阿瑶双眼发红,泪水默默流淌,与县衙那次不同,心慌起来,笨拙给她擦拭眼泪:“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起初在县衙,阿瑶的哭嚎雷声大雨点小,硬是将他从知县手下救了下来但这次情况好像不一样,她仿佛把所有人都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谁都无法靠近她的心防,包括他。

哭得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着一抽一抽。

“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好不,我给你道歉,我不应该砸碎你的碗碟。”

他硬邦邦地说道,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认知里面不存在道歉这个词,裴行知那种能屈能伸的,他见多了,但学不来,今天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

阿瑶拍掉他的手,裴朔锲而不舍。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能连饭都吃不上。”阿瑶举起拳头打裴朔,裴朔硬抗下来,打得手疼,她扁嘴,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想回家……嗝~”

哭得太过用力,结果打起嗝。

裴朔犹豫一会,慢慢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地拍打着。

第二十七章 堪比贵女的厨娘

“嗝~都是你的锅!”

“嗯……锅是什么?炒菜那个?那现在可以跟我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裴朔顺毛捋,循循诱导,说完他自己怔愣了下,这语气用词有些像福伯。

“嗝~”阿瑶双眼通红,沉默地看着裴朔,“嗝~十几天前,你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摇翠被调了过去;几天前,生香也被调走,我身边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时常失踪,要不然就是在嘲讽我,厨房也苛刻我,说我脸皮太厚,这滩水就是他们给我的晚饭,我气不过,自己去厨房做,还没吃上几口,嗝~你就把我的晚饭给打烂了。”

裴朔冲门外吼道:“来人呐!”

忍冬麻溜地跑到他身边,但催荷院的丫鬟还没见踪影:“少爷,有什么吩咐?”

“把福伯给我叫来。”

忍冬道:“可少爷……福伯在十来天前出门了啊,就在府上的信件送到时,送信的下人让他回去一趟,跟他同行的还有裴穿,他离开的时候曾跟你告别,现在管事的是华远。”

少爷当时跟白芸姑娘玩得很愉快,随手就把福伯给打发了。

后面那句话他吞进肚里,对比那位娇滴滴,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白芸,他更喜欢这位。

阿瑶挑眉,明悟地点头。

裴朔道:“你不打嗝了,我吩咐厨房给你重新做,吃完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摸摸阿瑶的头,忍冬有眼色的退出去,吩咐下人交代厨房去做晚饭,又让人来清扫地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裴朔的性格很大部分随了父亲裴正稳,虽然他极为容易冲动而动怒,但遇到大事,反而像一只蛰伏的雄狮,忍而不发,判断对手的实力,谋求一击致命,了无后患――目前仍然在探索的道路上。

仁光庙那是小意外,但在自己家,拿捏着所有下人的契约,这事还是可以做好的。

这晚,阿瑶又喃喃细语地叫唤,梦见自己的未来,梦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厨娘无与伦比的刀工,月色再度洒入房间,安宁静谧。

这晚,明瑟楼灯火通明,裴朔的雷霆手段终于让下人们想起,这位只会斗蛐蛐,惹事生非,毫不在乎的少爷才是他们的主子,更是远在京城那位铁血无情的开国侯的嫡长子,而在南浔草堂读书的二少爷,只是旅宿在此的客人。

雄鸡一唱天下白,纸糊的象眼窗格透过天光,逐渐照亮房间。

阿瑶醒来便看见笑盈盈的摇翠生香,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

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摇翠生香偷笑。

“摇翠姐,生香姐!”阿瑶扑了过去,“好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回来伺候你呀,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可要走了?”摇翠刮了下她的鼻子,打趣道。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阿瑶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没问发生什么。

摇翠生香伺候她吃早餐,炸得金黄的油炸桧,一两两根,上面还冒着热气,入口又松又脆,佐粥正好,解油炸桧的油腻,另还有俩小碟蘸料,虾子酱油和玫瑰腐乳,各有风味,最后还有一小碗的豆花,浇了酱油,表面撒了紫菜、虾皮、榨菜和葱花。

嗷~待遇又回来了。

阿瑶热泪盈眶。

谁料摇翠道:“厨房换了一批人,新请了一位厨娘,要中午才到,早饭简陋了些,姑娘你将就着吃。”

“哦。”阿瑶眼角跳了跳,又问道:“我可以跟厨娘学厨吗?”

生香虽奇怪她的想法,转念一想,她毕竟不是裴府的人,大抵明白她的想法,道:“望月是大家,能不能跟在她身边,得看姑娘你的诚心。”

经生香一说,阿瑶莫名期待起来。

一顶软轿,软轿侧跟着小丫鬟,后面有两个挑夫挑着箱笼――仿佛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出门。

迎接的人面面相觑。

小丫鬟小跑几步,先行来到二门前,言道望月已经到来,挑夫捎来箱笼,外人不方便入裴府,请府内的人担待。此时软轿也停在二门,从中走出红衫翠裙的女子,梳着堕马髻,插八仙过海象牙篦,洁白如玉的牙雕细篦插在黛青发髻,光彩夺目,更突显梳篦上的工艺,这样一来她的相貌就没几人注意了。

她缓缓而行,腰间坠着的铃铛也不见发出一丝的响声。

二门的小厮在后面窃窃私语:“这当真是厨娘不是贵女?”

消息传到阿瑶耳中,她跳下座位,大喜,提起裙子就往厨房跑。

厨房不复平时热闹,丫鬟眼神来往,悄悄往后瞄去,红衫翠裙的女子悠悠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监工。

她带来丫鬟忙前忙后,为她摆放她带来的用具。

阿瑶气喘吁吁,正好瞧见翠裙扬起的身影。

取鱼整骨,整鸡拆骨,皆是从脖子一刀开始,三两下的功夫,鱼骨鸡骨悉数取出,肉不带骨骨不带肉,动作看似简单,做起来没有十多年的苦功也不一定能办得到。

阿瑶看呆了眼,如果说梦中的厨娘手艺了得,那望月的手艺定是出神入化鬼斧神工!

没上菜前已经大饱眼福,上了菜她更加陶醉在美味之中无法自拔。

偏偏有人叽叽喳喳,打扰她享受美味。

“江瑶妹妹,大哥哥跟你说话呢。”

阿瑶抬眼,白芸笑得明媚,桃花眼里星辰璀璨。

“食不言寝不语。”

白芸气得鼻子都歪了,眼汪汪地瞧向裴朔,希望他能给她主持公道。

谁想,裴朔也点头,一声不吭吃饭。

“……”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阿瑶放下筷子,客气地说了一声,亟不可待拔腿就跑。

嗖地一下,像原地刮了一阵风,“人呢?”眨眼就不见了人,裴朔老大不开心。

“江瑶妹妹兴许是被什么吸引住,小孩子心性嘛,大哥哥你多吃那点。”白芸殷勤地给裴朔夹菜,他眼疾手快把碗端开,“食不言寝不语。”

阿瑶跑到厨房,不见厨娘,只见丫鬟,问她的踪影,丫鬟很想翻白眼,但想起昨天自家公子的雷霆手段,默默把白眼收回去给她指路。

第二十八章 耳光(一更)

美人入画!

阿瑶找到望月时倒吸了一口气,脑海蹦出来的唯一想法。(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华轩垂下挂落,与两侧漆柱、半墙坐槛的美人靠共同构成深色的画框,边上几案置一盆豪放粗犷的天目松盆景,望月斜倚在美人靠,手支着额,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虽未着脂粉,但眉毛黛青而茂密,微微斜飞,眼角上扬,人显得英气干练。

她眺望远处,可见对面山上的亭台花树,还有那曲桥栏杆,紫藤花架,倒影在水面,影影绰绰。

画框已有景,美人看景也成了画。

好幸福,她成了看画看风景的人呢。

阿瑶小脸红红地,目不转睛,嘴巴微张。

望月的丫鬟虎视眈眈,她也恍然未觉,直到空灵般的声音响起――

“有事?”

“我,我想拜师!”面对女神般的人物,阿瑶顿时口吃。“我想学厨,长大当一名厨娘。”

噗嗤。

丫鬟喷笑,望月飞了一记眼刀,她立刻作鹌鹑状,收敛笑容。

望月问:“你为何决心当厨娘。”

阿瑶一本正经:“我想活下去。”

换作要拜师学艺的人听见铁定当场大笑起来,答案风马牛不相及,亏得她说出口。

望月笑了,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认真,揉揉阿瑶的头:“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目送阿瑶小小的身影离开,望月哼起小调。小丫鬟不解,姑娘心情好了许多,若是因为那个孩子,为何不收下她?

“我掐指一算,我们的缘分还没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望月如此回道。

大人的世界真难懂,还有姑娘你什么时候成了神棍?

“阿嚏!”

阿瑶揉揉鼻子,谁在念叨她?

望月没有答应她,她得另想法子才行,再去找别家的?不要!她要望月当她师父,除了她别的人都不需要!

见到望月的一刹那,不仅被她的风姿和手艺折服,更升起似是故人来的想法,站在望月身边打扇烹茶,随身伺候的应该是她,她脑补的场景里没有小丫鬟,取而代之的是她。

“我怎会产生这种可怕的念头。”阿瑶使劲甩头。

“刚江瑶妹妹求那个厨子当徒弟了?哎,有些人天生贱命,放着荣华富贵,非得找苦头吃,那……那个厨子答应了没?”花园传来声音,阿瑶听见她的名字,竖起耳朵。

声音她认出来了,是白芸,整个别院小孩没几个,算上裴行知两男两女,这声音是谁的,可想而知。

她蹑手蹑脚,躲在紫藤花架下听她们说话。

“呵呵,连厨子都嫌弃她,铁定是因为她不干不净的。”白芸捂嘴笑起来,随手把报信的丫鬟给打发了。

身边的人让她慎言,她毫不在意,咯咯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别与其他人说哦,毕竟是江瑶妹妹的私事。我听说,江瑶妹妹在先前被破了身子,也是可怜……”

阿瑶一顿火烧在心头,听不下去,从紫藤花架后转了出来,冲上去一个大耳光子抽过去!

啪!

白芸愣在原地傻眼,片刻脸上火辣辣得感觉让她意识回笼,凄厉的哭声惊飞了树上的小鸟。

“你怎么能打人呢!”白芸身边的丫鬟把白芸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她身前。

阿瑶幽幽道:“该打,乱嚼舌根的时候没想到正主都在附近吧,长舌妇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的哟。”

明明大太阳顶在头上,她怎么感觉到阴测测的?还有拔舌地狱……

“……”白芸脑补了一下,哭声顿了顿,霎时哭得更加凄惨。

摇翠循着哭声找了过来,看见阿瑶冷漠站在白芸跟前,那哭声就是白芸发出的了。

“姑娘,天气炎热,我给你煮了酸梅汤。”摇翠把伞打起来,无视白芸,“我们回去吧。”

“摇翠姐你最好了!”

一主一仆逐渐走远。

白芸气得跺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掌刮就在一秒之前,她睁着一双兔子眼,“走,我们去找大哥哥!”

书斋静雅别致,采光良好,台阶蔓草铺地,墙壁藤萝环绕,怪石毗邻――别院前主人最为看重的地方,裴朔从前就没入眼过,尽管跟裴行知十分要好,裴行知想把书斋要过去,他也没给,于是空置下来,直到现在才起用。

看书看得眼累,裴朔捏了捏鼻梁,忍冬进来:“少爷,白芸姑娘有事找你。”

“白芸,谁?”他反问。

忍冬解释才让他想起来,“是她啊,什么时候把人送走?她在别院也待了好多天。”

“啊?”

裴朔道:“忍冬我发现你变笨了,她不是我们家的人,当然要把她送回去,我记得她是哪家的童养还是丫鬟来着,赶紧去查查。”

当时谁抓着人不放还赌气不找江姑娘玩,少爷心,海底针,摸都摸都摸不透。

忍冬腹诽,又听裴朔说:“既然人都来了,就见一见。”

白芸还不知道裴朔的想法,委委屈屈地给他行礼,抬起小脸让裴朔看清她脸颊通红的五指印,慰问她时,她才好全盘托出。

但她的意念并没有顺利传达给裴朔,裴朔的目光只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就聚在她的头顶,“说吧,找我什么事?”

怜香惜玉呢?脸上斗大的巴掌印你瞎了吗?白芸内心抓狂,面上吞吞吐吐。

裴朔皱眉,她的话压根没听清:“有事直接说。”

“……我跟江瑶妹妹因为小事发生争执,她刮了我耳光。”白芸扬起脸,再次露出受伤的地方,“江瑶妹妹的性子太烈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裴朔的心思没在上面,随手把人给打发,自己还在研究户籍的事情。

“那芸儿先告退了。”这次连“嗯”都没有,白芸半福,蹲到脚软才听裴朔奇怪地道:“你不是告退了,怎么还没走?”

白芸脸皮在厚也经不住这般漠视,当即泪洒书斋,哭着跑走。

忍冬回去被冲出来的白芸撞得一个踉跄,然后回禀裴朔下午发生的事情。

半天不见裴朔的回复,他抬头,却见裴朔面上阴云密布。

“查!给我查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第二十九章 盘算(二更)

得知别院又来了一个姑娘,裴朔为此疏远了江瑶,裴行知的心如有猫挠,盼望放假的日子快些到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放假的日子一到,同行的同学还没约他呢,就听他的书童说他有事先走。

裴行知心急火燎地赶回别院,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回了裴府的福伯和裴穿也从京城回来,带来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去南浔草堂读书?”裴朔皱眉。

福伯道:“老太爷说,南浔草堂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而少爷和二少爷正好在县上,不如趁此契机,让少爷拜在先生门下,将来光耀门楣。”

他将老太爷的话美化修饰,被裴朔识穿了。

“光耀门楣?将来我是继承我爹的爵位,读书科举轮不上我,要拜师也是二弟去,爷爷肯定不是这么婉转,福伯你原话直说。”

“额……”福伯再酝酿。

“福伯!”裴朔喝道,福伯一个激灵,倒豆子般的说完,完了闭上眼睛认命接受惩罚。“少爷,我愧对于你,没能打理好别院,让消息漫天飞,请你处置。”

裴朔在南浔县报官反被百姓围堵在家的事甚至还被人传到了裴府。

裴老太爷中气十足,拎着人训斥,声音都能传到外头,羞愧得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他的火也发泄得差不多,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平声静气提点一二,“你随韦氏到裴家有十一二年了吧,韦氏去得早,我明白你爱护幼主的心,但玉不琢不成器,你护得了一时,难不成护得住一辈子?你且告诉他,切忌玩物丧志,在女色上耽误了自己……唔,听说那丫头才七岁?”

这话他没法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福伯说完,静候裴朔发火,却听他道:“爷爷说得有道理,不能在美色上耽误自己。福伯,你把以前买进府的丫鬟发卖一部分,人太多,只留干活的,对了,厨娘你也帮忙留意,先前我发落了厨房,现在的午饭和晚饭都是由望月做的,先前她做的还不错,我就把她请来,账房先生都快扑过来找我哭。”

望月!?

福伯一阵发晕,谁不知道望月厨艺高超,所得考语“馨香脆美”,但同样她的身价价值不菲!

大筵,犒赏一万钱,绢二十匹,常食半之。

“少爷,请问望月姑娘已经做了几餐了?”福伯颤声问道。

裴朔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不多,3天。”

六顿……三十贯,绢六十匹!?

福伯恨不得当场昏过去,转念一想要是他昏过去让望月再多做几顿岂不是……不行不行,要晕也得找了厨娘请走望月再晕。

“少爷,老奴这就去找厨子!”他告退,跌跌撞撞,脚步漂浮就往外跑。

“南浔草堂啊。”裴朔敲着书桌思索,瞥眼见裴行知大步行至书斋外的庭院,下意识就把名帖收起来。

“大哥,好久不见。”裴行知迈过门槛,便小跑几步,双手支着桌面,俯身向前,好像认真地打量他,凑近小声说道:“红光满面,这段日子大哥过得滋润啊。”

“那是。”裴朔笑道,“这几天请了望月过来给我们做早午饭,你回来的正好,有口福。”

“……”裴行知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在滴血。

虽然用的不是他的钱,可这败家玩意也太败家了吧!

不对,裴朔越败家对他越有利。

这样一想,裴行知心情开朗,啊,天高海阔,啊,好大一张裴朔脸!“你凑过来干嘛,吓我一跳?”

裴行知弹出好几步远。

裴朔更正:“看你丰富的表情,不去演变脸实在可惜,而且,是你凑过来的。”

“我听同学说,县上开了一家百兽馆,里面什么都有,见过猛虎和熊瞎子同笼相斗不,我们去见识见识?”

他被裴行知说的玩心大发,“带路!”不忘给阿瑶带个口信,至于白芸,玩了这么久,不是得要回家吗。

清湘院。

白芸着急地走来走去,裴朔最近对她大不如前,态度骤然冷漠,她小心谨慎,没有触怒裴朔,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虽没能接触到忍冬和传说中的福伯,摇翠生香对她客客气气,半句口风都没透露,可白芸仍从其他丫鬟的描述中得出了半个裴朔。

喜怒无常,喜欢斗蛐蛐,爱发疯及附带效果惹是生非。

丫鬟口中的裴朔跟她见到的真人有点……判若两人。

现在该怎办?她所学到的,现在还不适用。

灵光一闪,脑海略过一个人影,白芸明悟,把所有的缘由都归结到阿瑶身上。

打开嵌碧玺云纹镜匣,里面仅放着一根鎏金银簪,那是她带出来的饰品,不得已再拿出来变卖,她紧紧攥在手心,有了盘算。

“白芸,她来干什么?”阿瑶停下手中的活,不解地问摇翠,她打了她一耳光,她居然“不计前嫌”,有问题~

“妹儿,你在做什么?”

白芸不请自来,打量阿瑶的居室,干净是干净,没几样家具,梅瓶也不见一个,不像她清湘院,一对青釉刻花莱菔瓷尊,釉色厚润,端庄典雅的贯耳瓶,摆在桌案增添几分人气。

对比之下,白芸的底气又回来了。

阿瑶冷眼看着白芸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东瞅瞅西瞄瞄,毫不掩饰打量她的房间,更觉得她不怀好意:“看够了吗?”

“妹儿的房间怎么不添点东西,多冷清啊。”白芸掩嘴笑笑,坐到她的旁边。

阿瑶搬起小圆凳,往挪了挪,拉开跟白芸的距离:“我跟你不熟。”

白芸脸上挂不住,“多来几次不就熟了。”

“我拒绝,请回。”

阿瑶死死盯着她,不知她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来就不来,你当你是什么金贵的地方,寒酸得要死!”白芸炸了,温婉柔弱全抛到九霄云外,拂袖离开。

有样东西从她袖里滑落,金光闪烁,晃眼就不见,还是被眼尖的她发现了。

“慢!”阿瑶抓住她的手,使劲地钳住她,喊道:“摇翠姐,我刚看见白姑娘掉了金光闪闪的东西,不知道去哪里了,麻烦你找个小丫鬟看看,不要忽略边边角角。”

摇翠是一等丫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适合她伏低趴下灰头土脸地找东西。

摇翠心思玲珑,当即招来在庭院扫洒的丫头。

“你干嘛!”白芸目光躲闪,另一只手掰开阿瑶的钳制。

“我没干嘛,白姑娘漏了东西,要是特别贵重的东西,我担待不起,请白姑娘在这多喝几杯茶,等找到了,再离开也不迟。”

第三十章 见招拆招

“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放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白芸到后来也不挣扎,太累了,坐了下来,冷眼盯着阿瑶抓住她的手,“身为主人,竟然连一杯茶都不倒。”

摇翠自觉上前给她倒茶,小丫鬟终于在旮旯中找到那支掉落的鎏金银簪,“找到了!”她举起银簪,转动间光华流转,鎏金的地方熠熠生辉,由于蒙上灰尘,光芒黯淡不少。

“想来这是白芸姑娘的吧。”阿瑶示意小丫鬟把鎏金银簪送回到主人的手中。

“怎么可能,没准是你的呢,只是它在尘土里打滚,你没认出来。”白芸笑道。

“我没有饰品,摇翠姐,是你的吗?”摇翠回答说没有,阿瑶问了一圈,生香回来看了几眼,直言第一次见。“你看,房里没人认识它,又是第一次出现,想来它在红尘中欢乐跳脱了点,你没认出来。”

阿瑶从江村逃出来,火石就是她唯一的家产,裴朔没想起来要给阿瑶置办家私饰物胭脂水粉,她是白吃白住的寄居客。

对他而言,吃饱喝足住得好,长大把阿瑶抬进府,这已经很照顾她了,怎么可能还会想到其实姑娘家还需要裁新衣挑饰品的事情。

阿瑶也没找他要,一直以来用的是摇翠生香在清晨采摘的花作发饰。

她往前递去,让白芸收回。

白芸哪会想到阿瑶竟然是女子中的奇葩,不戴饰品的!

伸手夺下鎏金银簪,对着光线来来回回照了好几次,没发现哪里缺角断裂的,稍稍擦拭上面的灰尘,就把簪子收到袖中。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阿瑶这才松手:“那我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

白芸连续两次在阿瑶手上吃瘪,脸火辣辣,痛感又浮现,风吹过,不但没能让她舒缓,更像又被人刮了一耳光。

手腕也红了一圈。

“今儿不宜出门!”白芸气鼓鼓冲出门,出了院子,眼睛咕溜一转,咬咬牙,一手伸入袖中,状似无意,碰擦到灌木丛,银簪顺势滑落,又被丢弃。

“我说白芸姑娘,有钱也不是你这么挥霍,你家人知道你败家吗,两贯银子你随手就丢,你拿去打赏你院里的下人也好啊~”

白芸脚步一个踉跄。

阿瑶依靠在门前,双手作小喇叭。

“清湘院的人何在~你家姑娘撒钱啦!”难得又锻炼肺活量的机会,阿瑶绝对不会错过,孩童的声线比成人还尖,外面的人足以听得见。

“你够狠!”

“彼此彼此。”阿瑶对此真的很谦虚,谁让她眼睛锐利。

白芸拾起银簪,没了来前气焰嚣张,灰溜溜回清湘院。

阿瑶确定她没藏起来杀个回马枪又栽赃陷害,这才放下心,大力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撕心裂肺,听得摇翠生香心疼。

摇翠抚摸背部给她顺气,生香道:“我记得还有秋梨膏,我去调一盏过来。”

生香快去快回,手里还多一个盖碗,阿瑶已经不再咳嗽,略带歉意道:“又麻烦摇翠姐和生香姐了。”

“呀,声音都嘶哑起来,快吃,别再说话了。”生香敦促道。

阿瑶端起盖碗来喝,只是——

“唔,好苦!”

她撇开脸吐出舌头,脸皱成一团,最佳模仿苦瓜奖,实至名归。

“苦口良药!何况也并不是很苦。”

摇翠没吃过秋梨膏,问生香:“真的很苦?”

“秋梨膏选用秋梨,配麦冬、红枣、贝母、蜂蜜做的,秋梨本是酸的,但存了几个月后,肉质变软,也不怎么酸,舂成梨蓉和去核红枣,贝母粉同煮,而后滤去梨蓉留汁,再文火熬成粘稠的,晾至温凉调入蜂蜜,就成了秋梨膏。”

阿瑶吃的就是秋梨膏同温水调匀的。

虽然里面有红枣蜂蜜,就连秋梨也是甜酸适中,非常可口,但,加入了贝母粉可就不一样了。

秋梨膏散发中药的味道,苦甜苦甜的,就好像……

陈皮红豆沙加盐,川贝蒸梨一样。

她的味觉表示不是很想接受。

望月在曲桥花架那头也听见阿瑶的喊声,虽不能看见催荷院内的情景,但见另外一个小姑娘羞愧难当疾步,回眸给自家丫鬟指道:“你看,来拜师的那个小丫头好生有趣。”

“那姑娘你要收了她吗?”

“我掐指一算,哎呀,缘分还是没到,好可惜。”望月像模像样,佯装自己道行高深。

丫鬟白眼一翻,余光瞥见后侧,温吞道:“姑娘,我也算到了,管家想请我们到别家冶宴。”

望月也瞧见:“我的小燕窝也学会了通晓天地鬼神之事,日后也算有技能傍身。”

“……别叫我小燕窝。”

裴朔和裴行知是掐着饭点回来,两个少年又说又笑,“你可得尝尝望月的手艺。”

可不是,吃钱哪,一顿五千钱,必须细嚼慢咽。

裴行知想起价格心又在滴血,败家!

四菜一汤,菜式普通,平淡无奇。

望月已经离开了。

五千钱呐!

两人各有所想。

裴行知内心呐喊完毕,“大哥,请。”

裴朔刚拿起筷子,只见残影在眼前乱飞,拦住他夹菜的去向,他往旁边瞄去,裴行知的碗内高耸一座小山。

“二弟,你辛苦了,慢慢吃。”他拍拍裴行知,问福伯:“阿瑶呢,怎么不见她一起来吃。”

“江姑娘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就在自己院里用餐。而……”福伯还没说完,裴朔搁下句我去看看她就闪出门。

江瑶和新来的白芸,谁在少爷心里分量更重,可见一斑。

但裴朔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踏入催荷院。

他半路就被等在路上的白芸给截胡。

白芸年龄跟阿瑶差不多大,但因为自小就是美人胚子,被人相中,特地养起来,等长大去给别人当“身边人”。

学的尽是不入流的,教她的人身份好不到哪里,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红花魁的才情没学到半分,争宠的手段学习了不少。

“大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白芸哭唧唧,“江瑶实在欺人太甚!她欺负我,笑说我是被拐卖,说我就是那种……”她咬唇,羞于启齿,不由得又哭了起来,“你看她打我,她捏我!”

第三十一章 拉拢

白芸展现她手腕的红印,撩起耳边的鬓发,让裴朔去看她受的伤,她的姑姑平素就是这样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姑姑一招见效,我见犹怜,男人见了不知觉就站到她那边去,她依样画葫芦,模仿她姑姑的举动,可她忘记非常致命的事情,她的姑姑风姿卓越,举手抬足自有风情,而她,八岁,还没发育的黄毛丫头,面对的是一个十岁的男孩,尽管裴朔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大,表现也比她遇到的小男孩稳重,但裴朔……

他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可想而知,她在东施效颦。

裴朔满脸黑线,头一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救了个麻烦回家。

白芸满心幻想,期盼看见裴朔冲冠一怒,就像南浔县衙他挺身而出的那样,把阿瑶赶走,而后他舞剑她弹琴,他挥毫她红袖添香,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的生活。

即便他逐渐冷漠,对她不理不睬,她也无法忘却,那个宛如天兵降临抓着恶人挥下软鞭的少年,他的身影顶天立地,给予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最重要的是,裴家非富即贵。

她生来便由姑姑带着,长大成为“身边人”,没等她长大,她爹就提前将她给输出去,命运让她与裴朔有缘,何不努力一把,做裴大少爷的妾?

其实是当时的裴朔听见“勾栏”,“拍花”几个关键词,联想起阿瑶的遭遇,爱屋及乌,才发生见义勇为的一幕。[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白芸可怜兮兮往前走一步,把自己的手腕往前递,让他看清楚她的伤痕。

裴朔迅速后退,空出来的距离可以站上三个福伯。

福伯,有点圆,一个顶俩。

“白姑娘,你在别院也留了好些天,你的爹娘和姑姑心急如焚寻找你的下落,我派下人知会,今天就送你回家。”

“这么快!”裴朔的举动打得白芸措手不及,讶异地惊叫起来。

裴朔道:“县衙前的事情解决,白姑娘无需担心,那是一场误会。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说到做到。

清湘院的丫鬟动作利索,她前脚迈入房间,就见丫鬟已经将包袱放在桌上,列成一排站在桌后。

白芸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颤抖着。

“白姑娘,裴侍卫在外等候,送你回家。”

院里走来一婢女传达口信,说罢福了福身原路返回。

她身形不稳,单薄的身体好像风一吹就飘走,可没有婢女丫鬟怜惜,她抓着桌边扣得紧紧地,手背的青筋狰狞突起。“我不走。”

没人敢应。

“白姑娘……”还是传口信的婢女,白芸冲着外头吼道:“你闭嘴!”

“白姑娘,裴二公子请你到采蘋榭一聚。”婢女不紧不慢。

裴二公子?

她跟裴二公子素不相识,倒是从其他丫鬟口中听说过,说裴大公子与裴二公子虽然相貌相近,性情截然相反,无论从学识到待人接物,裴大公子不如裴二公子,裴二公子常年在南浔草堂读书,留在别院的时间比较少,缘悭一面。

没想到离开之前,裴二公子会请她一聚。

采蘋榭,四壁荷花三面柳,夏日乘凉赏景待客的好去处。

婢女将白芸带到就告退了。

水榭自有几名婢女在远处候命,见到裴行知那瞬,白芸呼吸一滞,捏着衣角,局促起来。

终于明白丫鬟的话了。

谪仙!

白芸唯一能想到的词,在说书人的话本里,他们被贬谪下凡与芸芸众生截然不同,他们俊逸出尘不食人间烟火,他们……

裴大少爷?

呵,跟二少爷没法比,蛮横任性的粗鲁人怎能跟九天谪仙相比!

自从裴朔要赶走她那一刻开始,她已经记恨上他,尝过富贵的她不想再回到那个逼仄的地方,每天是姑姑“谆谆教诲”,满耳是酒鬼嗜赌的爹咒骂生活的声音,她不要回去!

而如今突然有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必须得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攒在手里。

她徐徐吐气,朝裴行知行礼:“裴公子安好。”

“不必多礼,请坐。”

桌面供着鲜果花器,他亲手给白芸斟茶,她受宠若惊,弹了起来:“裴……裴公子,让我来吧。”

“你是客人,怎能让客人动手?”

白芸羞涩地低头笑,又坐下来:“多谢裴公子。”

她努力令自己表现落落大方,不断搅动的衣角,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去,看上去右边脸肿了一大块,实在不好看。

他的目光从白芸脸上扫过,很快落到头顶,温声问候:“脸没事吧,疼不疼?我有雪肌膏,你拿去擦脸,早晚各用一次,很快就好。”

“太……太贵重了。”白芸连忙手捂着右脸,撇过头去。

“没事。”他召来婢女,让她回去拿一份。

白芸已经被感动的泪汪汪,除非裴行知让她赴汤蹈火,会毁容的事情她不做,就算去死,她也愿意:“白芸虽年幼,不认识几个大字,但也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能帮到裴公子,尽管开口,定不负您所托!”

裴行知三言两语一杯茶一药膏,就将白芸给拉拢过来,轻而易举得自己也愣了愣,所谓的雪肌膏是打赏给跑腿丫鬟的兰泽膏,有点香味,不值几个钱,收卖人心倒是挺好用的。

他亲昵地拍拍白芸的头,调侃地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杯茶就有恩情,你以后不得忙死?”

她内心慌乱,绞尽脑汁拍马屁:“公子是好人!”

裴行知大笑起来:“太有趣了,真想把你留在身边。”

白芸话音刚落,本想先刮几巴掌,就地挖坑把自己给埋起来,谁知下一句,裴行知竟说出她最心心念念的话,乍惊乍喜之下,白眼一翻,激动地昏过去。

咚!

脑袋跟青石地板亲密撞击发出沉重的声响,四周的丫鬟诧异地看过来,目光先是集中在裴行知脸上,又落到地板上的白芸。

“……”

裴行知摸摸鼻子,他的话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呃,去请大夫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想吃?让你丫鬟给做去

“阿瑶,我把白芸送走啦!”

那头,裴朔对阿瑶邀功。[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仿佛看见一个毛绒绒地大尾巴在裴朔身后来回晃荡,他的脸上写满了“快来夸赞我”,噗嗤一笑,“恩。”

“恩是什么意思?”

“你猜~”

阿瑶尾音上扬,裴朔见到她高兴,被围堵产生的阴云密布心情随之烟消云散,拉过她的手,捏了捏,皮肤下就是骨头,没有肉,瘦得很,养肥道路任重道远:“这几天我不应该忽略你,我会好好对待你,等你长大纳你为妾。”

嗖!

她瞬间把手抽了回去,弹出几米远。

“我很喜欢白芸,你赶紧把人叫回来。”阿瑶诚恳道,宁愿白芸天天见也别打她主意!她还是个孩子!

“不行!”裴朔的脸色瞬间沉下:“我讨厌她,她是不会回来的!”

少年你的心情果然是六月的天气,晴转多云雷暴雨。

裴朔的脾气很多变,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但她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直来直去。

她没有七窍玲珑心,不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为人处事不够成熟,被亲友笑说傻白不甜,上辈子能安然无恙活到二十多岁没遇到极品,没大风大浪,感谢人品,感谢同学同事不杀之恩。

上辈子有亲友父母护航,这辈子还长,要好好活下去,努力学吧,要学的地方海了去。(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看着阿瑶扬起的唇角逐渐抿成一条线,沉下,眸光也像晴夜晚来风,云雾遮掩星空,星光逐渐隐没,不复之前的活泼,裴朔不希望看到不快乐的阿瑶。

“要是……你喜欢,我派裴杨去把人喊回来陪你作伴,不要不高兴。”

阿瑶道:“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她,我没有不高兴,也不是为了这事不愉快,我只是想到别的。”

裴朔正要问她一会儿喜欢,一会儿又不喜欢,前言后语太矛盾,脑海忽然闪现他娘在世时抱着他说的话,好奇是种美德,但有时不要过分深究,尤其对于女孩子说的话得装傻充愣。

当时发生的事已经不记得,眼下应该不追问。

“最近你在学做菜,学成怎样了?”

“没呢,跟欢大娘学刀工,等我学成,给你看看我的蓑衣刀法。”

欢大娘,福伯新招来的厨娘,皮肤黑嗓门大微胖,直肠直肚,有什么不对摊到明面来说,弄得厨房的丫鬟婆子面上不好过,没人愿意跟她来往,她不以为忤。

欢大娘的性格让她想起家里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搭档,倍感熟悉。

她也就直接上去,表达她想跟她学手艺,欢大娘一口就答应下来,不提拜师,先从刀工入手给她指导。

“恩,我的那碗粥你打算什么时候做?该不会要等上三年五载吧,禾田的秧都熟了好几茬了!”

“一碗粥你惦记到现在!?”

“那当然,这是你答应的,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裴朔昂起下巴,阿瑶无语,“好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说定了。”

裴朔背着手,哼起小曲离开,期待稍后的用餐,“哎,忘了还要跟她说,算了,吃饭再说也不迟。”

阿瑶将目光投向生香,企图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打动生香。

生香笑:“姑娘快去厨房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淘米煮粥,水过少做成饭,水太多也不好。

阿瑶在欢大娘的指点下,按部就班只等熬成一锅绵密的粥,光有粥不成,还得有其他主食,裴朔的食量她看在眼里,白粥和菜肴没办法满足他。

“大娘,我想做面条。”

“面?这不是有粥了?”欢大娘诧异地往粥看去,手上的动作没停,饺子皮填了肉馅,一拉一捏弄出四个小兜,往小兜装入切得细碎的木耳碎、鸡蛋碎和水芹碎、虾仁碎。

四个一笼,四喜烧麦就做好,上蒸笼。

“对裴少爷来说可能不够,这天可够热的,我想做冷淘,可是不清楚做法,请大娘多多费心。”

新鲜采摘的槐叶,热水浸泡,研磨细滤出碧绿澄清的汁水,和面而成,煮熟的面条放入冰水,颜色依然保持碧色,再浇上醋和黄豆酱做成的“浇头”,青碧可爱的面条细密地码在雨过天青色的盘中,放入井中冷藏。

武火烧煮毛豆,就当阿瑶要盖上盖子,让毛豆自由地在水里焖煮,欢大娘阻止她:“……不必盖上盖子,否则煮出来的毛豆颜色发黄,像隔夜小菜。”

毛豆一酥,撒少许盐花,即刻出水,倒入备好的井水中冷透沥干。

小酱瓜洗净切小段,浸水去咸味沥干。

起油锅,酱瓜煸炒,加入毛豆炒匀,待到毛豆吃油撒盐,成了!

白菜卷、毛豆子炒酱瓜,槐叶冷淘、四喜烧麦、白粥、肉松等若干佐粥的小菜陆续端上桌。

“……”

阿瑶揉揉眼睛,是不是她忙累,所以产生幻觉见到白芸,裴朔不是说送走了吗,他又去哪了?

“你都做了什么……”刚想裴朔,人就出现在门口,最先见到一桌子她准备的饭菜,余光扫到白芸,毫不客气问:“你还没动身?”

白芸缄默,裴行知道:“大哥,你来得正好,白芸家中比较贫苦,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回去做粗重活……想想于心不忍,就要过来给我当丫鬟,研磨煮茶。”

客人变丫鬟?

妹子能屈能伸,为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阿瑶佩服。

白芸跟在裴行知身后,斟茶递水,亦步亦趋,做的是丫鬟的事。

“恩,你不回房间吃饭?厨房有做你的菜,白粥青菜不适合你,二弟。”

“大哥言重了,你吃得了清茶淡饭,我怎么吃不了苦。”裴行知装傻扮愣,“何况一家人要一起吃你,分开多无趣,我不能抛下大哥回房独食。”

裴朔思考片刻:“福伯,让厨房把二弟的饭菜端过来,位置不够就再搬一张桌子。”

中间放茶壶,楚河汉界。

“这边是你的,这边是我和阿瑶的,不用再说清粥淡饭同甘共苦,阿瑶给我专门做的,想吃,让你丫鬟去做。”

第三十三章 计划

阿瑶的藤编花篮完成第三个,窗外荷花第次凋零,粉花绿裙,水波荡漾的景色不多见了。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最近的花草露水好多。”阿瑶伸出指头戳了戳花篮上的鲜花,细小晶莹的水珠落到她的指尖上,凉凉的。

生香道:“草上露水凝,天气一定晴。这几天天高气爽,虽然中午犹有处暑的炎热,但姑娘一定要注意身体,大清早的,添了衣衫再出去。”

她和摇翠互相配合修剪枝叶,将院里采摘的鲜花插在花篮里面。

摇翠压低声音与生香说她的打算:“回头我去请福伯开库,拿几对斗彩花瓶,眼看秋天来临,再过些日子,只有菊花盛放,房里终究素了点,藤编花篮也不够看,我们赶紧布置妥当,日后有小姐妹来访,脸上也过得去。”

“是这个理儿。”

裴朔多次在众人面前说等阿瑶长大要纳她为妾,白芸先前折腾,却差点被赶出府现在成了裴行知的丫鬟,良人变奴婢,而被冷落过的阿瑶非但没有受到影响,还坚挺地住在催荷院内。

但日子还长,谁知道以后裴朔会怎样想。

别院的丫鬟不敢轻慢阿瑶,摇翠生香更是把阿瑶当小主人看待。

经过一段的时间的相处,摇翠生香和阿瑶主仆未满,好友以上。

阿瑶提着花篮摆在高几上,登时,高几一隅鲜亮很多,“摇翠姐生香姐,你们背着我说悄悄话,都听见了。”

摇翠再次跟阿瑶说了她的打算,阿瑶的脑回路却没在上面打转,她寄人篱下,没钱在手,添置家具轮不到她说话。[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不太好吧……我想出门去集市走走,可以吗?”

摇翠生香只当她玩心重,闷在院里憋得慌,先去给裴朔说一声,可裴朔不在府内,她再去找福伯要对牌。

邻近的四乡八县每逢初一十五才开的墟市,南浔县背靠着南浔江和东湖,水陆交通便利,实为鱼米之乡,来往客商多,比旁的县镇繁荣,县衙所在的大路便是街市,直通南北城门,游人如织。

“哇。”阿瑶转头,目不转睛看着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蹬一双木屐,手拎的是单肩挎包,“摇翠,他拿的东西好奇怪!”

摇翠道:“京城男子最近流行这款,出门带着方便,姑娘家手上系荷包……诶呀,忘记做荷包了!”

“没事,回去一起做。”

摊贩叫卖的胭脂水粉,小店飘出来面食的香味,棚子底下冒着白烟的冰沙,浇上水果做成的果酱,也卖香饮。

阿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着眼馋,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内心瓦凉瓦凉,比深秋的井水还凉。

挑着担子的卖货郎就数他卖的东西最全最多,摇着拨浪鼓唱着叫卖的曲儿,顺着人走,有人喊到他才搁下担子。

“时间快到了,今天有杂技,快走快走。”

从脚店出来的人呼朋唤友,招呼彼此到对面去。一行人从阿瑶面前路过,生香眼疾手快,把阿瑶给捞了回来,免得他们没看到小的出了意外。

“那边好像很好玩,我们也过去看看?”阿瑶指着道。

“恩,看样子人很多,姑娘牵着我和生香的手,免得冲散了。”摇翠建议。

简陋些的,用栏杆围起来,说唱杂技表演都在里边进行;高级些的,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栏杆低矮,互相勾连,这就是瓦子勾栏。

瓦子门前有人吆喝道今天的节目,口技弄虫蚁与杂耍。

内里热火朝天,声音喧哗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扯开嗓子喊,旁边的人不一定能听见。

摇翠生香毕竟是女子,即便这个世界男女大防并不森严,面对前方人头攒动,犹豫要不要靠前。

“好!”

人群中不断发出叫好声,摇翠有些着急,试图上前。

阿瑶拉了拉摇翠的手。

摇翠蹲下,只听阿瑶说道:“这里人真多,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

出了瓦子,生香摸了摸阿瑶的脑袋,继续逛街。

从街头走到街尾,一大片百姓的宅子,人明显减少,再往前已经没有可看的地方,她们也该回去。

注意到阿瑶眼巴巴看了好多吃食的铺子,走过也回头,但一声不吭,想想可能还是因为――

没钱。

生香问:“姑娘,你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呀,说起来我肚子也饿了,我们回去吧~”

阿瑶的话让生香更为怜惜,正要开口,她继续道:“摇翠姐生香姐,你们说我做藤编花篮,插上花拿到街市卖,会有生意吗?我不摘府里的,我到山上去摘。”

她出来是存了一份心思赚钱。

身无分文寸步难行,让她厚着脸皮找裴朔要钱,她办不到。

她会做藤编花篮,做的还不错,摊贩也有卖花的,多数是卖给姑娘戴头上,摇翠生香插花的手艺不错,要能说服她们帮忙,赶上夏末的尾巴,赚几个小钱,否则等中秋过了,恐怕花篮都不好卖。

摇翠和生香对视一眼:“少爷会生气的。”

“也对,我得先说服他,我们回去吧。”

南浔草堂。

草堂的院长,阅微山人手拿着一份试卷,名帖被他放到一边,端详半日,问授课的先生:“你见过裴朔,这孩子怎样?”

“他弟弟裴行知性格……”先生刚开口就被阅微山人打住,“我只问裴朔,其他人不必多说。”

“额。”先生重新思考,“好枪未开刃,璞玉需打磨。”

阅微山人收好试卷,笑道:“让他择日入学。”

得到消息,福伯喜洋洋的,心情大好,叫了德胜楼一席好菜,裴朔一颗心飞回别院,恨不得立刻跟阿瑶分享喜悦。

却没找到人。

他等在偏厅,茶喝了一壶又一壶,兴致磨灭,冷静下来。

以至于阿瑶被丫鬟请过来,看到裴朔面无表情喝茶,头一回觉得不适应,看不出情绪甚至感觉自己心惊胆跳。

“怎么了。”

“坐。”

阿瑶畏手畏脚,坐到他的对面。

裴朔道:“再过两天,我就要到南浔草堂上学,以后不经常在别院,你有什么打算?”

第三十四章 寻师

阿瑶说了她的打算。mht.la [夜夜小说网]

“我不同意,你缺钱可以跟我说。”果不其然,裴朔第一句就要给钱,但她还记得以前裴朔的小动作:“你把我的金豆豆换成银叶子了。”

“你眼力怎么这么好?”裴朔嘀咕。

“恩,不比你差。”阿瑶点点头,“我总不能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末了,还要找你伸手要钱。”

“这不是很正常?”

裴朔疑惑,就他所见确实是稀松寻常的事情,远方亲戚找上门寻求帮助,富裕的主人家让他们留下,如家人的对待。到了阿瑶这里,怎么就变得不正常?

她咬唇,“可是我做不到,我也不想成为你的丫鬟。”

“天色晚了,你先回去,让我先仔细想想。”阿瑶离去,摇翠前请来汇报阿瑶一天的行踪,道:“……姑娘有这样的念头兴许很久,路过小吃摊子,她虽然眼馋却只字不提,还问藤编花篮拿去卖会不会有生意,看着让人心生不忍。”

裴朔挥退摇翠,吹熄了灯,在房里独坐,想了一晚上。

精神抖擞又是新的一天,厨艺要学,藤编也不能放下,先卖出几个钱……

几个钱有什么用?

能买一包蔗糖也是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至少她下次再看到凉粉,可以直接跑过去跟老板说来一份,掏自己的钱,倍爽~而不是只能看不能吃。

裴朔吃早饭就没见到阿瑶,到她房间一看,桌面满是藤条,还有草蚱蜢,小青蛙憨头憨脑的小动物,她双手飞快地编,神情专注。(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桌角的漆盘上,豆浆和包子她一样都没碰。

“少爷。”摇翠和生香看到裴朔,向他行礼。

这丫头也是犯倔。

裴朔坐到小杌子,拿起一根草编制的蚂蚱看了看,不像真实的,很可爱,比她小的孩子见了铁定喜欢。

“这个多少钱?”

阿瑶动作停滞,很快又动手起来,不确定道:“一文钱2个,蚱蜢和青蛙任选,小兔子一文钱1个,最贵的还是花篮。”

“累死累活赚得连十个铜板都没有?”裴朔真的被她给气笑了,草编小动物数来也没有几只,草蚱蜢、草青蛙最多,还有小兔子,按照阿瑶这个卖法,“那会一筐笋你卖的是5文钱啊,别做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分由说,他抽掉阿瑶手中的藤编,拉过她的手。

摇翠生香还有忍冬赶紧跟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

裴朔对南浔镇的街巷极为熟悉,阿瑶自诩方向感很好,走过的路再复杂她都记得怎样走,但到了这里,她两眼抹黑。

“拜师。”

前面两个孩子在走,后面的三人差点就把人给跟丢了。

“快!要追丢人了,羞不羞。”

裴朔不清楚自家仆人的抓狂,终于在一处闭着门的宅子前停了下来,敲门。

叩门的动作极为有韵律,先徐徐三下,停顿一下快速敲两下,当门那边传来一声细响,裴朔侧耳细听,不再叩门,换用手指点敲。

好神秘,阿瑶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一条缝。小丫鬟探出头来,扒着门,警惕地看向来人。

“是你!”阿瑶惊喜,她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在望月身后伺候的。

“……恳请大师收下阿瑶吧。”

花厅,裴朔见到望月,交代了来龙去脉,说出他最主要的目的。

“你跟我来。”望月示意阿瑶跟她走。

阿瑶的心提到嗓子眼,同手同脚,跟着望月去厨房。

裴朔居然认识望月,竟然能请得动望月收她为徒,天上掉馅饼的滋味她第一次吃到,非常不错!这块馅饼都快把她给砸晕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得过我三关,三关过两,你才有成为我学徒的资格,如果你在当学徒的过程出了差错,恕我无法收你为徒,哪怕你跟裴朔非常要好。”

阿瑶忙不迭地点头。

豆腐菜、炒饭、判断调料,只要过了其中两关,就能成为望月的学徒。

白白嫩嫩的豆腐切片,要求每片厚度均匀,阿瑶盯着菜刀下的豆腐都盯成斗鸡眼,从第三片起,手上打颤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直接把豆腐给切废,她思索片刻,改做荠菜肉丝豆腐羹。

空锅烧热,腊肠切片,不断翻炒,逼出腊肠里面的油脂,整个锅也油润起来,飘着腊肠的香味,红白相间的腊肠,肥肉部分逐渐变得透明,等再也看不见白色部分,先后倒入油和蛋液,锅中的热油将蛋液烧得半凝固时加入米饭,分三次放,锅铲押散米饭,背压几次,竖起切开,翻炒,再压,再切,如此反复,直到米饭松软,盛起。

最后的调料,她只能分别出最寻常的,盐油酱醋,八角茴香陈皮,再深一点的就不行了。

“我……”

阿瑶握紧双拳。

望月试吃了她做的两道菜,搁下筷子:“我们出去吧。”

她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

到底是信还是不信,阿瑶内心扑通扑通的直跳,紧张地额头冒汗。

被望月叫做小燕窝的丫鬟看着阿瑶的模样,摇头,心想:看,又是一个被诈到的可怜娃。

“怎么样?”

阿瑶刚出来,裴朔还有摇翠生香就围了上去。

她摇头,她也不知道,但是豆腐菜和调味分辨,她十之八九是过不去的。

“没关系,我再你找一个。”裴朔摸摸头,安慰。

望月将阿瑶和裴朔的表情收在眼里,清嗓:“裴家小子,你可以走了。”

“晚辈告辞。”裴朔拱手,正要拉着阿瑶回别院,又听望月道:“你走就是,干嘛带走我的学徒。”

学徒!

阿瑶大喜过望,“我,我过了吗!师傅在上,请收徒儿一拜!”

她就要给望月给跪下,被裴朔和望月联手抬住。

“诶,我还没答应收你当徒弟,别蹬鼻子上脸,三分颜色上大红。你只是学徒,知道不!裴家小子你的手往哪里放,放开我家学徒!”

望月叫道。

“好,望月先生。”阿瑶甜甜的笑道。

“诶~真乖。”望月心都软了,“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她叫小燕窝,你就叫瑶柱吧~”

第三十五章 不欢而散

阿瑶在白露前后拜入望月门下,转眼中秋就快到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附近的人家开始准备中秋的祭祀,望月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丝毫不见节日氛围。

“瑶柱~今儿的豆腐切成怎样了?”望月问道,“再切不好我们还吃红烧豆腐。”

厨房的阿瑶听见望月的话,手一抖,又切歪了。

糟糕!

她抬眼扫了一下庭院桂花树下乘凉的望月。

她惬意躺在摇椅,眯着眼,阳光穿过树叶,细碎地撒到她的身上,微风拂过,枝叶摇动,金黄的桂花簇簇吹落,落到她的裙子上,裙子也沾上了桂花的香味。

很好,望月没注意,阿瑶手快将切坏的豆腐倒到碗里,湿布一盖,若无其事继续切豆腐。

豆腐新鲜做好,白嫩嫩俏生生,在案上稍有动静,就像受了惊吓的小白兔,颤巍巍瑟瑟发抖,摇晃半天才安静。

要切得厚薄均匀实非易事,老到的厨师可以凭多年手感和丰富的经验,对于新手而言,阿瑶免不了每次下刀犹豫许久,找准角度再下去,生怕切毁――

她已经吃了半个月有余的豆腐菜,实在不想再吃了!

好不容易切完一盘,她把成果端出去给望月,望月的目光从蓑衣黄瓜,萝卜丝上略过,唯独停留在豆腐许久,她免不了心虚,暗暗祈求望月没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少了一两片豆腐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望月道:“唉,小燕窝呀~瑶柱又切坏了豆腐,不过今晚我们不吃红烧豆腐,我们吃小葱拌豆腐。[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坏了,被发现了。“望月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哦。”古井边澎西瓜的燕窝妹子抬头,阿瑶从她脸上看出了后世张怡宁大魔王的冷漠脸,她进厨房又搬来几个西瓜。

望月好奇:“毕竟听多切菜的声音,略有心得,你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我。小燕窝,一个西瓜够我们吃了呀,多了我们吃不完。”

燕窝道:“我多澎几个今晚当晚饭,我拒绝一切形式的豆腐菜。还有,别叫我小燕窝。”

半个多月一来,一天三餐豆腐菜,换谁都受不来。

偏生望月就让她用豆腐练刀工,做好了吃别的菜,练砸了就吃豆腐菜,变着花儿来做都架不住生理厌恶啊。

“小燕窝比你原来的名字好听多了。”望月不以为然,“等你长大,自立门户,闺名可不能用,燕窝一听,富贵滋润,这名多好。”

燕窝本名上官燕,据说祖上曾显赫一时,后来犯事,家族逐渐没落,至于怎么到得望月身边,燕窝不说,望月不提,阿瑶也没有追问下去。

犹记得当时她听望月给的“艺名”大声反对,燕窝在旁插刀:“自从那天你说要拜师,姑娘每天潜心思考,直到有天别人送来了一盒江瑶柱……”

如此类推,上官燕的“艺名”该不会是当时有人送了一盒燕窝,或者望月抬头瞧见燕子窝,灵感大发产生的吧。

“吃这么多西瓜,当心肚子闹着疼。”

三个人似乎有意无视那盘豆腐。

“望月姑娘,裴家大少爷上门拜访。”守门的婆子过来通报一声。

望月扭头,“瑶柱,休息够了该去练习刀工,放下那块西瓜。”

“是。”阿瑶三两口把西瓜咬成够狗啃似的,嘴巴围了一圈红色的果汁,舌头灵活一转,舔完,回去切豆腐。

望月拢了落下的桂花,让燕窝收好,才去会裴朔。

裴朔回到别院没过多久就出来找阿瑶,没想到出来的竟只有望月和燕窝,扯皮一二,他终于忍不住问:“阿瑶呢?”

“瑶柱闭关苦练刀工,裴公子若有事可以留下口信,等她出关,我再转达。”

裴朔道:“我送她来的时候吩咐她务必每隔三天给我送一次信,但半月以来,信件只有三封,我想知道原因而已。”

望月道:“裴公子多虑了,瑶柱学业繁重无暇回信,而且当时公子送她来不就是让她好好学吗,怎么,反悔了?”

“没错,我后悔了,我现在就要把她接走!”

裴朔在草堂日子过的还不错,重新跟裴行知玩到一块,阿瑶最开始还送了三封信件,他回的第三封信件,路上被裴行知的人给截住,信件压根没有送到阿瑶的手上。

阿瑶没收到回信,加上望月每日布置的作业,忙昏了头,晚上又不想动弹,久而久之,她就懒得给裴朔写信,一来一回,两人的通信就生疏起来,倒是阿瑶抽空的时候给摇翠生香捎去一些茶点聊表心意。

半个月的光景,裴朔都忘掉阿瑶的模样――要不是中秋他回别院,摇翠生香提起,他兴许就不会来这一趟。

毕竟是小孩心性,喜新厌旧,但被望月刺激了一下,火也上来。“人是我送来的,她也不是你的徒弟,我说要她接回去就接回去,又不是没有好的师父。”

这番话,在旁伺候的燕窝也觉得不对,不由得看向望月。

“既然如此。”她站了起来,“我去叫阿瑶。”

她余光往燕窝身上一瞄,燕窝意会,扶着望月离开花厅,“这臭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疯,咱们晾他一晾,我先去小憩,你到厨房去看看瑶柱的进度,她定心还没练成,你多帮她。”

“我晓得。”

师徒两分道扬镳,裴朔在花厅等半天,又掏出家书,望着上面的字出神,犹豫半天,拆开火漆,看里面的内容。

他爹裴正稳的字,寥寥几行,却让他心寒。

因为继母新进门,担心他会冲撞到继母,用读书的借口让他继续留在南浔县,二弟和婶婶说的没错。

等了半天,花厅除了一个斟茶倒水的小丫鬟再无其他人。

裴朔恰逢家中来信心灰意冷,又遭到望月阿瑶的冷漠对待,肚子一窝火,“好,很好!江瑶,你忘恩负义,我记下了!”他高声骂道,拂袖就走。

“恩?”阿瑶稍稍动了动耳朵,她似乎听见裴朔的声音,笑了笑:“应该不会吧,裴朔的声音那会传这么远。”

“比起担心裴大公子,倒不如想想你的豆腐,再切毁了,你跑不掉今晚的小葱拌豆腐。”

阿瑶苦瓜脸,这时候的她还在想方设法逃避惩罚,却没想到裴朔负气离去,竟是一个坏的开始。

第三十六章 传闻跟印象有点出入啊

天未亮,阿瑶洗漱完毕,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裋褐,手上挎着藤编菜篮,燕窝跟在身后默不作声,形同幽灵。(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守门的大娘给她开门,问:“瑶柱姑娘,你这是去买菜?”

“是的呀,婶婶有没有相识的菜农给我介绍?”

“这你就问对人了,城东和城西每天清晨都会有农夫挑着菜担儿进城,地里刚摘的不久,水灵灵的,尤其数城东赵二种的蔬果特别好,新鲜!”

她说得眉飞色舞,阿瑶笑着应下。

两人出了门,大娘才发现阿瑶后面的黑影原来是个人,一拍大腿懊恼:“哎哟喂,怎地燕窝姑娘在后面也不说一声……”

两人离开望月府邸,燕窝道:“赵二的菜不好,炒出来的味道是苦的。”

“嗯嗯,谢谢燕窝。”

“别叫我燕窝!”

东边的天色泛白,城东市集人来人往,菜担儿,鱼担儿,盐担儿,酒坛儿……云聚城门前,叫卖声不多,大概是担心影响到百姓的休息,但只要有人从担前挤出来,必然是满载而归。

来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妇人,看上去极能干活,像阿瑶和燕窝这样的豆芽可谓少之又少。“你在边上站着,我过去。”阿瑶跟燕窝说道。

“好,我在城门边上等你,你注意些,当心荷包被人浑水摸鱼,姑娘交给你的任务就没法完成。”燕窝说道。

望月给阿瑶列了清单,让她照着上面需要的东西去买,考验她采买的能力,考虑到阿瑶年龄较小,身子也比普通孩子瘦弱,叫燕窝陪同作伴。mht.la [夜夜小说网]

阿瑶一口应下就钻进人群,个子小也有她的好处,瞅准时机轻而易举就钻到担子前,一水儿还沾着水露的蔬菜整整齐齐码好,菜还有不少,她预先记下了清单上要买的鲜蔬,问了几家的价格,这家的黄芽白菜帮子特大,这家的山药还不错……

燕窝等了一会儿,开始有些担心,翘首张望,好几次迈出半步,想去找她,却想要是阿瑶出来找不见她,她们岂不是已经在互相寻找?这才按下心思。

天色逐渐亮起来,浑厚的钟声从钟鼓楼传了过来,敲开一天的篇章。

集市的妇人提着鱼或是蔬菜,三两说笑,逐渐散去。

“怎么还没见人?”燕窝着急。

“燕窝~”阿瑶提着沉甸甸的藤编菜篮从最远的屠夫走回来,摇摇晃晃,不时还得放下歇一会,看到燕窝的身影朝她招手,等她来了跟前,邀功道:“看,我把望月先生让我买的都好了,还买了点枇杷,等回去吃了早饭,我们分着吃。”

“真多,我给你拎一边。”

燕窝是真的惊讶,望月交代她的时候,预料的是阿瑶可能只能买回来一两样,就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把清单上的材料都给买回来了!

“今天好幸运,我刚到就看到屠夫在料理鹿肉,我就赶紧买下来了,不过我不清楚先生是要鹿的哪个部位,只好点了腿部的位置。”

“你做的很好,超出我的意料。”燕窝摸摸她的头,“眼看天全亮了,我们先吃了早饭再回去,忙了一清晨,你肚子都在叫唤,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卖馄饨和烤饼,做得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燕窝好好!”

就在前面不远,两人到的时候,小店的木桌条凳前都坐满了客人,其中不乏书生。

一家小店,店铺一半是厨房,另一半摆了两张桌子,可容纳10人,外面支起棚子,遮风挡雨,摆了三桌,烤饼的炉子也在外头,有专人看着,这头烤饼刚熟取出,紧接着生面饼就贴到锅壁上。

阿瑶和燕窝等了半天,瞧着两书生端起碗连面汤都不放过,咕噜咕噜喝个精光,她快步走过去在他们身边站着,书生闹了个红脸,急急忙忙拉着人跑了。

“老板,两份荠菜小馄饨,两个葱油烤饼!”燕窝喊道。

等了老板的应声,燕窝拉着阿瑶的手,让她说说她是怎么买的。

“我手上还有余钱,看着枇杷果黄澄澄的,就买下来了。”阿瑶说着,却听见旁边一桌的人提到裴朔这两个字,不由得分心去听他们说的话,语速也都放慢不少。

“……照我说,行知就应该跟裴朔那家伙分道扬镳,你看他,无心学习,除了弄虫蚁就是斗蛐蛐,再不然就是跟人打架,这样的人,山长为什么要收下他,简直是南浔草堂的败类,我不屑与这样的人做同学!”

“裴朔的爹好像是开国侯嘛,山长可能迫于压力收下他的。”

“开国侯?有其父必有其子,没准是斗蛐蛐斗来的,哈哈哈。”

那边的书生说得欢快,很快不正经地肆意调笑。

阿瑶越听越生气,也有些迷茫,裴朔识字,只有无聊时候才斗蛐蛐,但并不会沉迷下去,至于打架,之前都没见他动手过,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阿瑶,瑶柱,你在想什么?”早餐被端了上来,葱油和面饼的香味窜入鼻子,食指大动,燕窝准备开吃,却发现阿瑶走神,喊了几下,她啊的一声,神思不定,连带吃烤饼和馄饨都没心思吃。

回到望月的宅子,望月看着她篮子里买齐了,合不拢嘴。

阿瑶好像丢了魂一样搁下菜篮,平板生硬地描述她挑选购买的过程,答完以后游魂游回去房间。

“你们出去遇到什么事情了?”望月问。

燕窝也想不通,将她们的事复述一遍,望月听出苗头,“你将在食摊发生的事情再说一下,包括周围的你还记得他们都谈论些什么?”

燕窝细细回忆,惊叫了起来:“裴朔!?”

“听闻最近裴家别院出了点事,自从那天之后我总觉得他又要发疯一轮。”望月道,“小燕窝啊,我咋感觉女大不中留,瑶柱才养了没几天,就已经留不住,裴朔这妖孽祸水,拐带我徒弟!”

望月抱着燕窝抹眼泪,燕窝道:“姑娘,你还没让瑶柱拜师,她算不得你徒弟。”

“先让她回去看看,要是她还能回来,就让她拜师学艺。”

第三十七章 生气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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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裴府别院,她的心境和第一次的截然不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先递了帖子,被安排到花厅等候,同样的景色,熟悉的面孔,但她的身份已经变了,不再是寄居在别院,可以把别院当成一个临时的家的孤女,而是以客人的身份登门拜访。

“摇翠姐,生香姐,好久不见。”接待她的,还是最为熟悉的,阿瑶的紧张也从见到她们的这刻消弭了些,主动挑起话头。

“看样子,你在那边吃住都不错,脸长肉了。”生香笑道,她惊喜,捏了捏自个的脸蛋,可没感觉:“我觉得捏上去都还是骨头。”

“快了,我觉得你似乎长高。”摇翠打量了半天,拉起阿瑶的手,让她在面前转个圈,“是长高了,以前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嘿嘿。”阿瑶咧开嘴甜甜的笑。

演武场里,裴朔耍了几套拳,仍觉得内心一团邪火没发泄出来,抓着裴杨让他跟他过招,裴杨无奈,只能赤手空拳跟他喂招。

起初裴朔的招式稳稳当当地试探,没多久气息乱了起来,连带手上的拳头乱挥乱打,裴扬防备不及,中招。

“再来。”

“少爷,你的心乱了。”

“让你来你就来,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裴杨跳开几步远,道:“少爷,属下是开国侯手下,既不是你的奴仆,也不是你的手下。能为你提升武艺,属下很高兴,但不代表属下要承受你的任打任骂,恕属下失陪。mht.la [棉花糖小说]”

而忍冬就在此时过来,说是阿瑶到别院做客,这下可好,直接撞上裴朔的枪口:“她不是喜欢望月,不乐意跟我这样的粗人来往,那有什么可见的,直接赶出去,以后也别放她进来!”

白芸躲在另一棵树后,听完主仆对话,意识到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提起裙子拔腿就往花厅跑。

裴杨目送白芸的背影跑远,喊道:“少爷,二少身边的小丫头往花厅跑去,你确定不做点事?”

“这不正好,有人传话,省得再跑一趟。”裴朔冷笑一声,忍冬附和地点头,谁知却听裴朔骂道:“忍冬,你怎么还杵在这!白芸算什么东西,我要教训人哪里轮到她,快去,完了就把江瑶带去枇杷园。”

少爷心,海底针,怎么比女人还复杂难懂?

临到花厅,白芸放缓脚步平复呼吸,整了整头上戴的金银饰物,露出手上的银镯子,这才踏着小碎步跨入花厅。

“江姑娘,许久未见,你过得还好吗?”白芸说道,她也没打算让阿瑶说话,径直对她评头论足:“看你气色苍白,这段日子恐怕不好过吧,也是,放着公侯之家不要,偏偏去当劳什子厨娘,简直笑掉大牙。”

“抱歉,打断你说话,请问你是谁?”阿瑶问道。

无疑是一道耳光响亮地打在白芸脸上,“我是白芸,当时你费尽心机让我走,你忘了吗?没想到吧,我不仅留在府里,还成了二公子的得力丫鬟,如今穿金戴金,反而是你,许多人以为你会笑到最后,谁想,竟然沦落到给厨子打下手。”

“白芸姑娘,你是二公子的丫鬟,说话请慎重。”摇翠警告。

白芸伸出手指,摇道:“忍冬脱不开身,就让我代为传话――你人格低劣,滚出裴家,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忍冬正好赶到门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转述裴朔的话,“江姑娘请先留步,少爷没有这么说,他请你去枇杷园一聚。”

“恩。”

阿瑶跟白芸擦肩而过,白芸气得直跺脚。

枇杷园的果子开的正好。

裴朔设宴,仿佛回到她第一天来别院,那时候裴朔也是设宴招待她和无念。

阿瑶露出怀念的目光,仅一瞬,就想到了正事:“我在外面,听到有人说你的坏话。”

“说话的人跟你应该是同学,他们说你不务正业,打架斗殴,不屑与你为伍,所以,我来看看你。”

裴朔冷笑:“我好的很,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话,打了就是打了,不会还手就只能说歪理,一群怂包。”

“你真的打架了啊……你”

“我打架怎么着,与你何干,像你这样背信弃义的女子,还有脸说我,天底下没有一个是好人!”裴朔越说越愤慨,完全不理会阿瑶的感受。

阿瑶受不得委屈,以前寄人篱下,逼不得已收敛脾气,但她现在离开裴家别院,在望月当学徒,日子会越过越好,脾气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刷地一下站起来:“你有你的学业,我有我学艺,你既然从第三封信开始不回,那我凭什么还要舔着脸给你写信,我又不靠你过活。”

“就凭你长大要当我的妾,你是我的人!”

“我去你全家户口本的妾!”阿瑶炸毛,“我最后一次重申,我不当你的妾,也不是你个人私有的物品!我要是再听见你说的妾,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拼了命我也要跟你死掐到底!”

兴许是阿瑶死死盯着他的目光太骇人,裴朔忘记他要说的话。

“裴公子自有打算,江瑶也不奉陪了,就此别过。”她福了福身,准备就离开。

“阿瑶,中秋了,只有我一个人,你陪我过好不,我不提‘妾’了。”

裴朔的口吻突然软化,阿瑶压根没反应过来。

“阿瑶~”

“我去!”

她蒙圈之际,被裴朔一把抱坐到他腿上,“你丫快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摇翠生香等人早在裴朔抱人的那刻速度退后。

“摇翠姐,生香姐,你们抛弃我了吗?”阿瑶挣扎着,不死心向摇翠生香挥爪,肩膀一沉,瞥见裴朔将头搁在她肩膀上,“太轻了,望月是怎么养你的,你比以前白嫩,但还是瘦包骨头,这样很不好。阿瑶啊,我不是故意要大声骂你的,我最近心情很不好,恰逢中秋了,只有我一个人……”

裴朔说得混乱,跳跃极强,阿瑶没理清思绪就听他说:“我肚子饿了,要阿瑶做的面才有力气放开阿瑶。”

尼玛!

卖萌可耻!

第三十八章 促膝长谈

经不住软磨硬泡,阿瑶再次败在裴朔的美色之下,点头答应这几天留在裴家别院

跟裴朔过中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但我要回去跟望月先生说声,免得她担心了,中午的时候我回去跟她吃饭,晚

上再过来陪你。”

裴朔老大的不乐意,撇嘴:“我让忍冬送些月饼过去,交代一声就好,何必亲自

回去。”

“望月先生不知道我不会回去,一定很担忧。”阿瑶道。

裴朔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但在吃饭的时间决不能让步,必须让阿瑶中秋的两顿饭

都在裴府吃。

“要不我中午回去,晚上陪你,要不我中午陪你,晚上我就回去,你自己选吧。



“江流县在中秋前后有庆典活动,我打算喊上你的一起去的,那边好吃的,好玩

的可多了啊……”

“真哒?”

美色当头,又有好玩的,阿瑶晕乎乎的就小鸡啄米一样答应了。

回到望月宅子,她跟望月交代,望月余光扫了一眼裴朔,挥手让她玩得开心,让

燕窝送走两人,她句咬手绢,道:“我就说,徒弟就像肉包子打狗。”

有去无回。

燕窝默默将后半句补全。

“姑娘您这比喻真有趣,中秋要到了,咱们要不在院里添几盏花灯应应景,我看

街上卖的元宝灯就做得不错,还有那年年有余灯……”

望月那边还在思索中秋当天的布置,那头裴朔也兴致昂然跟阿瑶讨论起来,最后

说先买花灯,往庭院和廊下都挂起来,贴上灯谜,中秋也不出去了,就在别院里

玩,让丫鬟小厮也参与进来。

“三秋桂子园的桂花长势正好,中午打桂花让欢婶做桂花糖,晚上干脆就在哪里

做灯谜会了。”裴朔越想越觉得不错,招来忍冬吩咐:“忍冬,你让人去买花灯

,喜欢什么样的就买回来吧。买多不要紧,别院有的是地方挂。”

“谢谢少爷!”

阿瑶想到做一样手工应景,上辈子做过,这辈子还是先得试试。

“你在想什么?一个人偷笑。”

她在想事情,裴朔在看她,脑海便飘过一个词,顾盼生辉,阿瑶的眼睛很灵动,

转动间神采飞扬,铁定是想到好玩有趣的事情,看她眼梢也带笑。

“不告诉你,我累了,回房间休息去,别打扰我啊。”阿瑶背着手,每走一步脚

掂了掂,欢快地回去。

催荷院焕然一新,阿瑶站在门口长大了嘴,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给人的感觉却

不同了。

高几供着佛手柑橘,进屋便闻到阵阵果香,往床那边看去,多设了一幅画有青碧

山水的床屏,床屏后帷帐也有些变化,真若烟雾的轻容纱换成了缎子。西窗下,

琴砖上,有瑶琴一囊。

“变化了好多。”她跑进去,拉开床屏看个仔细,就钻到床里,帷帐四角挂着镂

空香球,缭绕的甜香从镂空的香球逸出,煞是好闻,就是让人困顿。

她揉着眼睛,生香和摇翠伺候她擦手洗脸,这才换下衣服钻到床里睡午觉。(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摇翠生香张望片刻,她拉过生香到另一边:“你在这好生照顾姑娘,我去跟白芸

那丫头好生说道说道规矩。”

生香给她拿主意:“我们是大少爷的人,贸然出手容易留下话柄,交给徐嬷嬷就

好,新进别院的丫鬟都得在她调教一下,白芸进来成二等丫鬟,又是外来的,半

点规矩都不懂,交给她最适合不过。我记得,徐嬷嬷喜欢‘洞庭早红’,少爷前

不是分了我们几个,我这还有几个,你拿去。”

“洞庭红”是柑橘中的名品,产自洞庭东西山,其中又分“早红”和“料红”,

“早红”的产量小,成熟之时,尤其在阳光的照样,更像是树上着火了一样,红

艳艳的,汁少味甜。

摇翠也不跟生香客气。

两人把“洞庭早红”蜜柑凑出五个,五彩络子编成网袋装好,让摇翠捎去。

阿瑶睡到自然醒,推开床屏,照进房间的光线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生香在桌边

打络子,听到动静,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上去,边给阿瑶穿上衣服:“睡够了?



“恩,生香姐,我想要竹篾。”

得益阿瑶的回归,裴朔瞧什么都顺眼,听说阿瑶午睡,他想了想,先把先生在草

堂布置下的策论诗赋给写完。

草稿打完,誉写到一半才发现,手上影子的阴影遮挡宣纸上绝大部分的面积,窗

棂薄纱透过橘色的余晖,原来,不知不觉就已经是黄昏了。

“瞧我,时间都忘了。”

但又得意自己文思如泉,搁下笔,健步往催荷院走去。

裴行知临行前清晨出门拜访了师长,背离夕阳的回家,却没想到从小厮口中,听

见了一个并不愉快的消息:“江瑶又回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又回来了。

裴行知脸上阴晴不定,抿了抿唇,又问摆饭的地方,小厮说,大少爷让他在房里

自己一个人吃。

“所以我还是对江瑶喜欢不起来。好不容易努力到这一步,怎能轻易让你给毁掉

。”他轻声,回头跟小厮说,“走,我们也去催荷院,蹭饭。”

催荷院。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向着圆盘努力发展。

房里,阿瑶左瞄右扫,心里叹气,男女七岁不同席啊,你们两兄弟一而再再而三

的无视真的好吗?

但,任凭哪个看了都不觉得阿瑶已经过了七岁,裴行知不在意,裴朔嘴上不说,

内心已经把她当个人私有物看待,自然没有这层讲究。

左边坐着裴朔,黑着脸额头要是贴一轮新月,现成的包公就有了,与之相反是他

的右边,裴行知,不时对裴朔挑眉挑衅。

熊孩子要有熊孩子的自觉,挑衅过后肯定要挨打的。

“可以开饭了吗?”阿瑶打断他们的深情对望,主人翁不起筷,她这个当客人也

不好先开吃。

“吃吧吃吧,小瑶儿多吃点,看你瘦的。”裴行知用公筷,殷勤往她碗里夹菜。

“……”阿瑶鸡皮疙瘩都起来,连忙挪开碗,却被吃味的裴朔,三两筷多夹到碗

,堆砌成山。“不用了,谢谢,你们起筷吃吧。”

这两兄弟到底在做什么。

她缩成鹌鹑,护着自己的碗,生怕又被他们一人一筷子往她碗里夹去。

裴行知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但明显地,他成功挑起裴朔的怒气值,裴朔吃味地

也学着他往她碗里夹菜,不同的是,裴行知夹的菜里面有一部分她是不喜欢吃的

,而裴朔夹给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还是裴朔好一点。

即将快要吃完,外面就传来女子的叫声,三人不约而同放下碗。

摇翠已经走了出去,喝到:“都在做什么呢?”

两个丫鬟拦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鬟,灯笼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摇翠也看清,原

来是白芸。

“白芸姑娘,你这是……”

“我要见我家少爷。”白芸通红着眼睛。

“不巧,两位少爷都在用餐,你吵吵闹闹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白芸昂起头,“我是二少爷的丫鬟,用不到你管,放开,我要进去见二少爷。”

裴行知放下筷子,筷子和瓷碗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阿瑶和裴朔不约而同看向他,

裴行知脸上不见羞愧之情,“失陪一下。”

庭院里,白芸看到裴行知,泪汪汪:“二少爷,他们欺负我。”

裴行知扫了一眼,“谁负责管教丫鬟的,带回去,调教好了再送过来,吵吵闹闹

成何体统!”

“二少爷……”白芸真心惊愕,眼睛瞪大,眼泪都吓得停住打滚。

从人群中钻出富态的婆子,给裴行知行礼:“老身是徐嬷嬷,负责刚进别院的丫

鬟的礼仪,白芸姑娘刚进府不久,性格难免顽劣,惊动了两位少爷,贱蹄子还不

快给二少爷还有大少爷跟里面那位客人道歉?”

白芸还没回过神,明明之前裴行知对她很好,这个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抓着她美名其曰训练礼仪,实际玩命地折腾她,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二少爷的态

度发生了180°的大转变。

徐嬷嬷见她不道歉,在她手臂软肉拧了一把。

“啊!”白芸疼了眼泪直飙,杀猪般的喊了起来。

裴行知掩了掩耳朵,“真吵。”

疼痛之中仍能听见裴行知的话,白芸立刻不嚎了,哽咽着扶着手臂被掐的地方,

她不能失去裴行知的支持,院里那些趋炎附势的丫头片子,还有江瑶,都等着看

她的笑话。

忍。

必须忍下去。

她拭去眼泪,给裴行知以及里面的人赔礼道歉,又低眉顺眼对徐嬷嬷道:“嬷嬷

,都是芸儿不知事,给您添麻烦了。”

徐嬷嬷似笑非笑,眉宇间还有些得意,“知道就好,还不跟我回去。”

“是。二少爷,芸儿告退。”

白芸跟在徐嬷嬷身后乖乖地走了,裴行知摩挲下巴,能屈能伸,这丫头可以培养

一二。

他转身,就发现桌面被收拾地一干二净。

裴朔像是明白他内心想法:“我们都吃好了,你还没回来,饭菜都凉了,于是做

主让丫鬟收拾送到厨房,你还想吃让厨房再热一热。”

“好的,大哥。你们在做花灯?”

可不是,桌面摆的都是削得光滑不起毛刺的竹篾,还有熬好的糯米浆,裁了几刀

的宣纸,流苏,看阿瑶扎起来的轮廓,哪里猜不出他们要做的东西。

裴朔应道:“是啊,行知,你要一起做花灯不?”

他眼睛还瞧着阿瑶手上编织的,低头去弄,总不得劲,做得不对,又多看了几眼

,却发现她已经像汤圆的花灯的外轮廓给扎起来。

“阿瑶,你慢点。”

“不急,我好久没做过花灯,也不记得具体步骤,先做一个看看,要是成了,我

再教你。”她说话时,手上没停,扎好了轮廓,还要进行裱糊。

“呵呵,大哥你忘了,我明日就走,中秋和爹娘度过。”他故意在裴朔心上撒盐

戳刀子,明知道他不能回去,偏要这么说。

很可惜的是,他白表演了——

“你的手都戳伤了,接下来的活,你说我裱糊,咱们做完这个花灯就不做了,反

正忍冬买了好多,我们看一个扔一个。”

“好浪费啊,都挂起来多好看。”

“行啊,都听你的。”

“做完这个,我给你做纸灯笼,纸灯笼不会用到竹篾,做法也很简单,到时候你

提一个,我提一个,这个花灯就挂起来。”

裴朔和阿瑶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当裴行知是空气,若无旁人,自然而然,他说的

话也没听见。

就当他想要重申一遍,神出鬼没的裴步站在他身后提醒:“二少,夜深了,你该

回去休息。”

“好吧,大哥,我先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裴朔头也没抬,继续问阿瑶的做法。

等人走后,阿瑶余光抬了抬,手肘捅了捅裴朔:“人走了,你别装,我知道他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下可以跟我说是怎么回事了吧,你对我发火也是因为这事?”

就她个人经验,填饱肚子的人再遇到挫折或者难题,比饥饿状态的人没有这么大的火气,心情也相对乐观一些。

她坐端正,一副要跟裴朔促膝长谈的模样,当然,听故事之前殷勤地给裴朔倒茶润润嗓子。

“就他说的这样,他回京城过中秋,我继续留在别院,也不用回去。”

“不用回去,什么意思,你爹不让你回去?”阿瑶追问,“故事不带没头没尾的,你给我讲讲呗,一个人憋着多难受,说出来心情会舒畅很多。”

“但听的人不就成了不舒畅的人了?”他反问。

“这个……”阿瑶摸摸鼻子,“哎呀,这个你别管了。”

裴朔沉默良久,她都开始打瞌睡,就听见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她连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打起精神做好开听。

少年郎还没变声,再低沉也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声调在里面,只是这会他回忆和自己娘亲相处的时光,染上了几分的悲伤,母亲病逝他守孝三年,三年的时间恍如沧海桑田。

自己的爹续弦的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第三十九章 迷信

“我跟我爹的关系一般,依稀记得小时候国无安宁,他常年领兵在外,娘给我念到‘家书值万金’不禁潸然泪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知道吗,我娘像极了这座别院,温婉大方,偶尔也会使小性子,记忆里,更多的是我娘的身影,他的模样倒记得不太清楚。”

裴朔目光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他说了很久,阿瑶相信他第一句是真的,在他的记忆里面更多的是他娘和爷爷,细致到他跟她一般大,躲到书房玩躲猫猫,污了书籍被他祖父打手掌心的情景,但对于他的父亲,却是三两句说完了。

可她不敢忽略。

“我娘说,那年胡人起兵犯我边塞,我爹走到边镇,还没安顿下来,听闻我周岁礼那天抓了兵符,高兴得当即领三千将士,长驱直入草原,打进王庭,打得胡人落花落水,连忙停战,至此年年岁岁向朝廷进贡。”

“恩,你爹是大英雄!”她举起大拇指。

“为国,他是英雄,于家,他却不是良人。我娘空等他这么多年,积虑成疾,好不容易天下大定,他在凯旋路上,我娘却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闭上眼睛不会再醒来。”

阿瑶听到他说到不会再醒来,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她揩到眼角的泪花。“都过去了。”

裴朔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是啊,都过去了,转眼三年,如果不是爷爷还有二婶跟我说我有一位继母,我都不知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下麻衣换上喜服。”

他声音颤抖,咬牙切齿,手攥成拳头。(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阿瑶注意到,想了想,张开手掌覆盖在他的拳头上,给他无言的支持。

他生气的不是他爹没有告诉他要娶新的继妻,而是痛惜他娘所嫁非人吧。

“二婶跟我说,没娘的孩子像颗草,新夫人会抢我的爹,抢我的房子,她的儿子会夺我爵位,她不会对我好的。”

这话咋觉得耳熟,莫非是同穿?

“行知给我说,新夫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抽人,也是她撺掇我爹把我给撵到南浔县,中秋也不打算让我回去。”

阿瑶以前就感觉不对,裴朔的话又加深了她的印象:“这是裴行知说的,你求证过了?”

“恩,行知不会骗我的。”

“……”

裴朔等了一会也没见她回应,问:“在想什么呢?”

“想你。”你家二叔二婶二弟好像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成,成何体统!”裴朔忽然红了脸,有些扭捏,郁闷的心情拨云见日,随即打蛇随棍上:“你多想我一点,其他人就不要想了。”

她被十岁的男孩调戏了!

“太不要脸,还有你家裴行知……算了,不说。”阿瑶想了半天,深信自己的直觉裴行知不怀好意,前段日子裴朔跟他的关系有目共睹,贸然说裴行知的坏话,裴朔会翻脸吧?

不对,我干嘛要在意裴朔的心情,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了?”他瞥眼,从阿瑶嘴里听到堂弟的名字,越听越觉得不爽:“你叫他名字比叫我的好听多了。”

“噗!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吗。”

两人打打闹闹,话题歪到爪哇国去了,忍冬看水漏的时间,在门外记得团团转,两个小孩玩得正欢哪里有人注意到他,“摇翠姐姐,行个方便,提醒少爷天晚了,该回去休息。”

不必忍冬提醒,摇翠也要去的,她笑道:“可以呀,不过你要怎么答谢我,比如,范婆婆小饼?”

范婆婆小饼就在县南,店面很小,做出来糕点非常好吃,不少人到南浔县,准带上一两盒范婆婆糕点回去,天蒙蒙亮,就有人排队等待买糕点,到下午,基本售罄,去晚了铁定买不到。

“行!”

忍冬咬牙点头,摇翠去茶水间端来茶水,走进房间,换下壶里冷掉的茶,说到:“姑娘,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

“聊着都不知道时间,呵~我也该回去休息,你快去睡,摇翠你别上茶了,省得她睡不着以后长不高。”

他打着呵欠,只瞄了一眼,以为摇翠端来的是泡好的茶,提醒她就伸展懒腰就走了出去。

一夜无梦。

次日,马车装好箱笼行李候在侧门,裴行知带着小厮,福伯和白芸在身后跟着。

不见裴朔送行也是意料之中,可为什么,裴伯裴杨会在骑着高头大马,手攥着缰绳在马车的前头,肩上背着行囊,怎么看都觉得要跟他同行?

疑问的目光从裴杨脸上,移到福伯脸上。

福伯道:“裴伯裴杨回去述职,跟二少爷同路,他们的时间尚且充裕,老奴就请他们兄弟俩给二少爷保驾护航,这样老奴也安心些。”

“有劳两位裴侍卫。”裴行知道。

“驾!”车夫吆喝,扬鞭,巧劲打在马匹身上,车轱辘转动,马车缓缓往前行驶。

“二少爷一路顺风。”

福伯和白芸的身影渐渐抛在身后越来越小,裴行知撩开帘子看了几眼很快就放下。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开国侯继妻崔梦章听丫鬟建兰报礼物单子。

建兰念罢,迟疑道:“要不要给大少爷也送礼,他远在南浔县求学,中秋没能回来,奴婢担心……”

“都是一家人,若按照这单子的多生分,你派人去添置文房四宝送去给大少爷。”

却绝口不提让裴朔回来。

她嫁到裴家快一个月了,从没见过裴朔一面。

裴家结构单薄,公爹裴随隐身体健硕,一妻一妾病逝,留下大儿子,也就是她的夫君开国侯裴正稳以及二儿子,二叔裴正善,二叔是姨娘水氏所出,自水氏殁了,二叔一家就分开单过,一妻一子,裴行知排行第二,比裴朔小几个月而已。

裴正稳的后院也安静的很,像公爹一样,同样一妻一妾,韦栖香病逝留下大儿子裴朔,至于冯氏,以前是丫鬟,开了脸才抬起来的,生了儿子裴行宁,排行第三。

听李氏说,裴家不是非一般的阳盛阴衰,有点儿邪。

想到公爹的妻妾还有韦氏都是病逝,崔梦章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生怕哪天也轮到她暴病而亡,宁可迷信,也不让传闻是武曲下凡的裴朔回来煞到她。

第四十章 中秋

八月十四,宜出行,冠笄,沐浴,修造,动土,移徙,入宅,破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是日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雾,南湖的白鹭羽翼丰满,洁白的羽毛纷飞间,只听扑棱的声响,一排白鹭飞向蓝天。

蓝天白鹭,彰显天空的高远辽阔,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尤其适合出门访友。

阿瑶穿戴妥当,淡黄色的苏绣团花半臂,搭交领襦裙,翠绿色的裙子,裙摆绣上白丝银线的茉莉小花,挽了双丫髻,扎着碧青色的发带,眉清目秀,小女孩俏生生的,看着欢喜。

跟欢大娘学做的月饼几个排成筒状,桑皮纸包扎好,绑上细麻绳提溜去望月家,之前已经打过招呼,说今日回去提前跟她过中秋节。

裴朔恨不得把阿瑶往兜里揣着随身带着,自然也跟着溜达过去。

刚到望月家门,门口停着两架木板车,仆人忙着从车上搬下用红纸绸带包裹好的礼盒,后一车装满竹筐和篮子,每个竹筐装着一只伸长脖子,长满秋膘的大雁野鸭,笼子满是咕咕叫的野鸡,篮子的鸡蛋用稻草垫着,以及各种鲜蔬。

“哇~”阿瑶惊讶地走着进门,燕窝指挥仆人,瞧她熟练的模样,看样子以前也有不少人给望月送礼呢。

“瑶柱,你回来得正好,今天你有口福了。”燕窝余光看到阿瑶,叫人把后面一车的食材送去厨房,回头招呼阿瑶。

“好棒!”

燕窝话锋一转,“要想吃,得帮忙。[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好嘞,我先去给望月先生请安,然后请尽管吩咐。”

阿瑶洗完食材,望月便踩着时间进来,“你们一边看着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做,你这丫头是挑到好时间,我在漳州的朋友送来当地的特产,给你们尝尝。”

厨房剩下望月和以及三个小豆丁。

三个小豆丁站在料理台的对面,只见望月拿起菜刀,运刀如飞,手腕很稳,似乎没有下刀,但络绎不绝的剁声和萝卜身上出现线状的刀痕,告诉她们,这并不是错觉,直到望月切完,萝卜依然保持原状,她手掌一抹,像骨牌效应,瞬间倒下,切成萝卜丝炸萝卜丝饼当零食。

“阿瑶,这个好吃,你尝尝。”

裴朔一筷子蘸了蘸蒜蓉酱油,递到阿瑶嘴边,同时吸引她的注意力。

阿瑶两只眼睛盯着望月行云流水的手法,听见裴朔的话,伸过去张开嘴,任由裴朔投喂,“恩,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在阿瑶转头跟裴朔说话的时候,那边望月已经将剐好的鱼,放上切成片的姜上锅蒸熟。“啊,都怪你,刚刚害得我没留神看,都错过了。”

“没事,日子还长着呢。看,我找到了蜂蜜渍的梅子,我嚼着觉得酸甜可口,你要不要试一颗?”

“啊~给我来一颗。”

燕窝自觉挪开,实在不想表示认识他们两,刀声骤然停止,望月忍无可忍,绕过去将阿瑶和裴朔提溜起来,丢到厨房外。“你们两个在外面打情骂俏得了,不要进厨房。”

阿瑶整个人都呆了。

“裴朔!都是你!”

“嘻嘻~”诡计得逞!裴朔内心悄悄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到了中午吃饭,面对一桌的好菜,阿瑶仍然倍感失落,就连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没办法吸引住她。

“望月先生……”

“女大不中留,可没想到,还没大呢,就以及让人给拐跑了。”望月摇头。“心都不在厨艺的人,我可不要。”

她拢了拢耳边被汗打湿的鬓发,语气不重,轻飘飘,好像也不在意,但阿瑶吓得脸都白了,拿在手上的筷子很快放下。

“望月先生,我真心想学厨艺,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馋嘴了。”

阿瑶眼巴巴地瞧着望月,会下厨的人很多,像是欢大娘之流,都有可学的地方,可潜意识告诉她,望月是最适合她的师父,别的人,她都不要。

裴朔想开口说话,阿瑶横了他一眼,刹那,他读懂阿瑶的眼神,闭嘴低头吃饭。

“恩,馋嘴必须得改,以后是要是被人一个糖葫芦就骗走,我上哪再去找一个徒弟。”望月深感认同点头。

她听见了什么!

徒弟!?

阿瑶刷地一下抬起头,目光亮晶晶,如夏天夜空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望月先生,以后我可以叫你师父了?”

望月微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掐指一算……”

燕窝撇开头,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师徒缘分未到。”她抓狂,“姑娘,这话你都说了第几遍了,什么时候缘分到了,你给个准信!”

望月耸肩,颇为无赖:“我也不知道呀,可能快得就这几天,慢得三年五载,缘分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阿瑶跟裴朔面面相觑,但她仍然惴惴不安,非要问清楚:“望月先生,你不生气了吗?”

望月道:“生气!我做的一桌子好菜,还有这粥,熬得米粒生花,埋入雪白的咸牛奶粒,嚼上去弹牙之极,奶香浓郁,你居然不吃,你说我生不生气!

“必须得生气,裴朔都不吃,看我吃得停不下嘴……”阿瑶从善如流,就着白粥,从粥里挑出雪白的疙瘩球往嘴里送。登时眼睛一亮,“好好吃!”

别看疙瘩球其貌不扬,白粥和咸牛奶粒都是白色,筷子在粥内一搅,埋在里面的咸牛奶顺着筷子浮上粥面,像是白粥熬成了块状,化不开。

但吃到嘴里,稍微吃到咸味,随即奶香充盈口腔,牙齿跟咸牛奶粒亲密接触,软,却又很弹牙,不像是手打肉丸多了几分韧性,即便是牙口不好的人,吃起来容易消化。

跟粥搭配起来,谁也不逊色,白粥绵密微甜,咸牛奶粒却又是带了点盐味,阿瑶胃口大开,将桌上的菜肴扫了一大半。

“望月先生,这是怎么做的?”

望月想了半晌,道:“选用新鲜的水牛奶,白米醋凝结块,挤压成团后再用盐水腌制,南浔县这边养水牛的人似乎不多,水牛奶的产量也稀少,我们不太好去做,你要爱吃,我让他多捎一些来。”

“恩恩。”阿瑶忙不迭的点头。

第四十一章 中秋灯会

两旁绿荫夹道相送,夕阳晚照,官道上有马车牛车一前一后地往南浔县方向赶,马车走在最前,后面跟着辆牛车,坐有两名男仆,装载着各样的礼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呔,这些天太倒霉了,早上本该到裴家别院,结果不是吃错东西,就是遇到瓢泼大雨,幸好,按照这速度,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不用赶车的男仆对另一位同伴说道。

谁知话音刚落,牛车忽地颠簸,两人被抛了抛,车停了下来。

“咋回事呢?”抱怨的男仆往后瞧,幸好车上的礼品没事,好端端还在车上。

“兴许是碾到石头。”驾车的男仆不以为意,甩动鞭子重新启程。

“哞——”老黄牛叫唤,抬起蹄子费力往前行,车轱辘转动两圈,黄牛拉不动倒退几步,木板上的礼物倾斜滑落,掉到泥泞的土坑,泥沫溅起,污染了雪白的屏风隔断,好几批绸缎落在地面,沾染到灰尘污渍。

“糟!”男仆回头再看,吓得赶紧推搡同伴,两人跳下牛车,赶紧散落一地的礼品收拾起来。(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都是要给大少爷的,这下怎办?早知道昨天快马加鞭赶到南浔县。”

“别说了,先把车推出去。”赶车的仆人打断他的自怨自艾,两人合力从后面把陷入泥坑的木板车给推出去。

车把式耳朵机敏,发现少了后头牛车的声音就停下,坐他旁边的丫鬟不明所以,轻声问:“前面有不对的地方?”

“不,是后面的牛车没有跟上来。”车把式跳下车,目光锐利的他瞬间就明白过来,“牛车的轮子陷入泥坑,我过去推一把。”

丫鬟掀开帘子,如实向里面的人反应情况。

“这一路辛苦你们了,但我们得在入夜进南浔县,大少爷可能等急了,你让车把式和那两个赶紧点。”

妇人惦记着的裴大少爷,如今正吃得正欢。

厨房新进了海鲜河鲜,厨娘们纷纷使出十八般技艺,力求裴朔吃的高兴,打赏一二。

姜葱呛海蟹、白灼花螺、蒜蓉粉丝蒸扇贝,上汤高山菜、清蒸桂鱼、海盐焗虾,海胆炒饭,粉蒸排骨、紫菜蛋皮卷,还有一道红豆莲藕排骨汤。

上下颌一咬,卟的一声,海蟹的壳轻而易举就被咬开,壳外面被葱姜汁包裹,吮起来滋味极好,再尝到里面清甜的蟹肉,越发突显出蟹肉的鲜美,对付那对大钳子,双手一掰,便完整地把钳子里头的肉成条抽出,若蘸点大红浙醋,又是另外的风味。

裴朔抓了两把花螺,一把给阿瑶,另一把留给自己,就让人把这道菜给撤下,留到晚一些再吃,竹签提出淡黄色的螺肉,沾混有芥汁的酱油,特别有嚼劲,芥汁酱油也非常的开胃醒神,那呛鼻的辣味直冲脑门,仿佛打穿任督二脉一般,食管乃至鼻腔都是相通,辣味散去取而代之是清凉舒服的感觉。

还有海盐焗虾,竹笼铺了一层雪白晶莹的海盐,底下隐约透出浅红色,再细看,原来把虾放在竹笼上,海盐覆盖,类似盐焗鸡一般,但实际虾肉仍然是鲜甜的,连蘸料都无需,以海盐的咸味烘托出虾的鲜甜。

还有海胆炒饭,吃上去……唔,有些平淡无奇,吃油重了些,炒饭味道浓郁,海胆沙沙的,像是在吃鸭蛋黄一般。

“好满足!”

最后的一道汤清嘴,粉嫩的莲藕还喝让熬出食材本味的清汤,阿瑶幸福的眯起眼。

侍女端来热手帕让他擦手,清茶漱口吐出,桌上的冷羮残菜由其他侍女撤下,他问道阿瑶:“吃好了吧?”

阿瑶大力点头。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要蒙上眼睛。”裴朔狡黠一笑,征得阿瑶同意,拿出预备好的黑布条,蒙上阿瑶的眼睛,领着她去某个地方。

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一个视力障碍的人,没有光,看不见旁人,阿瑶被蒙上眼睛的那一刻,整个人高度紧张,紧紧抓着裴朔的手,扯都扯不掉:“你要带我去哪里,远不远?”

“放宽心,你的眼睛请暂时托付给我,我就是你的眼睛……这里要迈过门槛。”裴朔领着阿瑶,逐步逐步提示她应该怎么走,附近有什么拦路障需要绕过还是直接上。

看不见的时间格外漫长,阿瑶内心一直给自己鼓气,相信裴朔,一定要相信他,就当在做团建,要是他敢对她不利,看她怎么收拾他!

“快了快了。”每次阿瑶问起,裴朔总是敷衍一样。

脚下是石子道,铺鹅卵石的地方可多了。阿瑶在脑海飞快的转动,但没等她找到答案,裴朔就已经给她解开眼罩布条,把答案展示到她的面前。

“瞧!”

三秋桂子园开满金黄的桂花,花香馥郁,但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庑廊还是亭台楼阁,亦或者树上,都挂着五彩缤纷的花灯,月上柳梢,五色花灯,丫鬟们手上拿的烟火棒,靠近湖水的草地,仆人放起火树银花,这才有中秋的节日氛围。

“哇!”阿瑶目不暇接,丫鬟家丁,还有婆子都聚在前面空旷的地,伸长脖子议论纷纷,“他们都在做什么?”阿瑶回头。

“你这么快就忘了?前两天还说着要在‘三秋桂子’这里办灯会,让别院的丫鬟小厮也参与进来,前面的都是些看图猜谜,答对了,就可以领一盏元宝灯,或者是鱼灯。”

阿瑶答:“我当然是知道的,但你蒙着我的眼睛领我过来,三秋桂子我又没来过,怎能对上号。我也可以猜谜吗,猜中也会有奖励吗?”

第四十二章 乳娘到访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这谁会啊!裴朔你不是故意欺负人的吧?”

阿瑶挑起随风摇曳的流沙笺念道,想象半天白娘子头上再顶一轮圆圆的,已经立地成佛了吧!她回头与跟在身后的裴朔说道。夜夜小说网mht.la

裴朔在后头一手端着火红火红的洞庭早红蜜橘,熟练地拨开果皮,果皮像绽开的花朵,露出里面布满白色橘络的橘瓣。

阿瑶问他的时候,他撕开一小块橘瓣往嘴里丢,才嚼了几口,橘络苦涩,却无法掩盖那微酸清甜的果肉,每咬一口汁水迸溅,这蜜橘少核多汁,女孩子家定然会喜欢,之前摇翠生香拿到可高兴了。

这般想着,猝不及防遇上阿瑶提问,正要开口回答就呛到,咳嗽起来。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阿瑶见状,无奈回答。

等他顺了气,回答:“这是我在草堂藏书阁无意间看到的,觉得好玩就抄录下来,等回去考考其他学生,你跳过这个。”

裴朔走在前头,看了几盏花灯,招手叫阿瑶:“你看看这个。(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纸笺上书:弄璋之喜。打国字一

弄璋之喜好像是……

阿瑶忽然分不清璋和瓦的区别,思维是已经跳跃到生男生女不如生块叉烧!

前世,她亲妈常说这句话,意思是儿女都是债,还不生叉烧,生气的时候还可以做烧叉烧,也可以叉烧炒蛋……

暂且放下,接着看下一道:铁公鸡,打成语一句。

“这个我知道!”她高兴地跳了起来,终于找到个她知道的灯谜,“一毛不拔!”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你摘下浣花笺,到凉亭找石墨登记,他会算好奖励发给你的,接着下去看看,能答几道?”裴朔催促道。

他没指望阿瑶可能答出灯谜,之前阿瑶会认字令他惊讶了一小会,想到她终究是个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么对典故,也存了一份看好戏的心。

要是阿瑶求救,等她问声细语央他几回,叫声哥哥,他可以破例给阿瑶说说答案。

十有一二的答案被她答了上来,手里的纸笺多了两三张,再往下看,后面的灯谜两眼捉瞎,想到脑仁疼,瞥见猜灯谜的仆妇早已经散去,婆子仆妇各有各自的小圈子,三三两两聚到一起,手里抓一把炒过南瓜子聊天。

年轻的丫鬟拿着焰火棒,白如昼光,随着丫鬟的动作,挥舞摇曳出一道亮眼的小尾巴,又像是流星雨一样,各种的花灯或明或暗,照在众人脸上显得喜气洋洋。

阿瑶道:“我也要去玩焰火棒!”

说着就飞奔去找指导人玩烟火的生香。

这跟说好的剧本有点不一样啊,裴朔傻眼。

小厮匆匆赶来禀告:“少爷,别院外有位自称是您的乳娘,说是徐妈妈来拜访,该不该放进来?”

“啊,我都忘记这回事。快快把人请进来,忍冬,我们走。”裴朔拍了拍额头,懊恼地道,大步流星走出去几步,居然往回折,又道:“忍冬,你去转告阿瑶然后再去花厅找我”

忍冬应承。

“流沙笺两张、浣花笺一张……你的奖励是两个蜜橘和一个月饼。”石墨将阿瑶拿到手上的纸笺平摊,不假思索地回答,从他座位后面的竹筐,取出两个蜜橘,又从转身从另外一个角度夹起一个月饼,用桑皮纸包扎好给阿瑶。

“啊这么少啊。”阿瑶接到的时候小脸都垮了下来,还以为能赚到裴朔几枚铜钱。

“如果你能连续答对浣花笺的十道题目,这一贯钱就送你了。”石墨早有预备,抽出一连串沉甸甸的铜钱往桌子上一放,非常有震慑力。

一来,别院识字的人并不多,二来,既能识字又能明白谜语是什么意思,整个别院的丫鬟屈指可数。

“俺也可以吗?”被金钱吸引过来的婆子摩擦着双手,蠢蠢欲动。

“当然可以。”

嗖的一下,好像有一阵风吹过,额前的发丝撩到眼睛,刺眼,等阿瑶弄好,婆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答对十道浣花笺上的问题就得一贯钱,阿瑶想要,但没人知会答案,手边更没有手机电脑,想度娘查答案也不是易情。

再说裴朔快步赶到会客的花厅,喊到:“徐妈妈。”

坐着喝茶的妇人立刻站起来,三两步来到裴朔的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大少爷,多日不见,你消瘦了很多。”

“没有,倒是徐妈妈,还是和以前的一样。”裴朔笑道,“徐妈妈辛苦了,一路舟车劳顿,先去休息,然后明天我们再来好好谈谈。”

“好。”

裴朔让福伯安排徐妈妈休息。

等她走后,他心静下来,思考她此行的目的。

第四十三章 被抓包了

UI徐妈妈随着福伯带领穿过厅堂经花园到西厢,沿路静悄悄地,只有挂在廊檐下的灯笼烛火摇曳,照亮去路,不见丫鬟,就连粗使婆子也不多见一个。[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当即沉下脸色,心底不虞,想她千里迢迢从河东赶到南浔县,要说这拜帖一早下了,路上遇到阻碍耽误了时间,可也不是这般寒碜人,裴家别院的人已经少得连个扫地端茶的丫头都没有了吗?

她这般问道。

“呵呵,今儿少爷做了一个灯谜会,让别院没回家与亲人团聚的丫鬟小厮婆子聚在一起过节,也应了今日花好月圆的景。”福伯笑呵呵回答,“我也凑了一把热闹,赢了两个蜜橘,还有一壶桂花酒。”

说起来福伯沾沾自喜,解开灯谜的那瞬间的开心,领到奖品获得的成就感延续到现在,他今晚真的很高兴,不然也不会在故人刚到的时候主动给她透露了,他迫切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徐妈妈。

“胡闹!”徐妈妈停下脚步,倒竖峨眉,叉腰拦在福伯面前,“别院有别院的规矩,少爷生性顽劣,你既然在他身边当管家,就该好好约束少爷,否则太太在九泉之下不会安宁的!快带我过去那劳什子灯谜会,一个个玩忽职守,得好好惩罚!”

福伯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痛恨自己嘴快,好端端在徐娘这女人面前说什么灯谜会。[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徐娘这人,阴差阳错被大姑娘的娘家请来当大少爷的乳娘,到底是外人,不是知根知底,一颗心歪到没边,大少爷还小的时候到不觉得,等他长大,流言传出后,那态度渐渐变了,人云亦云,对姑娘唯唯诺诺,转身又是另一套,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你刚到定然是累了吧,请跟我这边走。”福伯无视她的话,请她往西厢去。

三秋桂子跟西厢是两个方向,相隔甚远,任她怎么闹腾也不会打扰到灯谜会。

徐妈妈养尊处优惯了,以前她跟福伯同是下人,身份比他低只能听他差遣,但在韦府这么多年,她在庄子休养,俨然是一方主人,早就忘记了尊卑,何况她还是裴朔的乳娘,谁见她都要敬她三分,福伯这样无视,一天的不顺积压在此时爆发

“好你个裴福,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可是大少爷的乳娘,大少爷都得敬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那厢,灯谜会趋近尾声,摇翠给阿瑶取了一盏水果灯,精致小巧的水果灯还散发着清爽的果香,她就把自己做的折纸灯笼抛到九霄云外,一只手提着水果灯,另一只手挥着焰火棒,跟丫鬟们有说有笑往催荷院走。

“生香姐,今天就数你的礼物最丰盛了。”石棉艳羡道。

生香的橘子装在五彩丝线编的袋子里,沉甸甸的,别的丫鬟拿的月饼论个数,她赢了一盒回来,凑成七星伴月,阿瑶动手包装,虽然盒子看上去怪异,出乎意料地好看。

灯谜会的奖励全凭实力说话,猜灯谜玩不过别人也无话可说,但灯谜会也不会让猜不出来的丫鬟小厮空手而回,每人提一只花灯,皆大欢喜。

生香道:“石棉,你也不差啊,提溜这么多花灯。”

“各位姐姐猜谜语都好厉害,我实在不会,想了半天都没猜出来。”阿瑶也说。

“姑娘年纪还小,但你猜中了一张浣花笺和两张流沙笺非常厉害呢,姑娘你认了多少字了?”摇翠微笑道,陪着阿瑶和裴朔一路走来,花灯上的纸笺都是她挑起来念的,这才7岁的姑娘。

“我还没认全。”阿瑶谦虚道,“好多字会念不会写呢。”

几个丫鬟簇拥着阿瑶,经过花园踩着小石行径,长廊传来争吵声。

“嘘!快来!”银朱竖起手指,让人噤声,放下宫灯,提着裙子放轻脚步,趴在山石偷窥,回头给小伙伴打着手势,示意让她们过去。

其他丫鬟也有模有样把花灯都集中,提着裙子各自在山石找了隐秘的地方遮挡。阿瑶放下水果灯,但焰火棒放地面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只好继续提在手里。

一男一女的声音。

更激动起丫鬟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你说会是谁?都这么晚了。”

“那个男的身形跟福伯很像,翻遍全府找不出几个和福伯身形类似的。”

“就是福伯啊!”

“福伯旁边的女的是谁?”

阿瑶也趴在山石上,听上面的大姐姐说话。

长廊下的人还在争吵,石青色披风的妇人纠缠着福伯喋喋不休,又说到灯谜会的不应该。妇人的心思都放在福伯跟前,没留意附近还有数个丫鬟偷窥她。

若是往日,像阿瑶手上还拿焰火棒早就被发现了,但今天,月朗星稀,别院又张灯结彩,廊檐高悬各样的宫灯花灯,灯光映在粉墙,更显得亮眼。

自然而然的,山石那边的那点星火就被无视了。

几个丫鬟听着皱起眉,银朱道:“这个女的是谁呀,指手画脚好讨厌啊。”

“就是,少爷做主给我们开的灯谜会,什么时候轮到她说话,即便是客人也不该这样讲话,太失礼了。”

十来岁的丫鬟没这么多顾虑,有话直说,丝毫不掩对那边的徐妈妈的厌恶。

摇翠轻声道:“好啦,我们得回去了,各个院子要落钥,再不回去就晚了。”

对哦!

经摇翠提醒,再抬头见月上中天,几个丫鬟蹑手蹑脚向后退。

一直听他们说话,阿瑶也没留意手上的焰火棒已经烧到尽头,指尖忽地一下感到炙热,她“呀”的一声把焰火棒甩了出去,急忙忙吹着自己的手。

“没事吧?”

“谁!出来!”

第四十四章 受气

糟!

阿瑶浑身一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身边几位丫鬟悄声地商量:“银朱、石棉,你们带姑娘回去,我和生香出去。”

银朱和石棉对视,默契地明悟彼此的心意。

银朱道:“这怎能行,那妇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定然揪着不放,你看福伯都气得没了平时的风度,一下就落了下风,要出去也是我们几人出去,所谓法不责众,即便受惩罚,我们四个人也总比一两个人受罚来得轻。”

徐妈妈侧耳细听,的确竹林假山那头,有女子细语,像是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怒吼道:“鬼鬼祟祟的,出来!”

阿瑶恨不得缩起来当小透明,被点名的不是她,不要留意她这个小透明。可越听丫鬟们的商量对口径,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连接下去的惩罚也预留到,以及解决的方式,她越羡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谊,内心酝酿着愧疚的情绪。

如果她没玩焰火棒,如果她先熄灭了再偷听,事情结果应该大相径庭吧。

既然她做了,还连累丫鬟被发现偷听,身为主人就得有所担当。

阿瑶道:“银朱石棉还有生香姐先回去吧,我让摇翠陪我去见一见那位夫人,她总不能跟小孩子置气吧。”

“姑娘说的有道理,眼看快落钥了,你们俩先回去,不然蔷薇姐会担心的。”生香帮腔道。

银朱和石棉咬着嘴唇,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两人拾起赢得奖品,提着灯笼回去。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阿瑶从山石后绕出来。

徐妈妈还在张望假山山石那边,没察觉阿瑶这小小的身影,随后她看见摇翠和生香,炮火都集中在她们两人身上,长长吸出一口气。

还没等她炮轰数落两个丫头,阿瑶及时打断:“夫人是在找我?”

徐妈妈低头,这才看到半大的小丫头。

上等的衣料,寒酸的打扮,再细看,小丫头面黄肌瘦,虽然长了一双明媚的眸子,与河东韦氏家族的姑娘比起来,差得太远,就好像……对,话本里头说的,山沟沟飞出凤凰,可惜呀,这姑娘穿着好衣服都像个婢女。

大概是哪家破落户的女儿正好寄居在别院吧。

阿瑶皱眉,直言:“夫人,你眼睛斜着累吗?我都替你累,你大可光明正大地看完,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罪夫人,要拿脸色给我看。”

“刚刚是你在偷听!”徐妈妈当即也不问,明摆着让阿瑶受屈,给她定罪。

“夫人,你的嗓音就连那花园那边的书社都听得见,我和两位姐姐穿过花园回去,就被你这嗓门给吓了好一跳,吓得烫伤了手,夫人倒还说我偷听。”

阿瑶伸出手,翻开手掌给徐妈妈展示:“夫人得向我道歉才对。”

福伯箭步上前,关切道:“现在怎样,还疼么?手烫伤可大可小,我让人送些药膏过去,抹几天药就好了。”

“多谢福伯。”

阿瑶和福伯有问有答,将徐妈妈忽略在外。

根据她的判断,眼前这个丫头毫无根基,看样子绣花弹琴诗书不通,身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比婢女稍微高一层身份根本没有可比。她可是开国侯嫡子的乳娘,光凭这点,这个臭丫头冲撞她,必须得受到惩罚,大公子也不会多说一句阻拦的话。

跟福伯吵架还没发泄完,被阿瑶撞破偷听他们说的话,今天路程的不顺利等等,越看阿瑶越觉得她碍眼,于是恶从胆边生,把怨气全部迁怒到阿瑶身上,猛然揪住阿瑶的耳朵。

“臭丫头,有种在说一遍,道歉?你偷听我们说话,品行不端,还以下犯上!”

“啊,疼!”阿瑶吃痛叫了起来。

耳朵最为脆弱,像是快被撕裂,阿瑶踮起脚,两手想护住耳朵,奈何徐妈妈的手劲太大,她没法拿开。

电光闪石间,回想到小学学堂的画面,那会电视剧热播倚天,周芷若那手“九阴白骨爪”出神入化,虽然知道周芷若因爱生恨,九阴白骨爪又不是什么好招数,但在学校遇到老欺负她的男生,稍稍留长了指甲,一抓一挠,专门瞅着手去抓,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学乖了。

阿瑶的手指忽地往掌心收去,冲着徐妈妈那白腻柔软多肉的手背抓去!

“你放开我们姑娘!”生香在阿瑶出手之前,就挽起袖子,要将徐妈妈给拉开,可惜投鼠忌器,也拍打徐妈妈的手,试图让她放开手。

摇翠站在局外,长廊的宽度很小,徐妈妈、生香、阿瑶三人正好组成了一个三角,堵住了摇翠的去路,她也无法加入战团,站着干着急,无意看见福伯和福伯后面的丫鬟同样干愣着,好像已经懵了,大声道:“快去请大公子来!”

“啊!你这个贱蹄子!”徐妈妈痛得扭曲了脸,缩起手抬手就要向阿瑶脸上招呼,却被生香一把抓住了手,聚在半空中。

阿瑶还在拧,别看她是小孩子,没有成人的气力大,死揪着拧她手背的肉的力气还是有的,她已经感觉到耳朵的力度开始放轻。

等耳边一松,她立刻护着耳朵,一脚狠狠跺在徐妈妈的绣鞋上,速度躲到生香怀里,眼睛警惕看着徐妈妈的动静。

生香护着阿瑶,心疼地看着她的耳朵,外轮廓红得仿佛下一刻鲜血就会从她耳朵喷涌而出。“福伯,奴婢带着姑娘先回去了。”

福伯摆摆手,“我方才将孙大夫请来,这回他应该到院里了。”

生香点点头,带着阿瑶快步离开。

“你这贱蹄子……”却没想到,嘴巴被塞了一团白布,“唔唔唔!”徐妈妈瞪大眼睛,怎么敢?她可是大公子的乳娘!

福伯面沉如水,他身后还站着几名身材高大健硕,满脸凶悍的护院――

原来刚刚他派人找护院了。

“徐氏,闹够了吗?”福伯道。“我本想着你代表韦府来探望大公子,过往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不曾想你居然冲撞到客人,还伤人了!徐氏,你算哪根葱!把她绑了,直接丢柴房!”

第四十五章 处置

“没有大碍,我给小姑娘开个药膏,今晚睡一觉,明天就好。(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孙大夫检查阿瑶的耳朵,对摇翠生香两人说道。

“多谢孙大夫。”阿瑶捂着自己的耳朵,耳朵辣着疼。

“小姑娘真勇敢。”他在催荷院见到脚步匆匆的阿瑶以及两个丫鬟,小姑娘瘪着嘴,耳朵红得仿佛下一刻血液喷薄而出,没哭也不喊疼,只有他问起,才像奶猫一样地回应。

摇翠去送孙大夫,生香派人打一盆凉水轻轻给阿瑶擦拭耳朵。

“也不知道那婆娘是什么人,跟市井泼妇蛮横无理,竟对一个小孩子动手,真是……太恶毒了!当时就应该让奴婢去,姑娘你受罪了。”

生香轻摇团扇送去丝丝缕缕的凉风,凉水凉风缓解火辣辣的痛感,皱成苦瓜脸的阿瑶眉头舒展:“舒服多了,要是你们几个去,可能被折腾更厉害。”

“阿瑶!你没事吧?”裴朔旋风一样冲进催荷园,视线落到阿瑶红了一边的耳朵,火冒三丈,阿瑶为他受过很多伤,现在又来一次,还是他的人赶的好事!

“阿瑶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徐妈妈是乳娘便就此轻饶!”裴朔的拳头握得嘎吱嘎吱作响。

丫鬟跑过来给裴朔报信,说是江姑娘在花园被徐妈妈给打了,耳朵都快拧下来。

他没听完就拔腿就跑,可惜扑了空,心从来未有过的焦虑,嘴唇抿得紧紧的,直到见到阿瑶,这才稍微放心,转瞬就为她的耳朵感到心疼,心抽着抽着,他这是得病了吗?裴朔揉揉自己的心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乳娘?

徐妈妈狰狞的面孔在脑海闪过,她还真没留意到她的胸脯,可古代的富贵人家看重乳娘的挑选,除了奶量,还有她的品行性格,像她这种野蛮的女人,还没入围就三振出局吧,这是多瞎才选上她。

“阿瑶,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阿瑶摇头,“我等着看你处置。”

“你养足精神,明天一早等着看戏。”

裴朔退后让生香伺候,看她睡下,使了眼色给立在边上的摇翠,两人悄然离开。

次日,徐妈妈被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抄起胳膊夹到厅堂。

她显然没有昨天的嚣张跋扈,耷拉着头,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茉莉头油的发髻歪倒,垂下几缕头发,精神萎靡不振,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

昨夜更深露重,又冷又饿,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回应,窗外寒蝉凄切,柴房不时倏忽传来踩到枯枝的断裂声,透过窗棂,月色照进柴房,她看见一只小老鼠堂而皇之出现在月光底下,一双小眼睛看着她,发出吱吱的叫声。

“啊――”

徐妈妈过着好几年锦衣玉食,富足无忧的生活,再回头来经历哪能受得住。折腾了一晚上,嗓子喊哑,被老鼠虫子吓得没法入睡,第二天自然精神不济。

阿瑶坐在一旁精雕灵芝纹太师椅,茶几上摆着几小碟蜜饯糖果,颜色各异赏心悦目。

裴朔坐在中间问话:“徐妈妈昨日休息得可好?”

“少爷,为何要这般作践老奴?”呆愣的徐妈妈眼睛动了动,神思回笼,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得好像粗糙的沙砾磨损。

阿瑶扫了徐妈妈一眼,昨晚真的被折腾不轻。

“只是请徐妈妈换了地方休息,徐妈妈不习惯而已,何来作践?别院内可没有人敢对敢对徐妈妈动手,倒是徐妈妈初来乍到就对我的客人动手,让我颜面尽失,徐妈妈有什么话要说。”

徐妈妈将要开口申辩,余光瞄到右侧太师椅吃蜜饯的阿瑶。

贱蹄子怎么在这,难道是少爷的客人?

她看过去,阿瑶略有察觉,两人在目光在半空噼里啪啦交汇,徐妈妈对上阿瑶毫无波澜的眼睛,打了寒噤。

她脑子转得快,猜测这个女孩才是关键,只要拿下这丫头片子,少爷不会再追究。放下身段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又有何难,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又心软,这事容易翻篇。

“老奴该死,不知道冲撞了少爷的客人,请姑娘见谅。”她噗通跪了下来,想膝行阿瑶面前,却被后面两个粗使婆子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暗恨她们的多事,咬咬牙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打自己的脸。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厅堂。

生香有些不忍,摇翠看两位粗使婆子脸上有些不屑,似乎不以为然,裴朔不由得看向阿瑶,阿瑶确实如徐妈妈所料,心软了,想她都得到惩罚那就……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发现一件稀奇事。

徐妈妈的脸,不红呀~

少说左右开弓,她也抽了自己三十来下,手重重落下,清脆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生怜惜,依照这样的力度和架势,打了二十多下,脸怎么都该充血红肿,而徐妈妈的脸光洁如初,是因为她的脸皮特别厚,还是因为天赋异禀呀。

阿瑶当作趣事说给裴朔听。

大伙目光集中在徐妈妈脸上,可不是,连掌印都不曾留下。

先前白芸姑娘水水嫩嫩,可不是被江姑娘一巴掌打到脸肿一半,徐妈妈果然是天赋异禀啊。

调侃的话语不断钻入徐妈妈的耳朵,她的手挥到半空一抖,没控制好力度,啪的一下重重落到脸上,很快,浅红色的掌印浮现出来,颜色逐渐加深。

阿瑶道:“啊,法术不灵了。”

说到这大家明白,分明就是徐妈妈作弊。

裴朔道:“既然徐妈妈已经认错……”

徐妈妈眼中闪过惊喜,少爷还是原谅她了,谁知下一刻,裴朔的话犹如当头淋下的冰水,逐渐冷冻的没有知觉。

“福伯你着人安排,送徐妈妈回去,那里用得上她就派她去做,我记得乳兄在哪个庄子干活,让他们母子团聚吧。”

徐妈妈惊慌起来,“少爷,看在老奴曾经含辛茹苦哺育你长大的情分上,放过老奴吧!”

“说的有道理,福伯,我把徐妈妈一家的卖身契交给你处理,你看着如何放了徐妈妈。”裴朔说道,离开位置去到阿瑶的茶几前,竹签叉走一块苏橘饼往嘴里嚼,橘红的果子表面布满晶莹的糖霜,橘香浓郁,清爽可口。

甜甜的,心情都变好了。

“阿瑶,跟我来,带你去玩。”

第四十六章 给某人挖个坑

虽然大家都叫县,可江流县不比南浔县,南浔县有往城市发展的趋势,而江流县在各个方面原地踏步,只比普通的村落大一些,繁荣一些,有宵禁,还有在每逢初一十五开墟市的习惯。[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江流县虽然比南浔县相差较远,但他们的每年八月十五的墟市连开三天,杂耍,舞狮,江湖百艺都会在墟市看到,值得一来。”

裴朔在路上已经在跟阿瑶讲解过,说完口干舌燥,拿起水囊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没想到,你不光对南浔县所有游乐的地方了如指掌,甚至对临近县城新鲜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张口侃侃而谈,真是好厉害!”阿瑶赞道,她就像遇到偶像,崇拜地看着裴朔,但很快发出疑问:“可你不是在学堂念书么,怎么知道附近有这么多好玩的?”

“咳咳。”裴朔喝水呛到,面对阿瑶真诚的目光,他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难道你不去上课?”

“没有的事,我有去上课!”他立刻大声反驳。

“嗯,我就知道你有好好去读书的,学堂有什么好玩的。”阿瑶点点头,追问道。

说起玩裴朔又兴奋起来,抹过嘴边的水渍,如数家珍般的给阿瑶分享:“好玩的事情可多了,有……”

对上阿瑶笑眯眯的眼神,他忽然反应,伸手捏她的脸:“好啊,你这歹笋还想哄骗我,我偏不当。”

阿瑶收敛笑容,环抱着手转过身,背对裴朔:“我才不是歹笋,我生气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再也不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那你把学堂好玩的事情说来听听。”阿瑶瞥眼,哼了一声。

裴朔数给阿瑶听,却没有了先前的兴致。

她越听越心惊,裴朔打算想把自己玩死吗?用死蛇放到先生座垫下面,给同窗下泻药,上课路上挖坑……

稍稍脑补一下先生讲课讲到一半,终于发现座下好似有点咯,然后拿开垫子,看到一团……阿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已经超出熊孩子的范围,往深究就是尊师重道,人品的问题。

裴朔是开国侯的嫡长子啊!

小时候祸害先生,长大岂不是要歪成纨绔子弟?

不对,裴朔以后会长成怎样与她相干,她跟他没有直接的关联,裴朔不祸害到她就好,反正过了中秋,离裴朔远点。

阿瑶这般想道,可架不住嘴贱多问一句:“听起来很好玩,你跟二公子一起?”

“不要学我,你又提他干嘛,他没有跟来。”

听她问的话,裴朔又吃味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是两兄弟,你怎么能抛弃二公子,自己玩的,得拉上二公子才对。”阿瑶佯装没听见裴朔的话,继续道。

裴行知全家人的心思真是重啊,裴朔居然没察觉,既然裴朔信任他弟弟,“玩乐”就应该一起来嘛,大哥玩,做弟弟的怎么能安心读书。

“对哦,二弟每次都想玩,出个招然后人就不见影,下次得带上他。”就这么愉快的,阿瑶把裴行知给带进坑里。

阿瑶用力点点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马车外传来裴伯裴杨的声音,“少爷,江姑娘,前面的路面不平整有些颠簸,请不要喝水玩耍。”

“谢谢提醒。”阿瑶扶好,“你也扶好,安全为上。”

她好奇自己到哪儿,往外看,大片大片田野光秃秃的,只有堆成垛的稻草,远处有人焚烧稻草梗,涌出大量浓烟,为来年春耕准备肥料。

土地的表面干涸得裂开,没有水的滋养,大地也变得呆板起来。

“这些天都没下过雨呢。”阿瑶说。

“南浔县江流县都下过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但今年京城那边确实闹起旱灾了。”裴朔支着额头,手撩起布帘,扫了一眼就放下。

裴伯驾车熟练,令马车缓缓行过,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车厢小幅度晃动。

阿瑶最怕就是坐车是遇上晃荡,她容易晕车,这不,颠簸几下,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冲上喉咙,难受想吐,调整呼吸,闭目养神,一只手掩着嘴。

裴朔注意到阿瑶的异常,她很难受。

车内铺设毛毯防震,各个细节完善,最大程度保证这辆马车平稳行驶,要知道了其中的巧妙,无人不艳羡,但对于阿瑶来说,还不够,每次车轮碾过小坑,车厢里面的人就必受颠簸,五脏六腑在身体里面仿佛大玩乾坤大挪移,晃得头晕恶心。

这段路很快就过去了。她心里默念,同时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侧耳就能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说:“这段路很快就过去了。”

裴朔将她圈在怀里,少了颠簸摇晃,闹腾的内脏可算安稳下来,又窝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她眼皮沉重,使劲也睁不开眼睛,干脆顺从地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

他低头,看着阿瑶恬静的容颜,脸颊长肉,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戳了戳,阿瑶努嘴,稍微动了动,又继续睡。

果然这么好玩的小家伙得留在身边,不能便宜别人,二弟都不行!

阿瑶似乎对裴行知有好感,裴行知又有送钗的先例,联想到这两人以后有可能走到一块,裴朔黑线,紧了紧怀里的小团子,郁卒,他什么都没送过呢,到了江流县得好好找找。

阿瑶睡得快,醒得也快,醒来迷蒙眼睛张望,几秒后,嗖得一下脱离裴朔怀抱,飞窜出去。

天哪,她是什么时候到裴朔的怀里去?应该没有被裴伯裴杨两兄弟看见吧,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阿瑶……”裴朔幽怨看着阿瑶,他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怕他?

“少爷,江姑娘,客栈到了。”裴杨说道。

“好的!”裴杨及时雨啊!阿瑶亟不可待撩起车帘,率先走出去。

裴朔黑着脸跟着传来,车后的裴步和裴穿与裴伯裴扬打了个照脸,交换眼神,对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心情表示无解。

在客栈用了午饭,裴杨扬手招来小二,塞给他十几个铜钱,打听起墟市的事。

“说起这墟市……”小二看到他们一行人穿着绫罗绸缎,便服样式简单不失大方,小公子的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惊艳得半截话都不是知道怎么说下去。

“快说!”裴杨催促

“是是,墟市好玩的地方海了去,出了门往右柺,便是墟市的开头……”

第四十七章 失散

第四十七章失散

客栈的饭菜味道还行,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不好吃。”裴朔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尝过望月的手艺,别院厨娘做的菜肴的可口,出来再吃到普通的农家菜式,他就吃不习惯了。

阿瑶端着碗把碗里附着的饭粒吃得一干二净,初来乍到就被迫逃亡的那些天给她留下不可破灭的阴影,饥饿的感觉再也不想感受第二回,所以她珍惜每一颗米,每一条菜,绝对不浪费。

“当时你吃我做的面,你吃得挺多的啊。”桌面还有菜没动,阿瑶又问:“你真的不吃?待会到墟市你可别说腿软。”

百步穿杨四人组坐在另一桌,馒头米饭各一盆,几个肉菜,还有一个蛋花汤,饭食不比裴朔流光那桌精致,胜在吃饱有力气。

裴杨瞥了一眼,隔壁桌的阿瑶和自家少爷打打闹闹,但在她的劝说下,裴朔总算又动起筷子:“少爷对江姑娘是言听计从,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裴伯直接拿馒头塞住他的嘴:“吃你的吧,少爷自有分寸,何须你操心。”

“我倒是觉得江姑娘是个好,总比二少爷要好得多了……”裴穿道,“不说了,都快吃,吃饱点,待会裴伯裴杨分别牵着少爷和江姑娘的手,我跟裴步在前开路,你们跟上,人很多,万一冲散了就分别在这几家酒楼门口等着。[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裴穿那桌商量好了,就跟裴朔阿瑶讲个清楚。

阿瑶认真听,事关她跟裴朔的安全,她们年纪小,也不高,在人流如织的街道挪开眼半分钟就被淹没在人海之中,要找出来也难,确实得问个清楚。

“我会抓好你的,你千万不能放开我的手。”裴朔听完,握着阿瑶的手紧紧不放。

“我挽着你,你手心好热。”阿瑶不习惯跟人牵手,把手抽出来。

出了客栈门,裴伯牵着裴朔的手,阿瑶挽着裴朔,另一只手牵着裴杨。

裴朔不开心,阿瑶说他手心好热,但她却跟裴杨牵着手!

阿瑶也无奈,她倒是想挽着裴杨,但得够高才行啊,她这身高难不成让她直接挂在裴杨大长腿当腿部挂件?

“等等。”裴朔喊住,他掏出一条细长细长的丝带,栓在他和阿瑶的手腕上,中间留一截,咧嘴一笑:“这样就不怕走丢了。”

“你抓贼呢,还是溜狗呢!”阿瑶炸毛。

“防患于未然。”

结果还真让裴朔乌鸦嘴给说中,人丢了,一丢就是四个侍卫。

他们走在墟市,裴穿裴步在前开路,起初还好,裴朔看见那边有人表演喷火吞剑掌上舞,拉着阿瑶要过去看看,就这么停留一瞬间的时间,她们就跟开路的两人冲散了。

裴伯裴步两兄弟的声音淹没在喧闹吵杂的声音下,而当裴穿裴步意识到的时候,回头一顾隔着万水千山。

祸不单行,表演蛇戏的艺人出了点差错,蟒蛇不听指挥,反而游走向了围观的人群,隔壁尖叫的时候,裴朔阿瑶四个人还在看着人逐渐把长剑吞下,人群响起哨声喝彩,前面的他们还不知道隔壁骚动,惊慌逃命。

“啊――”

他们被人撞了一个趔趄,“快跑!”

“啊啊啊!死人啦!”

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情况,裴朔第一反应把阿瑶的手抓在手里,跟着人流跑动,阿瑶隐约听见后头有人在喊死人了,她们周围的百姓疯了一样,四处逃命。

若有人站在两层的酒楼窗台往下看,此时的景象非常的奇葩――

墟市的那头,人头攒动,红尘人间最为繁荣,而墟市的另一头却犹如洪水溃堤,崩裂一道缺口,百姓就像那洪水的一样,四处奔逃,惊慌失措,一旦前面有人不慎跌倒,便被践踏,哀嚎连连中或许就此失去了生命。

生与死的界限,变得如此的模糊,红尘人间和修罗地狱只在一瞬间。

阿瑶跟着人流跑,哭声尖叫怒吼惊慌,这些负面的声音离她好像越来越远,但是这不够,不够……

她越跑越斜,在人群中穿梭,往商铺街道小巷靠拢。

危急关头,阿瑶的思维从所未有的清晰,捏着一把汗,朝着那条小巷,非常近了,十步,五步,四步,三步,二步,到了!

冲到小巷,仿佛进入结界,外面混乱的世界与她再无关联,她安全了。

“嗬嗤嗬嗤……”

她喘着粗气,腿酸软得很,心脏也不太舒服。

原主这幅身体底子孱弱。

“阿瑶,我们安全了吗?”裴朔扶着墙,外面的情景好像修罗地狱,表演的人早就鸟兽散,距离巷口没多远,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一动不动,不时还被惊慌的人踩过,却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他……

裴朔已有猜测,浑身僵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清醒,倒退了几步,忽然想起阿瑶就在身边,小孩子不要看那些,会做噩梦的!

他转过身来,用身体挡住阿瑶的视线,不让她去看外面。“我们现在应该怎办?”

阿瑶这会才发现裴朔也在。

对的,出门的时候他在他们手上栓了一条细绳,慌乱的时候又是他抓着她的手跑,不过后来似乎她反客为主,拉着他往小巷跑。

正因为这样,百步穿杨都失散了而他们还在一起吗?

“真是不幸中的小幸。”阿瑶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容。

历经这样的惨事,负面的情绪最容易在这个扩散,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裴朔拖后腿。

第四十八章 最陌生的“亲人”

“我们应该往这边走吧?”

眼前是两条分岔口,阿瑶犹豫片刻,抬手指向一条道路,她如果没有记错方向,往这边走再拐出去,就回到墟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裴朔却有不同的意见,“不,往这边走,跟我来。”

他对江流县的活动如此清楚,想来对这里的地形也了如指掌,跟着地胆走,可比她这人生路不熟的好太多了。

裴朔带着她穿行街巷,阿瑶在脑海模拟路线图,发现好像已经偏了原来的路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墟市,不由得对裴朔的带路产生怀疑,可又走了没多远,如豁然开朗,再回到了墟市。

“好厉害,不愧是来过的人。”她竖起大拇指,“这里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我们来时发生的踩踏事件。”

墟市这头表演的艺人几乎绝迹,多是卖吃食,几乎每家卖吃的都围了一圈人,大概是走到这里都累,先歇脚,吃饱再继续逛。

皮肤白生生的妇人卖豆花,平平的勺子在颤巍巍热乎乎的豆花表面刮上一层,用小碗盛起,根据客人的口味,加一勺兑开稀糖水,或是酱油榨菜。

走累了,太阳正当空,出了一身热汗,还有冷饮解渴。

不过江流县的冷饮种类可没南浔县的多,常见的冰雪凉水和蔗浆还有浇桂花酸梅汤。

冰雪凉水,顾名思义就是凉水加冰,没有什么好说的,阿瑶瞧着摊主把冰敲成碎块,粗瓷白盖碗内堆起一座小小的雪山,一勺浓稠的酸梅汤从雪山尖浇盖,酸梅汤透过碎冰逐渐渗透进去,洁白晶莹的碎冰染红,撒上一撮金桂,煞是好看,细嗅味道,凉意铺面而来,酸梅汤的甘草乌梅气味,闻着口齿生津,萦绕一时桂花的幽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酸梅汤啊。

阿瑶光是想想,嘴内源源不断沁出唾液。

裴朔留意到她的眼神,拉着她到摊子前,道:“一碗这个,一碗蔗浆。”

她将裴朔拉到一边,低声说:“你疯了,我们没钱!而且还去跟裴杨他们会合。”

“你看,我有带钱,足够买两碗。”裴朔得意地从袖子内掏出钱包,拿出十文钱给她看:“我渴了,你就陪我一块吧。”

阿瑶的心暖暖地,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他的荷包,道:“快收回去,财不可露白。”

为了今天的墟市,江村人一早挑着担,把田里收的麦、养的鸡、腌的菜运来,六丫的舅舅、舅娘也不例外,早上几乎把腌菜和鸡蛋都卖光,跟仨子上山抓来的兔子,野雉鸡也在这天卖掉。

但六丫舅娘对此却不满意,手指戳着她的丈夫,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学仨子,但凡他手里漏点猎物,咱们家这个冬天就有好日子过,你看仨子进山一趟,大虫的皮毛换来的钱够他在家吃一年,我都瞧见了他还提了只狐狸。你看你就这一两只兔子,能不能走点心?”

“他挣的是人命钱,脑袋拴在腰带上的!哪能像咱们一样,年年五谷丰登节节高。”六丫舅舅的脸扭曲一下,赔笑哄着他那位。

六丫舅娘转嗔为笑:“你说的也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大虫叼了去,不说这个,晦气!呸呸!我打算给小宝扯块布,得开始做冬衣了……”她数着这趟要买的东西,忽然扯到六丫舅舅,指着那边冷饮棚子,说:“小宝他爹,你看这是不是六丫?”

两个小孩在棚子底下一勺一勺吃冰喝蔗浆,又说又笑。

男孩子相貌堂堂,虽还没完全长开,眉间自有正气,坐在临街小摊档,那身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傲气无法掩盖。

他身旁还有个小女孩,唇红齿白,娇俏可人,再细看,六丫舅舅猛地一拍腿:“哎哟,这不是六丫吗!”

“死丫头片子,让我们找得可真够辛苦!”

可不是么,自从她逃了,也不知道吕员外是不是收到了消息,没过多久遣人上门要人,他们交不出来,让他们退钱更是要他们的命,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都是六丫的过错!

如今重遇六丫,看她的穿着比他们还好,不用多想也知道她另有一番机遇,或许是给旁边的那位贵公子当丫鬟。

夫妇对视一眼,不用多言也知道对方的心思。

“六丫啊!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六丫舅娘冲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抱住阿瑶,嚎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想不开就离家出走,你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你一个婆娘在干嘛,放开!”裴朔立刻站起来喝道,未果,抓住阿瑶的手臂免得被人抢走,朗声大喊:“快来人啊,拍花子抢人呐!”

阿瑶当时没有发现六丫舅娘从她侧面跑来,当被死死搂在坏里,她拼命挣扎,可再听妇人说的话,她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按下了停止的按钮,无法动弹。

六丫?

离家出走?

黑夜的山林被火光照耀,树影幢幢,宛若鬼神起舞,是魑魅魍魉狂欢的盛宴,穷凶极恶的大人们追赶幼小的孩子,她慌不择路地逃命,躲在大石头后瑟瑟发抖,再睁开眼时――

她江瑶来了。

卖冰饮的老板闻声走过来,阿瑶打了一个激灵,拼命挣扎推搡起来:“救命啊,我不认识她!”

裴朔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简直目无王法,各位父老乡亲,请帮我把这婆娘扭送去衙门,本少爷定有奖赏。”

“你这蛇蝎心肠的婆娘坏我生意,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冰饮店的老板看情况不对,把自家婆娘请出来,老板娘可不客气,这女人敢在她店里抢人,日后她还怎么做生意!

当即抄起扫帚对着六丫舅娘的背部打去。

“死人啦!木头吗你,看老娘被人打还石舂似站到一边,敷怂蛋呢!”六丫舅娘吃了老板娘一扫帚,回头一看六丫他舅站桩似的,扯着嗓子骂道。

围观的人群发出爆笑。

“放开我婆娘!”六丫舅舅如梦初醒扑来,半路就被老板跟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捣乱?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阿瑶趁着她吃痛走神摸索到颈部的穴位一捏!

“嗷!贱蹄子!”忽如其来的酸疼,使得舅娘不由得松开阿瑶,一巴掌挥过去。

没能如愿落到阿瑶脸上就被裴朔眼疾手快钳住手腕。

“没事吧?”裴朔一只手牵着阿瑶,一只手钳制六丫舅娘。

“有事,吓得不轻。”阿瑶本想摇头说没事,但想到六丫因他们而亡,点头,呆呆地回答,声音不大不小,让周围的人都听得见:“她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我没做错事呀!”

“六丫,小没良心的,你跟着少爷吃香喝辣,就把我跟你舅舅给忘得一干二净啦?”

第四十九章 祸不单行又逢故人

面对胡搅蛮缠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们还会用歪理把你带入沟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阿瑶深信这点。

“我们走吧,我好怕,他们长得就不是好人,说不定要把我卖到哪里做童养媳,或者卖做人肉包子。”阿瑶躲在裴朔身后,看上去天真无邪的话,句句藏着刀子,

围观的百姓看了看阿瑶的模样,对比六丫舅舅两夫妻的相貌,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吆喝了一声:“这话说的不错,小丫头钟灵毓秀,眉目清明,小脸蛋着实可爱,看着就知道日后生活无忧,再看这两夫妇,獐头鼠目,唇不盖齿,都说外甥长相随舅,你看女娃和男人半分相似都嫌多,怎可能是一家人。”

百姓都有从众心理,有一两人在人群里认可观点,剩下的人也会人云亦云,更何况这两人确实是半分相似都嫌多。

“她真的是我们家六丫!”人群有人说不如报官处理,六丫舅妈立刻慌了,对着拼命跟周围的人说道。

“师兄,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我瞧瞧去。”

一对穿着袈裟,走到哪里都被人尊尊敬敬喊大师的师兄弟走在街道上,其中一人看见那边围着一群人,乱哄哄的,不像看表演,约莫有八卦发生。

“就你多事。”高瘦僧人白了他一眼,胖和尚嘿嘿笑着摸自己光亮逼人的脑袋,脚底抹油溜进人群,他的身形实在巨大,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再找旁边的人打听打听。

顷刻,他终于够到,目光穿越重重脑后勺的缝隙,终于看见棚子下的情景,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阿瑶和裴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是他们?

哈哈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胖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在仁光庙逃走的其中一人,他的师兄,也就是目光阴沉,满面横肉,高高瘦瘦的中年僧人。

“师兄师兄!”胖子确定没有眼花,便立即像只花蝴蝶一样,跑跑跳跳地呼喊。

“闭嘴,蠢货!”高瘦僧人呵斥。

胖子闭上嘴巴,示意自己不会在乱说话。

要不是这蠢货还有点用处,他早就将他给杀了埋后院,省得出来招人现眼,高瘦僧人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再做无端吸引别人眼球的事情:“说,什么事?”

胖子凑到他耳边细语。

“当真?”他怀疑。

“必须是真的!”胖和尚拍着胸口,“不信,你过来看看。”

处于事情漩涡中心的阿瑶和裴朔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给盯上了,六丫舅妈想动手抢人,裴朔张开手臂,护着阿瑶,不让他们得逞。

阿瑶躲在裴朔身后,忽然感觉他们在玩苍鹰抓小鸡的游戏,六丫的舅妈舅舅是万恶的苍鹰,阿瑶和裴朔则是小鸡,老母鸡裴朔护着小鸡阿瑶,保护唯一的“崽”不被他们抢走。

“光天化日,郎朗乾坤,她们竟然官爷眼皮下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阿瑶闪躲的同时,不忘大声呼救,但那些围观的人,鸡蛋白菜是扔出去了,可说到给解围,呵呵,一个个跟鹌鹑似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好说的。”

终于人群可算有人说话,说得话让阿瑶恨不得脱下鞋拿鞋底子抽他的脸,经他一说不就又变成了家事?

阿瑶气个不行。

原主的身份确实摆在这里,是个大麻烦,唯独幸运的是,江村似乎离江流村有点距离,估计他们也没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原主,身份这类的户籍文书应该还放在原主舅舅家,没拿出来不能提供确切证据,就算衙役来了,还能在吵上个几天几夜。

然而,让她一个小孩子去跟村妇吵,脑袋秀逗了吧!

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而且裴杨他们等的焦虑了吧,都怪她,馋嘴什么呀!

阿瑶飞快地睃了一眼全场,冰饮店的老板老板娘袖手旁观,百姓只管前排啃瓜子喝茶看好戏,等散场了,茶余饭后又是一次谈资。

她戳了戳裴朔,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们势单力薄,裴伯裴杨也都不在,不跟他们再纠缠,要是换到我们站在冰饮店方向,立刻往后面的巷子跑。”

“好,听你的。”

此后裴朔有意识地引导着他们换位置。

路人起哄,气得六丫舅母跳脚,也恼了这些只会起哄嫌事不够大的看客,更生怕人越来越多,逼得六丫狗急跳墙,把她那些事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于是指着站在最近的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安的是什么心,不帮我抓她就算了,还在这乐呵乐呵!要么就帮我抓这兔崽子,要么都给我滚滚滚!”

路人道:“嘿,凭什么让我们抓,要是你是拍花的,害了小姑娘小少爷,我们岂不是当了恶人,将来下地狱找谁算账?我爱站在这个位置抬头看天,与你何干,换了位置没了景色,你赔我?那成十吊线拿来。”

“十吊钱!你抢劫吗!?”六丫舅舅被钱给吸引过去,加入骂战。

这两夫妇掉钱眼里头,注意完全被剥夺,也不再关注阿瑶他们。

裴朔和阿瑶对视,悄悄后退几步。

没有人注意,很好。

就在此时,她忽然脸色大变,拉着裴朔拔腿冲往小巷,衣角消失在巷子拐弯处。

“她看见我们了,追!”高瘦的中年僧人说道,两人推开附近的百姓,疾步向着阿瑶裴朔消失的地方追去。

她跟裴朔解释,“……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得甩掉他们去酒楼和裴伯裴穿他们会合。”

“这个好办,巷子里面就能甩掉他们。”裴朔自信,拉着阿瑶东拐西绕。

胖和尚和中年僧人追踪他们一路到街道,还没回到墟市呢,百姓便已经多起来,手中提着包着红纸的礼物,或是一把蔬菜,一尾鱼,过路的人不时会跟屋院墙下还有一个眼珠子泛蓝,显然眼睛是有些问题的道士打声招呼。

“奇怪,人到这就不见了?”胖和尚环顾。“会不会躲到了别人的屋里?”

“问问那个道士。”

阿瑶和裴朔看着他们俩朝这边走来,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捏着一把汗。

第五十章 问卦

胖和尚和中年僧人朝着阿瑶和裴朔的方向走过来。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两个小孩子的心都吊掉嗓子眼,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他们看穿他们的踪迹。

胖和尚挂上和煦的笑容,胖胖的圆脸看上去颇有亲和力,他上前道:“阿弥陀佛,道友,敢问你见过两孩子打从这里经过吗?贫僧受人所托,寻找两个孩子,身高约有这么高……”

他比划到大腿。

盲眼道士嘿嘿一笑:“和尚,你真有趣,跟瞎子比划小孩身高,瞎子又看不见,他们是与天同高,还是与地同长啊。”

“你就说有没有孩子经过。”胖和尚恼了。

“每天在这条街上玩耍的孩子没有五十也有二十,瞎子怎么知道你说的哪个。”

“你!”胖和尚气得握紧拳头,转身就要走。

盲眼道士自得其乐,摇头晃脑,将手里攥着的三枚铜钱往桌上一摊,道:“瞎子给你算了一卦,你听不听?”

胖和尚蔑视,“什么玩意,瞎眼还算命,怎不算算你什么时候重见光明,哈哈,师兄,我们走吧。”

他第二句是跟中年僧人说的。

中年僧人将信将疑,踱步来到铁口直断余半仙面前,审视地打量余半仙,忽然抬手将桌布撩起,桌下没有人,只有余半仙那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直缀。

他又绕到余半仙身后。

阿瑶真的吓得鼻观眼,眼观心,就怕视线焦距在中年僧人的脸上,一来担心她会忍不住现身打人以报复以前仇恨,二来担忧她的视线太过热情,导致心中败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中年僧人站在盲眼道士的身后。

她听见她满耳朵噗通噗通的心跳,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惊慌失措的兔子没个方向,到处乱撞,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求老天保佑,求老天保佑!

中年僧人前前后后看了一轮才确定这个道士确实没藏俩个小孩。

“这位施主,瞎子看你颇有好奇之心,要不要给你卜上一卦?”余半仙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中年僧人挥手,示意胖和尚跟上:“我们走。”

两人消失在街角,盲眼道士哼起小曲,跟路过的街坊邻里打了声招呼,又过了小阵子,说:“你们都出来吧,安全了。”

粉墙上忽然肿起一物并蠕动着,很快,墙面掉落一大块,好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阿瑶和裴朔走了出来,把手中那张与墙面极为相似的皮纸交还给余半仙。

“阿瑶,你没被吓到吧?”裴朔问,他悄悄把手心在衣摆身上蹭了蹭,方才真是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阿瑶摇头,低声让裴朔也给余半仙道谢。两个小孩真诚地对余半仙说过:“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我把皮纸放到道长您的桌面。”

他们一直藏身在余半仙背后的粉墙,并排站立举高手,用皮纸覆盖在她们身上。

也不知道是余半仙施了障眼法,还是这皮纸本身有神奇之处,她们试的时候,竟看不见墙上隆起一大块,用手摩挲也没有感觉,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墙。

“呵呵,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余半仙摸索桌面,就将两丈见长的皮纸连折也不带折,一团收进衣袖中,袖子依然是嶙峋如柴的手,和空荡荡的、两袖清风的袖子。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阿瑶眼睛一亮,余半仙看上去有些本事,她好奇余半仙会给那胖和尚的算出怎样的命来,朝他打听。

余半仙神秘兮兮:“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命理,否则命运的轨迹就有可能由此发生转变。”

就像是重生或穿越?

阿瑶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裴朔却来了兴趣,从荷包里面掏出银叶子,道:“请道长给我们俩算上一卦。钱压在签筒下面。”

“哦?”余半仙挑眉,拾起三枚铜钱,空起手心双手合十,摇了几下,依次将铜钱撒在桌面。“小子,你要问什么?”

“问未来!”裴朔斩钉截铁。

“那你呢?”余半仙看向阿瑶的方向。

“我?”阿瑶惊讶,就算是算命也该是分开算的吧,两个合用一卦从没听闻,夫妻算卦也没这么亲密吧。

余半仙催促道:“是啊,你要算什么?姻缘、财运、未来、过去、学业……”

“那我就跟他一块问未来吧。”

阿瑶听余半仙一卦问两人,心里已经不以为然,只当听个乐呵。

他掐指一算,念念有词,阿瑶和裴朔竖起耳朵也没能听见余半仙念的是什么。

掐指动作戛然而止,他两袖一振,仿佛连身后屋院种植的山楂树都被他虎躯一震,吓得脱落了几片青叶。端正腰板,神情肃穆让阿瑶和裴朔不禁也紧张起来。

他开口了。

声音呢?

他的嘴开合,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也不见他喉咙的声带颤动,别是唬人的吧。

阿瑶将信将疑,看向裴朔。

裴朔听得一脸认真,不时还点点头,似乎余半仙当真有事情嘱咐他。

“该你了。”余半仙看过来,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好像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如浪涛一样汹涌澎湃:“前世因今生果,不光是偿还,这辈子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及笄之后两个春秋你将有一劫,当心小人作祟。”

“好了,瞎子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这位小公子的侍卫还在墟市第五间酒楼等着,两位不要再逗留此地,速速离去。”余半仙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道长,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阿瑶和裴朔异口同声追问。阿瑶不明白她要偿还什么,在裴朔家住的吃穿用度吗?17岁的劫又是什么?

余半仙挥手。“快走吧,再晚了平生一劫。”

街道倏忽卷起一阵大风,吹得两旁的树叶纷纷,地面的沙尘泥土迷了眼,阿瑶和裴朔连忙挡着风,耳边风声大作,等风声停止,远处人声鼎沸,他们两人陆续放下手,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眼前正是裴穿说的第五家酒家!

回头看,身后的小巷,青石铺就,两边白墙留下岁月斑驳的痕迹,青苔绿藓生在墙角,小巷寂寥,没有几分人气,哪里是他们刚刚算卦的地方。

缩地成寸?

“我们赶紧跟裴穿他们会合吧。”阿瑶说道,余半仙显露的这手让她对他说的话变得深信不疑,他说再晚就平生一劫,她很在意,连忙拉着裴朔往对面酒楼走去。

第五十一章 世事无常就是巧

“看,那不是少爷和江姑娘吗?”

裴伯和裴杨着急在酒楼大堂等待,他们预先让小二给几家酒楼送信,要是发现裴穿和裴步,或者是少爷和江瑶,就派人来送信。(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没想到,裴朔和江瑶竟能找到酒楼来了!

裴杨嗖地站了起来,两个孩子就在酒楼的对面的巷子口。

下午时分,墟市上做买卖的大部分百姓得偿所愿,将自己农家的产物卖的所剩无几,钱包鼓鼓囊囊,推着板车往回走。

“裴杨,裴伯!”裴朔也瞧见了他们兄弟两人,挥手道。

“谢天谢地。”阿瑶松了一口气。

胖和尚和中年僧人找寻未果回到墟市的大街来,眼尖的中年僧人眯了眯眼,指着远处的小不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顺着他的手,胖和尚看了半天,眼睛眯成一条缝都没能从人流之中发现那两个小孩子,生怕中年僧人以他鲁钝为理由又把他揍一顿。

“师兄说得对,咱们不能再放过他们两个!”

中年僧人一个爆栗敲下去:“谁跟你说是两个,只抓那个丫头!臭小子身边有人保护,看他这身衣料,身份地位不轻,最好不要触怒他们,至于一个丫头,丢了就是丢了,找个一天半天就是极限,谁还会深究。”

说话时,中年僧人买了两顶斗笠,一顶扣到胖和尚光鉴逼人的灯泡脑袋,一顶给自个带上,刚戴上斗笠,四周仿佛黯然不少,他们在人群中如泥鳅一样左钻右窜,掏出一条手帕攥在手心,低头快步朝着目标走近。(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裴朔踮起脚:“又有一辆牛车,太阳还没下山就已经收摊回家,他们的生意看上去还不错。”

“我的草蚱蜢,小花篮……”阿瑶颇怨念。

中年僧人和胖和尚在暗处盯着他们两人,裴朔牵着阿瑶的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带走那个丫头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但牵得再久,总会有松手的一瞬间。

牛车刚过,他们就逮着机会,裴朔松手擦拭手心汗水的那一刻,中年僧人压低斗笠,箭步从裴朔阿瑶身后经过,手帕往她嘴巴一捂,一手把人抄起,大街上堂而皇之掳走了阿瑶!

裴伯裴杨惊骇,奔到裴朔身边把人护起来。

而裴朔此时才发现阿瑶不见了!

“阿瑶呢?”

六丫舅舅抱着一匹蓝印花布,手里还提着一块用麻绳吊起的猪膘肉,白花花的肥肉一路收获多少路人的瞩目。

能炸出好多油呢!

六丫舅娘仍在数落他的不是,忽然停住脚步,“小宝他爹,你看那是不是六丫?”

阿瑶拼命挣扎,力图让周围的路人发现端倪,争取到一点时间,平安的几率就大一分,可让她绝望的是,中年僧人不给她机会,绕到门柱后面,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她的脸憋得紫红,气管被压迫让她无法呼气,肺部好像要爆炸一样,好难受!阿瑶努力睁开眼睛,指甲深深嵌在中年僧人手背上,血丝逸了出来,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僧人的血,脚够不着地,在空中乱踢,却没办法够得着。

中年僧人的手收紧,她掐得白眼一翻,闭气晕过去了。

“师兄。”胖和尚气喘吁吁跑过来,瞅了一眼地上的阿瑶,“不影响买卖吧?”

“不影响,死了大不了不太新鲜而已。人,你抱着,我们直接去找买家,免得节外生枝。”中年僧人道。

胖和尚一个激灵,将阿瑶扛了起来。

两夫妇瞧了半天,面面相觑,“刚刚那是拍花的吧?”

“那赶紧追啊!600文钱哪!”六丫舅娘一巴掌拍在六丫舅舅的身上,六丫舅舅面对自家凶悍的婆娘毫无胜算,跟鹌鹑一样,把花布和肥肉往自家婆娘身上一扔,就追着前头那两个带斗笠的人去了。

中年僧人和胖和尚拐入小巷。

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户大户人家的二门,有韵律地敲了敲,躲在墙角地六丫舅舅暗中窥探,二门有人应声而出,他们两人掀开斗笠表明身份。

就在见到人的那刻,六丫舅舅嗖地跑了出来,满面笑容握住从二门走出来的人的手。

“吕管家,你还记得俺不?哎,我那侄女可找回来,也多亏了两位大师啊。”六丫舅舅朝着中年僧人和胖和尚双手合十,笑道。

这个世上就是这么巧,原主为了不被当做盘中餐拼了命地往外逃,谁知一时激动,让阿瑶顶替,她误入寺庙,第一次发现不对侥幸逃离,第二次跟着裴朔一块落入贼窝,兜兜转转,还是落到吕家人的手上。

“哪来的老头,敢在佛爷我面前摘桃子!”胖和尚揪住六丫舅舅的衣领。

有吕家人在,而且为了600文钱,六丫舅舅豁出去,绝对不能让胖和尚给占便宜,明明六丫是他姐留下来的,是他们江家人,这两和尚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他一掌打掉胖和尚的手:“她就是我外甥女,我还有路引,你们想拐带她,问过我没有!”

吕管家压着内心的那团气,这两个乡巴佬,非得在他们吕家门前吵,晦气!

中年僧人有眼见力,也不管那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拉过吕管家把人交到他手上,“怕是少爷等急了,管家请先把人带过去,省得为难。”

吕管家满意地笑着,拍拍他的手,“出家人慈悲为怀啊。”

中年僧人不动声息收下他给的酬劳,手心掂了掂量重量,双手合十:“贫僧告退了。”

阿瑶迷迷蒙蒙醒过来,脖子一圈地疼,皮肤醒了不断记忆着当时中年僧人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颈动脉剧烈的跳动,稀薄的空气,满眼金星,肺部都要炸裂了。

想到这,她忽然大声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之前受到的惊吓都咳出来一样。

“小妹妹,你这是病了吗?”

倏忽传来如幽似怨地声音,飘入阿瑶的耳朵,冷得阿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不要装神弄鬼地!”阿瑶弹了起来,没发现自己咳嗽全好,警惕得看着四周。

这是一间厢房,她应该是被人丢到地上,自生自灭。西窗下余晖洒在瑶琴,还可看见空中飞舞的尘埃,东边用苏绣洛阳牡丹图屏风隔开,通过朦胧的纱,有一人坐在东边的妆镜台,对着镜子梳理长发、

阿瑶没差贴到西边墙上,落日余晖晒在身上明明暖洋洋的,为什么她就觉得一身寒意呢?

第五十二章 身陷囹圄

“怎么不咳嗽了?病了才好,死了才能解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半晌,屏风梳妆的女子搁下密齿梳篦,柔声关切问候,如同邻家姐姐照顾妹妹一般,但她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骇人,汗毛直竖。

阿瑶头皮发麻,恨不得把自己镶嵌进墙,她该不会这么倒霉,跟脑子有坑的患者放在同一间屋,她暴走伤人怎办?

“你害怕吗?”她又问,没听见阿瑶的回应。

妆镜台的女子扭过头来,阿瑶终于看见她同屋舍友――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脸色苍白,许久没见过阳光,妆镜台有胭脂口脂,却没有往脸上匀,一头青丝长得及地,垂落在冰凉的青石砖地面上分外黛青妖娆,像妖艳的女妖慵懒地半躺在地面,伸出指头勾引着看它的人。

阿瑶全然进入自己的思绪,就连少女离开妆镜台,玉足下的木屐蹬在青石砖,还有奇怪的金属碰撞声响都没听见。

“又是一个小孩子。”指尖的冰凉刺激到皮肤,她回神,冷不丁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放大在前面,“啊”的一下,一巴掌挥过去!

少女目光清明,脸上稍稍发红,没有出现巴掌印,阿瑶的指尖触摸到少女的脸颊,有温度,再看脚下有影子,是她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阿瑶尴尬,赶紧道歉,连忙把手藏起来,整个人却冷静下来。

但少女看见她冷静就变得不淡定了,抓住阿瑶的肩膀,死死得盯着她嘱咐:“你得害怕,知道吗?”妹子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必须要害怕!”

房门被推开,阿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mht.la [棉花糖小说]

青衣婢女挎着描银白鹤漆朱食盒走进房间,目不斜视,把食物摆出来,通知般地说了一句:“吃饭了。”就转身离开,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

等她离开,窗纸出现人影,他在门前站了一小会,传来落锁的动静。

阿瑶明白,她彻底被关在里面,刚刚怎么就不逃出去呢,笨呐!

眼下的境况像极囚犯被关在牢狱,狱卒定时定候把饭送过来,爱吃不吃。

“吃饭吧,吃饱再害怕。”少女松开阿瑶,自己走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人太奇怪了。

阿瑶也走到饭桌,在另一侧坐下。

一盘橄榄菜炒芸豆,一碗万字扣肉和两个小巧玲珑的馒头,还有两盅茶,就是她们两人的晚餐。

掀开茶盅,馥郁的红枣香味随着蒸腾的雾气争先恐后涌出来,澄清的玫瑰红色茶水刚好漫过杯里塞满的红枣。

青绿的芸豆掐段再切成粒状,烧水焯熟了,起油锅煸炒,再加入橄榄菜炒均匀,即可装盘。

少女已经拿走一个小馒头,留下一个给她,阿瑶将小馒头撕开分成上下两瓣,舀了一勺橄榄菜芸豆夹进小馒头片里,变成简易版的汉堡,那是她在后世看到一个美食博主的做法。

馒头片如果能稍微煎一下就更美好了,表皮焦焦的,金黄酥脆,入口先咬到酥脆,再是馒头本身香甜,第三口就咬到馅料,爆香的肉末、咸香的橄榄菜还有芸豆的脆甜,真真是太美好了!

实际上眼前这盘芸豆并没有去筋,也没有加肉末,她在脑补味道呢。

一整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连刀手法切成滚刀片,肉方就成了长条的连刀片,再还原成肉方形状,表面却显现出万字纹,比起做菜,这道菜更考验厨子的刀工。

只是看少女夹起来布满油脂、肥腻的扣肉,阿瑶真的没有胃口,她一个人可以扫完一盘橄榄菜炒芸豆呢。

填了肚子,再来一杯红枣茶,甫一入口就喷了出来,天哪,太甜腻了!这一盅茶下去,她铁定会上火的。以前在家,母上煮红枣水会加入玉竹,玉竹红枣同煮,甜度明显下了一个档次,有补气生津、养阴润燥的作用――还不会因为红枣放多而造成内热上火。

可惜,都回不去了。

“你若吃不饱,喝个一两口就够了,不要贪多。”少女干脆那盅茶倒掉。

阿瑶见着她所有的举动,问:“你什么要这么说?你想要做什么?”

“你想逃吗?”少女问。

裴朔带着裴步等人分开寻找,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墟市散场,各家各户升起炊烟,而阿瑶还没有下落。

“阿瑶,你会在哪里?”

裴朔抬头目光穿过屋顶,小鸟在空中盘旋,收起翅膀窝在枝头上,啾啾叫了两声,就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见巷子尾求饶声。

“我错了,佛爷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全是小人的过错,小人该打!”

六丫舅舅真的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就惹上了一尊煞神呢,那个死丫头是怎么把他们给得罪,真是扫把星。

胖和尚犹不解恨,又踹了几脚,六丫舅舅抱着头跪趴在地瑟瑟发抖。

“呸,怂货!”

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六丫舅舅等了一会,悄悄扭头,没发现胖和尚,憋着的一口气不吐不快,没想到一双锦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心咯噔,却听头顶的人说:“阿瑶去哪里了!”

被关押在厢房里的阿瑶还没听完少女说的话就被管家找人急急忙忙带走。

“怎能让她跟那个疯子放在一块!时辰差不多到了,红枣茶呢,先灌一盅,道长和少爷都等急了。”

管家叮嘱,把她换到隔壁院子的厢房,这次房间空无一物,都是跟她年纪相仿的孩子,看到她被人放进来,有的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打量她,有的护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或糕点,防备地看着她,还有的根本都不在意,自顾自跟小伙伴玩闹。

粗略点数,加上她,正好凑齐三十个孩子,十五对童男童女。

“稍后,叔叔要带你们去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你们将会直面神仙,这份仙缘,十辈子都求不来的。”管家非常神秘,成功引起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力。

阿瑶却在之前从少女得到消息,他们会在十六这晚,美名其曰祭天求雨,实是为十五对童男童女放血炼丹!

第五十三章 营救

除了阿瑶,其他小孩子非常激动,围绕管家还有他身后的丫鬟们身边刷存在感。[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小孩子的威力不亚于一个成年人,更何况成群结队的孩子,左一个拉着他的袖子问天上的神仙是怎样的,右一个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还有多个小孩同时开口说话,叽叽喳喳,没有一个说的话能听明白。

管家和丫鬟两眼发黑,却不得不好生对待,和颜悦色,哪里敢凶残起来,道长指望他们的血,少爷巴不得这群孩子越开心越好。

阿瑶悄然后退,躲到他们视线死角,就在她的上方有一扇支摘窗,通往外面游廊。

太阳全然下山,漫天余晖终于被夜幕覆盖,游廊只能由屋内光线透过窗纸透到外面照亮。

“吱――”

支摘窗发出小小的声音,露出一条缝,纱窗内黑亮的眼睛机灵地打量四周,很快窗下先垂下一条腿,阿瑶跟泥鳅似的滑了出来,双手接住了窗,静悄悄地放回去。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

管家和丫鬟们进了屋忙着安抚这些精力过剩雀跃的孩子,并没有注意到被他带过来的小丫头已经从窗户溜了出来。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弓着身脱了鞋小跑,绕到屋后的围墙,高墙那边应该就是小巷了吧?

哒哒哒――

有人过来了!

阿瑶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寻找容身的地方,就在另一边墙下,有好几个蓄了水的大水缸,与此同时,墙也映出来人的影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刚跑到水缸后蹲下,家丁护院提着灯笼照了过来,先前没听见动静,自然也不会仔细查看每个角落,大略扫了眼,转身跟同伴边聊天边离开,“今儿前院的弟兄可真好,好酒好肉,哪像我们倒霉分到这边。”

“可别,我可不敢去前院,酒倒是好酒,可谁知道肉是什么肉……”

院里吹来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灯笼里的火苗也摇曳不定,吹得他们脊背发凉,寒意直窜到后脑,就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他们的后颈。

“别说了,别说了,碜得慌。”另外的家丁推了推他,说道。

两人快步离开。

感谢风,感谢云,感谢……

两度危急之际都是风给她搭了一把手,阿瑶朝着四处拜了拜,穿好鞋子就你手脚并用攀上水缸,踩着水缸的边沿,伸手去够墙。

太折腾人了,还要做引体向上。

阿瑶龇牙咧嘴使劲地让自己引伸起来,就是一眼的功夫,看出墙得那边是小巷,静悄悄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调整呼吸,活动手脚,一鼓作气,双手攀墙,两脚一蹬,借力跳上去。

像只无尾熊双手抱树枝似的。

现在她要怎么下去啊,小巷那边可没有东西让她踩着落脚了。

阿瑶往下瞅了瞅,阴森森黑黝黝,跳下去但愿不会崴到脚吧,冷风吹过,吹醒她的脑袋,她小心翼翼,先放下双脚,松开双手。

整个人就跳了下去。

预料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当时阿瑶第一反应便是压到人,嗖地弹跳起来,“谢谢。”

“阿瑶,你没事太好了。”

裴朔握住她的手,拉过她仔细地打量,“这里光线暗了,回去客栈请大夫给你看看伤到你那里没有。”

阿瑶尴尬,把手抽了出来:“我没事。”

目光转向裴朔旁边的裴穿,刚刚应该被他接着的吧,她真诚对两人说:“谢谢裴穿大哥,谢谢你。”

“不用客气。”

“对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先去衙门报官。”阿瑶无暇问他们怎么出现在这,脸色一变,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开。“里面的人要准备祭祀,用童男童女的鲜血炼丹,还要吃人肉!”

裴穿的脸色瞬间也变了,“我给裴扬他们发个信号,再送你们回客栈。”

阿瑶点头认同他的做法,说她冷血也好,说她没良心也罢,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小命,自己的小命得以安然无恙,再去救其他人。

裴朔却不同意。

“不信,报官太晚了,倒不如我们声东击西,捣乱他们的祭祀,解救那些可怜的孩子!给你报仇雪恨!”

他早在听六丫舅舅的话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这家人的心肠定然是喂狗才这样对待一个可怜无辜的孩子。

阿瑶才七岁啊!

为了600文,就把阿瑶卖给吕家充当‘两脚羊’,不是卖给吕家做奴婢,而是直接把她送上餐桌!

裴朔气得浑身发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舅舅,还记得当时六丫舅舅蛮不在乎,说他姐姐姐夫死得早,既然六丫给了他们,他们要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阿瑶的户籍迫在眉睫,但当务之急必须得找到阿瑶,六丫舅舅提到过她一高一胖的两个和尚卖进吕家,那两个和尚还从管家哪里拿走属于他的六百文。

他跟其他人分散开来,负责探查阿瑶的位置,估计这会儿裴步摸索到吕家里面。

“不如我们先回客栈,等裴穿大哥的好消息。”

听就知道裴朔又犯倔了,阿瑶继续劝说,但裴朔就是不肯。

裴穿道:“江姑娘不会武功,属下先送她回去……”

“我会保护好她,再不济我们躲在你后面就是,赶紧吧,时间不等人了。”

“……”

一滩火油,只要丢下一根带火星的香,便瞬间烈焰燃起,火舌无情地吞噬周遭的一切。

火光大作,映亮了这边的建筑。

火光映亮了阿瑶木木地脸庞,她以前连火都不敢玩,现在……

“快走,你在发什么愣,救人为上啊。”裴朔在裴穿的帮忙下,从另一侧跳进了吕家,看到阿瑶看着火焰怔愣,自己也看向那边的火,火舌舔上山楂树,护院发现了灾情,立刻喊人,并且打破附近水缸,让水流出来。

他们几个躲在暗处,裴朔还在说服她:“那边的火不会烧到建筑的,你刚刚也看到了,大片的空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些建筑会比那些孩子更值钱吗?”

第五十四章 吕家宴请

“快走吧,火势得到控制我们就没法去救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裴朔催促道。

“那是什么……”阿瑶颤声道,顺着她的手指,他们看过去,护院就地铲起泥土往火上撒去,十几来个人一人一铲,极快地挖出土坑。

然而这并不是关键,在火光的照映下,热浪烘得家丁护院汗流如雨,汗水打湿衣衫,每一铲带出的泥土,飞扑到火中似乎还带有奇怪的东西。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土坑的挖开,一只僵硬的小手被掩埋在泥土下,垂着手腕,像是插在里面,隐约显出白色的地方。

裴穿咬牙切齿:“不过是员外郎竟敢草菅人命,目无王法,我们尽快与裴杨他们会合!”

他以为是吕家随意发落下人,或是其他事,可阿瑶想的却是厢房少女对她说的话,以及当初原主逃走的目的。

一旦意识到这是什么,刹那的视觉冲击让阿瑶胃海翻腾,转身干呕,恨不得把肚子里吃的东西全部吐得一干二净。

时间紧迫,去晚一步那些可怜的孩子便会成为土坑中的森森白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阿瑶知道轻重,即便胃里难受,也强忍逼自己转移目标,可裴朔的反应让她的心“咯噔”漏跳了一拍,暗道不妙。

裴朔定定地看着那边,那边的家丁大概怕再深挖下去会看到骇人的的情景,匆匆掩埋,换个地方继续铲土灭火。

亮光打在裴朔的脸上晦暗不明,正如同他的内心,不迷茫不闹腾,没有惊吓过度,目光灼灼,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已然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阿瑶心生不安,这绝不是小孩该有的反应。

无论是那一把火,还是土里面的……哪样都不是好事!

阿瑶揉揉胃部缓和不适,踩上台阶,踮起脚捂住裴朔的眼睛,颤声道,语气甚至带有她没有察觉的央求:“不要看了,裴朔,我们不要看,不要想。”

嗯。

裴朔从鼻子低哼一声。

阿瑶极力平静自己,但牙根打着颤,说话也不利索:“我们要如何跟裴杨他们会合?这些畜生在前院举行祭祀仪式,算着时间该到时辰了!”

裴穿高看阿瑶,小丫头出人意料的冷静,可两个孩子的状况明显不适合留在吕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谁知道后面还会冒出什么骇人耸闻的东西,“……我发个信号,让裴杨送你们回客栈,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他掏出信号弹,裴朔将阿瑶的手从眼睛移开,紧握在手,另一只手按住了裴穿。

“不用,我们快走。”

裴朔命令道,冷峻的眉目和开国侯威严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裴穿恍惚回到当年他们戎马征战,打得蛮子溃不成军,城墙外残阳如血,敌军的军旗折在战场,如破布一样沾满了沙土,广袤的戈壁滩,蛮子退走。

他们的将军,裴朔的父亲,开国侯裴正稳亦冷凝着脸,发出不可违抗的命令。

“是!”裴穿听令,绝口不提回客栈。

“阿瑶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裴朔越是安慰,阿瑶内心的不安愈发浓烈,你不提还好,提了怎么就觉得有一面硕大无比的光鲜亮丽的旗帜正缓缓升起!

吕家前院。

影壁后,摆设好供桌,玉壶盛着美酒,有三只酒杯,香炉早已插满香,都是吕家人和女眷祈求插上去。鹤发童颜的道士手拿一柄桃木剑,手指反复摩擦剑身花纹,啧啧称奇,就在供桌面还有一只铜铸葫芦状的炼丹炉,丹炉可两人合抱,若要抬起来,就算是四个壮汉,每人各自抬一条炉腿,使足了劲,憋红脸都不能抬起来。

就是这样重量级的丹炉,道士却能轻而易举让他飞来,乖乖地落到前院。

他初来时吕家还半信半疑,可他打包票说可为他们祭天求雨,这话让江流县的知县给听见,做主将仁光庙的主持、江村等四乡八县受旱灾影响苦不堪言的村长前来观礼。

大厅的八扇红木雕花大门全部敞开,这些人就在厅内看道士踩着八卦步,手中桃木剑挥的虎虎生风,用不着多久,前院开始刮风,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卷着枯叶飞舞。

风涌云动,月晕的光辉再也无法透过云层挥洒朦胧的美感。月亮为之失色,被乌云遮盖不见踪影。

“看,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当中有客人发现乌云不知什么时候云集一团,黑压压得阴沉地立刻就能下雨,惊喜地说道。

“道长真神奇。”几位村长纷纷竖起大拇指,目光在道士和天空来回打转,有的眼巴巴瞧着天空期盼赶紧下雨。

快下雨吧,好缓解这些天以来的干旱,东湖的水量大不如前,从山中流淌而出的溪水断流,像南浔县还能依靠东湖蓄水量和南浔江,可在山里面的那就折腾了。

吕员外听着客人的恭维,沾沾自喜。

而胖瘦两僧人也入列其中,中年僧人瞧着道士的举动嗤之以鼻,在他眼中道士就是同行,只是他悠忽的是穷酸书生和佃农,而道士悠忽的,则是比他更高级的乡绅,这点他是不如道士。

另一方面,阿瑶和裴朔顺利与裴伯他们会合。

他们躲在前院不远的下人房墙边,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屋子的暗影,和不远的假山都方便掩护他们的踪迹,由于今晚来宾众多,为确保万无一失,吕家把能用的人都派出来,反而下人房的人是最少的。

他们简单地交流一下意见。

阿瑶说:“就我所知,除了15对童男童女,还有十来个比裴朔大一点的小孩也被关着。”

裴步在地面用树枝草草画了个图:“这是前厅座位的分布,江流县的知县和捕头也来了,还有几个乡镇的乡绅村长,他们都是为了那个道士的祈雨。”

裴朔想了想:“既然知县和捕头都在,省得跑衙门敲鼓,惩恶扬善的工作应该交还给他们,空口无凭不如眼见为实。”

“少爷打算要怎么做?”

“方才我们混进来,顺便发把小火打算阻拦一下,没想到还是没能引起这里的注意,这次我打算弄点大的!”

第五十五章 大闹祈雨宴(上)

流云自四面涌来,江流县上方汇聚凝结成团,大团大团的乌云压得天穹弯腰,沉闷烦躁油然而生。mht.la [夜夜小说网]

晚上出来散步的百姓也发现了,还有什么比老天爷开眼施恩下雨更高兴的事呢,纷纷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出来看云朵。

吕家廊檐高悬的花灯,明光艳艳,恰如此刻前厅融洽的氛围,和暖喜庆。

高挑细腰的丫鬟们鱼贯而入送上佳肴,当她们跨过最边的门进入到前厅,在边上烛台的照耀下,每个丫鬟如被珠光翡色萦绕,星光熠熠,从璀璨闪烁的白光中走出来,仪态万千。

“吕员外就连丫鬟也风姿卓越,本官今日有幸一见,无憾了。”

江流县的县官看到眼睛发直,目光流连在菜肴……后托起玛瑙项链的胸脯,等丫鬟来到侧边,弯身显露姣好的曲线,以及青翠丝绦下盈盈可握的腰身,啧啧赞赏道。

“大人为江流县百姓呕心沥血,着实辛苦,上酒,敬您一杯!”吕员外哪里不明白知县的意思,其他丫鬟放下菜肴掀开盖子便离开,唯独留下这桌的丫鬟,指使她给知县上酒。

一银一金打造的酒杯碰杯,吕员外和知县心照不宣,知县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子咕溜瞄到丫鬟身上肆意打量,呷了酒,对吕员外的态度逐渐变化。

吕员外笑得更热切,与他攀谈起来:“承蒙大人看得起,其实秘密全在它。”

他神神秘秘指向菜肴,亲自给知县掀开盖子。

日出,巍峨的山峦云雾倾泻,犹如万马奔腾的澎湃,非有缘人难得一观,方山蓬莱隐现它冰山一角,仙人出没林间怡然自得,这道菜表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乳白色的冷雾铺面而来,沁人心脾,待雾气露出庐山真面目,冰盘上耸立如冰峰雪嶂的“山峦”,知县赞道:“妙不可言啊……”

“大人请看。”吕员外将半透明的盖子展示给他,知县很快认出它是琉璃,便明白过来,丫鬟侍女端着盖上琉璃盖的菜肴踏进门来,烛光照在琉璃盖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营造出珠光宝气的感觉。

他点头,目光转移到冰盘上的雪山,迟疑半晌,猜测:“这是酥山?”

“大人好眼力,这位就是在下从京城带回来的厨娘瑞莲,擅长用酥制作花点,一双巧手捧握着柔软的热酥,让它从手上漏下,点出崔巍的酥山。瑞莲,还不见过知县大人。”

立在一旁没有离开的瑞莲,朝知县盈盈福身,娇滴滴的声音,好像吃过酥山似的,甜腻腻的,都酥了。

“我得好好尝尝……”

知县这桌温度直线上升,但对于几个村的村长来说,老天爷下雨,才是至关重要的:“怎么还不下雨?”

阿瑶也在求:“千万可别下雨。”

天色阴沉沉的,响了几处闷雷,偏偏不见有半滴雨。

裴朔跟其他几人分工,裴步把吕家以及附近的街道小巷的地形地图给描画出来,阿瑶认真听讲,天色太黑看不清地面,她只能通过他提到附近有的建筑或者景物给记入在脑,随机应变。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就是关押三十个孩子的地方,而这,同样扣着不少的孩子,这两处地方比较偏僻,跟柴房和厨房的距离相当接近,院落的隔壁就是一大块花园,相对较空旷,而后面的这条街,平时没多少人会走近,通往江流县官粮仓的路。”

裴穿重点点出这两出地方。

“我们再放他一把火?不烧不足以平民愤!”

“少爷,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有违君子之道,他们再罪大恶极,是官府,是朝庭的法典去惩罚他们,我们要做的,不是把自己也变成他们那样的恶棍,而是揭发他们。”裴伯道。

“可你看。”裴朔手指着前厅,“江流县的县官跟他言笑晏晏,座中还有师爷幕僚、那边陪同衣饰光鲜,有头有面的人云集一处,这些人真的会惩罚恶人?”

阿瑶反复念着水以载舟,亦可覆舟。

“阿瑶,你神神叨叨念什么呢?你是不是也不认同我的话?”裴朔瞥眼。

“我想到啦~”

她的眼睛迸发光彩,“可以从平民开始,如果要是有人看见钱财啊被小贼带进吕家,那么,他们是不是得闹起来了,然后我们可以引着他们去发现那些孩子……不过这计划得需要一个武功高强,身法灵活的人。”

“这跟少爷那一把火不还是一样,走旁门左道。”裴伯还是不同意。

阿瑶接口:“可兵不厌诈呀,若这么说来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不也还是欺骗的手法,虽然偷盗确实是不好的法子,可比放火来得好吧,吕家连屋子都没损坏,只要把百姓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还不得归还给百姓,而吕家的阴私事做得可多,后院埋骨森森,不知道祸害多少孩子!”

歪理……

百步穿杨四人组内心掠过两字。

裴步赞同阿瑶的建议,“我对这里的方位可还熟悉,这里面裴穿大哥的功夫又是最好的,我跟裴穿大哥去去就回,你们俩兄弟照顾好少爷和江姑娘。”

裴朔点点头:“路上小心。”

道士舞了半天,头上积压的乌云似乎都要就将天穹压垮,直逼人间,可雨呢?

雨呢,老天爷?

“雨水呢?我说吕员外,这道士该不会是招摇撞骗的吧,都半天了,一滴水都没下来。”几位村长不满,“你请我们来是看他耍猴戏吗?”

你才耍猴戏!质疑的声音传到道士的耳边,他身形摇了摇,他内心此刻是崩溃的。

吕员外也急,如果不是被这人误打误撞发现自家儿子见不得人的癖好,威胁就把他儿子的事捅出去,报官他不怕,但这道士说是上达天听,烧表符入地府,告知十六殿阎王让他老吕家后辈生生世世沦为畜生道的一员,再无翻身可能。

吓得他顿时慌张,谁知道士话锋一转,自诩腾云驾雾,祈求风雨都不成为过,而他炼制长生不老药需要小儿血肉,如果他们合作,可保他吕家十世荣华。

后半截的话没流传出去,但祈求风雨的内容不知被谁传出去,不然哪里会有今天这茬!

苍天啊,你快下雨吧!

吕员外内心呐喊。

第五十六章 大闹祈雨宴(中)

老天爷,求你千万不能下雨,我知道你是好的,不要为虎作伥,就算要下雨也至少等到裴穿他们回来再一场大雨浇灭那炉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阿瑶双手合十,暗自祈求,急得满头大汗。

求下雨啊,龙王爷老天爷,你们都睡着了吗?不可能啊,乌云既然来了,分明法术是奏效的,道士内心抓狂,给他一堵墙就能把墙体挠穿,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出了岔子,剑锋斩落,他掐指推算。“嗯?”好像还真是出了问题。

“他在干嘛?”裴杨问他哥,裴伯白眼,“没见他在推演吗?”

“我在附近找到这些,裴穿裴步指不定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回来,要是此前道士要伤害那些孩子的姓名,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被害。”裴朔捧来从下人房搜集来的材料,“没想到草堂玩的那些把戏,还能用在这儿,多亏了行知,回去得好好谢他才行。”

阿瑶挪着小短腿,移到裴朔身边就着投射过来昏暗的光线将就看看,线团,剪刀,树枝等等……

“如果他们不下黑手还好,若他们真打算在县官眼皮底下做出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我非闹得整个江流县都知道他们的父母官、还有这家人都不是好鸟!”

裴朔已经开始倒腾起来,无需光线,两只手自如完成组装的过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我来帮你,我要怎么做?”阿瑶自觉搭把手。

裴伯裴杨面面相觑,看向裴朔做的那些东西欲言又止,而后默默加入帮忙的行列中,四个人密锣紧鼓地赶工。

离开吕家的裴穿和裴步同样忙碌。

与吕家邻近的都是薄有家财或是小有名气的人家,在江流县排得上名号,而出了巷,直走便是在私塾授课的秀才先生,就连知县家距离吕家步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总之这块地方住的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或是有功名的人。

裴穿锁定了富贵人家,而裴步则是去隔壁坊“照顾”普通百姓。

月黑风高,正是梁上君子出没的好时机。

两人分头行动,过不了多久,大婶高分贝的声音穿透地传遍大街小巷:“抓贼啊――!”

距离大婶最近的屋子纷纷亮起了灯,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气急败坏,加入抓贼行列的人越来越多,如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了,只为了追逐在屋顶奔跑的黑影。

黑影脚踩瓦片,每走一步,瓦片不堪重负被踩碎或被踩崩,咔咔作响。

歇下的人家被自家屋顶发出的声响吵醒,又听见外面父老乡亲喊抓贼,黑着脸披上外衣推开窗户一看,男女老幼抄着扫帚提着铁锅敲着铜锣,心有余力不足的老奶手里挎一个菜篮拄着拐杖,菜篮子装的鸡蛋发出阵阵恶臭,还有烂菜帮子和小石头,伸长脖子气喘吁吁地追赶。

这阵仗太唬人了!

起床气都吓跑,他喊出小伙子追问发生何事。

小伙子挠挠脑袋,嘴皮一张一合,话茬收都收不回来,跟风吹麦浪似的给他解惑:“县上出大事了!今晚来了一个大盗,九尺男儿,我连他肩膀都够不着,那条腿太长了,伸脚一跨走出三四尺,能从县东跑到县西打一会来回都不为过!”

他手舞足蹈给的对方描述,煞有其事唬得对方一愣一愣。

“而且癖好特别特殊,我七姑妈丢了金手镯,远房的江二婶娘传家的玉镯不见了,最可恨,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连我十六婶婆的肚兜都不放过!简直太无耻了!凭什么看不起豆腐西施的肚兜,只取走豆腐西施的耳环!不说了,你看看你家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我要去打死无良大盗!”

那户男主人楞楞的听从他的话,等小伙子走后,大盗身长九尺,腿至少长四五尺?

“娘子,你看看你有没有不见了什么?”

“啊,我的鞋子和耳环呢,怎的少了一只?”

“难道我们家也被大盗光顾了?!”

奔跑的裴步和裴穿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至少惊动半个江流县的人,他们拐过弯,一人在众人眼皮底下开溜,而武功最高强的裴穿从去往官粮仓的路上翻墙跳进吕家,恰好给冲在最前头的汉子看见他翻墙的衣角。

“这是哪户人家?”

“是吕员外家。”

“说起来,他身为江流县第一财主,今晚还真没听过他们家丢了东西,莫非跟他家有关?”

“不可能吧,他们家有钱的很,遍地金砖,瞧不起咱们这些小钱吧。”

“不管怎么说,大盗进了他们家,总得让他们给个说法。”

追来的百姓议论纷纷,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回头上吕家。

祈雨宴上的人并不知情甚至还很不耐烦,吕员外见道士在前院不舞剑也不烧符做法,原地站着掐指念念有词,赶紧让歌姬舞女上来跳舞助兴,将气氛炒热,又招呼唤人吃菜,基于席面大鱼大肉,既然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几位村长勉为其难,筷子专门往熊掌伸去,别的都可以不试试,熊掌这道压轴大菜怎能不尝试?

熊掌分上下品,上品自然是那只拍蜂巢的爪子,另一只前爪次之,下品是后掌,粗糙生硬,据说这道压轴大菜,全部采取的是前爪,不是用来走路爬树的后掌!

烹制熊掌有好几种方式,有如叫花鸡的那般用泥土固封入火烤炙,敲掉泥皮毛随之脱落;也有如《食经》记载的“蒸熊法”,猪肉熊肉和糯米饭同蒸。

但这道菜用的是别的方法,将收拾好的熊掌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文火慢炖半个时辰,将蜂蜜洗去,放上作料,再炖上两个时辰,脂嫩微颤,宛如软玉,入口腴润,熊掌内的小条肌肉,吃起来特别柔软肥嫩,更像在吃极品的鱼唇。

有这道菜,也不枉走这一遭啊~

无论是知县还是村长,在座的客人都被这道菜迷住,简直停不下嘴,闭上眼睛享受?别傻了,慢一拍肉就少了一大块了!再沉浸在美食之海迎风回浪?对不起,丫鬟已经收走空盘了。

“那个道士确实会一两下,可惜老天爷都不帮他。这应该叫――失道寡助?”中年僧人笑了笑,眼睛闪烁算计的光芒。

如果能具象化,道士的脑袋上方一定出现亮亮的小灯泡,伴随叮~的一声。

道士喊道:“我知道了!员外,你家闯进不明身份的人,他的气运阻隔了我与天地沟通,所以这场雨迟迟不能下出来,那些人就在哪里!”

他的手忽然指向下人房,假山那边。

直指阿瑶裴朔的所在!

第五十七章 大闹祈雨宴(下)

“他们就在那边!”

藏身在嶙峋怪石的阿瑶像被老师冷不丁点到名似的,浑身绷直,求救般地看向裴朔:“怎办,他发现我们了,我们撤不撤?往哪边撤?”

“别慌,静观其变。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裴朔倒是老神定定安慰阿瑶,让裴伯看墙外有没有人经过,“据我的经历,道士十有八九是随便找个由头祸水东引,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们这里是前院最阴暗的地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天花乱坠的胡说,指过来也是可以预料的。”

你这经验……

阿瑶很想吐槽,然而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等他们把后院关押的孩子救出来,回到裴府,再提醒他吧。

“道长,你没有开玩笑吧?我家怎么可能混进外人!”吕员外收起笑脸,飞快睃了眼身旁的知县,知县只在道士说的那刻懒懒地抬起眼皮,很快又低头吃菜,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阿弥陀佛,指不定真有人混进来了。”中年僧人帮腔:“吕员外何不派人去查看?大人乃是一县的父母官,安全之事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为上。”

仁光庙请来的高僧和这个道士都建议,那就说明必然是有问题的,于是吕员外喊来人去探查山石的情况。

道士面无表情朝中年僧人拱手,他会以寓意不明的微笑。

习武之人耳朵灵敏,裴伯和裴杨耳朵扯动,而当护院打着灯笼向山石步步接近,他们两人各夹带一人,踩着山石飞身翻过墙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后脚,护院到步山石下,举起灯笼,又用长棍四处打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人在这边瞪大眼睛躬身趴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裴朔和阿瑶则在裴伯裴杨的捎带下,往前直走,估摸过了厨房到达柴房,又翻墙跳进去。

如出入无人之境。

“吕家的护院不过尔尔。”裴朔没感觉吕家护院的厉害,撇嘴,“正好我们都来到了,赶紧把孩子们都救出去吧。”

他们距离关押小孩子们的屋子并不远,裴朔瞧四下无人,又经过两次翻墙,对吕家的布防不以为然,既然他们都到这了,顺道将人放出完成这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当即就把原来的主意抛到就后脑勺。

“这么多孩子,一旦有孩子哭闹起来怎办?带出去了,眼下不比白天,夜深了,如何安置他们?”阿瑶吓了一跳,拉着裴朔,下意识就想到后面问题。

裴朔道:“但放在这也安全不到哪里去,他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三十多个孩子啊……

阿瑶有过带小朋友的经验,一个班二十个小朋友,只要其中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孩,这个班就绝对安静不了的,带着三十多个孩子走侧门的风险太大,裴伯和裴杨就两个人,如果裴朔非得救人,势必会选择跳墙带出去。

他们的体力能吃得消吗?

不知为何,不安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头上,好像有块大石头悬挂着,麻绳随时可能断裂,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头。

“不等裴穿裴步回来再救吗?我们做了小弓箭,也可以在附近挖坑做陷阱拖延时间……”

裴伯裴杨悄无声息打晕看门的家丁,将他们搬运到角落,裴朔挥开她的手:“你懂什么,现在才是时机,你们女儿家就是胆小怕事,我回头再跟你说。”

“喂!”

阿瑶叫不住裴朔,气得跺脚,“现在出手真不如等裴穿他们回来,在父老乡亲面前揭发,那小孩子的事能有个着落,一个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两个成年男人大夜晚的还要看顾三十多个小孩,哪里能忙得过来,万一节外生枝,罪过可大了!”

嘴上抱怨,可她真狠不下心对裴朔还有那些孩子不闻不问,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果不其然,还没接近从屋内往外“哇声一片”。

刚开始裴朔还耐心给他们解释,这些孩子防心也重,个个警惕地看着他,胆小的干脆缩得远远的。

他想到他爹吓唬他,不得不听从开国侯的吩咐的场景,依样画葫芦地对着一群半大的豆丁说道:“这户主人打算把你们养肥了,然后磨刀霍霍宰了吃,快跟我走吧。”

这招果然见效,豆丁们即刻有反应了――

哇地一下哭了。

杂乱无章形容噪音的哭声哭的裴朔头都大了,“别哭了,别哭了!”

裴伯裴杨打仗在行,刀山火海修罗地狱都让他们兄弟给闯过来,可哄小孩子,天晓得,应该怎么哄啊!

回应他的还是不绝入耳的哭声,彼此起伏。

“看,这是什么?”

阿瑶赶到,找到哭得最响亮的小男孩,右手捻动,如凭空信手取来了物品,乍眼手上就拿着小弓箭在他眼前晃,吸引他的注意力。

小男孩收了哭嚎,打着嗝看她手中的小弓箭,“我知道它,我也会做,不过,跟你的有点不太像,搭上小石子就能打麻雀,可准了!”

就知道他也是熊孩子中的一员。

阿瑶嘴角抽搐。

“给我,我看看它。”他伸手想拿。

她往背后藏去:“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帮好了我就送给你。”

前院的家丁无功而返,他们没想到,偷溜进来的人已经绕到关押小孩子的地方,并且把他们都带出来,悄悄开始偷运。

“砰砰砰!开门!开门呐!”

吕员外的家门被人大力地拍打,每次发出响声门板都朝里弯曲,可见拍门的人力度极大,仿佛再不开门,一言不合用脚踹!

“来了来了。”

门房心惊胆跳,多少年没遇见过这种事了,挪开木栓,拉开小缝,眼睛看见火把照亮群情汹涌的父老乡亲的面庞,个个怒火冲冲,扫帚锅铲铁锅菜刀砧板砖头,抄了好多家伙!

只一眼,吓得门房嘭地把门关上,手颤抖地上栓,“各位叔叔伯伯,有好好好说,不要激动,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开门,让你家老爷把大盗交出来!快把东西交出来!”他们吵道。

门房没明白前因后果,连爬带滚冲进前厅:“老爷,不好了,门外聚集好多人,他们抄着家伙威胁让我们交人!不然就要砸掉吕家!”

上架感言

大家好,我是无时无刻不黑自己不愉快的杯子,请眼熟我谢谢。[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咦,然后要说什么来着?

哦,是的,在编辑的安排下,今天本文就上架了。第一次在V章首订之前就收到月票,杯子是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但是非常感谢微微微蓝的月票,么么哒~

这次第一次尝试写古言,杯子日日忐忑夜夜忐忑,生怕不好扑到地里面,碾成渣都不剩~

好了,要上架了,心路历程跟考试一模一样――“考前紧张的要死要死我还没复习诶肿么破,到考试,啊~都很简单吗,没错我真的不会QAQ”

所以――

杯子真的好方!爪子还在颤抖着打不出字来,上班时间打出这篇感言一点都不容易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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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一天2更4000保底。

千万不要问杯子的更新问题,千万不要,那是血与泪的教训,作为一个立FLAG立得能飞起来的杯具,是人、如、其~笔名,像书墨凉、wangfeng3517的【或许还有隐藏的老读者?】反正是追过上线和团长的亲们是知道杯子某个字属性,虽然某个字属性非常厉害,但是杯子还是有坑品保证的,详看前三本,已完结=。=

【你这样黑自己真的好么?都说了杯子不黑自己不舒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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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仇恨

大雨滂沱,老天爷似乎要将积蓄的雨水一次下个痛快。(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江流县的路都是泥土地,雨水超过它吸收的分量便溢出,土地泥泞,满大街都是泥水,穿着绢鞋简直是噩梦,倒不如踩着木屐或者草鞋,脚上沾了泥水回头洗干净就可以了。

“这天气太糟糕了,要是等我们都把人救出来再下便十全十美。”裴朔看着天空,“也不知道阿瑶怎样,留着她一个人在吕家,我很担心她。”

“少爷,天有不测风云,天时地势并不因个人而变化;而江姑娘,她素来有自己的主见,会好好照顾自己,等雨势再小一点,我赶过去;如果裴穿和裴步先我们一步找到她那就更好了。”

裴伯说道。

裴朔低声的应道,可他总感觉,就在这场雨中似乎要出大大事――

“阿嚏!”

他打了喷嚏,抖落一身鸡皮,寒意从脊背往上窜,嗓子也感觉不太舒服,难道是要生病了吗?

“少爷你着凉了!”裴杨一瘸一瘸进屋,听见裴朔喷嚏,瞬间明悟,“我拜托老奶奶煮了热汤,趁热喝驱寒。”

他手里端着托盘,一个漆盘放着八个白底青花的小碗,热腾腾地飘着烟,辛辣冲鼻的气味登时提神醒脑。

后面跟着老奶奶和她的丫鬟,丫鬟用湿布端着瓦盆两边的把手。“家里碗筷不多,你们将就着用。小可怜的,都来趁热喝葱豉汤,发了汗就不会伤寒了。”

“有劳奶奶。”

“没事,我这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老奶奶慈爱地磨着孩子王的头,到底精神不济,让丫鬟搀扶她回去休息。

偌大的院子只有老奶奶和丫鬟居住,平日深居简出,裴朔带小朋友到老奶奶家门口躲雨,孩子的吵闹声惊动老人家,她的目光在孩子们和裴朔身上打了一个来回,没多问就让他们进屋歇息,还给他们煮了葱豉汤。

黑豆蒸制的豆豉和切段的葱白煎水,加入少许盐,味道算不得好,可一碗喝罢,浑身毛孔舒张,由内而外暖洋洋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孩子们轮流喝完葱豉汤,瞌睡虫就找上门来,纷纷打起呵欠,自觉爬到通铺窝着睡觉,半分危机感都没有,可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听话好对付,无需操心哄他们睡觉,他们已经累得很快打起呼噜。

“外面的雨小了。”裴朔留意着外面的天气。雨声减弱,屋檐的滴水从串珠变成断线,对面高墙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对裴伯说道:“我跟你一块去吕家,裴穿和裴步到现在都没消息,时间拖得愈长,我内心愈不安,跳得好快。”

裴伯道:“少爷,你多虑了。”

“不成,把阿瑶放在吕家太危险了,我一刻都等不了!”

裴朔抄起搁在门旁的油纸伞冲入雨中,裴伯无奈,让弟弟看顾小孩子,也跟着出门。

雨势收小,家丁在庭院发现了一个蓄满水的花觚,步摇金簪卡着壶口,尊底还有一块散发奇怪臭味的布,他们不敢昧下,让人禀报吕员外,把花觚带出去给人认领。

阿瑶躲在假山探出小脑袋,目送搜人的家丁远去,从他们闲聊话中,她大概明白裴穿两人成功将祸水引到吕家,现在找不到人,是应该成功脱身了吧……

噫!那她不就是被丢下了?

她犯难,墙太高,山石距离太远,没法翻墙啊。

就在她思考的当即,身后出现庞大的阴影悄然接近她。

“哈哈哈,我抓到你了,食物!”

生怕她逃走,死死地钳制住肩膀,阿瑶吓得浑身都僵硬,从没听过的声音,明明是分外高兴的语气,却让她寒毛直竖。

“我抓到你了,你得如约让我咬一口~”

阿瑶被他翻了过来,看清来人的面孔,外表痴傻愚笨的胖子,嘴角淌着亮晶晶的口水。看到阿瑶的那刻,神情一片空白,他没想通:“白天的的时候你明明不长这样,怎么矮小了一大截,更瘦了?”

他捏捏阿瑶的手臂,骨瘦如柴。

捏了几下,忽然发疯,掐住阿瑶的脖子,面目狰狞,双目狠狠地盯着阿瑶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要饿瘦自己,让我没有食物可以吃,只能饿肚子!你说!”

窒息的感觉又一次降到她身上,可这一次,阿瑶斜着眼使劲看她的小弓弩,瞄准他的肚子。

胖子死死掐着阿瑶,另一只手用力扯断她的衣袖,张开嘴一口咬在阿瑶的肩膀上往外拽!

阿瑶张开嘴,耳朵炸鸣,眼睛几乎看不见眼前的景象,疼得说不出话来,而脖子的桎梏却在悄无声息的松开,下意识扣下机关,小弓弩上的箭飞了出去,插入胖子的横肉当中。

“嗷!”

阿瑶逃出生天,连滚带爬捂着伤口距离这个疯子远远的,恶狠狠盯着这个怪癖疯子,举起手上的小弓弩。

小弓弩装着三四支弩箭,上面涂了麻药,雨水打湿了箭簇,化开麻药的药汁,但她毫不在乎,瞄准胖子,一连释放了好几只小箭,打在胖子的肥肉上,虽不致命,够他喝一壶,疼得他满地打滚,殊不知越滚,箭簇锐利的棱角压在他的皮肤上,更疼得他自叫唤。

她知道小弓弩不会致人于死地,可她不解气,她恨不得弄死这个败类!

他竟然、竟然硬生生地从她肩膀咬下一块肉来!

也就是他,那户来头不小的人家的儿子,最喜欢吃小孩肉,原身舅舅就是要把原身卖到吕家,给这个痴呆当盘中餐!

还有后院埋骨处,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命丧在他的口中,厢房的少女是他的“两脚羊”吧,为了要留着慢慢折磨,给她戴上脚镣,却要跟她玩捉迷藏游戏,抓到了就咬上一口肉。

呵呵。

阿瑶满脑子被报仇占据,仇恨和怒火压制理智和善良。

裴穿和裴步顺着线索是赶来,倒吸了一口气。

“江姑娘,你冷静点!你需要包扎。”裴穿说道,可此时阿瑶哪里还听得见他们两人说的话,不趁他病要他命,放虎归山要不得。

裴步一记手刀,打晕了人,“他怎办?”

“这样的败类死不足惜……”裴穿看着半边衣衫染血,脸色苍白的阿瑶,回头的对裴步说:“把那些证据翻出来!知县不是在吗,附近的乡亲邻里不是在吗,就让我们好好瞧瞧,知县要如何处置这禽兽不如的一家。”(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栽赃

雨停了,裴朔和裴伯回到吕家墙边,趴在漏窗边上看去,不规则的窗格将庭院一景割裂成好几块,庭院花木幽深,远处点亮了几盏灯,一团团橙色光晕隐约照明了庭院的结构,驱散由昏暝带来无限联想。(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没人?阿瑶,你在吗?”他压低声音喊道。

“有人。”

墙的那边,同样会以低声应和,只是低沉浑厚的男声绝不会是阿瑶发出的。

裴伯迅速拉离裴朔急退数步,挡在他身前,手里已然翻出一把长剑,寒芒乍现,出鞘的那瞬长剑铮鸣,清啸长吟,剑身颤抖作战一触即发。

墙头攀上一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紧接着借势就力,裴穿翩然翻过墙头,安全落在裴朔面前:“是我,我正担心人手不够,你们就到了。”

裴朔闻到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结果却发现阿瑶肩头的布料发黑,跟周围的颜色特别不相符,心里一紧,追问:“阿瑶怎么了?”

“少爷,可以请您帮忙把江姑娘送回客栈吗,她受了点伤需要包扎和静养……裴步还在吕家布置,如果少爷觉得不需要,我现在将裴步喊来。”

“我问你她怎么了!”裴朔喝道,裴伯已经接过江瑶,她蜷缩紧蹙眉头,双眼紧闭,眉宇流露痛苦。

定是哪里伤到了!

目光再次落到那块暗红色的布,心底有了一个猜想,可他并不想承认,这不是真的!可为什么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不像家法鞭打的疼痛,但就是疼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他要把阿瑶置于吕家那样危险的地方,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裴朔后悔至极。[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以前无论闯过多少祸,笑笑就过去了,被责罚他也没有后悔,这两个字从没出现在他的人生――

直到现在。

“我们赶到的时候,江姑娘用小弓弩对着一个胖子,非常激动,肩头的血水止不断地流,无奈之下我只能打晕她。”

裴穿粗略讲了发现阿瑶的经过,在他们赶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裴朔道:“你速去协助裴步。裴伯,我们回去。”

老奶奶家就在吕员外家对面。

安置好阿瑶,床前高几上的烛台灯火摇曳,他终于看见肩头一大片红得发黑的血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问讯赶来的丫鬟目睹阿瑶的惨状,倒吸一口气,转眼投向把人带回来的裴朔,他们该不会是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被人打伤的吧。

“她是我朋友,就在送那些孩子的时候,她负责善后,出了意外。我们不会给姐姐和老太太带来麻烦,但请劳烦姐姐好心,告知县上医馆所在,我好去请大夫。”

丫鬟抿唇,老太太收留他们过夜她便担心,如今又多了一个重伤昏迷的小孩,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从老太太把人放进来开始,她们就像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他们真要对她们做什么,她是没有能力阻止,只寄望正如他们所说,借宿一晚,天亮就走。

丫鬟抿了抿唇:“小公子,天色晚了,医馆的大夫都歇下,如不嫌弃,我给她清理伤口。”

“有劳。”

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骨瘦如柴的手腕,还有半边衣衫染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她就是这样认为的,等她小心翼翼揭开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小衣,布料摩擦痛处,阿瑶无意嘤咛,眉头皱得更紧,丫鬟也终于看到出血的地方。

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肩头一整块肉被咬掉,黏附在衣服上,伤口处一圈牙印。

太狠了!

她清洗阿瑶的伤口,擦去周围的血迹,定睛细看,这不是狗咬的齿印,而是人的牙齿!

再联想裴朔领着一群豆丁在她家门说的话,吕家收了好多拐卖来的小孩,但却不是入府做奴婢,而是在做残害生灵,伤天害理的事。

手抖了抖,快速给阿瑶包扎好,走出门去。

裴朔等在院里,身边只有抽筋刚好的裴杨,裴伯被他支走援助裴穿他们。

“阿瑶怎样,伤得重吗,是不是得叫大夫?”见丫鬟出来,他迎上前如机关枪的发问。

“肩头的血迹太唬人,她没事,可能是惊吓过度昏睡,小孩子都不记事的,睡醒就好。”丫鬟回道,肩头的伤口会留下疤,这个却不太适合跟他这个半大的男孩子说,还是等屋内的小姑娘睡醒再说。

“你真的没有哄骗我?”

裴朔却不是很相信,血迹染到前胸后背,下面的伤口一定是很大很疼吧。

“没有,伤口真的很小,只是恰巧可能遇上雨天,打湿了衣服,晕染的地方也就多了起来。”丫鬟半真半假的解释。

裴朔将信将疑,再次感谢送走丫鬟后,他面沉如水,站在屋外似乎穿过墙壁就能看见屋内熟睡的阿瑶。“裴杨,我们去吕家,堂堂正正登门拜访。”

不弄死吕家,他不姓裴!

吕家死气沉沉。

好好的祈雨宴,雨是终于下来了,滂沱大雨,缓解临近四乡八县农田干旱缺水的情况,可眼下,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道士如鹌鹑一样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巴不得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小透明。

不过他确实不是主角,没有人会难为他一个祈雨的神棍。

吕员外才是漩涡的中心,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不断擦汗,额头上的汗水怎都擦不掉,好像春天田埂的韭菜,收割一茬,可经春风一吹又长出一茬,背后的汗水****衣衫,反复干了又湿,想打喷嚏却又不敢,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低沉的气压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吕员外有什么话要解释的?”知县敲着红木桌几,问道。

吕员外吓得噗通跪了下来,“大人,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小儿痴傻愚笨,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可能会做出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事!您在看看他体型,他要跳上别人家的屋顶,没准刚上去就直接掉人屋里抓个正着了!”

为了证明自家儿子的清白,吕员外也是拼了,举起他油腻腻的胖爪摇晃道。

自家痴傻的儿子睡在后屋的荒地,身上怀揣着乡亲丢失的首饰,身边还有一把铲子,浅浅挖了一个坑,坑里搁一条玛瑙绿松石穿成的项链,显然是要把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查无异常就能洗脱罪名?

当赃物和吕家大少爷被抬到前厅,吕员外惊呆了,恶狠狠地瞪了随行的管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管家自然是明白的,可他也有口难言,难道当着知县的面讲,他本来想转移是赃物,或是让下人送走大少爷,却不曾想被人劫持?

他双股战战,犹觉得后背心还抵着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

那人说,若是他有异动或生出旁的想法,企图通知吕员外,他不介意在他开口之前让他永远地闭嘴,更不介意送他一家老小今年换个地儿过重阳节。

他还不想死,只能乖乖听从他的吩咐把昏迷的吕大少爷抬到前厅,只希望那位江湖豪侠见他听话放下心来早早离去。

他不能直接告诉吕员外,只能拼命使眼色,偏偏吕员外在这时脑回路不在一个平面,两人毫无默契,瞪着一双大眼睛回看管家。

“这附近有什么好看是本官不知道的?”知县没有放过他们的小动作,诘问道:“看来你是知道本官不知道的事情,还不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如实招来!”

砰!

桌面的瓷杯因他猛得一拍桌子,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吕员外的心如同这下响声,咯噔了下,糟!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用重金聘来的厨娘勾住知县的心肝,还没尝到交好的甜头,天降横祸打得他啊措手不及,你说那江洋大盗怎的就挑了他家做落脚点!

吕员外捶胸顿足。

管家战战兢兢地回道:“小的到后院就看见少爷晕倒在地上,怀里揣着珠宝玉石,地面也有散落,隐约见到有一道矫健的黑影掠……掠过墙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他琢磨许久,还是把锅都甩回到神鬼莫测的江湖豪侠身上。

“嗖!”管家脸颊擦过劲风,他没有回过神来,前厅哪来的厉风?太师椅后有山水屏阻隔,绝不是穿堂风。

箭矢深**入地面石砖之中,朝四周是向外扩散裂纹,尾羽颤动,嗡鸣不绝。

“保护大人!快,保护大人!”

好像谁人打开了机关,所有人从静止中活了过来,躲到桌下的师爷忽然叫喊起来,知县吓得滑倒桌下,这贼人太可怕!

“你这管家满口谎话,爷爷就在你府上,偏生污蔑爷爷走了,这箭小惩大诫,若你胡说八道,就把你射成刺猬!”

声音不知从何处来,像在屋顶,似在他们身后,或许在身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偏生又找不着,急得知县抓耳挠腮。

天知道这个江洋大盗会不会张弓如满月,瞄准在场的每个人,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有一对识别真假的耳朵,一颗愤世慨俗的七窍玲珑心,要有他们说得不对,冷不丁就朝着他们放一箭。

管家前车之鉴,众人有目共睹。

脸上火辣辣的,湿漉漉的,管家伸手在脸上一抹,满手鲜红,“血……血啊!”

“如约带着金银钱财前来,你们大少爷也收下,那爷爷什么时候能吃上人肉包子?你既然有十五对童男童女拿来给臭道士炼丹,何不分割点给爷爷,反正胖子也喜欢吃。”

空中漫不经心的话一出,众人哗然。

站在吕员外身边的人弹开几尺远,躲瘟疫似的唯恐沾染上。

中年僧人和胖和尚交头接耳,胖和尚迟疑:“师兄,你真的要帮?可我不觉得他能幸免于难,要是他完了,我们连江流县都待不下去。”

“放心,无凭无据,他不会有事的,等今晚事毕,吕员外就会承我们一个情,比穿街走巷念念经文打更过后上门打秋风,要来得轻松。”中年僧人信誓旦旦。

两和尚商量好,跳出来朗声道:“贼子,贫僧知道你藏匿的地方,乖乖放下屠刀出来认罪,否则休怪贫僧不客气。”

也不等裴穿回答,两兄弟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

百姓目瞪口呆,裴穿的话引起他们内心的恐慌,无暇关心两位僧人能否把江洋大盗给拿下来,前厅产生骚动,能用来砸人的东西悉数用上,纷纷砸在吕员外:“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现在吃小孩,以后是不是连我们这些大人也要吃了!”

“胡说八道!两位大师麻烦把人抓出来,我必有重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种当堂来对质!”吕员外脸色由红变白转为青,最后憋成红色,打走飞来的瓷杯,“哐当”一下,清脆响亮,落地开花,碎裂成几瓣,白色碎粒飞溅。

它有惊堂木的效果,镇住了闹腾恐慌的百姓。

他们这才想起知县还在呢,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们。

衙役姗姗来迟,分成两列跑进来,往左右两侧一站,公堂威严肃穆的气氛登时回来。

刀剑锋鸣,裴穿被中年僧人和胖和尚合力引出来,深色的短褐,黑布蒙脸,只是眉峰和眼神出卖了他的身份。

中年僧人冷笑,却不觉得意外:“原来是你,巧了。”

“不巧,手下败将。”

两句话的时间,试探已有数回。

上回让他们逃得快,几招佯攻见势不妙逃之夭夭,这次交手让裴穿从他们出手的路数探出端倪。

佛家的功夫虽有南北之分,长拳短打亦或者十二形拳,无不是气力合一,内外俱练,每招每式正气凛然,而中年僧人和胖和尚出手狠辣,专攻下三路,连旁门左道的武功路数都不如,更像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海寇。

他就说这两人眉目煞气深重,原来这是两个假和尚。

不必再手下留情,他们手上人命决计不少,而且还为虎作伥。

裴步加入战局,两个假和尚逐渐吃力,赶紧转移阵地,他们换个地方继续打。

少了“江洋大盗”搅局,吕员外内心感激两位和尚,抹了抹头上的虚汗,眼睛也不看地面昏睡的儿子,声泪俱下给知县解释。

“是不是真有其事,还得本官好好查查,吕员外,你不介意,本官带人去搜一下吧?”

“不介意,不介意。”吕员外哭丧着脸。

知县给捕快使了个眼色,他带队进去查探,一刻钟后,捕快出来,吕员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频频向后看,却没发现有任何一个孩子。

“回禀大人,里面没有发现异常。”(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做梦!裴朔有后招

“回禀大人,搜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夜夜小说网mht.la”捕快回答。

吕员外暗地抹了一把汗,他可是知道后院关着三十多个孩子,不知道谁这么机灵,提前把小孩都转移走,只要没发现人,他们家做人肉包子这个说法就不成立,再这方才那声音已经证明盗窃的另有其人,不是他儿子,两个方面都洗白了,安安全全把关大爷都送出家门,明日再送点“压惊”的药材补品,这事应当揭过去了。

知县捋了捋小胡子,“去了发现人的地方看过了吗?”

捕快来到的时间不长,只听说江流县大多数人家遭贼,贼人翻墙进了吕家,又听闻自家大人去了吕家做客这才急匆匆过来。捕头眼睛一转,瞥眼地上身着绮罗的胖子,怀里的珠宝玉石都还没有收走呢,大约是明白过来。

于是对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说道:“有劳管家带路。”

捕头分出一半的衙役捕快带走,剩下一半留在前厅。

但事已至此,吕家的嫌疑倒是洗清得差不多。

“各位乡亲莫要慌张,江洋大盗被两位大师引走,至于吃小孩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兴许是吕员外得罪了人,他怀恨在心栽赃陷害,本官也会继续调查下去,给乡亲们答复,赵捕头去探查有没有剩余遗漏的,现在请丢失东西的乡亲排队到师爷跟前做个登记,我们根据你们描述的东西,返还下去。”

知县让人珠宝玉石都收起放到托盘,让衙役带人去师爷那儿口述他丢失的物品,师爷录下让他们按下指印,等所有人都描述完毕,再根据录下的,对应托盘的东西归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地上被打晕的人幽幽转醒,捂着脖子,双目呆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爹,我怎么在这!我饿!”他喊道,嘴边挂着一抹亮晶晶的液体。

大家第一次见到活的吕家大少爷,他平时深入浅出,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原来……脑子有点毛病。

知县见到这个憨头憨脑的胖子,也忍俊不禁,挥手让吕员外把人给带下去。

吕员外求之不得招来丫鬟赶紧把人带回去,谁知道这个傻孩子会不会因为肚子太饿,说出惊人之语,那之前的好运就白瞎了。

就当他放下心头大石,喜不胜收,忽闻少年的声音由远至近,像乌云密布的夏夜,陡然响起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开,上来把人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大人,我要告吕家!一告吕家拐带孩儿;二告吕员外助纣为虐,为一己之私残害小孩性命,草菅人命!”

裴朔和裴杨踏着地面的水花,裴杨撑起油纸伞,给裴朔遮去绵绵细雨,饶是如此,他们两人也带着一身寒气。

与离开老奶奶家对比,裴朔的左肩染红,跟阿瑶的伤势看起来如出一辙。

他捂着肩膀,脸色毫无血色,坚定迈步走来。

“大人,吕家通过各种手段,从人伢子手中买来十五对童男童女,加上后院关押的少女统共三十余人,都是为了满足吕员外的儿子的口腹之欲!我跟我的同伴被拐卖,被两个和尚卖了600文的价格,而后,管家把我和其他小孩关到一起,等我意识不对,胖头胖脑的人削去我肩头的肉!”

裴朔阐述,“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他在肩膀割了一刀,速度快得连裴杨没来得及阻止,明知道最不划算,也明知道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解决,他依然选用两败俱伤的方式,与其说是苦肉计,倒不如说这是他的自虐。

闹事的百姓走得差不多,还有部分百姓没得到自己所丢失的财物,不愿意离开。

结果又看到新的一出。

“诶,那个江洋大盗说吕家专门做人肉包子,他也说小孩是要吃的,这么说这一定就是真的了!太可怕了,不能留在这,不然连我们都被吃掉了。”

“吕家儿子痴呆,会不会就是……吃多了报应?”

“对的,肯定就是这样,我们快走吧,天啊,我家就隔着一条街,万一我儿被人拐带过来可怎办?”

邻里窃窃私语,原本知县头疼如何送走他们,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他们急急忙忙就走,后面好像有凶狠的恶犬厉鬼追赶。

吕员外正值壮年,眼未瞎,耳未聋,邻里乡亲的话传入他的耳朵,难堪之极,气得他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裴杨直接拔出剑,架在吕员外的脖子上:“闭嘴,我家少爷何等尊贵的一个人,开国侯嫡子难道还会说谎?”

另一只手掏出腰牌,上刻有家徽,知县定睛看了半天。

这真的是开国侯嫡子!

那位传闻星君下凡,助当今圣上打下江山的裴朔!

“开……开国侯嫡子?”江流县知县下意识便站起来,开国侯嫡子的事他略有耳闻,听闻今年由于开国侯续弦,只有嫡子过来南浔县避暑,后来干脆留在南浔草堂念书,却没想到他竟来了江流县,还被绑进吕家,据说差点成了人肉包子?

“报――”

捕快疾奔而来,在他们面前急刹,身形摇晃,语速非常快,道:“报告大人,后院清理出几具幼童尸体!”

知县扫视一周,想起傍晚吃的祈雨宴,大鱼大肉,天知道里面是什么肉呢,脸色更黑了:“来人呐,把人都押回去,听候发落!”

也不顾村长等人的叫唤,再也不看面如土色呆滞的厨娘,快步慰问受伤的裴朔,背着手踱步离开吕家。

今晚,多少人无法入眠。

雨下了一整夜,直到清晨才收,薄雾散去,绢白的飘带横亘在地平线上,全然将天空分出好几层颜色来。

阿瑶在日出时醒来。

东窗外太阳爬出云层显露他的面目,橘红橘红,亮却不光耀得刺眼,柔顺平和的很。

她看着日出,只觉得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肚子闹着慌,吵着要吃早餐。

别人是睹物思人,她却是看着太阳想念咸鸭蛋。

要说咸鸭蛋,还是高邮的好,蛋黄红润,筷子头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唔,想吃咸鸭蛋,也想吃朱砂豆腐了。

丫鬟路过厢房,便看见屋内的阿瑶披散一头长发,对着红日狂咽唾沫。(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早餐

叩叩叩――

阿瑶注意到挽着双螺髻的丫鬟从窗前行过,窈窕的身影映在门前高丽纸上,又听几声敲门,开口请她进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请进。”

醒来的那刻,看到房间布置一颗心从嗓子眼放回到肚子里,她知道她是安全的,然而问题又来,她在哪?其他人呢?裴朔呢?

她有满腹疑问,正需要人给她解答。

丫鬟推门而进,“姑娘,你醒了?这里是孟家,昨日裴公子把你带回来,暂时安置在我们家。”

“怪不得我瞧着这里陌生,处处透着温馨,不像是客栈,多谢姐姐收留。”阿瑶离开妆镜台,牵动肩头的伤口,疼得倒吸气,才想起昨天被“狗”咬了一大口。

摸上肩膀的伤口,已经有人给她被包扎过,平常不去动左肩,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就是抬手稍有不便,没劳筋伤骨,可算不幸中的万幸。

她给丫鬟福了福身。

丫鬟侧过身去没有受阿瑶的礼:“姑娘若要谢,稍后随我去见老太太吧,是老太太收留你们。”

们?

阿瑶展露笑颜:“三十个孩子孩子都救出来了吗?现在也在这里?”

“可不是,昨日夜里横风骤雨,公子领着一群小孩在门外躲雨,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老太太心善,不忍心放孩子们在外头淋雨受凉,就让他们进来了……不过裴公子昨夜出去,至今也没回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阿瑶沉吟,有些明白丫鬟的意思:“谢谢姐姐的提醒,有劳姐姐带我到孩子们的房间,我带着他们给老太太答谢这就告辞去县衙,说不定其中有孩子的爹娘正寻他们呢。”

穿过堂屋去辞别老太太,阿瑶抬头看天,厚重的云雾遮天蔽日,灰灰蒙的,看不清天色,阳光被敛去毒辣刺眼,不知道会不会又要再下一场雨。

厅堂内孟老太太听过他们的来意,却把嘴一瘪侧过身去:“你们这是嫌弃老太婆我招待不周,急着要走。”

“哪里!”阿瑶抢先道:“太太善心,如果没有您,这场大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夜里晚来风,恰逢骤雨,风吹来雨水打在皮肤上,冷得头皮发麻,要是夜里淋雨回客栈,途中受了凉,便有可能高烧不退,甚至可能会夺走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救人也是害人性命。

幸好,大家都没事。

阿瑶去看他们的时候,每个小孩体温如常,一问才知是昨夜丫鬟给他们煮了葱豉汤,又给他们盖上被褥,少不了又道谢一番。

“让老太婆看看,你们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孟老太太听罢对后面的小豆丁招手,示意她们过去,小豆丁们压根没有害怕和防备,笑嘻嘻地围上去,喜得老太太眼睛都亮起来,一会儿心肝,一会儿宝贝的喊。

探了他们脑门,没有异常地发烫,放心不下还是吩咐丫鬟做姜汤:“你快去煮一锅姜汤,然后每人打一个鸡蛋,给他们补补啊,瞧这群伶俐可爱的孩子啊……”

“是……”丫鬟面露为难,但还是福身往厨房去,阿瑶看出她为难头疼的神色,于是道:“姐姐,我帮你煮姜汤。”

“那太好了,我正头疼呢。”丫鬟也不推让,主动拉着阿瑶到厨房。

掰下一大块新鲜生姜,洗净刨去枯燥树皮样的外皮,露出嫩嫩的姜黄色,隐约散发着辛辣的味道,大葱冲鼻,而生姜却是提神醒脑的。

生姜切成薄片,整齐地码放在小碟中,和水倒入锅中烧开。

用不着多久,水沸腾还没冒出蒸汽,将整一条银锭状的黑糖投入汤中,沸腾的水旋即安静,黑糖逐渐融化牵出一缕棕黑,伴随糖霜在锅中随着滚沸的姜水起伏。

黑糖完全溶解,姜汤也变成棕黑色,逸出甜香,是时候舀出盛碗了。

丫鬟昨天便想好今天的早餐,太精细的不在考虑范围,烙饼拌汤和稀饭,两样都是主食,不愁喂不饱三十多个孩子。

清晨便已经做好白面饼坯。洁白的面团,擀压成一个个小饼,抹上油,撒上芝麻,分外的可爱。

丫鬟伸手悬在铁锅上方,感觉到锅内散发的高温,便夹着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香白色猪油飞快沿着边缘滑坡抹了一周,一小团一小团饼坯贴在烧热的炉子上。

油吱吱地冒着小泡煎着白面饼坯,现在还没到时候,等白面烤熟,芝麻的香味便会飘出,鼻子灵敏的,甚至还能嗅到芝麻底下的猪油。

趁着烙饼的空当丫鬟才想起阿瑶其实不过是7岁的豆丁,那群孩子当中还有比她年纪大的呢,她竟然把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抓来当壮丁,还让她煮姜汤?真是忙昏了头!

“你帮忙看看火,看看灶上的水开了没有?剩下还是我来……你做好了?”

阿瑶端着碗,眼睛骨溜溜转,正吹着细细抿了一口,就听见丫鬟惊讶的声音,回答:“是啊,我看姐姐做的满头大汗,就自己煮姜汤了,姐姐你尝尝?”

丫鬟将信将疑地接过。

阿瑶说:“刚烧好的,烫着哩,姐姐当心别伤到喉咙了。”

吹开热雾,小小喝了一口,姜片的辛辣,红糖的甜味,揉和一碗热汤之中,甜中带辣,“你在里面还放了胡椒?”丫鬟问道。

“是呀,加了少许,姐姐觉得怎样?”阿瑶问。

“很好喝。多亏你了,不然就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放下碗,丫鬟便感觉浑身毛孔舒张,想发汗,“你这姜汤做得真的是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偌大的孟宅只有一个丫鬟,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多问无益。

“都是先生教我的。”阿瑶开心得眯起双眼,柳眉下细碎的光芒在眼波流转。望月只跟她说了做法,动手却是第一回做,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食客称赞和认可更为欣喜的事了,哪怕是一碗粥,一碗姜汤,却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丫鬟惊讶:“你日后打算当厨娘?”

她的目光落到阿瑶肩膀的伤口,又道:“江姑娘,你的肩伤虽无大碍,但可能会落下疤痕。”(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拌汤

丫鬟说她肩伤可能会落下疤痕。(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阿瑶愣了愣,摸上自己的肩伤,回想夜晚被死胖子咬着肩膀,像野兽撕咬猎物,不由得作呕,却又庆幸,若是再上几公分,咬上脖子颈动脉,她还能活下来吗?她恨不得抄起小刀再往肩膀割一刀,将那个胖子的牙印给削掉!但话又说回来……她怕疼怎办?

心里纠结,脸上开玩笑道:“随它吧,又不是毁容,没几个人能看见肩膀的伤口。”

丫鬟见她不在意,话题又回到厨娘上面,阿瑶越听越心惊胆跳,“姐姐,你不是说笑吧,厨娘不是只用管着厨房么……”怎么好像肩负起通房丫鬟的夜晚职责?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吕宅请来的厨娘便是心思不纯的……”等等,这豆丁才七岁,她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丫鬟懊恼,老将她当成同龄人了,不过七岁的应该听不懂。她赶紧转移话题,“芝麻香味出来,烙饼快做好了,你先把姜汤端过去,我将拌汤做好速速就来。”

阿瑶记挂丫鬟提到的事情,跟她打好交道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消息:“还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切切菜。”

“那也成,你快去快回。”

端了红糖姜汤回到厅堂,碗的数量如昨日一样不够用,只得让他们分着轮流喝,阿瑶在原地看着他们几个小孩围着圆桌,年纪稍大的女孩子一勺勺舀起喝,年纪小的看着男孩子和大姐姐,最后选择学大哥哥的做法,端着碗来喝,刚喝第一口就吐出舌头,“好辣!”

“真的辣吗?”其他还没喝孩子围上去追问。

小孩的手扇风,说:“辣,但是很好喝!甜甜的!我娘做的姜汤只有辣都不甜的!最多撒个葱花!”

“真哒,我也要喝!”

老太太连忙阻止:“慢点,这里还多着呢,一个个来不着急。[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有老太太在看管,孩子们问题不是很大。阿瑶心里有了成算,回身去厨房给丫鬟打下手。

拌汤要做的有滋有味,秘籍只有一个字:细。

柿子当值,取拳头大小的柿子,片成薄片,若不是菜刀跟砧板亲密接触,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丫鬟都不知道阿瑶还用着菜刀――那柿子看上去完整的。

抽刀抹过,柿子片摊平在砧板上,又是一次快刀,竖切成细丝,横切成丁,黄豆大小的柿子丁放到碗里备用,青菜同样切成细丝备用。

“锅里的油烧开了,食材都准备好了吗?你帮忙看着炉灶的火,让火小点,别让它灭了。”丫鬟喊道,阿瑶把备好的柿子丁和蔬菜递给丫鬟,蹲下看炉膛,当前火候正好,不需要她再做点什么。

看着丫鬟将柿子丁炒熟,文火逼出柿子的汁水,红艳艳的汤汁里柿子丁滚沸,几乎要融化在里面,浓稠至极,盛起柿子酱,再加入蔬菜片,看着蔬菜的颜色变化迅速倒水炝锅。

“你吃过拌汤吗?拌汤很有讲究,讲究的是慢,要是快了,就成了面疙瘩,就不好吃。”她端着干面粉,一个小勺往面粉滴水,面粉与水搅和形成无数小片絮状。

阿瑶目不转睛,丫鬟的巧手变魔术一样,拨面片划散开来,云腾雾绕,汤锅沸腾,面片在里面浮沉,这时候,入蛋液,薄如蝉翼的蛋花浮在水面,再加入柿子酱和香菜还有盐最后加上。

一碗汤色清亮的拌汤做好了,红汤青菜面片蛋花儿,数种颜色荟聚一碗,色彩鲜亮,柿子的酸甜让人食指大动。

烙饼掰碎掺在拌汤,可好吃了!

柿子蛋汤的酸甜可口,食欲大振,汤中还有青菜和雪白的面片儿,阿瑶吃了几口,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

“好吃!”孩子含糊道。

孟老太太道:“好吃就多吃点,慢慢吃。你的拌汤越发进步了。”

丫鬟道:“多谢老太太赞赏,还得感谢这位小姑娘帮忙呢。”

孟老太太道:“都是好孩子……诶,昨天夜里那个少年呢,怎的不见了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丫鬟出去查看,过会就将裴朔和伯步穿杨四人组给领进来。

一夜没见,裴朔憔悴了些,精神不济。

跟在身后的四人组眼下浮现黛青,他们几人通宵没睡,两个人跟假和尚打到了半夜,将他们扭送到衙门,另外的人则跟裴朔处理吕家的事,忙前忙后,不觉得已经天亮了,裴朔还是先回客栈,要来水稍稍洗漱,换了套衣服再拜访孟家。

这次前来,他是要把人都接走的。

“你也来了,不如坐下一块吃吧,阿润哪,你赶紧去买碗筷回来,太寒碜了。”孟老太太笑眯眯地招呼道。

“多谢老夫人的好意,事已经安排妥当,我等他们吃过早饭就带他们去衙门登记,让他们早日跟家人早日团聚。”裴朔说明来意。

孟老夫人约莫心里有数对门的吕家一直以来做的勾当,“嗯,等吃完你们就离开吧,不要耽误时间,我有点累了,阿润啊……扶我进去。”

“多谢老夫人收留。”

望着脚步蹒跚的孟老太太,阿瑶默默站起对她抱拳鞠躬。

虽然她们接触的时日并不长,但老太太的好还是体察到一些,这个世界总归还是好人的多。

“你哪学来乱七八糟的礼仪,幸好老太太先走了,不然准一个拐杖就敲你头上了。”裴朔吐槽。

“你不吐槽会死啊,我的感伤都被吓没了。”

他们去了一趟衙门,二十多个孩子做了登记,暂且留在衙门。他们本应该是送到寺庙的,不过庆宁庵和仁光庙相继在中秋爆出事情,使得老百姓对这这两家香火鼎盛的庙宇产生怀疑。

很久没听见庆宁庵和仁光庙,仁光庙就那两个和尚吧,阿瑶追问:“他们怎么了?”

“把你卖掉的那两个和尚是假和尚。他们是某个寨子出逃的盗匪,占据仁光庙,而庙原来的和尚早被他们清光埋在庙后。裴穿裴步从他们武功路子看出他们来历端倪,没想到的是,仁光庙方丈的师弟云游回来,察觉到不对,又从后院找到被害的僧人,急忙报案。我们那会把人抓到,两件事遇到一起,就把人给送进去,等待案件审过就秋后问斩,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敬师茶

回到南浔县,恍如隔世。(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驴车行到裴家别院,裴朔跳下马车,扶阿瑶下车。

她避开裴朔的手,自己跳了下来:“多谢裴少爷捎带一路,我回去望月先生那边了,再见。”

“诶,阿瑶!”裴朔抓过她的手,挠挠头:“我都忘记你现在是望月的学徒了,那我送你过去?”

“不必了,裴少爷昨天就没休息好,快去休息吧,我自己会回去的。”阿瑶挣扎开裴朔的手,后退几步朝他福了福身,低声道再见,就转身走进人潮,很快消失不见。

裴朔还保持着姿势,掌心留有阿瑶的手的余温,不明所以,问身边的裴穿:“阿瑶是不是讨厌我了,我怎么感觉回来的路上她情绪就不对呢?”

“可能是受惊了吧,小女孩总有些脾气,柳二姑娘不也是有这样,少爷你先前还尤其不喜欢她呢。”裴穿望着阿瑶远去的背影,看得出她对裴朔无声的抗拒,试图拉开距离,悄无声息地成为陌路人,从而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普通小孩不应该是大喊一声我讨厌你不和你玩了,然后就跑开吗?

她这个举动,却有相忘于江湖的意味,还是她在放长线钓大鱼?

若是后者,小姑娘家的心机太可怕了。

裴杨忍不住,面露不屑,道:“少爷,别怪属下多嘴,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骨子里都是冷血的,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她连感谢都没有,也没问候过一句,就这样抽身就走,遇上一户能收留她的,就赶紧抱大腿,小孩子就已经这样势利眼,长大还得了?”

昨天裴朔因为阿瑶的肩伤,给自己刺了一刀用苦肉计把吕家的罪行坐实,裴杨没能及时阻拦,懊恼自己失职的同时,虽然裴朔的做法让他觉得很幼稚,但更多的是不喜阿瑶,若不是她,裴朔就不会冲动自残,更重要的是,阿瑶这个人已经对自家少爷产生了重要的影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少爷被妇人左右,这点,他想侯爷、还有他们几兄弟是绝对不乐意见到的。

阿瑶独自走在街上,街道的喧嚣隔绝在耳,她出来这么久,要如何跟望月说呢,望月会不会生她的气,不再认她做学徒,到时候她该怎办?

心绪杂乱无章,纷纷扰扰地左右她的想法。

小燕窝在门外扫洒,瞧着阿瑶提着花篮从自家门前路过,走到拐角抬头发现走过,又折返。

走过了路已经很尴尬了,更没想到燕窝就在门口,端着扫帚看她,阿瑶讪讪的打招呼,把花篮递上:“燕窝师姐好,我回来了,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编的,花也是新鲜摘回来……”

“花儿好香,篮子也好看,难得你有这手艺,待会我就把它摆到姑娘房间去,她一定会喜欢的。”燕窝收下花篮,嗅了嗅,展露笑容。

燕窝眉梢的笑意多少让阿瑶忐忑的心安了一些,也跟着露出笑容。

不过等燕窝走了几步,余光瞥见身边没人,阿瑶还在大门外局促地站着,问:“才几天,你就这么生分,连门都不敢进来了?”

“燕窝师姐说笑了。”阿瑶跨进门来,惴惴不安,“望月先生在吗,她今天心情如何?”

“瑶柱,你中秋跟着裴少爷溜达一圈,你胆子变小了,畏畏缩缩的。”燕窝干脆停下来,把阿瑶拉到她房间,倒了茶,摆上一盘瓜子,一盘方糕,坐下听她慢慢讲:“最近姑娘心情又是欢乐又是惆怅,阴晴不定,你这情绪也是不对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裴朔欺负你了?姑娘在花圃的竹屋倒腾蔷薇香露,一时半会出不来,你慢慢说。”

燕窝抓了一把红瓜子塞到阿瑶的手里,然后自己也开始嗑瓜子。

阿瑶正缺倾诉,有些事憋在心头太难受了,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隐去血腥可怕的事情,昨夜被她轻描淡写说过去,不知不觉,手心的瓜子都被她磕完,烦闷消散,她轻笑:“我是不是太话唠?”

燕窝目瞪口呆,听完她的话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平安无事就好,肩膀的伤口也别在意,我给你找找有没有去疤的膏药。”

就把方糕往前一推,让她尝尝:“来吃块方糕压压惊,这个本是清明端午应节的小吃,但姑娘临时想吃就自己做了,你尝尝,里边有蔷薇、薄荷、豆沙还有糖桂花的馅,姑娘不爱拌入瓜子仁,蒸出来的方糕甜丝丝的,可我总觉得少了几分嚼劲。”

阿瑶捻了一块,方糕方方正正的,捻在手中软软的却也没塌下,糕面的团花清晰可见,团花隐约透出一点嫩红,这馅料应该是蔷薇吧?

掰开,确实是流沙糖渍蔷薇,粉嫩半透明的蔷薇馅融融,几乎流出。

好的糕团,得把糯米粉磨的细细的,加入温水,加多少都是一门学问,糕团半点粉质起粒也没有感觉到,也不粘牙,她觉得她似乎有点儿会做。

“好吃!你也尝尝,玫瑰甜而不腻,还吃到蔷薇的花香。”阿瑶吃的欢快,不忘递给燕窝试试。“下次我给你做方糕,加松子仁的,哎,你喜欢吃松仁吗?”

燕窝笑着也捻了块方糕吃了起来,三两块方糕,一盏沏得浓酽的茶,她看时间差不多,“走吧,跟姑娘说一声你回来了。”

望月的屋宅后面圈了一亩地做花圃,平时有专门的花农料理,专门是为做香露而种植的花,望月兴起就就会到花圃采了花,做香露或是做香枕。

不是见过望月料理烹饪的手法行云流水,阿瑶没准也被迷惑是哪家闲情逸致的贵女了。

竹屋青翠立在花圃边上,开了一扇窗,入目花团锦簇,望月调着蔷薇水,似有所感抬眼就看到两个小人儿牵着手过来。

“回来了啊。”

望月不浓不淡的语气再次让阿瑶提心吊胆,生怕她离开这几天,望月觉得女生外向不要她了,她潜意识总觉得望月这里应该是她成长学习的地方,看见望月不知为何她倍感熟悉。

“是的,望月先生,我回来了。”阿瑶低眉垂眼。

望月指了指那边的茶水:“我口渴了,给我沏一盏茶来吧。”

阿瑶依言,长案桌几错落摆着吉州窑黑釉茶盏和玳瑁釉执壶,花器一枝独秀,边上是沏茶的用具。她手碰触了茶壶,凉的。忙前忙后烧开水,倒入茶末,注入热汤,竹筅击拂。

竹筅击拂,扬起青翠的茶汤,汤花如云雾凝聚,仿佛风起云涌,山雨欲来,汤花咬着黑釉瓷盏,下面浓稠新绿的抹茶,她端过去给望月。

望月细细品尝,抬起眼。

阿瑶紧张地瞧着望月,心里七上八下。

她忽然噗嗤笑道:“敬师茶我喝了,还不叫师父。”(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女学(上)

当阿瑶穿上厚厚的小袄,浑身上下裹得紧紧,只露出小脸蛋,第一场雪已经下来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瑞雪兆丰年,明年会好收成的。”望月倚坐在罗汉床,支摘窗外阿瑶活蹦乱跳,伸出手来去接着从天落下来的雪花,又一会从房间搬来小桌几放在院子里,桌几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杯盏。“瑶柱~你在干嘛呢?”望月扬声。

阿瑶玩得脸红扑扑的,说话吞云吐雾:“哎,我在搜集初雪,给师父泡茶。”

经过一段时间被望月喂养,黄毛丫头摆脱了营养不良,头发浓密,两颊比以前丰满不少。

“好嘞,玩归玩,别把自己冻坏了。”望月笑盈盈,回头跟屋内伺候的燕窝说,“你看阿瑶真是越来越可人疼了。去年窖藏的陈雪还余多少?难得开心,这几天把它给煮茶。他从泉州那边给我捎来了红泥小火炉还有乌榄核,整套的茶具还有茶叶,说是让我试试他们那边的茶。”

望月说着,怔怔地看向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叹息:“不知道他在那边是否安好,见信始终不如见人,送来再多东西,比不上他平安健康。又是一年冬天了,你说我给他捎去的冬衣,他收到没有?”

燕窝知道望月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而那人远在天南。

十来年前的那场浩劫,牵扯到太多的人了,望月和她心尖上的那个人也因此劳燕分飞,也是这一两年,被流放到海边的那个人终于联系到望月,似乎他的境况已经好了许多,逢年过节也能请人捎来食货带给望月。

“一定能收到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燕窝轻声说道。

“啊呀,你说好好的小年,我在说什么丧气话,今儿的汤圆我还没做呢。”脸上凉凉的,望月揩去眼泪,准备下罗汉床,忽然又缩了回去,抱着被褥不松手:“燕窝啊,为什么每到冬天,南浔县就这样的冷,冷得我都不想起来了。”

“姑娘,你喜欢就好。”

“燕窝,你正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主仆两斗嘴,门外传来几下叩门,燕窝开门,门甫一打开,夹杂雨雪的风就吹进屋里,暖和的房间瞬间冷了几分,“快进来!”

阿瑶端着三碗热腾腾红糖姜汤,燕窝后脚赶紧把门关上,将冷风关在门外。

“师父,燕窝师姐,我做了姜汤,趁热喝了,浑身暖洋洋。”阿瑶把姜汤分好,温声说起院里其他的人分有姜汤。一碗姜汤到肚,畏寒的望月没多久感觉自己四肢有暖流经过,平常到了这个时节,手脚冰冷,得躲到暖房才成,银霜炭得不间断地烧。

望月捧着碗,问起:“姜汤做的有滋有味,可以的。对了瑶柱,你认字吗?”

“我会的……写的话有点难度。”

“那就好,午后陪我去个地方,早点回来晚上还得准备冬至饭呢。”望月卖关子,阿瑶不明所以,但见她偷笑的模样,应该不是坏事吧。

午后,望月指挥着阿瑶去准备腊肉红豆莲藕,还有前段时间喊她炼制猪油和腌渍的酸菜,装入小坛,一块带去。

提的都是食材,不知道要去哪家拜访?她满心猜测,驴车便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了,屋院的牌匾上书:戚宅

笔走龙蛇,苍古有劲,透着书墨香气。

应门的是一个婆子,望月师父和这家人真熟稔,连应门的婆子都能与望月闲聊。

戚家不大,两进的房子,可青砖灰瓦白墙之间愣是透出儒雅的味道,天井中间放置半人高的大水缸,水缸残荷枯叶,枯败的枝叶下是两尾一金一红的锦鲤倏忽游动,凸显生机。经过雨水的的冲刷,白墙生出绿藓,墙前植有几簇竹子,苍劲挺拔,拐角空窗后有一奇石,这就是一个景了。

前厅被中间的纱槅屏门分割成鸳鸯厅,屏风两侧垂着珠帘,前厅那块地的男主人用来待客,两侧各有三椅两几相对,中间有圆桌,上置苍松盆景,布局严谨方正。

越过刻有精美书法的红木屏门,后厅则是给女主人待客的,小圆桌、罗汉床,相比较前面的布局,这边温馨亲近,适合女儿家闲话聊家常。

“夫人,他们到了。”

婆子将阿瑶他们领来,鸳鸯厅坐着一对母女,妇人的年龄看上去比望月还要大一轮,堕马髻上的金穿玉荷叶满池娇纹簪点睛至极,身着红袖藕花夹袄,袄衣领缘绣山茶花的图案,配翠蓝宽拖遍地金裙,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年岁,书卷味十足,和颜悦色的耐心教导她女儿识字。

“望月你来了,她就是你新收的徒弟?”妇人和姑娘的目光同时落到阿瑶身上。

“瑶儿,这是南浔草堂的山长夫人,人称颜娘子,你也可以唤做是岳夫人。”

阿瑶也不怯场,对她们福了福身:“岳夫人好。”

声音软糯,眼睛亮亮,相貌也周正,小姑娘立刻就喜欢上阿瑶了,她跳下圆凳,捏了捏阿瑶的小脸蛋:“你长得好可爱,我叫芷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瑶还没说完,望月便已经把她的“艺名”先报上来,“她叫瑶柱,英娘,你喜欢我家小瑶柱吗?”

“瑶柱!?”英娘的声音一下就拔高变化,望望自家娘亲又看向望月,显然是想到了平常吃的食物。

“不许没礼貌!”岳夫人横了她一眼,英娘噤声,暗暗嘀咕道:“跟燕窝一样,名字都是奇奇怪怪的。”

阿瑶哭笑不得,趁着望月和岳夫人闲话聊天的时候,悄悄拉过英娘的袖子,说:“我叫江瑶,你喊我阿瑶或是瑶柱都可以。”

英娘同样低声,道:“还是叫阿瑶,瑶柱多难听,还不如叫干贝呢,害我老想起望月姐姐做的瑶柱金沙蒸蛋。”

望月和岳夫人看着俩孩子的互动,相视一笑,而后望月对岳夫人说起她的来意:“英娘不是缺个伴儿吗,如果你同意,我想在开春之后把瑶柱放到你这里和英娘一块学习,瑶柱是认识字的,却不太会写。”

岳夫人狡黠一笑:“你带来的束脩可不够,要是你下顿厨说不定我就答应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冬至涮羊肉

在岳夫人家用了餐,两家人说定来年开春就让阿瑶跟着英娘念书,一顿宴席宾主尽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英娘家还要祭祀先祖,望月他们不久留这就告辞回去。

“我和燕窝都是浮萍无根之人,没什么好祭拜的,你呢?”望月领着阿瑶往回走,她轻轻喟叹,说不尽的惆怅。

阿瑶握紧望月的手,她的家在光阴长河的下游,而她却已经站在时光的上游,说不定她祖先都还没出生呢,自家爹妈好好的,上柱清香不吉利,她越想越哭笑不得,挽着望月的手撒娇:“我也没有,师父,以后还有我和燕窝呢,今天是冬至,是不是该吃顿好哒?”

“你这小馋猫,别光顾着吃。”望月敲了下阿瑶的额头。“开春之后和英娘识字念书,要是念不好,你也别想跟我学下去。”

“谨遵师命!”

两人笑嘻嘻的,先去趟菜市场,卖羊肉的贩子见是望月打了声招呼,从摊后取来用桑皮纸包扎好的两块羊肉递了过去。

望月回去的路上才给阿瑶解释,“……是我们常买的肉摊,都是老熟人了,往后你要是去的早,你可以在仔细留意他切肉的手法,庖丁解牛,说的就是他这样浸-淫在屠宰切肉的红案师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刀工炉火纯青。[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燕窝是朔北的孩子,冬至惯来是吃羊肉汤的,我和岳夫人却约的是今天,羊肉汤是来不及,但我们可以做涮羊肉。”

涮羊肉!

“好啊!”阿瑶想起涮羊肉的滋味,唾液顿生,拼命吞咽,刚吃完没多久又觉得饿了。

“我们再来做赤豆糯米饭,你呢,以前家里冬至做的是什么?”

“汤圆,豆沙或是芝麻馅料的汤圆,晚饭吃一碗,可好吃了。”阿瑶说道,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冬至、小年、春节、正月十五、还有中秋都吃汤圆,吃的是团团圆圆的意思。

望月笑,数了数今晚要准备的菜品,回到家门把燕窝给喊来:“今天谁都要帮忙,不许偷懒。”

三人进了厨房,望月先把两个人都喊来,给她们分配了任务,涮羊肉是大菜,反而赤豆糯米饭和汤圆都可以往后放,燕窝年长,负责酱料的调配,阿瑶则负责做配菜,但在此之前,她先教两人认肉。

两份羊肉都用桑皮纸包裹好,贴一张红字,上面写的是羊上脑,另一份写的是可涮。

打开来看,羊上脑只有好几块,加起来不到半斤,阿瑶指着红纸黑字问:“羊上脑是羊脑?可看着不像啊。”

红肉白脂相间,大理石一样的天然花纹,光看着就觉得这肉煮出来鲜嫩肥美。

望月拿起羊肉给阿瑶和燕窝看:“这是塞外被阉割过的黑头白公羊后脖梗上的肉,肉质细腻,最紧要是不腥不膻,是涮肉的上品,一只羊都出不了几两;这边写的‘可涮’是羊臀尖、羊前腿、还有后腿长条的肌肉,这叫黄瓜条,这几处可以涮着吃,其他就没有适合涮着吃的地方。”

羊臀尖肥肉相间,去掉筋都是嫩肉,羊前腿的肉像是扁担,瘦多肥少,还有黄瓜条,因为长得像两条相连的黄瓜条得名,颜色淡红,同样得剔去斜两条的纤维,剩下都是细嫩的瘦肉。

这些肉统共加起来才一斤有余,分量看着极少,再入锅一涮……

阿瑶不解地看向望月,问出自己的疑惑,就看到望月和燕窝不约而同的掩嘴偷笑起来,燕窝把她推到一旁,把主场留给自家姑娘:“瑶柱,你等着看好了,千万不要眨眼哦。”

望月拿起匕首,阿瑶的视线落到她洁白纤长的手指,她剔去羊肉的筋,抹刀斜切,运刀如飞!

厨房没有声响,但每次起刀乍现寒芒,阿瑶眼睛都没眨,一斤多的肉被她切成八九十来片,最后抄起羊肉往青蓝琉璃盘上一匀,仿佛开花似的,薄如纸、每片均匀,肥瘦相间,望月再用水萝卜雕出一朵菊花,手一扬起,萝卜花稳稳落在琉璃盘中间。

“好美。”

阿瑶怔怔地瞧着。

“好啦,剩下就交给你们,瑶柱,别愣着,赶紧动起来。”望月拍掌。

阿瑶负责的是配菜――冻豆腐切片,水发粉丝,大白菜头和酸白菜,最后用小碟盛起白皮糖蒜。像白皮糖蒜和酸白菜这样的是她们以前腌渍,可以现成拿出来。

等她弄完,燕窝还忙着搜集调料呢,青的,白的,红的小碟摆在桌上,边上是一瓦罐的芝麻酱、卤虾油。“瑶柱,你来的正好,我炸点胡椒油,你帮忙调酱。”

望月熬着口蘑汤,发了海米,糯米和赤豆也在水里泡发,待到涮羊肉的碗底调料都做好,糯米饭也可以准备开始做了。

趁着这个空当,她来到阿瑶身边,桌前的小碗大多都已经入了酱料。

葱花、姜末、蒜末、韭菜花盛到小碟,看她调制酱料玩得很开心的模样,望月拿起一小碗芝麻酱尝了一小口。“芝麻酱调的不错,不厚不薄,味道也适中。酱豆腐你多加点汤研磨,磨成糊糊,小燕窝就爱这口。涮羊肉的蘸料也讲究,酱油是天然晒出来,豆子饱满,差点儿都不行;醋是山西清徐出的熏醋;胡椒油现炸,还有卤虾油,必不可少,吃起来那个鲜。”

从午后回来,直到日暮西沉,她们三人才从厨房走出来。

圆桌最中上的自然是红铜涮锅,膛内挂一层锡,羊肉片,冻豆腐、水发粉丝、切的细细的酸白菜、还有鲜嫩的白菜头陆续上桌,而当大大小小的碗底酱一摆上来,瞬间就把桌子其他都占满了。

望月端出她酿的米酒,拍开坛封,桂花香气宜人,小燕窝和阿瑶都分得一小杯酿酒。

“愿我们年年岁岁如今日,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望月举杯,阿瑶和燕窝齐祝愿,三只杯子清脆的碰到一起,阿瑶抿了一口,吐舌头,辣的!

“瑶柱,你这酒量不行呀,刷的一下脸就红扑扑的,你看燕窝,吃完还面不改色。”

屋外白雪纷飞,屋内香味四溢,热火朝天。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初雪寓意明年的丰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在祭天之后发布一道敕令,道是“天下浮逃人等无罪”,敕令和消息传到南浔县,裴朔露出笑容,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阿瑶的户籍

翌日,裴朔就让人递上拜帖上门拜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你是来找瑶柱的?”望月问道,这次她倒不阻拦裴朔,给他指路,“瑶柱在厨房呢,裴少爷请自便。”

裴朔摇头,“不,我这次前来,特地来找望月大家你的。我是为了阿瑶的户籍,就在昨日,由于天下大旱,经久未雨,他祭天过后颁布敕令,允了天下的黑户、逃户上户籍。”

“那与我何关,我和小燕窝都是良民……瑶柱是黑户?怎么可能!”

裴朔将之前中秋后在江流县发生的事给望月一说。

吕家的事还没完,他们家后院挖出大量的孩童骸骨和尸体,草菅人命证据确凿,吕员外一家谁都跑不了,当即问斩。

而那些孩童的尸体,能找到父母或者亲人就领回去入土为安,还有身份不明的,裴朔找了个身形跟阿瑶相仿的,伪装布置成阿瑶也已经遇害。

运回去给江村,六丫的舅舅家。

据说六丫他舅还有她舅妈当时看都没看,就已经嫌恶地跳开几步远,忙说不是他们家六丫。

衙役收了裴朔给的钱,按着他的说辞,大大咧咧当着众多乡亲的面说是他们家用六百文把人家小孩给卖出去当吕家的口粮,六丫邻里这下都知道了六丫家的舅舅舅妈是什么德行。

听说他们现在过得不好,给阿瑶出了一口气。

最重要的是,因为六丫“已经死了”,阿瑶从六丫舅舅家的户籍抹去,摆脱了日后或许会被六丫舅舅带来的无数麻烦。(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所以,你是想让阿瑶入到我的户籍上?”

望月想通了,请人把阿瑶带过来,跟她说了这事。

阿瑶被这个消息砸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又哭又笑,满脸泪水,嘴上确实挂着笑容的。

“阿瑶,你是怎么想的,你知道这件事吗?”望月问阿瑶。

“嗯,我知道的。”她想了好久,潜藏在心底的事竟被裴朔达成了,哭自己脱离苦海,不怕六丫舅舅哪天出来把她再卖一次,哭自己也成了浮萍,连名义上的宗族都没有了。

但脱离苦难的那瞬间的开怀,难以用言语表达,只想给裴朔一个大大的熊抱。

望月皱眉,在她看来,裴朔的举动不太合适。

瑶柱再怎么说也是姓江,虽然不太清楚她们家的事,但直接抹去了身份,如同舍弃了祖宗。

她舅舅对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离开也不是件坏事,出面的如果是阿瑶,无可厚非,可换成是裴朔来做……

裴朔是阿瑶的谁?

就身份而言,裴朔是开国侯嫡子,日后承爵,是未来的小侯爷,身份贵不可言,而阿瑶呢,无祖宗无父母,一个小小的厨娘,这合适吗?

望月惆怅。

只希望自己的小徒弟不要泥足深陷……过了年就八岁,她现在想这个是不是想的有点远了?

望月满腹纠结,又看向阿瑶。

阿瑶抹去脸上的泪水,原主给她的记忆,连父母的记忆都没有,尚在襁褓父母就双双离世,爹那边嫌她克父母又是女孩,根本不愿意收养,扬言要是塞给他们就把她给溺死。

六丫是女孩,没资格上族谱,所谓亲人为了几亩薄田连户籍都不让她上,族里这才商量让六丫娘的弟弟收养。

当时六丫舅舅还没有孩子。

收养了几年,六丫长大了,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然而也是这个时候,六丫舅娘怀了,她的苦日子随之而来。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对那个家充满恐惧,没有留恋。

而对于阿瑶,能脱离原身居住的那个“家”最好,因为她完全不认识他们,没有感情,还会折磨她的人,她是多想不开才回去?

“师父愿意让我入户吗?”阿瑶喜不胜收,希冀地看着望月。

望月沉吟片刻,缓缓地摇头,看着阿瑶的小脸一点点的垮下来,眼眸的星光黯淡,不难过是假的。

胸口闷闷地,她是真没想到望月会拒绝她,是她做的不够好吗?

还是因为她抛弃过去的身份,觉得她这样的人冷心无情?

她确实没想到以前偶尔跟裴朔说起的抱怨会被他听进耳朵,并且真的替她办到。

“裴朔,谢谢你。”

望月揉揉阿瑶的脑袋,柔声道:“我身份有点特殊,不能害了你。裴少爷,你给瑶柱单独上个户籍就好了。你还是我的徒弟,不因户籍而影响。”

“那就听望月师父的吧,我一个人当家做主,裴朔,我应该怎么做?”阿瑶问道。

“过几天我接你去县衙做个登记,敕令还没到达南浔县。”

说完正事,裴朔幽怨地问:“是不是我不来,你就不来找我,从此江湖不见。”

被识穿了!

阿瑶面对裴朔失望的脸为难,要是点头吧,伤了裴朔一个幼小的少男心,如果拒绝吧,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的发展。

“我……我请你吃汤圆吧,昨天我们做了好多汤圆,还有没煮的。”她忽然想起后厨还有汤圆,甜食可以令人心情愉快。

吃完汤圆,再跟裴朔解释清楚,应该也不会很糟。

自从裴朔说过要纳她为妾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跟裴朔的关系非常的别扭,总觉得自己被裴朔当成了私有物,裴朔对她的好都超出了寻常友谊的界限。

她不喜欢这样无理由的怀疑和猜测,或许他真的是好意,也没有带别的意思,但就被她用有色眼光去看待。

阿瑶啊阿瑶,你怎么就这么矫情呢?

心疼自己一秒钟,有事还是摊开来说,说清楚了,啥都不会乱想。

裴朔跟着阿瑶去厨房,一颗颗团子在汤锅中沉浮,滚沸的汤花托起雪白圆鼓鼓的汤圆。

等到汤圆表面都有一层光泽,所有汤圆浮在水面,她把所有汤圆捞起,一碗四个,她和裴朔一人一碗。

两个人坐在厨房门前,毫无形象,好像又回到了庆宁庵的后厨。“你的白煮面真难吃你知道吗,哪里有人用笋做汤底,很涩的,不过我娘也是这么做的。”

裴朔吐槽道。

“难吃你还吃!”

“那是因为我饿!哎呀,阿瑶你在汤圆里面放暗器吗?”裴朔咬了一口汤圆,牙齿咬到硬物,不由得叫起来。

阿瑶伸头去看,乐了:“不错啊,我包的汤圆,望月师父和小燕窝都没吃到福钱,你居然吃到了,来年一整年都有福了,恭喜恭喜。”(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汤圆和糖不甩(给庄周蝶梦梦蝶周庄的和氏璧加更,4k大章)

裴朔把福钱攥在手中,其实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阿瑶向望月讨来的,她一共讨来三文钱,包裹在汤圆里面。[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想到被喊走,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昨晚三个人都没吃到福钱。

那个郁闷哦。

“哎哟!”裴朔又是一声叫唤,他可怜的门牙,定睛一看,第二枚铜钱,他大笑起来:“阿瑶,该不会是你把福钱都搁到我碗里吧?”

“怎么可能,你等等。”阿瑶不信,取来一只干净的勺子,戳了戳软糯的汤圆,里面软软的,没感觉到硬物,那就是它了!裴朔看着阿瑶的举动,眼睁睁瞧着她从她碗里舀走一颗汤圆子搁到他的碗里,跟他碗里的汤圆对调,裴朔被逗笑了:“你这是耍赖你知道吗?”

“来吃吧,那我们都有福了。”阿瑶厚脸皮大言不惭地讲道,然后低头咬开香糯的汤圆皮,香浓的芝麻馅流了出来,甜甜的,却吃不到福钱。

裴朔放开那颗有福钱的汤圆去吃阿瑶给他的,只一口,眉开眼笑,今天阿瑶真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欢喜,不过转念一想,故意板起脸,装作没吃到福钱,懊恼的问道:“阿瑶,你放了多少福钱进汤圆,就只有两枚吗?”

阿瑶以为裴朔没吃到第三枚福钱,还在奋战从她的碗里找最后一枚福钱,随口答道:“不是啊,我放了三枚,本来打算望月师父一枚,燕窝一枚,我一枚的,奇怪,去哪里呢?”

裴朔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裹着两枚福钱的汤圆给阿瑶看,放有福钱的汤圆里头都是没有馅料的,一眼就能看出。

“阿瑶,你把你的福气都分给我了,哈哈哈,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这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或许是阿瑶的表情过于狰狞,裴朔赶紧把汤圆吃完,吐出两枚福钱,加上之前吃出来的,三枚福钱洗干净:“呐,都是我自己吃出来的,还有你分给我的福气,不能耍赖。”

她嘟囔着嘴,下次再做有福钱的汤圆或饺子必须做上标记,不信劳什子的运气了,一个非酋谈什么运气,乖乖作弊!“谁跟你计较,我去找红线给你穿起来。”

红绳绞成麻花,把三个铜钱穿起来,阿瑶问他要香囊收在里面,他却道做成吊坠,挂在颈上,收好。

裴朔笑得灿烂,洁白的牙齿,和煦的笑容,晃花她的眼睛,又耍美男计,害得她情不自禁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他说:“阿瑶,我好开心,没想到快临走之际,收到你送我的礼物,有你的福气,定如你所言,来年福来运转,平安和顺。”

阿瑶却听得不对劲,裴朔的话下面隐含着浓重的悲壮和不舍:“你要回家,干嘛说得生离死别。”

“我打算去从军。”

裴朔轻描淡写,就像他刚刚吃了一颗汤圆一样。(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从军!?

阿瑶瞪大眼睛,从上至下将他打量,又伸手给他探额头:“你疯了?你才几岁去从军,你爹知道吗,还是他要你去的!?”

“虽然你若即若离,我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现在你又关心我,我觉得好开心。”

裴朔托着腮,侧着脸看阿瑶:“你说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呢?”

阿瑶抓狂,这个时候是在考虑这些的时候吗?她也想敲开裴朔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孩子啊你快醒醒!

“我只是每次想到你跟我说,你要娶我当妾,我就很别扭。你的话带给我太多的困扰,虽然你才十岁,可我会当真的,一直惦记在心头,每当你对我好一分,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你说过的话,我也好纠结,一边享受你对我的好,一边又暗搓搓的远离,早点相忘于江湖,那有啥烦恼都没有了。啊,为什么我这么纠结?”

裴朔脸上的喜色一点点的消退。

他看着阿瑶,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男孩,她似乎在哪里也看到过这样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我对你好,所以让你困扰了吗?”

“因为我无以为报,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白芸,当你的丫鬟,更不想因为你对我太好,我越欠越多,到最后我还不起来,或许得以身相许!”

阿瑶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我是没想到当你的妻,身份太悬殊,这样一来,我只能如你所言当妾了,可是我真的好痛恨妾这个身份,我不想成为我痛恨的人,这也就是我想跟你拉开距离的原因。我就是有时候想太多,总把某一句话记得牢牢的,呼~我说完了。”

她捋了捋头发,吁出一口气,闷在心头的话全部说出来,现在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裴朔低头,把最后一颗汤圆子吃完,甜丝丝的芝麻馅有点腻了,还有香糯的汤圆皮,很饱,可味道不错,家里的厨子做不出这个味道,如果他去从军,以后能见到阿瑶,吃到汤圆的机会也就不多了吧。

两人沉默。

阿瑶在庭院走来走去,是要绝交还是以后我都不找你玩啊,裴朔你倒是给个话啊?

裴朔则是在想她说的这番话。

燕窝探出头来:“你们吵架了?”

阿瑶赶紧把人赶走,“哎呀,你陪望月师父去吧,我们正在聊着呢。”

被燕窝神来一打岔,打断了她们之间诡异的气氛,裴朔也做下决定,他潜意识不想失去阿瑶这个好朋友。

仔细反省,他一上来就对小丫头说长大娶她当妾,这确实太为难人了,不难怪阿瑶有时面对他避如蛇蝎,换他,他也不喜欢家里的冯姨娘。

“阿瑶。”背后传来裴朔的叫唤。

终于来了,她握紧双拳,抿紧双唇,转过身来低声应道,等待裴朔宣判死刑的那刻。

裴朔把碗往前一递:“阿瑶,你汤圆还有没有,再来一碗。”

阿瑶咬牙切齿,夺下他的碗,迈进厨房:“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笑嘻嘻,“你给我做吃的,我就算你还债了,望月的常食值五千钱,绢十匹,你跟在望月身边日后可谓前途无量。”

她惊讶得嘴巴都能塞入鸡蛋,她知道请望月会很贵,可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古代版的米其林大厨啊!

这样一想,她学艺的心思就更浓烈,独立的户口有了,她跟了个厨艺高超的师父,日子也会红红火火,越来越好!

揭开木盖,剩余盛起来的汤圆都有点黏糊,几个几个黏到一块,若是再煮,口感全无,味道更加糟糕。

“啊……我重新给你煮吧。”

裴朔倒不在意,他以前也不是锦衣玉食,家里的有好几个厨子,口味一会儿好,一会儿差,是前阵子听说望月来了,在京城总是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也想试试她的手艺,于是把人请到家里来,当真是名不虚传。

“我连你煮的面都吃下去,还会嫌弃你的汤圆?不过是凉了些,塌软了点,没关系。”

把话都说开,裴朔说了让她做饭还债,某个矫情的女人终于放下那一点纠结,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我逼着你吃一样,哼唧。”

“是我想吃。”

“吃了汤圆,嘴就跟抹了蜜似的。”阿瑶端出青瓷大碗,望里面一个个离开汤水的汤圆,忽然想起糖不甩。

对哦,她怎么把糖不甩给忘记呢?

那可谓汤圆的孪生兄弟!

这个时代还没有花生,却可以用瓜子仁或者松仁来替代,亦或者煎了鸡蛋切成鸡蛋丝,撒在上面,是另一种风味。

只不过,汤圆是用糯米粉做的,本身又甜又不克化,而糖不甩虽然好吃,却也还是用红糖煎成,三层口感不同的甜味在味蕾上绽放……

光是想,头皮都发麻,不行,太甜了,半个下去准难受得不行。

“裴朔,你会煮茶吗?”阿瑶问道,“想吃汤圆,那就请帮忙干活吧,下雪天,糖不甩和浓茶更配哦!”

望月从燕窝那里得来阿瑶两人吵架的消息。

燕窝当时看他们之间气氛颇僵,裴朔黑脸坐在门槛,眼珠随阿瑶来回移动,那一瞬,她产生了错觉,裴朔要对阿瑶不利,拔腿就告诉望月。

两师徒担心小徒弟出了意外,赶到后厨瞧见一个研磨筛茶,另一个用勺子在锅中搅拌,与燕窝所说的气氛古怪,几乎要掐起来的截然不同――

说好的要开掐呢?

小孩子的心海底针,好难理解啊。

望月和燕窝眉来眼去,意念交流。

望月清咳两声,从柱子后绕出来,来到厨房看阿瑶所做的。

炒锅中,松仁的表面微焦,散发出清香,她翻炒几下就用影青鱼水纹瓷盘给装起。

灶头还用小铁锅熬煮红糖,红糖水飘着三块姜片,洁白的汤圆在浓稠的红糖水中染成微红,不多时微微晃荡小锅要便沥起,将汤圆搁到白瓷印花牡丹味碟之中,每个味碟装一个。

最后松仁和蛋皮丝撒在上面,她仔细想了想,记得蜜饯之中有一样是西域的葡萄干,青色的,口感微酸,也取来洒在周围。

糖不甩新鲜出炉了。

望月道:“瑶柱,这里有我们份的吗?不能两个孩子静悄悄的躲起来偷吃,独食难肥。”

阿瑶吓了一跳,嗔怪:“师父,不带吓人的。你也冤枉你徒弟了,这不,一人一份,还有管花圃的伯伯,值夜的大婶都有份,冬天吃点热乎乎的,人也倍感精神,不过现在没做好呢。”

望月满意的点头,又睨了一眼改良过的汤圆。“汤圆的做法看着新鲜,什么时候才做好?”

“快了,就差裴朔的茶。糖不甩用的还是昨日的汤圆,我用红糖姜水熬煮,姜汁驱寒正气,松仁蛋皮丝黏着汤圆,最后配上微酸的葡萄干,如果不喜欢太甜的,可以嚼一嚼葡萄干,再来一杯苦里回甘的抹茶,绝了――以上纯属脑补。”

裴朔、望月还有燕窝听她说的条条是道,纷纷点头,但到了最后一句,阿瑶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煞风景和不靠谱。

“望月师父快尝尝。”

裴朔点好抹茶,一盏盏鹧鸪斑的黑釉茶盏放置在白瓷味碟旁,白瓷印花牡丹碟上微红的汤圆酥软颤动,望月拿着筷子戳了几下,并不黏筷,这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吃完,再喝一杯抹茶。

她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阿瑶瞧着望月,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了她。

燕窝随即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她吃的很快,塞进嘴里嚼嚼嚼,吞咽下端起抹茶喝完,把做给其他人的端走。

所以说,味道如何啊?

阿瑶和裴朔忍不住也开吃,红糖姜水的外皮甜中带微辣,中间一层是专属糯米的香甜滑溜,最内头还有芝麻糊馅料,非常香口,坚果的清香和蛋皮丝解腻,口感丰富,再吃葡萄干就有画蛇添足了,但换一下顺序,喝完抹茶,最后嚼几颗撒在周围的葡萄干,余韵便延长了。

她缓缓地喝着茶,想着。

半晌,望月睁开眼睛,阿瑶还在跟前,她笑道:“瑶柱,你有一个好天赋,你也别太高兴,凡事戒骄戒躁。”

“是。”

阿瑶笑的嘴巴都咧上耳根,望月瞥了一眼为阿瑶开心的裴朔,提醒道:“不过,你口中的‘糖不甩’以后少煮。”

还在笑的阿瑶收起笑容,她还想做甜点拿去卖呢。“为什么呀?”

“今晚给你讲睡前小故事,你就知道。”望月心情愉悦的离开厨房。

裴朔吃完汤圆和糖不甩,临走再摸了摸胸前,铜钱还在:“我走了,以后要是收到我信件,记得给我回信呀。”

“别胡说了,跟你爹好好谈谈,哪里有半大的孩子去参军的道理。”阿瑶想起裴朔的来意,除了给她说户籍的事,他还是来告别去从军的,她安慰道:“冬至过了,便到小年、新年随之而来,这不还有好些天嘛,总有回旋之地的。”

“我不是半大的孩子。”裴朔憋着气。“我是男子汉,可以保家卫国,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看得出来,从军是他的想法,只是……

为啥她还是有种感觉,裴朔是因为她?

哈哈,大概是多想了吧。

入夜,月色清辉,院子桌几上的碗碟覆盖满了雪。

阿瑶披着粉霞红羽缎披风,跻着木屐登登溜达到隔壁望月的房间,听望月讲故事。

“禺山那边有这样的习俗,冰人带着男家到女家相亲,若果女家答应这门亲事,就以糖不甩招待对方,对方也就明白了。做来给自己吃就好,可别再做给男的吃,换个知晓寓意的,又直肠直肚当了真,立刻三礼六聘上门提亲,看你哭都来不及。”(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双皮奶

又数日,阿瑶在望月的指点下写“手实”,对比望月那张堪称是目录单的“手实”,阿瑶泪奔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师父,我不怕麻烦的,不如你就收下我吧,大腿求抱!”

她还当真是抱着望月的大腿不松手。

“手实”上记录详细的个人信息,只一张手实,完整记录一户人家的人口、房宅以及各处田地不动产,望月光是在南浔县就有好几处房宅,县外还有几亩上好的田地,由此窥得一斑,望月的资产不在少数,或许家底能跟吕员外媲美?

望月安抚着,把阿瑶从腿上扒下来:“乖,日后你学成也会有的,快写。”

阿瑶的“手实”,只有几行字――

户主江瑶,年柒岁,代父承户。

父,江三,年贰拾陆岁,元启二年籍后死;母,李花,年贰拾五岁,元启三年籍后死;儿,江瑶,年柒岁,女,元启十年赦后附漏补户,无田无户,如后有人纠告,隐漏一口,求受违敕之罪,谨牒。元启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户主江瑶牒。

手实的最后写上她的名字,摁上手印。

户主江瑶这几个字横看竖看顺眼之极,好像用金粉描绘……不,是镀金了一番,四个字闪闪发亮,阿瑶越看越喜欢,等不及了她现在就想插上翅膀飞去里正家把户籍办妥。

从里正家出来时,阳光正好,晒在脸上暖洋洋的。枝头的鸟儿啼唱,家家户户门前积雪被孩子们利用起来,你来我往的打雪仗,或是将雪铺平,支起筲箕,雪上撒了未脱壳的谷子,绳子系着树枝,另一头牵在手里只等麻雀飞来,蹦蹦跳着入了陷阱,他们眼疾手快用力一扯绳子!树枝被拽了过来,筲箕失去支撑倒了下来,将麻雀扣在里面,他们欢呼跑过去,趴在地面掀开一条小缝,伸手探进抓麻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望月猜测他们出来花费的时间,说:“我还有些事去做,裴少爷,麻烦你把瑶柱带回去。”

“请您放心,我会把她平安送回的。”

“师父路上小心,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阿瑶挥手告别。

两个孩子走在路上,阿瑶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雀跃得走路都带飘。

裴朔说:“你走路当心点,别乐极生悲,啪叽一下脸着地摔了。”

“呸呸!不许胡说八道。”阿瑶虎着脸,没坚持多久又傻乎乎自个笑了起来。

她有户籍啦!

有了户籍,她在这个世上是有身份的良民,以后出门找官府开具路引公验,不用再像初来乍到看城门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城;原身家里那两位泯灭人性的舅舅舅母也跟她再无瓜葛,不怕被拿捏在手,日后又被卖到哪个员外府上或者利用她赚钱。

她是自由的良民,谁都没有办法强行插手她的人生!

“好开心呀!”阿瑶越想越开心,盘算自己的将来,竟然到后来都说出心里话来:“有了户籍,接下来好好跟着望月师父学厨艺,等我长大赚钱买宅子,住一间,出租一间,或许再买块水田?最好再找个童养夫养大,衣食无忧,家庭美满,想想都觉得好棒!”

“你最后一句说什么?”裴朔本来听着阿瑶的话,替她高兴,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容裂了。

晴空惊雷,轰隆一声,五彩光明的世界骤然在惊雷之后没入黑暗。

阿瑶竟然已经想养……童养夫?

一想到,做给他吃的面条肉粥糖不甩以及以后无数好菜都会落入一个小不点口中,他或许会肆无忌惮的指使阿瑶,他会抱着阿瑶捏她的脸蛋,等长大还会做羞羞的事情。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裴朔火冒三丈。

啊,怎么就把心底的想法给说出来呢,阿瑶摇头摇成拨浪鼓:“没,你听错了。”

裴朔阴测测逼近阿瑶,将她堵在墙角:“你打算找怎样的童养夫?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或者回头跟望月提一提,让她给你留意,嗯?”

“千万别!”裴朔迫近,俊美的面孔凑得愈发靠近,阿瑶一窒,都不敢呼吸,摆手赔笑道:“我说笑的呢,我们回家吧,今早望月师父得了几罐水牛奶,分给我和燕窝一人一罐,我给你做双皮奶,庆贺我脱离苦海!”

这背影是落荒而逃吧。

刚才她是脸红了吧,耳根红了,上面的绒毛都能瞧见,好想捏了捏她的耳朵。

裴朔慢悠悠踱步跟上。

阿瑶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红成虾子,没敢见人,低头冲进厨房,挽起袖子烧柴火。

先烧开水,洗干净小铁锅充当奶锅使用。

水牛奶据说是天未亮挤的,刚挤下来还浮着白沫就装罐从田庄运来。

隔水将水牛奶煮开,直到沸腾翻滚,长勺搅拌舀起,绢白似练。

水牛奶的脂肪含量多,锅中隐约可见淡黄色的油脂,油脂多才能凝结奶皮。趁热舀到四个小碗当中,待牛奶表面不再飘出热雾,碗面一层厚厚的奶皮。她轻轻摇晃小碗,奶皮颤动底下的牛奶没有溢出,这已经成功一大半了,筷子在奶皮左右戳开两个孔,倒出牛奶,奶皮如消气气球瘪下去,贴附在碗底。

鸡蛋敲开细缝,蛋清分离,取蛋清入牛奶不断搅拌,撒上雪白的西蔗糖霜,糖霜落入牛奶如水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蛋清牛奶重新倒入有奶皮的碗中,四个小碗放在竹笼上锅去蒸。

裴朔追到厨房,就见到阿瑶提着长勺舀起牛奶往碗里细细倒去,牛奶沿着碗沿注入,把奶皮重新抬起来。全神贯注对待她做的食物,连他出现在厨房默默接过柴火去烧柴都未曾察觉,余光也不带扫一下,可这样的认真的阿瑶,又是另一种可爱,她脸颊的红晕还没消退,像苹果,也像是糯米团,软软的,想戳。

厨房的温度逐渐上升,尤其坐在炉灶边上往里添柴的裴朔,满脸燥热,额头逐渐烘出汗水。

一刻钟后,阿瑶掀开锅盖,蒸雾弥漫。

白雾散去如呈现庐山真面目,竹笼小碗内水牛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凝如豆腐,然而就在一刻钟前它分明还是一碗奶汁!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红豆好像又太甜了……要不我撒点松仁?”(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分钗临别,肉松回礼

粤式甜品大多偏甜,再加上红豆莲子或炼奶,甜度更上一层楼,多吃几口就会腻味,所以一般分量极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www。しwxs520。co【 //ia/u///】但甜品不光只有固定搭配,它可以多样变化,类似椰汁红豆沙、松仁双皮奶这样的,稍微配料变化,不仅吃起来口感层次丰富,也能在一定的程度“欺骗”味蕾,造成并不是很甜的错觉,从而多吃一碗,或者在试试别的甜品。

于是就在不知不觉间,胖了~

她仔细回忆,似乎没有听说过有关双皮奶的旖旎爱情故事,可以放心给裴朔吃。

裴朔道:“我听你的。”

“那就松仁吧,吃起来香口,要是有芒果就好了,酸甜的芒果搭配奶香十足细腻嫩滑的双皮奶,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阿瑶自说自话,后半截话裴朔没听清,真要追问的时候阿瑶把其中一碗往前一递,“好了,快吃吃看。”

他舀起一勺,凝结的双皮奶发出诱-人的奶香,浓郁扑鼻,尝一口,还没咀嚼呢,双皮奶就已经滑到喉咙,就是……甜了点,但比起昨天的糖不甩,他更喜欢这个。

“是不是甜了?”裴朔脸上没有别的变化,只是挑起眉毛,阿瑶看出来,问道

裴朔不是特别嗜甜的,阿瑶觉得她糖霜恰好,可对裴朔而言,还是甜了。

“很好吃,非常滑,含在嘴里化了。”裴朔给出评语。

强差人意啊。

食客的评价,在她心中再打折扣,她不是很满意,拿出一碗开吃,甫一入口,她惊讶抬起眼。夜夜小说网mht.la

裴朔不自觉擦拭嘴角,“是不是我嘴角有脏东西?”

“不是。”她笑了笑,低头往嘴里送了一羹压压惊,这次的双皮奶微甜,她放得糖不多,前几****以一种什么的心态去吃汤圆和糖不甩,还是两碗!

裴朔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局促地递给阿瑶:“谢谢你的款待,我……明天就离开南浔回京城了,这个送给你,我看燕窝头上都簪着簪子,你头上没有饰物,光秃秃的不好看。”

“你才光秃秃!”阿瑶黑线,反唇相讥,眼睛往银鎏金花筒簪上扫过,只是让她不解的是它的形制,好似半成品,又好似被人掰下一截,虽然她第一次见这根簪子,并不妨碍她直觉认为上面应该还有一半。

裴朔有点不自然,她看穿了吗?也是上面少了一截,确实太容易看出来。

想着,便又掏出剩下的一半拿捏在手:“这是银鎏金并头花筒簪,扣合着两个花筒,我就把它拆成两部分,一截我留着,剩下的你拿去。裴行知以前送过你对钗……最近我好像没发现有卖对钗,但并头簪是实心,重量也足,要是你遇到困难就把它拿去当了,总归比那薄得一掰就断的对钗实用多了,那对钗不值得多少钱!”

阿瑶哭笑不得,“我当时不立刻就给你了嘛,你还惦记呐。我现在吃住都在师父家,过得很好,这簪我不便收下,你拿回去。”

裴朔不乐意,争论无果,她问道:“裴朔,你知道是分钗的含义吗?”

他搔搔脸,分钗是离别送行的礼物吧,应该是阿瑶送他的礼物?

“分钗是……”阿瑶说着忽地脸红起来,她得如何解释,要是裴朔问起她一个小孩子怎么比他还懂,她该怎么回答?

脸又红了。

裴朔想起镂空花卉纹窗外初绽的红梅,小雪过后,梅花新雪,晶莹的雪透着米分嫩的红,如同阿瑶现在的脸色,可总归是不同的,细雪过后,窗外暗香浮动,而眼前鼻翼下,满满是奶香。

“是什么?”他坏心眼的追问,从阿瑶的反应,他有点明白过来。

他就是想逗弄阿瑶。

“是夫妻分离的信物,来日重逢将对钗重新合拢,你送我并头簪不合适啊。”阿瑶还是拒绝裴朔的礼物。

裴朔却持有不同的意见,对钗是夫妻分离久别重逢的信物,然而他送的是并头簪,簪跟钗是两种不同的头饰,又没有分簪的说法,金簪留给她是用来防身急救用的,危险的时候用来刺人,手头紧的时候拿去变卖。

他说的很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既然收下了别人的簪子,明天送行她得做点什么。

从福伯打听到裴朔他们准备好多烧饼在路上吃,南浔县到京城相隔千里,冬天的山路并不好走,请教望月又找她借了钱,就到屠夫买一斤猪板油和三斤后腿肉。

猪板油用来炼油,后腿肉则是炒肉松给他路上带着吃。

切成小块炸出来的猪油渣金黄色的,脆脆韧韧,极有嚼头,用来炒菜或是濑米分放上一两颗,吃着有肉的滋味。阿瑶转念一想,他们赶路,猪油渣的用处不大,还不如肉松呢,能放得长久,留起猪油渣,猪油装入竹筒。

切成小块和着酱油、生姜、八角炖得酥烂的肉轻易被筷子穿过的时候,阿瑶将它们撕成肉丝,切得细碎,在锅中翻炒,直到肉松金黄蓬松。

她捻了点放进嘴里嚼着……有种不想给裴朔,自己留着吃的感觉,她怎么就能做的这么好吃呢!

忙活完了,天色完全黑下来。

“据说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回京城了,我得赶紧睡觉明天早起。”

或许是心里惦记裴朔离开,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漫天星辉……也是最冷的时候,阿瑶用被褥包裹着自己压根不想起床。

磨蹭了半天,她披上灰鼠斗篷,挽着食盒,手里握着铜鸭暖炉往裴府别院去。

裴家正在装车。

太好了,可算是赶上了。

阿瑶松下一口气,坐在裴家对门的石阶上,手里握着铜炉来回的搓。

寒风料峭,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自己缩成团,等着等着,眼皮昏沉,眯着眼靠在石柱上睡过去。

“那边是什么,你过去看看?”福伯依依不舍,送裴朔出来,叮嘱他路上小心,余光就瞥见对面有一团黑影,明明昨日关门还没看到有,差使小厮去看看。

阿瑶在裴家别院住过一段时间,小厮都认得她,听说江姑娘拜在数一数二年的厨娘大家望月门下学厨,她又跟自家大少爷关系要好,小厮生怕她出了好歹,轻唤了几声,没回,有一种不好的料想,手指颤巍巍的向她鼻下探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送别

呼~还有气。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小厮放松下来腿脚一软跌坐在地面,手脚并用爬起来。

裴朔身罩在鸦青色的羽纱面白狐狸里的斗篷之下,握着铜虎手暖炉,手暖炉在夜半时分尤为的重要,暖暖的温度透过手心传到四肢。

此次回京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南浔县。

南浔县上最割舍不下的,是阿瑶,不过她打算给自己挑童养夫,或许用不着多久就会把他给甩到脑后。

“天太冷,我到车内去。”裴行知刚出了门,便被街上刮来的寒风吹得一个激灵,浑身哆嗦。他极为畏寒,裴朔似乎还没有上车的打算,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就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他经不住凌厉似刀的寒风的吹袭,跟裴朔说了一声,就钻上马车,到里面躲风。

“少爷,一路上多保重,我让厨子炖了羊肉汤,装在水囊和竹筒给你带在路上喝,汤里加了许多姜驱寒,记得多喝几口。”福伯嘱咐道。

“多谢福伯关心,我会的。”

两旁的小厮提着灯笼,橘黄的灯火散发一团光晕,裴朔瞧着对门墙角窝缩成团的黑影,头上的两个发髻像极了阿瑶,但是怎么可能呢,这时间她应该在自己的房间睡得正香甜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塔他心底期盼阿瑶送行。

小厮脚步虚浮,连滚带爬地回来,福伯见他受惊未定,竖眉呵斥:“怎么回事?让你去看个情况,倒把自己给吓得魂都没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说道:“那边是江姑娘……”

“阿瑶?!”裴朔惊愕,拔腿就跑到对门,冻得嘴唇青白的,紧闭双眼,不是阿瑶还能有谁?

裴行知听见外头动静,撩开帘子,招来随伺在马车旁的白芸打听。白芸低眉垂眼,她开始抽条,鹅黄色绣茉莉的小袄配墨绿色的十二幅长裙,裙角绣月兔蟾蜍,静默地伺立,宛如垂杨柳,整个人文静温婉,跟当初入裴家别院判若两人。

她柔声给裴行知说道:“听闻是江姑娘送行,人就在门那边。”

裴行知随着她的手指看去,隐约看到裴朔摇晃一团黑影,继而他走出昏暗,怀里抱着小阿瑶。

裴穿忙着上前去接,被他拒绝了,裴伯把车帘撩起,摇翠匆匆从门内提着裙子跑出来,登上马车,协助裴朔把人抱进车内。

“呵,没什么好看的,我去睡了。”裴行知打呵欠,放下帘子小憩,裴朔最好能一直保持下去,只要不把心放在正途不挡他的路,做什么都好,如果他再大一点,说不准回到京城就有好戏看了。

白芸只往马车瞧了一眼,暗自攥紧拳头,触到手心皲裂,疼痛刺激到她,下意识又松开手,往手心呵了一口热气。

路是自己选的,再艰难也得走下去,不然她还能回头吗?

只是她恨!恨江瑶明明出身不高,却屡受青睐!

等着吧,有朝一日,她定会飞上枝头,坐享荣华富贵,而她江瑶,不过是给人做饭的厨子,到那时,她披红霞帔穿罗罩纱,在庭院宴请贵客,叫来望月师徒下厨,让她们树下做菜,看贵妇千金奉承她,如果菜做得好吃,她会给她打赏的,很期待江瑶双手接赏钱的模样。

白芸幻想她飞上枝头成贵妇人的情景,脸上掠过一抹红晕,飘飘然的。

“阿瑶?阿瑶你醒醒。”裴朔摇晃着阿瑶,他同样有过小厮的担心,却很快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这丫头是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裴朔好气又好笑。“摇翠,你看看怎样把人叫醒。”

摇翠拧了帕子,仔细在阿瑶脸上擦拭,擦下一层油膏,冰凉的帕子接触到皮肤,她瑟缩挥手要打走脸上的冰凉,悠悠转醒过来。

“嗯……”眼前有一个人影,轮廓逐渐清晰,入目是裴朔担忧的神色。“诶,我给你带来猪油和肉松……”

话音未落,裴朔先炸了:“大冷天怎就跑出来坐在这里,望月知道你跑出来吗?我看到你坐在对门,还以为你冷死在街头,把我担心坏了!”

阿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衣服上面还有淡雅的苏合香熏香,裴朔敞开斗篷把她罩个满怀,她还在想要说什么来着。

“我看到你嘴唇发紫,脸色青白的时候,我当时都快以为我要失去一个朋友了。”裴朔低低的说道。

阿瑶推开裴朔,距离太近,她无所适从,最要紧的是――

摇翠还在呢!

她会怎样看待她?

阿瑶满脑想法,但又怕裴朔误会,急急抓住他斗篷解释:“我只是抹了唇膏,天冷风大,我当然不能随便就出门了,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我给你送完东西就回去……”

说着她想起她的食盒,出门挽在手里,连忙左右找起来:“我的食盒呢?”

“在这。”装背景板的摇翠递去食盒。

她将放在里面的两筒用蒙上桑皮纸,用绳子扎好的竹筒取出,“这边是猪油,我听说你们准备了许多烧饼,抹点猪油掺着肉松有营养,味道好,肉松是在这筒,切得细碎炒得很蓬松,闲来无聊当零嘴嚼着也好。肉松这筒在纸上点了梅花印,没有印的是猪油。还有啊,你用簪子挑一点猪油,融了匀到脸上,大风刮脸也不怕伤皮肤,我闻过的,猪油没有腥味,……说起来最好的应该是鹅油,哎呀,当时我怎么只想到猪油。”

裴朔收好竹筒,含笑听阿瑶絮叨。

他没有告诉阿瑶其实福伯都打点妥当,装着面脂的缠枝青瓷盒就在车上,但阿瑶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我也没有其他要说的,祝你一路顺风,珍重。摇翠姐姐,我走了,再见。”阿瑶把竹筒都塞回去,又对摇翠说道。

下了马车,福伯候在车边,书籍衣物等箱已经装车完毕,随时可启程。

谁家的雄鸡唱鸣,东边启明星闪烁,辽阔田野边上发白与深蓝夜幕形成了两种强烈鲜明的色彩,再过几刻,地平线上将吐出一枚红日。

天要亮了。

车轱辘轴滚动,阿瑶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心结

崔梦章又惊醒,不觉已经冷汗涔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同榻的裴正稳浅眠,稍有动静便立刻醒来,目光清明得仿佛尚未入睡,他侧过头去,美貌端庄的小妻子像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

没想到崔梦章惊慌地弹跳开来,闪躲他的触碰。

裴正稳的手僵在半空,他缓缓放下手,问:“这几天你都在做噩梦。”

他平淡的阐述。

崔梦章缩到墙壁才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么,抿了抿唇。“侯爷,我……”

“有什么事让你心神不宁。”他问。

崔梦章抹去头上的汗水,重新躺下,掖了掖被角,生怕裴正稳生气,琢磨着开口:“前些天我看了个话本,讲的是山野鬼怪妖魔的故事,怪可怕的,白天倒不觉,晚上却老做梦。”

事实上,她心里确实藏着事,自从收到裴朔的家书,得知他跟裴行知在回京的路上,她心口就悬起一块大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可以以中秋假期短、刚入草堂正是适应学习为由把裴朔留在南浔县,而今,挨近新年,她却没有理由阻止裴朔回来。

她若想阻止,裴正稳不会同意,公爹更不会同意,徒惹不快,谁都不安生。

可想到那尊煞神要回来,极大可能会影响她的命运,她的心被巨石压得沉甸甸的。于是晚上总做梦,梦见裴朔要来取她的性命,再计算时间,他抵达京城就是这一两天内的事了,她做噩梦便更频繁,然而这些话她不可能对裴正稳说,只能将它憋在心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裴正稳说:“妖魔鬼怪可怕?怕是我这尊煞神把你影响的吧。”

崔梦章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的反应刺伤了裴正稳吗?

从她嫁入裴府开始,吃穿用度自然不在话下,府内她就是最大的女主人,对上没有婆婆,对下没有小姑子,就是有弟妹,也早就分了房,唯一的妾安守本分,日子美满,根本没有好愁的。

如果说还有遗憾,那便是裴正稳对待她的态度,以及那尊会影响她命途的煞神裴朔。

前者跟她相敬为宾,敬重但并不亲近,后者,她求不得把裴朔送得远远,远离他不要让他影响自己的命。

“侯爷哪里说的话,你是大家的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崔梦章趁此挨近裴正稳,侧头枕在裴正稳的胸前,强壮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跳动。

可她刚枕上去,他就挪动位置,使她枕在他的手臂上,远离胸膛,那手抚摸她的长发。崔梦章心里有些失落,打起精神转移话题:“朔儿回来应当就是明后天的事,我要不要去请个厨娘给他们接风洗尘?”

“这两天,我要去城郊军营点兵,应该赶不及回来。裴朔和裴行知年纪还小,接风洗尘就免了,给他们额外加个菜。睡吧。”

崔梦章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裴朔和裴行知在午后才回来。

下人见马车停靠,扶下裴朔,就手麻脚利卸车,从车厢往下搬行李。

连日的风尘仆仆,裴朔和裴行知脸上略带倦色。

踏入门即有丫鬟递上拧好的帕子给他们净面,白芸跟在裴行知的身后,眼睛不由得到处乱瞄,这就是裴家,开国侯府!

也不过如此。

没有华丽的装饰,气派的排场。

丫鬟不足五人,模样平凡穿着打扮还比不上别院的摇翠生香,料子看着倒还是舒服,脚下踩踏的麻石砖透出一股粗犷的气息,宅院方正,比不上南浔县的别院精致秀美。

白芸得出结论,不由得撇嘴。

可很快,她后悔了,谁说比不上,光是这面积就抵两个别院了!

她走得气喘吁吁,脸上发白,眼睛直直瞧着地面,害怕一抬眼就阵阵发黑,再看走在前头的裴朔和裴行知,气都不带喘,在旁跟随的丫鬟脸色如常,只有她一个人,额前鬓发湿哒哒贴在额头,背上的汗水湿了又干,风一吹凉飕飕,甚至飘来一股汗味,熏衣的百合香都不顶用!

只有她最是狼狈。

裴朔问:“父亲呢,我先去给父亲请安问好。”

管家回答上说开国侯到军营点兵,他稍略思考请去拜见崔梦章。

崔梦章在花厅接待他们。

她今日特地打扮一番,她嫁进来时未及二九芳华,比裴朔大不了多少,怕压不过这煞神,请嬷嬷给她打扮,戴上京城流行的珠冠,北珠颗颗莹润硕大,可身的窄青灰色短褙子,镶大红绣花直领襦衫,白色罗质宽裤,细细描了眉,看上去稳重端庄老成。

裴朔第一次见到他的继母,虽然她特意打扮,可他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年龄,心里别扭,行礼问好:“夫人安好。”

没有预料喊的母亲,着实让崔梦章松下一口气来,她承受不来这般大的一个儿子,哪怕继子都不成!

崔梦章含笑应下,建兰端上木胎鬆漆托盘,上面有两个香囊,给裴朔和裴行知一人一个,他们依次答谢,崔梦章这才开口:“想来你们都累了,我就不留你们说话,各自休息去吧,行知你快回去吧,你娘天天唠叨你呢。”

裴朔敏锐察觉到崔梦章不喜欢他。

正好,他也不喜欢她。

两人同出花厅,裴行知和裴朔分道扬镳,忍冬见裴朔不是回院子,而是往正气院方向走,多嘴问道:“少爷,我们不是回去吗?”

“父亲不在,我既然回来了得去问候爷爷。”

花厅内,崔梦章松下气,手指着茶碗微微颤抖。

建兰赶紧给她沏茶,送到她嘴边,热茶流入胃,她才感觉自己镇定些,拍着胸口跟建兰说:“裴朔真是煞我的人,就是刚才他在我跟前一站,我感觉有人扼住我的喉咙,胸闷恶心,往后他还要在家中长久住下,直到明年草长莺飞才启程回南浔县,这可如何是好?”

建兰安慰崔梦章:“夫人,大少爷年过七岁,平日在外院居住,也不会时常碰面,您就忍忍吧。您别多想二夫人的重话,要真说起来,冯姨娘是仅次那位最接近大少爷的人了,也不见得她有不好的事,三少爷健康平安。您容奴婢胆大地说一句,煞,不一定是真的,阴盛阳衰也不一定是真的,但裴家旺丁不旺女准不会有错。”

崔梦章不自觉地伸手抚摸在腹部,如果她有孕,十有*也会是儿子吧。

“多嘴。”

建兰察觉自家夫人心情已经变好,脸上笑容也多了,这些天就二夫人的闲话把夫人折腾不轻。(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有孕

正气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罡风凌厉,如北国凛冬自高原刮来的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满目萧索。

裴朔身着单衣,挥舞双手长刀,几近一人之高的长刀被他拿起毫不费劲,劈砍扫撂有板有眼,院中无风却被他硬生生使出风来,丝毫不逊色于兵营的士卒。

给予敌人最后一击致命,他收势。额头汗水沁出,细密的汗珠凝聚成鱼眼大小的汗水,穿过浓密的眉峰,淌过深邃的眼窝,挂落在眼睫,胸膛起伏喘着气,裴朔朝爷爷抱拳,演示完毕。

“好!”裴随隐喝彩。“在南浔县也没有荒废武艺,这很好,但你循规蹈矩不懂变通,战场之上瞬息变化万千,空有招式浑身使劲却使不出来,憋屈不?武艺和文章都是一个道理,吃透了便自有领悟,当遇到相同的情况你也就会使,所以必须勤加练习。”

他们裴家跟随圣上征战天下,累下赫赫功名,将来裴朔无论是承爵还是成就一番建树,走得也必须是武将的路,为此裴随隐、裴正稳都对他寄予厚望,早早传下看家刀法。

爷爷的话,裴朔深有体会,空有招式,却使不出来,眼睁睁瞧着阿瑶受伤,反应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多谢爷爷的教诲。”他认真道,“孙儿每日定多加练习,不辜负爷爷的期望。”

裴随隐乐了,裴朔从南浔县回来,人没变,但玩脱的心倒是收回来,人高了几分不止,看着也稳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给爷爷说说你在南浔县的事情。”

推开门,把人带到房间,热浪铺面,前胸后背冰火两重天。

裴随隐习惯凡事亲力亲为,不喜欢有丫鬟伺候,进了屋丢给裴朔一条汗巾让他擦汗。

擦干脸上的汗水,给裴随隐倒茶,梳理他在南浔县所发生的事情,捡一些重点的事来讲,裴随隐其实都听过,再听自家孙子阐述,没有太多出入,闭目断端坐不时的点头,当听见他说在吕家的时候,自伤肩膀给吕员外重创,忽地一掀眼皮,恨铁不成钢:“糊涂!要揭发那人的恶行有千万种方法,你却挑选最下等的杀敌一万,自伤八千,你前面的计谋用的不错,就后面怎的就这么糊涂,让裴穿还是裴步把衙役引到后院,留下挖坑的线索,后面的事情水到渠成。”

“偏偏你却脑抽,就当你堂而皇之的出现,你把其中一个小姑娘带去作证就行了,非得往自己肩头上戳一刀!疼不?”

裴朔抿唇,低声说道,带着几分讨好的撒娇:“疼……”

裴随隐脸色稍缓,起身到内室取来一盒药膏:“知道疼还往身上戳刀子,不过也算你小子聪明,没伤筋动骨,能提起大刀就说明伤口好的差不多,把它带回去抹伤口,还没上战场就先为女人挨刀!”

想起裴杨的传信,裴随隐对江瑶的印象一落三丈,连带又痛心疾首起来。他的孙子啊,未来前途光明正大,怎能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左右,这才十岁,就已经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以后可怎么办,要是敌人活捉他的妻妾,阵前要挟他自戕,照眼下这种反应不无可能。[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裴随隐紧皱眉宇,额头川字紧蹙,裴朔心里一紧,当时他光顾着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考虑到爷爷和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这下糟了,阿瑶还没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是,孙儿知错。”当务之急,先平顺了老人家的气,他还有事情要跟爷爷商量,但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

裴随隐挥挥手:“一路舟车劳顿,拜见完崔氏又到我这里耍了套刀法,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就该吃晚膳了。”

“是。”

忍冬已经安排人烧了水,裴朔沐浴整饬,出来浑身利落,便瞧见金色的余晖透过西窗照在墙壁上,镀了一层金子似的。

崔梦章遣丫头过来请他到偏厅用饭。

到达的时候,三弟裴行宁安静的坐在桌边,爷爷还没到,丫鬟送上凉菜,崔梦章见裴朔到了,算时间公爹应该快到就让丫鬟起菜。

拍青瓜,拌了芥汁酱油和一小盘切成小瓣的皮蛋,裴新宁眼馋的不信,余光瞥见裴朔走来,怯懦的叫道:“大哥。”

裴朔应了一声,裴行宁今年9岁,比他小三年,由于裴行宁被冯姨娘带在身边,安静得与他的名字呼应,除了在饭桌见面,其他时间也不怎么在一起,两兄弟的关系平平。比起他,裴行宁似乎更爱黏在裴行知的身边,他又是跟行知交好,对庶弟没有投入多大的关注。

裴随隐踱步走来,入座。

菜也全部上好。

“老大不回来吃饭,老二家自己在院子共聚天伦,我们就自己吃,你们爱吃什么都自己夹,崔氏你不用忙活给我布菜,坐回去吧。”裴随隐拒绝了崔梦章布菜,让她坐回去吃饭。

裴家人丁单薄,姨娘不多,裴随隐还是粗人出生,他重视教育,培养好两个儿子,老大目光如炬跟对了人带着全家飞黄腾达,老大和老二家也重视培养下一代,尤其是老二家,知道裴行知走功勋之路不行,便往文官方向培养,即便不能考科举,也能通过家族荫庇谋求一文职。

但归根到底,裴家还不具备世家的底蕴。

男女分桌这套在裴家还没行得通。

用裴老爷子的话来讲,咱们家爷们比女多,弄两张桌子,然后大儿媳和二儿媳坐在一张桌,冷冷清清,而他们六个大老爷们挤在一张桌子哼哧哼哧的吃饭,那还不如干脆都把娘们都赶回去院子吃,多寒碜人呐。

食不言寝不语,饭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但见丫鬟端着造型奇特的铜锅上来。

“那是……”裴随隐不明其意,怎得现在还有菜上来。

“朔儿从南浔县赶回来,我怜惜他一路风尘,就做主让厨子给炖一锅羊肉汤。现在天气冷,喝羊肉汤暖身,爹,你待会多喝一碗,行宁,你年纪还小,不宜太补,只能喝一碗,不许贪多。”

依然没有多提裴朔一句。

裴随隐多看了崔梦章一眼,裴行宁糯糯地答应。

铜锅刚掀开锅盖,羊肉的味道让崔梦章胃部翻江倒海,一股莫名的恶心直冲喉咙,她奔了出去扶着柱子干呕。

“……”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崔梦章身上。

负责掀开盖的丫鬟愣在原地,几秒后忽然就跪了下来。

崔梦章掏出手绢捂着嘴,闻到羊肉的膻味她就头疼恶心,打心里厌恶,干呕也不见得吐出什么东西,她擦拭了嘴,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大两小六双眼睛都盯着她,还有上菜的丫鬟瑟瑟发抖。

“爹,对不起。”崔梦章讪讪的道,说着就往回走。

燃烧发红的炭火烘着锅底,保持着铜炉上的羊肉汤的温度,若是冷了羊肉汤上飘着的油就会聚到一起,慢慢变成白色的油脂块将汤和羊肉覆盖起来。羊肉汤没冷,源源不断飘香,崔梦章稍微靠近一些,又被它熏得脑袋阵阵发晕。

再往前一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昏迷之前心里还想着,裴朔真的是她的克星,遇到他就没有好事发生。

“快把夫人扶起来!”

裴随隐喝道,建兰抢先一步把自己的小姐扶起来,掐着她的人中呼喊她,“夫人,夫人你醒醒!”

跪在地板的丫鬟连滚带爬起来,告罪也忘了说,急冲冲往外跑,“老太爷,奴婢去找大夫!”

“把人扶回去。”裴随隐看她的反应,心里有了猜测,先让建兰还有附近伺候的丫鬟把人左右搀扶回房间。

饭吃到一半就被中途打断,裴朔和裴行宁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裴行宁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把目光投到裴朔身上,“大哥,我们现在应该怎办……我,还没吃饱。”

“那就接着吃,我们现在过去也是帮不上忙,先填饱肚子再过去,不能浪费夫人给我们准备的汤。”裴朔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果然很暖胃。

裴行宁却坐立不安,才吃了几口就没了吃饭的心思,他和冯姨娘都要依仗崔梦章过活,要是她出了三长两短,指不定再换一个新的大娘?于是就对裴朔说:“大哥,我们吃好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崔梦章晕倒,弄得裴府人仰马翻。

冯姨娘得知立刻赶过去,她跟裴行宁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要是崔氏忽病,裴府的中馈说不定就落到二房李氏的手上,人都是有私心的,李氏一直都看不起她,到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希望不是什么大病。

冯姨娘提起裙子跑去,心里暗暗祈祷。

二房共聚天伦之乐,裴正善、李氏和裴行知围成一桌,四菜一汤,都是大菜,烤羊腿、烤鹿肉、上汤白菜丸子还有红烧鲤鱼,以及一鼎羊肉汤。

一家人聊得正欢,丫鬟匆匆来报,说是大夫人不好了,昏迷不醒。

李氏搁下筷子:“好好的人怎么就不好,莫要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二夫人饶命,听说是羊肉汤刚端上桌没多久,大夫人就晕过去了。”来报信的奴婢并不是在现场的人,当时在偏厅的人都聚在崔梦章的院子,只是以讹传讹,这才生出了误会。

听是羊肉汤,三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放在那鼎尚未揭盖的羊肉汤。

“先放这吧,说不定大哥仇敌做的事,厨子抓起来了没有?”裴正善询问,那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有点风吹到动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报信,除了崔梦章晕倒,其他也没有细听。

裴正善指着丫鬟,恨恨地道:“你呀!我应该如何说你!”

李氏搁下筷子:“我过去一趟,看看崔氏的情况。”

“也好,你赶紧过去。”

崔梦章悠悠醒来,先看到的的是自己的红幔帐帘,她瞥过头去,见到个面向敦厚的女人,这人她认识,城东何济堂的医女何娘,自幼熟读医书,医术高超,对妇人的病症了如指掌,时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后院。

她的手腕被放在软布垫子,何娘三指按在她的脉上,轻轻挪动。

很快她就收了手,安慰的崔梦章说道:“恭喜夫人,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

“……”

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

她的肚子里面已经有了裴正稳的孩子?

崔梦章的脑海一片空白,手却已经搭上自己的肚皮,来回反复抚摸。

何娘跨出门,裴随隐问道:“我儿媳她如何了?”

何娘一脸喜色,对裴随隐福了福身:“恭喜老太爷,您府上即将要添丁了,夫人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接下来的饮食还有各方面都得要注意。”

裴朔面无表情,与裴随隐脸上乍现出喜悦的神采形成强烈的对比,裴随隐一拍大腿:“太好了!来人,赏!”

屋内的崔梦章听见外头传来的对话声,远远的,好像缥缈在空中的仙乐,找不到真实感。“建兰,建兰,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做梦了?”

建兰喜极而泣,搀扶崔梦章坐起来:“夫人,我们没有做梦,您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您的肚子揣着小少爷呢!”

崔梦章反复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如何都不能相信,里面已经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正在她的肚子里面孕育,再有七个月,他就会和这个世界见面。

李双玉赶来的时候,就听见崔梦章怀孕的消息,仿佛被雷劈了,久久不能回神,木然折返。

次日,裴正稳从军营赶回来,崔梦章含笑的给他换下衣服,俏皮地给他报喜。

“夫君,你喜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等了半天,却得到裴正稳的回答,崔梦章难免失望,很快就调整自己的心态,“我希望是女孩,咱家里男孩挺多的或皮或安静,生个女儿还能得到几个哥哥的疼爱,你说呢?”

“嗯。”

崔梦章不开心了,说了半天,他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还是不喜欢她怀了身孕?(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从军?

裴朔如往日一样,清晨习武两个时辰,吃过早餐,继而读书练字,中午用饭后,再去演武场骑射。(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近来的表现当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裴随隐和裴正稳看在眼里满意在心底,裴正稳虽然寻常在家连赞扬的话都不曾说上一句,下了朝和同僚走在路上却不经意开口说起嫡子的变化,足以让同僚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裴正稳惯来是沉默是金,除了打仗布局,他不想说话的时候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他这话说得同僚内心七上八下,心里有只野猫奋力挠墙,是炫耀儿子呢,还是有意敲打?回家再一打听,自家混账儿子竟然不知道裴朔已经回京城有好些日子,自以为他在南浔县过得好生自在。

裴朔的变化有人开心有人愁。

愁如裴行知一家,如崔梦章。

她怀孕的消息传回崔家,崔夫人便决定次日登门来看她。

大清早下雪,一下就是两个时辰。

天光雪霁,露出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被褥般的雪地,躲过大雪的麻雀蹦蹦跳跳在雪地上留下一点点竹叶似的爪印,树梢不堪重负,抖落簇簇积压的白雪。

崔梦章见惯偏厅和花厅来来去去的布置,非要在花园边上的亭台招呼崔夫人。

裴家的家宅种的都是挺拔的白杨和高大的梧桐,矮灌木莳花几乎绝迹,花园没有花,地面有数幅五色鹅卵石砌出的图案,最大的图案当数五蝠,寓意五福临门,两旁是茵茵绿草,踩上去和软至极,除此以外别无所有。(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这是春夏之景,而秋冬萧索时,正好腾出来练武过招,大雪过后还能打雪仗。

连接花园与堂屋的长廊过道上飘出一座亭台,供人坐下歇息,端坐亭台便可将花园情景一览无余,可算作裴家为数不多风雅的地方。崔梦章吩咐下人在向着花园的三面挂上元青绉纱纱帘,对着长廊的一面摆上石镜清辉双面绢绣插屏挡风。

再放上细巧的炭炉,亭台亦如暖阁温暖宜人。

崔夫人随丫鬟的带路,来到石照亭,便气打不过一处来:“大冷天,不好好在屋里呆着,反而想连累你肚子的那块肉吗!”

崔梦章裹着狐狸毛底子的披风,只露出一张未施脂粉的鹅蛋小脸,挽着崔夫人的手,亲昵地说:“哪有!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您摸摸看我的手都是暖的,和夏天毫无区别。”

她腾出手去握住崔夫人的,柔荑温热,崔夫人捏捏她的小手,几乎与出阁之前没有两样,又细细问了她在裴家的情况,崔梦章一一作答,倒是有件事闷在她心里,她不说难以释怀。

瞧出她为难之处,崔夫人追问下去,崔梦章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担忧:“……弟妹跟我说,说裴家阳盛阴衰,根源就出在裴大少爷,他是武曲转世,生来克亲人。我担心跟他在的时间长了,会影响到孩子。”

“哪来的话,裴大少爷要是克亲,我同意这门亲事把我的乖乖往火坑里推吗?”崔夫人柳眉直竖。“凡事多想,别偏听偏信……安心养好你肚子里面哪个,如果是女儿,那是裴府唯一的掌上明珠,她的几位哥哥都会疼她啊;如果是儿子,你得想办法给他争一份前程。”

母女又说了一些话,崔夫人见过人,也交代好了事,就打道回府。

崔梦章将崔夫人送到门外,瞧着轿子悠悠远离她的视线,脑海回响崔夫人交代她的话。

裴家极端的阳盛阴衰的现象让她认定头胎肯定是儿子,还有什么比现成的开国侯更来得富贵荣华呢?

裴朔一天没承爵,她的儿子就有争夺的胜算!可话又说回来,裴朔今年已经十岁,而她儿子至少还得有七个月才能与世界相见,只要他没病没痛,身体健康,不出意外,十五六岁就会由公爹或侯爷出面请封承袭。

最多五年的光景。

她怀揣思绪无意中走到正气院,没想到却听见意外之喜。

“什么?”裴随隐掏掏耳朵,是不是他老了耳背了,裴朔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组成的一句却又如此的遥远,以至于他的意念也随着他缥缈的声音远去。

裴朔以为裴随隐跟他玩闹,没放在心上,又道:“爷爷,我没跟你玩,我是认真的,想去从军。”

裴随隐:“从军很好啊,等你十五六岁,就算你不说不想去,我们照样把你押过去。”

“我想过了年就走。”

“不行!”裴随隐回过神,瞪圆眼睛,“你在发什么疯,从军?你知道现在每年秋冬蛮子都会南下对边塞的几个城镇烧杀掠夺,又有多少民兵士卒惨死在蛮子的手上,还有南边,敌人虎视眈眈,就等浑水摸鱼的时机,挥兵北上!你这身板从军?长戈都没拿稳就已经被人斩于马下!”

“爷爷!”裴朔打断,“我可以先在兵营跟着训练,我不怕吃苦,也不怕死……”

“但是我怕!”裴随隐吼道。“你如果说想要跟着你爹去学,我回头跟你爹商量,这可以。但你跟我说什么,你说,你要从一个低级的卒子做起。战场卒子的作用就是跑在最前头当炮灰的!我裴随隐的孙子,开国侯的嫡子,还没当上将军,就已经在战场上成为千万士卒中的其中一枚身份高贵,却默默无闻,死得比谁都早的卒子?!你就是这样对待裴家的绝学?”

裴随隐气得用手直戳裴朔的脑门,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捂着心,大口大口地呼吸。

“爷爷,快喝杯茶。”裴朔见状,赶紧倒了一杯茶,又拍着裴随隐的脊背给他顺气。

崔梦章把他们完整的对话听个明白,心脏砰砰直跳。

裴朔要去从军,还要从士卒开始做起,惘顾公爹的心意。

她虽然不是很懂,也从公爹的话中窥出一二――裴朔想过了年就去从军,不依靠家族的力量,而是从一个普通的士卒做起。

公爹支持日后他从军,但不同意他先现在就去找死。(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枕边风

崔梦章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机会。(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只要裴朔如愿以偿,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也能称心如意。

月色清幽,帐中悬挂的镂空铜球内燃着熏香,沉香与苏合香投入油中,封浸百日,最后入蔷薇水所制成的帐中香,甜香四溢又不失清爽宜人,安神助眠。

裴正稳不爱熏香,崔梦章嫁夫随夫,少用许多,但诊出身孕后她觉得没熏香晚上睡不着,这才又把帐中香给点起来。

镂空铜球吞云吐雾,昏昏欲睡之间,她轻轻推了推裴正稳:“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裴正稳似有倦意,打起精神回应:“何事?”

崔梦章稍加思索,就把今日在正气院听到的话给他说了一遍,又道:“我瞧朔儿有心向你学习体验父辈走过的路,不过他到底年纪还小,士卒太危险,我也不放心。夫君,你是怎样想的?”

裴正稳以前就是一枚士卒,凭借过人的胆量和裴家的绝学,由最身先死的士卒到十夫长、百夫长,如有神助般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后他跟对了人,跟随圣上打下江山,随后婉拒圣上封异姓王,只当无实权的侯爷。

战绩斐然的他,是传奇的最佳素材,凡有茶楼和说书先生,必定有他的故事,诸如千里夜袭,勇闯燕北龙门阵力挽狂澜的事众口相传。

而他本人平静得仿佛从没发生过这件事。

崔梦章的话并未使他内心掀起波澜:“若他想去自然会跟我亲口提,你安心养胎,不必为其他事费神,睡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她五味杂陈,喜是裴正稳看重她肚子里面那块肉,她的地位无人动摇,又忧裴正稳是不是要借此机会剥夺她管家的权利,更甚裴正稳对待裴朔的态度上,让她齿冷。

若她不幸,她儿子会不会步上裴朔的后尘,不被他爹所喜?

她得好好活下去,看儿子长大……现在就可以在花园搭棚架,种上紫藤花,夏天也有个去处,石桌边上肉嘟嘟的儿子趴好,手托腮听她唱和千字文,唱风雅颂,在悠长的歌声中他少年意气风发,备受父亲喜爱和各方关注。

裴朔去了军营,送上战场,在战役中他被流矢击中膝盖,成为一个瘸子,失去承袭的机会,只能将荣誉拱手相让。

幻想美好的未来,崔梦章迷迷糊糊睡过去,嘴边啜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裴正稳却在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崔梦章,平静的目光下暗潮涌动,半晌他闭上双眼。

夜深人静,不知道谁家的狗忽然发疯吠叫起来,不多会似乎被捂住嘴闷哼,很快没有声息。打更人看着线香的灰烬,提起灯笼出门打更,纸灯笼透出昏暗的光亮,沿途万家灯火尽灭,裴家也不例外,但东南一隅的退思院仍有光亮。

裴朔挑灯夜读。

满脑纷杂的思绪让他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尝试几次还是不能顺利读书,他放下书不去看不去想。

窗外明月当空,不知道阿瑶在南浔县过得如何?

“阿嚏!谁在想念我?”

阿瑶揉揉鼻子,她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褥里,坐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

明天一早,望月师父带她到邻县给一户人家准备年夜饭,大年夜是三天后,然而这顿饭已经从半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她们得先过去,歇息一天再动手。

学艺也快有半年,第一次到别人帮厨,就像准备许久,明天要上场考试,是骡子还是马,一试见真章。她的大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盼望明天早点到来。

强迫多次也没法入睡,干脆就不睡了坐得等天亮。

每次看太阳从东山出现,天空绚烂色彩变化万千,每次看都感觉到新的一天切切实实到来,该朝气蓬勃,精神抖擞迎接挑战。

天亮,阿瑶穿戴齐,和燕窝跟在望月身后。

望月盛装打扮,同心髻芙蓉面,鬓发间插金银丝绞成的雀鸟衔着火红的石榴石的步摇,五彩珠带步步摇曳,从妆容到衣着饰物,都是一等一的潮流,宛若她不是做菜,而是走一场时尚秀。

轿夫压下轿门,燕窝掀开帘子,望月低头踏出轿门的那一刻,阿瑶的脑海忽然浮现一幕情景。

举止端庄的美人弯身出轿门,管家恭恭敬敬迎上去,好生寒暄,把人请进去。

女子的容貌似乎从哪里见过?她跨入的那扇朱门前栽种垂杨柳,是裴家别院!

“瑶柱。”燕窝回头,看阿瑶还在怔愣,轻声唤道。

把她的魂给喊回来,和她一起进门。

“诶,来了。”阿瑶说道,快步跟上,应该是脑补到她第一次见到望月前,她来的情景,那一丢丢的疑惑,被阿瑶自说自话圆了过去便抛到脑后。

燕窝道:“注意点,别给姑娘丢脸,我们也代表姑娘的脸面,出差错的是你,丢脸的却是姑娘。”

阿瑶虚心受教,再也不敢走神。

厨房就是她们的战场!

千里之外,银装素裹,白雪厚积最适宜打雪仗。

裴行知牵着裴行宁的手,敲开裴朔的门:“大哥。你看外面积雪真正好,叫上孙蓬、明忠还有惠晟过来打雪仗?我们回京城也有一段时日,还没见过他们,趁这个机会我们聚聚?再过几天大家不一定有时间,过完了年又要回南浔上学。”

退思院外白雪皑皑,积雪没过脚踝,天灰蒙蒙没露出半点阳光,恰好是打雪仗的好时机,没有阳光,雪地便不会白得刺眼。

孙蓬、明忠还有惠晟?

这几个都是父亲同僚的子弟,这些人更乐意与裴行知交好,对自己态度平平,无聊的时候凑过来才找他玩,喊他去吃活烧鹅掌。

那鹅掌真不好吃,吃之前还要听那只鹅聒噪的叫声,吃的一点都不开心,真心不不及阿瑶那碗面好吃。

“你们玩得开心,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裴朔拒绝,铺平了纸就准备写策论。

这答案裴行知可不满意,还想把他拉出门到街上逛逛,但丫鬟来传,说是侯爷请大少爷到书房。(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望子成龙

裴朔第一次踏入慎远堂。夜夜小说网mht.la

能进慎远堂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崔梦章都没进去过。

在裴家人的心目中,慎远堂是一个神秘的禁地。

丫鬟领他到慎远堂门外就告辞离开,每走近一步,裴朔心里愈发紧张。

慎远堂的院里种有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杨,屋前水磨青砖为地,铺砌平整,屋后有溪流,引地下活水,浅浅铺上几块鹅卵石,靠近屋墙的一侧溪渠滑溜。

身材健硕的军汉把守慎远堂的出入,裴穿在慎远堂迎接他,领他到门前就止步,书房门前还有两名眼生的侍卫,目不转睛看向前方,形如雕像。

裴穿请裴朔自己进去,推开大门的刹那,裴朔大脑一片空白--

仿若白光消退,明堂高几博古架,长戟盔甲沙盘图的轮廓渐次清晰,勾勒出一个偏好军事的人的书房。

没有奇门八卦,没有暗藏杀机,只是一间普通的宽敞明亮的房间。照进书房的阳光正好,事物清晰明了,黑暗无所遁迹,坦坦荡荡地展示给来者。

一旦神秘的面纱掀开,现实远没有想象的好,内心的失落感便不断放大,裴朔就是如此,眼眸内的光芒骤然扑灭,他垂下眼,恭敬朝裴正稳请安。

门前正对一几两椅,桌几陈列一山石,据说是当年出征塞北攻进王庭从城墙拿走的一块石头,两侧同样是一几两椅,俨然一个小的前厅,用以是招待来客。

目光越过两侧的桌几太师椅,西边的博古架前有沙盘、棋盘各一副,沙盘山峦叠嶂,中有流水穿过,山下插着几只旗帜,模仿连绵山脉,惟妙惟肖,棋盘黑子将白子包抄起来,围在一隅,墙上挂有舆图,裴朔勉强看个半懂,大约是草原的舆图?

东边则是书桌,笔山挂数只竹管狼毫,裴正稳笔走龙蛇,狼毫游走于宣纸之上,留下墨黑的行踪。mht.la [棉花糖小说]瓷缸插满一轴轴画卷,墙上挂着一柄铁剑,朴素无华,看久却觉得心悸,备受压力。

听见他请安,裴正稳嗯了一声,搁下笔,往西窗前的沙盘走去:“来,陪我下一局。”

裴朔以为他说的是围棋,然而裴正稳却在沙盘前停下,重置山峦间插下的旗帜,“红蓝方,你选哪个?”

他心头狂跳,他说过的话是不是通过别人的口传到了裴正稳的耳朵之中?按捺心头的躁动,他执起蓝色的小旗帜:“我选蓝。”

一个时辰过去。

书房没有燃炭火,紧关门窗留下暗处的孔洞用以通风排气,房内的温度只比外头的温度稍微暖一点,裴朔额头冒汗,手心的汗水打湿了挂蓝色小旗帜的竹签,他手上代表兵的旗帜所剩不多,都分派出去,然而却被裴正稳堵在路上无法动弹,最远的一队兵卒倒没有收到任何骚扰,然而却因为最远,无法赶来急救。

能用的兵,用一个少一个,每一人必须落实到他最关键的地方。

不能只着眼在眼前这一步,如果他这样走,那他爹接下就会切断他的水源,把他们堵在山林里,只能往深处走,或者试图绕路。必须舍弃原来占领城镇的想法。

裴朔权衡在三,取其害较轻的一个方法,解救自己被围困的局面。

裴正稳嘴角勾起,裴朔内心咯噔一跳,难道他中招,又掉进狐狸的陷阱之中?

谁知他再走三步,解围都没见到成效呢,这场对仗已经可以预料结局,他手头再无一兵一卒可用,被困在山中,束手就擒,东山再起的机会都被裴正稳逼着掐灭。

他意识到他爹调兵遣将,统筹大局的厉害之中。

裴正稳道:“你输了。”

终于输了,裴朔抹过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呼吸微乱,压在心头的大石挪开,长舒一口气:“多谢父亲教诲。”

“这一局过后,想来你对自己的斤两有所了解,现在还要闹着去军营吗?”

裴正稳切入正题。

他果然是知道的,裴朔想道,继而说出他的想法:“我想要变得强大,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爷爷说我缺少经验不懂变通,那我就从军营的小卒做起,调兵遣将我确实还不会,摸滚打爬我还是……”

一阵风刮来,啪的一声。

气力之大,把裴朔整个人差点掀翻在地。

裴正稳刮了他一大耳光。

裴朔的脸飞快红肿起来,半张脸鲜红欲滴,大手掌印印在他的脸上。

“我的嫡长子放着大好前程不用,只打算成为一个兵痞油条?我让你见识一下摸滚打爬!”说着他拎小鸡一样提起裴朔的衣领,将他揪到慎远堂的前庭,不分由说,就从兵器架抄起一柄大枪,朝裴朔刺去!

……

阿瑶左眼眼皮跳动的厉害,她按住眼皮,仍然觉得脉搏不安分地跳动,呼之欲出。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等等,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那她到底是跳灾还是跳财,现在跳大神驱散还来得及吗?

望月喊道:“瑶柱,你料理好青鱼了吗?”

“哎,快好了。”阿瑶松开手,没感觉眼皮再跳动下去,继续做香糟青鱼。

烧热锅,加入半锅杵过的粗盐,撒上花椒,晶莹剔透得像冰渣子的粗盐成分极好,掺杂一粒粒暗红色的花椒在其中,好像冰雪包裹红梅花苞,透出一点的微红,不到一会的功夫,热气逼出粗盐内里的水分,咸水的味道把人带回到那海风徐徐吹来,一望无际的堆积雪白晶莹的盐田。

不断翻炒,花椒的麻味香味慢慢溢出。

去了盐里的水分,放凉之际,阿瑶去料理青鱼。

刮鳞开腹去内脏,斩去头尾,菜刀沿鱼脊剖开一半,开成一片不带鱼脊骨的鱼片,拭去鱼片内的血污,撕掉黑膜,就用炒盐均匀地抹在鱼片上,装坛,压实。

“师父,我弄好了。”阿瑶端着腌鱼的坛子给望月瞧。“可,时间够吗?”

在她的记忆里,冬至没几天,她们就已经腌渍了一坛坛的青鱼,炒盐和青鱼会在坛子里头共度几日的时光,鱼肉会在坛子里发生第一次的变化。

然而,这才是第一步,想要做好一盘香糟青鱼。

时间是重要不过的。

但大年夜就在两天后,这个时候再腌渍青鱼,连第一次腌渍完成都做不到。

“这是顺老太太的心意,给她和她的干儿子过年吃的。大年夜的前菜,我们在冬至前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你忘了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椰子炖鸡为谢

阿瑶拍额,是有这么回事。夜夜小说网WWW.mht.la

说起来也是巧,把她们请过来的这户人家正是先前阿瑶住过的孟家,丫鬟过来跟望月落实年夜饭的菜单,四目相对,两人各吃一惊。

望月得知前因后果,领着阿瑶给孟老太太道谢,又暗自跟燕窝耳提命面这几天的酬劳只收一半,又跟丫鬟确认老太太的饮食禁忌,让阿瑶去做一盅炖汤,像孟老太太这样的人,财力丰厚,送钱送礼她未必能看上,倒不如施展所长,送去关怀来得真诚。

腌渍好青鱼,阿瑶打算溜达出去换口气。

准备了一晚的材料,大家的精神都有些萎靡,燕窝被望月安排去休息,等她醒来就轮到阿瑶去睡一会。

望月飞快睃了一眼蹑手蹑脚走出去的阿瑶:“别走太远,外头客人多。万一冲撞哪个客人惹祸上身,别想我搭救你。”

“哎,好的,我在厨房院子,不走远。”阿瑶笑道。

出了厨房,冷不丁被吹得一脸夹杂雨水的冰渣子,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瞌睡虫瞬间被赶跑。

“瑶柱,回来抹点玉兰膏再出去,一冷一热,你的脸还要不要了。”望月在厨房喊道。

冷风呼啸,把雨水卷入风中吹进厨房。

“谁把干货都放在窗边,快收起来!”

“水缸盖上芦苇,那是养的是客人带过来的东湖三白,金贵的很,当心别冷死了!”

这阵忽然吹来的风,惊得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望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将军调兵遣将,就连在门外喘口气的阿瑶也抖擞精神跑回去帮忙,厨房的小骚乱很快被压下去。[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缓过气,就该给孟老太太准备炖汤。

“你有想法没有?”望月见她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于是问。别看孟老太太寡居,无人上门拜访,家中也只有一个丫鬟照顾她,可一到逢年过节,送来年礼的人不在少数,来自天南地北的食材汇聚一堂,恐怕到了京城,最有名望的几个酒楼食肆也未必能集齐如此多样的材料。

中宁的枸杞,新郑的鸡心枣,仙游的桂圆,汉源清溪的花椒,儋州的椰子,北江的刀鱼,东湖三白,南国的杨桃干,塞外草原的黑公山羊……

“望月师父,我想用这些去做一道椰子炖鸡汤,求援助。”阿瑶点了食材,装进漆盘端去给望月看。

上辈子她在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唯独对各类炖汤以及汤品有所明了,母亲时常念叨淮山健脾,枸杞明目,南北杏菜干猪肺汤去秋燥,冬季一碗胡椒猪肚鸡汤下肚,温中健脾,浑身暖呼呼。

常年累月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

椰子炖鸡,清润又健脾补虚,不光是夏天养人,冬季亦能喝。

望月瞧了她的材料:“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我还不会料理,如何皮落刀斩件。”阿瑶嘿嘿一笑,讨好地笑着。

老鸡去皮,望月一边斩件,一边跟她说道,利索刮去附着在肌肉上残留的脂肪,“下次你就得自己来了,这个椰子你要怎样去弄?”

“嗯嗯。椰子上面开个小盖,剩下我可以做了。”

望月依言,用长刀在椰子上半端横向切开,顿时内里的椰子沿着刀口溢出,切成椰子盖,椰香飘散,阿瑶凑过来嗅,香味令她想起过年吃的椰子糖还有以前经常喝的椰奶。

倒出椰子汁过滤,椰壳留下备用。斩件的鸡块入水氽熟,中空的椰子壳作为容器放入鸡块,很快就把椰子给填满,撒上枸杞,鸡心枣和桂圆各入一枚,最后重新往容器注入澄清的椰子汁,浸泡漫过鸡块,撒上少许盐,盖上椰盖,蒙上一层竹纸,细麻绳捆扎好,放入蒸笼内隔水炖一个时辰。

热力在时间的作用下催化出美味,老鸡的味道炖出来,伴随椰子的清香,在厨房忙碌的仆妇不约而同循着香味来到阿瑶面前,七嘴八舌地问道起来:“小妹儿,你做的是啥,忒香!”

“就是啊,炖得鸡汤可香了,你加的是啥材料,这味道从没闻到过啊。”

阿瑶顺着他们的话笑眯眯点头,没有接下她们的话,多嘴又鼻子灵的仆妇一样样将她炖汤的材料念出,唯独椰子没有猜出来。

椰子送来便是圆圆的长满“鬆毛”的棕色果实,硬邦邦,敲着内里中空,但当问起该如何料理,他们一概不知,也没有嗅出香味来,在众多送来的食材当中,椰子是其中一样被无视的。

仆妇争论了半天,阿瑶倒是听了不少有用的食材配料方面的知识,她们再一看,都被阿瑶偷师去了,气得闭上嘴巴,作鸟兽散。

瞧着时辰,鸡汤的味道愈发浓郁,成了。

出锅的那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瑶的手上,三足小鼎支起椰子,竹纸湿透,紧贴椰子,阿瑶小心翼翼端起小鼎送去给孟老太太。

“好好好,你有心了……这应该是况儿托人从儋州带来椰子吧?”

孟老太太和颜悦色,细嗅了一下椰子的香味,亲自动手掀开盖,更为浓郁的椰子甜香飘出。

从阿瑶的位置看汤面反光,那是老鸡本身熬煮出来的清油,并非是甘黄色的鸡油。

“夫人小心烫。”

“老夫人,您别着急啊!”

阿瑶和丫鬟一前一后的急道。

“呵呵,你们也别着急呀,我都还没急。”孟老夫人被逗笑,舀起一勺清汤,汤底实际是椰汁,椰汁微酸中和了老鸡的油腻,枸杞桂圆和鸡心枣增进甜味,细盐提鲜,闻着香,炖汤清甜不腻口,鸡肉不柴不老,老夫人喝得很满意,一勺又一勺直到见底,鸡肉也被她吃的十之八九,这才惊讶。

“原来我都吃了这么多!”

“老夫人,你吃了这么多,晚饭该怎办?”丫鬟跺脚。

“嘴吃饱,可我肚子还没有饱。”孟老夫人笑道,让丫鬟去内室给她取来荷包递给阿瑶,入手略沉,阿瑶下意识就是推却:“夫人,多谢你的好意,可这我不能收下。”

孟老夫人:“这话我不爱听,我吃得开心,就送你点小玩意,你却不愿收下,存心让老太婆我过不好这个年呀。”

“拿去吧,你送的谢礼,老太太吃得欢喜,她送你回礼得好好收下。”丫鬟也劝道。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将荷包收好怀里的内袋,又拍了拍,确保它不会掉,孟老太太笑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新邻

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忙祭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然而这与望月师徒三人并没有关系,她们和一众仆妇丑时末便起来,寅时开始忙活。

许多菜肴会用上的高汤此刻就得开始熬制,整桌宴席的油也得自己去炼。

阿瑶恨不得自己生有三头六臂,把食材统统处理好,脑海明明把轻重缓和的事情都分列出来,但现实却跟想象不同。

望月环顾四周,看到自家徒弟手在颤动,做事效率极慢:“别慌,做事得有条理,先把看菜给做了,再帮忙准备十全菜,忙过中午,晚上就会轻松多了。”

阿瑶头点得似小鸡啄米,做起看菜,心却在想老太太的年夜饭真热闹。

环饼果脯累成的小山,饰以金箔红纸剪成的鱼戏莲田,林间松鹤和菊花鹌鹑的几种吉祥喜庆图案,这是摆在桌上的“看菜”,只看不吃,却不可或缺。

前厅,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里巷门墙之间的人家遣来仆妪送来馈岁盘,羊肉、青鱼、果品,点了数目就一盒盒堆放在偏厅,丫鬟忙着根据各家关系的亲疏给打赏。

内室,老太太瞧着赶回来的义子孟谦修给她在内室布置万年粮。

竹萝盛着淘洗赶紧的白米,放置红橘、乌菱、荸荠各样的果子元宝糕。梅瓶插着松柏枝,上面挂着铜钱、果子还有历本,墙上挂九九消寒图,像是白米元宝糕得留到新年蒸食,取有余粮的意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义母,您再不出去主持,小岁怕是要哭了。”小岁就是平日照顾孟老太太的丫鬟。孟谦修搀扶着孟老太太,移步前厅。

“那有这样夸张,我这糟老婆子平日没有人来看,各家不过是遣人送来馈岁盘而已,多大点事儿,年年如此,丫头会做好的。”孟老太太扬手,止住这个话题,握住孟谦修的手问起他的近况:“况儿,这一年来你又瘦了许多,有干劲是好可别把身体累坏了,这次打算留在镇上住几天,过了年再走吧?”

“义母,劳您担忧,以后我不走了,一直留在江流县。这年我谋了份西席,随主家动迁搬到江流县,巧得是就在您对门,以后可以经常往来,您可欢喜?”孟谦修给孟老太太指道对面的高墙大院。

那是原来的吕家。

吕员外的功名被剥夺,吕员外助纣为虐,帮助他儿子残害幼儿,吕员外和他儿子一块秋后处斩,女眷流配,家产充公。吕宅丢空,墙头草都没长几寸,就在年尾迎来新的主人。

吕家出过命案,后院埋骨森森,不知道积聚多少怨气。很多人想下手却在这件事上有所顾虑。

孟老太太诧异。

孟谦修笑了,给她解释清楚,主家也是知道吕家先前出过命案,由于他们家人多又住习惯大房子,再小点也没法住下,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把吕家给买了过来,重新修缮入住。

“房子赶在今日清扫完毕,我想把姑娘带过来坐坐和您聊聊天,您看您方便吗?”

“也好,我也想见见她,到底是怎样的姑娘会让我文采斐然的况儿心甘情愿当西席先生。”孟老夫人笑道,没有拒绝孟谦修的请求,略沉吟片刻:“族人大约正午时分抵达,用餐后再行离开。你在花园帮我应付一二,人老了,虽然喜欢看热闹,但到了这么多人之中,吃不消。”

如孟老太太所料,她的族人踩着饭点运来年礼,人人肚子鼓声雷动,请求留下用饭,小岁把人引到花园入座。

花园搭起一个个棚架,少说也有五六个棚子,挂起纱帐,内里放置炭炉烧着红彤彤的炭火,孟老夫人的族人鱼贯而入,顷刻间座无虚席。

小岁还没离开,这些人便开始谈论起来。

“听说今年老太太请来厨娘望月,她身价银子可贵了,老太太好阔气!”

“贵?比京中樊楼的孙大家如何?”

“孙大家何许人也,那是连王爷都得乖乖按照规定,提前几个月约好时间,才得以见上一面,她望月不过是一介厨娘,挥之则来,呼之即去,哪能跟孙大家相提并论!”这人字里行间对孙大家颇为推崇,看不起望月。

“话可不能这样讲,大筵犒赏一万钱,绢二十匹,这就是她的身价,你能掏得出这一万钱,望月说不定会听你的调遣。”

“天哪,老太太疯了么?钱不留给本家子孙,反而便宜外人,换我,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哼,这钱便宜外人都不留给你们,一群白眼狼!

小岁黑着脸在心底暗骂,快步回去花厅。

老太太正与孟谦修带来的女孩说话。

“薛念稚,真是个好名字,薛是河东薛家?”老太太念着名字,问。

薛念稚低头含笑。

小姑娘粉雕玉琢,说话轻声细气,举止进退有度,老太太见她反应,又联想他们买下对门宅子的举动,觉得猜得大致错不了,越看越喜欢,亲昵得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把自己的玉镯送给她见面礼,余光瞥见小岁回来,让她去喊厨房起菜。

小岁瞥了一眼,薛念稚皓腕带着如春日碧波荡漾般的玉镯,水头极好,老太寻常戴惯的,玉镯长年累月被养着,更为的晶润光滑,老太太连孟谦修都不舍得给,却把镯子给了这个小姑娘戴,可见她多讨得老太太的欢喜。

厨房紧张得如最后冲刺,掌厨的望月八风不动,不断颠炒,锅中的油和温度把肉汁紧紧锁在肉里,最后勺子抄底捞起菜盖在盘子上,阿瑶眼疾手快拿过来,做最后的装饰摆盘,丫鬟把菜端出去。

大伙忙得团团转。

冻梨、冻葡萄等果品、松子桂圆等干果、白术人参等镂金香药、雕花橙子、青梅荷花等的雕花蜜煎组成的头道冷盘,香糟青鱼、白果炒虾仁、红烧东山羊、洗手蟹、元宝向阳肉、鸭舌签、杂色煎花馒头,萝卜鸡汤,流水一样上来,很快把桌面布满。

花园的族人见自家长辈动筷,也不管内屋的老太太是否已经起筷,就开吃起来。

薛念稚等老太太起筷,这才动筷,只一口,她愣了愣,慢慢咀嚼。

饭后,她才好奇问起做饭的厨子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孟家年夜饭

薛念稚直到晚上才能得偿所愿见到厨娘望月和她的两个小徒弟。(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薛家的人手脚麻利,落日前就把原来的吕宅,现在的薛家整饬得焕然一新,亮起两盏大红灯笼,映红了牌匾上的薛宅二字,新的人家,在新岁伊始红红火火。

孟老太太道:“念稚,你要是愿意再陪陪我这个老太婆,晚上在我这用完餐再回去。”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继续叨扰您了。”薛念稚福了福身,笑道。

薛家赶在日落前打扫完了,但年夜饭可还没开始做,下人们对付一顿无所谓,可不能让姑娘也将就,于是孟谦修便出此一策,把人给带了回来。

薛念稚冰雪聪明,定然能哄得老太太开心,老太太听过她提及的身世,势必会挽留她。

果不其然。

孟谦修和薛念稚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厨房里,众人忙完中午的大宴,请来的大娘从小岁那里结了短工的钱就各自回家,厨房人去楼空,只留下望月师徒三人。

望月颇为开心:“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人了,总算是清净下来,你们先休息会,我给你们做点吃的,然后晚上还有一场吃体力的硬仗,瑶柱,你能行吗?”

阿瑶用力点头:“我能行!望月师父,我来帮忙你吧,我要做些什么?”

“我也来。”燕窝挽起放下没多久的袖子。

望月欣慰,一把将燕窝和阿瑶揽在怀里乱蹭:“我的徒弟怎么就这么懂事?”

阿瑶铲起饭焦,锅巴并不多,一碗的分量正好,燕窝负责调桂花蜂蜜水。(wwW.mht.la 无弹窗广告)烧热油,锅巴下到六分熟的油中,吱吱作响,底面慢慢起脆。阿瑶就在灶头旁边折断柴火往炉膛里塞,去看望月煎锅巴。

“锅巴用油煎开,你们浇上桂花蜂蜜水当点心,然后我再做八珍面,材料都准备好了的。今晚我们也吃八珍面,回去再给你们做大餐。”

锅巴放在竹纸上吸油,阿瑶趁机揣着一个粗瓷的调味料罐,伸手捻了一撮,撒到锅巴的表面。

“师姐,我炒了椒盐,不用加****,咸味也好吃。”

“唔,给我也来一点。”

两个小人嘎吱嘎吱咬着锅巴,咸脆的口感越嚼愈发觉得肚子饿,她跟燕窝左一块,右一块,看着最后几块锅巴,两人自觉撇开眼,那是留给望月的,比起她们两个,望月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汤味浓郁,面条筋道,连面带汤喝得干干净净,阿瑶甚至觉得还能再战一碗,干净得仿佛被洗过一样。

鸡、鱼、虾三样的肉茸,研成细末掺进面粉里面,和入鲜笋、香蕈和鸡蛋,再放芝麻屑花椒末,鲜汁揉成面团,切成细面,这便是八珍面,鲜美好吃得让人差点就把舌头给吞下去,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望月师父,为什么要把鸡、鱼、虾的肉茸先晒干?”阿瑶吃饱了才想起望月在做的过程中,用的是前几天就开始晒的鲜虾茸、鲜鱼茸。

“鲜肉不易除尽油脂,面粉遇油就散,煮不出成面条,所以鲜汁不用肉汤,而是用笋、蕈、虾汁去做。”

吃过八珍面,幸福得疲惫一扫而空,再休息片刻,年夜饭就得开始着手,如果说中午如临大敌,那晚上则是两军对垒,考验真功夫的时刻。

孟家的年夜饭只有三个人用,但必须加倍用心。

安乐菜,实际是杂果蔬羹,以风干茄蒂,缕切红萝卜丝做成,正式用餐前必先品尝它。菜羹滋味清淡悠长,取的是“不以为清贫者,自无不安乐也”的寓意。

其后是十全如意菜,水芹、青菜、黄豆芽,笋丝、豆干丝、莲藕、荸荠、黄花菜、香菇、木耳十种并不重复的果蔬咸菜炒熟,分盛在琉璃浅楞碗中,红黄白绿,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响油鳝糊、鲃肺汤、刀鱼小馄饨、松仁樱桃肉、三件子、八珍面陆续送上。

厨房内望月不忘教导自家两个徒弟,小岁默默听完牢记在心上就把它端到饭厅,揭开砂锅盖,乳白汤汁在锅中翻腾,香味四溢,老太太也忍不住趁热下箸夹了几块。

桌上有几道菜薛念稚不曾见过,小岁也没有报菜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问了起来。

“三件子就是全鸡、全鸭、全蹄膀,选得是鹿乡三黄鸡,娄门麻鸭和黑毛猪,用鸡骨、肉骨、火腿等吊出高汤,放入扁尖调味,焯水煨焐,焐至酥烂。老夫人,你可以吃几块。”小岁不忘提醒孟老夫人。

“哎。”孟老夫人笑着答应,又默默夹了一块,像个耍赖的小孩。

“像鲃肺汤,三件子,我还是第一次吃呢,有些就算是以前在京城也不曾见过。”薛念稚轻声道。

孟老夫人不以为然:“三件子是这一带家家户户逢年过节的压轴大菜,倒不稀奇,反而这道汤是稀罕物,你们得多尝尝。”

她指了那道鲃肺汤。

清汤浮着肥嫩的班鱼肉,点缀青翠欲滴的豌豆苗,以碧碗盛着,放置在浓油赤酱的肉菜之间,众星环绕般,光是视觉便已经足够得吸睛解腻。

“汤很鲜美……是用料稀罕吗?”薛念稚懵懂。

孟谦修细念几次,明白过后不由得心疼起来,当真稀罕,喝汤如喝钱,能不稀罕吗!

“斑鱼肉甜嫩无比,而鱼肝更是个中肥美如酪,一道鲃肺汤得用二十尾班鱼的班鱼肝分批成片,及鳍下无骨之肉,配以火腿、菜心熬煨制而成的。”孟老夫人解释。

薛念稚对钱的印象不深,但见鲃肺汤中鱼肉不多,再联想二十尾班鱼,席上也不见有其他的鱼菜,多问了句鱼肉的下落。

“自然是弃之不用。”

声音从门外传来,薛念稚转头,仪容整洁的年轻女子缓缓而来,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她也看呆了眼。

再思及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被女子浪费奢侈的作风惊呆。

望月款款而来,对孟老夫人福了福身,身后跟着的阿瑶和燕窝依样画葫芦。

所有菜上毕,望月换了衣衫,捯饬好自己,给阿瑶和燕窝也换了崭新的衣衫,掐算好了时间,素面朝天前来拜见孟老夫人。

“老夫人,这顿年夜饭用的可还算满意?”

望月余光扫到孟老夫人身旁的孟谦修,目光掠过一抹诧异。(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干爹送上门

望月认得孟谦修,那时候她跟阿瑶一般大,躲在红木槅扇后,探出小脑袋好奇看向前厅。mht.la [夜夜小说网]

托槅扇两旁的汝窑梅瓶的福,她没有被父亲和客人发现。当其时,不知客人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拍案大怒,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后面的话没听清就被乳娘抱走,但秉着“父亲讨厌的人一定是坏人”的想法,小望月把他的脸给记下来。

幼年的无忧无虑,似乎就在那场谈话过后戛然而止。

星辰恒在,青山依旧,变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的姓氏,朝代更迭,他们家因此受了牵连。

熊熊业火焚烧过去的记忆,那位客人站在火海之间,当他转过身,面容和眼前的孟谦修重合到一起,他们是同一个人,即便他历经沧桑,年月在他的眉梢鬓发留下痕迹,望月不曾忘记。

当年俊秀的青年愈发成熟,看他身边那位小姑娘就能窥得一二,她偷看他,孺慕依赖交织在一起。

“今晚的年夜饭应该是我这么多年吃得最好的,你有心了,小岁。”孟老太太说道,小岁闻言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是封红和香囊。

孟老太太继续道:“一人一个,今晚你们都辛苦了。”

封红给的是望月,阿瑶和燕窝各自收下香囊。阿瑶的笑容快咧到耳边,香囊分量不轻,入手坠着手腕,手指轻轻捏了捏香囊,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好像是一颗又一颗的豆子,硬硬的难道是金豆豆?还是粽子糖?心痒痒的,很想当场拆开揭开谜底。夜夜小说网WWW.mht.la

燕窝把香囊收到袖中,乖巧而安静,与她相比,阿瑶更符合活泼好奇的小孩形象,捏香囊的小动作瞒不过席上的几人,薛念稚看在眼里撇嘴,一个香囊就开心成这样,真不如旁边的姑娘。

望月拿了封红,退回去无意地挡住孟谦修打量阿瑶的视线。

领了赏,孟谦修笑盈盈问起阿瑶年夜饭上的菜肴的用料和做法。

阿瑶简单描述一二,说话条理分明,孟谦修似乎是越看越喜欢,最后竟提出一个四座皆惊的提议:“你叫瑶柱是吧,家中可还有父母双亲?我有意想认你做干女儿,你看如何?”

阿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干女儿?先生你为何要选择她!”反应最大的还是薛念稚,当场失态的叫唤起来,但因她还是孩子,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谦修身上,没有留意她。

孟老夫人怔愣过后,即刻想到另一件事情,“难道你以后不在打算娶妻生子?”

不然为何要认一个将来会是厨娘出身的小丫头当干女儿?

孟谦修似乎有难言之隐,苦笑:“干娘,回头我再给你解释。瑶柱,你可愿意认我做干爹?”他回头就问瑶柱的意见。

孟老太太寡居,却是低调的富商,家财万贯,否则也不会在除夕夜这个重要的日子把望月师徒请来,一请便是三四天。孟谦修身为她的义子,或多或少受到她的恩惠,说句不好听的,孟老太太似乎跟娘家关系一般,若她百年驾鹤西去,这笔财产极大程度会落到孟谦修的手中。

做他的义女也会跟着沾光,厨娘摇身做千金小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听上去就像天上掉馅饼,地上出钱财一样让人惊喜。

恰恰相反,阿瑶并没有表现出狂喜,孟谦修忽如其来的提议毫无缘由和铺垫,让她心生警惕,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她们见面不到一刻钟就急忙忙想把人拿下收为义女,当中定然有猫腻!

阿瑶苦恼如何把推托的词语说的漂亮而婉转,不会得罪人,却想起她现在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说出来的话还可以被人当做是童言无忌。

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于是,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我有望月师父就够了,不需要干爹!”

她躲到望月身后,孟谦修给她画的大饼,她一个都没接。

孟谦修暗暗吐息,这丫头忒能磨,保持和煦的笑容循循诱导:“瑶柱,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乖巧伶俐,我不会亏待你的吃穿用度,你当我的女儿,我会给你最好,你会像宫中的公主一样众星拱绕,光彩照人。”

他都被逼急,连公主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先生!”薛念稚惊叫,正在长开的姣好面容扭曲,死死瞪着阿瑶,双目妒火中烧,双拳紧紧攥着真红地穿花蜀锦裙,裙上绣的凤蝶快要被她揉烂,她好恨!凭什么这个小厨娘一来就把孟谦修的关注都夺走,他还说要收她做干女儿,要像公主一样去对待,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留下,她宁愿将就,就算吃白粥咸菜也好,孟谦修是不是就会因为同情而来到薛宅陪她过除夕。

先生是她的,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况儿,慎言!你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孟老夫人将筷子往桌面一拍,神情严肃,望月还站在这里,今日这番话要传了出去,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牢狱之灾便无法避免。

孟谦修自知失言:“是,孩儿知错。”

眼下只看望月师徒三人了,孟谦修和孟老夫人不约而同看向她们。

“师父,公主是跟我们一样,天天在厨房炒菜吗?”阿瑶扯扯望月的裙角,无辜懵懂,自以为轻声,但实际谁都能听到,望月凝视她,阿瑶更无辜地眨眨眼,望月噗嗤一笑,从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声音,阿瑶恍然大悟,抱紧望月的手臂,“我跟着师父父,哪里都不去,反正都是在厨房做菜,干嘛当别人的干女儿,这样我岂不是收不到香囊?”

果真是个见财眼开的土包子。薛念稚心底嗤笑,悄然松开双手抚平裙子的皱纹。

“哈哈哈,老太婆不会短了你的香囊。”孟老夫人开怀大笑,见望月也没提那茬,孟谦修失言的事就算掀过。

保持童真幼稚的笑容回到房间,阿瑶扑到床上,抱着被褥滚来滚去,刚刚真的快把她吓死,幸好灵机一动,想起以前看过的两个农夫幻想皇帝也是个高级农民的梗,把干女儿这事情给糊弄过去。

席上小姑娘的眼神飞刀子,大有她敢答应就把她给活剐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表白

过年时节,街上都是鞭炮的硝烟味,街巷哪户人家的顽皮孩子不时掏出爆竹,点燃了引线,丢了远远,啪!

年岁再小一点的孩子都被家里的大人耳提命面,离那些猴孩子远点,不然容易伤到自己。(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青砖覆雪,树杈簇簇抖落积雪,大人在屋内畅谈,小孩子在屋外撒了谷糠,引诱麻雀到筲箕里去,又或在窗下堆起圆滚滚的雪人,糖果元宵红灯笼,封红桃符吃饺子,这些成了阿瑶对这个陌生世界第一年春节的记忆

希望之后的年年月月,吃饱穿暖如今日。

大年初七,人日那天,阿瑶随着望月到城隍庙上香,她在城隍爷前许下愿望,这个愿望也不高,但给自己小的目标,日子才有盼头。

日子一晃,连上元节也过去了。

金胜雪柳簪满头,各式花灯争奇斗艳,艺人们走出勾栏瓦肆,喷火吞剑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到哪里都能赢得一番喝彩。

闹元宵的热闹犹在耳旁,然而就已经要上学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不想动弹,不想上学,我已经是只废喵了。”阿瑶趴在桌上,睡眼惺忪嘀咕,提不起一点精神,闹元宵回来已经是半夜,全然忘记第二天得去南浔草堂跟英娘一起学习。“……嗷!”

冷得瞬间清醒,原来是燕窝直接把拧干的手帕盖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阿瑶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当场弹跳起来。

“虽然没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姑娘已经做好早餐,再不去吃,她要生气了。”燕窝见她醒来,收好手帕交代道。

绵白粥窝几颗咸牛奶粒,奶香馥郁,望月炸了油条炒过肉松,生怕她们吃得不够,又做了葱油饼,面饼的表面煎的金黄起脆,葱油咸香,里面白面甜软,外脆内软,忍不住多吃几个。

吃过早餐,阿瑶的精神劲便回来,也不需要燕窝和望月多提醒,提上束脩到戚家去,然后再和英娘到南浔草堂。

她们被安排在南浔草堂一隅的屋院,山长和夫子就在不远的房间里,她们想要去到外面的花园或别人要想进来,必定得从夫子的眼皮底下经过,极大程度的保证她们的安全。

第一天的课练大字,英娘写了没几张,见夫子抱着书去授课,蹑手蹑脚回到阿瑶身边。

悬腕练字,一点不简单。阿瑶心想,刚刚英娘写了五六张,速度真让她艳羡,不过现在还是写好自己的,书法练字没有一蹴而就的说法。

英娘瞧着她跟自己的张数相差不远,说:“阿瑶,我们先歇一会,鉴湖边看桃花,你看怎样?”

“也好。”阿瑶揉揉自己的手腕,南浔草堂的冬景别有一番韵味,湖光山色敛于一池碧水,湖面光鉴可人,平滑如镜,别的地方湖面凝结一层厚厚的冰,不少百姓会到结冰的湖面冰嬉,唯独南浔草堂的湖悠悠倒影晴空万里的天空。

英娘拉着阿瑶悄悄离开了房间。

出了花园,果真看见一大亩湖水微微漾动,氤氲雾气。“湖底有温泉?”阿瑶来了兴致,跑到湖边伸手搅动古井不波的湖水。

湖水有少许温度,像极温水被放凉。

英娘翘首盼望,心不在焉敷衍阿瑶:“是啊,说是湖心深处有一口眼儿,不时冒出咕噜几下热泉,所以鉴湖不会结冰……怎么还没出现?”

“你是要等谁?”阿瑶瞧桃花开的正好,层叠的花瓣粉粉嫩嫩,折下小枝,撩拨英娘。

被戳破少女心事,英娘恼羞成怒,跺脚,女儿家羞态尽显无疑:“啊呀,我没有等谁,你别乱说!”

阿瑶识趣,英娘出来哪里是为了看湖,分明是早有预谋,打算在路上堵某个人,亏她一开始还当了真。

于是找了个由头让英娘“独自偶遇”,而自己握着桃花枝在不远的桃花林哼着小曲乱晃。

天寒地冻,在外头的桃花树哪里能开花,也就是鉴湖沿岸的桃树受到暖湖的影响,提前了花期。

“阿瑶?”

熟悉的声音,令阿瑶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侧过身。

裴朔脸颊红得不自然,声细如蚊,颇不好意思:“我回来了。”

“你爹答应不让你小小年纪就从军了吧,我都说了你爹不会这么狠心,将你送入军营的,这次回来不走了吧?”阿瑶替他高兴,连珠似的发问,让裴朔不知道从那个问题回答,但见她真心实意关心他,他就有一种冲动把小人儿揉到怀里——

他确实也是这样做了。

“喂喂,男女授受不亲!”阿瑶又炸毛,挣扎逃出裴朔的怀抱,拉开距离的那一刹那,冷风争先恐后涌入他们之间缝隙,骤然失去温暖,冷得她头皮发麻。“男女授受不亲,你十一岁了,都快能订婚成亲,没有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阿瑶跳开之后迅速躲到桃树后,免得被裴朔二次袭击。

裴朔认真:“我想好了,我要你当我媳妇!不是姨娘,不是贵妾,而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所以我会努力争下家业,日后把你娶回家。”

他想了好久,过年他也明里暗里见过不少姑娘,有娇嫩得受不得风吹雨打的蔷薇,也有从小习武性格直爽的小辣椒,还有秉性温婉端庄如沉香的……

实话说,随意抽出一人,论相貌,论品性,论家世,阿瑶跟她们都没法比。而且她缺点也是一箩筐,时不时端着过重的自尊心放不下来,有时还矫情,会下厨,更爱吃。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微风吹过,冷落几朵桃花,阿瑶嗖地一下感觉脸在发烫,心跳也有点不正常。“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么!过多几年,等你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你就不会这样想。”

“我当然知道,戏文里唱的一样‘夫妻双双把家还,你织布来我耕田’,我给你画眉,你替我更衣,然后我们还会有个孩子……”

“别说了……”阿瑶的脸红成熟虾子,冒着烟,妈呀,她还是个孩子,裴朔就已经想到下一代了!

阿瑶心乱如麻,没注意到裴朔弯着一抹得逞的笑容接近她,握住她的手:“阿瑶~”

他几乎在撒娇。

阿瑶有种眩晕的感觉,晕乎乎的,只看他水润的薄唇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迷糊糊就答应下来。

“阿瑶,做我媳妇好不好。”

“嗯……”(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天地一家春

“对了,这个还给你。(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阿瑶忽地想到,掏出临行前裴朔送给她的银鎏金花筒簪,“你回来了,这个就收回去吧。”

“不收,这是我送给媳妇的。你一根,我一根,尽管收好。等你及笄,我们再把它合二为一,我到时候再给你打几根京城流行的样式的金钗步摇。”裴朔把它推了回去,让阿瑶收好。“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不能反悔。”

思及阿瑶刚刚答应的话,裴朔眉梢带笑。

阿瑶脸都绿了,终于知道她刚刚应下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看着裴朔的脸,忽然又觉得要是长大真能嫁给他还不错,少年的五官端正立体,长大也不会差到哪里,陪着他度过这段青葱岁月,不管将来会发生何事,也曾有过一段记忆作念想,她也是养过一个小帅哥当未来夫君的呢!

于是,她撇开脸,嗯了一声。

裴朔说完,拿眼偷瞄她的反应,他知道他的脸不时能够迷惑阿瑶,方才就是在她看入迷的时候问的话,让她顺从答应下来,非君子作风,可不若这样做,阿瑶根本就不会应承,甚至还会躲得远远的。现在她回过神来,他旧话重提,却担心起阿瑶会对他产生抗拒。

等等,他刚刚听见什么?

裴朔猛地一回头,脸上由惊转喜,“阿瑶,你刚刚是答应了?”

“我刚刚没有说啥。”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小媳妇~”裴朔高兴地双手一抄,把阿瑶给抱起来就地转了几个圈。[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阿瑶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会压坏裴朔,轻拍他的手臂,嗔道:“快把我放下来,我很重的!”

“小媳妇~阿瑶是我的小媳妇了~”裴朔从善如流把人放下,埋头在阿瑶的颈窝乱蹭,让阿瑶联想到某种大型犬只,“好了,别闹了,这里还是学堂,让人看见多不好。”她拍拍裴朔,示意他赶紧起开。

谁料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娇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做什么!”

“糟!”

阿瑶道不好,把裴朔推开,循声看去,英娘愤怒地瞪着他们,快步上前把阿瑶拉到身后,阿瑶不明所以,正想要解释,却听英娘严厉警告裴朔:“我不管你是开国侯公子还是谁,进了草堂就该有草堂的规矩!你爱在勾栏瓦肆还是某些……某些暗巷寻乐子,我不敢,但别把草堂里面的女孩当作是那些人!阿瑶,我们走。”

英娘压根没有给裴朔解释的机会就拉着阿瑶回去练字,她手劲非常大,勒得阿瑶手腕疼。

阿瑶踉跄几步,“英娘,你听我说……”

“回去我听你慢慢说!”英娘拔高声音,斩钉截铁,步伐坚定往书斋方向走,而不是停下来听她细说。阿瑶无法,频频回头,裴朔伫立的身影下显得如此寂寥。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灰蒙蒙一片,顷刻,雪花片片旋落,落在阿瑶的脸颊,桃林深处的人影一动不动,她喊道:“裴朔,你先回去吧,当心别着凉了!”

英娘回头剐了阿瑶一眼,可见她是真的生气,“你闭嘴!”

回到书斋,英娘呼出白气,先到角落用夹子拨动炭火,木炭燃起来后,她正襟危坐,“我问你,你和裴朔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强迫你的?裴朔不是好人,你见到他就绕路走,更不用说在一起玩。”

阿瑶疑惑,英娘对裴朔的成见非常的大,似乎在她看来裴朔的名声非常的不好,中间是否有误会?思绪在心头转了一圈,她斟酌字句,减轻英娘对裴朔负面的观感,在旁敲击裴朔的事:“裴朔对我有救命之恩,在我拜在师父门下的时候,我曾经在他家住过一段日子。他看上去跟你说的有些区别,是不是哪儿有误会了?”

“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在南浔草堂素有混世魔王的名号,捉弄师长,惹是生非,不时还会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到勾栏瓦肆去玩,甚至连他弟弟也亲口承认曾目睹裴朔带着其他学生到暗巷,弄得一身脂粉气回家。你千万别被骗了,就怕他是打上坏主意,要拿你过乔,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别到头来被裴朔伤透了心,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跟说,我会跟你做主的!”

英娘谆谆教诲,拍胸口保证会罩着阿瑶。

阿瑶来了兴致,问起裴朔他弟弟是怎么知道裴朔进烟花巷子。英娘红了脸,支吾半天:“总之你别跟裴朔多来往就是!”

“老师来了!”阿瑶余光瞄到授课老师笼在斗篷之下,头发好像也被雪花染成霜白,抱着书踱步过来,便提了一声,英娘赶紧回到位置坐好,要拿起笔装模作样,才发现瓷砚结冰了。

阿瑶也是同样的情况,免不了两人的手心都挨过老师的戒尺。

正午时分,阿瑶和英娘各端出朱红扁圆的食盒,英娘伸头看阿瑶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她的饺子已经被冻成一坨,再往炭炉上温热,不忍直视。

注意到英娘的目光,阿瑶大方递过荷叶饼,“这是我做的春饼炒合菜,望月师父更喜欢把它叫做天地一家春,说是这几天‘咬春’应景,说白不过就是烙得薄如宣纸的荷叶饼,抹上香油甜面酱,卷了切成丝的青韭豆芽和切成寸长煸炒的猪里脊,最后布上几根羊角葱丝,卷起来可以吃了。”

英娘听着阿瑶的话卷起来送到嘴里,甜面酱的浓郁和煸炒过的猪里脊相得益彰,豆芽爽甜,满嘴是青韭的鲜辛,好像把憋了一整个冬天的浊气都驱赶出来,体内上下浑身舒爽。

好吃!英娘忙吃都来不及说话,只能给阿瑶竖起大拇指,一口气连吃了六个。

阿瑶见英娘吃得急,不由得担心:“慢点吃,别噎着,我这还有呢。”

“好吃!阿瑶,以后你要不给我多带一份?”英娘竖起大拇指。

“戚夫人一番爱护之心,我羡慕都来不及,你舍得?”

阿瑶说着,又从食盒端出两个碗,舀起用糖和醋暴腌的荠菜丝的稻米粥,春饼配糯米粥,仿佛已经感觉到春天的到来,桃始华,燕来也,青草萌发,如有若无的一样,不知不觉,窗外停雪,似有若无的暗香随风飘散。

寒梅过后便是春。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湖心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南浔草堂夫子们休息处所旁的书斋传来有异于变声期的男声,清脆悦耳的朗诵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阿瑶和英娘按着节奏韵律,这些天英娘已经把字认得差不多,听罢她们念完百家姓千字文,继而描红练字,授课的夫子总会趁她们醉心练习时出门,却掩门留下一条缝隙,快到下课才回来检查作业。

英娘聪颖,阿瑶有上辈子读书的经验,对夫子玩弄的把戏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出去。

二月,久违的阳光露出云面,天光乍破,积雪消融。

冬天雪天不冷,当初看见雪有多兴奋,现在对它就有多痛恨,北方冰雪消融,正是南国回春之际恰恰是最冷的时候,融化的冰水被阳光照耀,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蒸腾的水汽无处不在,风中夹带水汽,冰冷入骨。

阿瑶内里穿棉衣中单,红花缎清水丝绵长袄,莲青杭罗月华挑线裙,裙下青绉镶花夹裤,最外罩了件沈香色羽缎斗篷,铜鸭手炉时刻怀揣在身上,别人看来极为暖和打扮,她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在屋内烤炭火也不愿意把斗篷脱下。

“我们稍后还要到外头上课,你这样能行吗?”英娘略带头疼看着阿瑶,阿瑶的体质也太虚了吧,屋内的炭火不绝,怀里不是汤婆子便是铜鸭手炉,穿的厚厚,长袄下的手臂看着就像秋天的藕,一节一节,白白嫩嫩。

“可以啊。”阿瑶瑟瑟发抖,说话上下颌都在打颤,“春天赶紧来吧,冷的受不了。”

“那我们现在动身过去?还要走好一段路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回应她的是阿瑶的点头。

今日夫子让她们到鉴湖上的湖心亭去上课,美名其曰换个地方赏美景,与其他同学学子一块讨论,比两个人闷在房间闭门造车好的多。

也就是湖心亭上,还会有男同学。

阿瑶无所谓,倒是英娘,距离上课还有半个时辰便催着她赶紧到湖心亭去。

湖心亭位于鉴湖的中心,从东岸的杨柳堤的曲桥走进去,就到了。它是单檐六角攒尖亭,亭内四面八方能欣赏草堂四季山水,春望花廊,夏观荷塘月色,鱼跃莲叶,秋赏月,冬看远处小山薄暮朦胧如水墨。

她们到的时候,美人靠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学子。

英娘微愣,阿瑶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那边还有位置,我们快去。”

不光是英娘发愣,在湖心亭的几名学子也傻了眼,草堂极少有姑娘进来,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裴行知出面,一边是裴朔带过回家的阿瑶,另一边是山长的闺女英娘,他仅思考片刻,就询问阿瑶:“阿瑶好久未见,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和英娘是来湖心亭赏风景的吗?”

“不,我们是来上课的。”阿瑶全然无视裴行知套近乎叙旧的开头用,简要说明她们的目的。

“那正巧了,我们也是上课。”裴行知打了个哈哈哈,阿瑶微微点头,裴行知在她心中已经烙下一个不可深交,不要与陌生人谈话的印象,他对裴朔的印象实在是太大了,裴朔不时受到他的影响,好几次从他或是别人嘴里都听见裴行知的名字。

这很难说服阿瑶,某些事跟裴行知没有关系,他清白的像朵白莲花。

所以,她无意跟裴行知多谈。

但英娘却开口问:“孙夫子说今天讲诗三百,你们也是说诗的吗?”

“是啊,看来我们真的还是同一门课。”

不多会,草堂的仆役就搬来一副草堂冬日图景的插屏,横亘在阿瑶英娘和裴行知他们之间,把湖心亭分割成两个地方。

一边是阿瑶英娘两个小姑娘,另一边以裴行知为首的草堂学子。

草堂学生陆续来了,三三两两,结伴成群,看到画屏把朦胧的远山劈砍成两半,美人靠坐着两个女孩,画屏的另一边才是他们的同窗。

“那边怎么会有两个姑娘,打哪来的?”

“和我们一起上课么,成何体统,之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

人多了,各自持有的不同的意见,杂乱的声音下不知道谁提议让他们声音小些,但没有人理会,他们根本不怕阿瑶他们听见。

“别理会他们。”耳朵没聋的都能听见他们的话,阿瑶依然打着颤说。

“嗯。”英娘低声应道,手指绞着绣青翠竹叶的衣带,而后咬了咬唇,拉过阿瑶趁着人多声音吵杂,凑到她耳边说:“我跟你说……”

“嗯?”声音吵闹,没听清,阿瑶表示。

英娘面上忽地红粉飞扬,娇羞扭捏,又跟她说了遍:“……你可不许对别人说啊!”

阿瑶极为缓慢深沉的点头,英娘喜欢裴行知,嗯……英娘原来喜欢裴行知呢。

她正在消化这个信息。

可也算是意料之中,裴行知和裴朔这两堂兄弟白净俊美,相貌便已经胜人一筹,裴行知日常扮演的又是一个谦谦君子的角色,进退有度,温文尔雅,要是她不是结识裴朔在前,被他的美色迷昏头,说不定她也会像英娘成为暗恋裴行知的一员。

但可惜呀,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她结识裴朔在前,命运跟他纠缠到一起,也知道裴朔和裴行知的关系要好,只不过在裴朔名声被毁时,裴行知在哪,他不仅不见踪影,维持自己的好名声,从中还有他在幕后推波助澜的身影。

还是裴朔可爱一些。

“裴朔你在干嘛?”耳边传来英娘的怒斥,“我告诉你,这里是南浔草堂,你再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瞧过来,我就让爹爹把你逐出书院!”

阿瑶抬眼就见裴朔伏在画屏上,笑眯眯对她挥了挥手,对英娘说话却收了笑容:“我知道你是女的,我继母也是女的,我未来夫人也是女的,女的我不是没见过,不稀罕,只是出于同窗缘故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我这话还没说,你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胡乱指责甚至污蔑,山长千金,你是不是得向我道歉?”

前半句引得学子们哄堂大笑,英娘气得脸都红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流言

“都是误会,误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阿瑶连忙打圆场,裴朔趴在画屏上瞧的是她,被英娘误会了。

阿瑶板着脸瞪向裴朔,下课你再瞧个够,现在要上课了快回去坐好!

好吧,那是你说的。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裴朔轻易读懂阿瑶的眼神,自己有点小委屈,冲英娘的方向撇嘴,继续用眼神给阿瑶解释,我真的不是在看她,我对她没有兴趣,我只是过来瞧瞧你。

我明白的,快回去,夫子来了!

阿瑶余光瞥到夫子踱步过来,赶紧警告裴朔坐回去。

裴朔心不甘情不愿,听从阿瑶,回身正襟危坐,他们两人眼神交流在电光山石间发生,如裴朔忽然偃旗息鼓,默认了英娘的说法,让他们觉得好生无趣,追问裴朔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好事者左一言右一句,湖心亭宛若成了菜市场,喧闹异常,鉴湖水面漾起波澜,仿佛对他们打扰湖心的安宁感到烦恼。

夫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解答困惑,“你们很热闹嘛……”

顷刻,雅雀无声。

夫子抱琴越过男生,所有人正襟危坐,就连最顽劣的几个坐姿也挑不出毛病,他很满意这种效果,不追究方才的热闹所谓何事,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继续聊下去,时间正好,我们开始讲课。”

琴弦响,南风歌随着夫子的琴曲悠悠唱起,萦绕在湖心亭上,起初只有夫子一人在唱,而后学子的声音加入,再后来混入悦耳的女声,区别于学子们声调低沉,阿瑶和英娘偏高的声调给歌注入了活力。[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湖面吹来的微风拂过阿瑶的发丝,撩动岸边垂杨柳,柳枝抽条,隐约有一抹若有还无的新绿在枝头。

夫子以南风歌为引,说百姓生活,继而粗略提及帝王策略,引经据典,回到赋比兴上来,讲修辞和文章的写法。

时间悄然流逝,夫子结束今日的讲课,没有问题的先行离开湖心亭,对课业尚存疑虑的围在夫子身边询问,阿瑶收拾到东西,起身离去,被英娘拽着袖子跌坐下来。

英娘凑近,小声质问:“你跟裴朔是什么关系,我都瞧见你跟他眉来眼去,不是跟你讲了裴朔不是好人,让你别靠近他嘛,怎么说了你当耳边风!”

“这里不好说话,回去我在跟你说。”阿瑶拽拽英娘的衣袖,英娘见她眉宇间有讨好之意,而且这里确实不适合说这些,让旁的学子听见,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像裴朔那样的人他自然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他们说他去烟花柳巷逛窑子,不也是没有长进,但对于阿瑶而言,一点风言就能把她掩埋掉,她还要在南浔县生活下去呢,以后要怎么过日子。

英娘初见阿瑶就对她产生好感,虽未及掏心窝子的交情,可她也不乐意见到好好一个姑娘就正因为她们的话被旁的人听了拿去大肆宣扬,遭人嘲笑,因此应了阿瑶的要求。

回到厢房,英娘锁了门带她到里间,又问了事情的经过。

阿瑶道:“听过童养夫没,裴朔现在归我养了。”她抛出这番话,把英娘炸得内角外嫩,“我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也有一段时日,他的秉性我略有了解,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要是他有去哪些地方,以后他不会再踏足。”

英娘目瞪口呆,“你疯了,要是让别的人知道,那你怎办?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别人家养童养媳,我怎么就不能养童养夫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是他再敢胡来,我就不要他了重新找一个养。”别看阿瑶现在一脸坦然,天知道她纠结多久才把裴朔列入童养夫的名单,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家世相差太远,青梅竹马终成双完全是不可能事件。

但架不住裴朔对她太好,她对他的脸又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确实存在好感,答应也是顺水推舟。不过裴朔这性格确实得要好好调~教~,不能再熊下去了。

英娘被阿瑶的豪言壮语惊吓到,久久不能回神。

“谢谢你的担心。”阿瑶握住英娘的手,“我知道我这话会把你吓到,但我想依裴朔那黏人的性格,用不着多久你也会发现,与其瞒着你倒不如现在说清楚为好。”

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阿瑶口中的裴朔和她认知的裴朔有极大的出入,真的是同一个人?

她抿紧唇,慎重做下保证:“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不让别人知道。”而后似乎又想到一件事,小心翼翼提出:“阿瑶,你确定裴朔不是有喜欢小孩这种癖好?”

这话阿瑶表示她没法接。

结果就在第二天下午,书斋新来的女学生跟裴朔有一腿的流言传遍了整个南浔草堂。

“听钟霖说,就我们在湖心亭上课不是隔了画屏,裴朔还趴在画屏逗姑娘么,原来他逗的不是山长千金,而是千金旁边的那个!那个是他的小媳妇,不是明路的那种,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学这样的狐媚法子。”

“英娘旁边那个?没印象,多大长得好看不?”

“听说是八岁,相貌我还没怎么留意诶。”

“八岁?豆芽菜都没长起来,开玩笑,裴朔明明喜欢胸大腰细的!”

英娘无意听见,手中抱着的书掉落一地,怎么可能?她没有跟其他人提起,钟霖是谁,他是怎么知道她们昨天的对话?,阿瑶会不会以为是她说的?

她的内心纷乱如麻,唯独庆幸的是阿瑶已经回家,可明天怎办。

英娘蹲下来捡书,一本又一本胡乱搭成沓。

柔荑却摸到一只温热结实的手,骨节分明,“呀!”本来便已经心神不宁,这下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书籍再次散落,布在她的杏子花色褶裙:“不好意思。”英娘道歉,定神细看暗自倒吸气懊恼,让他瞧见尴尬的一幕,莫名担忧起自己的妆容发髻是否齐整。

裴行知拾起她裙上的书籍,放到边上的大石头,对她伸出手:“是我孟浪,惊吓你了,该是我赔罪道歉才对。这里尚没人路过,如不介意,英娘你搭着我的手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荠菜团子

戚芷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斜阳晚照,积雪消融,雪水渗入泥土,新绿破土而出,梅花落英缤纷,那头的桃枝悄然长出几个花骨朵。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朝她伸出援助之手,青丝调皮从他的肩头滑落,俊美的脸庞带着笑意,那双手白玉无双,正如羊脂白玉。

美的让人窒息,美得砰然心动,她真的很喜欢裴行知呢。

“英娘?”裴行知呼唤一声,英娘腾地脸红的滴血。天哪,她到底看了裴行知多久,他会不会认为她孟浪,失了体统。“呵~”

裴行知轻笑逸出,更使英娘羞愧埋头,不敢再抬头。

“英娘,附近有同窗看过来,你再不起来,他们会觉得我在欺负你,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裴行知状似无意地打趣。

“我起来就是。”听见这话,英娘忙抬头,可四周哪里有人,才发觉是裴行知逗她,满脸羞红。

当他再伸手,她没有拒绝,按捺满心的羞涩,纤长的手指搭在裴行知的手腕上,从地上起来。

英娘道:“今天好多人都在谈论昨天湖心亭课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太恶毒了,怎能毁坏一个女孩子的声誉!”她义愤填膺,语气里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和惊恐。

“我也不清楚。”裴行知温声安慰,“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同学都慢慢想到的,清者自清,强行解释还会起到反效果。”

“寄望如此。”

裴行知微笑。

阿瑶回到家,洗净了手,熟门熟路进厨房,望月和燕窝都在,汤勺伸进陶锅,舀起一点尝味道,望月问燕窝:“你觉得味道如何?”

“鸡不好,油脂多而没有无味,鸡汤鲜味不足,下次你交代我或瑶柱去采买,让大娘好好守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燕窝颇为生气:“您看,这汤熬了快一个下午,眼下再吊一锅高汤也来不及,幸好没把云腿放进去,否则就白瞎了好材料。”

她把汤批评得一文不值,听得阿瑶好奇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想着晚上梅花汤饼呢,瑶柱过来尝尝鸡汤。”望月招呼道。

但见小巧精致的瓷碗飘浮一层金黄色鸡油,阿瑶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就把鸡汤给咕噜噜喝完,末了舔舔嘴:“味道不错啊。”

燕窝白了她一眼:“你有吃就满足了,得有高要求。”

阿瑶丝毫不生气,天冷时候来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流入到胃,顿时浑身都暖和起来,她很满意。

汤头以备,水浸白梅、檀香末和面做成皮,温和隽永的檀香香味混合梅花暗香,气味淡雅,望月不用梅花模子,揪了一小团,在手中捏了几次,一朵白梅仿佛被风吹落到她手上。

阿瑶学着望月的手势,不时抬头看望月的动作。

望月做出五朵白梅,阿瑶才做成一朵,而且外表真是差太远,她完全不敢把那朵白梅放到望月的旁边做为比较。

“慢慢来,不着急,你看这片花瓣就厚了。”望月指点,她做了十来多以后,就专心教导阿瑶和燕窝。

燕窝做的花瓣多,一捏就散,阿瑶做得结实还有点丑,连幼儿捏的泥巴都不如,她们几人嘻嘻哈哈,互相打趣。

厨房一片笑声。

“望月姑娘。”厨房外传来洪亮的喊声,扼住她们的笑声,停下动作一同瞧向门外,原来是是守门的大娘,她说:“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是颜娘子的侍女,她说颜娘子有口信要带给你。”

“我出去一下,你们两个好好做,我回来要检查的,做不好就看着我们吃梅花汤饼吧。”、

望月随守门的大娘离开。

好好的,英娘的娘亲怎么忽然就找望月师父呢。

阿瑶跟燕窝对视一眼,该不会是为了她的事来的吧?阿瑶不由得多想,右眼皮应景跳动,她哀叹,不会真的是她的事吧。

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燕窝已经做好:“我做好了,你再走神今晚可就只能看我们吃梅花汤饼了。”

“不!”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她吃饭。

她集中精神专心对付手中的面皮,要真有事,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瑶柱,今晚你想吃什么?我打算做冬笋咸菜,好下饭。”燕窝拿起角落堆放的冬笋掂量,弯弯的冬笋两头尖,色泽黄亮,远看去像一个个金元宝。

她挑了几根壳结实,掂起来极有分量的冬笋,纵向划开一道,就轻易剥开层层竹箨,将冬笋切块,放入水中煮透。

阿瑶舔舔嘴,“想吃荠菜团子!”

离开草堂回望月府上的时候,路边小摊贩叫卖,那香味把她馋得肚子咕咕直叫,没舍得买一个吃,她过年从孟老太太那儿得来银角子被她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回去步子加快不少。

燕窝数了今晚的菜式,又捞起锅中笋块看煮成怎样:“成,就这样定了。笋块还要再煮一会,我先去抻面,你做好梅花就赶紧做荠菜团子。”

荠菜去老叶,清水淘洗沥干就将它切得细碎,慢慢加入细面拌匀,青翠的荠菜叶子裹上面粉变成苍绿般的,少许盐和碱面,取来食盒的格子抹上清油,倒入拌好荠菜叶子上笼蒸。

望月回来就见到阿瑶做味汁,新蒜切末装碟,倒入酱油,蒜末咕噜噜冒气,撒上一小撮盐花就成了。

“姑娘你回来了呀。今晚吃冬笋咸菜,荠菜团子,我琢磨可能不够,下了一小碗鸡汤面,末了再喝梅花汤饼清嘴。”燕窝捞起冬笋,拍开甏上泥封,钩子勾出腌渍好的雪里蕻。

挤压出咸菜卤,雪里蕻切小段煸炒,而后和笋丝同炒。燕窝和望月都是喜欢味道浓重的,快能起锅倒入咸菜卤调味。

“很好呀,等瑶柱再长大一点,你们就可以轮流做饭了。”

阿瑶把捏好的“梅花”煮熟,轻轻地放入鸡汤中,白梅浮在金黄色的鸡汤中。

那厢,荠菜也蒸好。阿瑶掀开蒸笼待蒸汽消弭,青绿一如刚采摘下来的模样,切成一个个团子,泼上花椒油和调好的味汁。

阿瑶已经迫不及待夹一块尝试,吹了几下,咬起一小口尝尝,满口荠菜的清香,蒜末辛辣,可特别的提味,还有酱油,这酱油有点微甜,越吃越饿,越想吃。

“好好吃!望月师父,燕窝,你们尝尝看。”自我得到满足,等不到晚饭,她端到望月和燕窝面前请她们吃。

“不错,除了荠菜,槐花、苜蓿、芹菜叶等时令蔬菜都可做成团子。瑶柱,你可知荠菜团子有何功效?”

阿瑶摇头。

吃完两个荠菜团子的燕窝道:“荠菜明目,益胃,可以多吃几个。”

“燕窝略懂药理,你平时可以多问问,不能只埋头做菜。药有君臣佐使,食材有相辅相克的,稍不留神就会害人害己,以后等你多认几个字,我再教你做药膳。”

她受教,目光再转向盘子才发现荠菜团子被吃掉了一半,落入谁的口中……

望月一看,她都还没吃,荠菜团子就已经下了一小盘。“燕窝你可以怎么能不等我就把它给吃了呢!”

燕窝眼疾手快又从盘子夺取一颗,“荠菜利肝力,和中。”(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撑腰糕

荠菜团子吃的是荠菜的清香,冬笋咸菜就着鸡汤面,面条筋道,小菜爽脆,更是胃口大开,再吃一碗梅花汤饼,撇去鸡汤浮油,除了盐其他作料都不放,突出梅花面皮的清雅。[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阿瑶饕足地摸摸自己吃饱的肚子,和燕窝收拾饭桌。

“瑶柱,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阿瑶心脏漏跳一拍,但见望月脸上没有不虞的神色,可她依旧没底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饭前颜娘子遣奴婢过来找望月有关。

她最近没有做错事呀……

阿瑶反复思考,随望月走进书房。

书房西窗两面墙立起书架,线装书立的齐齐整整,东窗下设了一张罗汉床,小几棋盘一张,黑白子散落其中,望月以此聊以打发时光。

她依靠在软枕,慵懒招呼阿瑶也坐到罗汉床上说说话。

“最近你在草堂似乎过得很滋润,若不是颜娘子派人跟我说,我还不知道,整个草堂的学生都在传你跟裴朔有一腿。”望月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惊得阿瑶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可有此事?”

“为什么会流传出来的啊,英娘对裴朔的印象较差,裴朔又经常找我玩,这一来二去,她就问我,我跟她说裴朔是我的童养夫。”阿瑶一五一十交代,说到最后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可她想不懂,这话是怎样流传,还是有人陷害她。

英娘跟她在一起,今天也没有偷偷跑去见裴行知。

难道是裴行知做的好事?他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会冤枉她?如果是他,她名誉受损对他有什么好处,如若不是他,她在这件事受害,谁才是这个事最大的得益者?

阿瑶百思不得其解。(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等等……她刚刚顺口说了……童养夫?

阿瑶后知后觉,这个时候再捂嘴都来不及。

唯盼望月没听清。

可注定让她失望了,望月挑眉:“裴朔,童养夫。”

完了,她当真听见!打击的阴云笼罩在阿瑶的头上,望月会不会认为她太孟浪,小小年纪心思不纯,然后就把她赶走……

阿瑶的心思放在脸上展露无疑,看着瑶柱时悲时忧,小脸一会儿皱成苦瓜,一会儿皱成脱水的茄子,望月觉得特别好玩,也不作声打断阿瑶的思索,托腮观察她的神情,猜测她所思所想。

望月会有什么打算呢?

阿瑶偷瞄一眼,这眼就让她愣住,尽管望月收眼收得快,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嗯,我会投喂好裴朔,长大他当我夫君的!”阿瑶握拳坚定表示,那颗心却是跳得越来越快。

“小小年纪也不害臊。”望月噗嗤一笑,用手轻刮阿瑶的鼻子。

猛对了!望月不在乎。阿瑶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望月全然不在乎阿瑶惊天之言,也没当作是童稚玩笑的话:“你爱养几个就养几个,荷包的银角子看着点花,花没了,我不帮你养。至于草堂那边,让那些嘴碎的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嗯!”

翌日,阿瑶提着点漆梅花食盒再去草堂上课,走得是直通夫子们居所的西南门,避开南浔草堂的学子,直接到达上课的地方。

英娘一见她就迎上去急忙解释。

“没事,你不用太在意。”阿瑶安慰道,得到望月的准信,她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只要望月不被这则流言影响,嘴上在别人身上,他们若要诋毁她,那就拳头伺候!

“可……”

“没什么可是的,对了,请你吃撑腰糕。”阿瑶笑盈盈打开点漆梅花食盒,端出一小碟雪白如玉的方糕来。“这是今早新蒸的,还热乎乎呢,趁热吃。”

粳米和糯米粉拌入白糖,上笼蒸熟,刚出笼的糕团甜香四溢,软糯有韧性,再揉拉伸展开来,撒上金桂花末,棉线切割成小块,点上梅花点,磨上油,特别好看,端在手里压根不舍得吃。

在阿瑶的催促下,英娘小小咬了一口,桂花香味似有若无,无法捕捉,糖味端正,“好吃。”

“片切年糕作短条,碧油煎出嫩黄娇。年年撑得风难摆,怪道吴娘少细腰。”门外传来先生的吟唱,阿瑶和英娘扭头看去,先生缓步走了进来,一双睿智的眼睛扫过阿瑶的食盒,英娘的手。“好香啊,有句话叫独食难肥,是不是应该分点出不来给夫子我尝尝?”

撑腰糕的香味把夫子提前吸引过来了。

阿瑶赶紧端上一碟煎的金黄的撑腰糕来。

最传统的做法莫过于把年糕切成薄片,用油煎了吃,也寓意着腰板硬朗,耐得劳作是意思。

课后,她又把撑腰糕分给其他夫子吃,“糕点做的不错,可有名头?”阿瑶有将望月的话给他们再复述一遍。

在座都知道望月的名声,或多或少也请了她前去做过宴席。

其中一位夫子闻言笑道:“还真的是望月的脾性。我吃了你的撑腰糕,在草堂里若有不公,我给你撑腰。”

她没想过一块糕点会换来夫子们的承诺,抿嘴一笑给他们福了福身。

提着食盒往回走,桃花林夹道多了好些学子游玩,积雪消融,春日初绽,虽是春寒料峭,但春天悄然而来,马齿笕、蕨菜长在路边,嫩绿得焕发生机。

她走在路上,吸引了那些学子的目光。

南浔草堂目前只有两位女弟子,一位是山长之女英娘,另一位则是厨娘的学徒,英娘酷似山长,那这个走在湖边杨柳堤的人会是谁,大家心里有数。

“看到了么,就是她跟裴朔有一腿呢。”

“这么小的一个就会迷惑人了?不太可能吧。”

“我家小妹妹可会争宠了,她才五岁。人不可貌相,你永远不知道别人肚子里的那颗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如潮水拍岸四面八方涌来。

阿瑶停驻脚步,目光投向说话的那些人,讽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各位未来的君子们,孔夫子说的话,你们做到了几点了?”

说话最大声的学子腾地一下脸如赫色,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教也!”

话音刚落,他就哎哟一下捂住后脑勺,恼怒的往后看,“谁打我!”

“打的就是你!”

裴朔脸色阴沉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弹弓。(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玉兰饼

裴朔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握一把弹弓,眉宇带煞,双目神光迫人,宛如一把出鞘见血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嗖地一下便架到他脖子上,让人胆寒。[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在他附近的学子情不自禁让出一条道,裴朔站到阿瑶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有什么事当面讲,在背后叽叽歪歪,只有闲来无事嗑瓜子的妇人们才会去做。”

他们连后院妇人都不如。

同窗腿快,赶去明堂书斋跟裴行知言起裴朔闹事。

“我兄长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裴行知对他们抱拳表示歉意,同窗是喜好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家中不太受宠,看不惯裴朔焚琴煮鹤或者斗鸡赛马的行为,对裴行知的处境感同身受,言辞间颇为他忿忿不平。

“他毕竟是我哥哥,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裴行知微笑,笑容苦涩,同窗长叹,带裴行知过去。

然而水静河飞,也不见其他学子,只有裴行知和文弱的同窗面面相觑,他挠挠头:“奇怪,我明明见闹得不可开交,就要打起来,怎么转过身来人就不见了呢?”

没有人解答他们的疑虑。

眼看着同窗羞愧的神色越来越重,裴行知安慰:“兴许是被师长劝开了,没闹出事来就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是啊是啊。”同窗顺着裴行知给的台阶下,又说:“我知道有家作坊卖的酒酿特别好吃,就在六安巷,今天我请客。”

六安巷,裴行知目光闪过一抹异色,扬起笑容,道是恭敬不如从命,两人结伴而去。

再说此前裴朔的一番话引起众怒,其他学子怒目而向,好几个正是血性方刚的年纪的学生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就跟裴朔比划比划,裴朔动了干架的念头,跃跃欲试,阿瑶不可能放任让裴朔去打架,以前在街头食肆听过这些学生议论过裴朔的“功绩”,现在看来错并非全在裴朔身上,多半其中还有这些挑衅寻事的学生功劳。

不能让他打架,否则就算他没错也变成有错,让夫子对他的印象更糟糕。

于是她双手握住了裴朔的拳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裴朔,你说你是不是我的童养夫?”

说完,她脸上一片发烫。

“我是,所以你得听我的。”裴朔内心窃喜,以为阿瑶害怕,低声安慰说他很快解决好,让她不用担心。

“错了,是你要听我的,不然我不高兴我就把你给换掉,再找下一个。”阿瑶丝毫不意外见到裴朔回头瞪他,“你敢?!”

“那你得听我的,不许动手打架!”阿瑶同样瞪他,比眼睛谁大,谁不会呀。

她没有感觉到裴朔的怒气撒在她身上,内心好像吃了蜜一样甜,笑得更开心了。

裴朔怔愣,回以灿烂的笑容,应承道:“好。”

周围的学子一阵倒吸气,距离他最近的阿瑶耳畔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

噗通噗通,心跳如雷。

是撞击厚土,破土而出的萌芽,蝴蝶破茧而出刹那的芳华,早春初绽的桃花,山间流淌的淙淙流水,雨打青瓦发出叮咚声,都不足以描绘她内心的悸动。

不经意间,阿瑶从脖子根红到额头,意识到自己的脸红成洞庭红橘,她捂着脸:“裴朔,你别笑了……”

他的笑容太可怕,把阿瑶给吓坏了吗?

裴朔反思,以后能不笑就不笑。

被无视的学子们表示打死他们都不相信他们没有一腿!

阿瑶握住裴朔的手,让他乖乖在一旁,“你们说我跟裴朔有一腿……”她环顾四周,“我现在非常严肃通知你们,我跟裴朔的关系就是若干年后,你们要给我们、以及给我们家孩子满月封红的。”

“太,太不知羞了!”学子们哇然一片。

阿瑶瞥了一眼说话最大声的那个人,十三四岁的大块头,“我知道你,你有个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上元节的时候你们两家还办了订婚,就你还好意思叫的最大声?还有你,这厢跟人订婚,却又跟甜水巷的小娘子打的火热……”她眯起眼,一个个数落过去,起哄的人大多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被阿瑶逐个点名,说破他们跟哪家说亲,点谁谁哑火。

她很满意现在的安静,余光瞥见夫子沿着柳岸踱步:“夫子来了,都快散了吧。”

阿瑶拉着裴朔一溜烟跑走,快的人已经跑远,慢的人还没离开就被夫子抓到正着,“你们都在做什么?不务正业,都给我回去把四书五经都抄一遍!”

远处学生的哀嚎让阿瑶噗嗤一笑,幸好她拉着裴朔跑得快。

松开裴朔的手,却被他一把抱住,一声又一声的唤道:“阿瑶,阿瑶……”

越叫,她的心越软,跳得越快,“你别叫了。”

“好,我不叫,阿瑶我想吃糖不甩。”

女方家长同意这门亲事,便煮“糖不甩”招呼男方,男方看到端上桌上的是“糖不甩”,知道这门亲事“甩”不了……

阿瑶想起这个典故,羞红脸拒绝做糖不甩:“玉兰花开又落,我给你去做玉兰饼。”

风雨溟濛的二月天,香味似兰的玉兰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红颜薄命般的凋零了花叶,远望树下如残雪堆积,却又是姑娘家做玉兰饼的最好时机,挑选完好无缺的花瓣,洗净和以粉面蔗糖,下油锅煎,金黄酥脆中带着玉兰花的香味。

粥既是正餐也是小吃,焐酥豆糖粥分别将蚕豆和糯米粥烧煮,蚕豆焐至酥烂,最后加入赤糖和桂花,糯米粥同样加入赤糖,食用时先盛入糯米粥,后再将豆酥舀入粥中,十分香甜。

吃过小吃,裴朔再三交代阿瑶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出了门,他面沉如水,有些事他并不想让阿瑶知道。

就好比现在。

昏暗的街道暗巷,寻常没有多少人来往,暗巷的一头是死胡同,唯一的出口被一人挡住,他背对着光,影子拖着长长,地上还有物体在蠕动,仔细看竟然是个人!

他被布条蒙住双眼,拦住了口,双手反剪在背后,只能呜呜叫唤。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是谁让散布流言的。”背对光的人开口,声音非常奇怪,被绑住的人侧耳细听却没有一个人能对得上这人说话的声调口吻。(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射艺

“唔唔!”被绑的人拼命摇头,却被踹了一脚,紧接着自己被提了起来。mht.la [夜夜小说网]

绑架他的人似乎很高,他拼命挣扎乱踹乱动,没办法接触到地面,这个人到底是谁?他骇然。

他说:“我无意伤你,但如果你敢玩花样,那就只能吃点苦头。”

到底是谁绑架了他,他心绪翻飞,试图从来人的言语、声音声调中判断。

铮——

宝刀出鞘,发出清吟,于此同时他感觉到肩膀上架着冰冷入骨的东西,冷得他一个激灵,丝丝寒意从薄弱的颈部皮肤的纹理中渗入,这让他意识到,他再稍一动弹就会让万劫不复。

危险当前,他安静下来,不敢再挣扎。那人扯掉他口上的布条,刀,从他脖子移开,拍打他的脸:“说,是什么人让你散布留言?”

“裴朔败坏草堂风气,还有那个女孩子,草堂多少年没有女学生,就为了她破例,我不服!况且,他们之间真没有猫腻,恐怕未必吧,听说之前那个女孩子就住在裴朔家中。”他冷哼一声,言语激烈,看不起草堂的女弟子,由始至终绝口不提是谁让他传出来的话。

阿瑶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即便拜入望月门下,年龄尚小,跟在望月身边打下手,外人连燕窝是望月的入室弟子都不知晓,更何况是新入门的阿瑶?旁人只知阿瑶是厨娘的弟子,以后也会成为一名厨娘,但在此之前,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姑娘,为何会有人知晓她的过往,知道她以前住在他家。

谁会闲来无事去查一个无关重要的人。

除非是她亲近的人,有过来往的。

裴朔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这话是裴行知教你的,我没说错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那道干涩沙哑的声音直击他心底埋藏的秘密,他内心咯噔一下,没有承认也不否认,保持缄默,又听那人阴测测道:“冤有头,债有主,是时候该去找他算账了,呵呵,裴行知、裴朔,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被绑的学子被人随意丢下,过后再无动静。

又过一会的功夫,他似乎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便大声呼救起来。

裴朔和裴杨尾随他一路去到六安巷,见着他给裴行知通风报信,也从他的嘴里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原来刚刚把人绑到暗巷,问话的都是裴杨,裴朔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他悄声往回走,没有惊动任何人,六安巷口的裴行知几个人都不知道他曾来过。

回裴家别院的路上,裴朔问裴杨:“裴行知为什么要怎么做?”他想了很久,他玩耍他挨罚,从不见裴行知的身影;裴行知通晓京城和南浔县大街小巷的好玩之处,就连庆宁庵也是他发觉的,怂恿他以拜神求学问为名,留在哪里。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明白。

“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裴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委婉提醒裴朔。

对比裴朔低落的心情,阿瑶的心情不能更好了。

每到开饭的时候,随厨房阵阵飘香,再糟糕的心情也在香味四溢的饭菜之中得到治愈。

二月,正是白蚬河虾仔上市的时候,渔人轻而易举就能江河湖塘获取,大清早挑到南浔城东,和鱼担儿一块做买卖,秤量论斗,价格十分低廉,二十余文就能买到一篮子的白蚬,洗净白蚬,剐肉去壳,韭菜切成小段,先爆炒蚬肉,撒入几滴米酒,再与韭菜同炒。

舀起一大勺蚬肉炒韭菜,混入滴了茉莉花露的米饭,她可以吃上两大碗!

望月更多的时候不是华丽的大菜,而是对着食谱琢磨一道道家常菜肴,给阿瑶和燕窝尝尝,而后就让她们学着去做。

春雨一场,田埂里便冒出一茬一茬的野菜,向阳的水渠边上,那些宽大的嫩绿叶片的蒲公英就是她们的目标,掐住叶柄根部轻轻拔起就能带回家,洗净叶片和根须的泥土,切去根须,滚水焯去苦味,拌上酱油和醋,最后浇上炸了花椒的油,一道略带苦味的小菜就做好了,花椒油香,微辣带麻,麻辣咸酸会聚,阿瑶和燕窝夹了一根,咬在嘴里嘎吱嘎吱,消磨时间最好。

早餐,炸了金黄金黄的油条佐粥,蘸点虾子酱油和腐乳露,滋味别是一番风味,还有小碗鸡汤飘着海带虾皮的馄饨,一只只裹成元宝样的,内里是荠菜肉馅,肉馅还搁了一只爽脆的虾仁,清爽的虾仁丰富了肉馅的口感,吃着不觉腻味。

一天的好心情就从早餐开始。

这日的课程还是要户外去,阿瑶和英娘面面相觑,想不通学子们的骑射课程与她们有何关联,她们除了在一旁树下阴凉地方聊聊天,偶尔摇旗呐喊,加油助威,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能做,就她们俩这副身板,张弓勉强可以,射程嘛……

璀璨的白光在眼底闪烁而过,倏忽就不见踪影,阿瑶抬眼,却听学子们大喊叫好,掌声雷动。

骑射场上,箭羽划破凌空,如白日流星骤然闪亮,嗖了一下就稳稳当当没入箭靶红心,箭靶离人有二十步远。

场上握弓箭的有两人,正巧她都认识。

英娘握住阿瑶的手,目不转睛看向骑射场上的一人,手攥的紧紧的不肯松手:“阿瑶,已经二十五步了,裴公子一定会赢的!”

阿瑶拍拍英娘的手,顺她的话说:“恩,会赢。”

比赛的两人都姓裴,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裴公子”赢。

嗖嗖!

咚!

两只箭矢先后没入箭靶,尾羽颤抖,可见箭矢插入的力度颇为强劲,至今两人旗鼓相当,场上又是一片喝彩,好事者叫喊着让教习把箭靶挪到五十步远,一箭定胜负。

就当教习当真依言让仆从将箭靶往后再挪二十五步,学子们都沸腾了。

“怎办,怎办,五十步了,他可以射中吗?”英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期盼他能一箭定胜负,五十步外射箭,如真命中红心,才十一岁的他就会成为人人口中的神童!

文武双全,前程光明。

“他会射中的。”阿瑶笑道,相信的目光投在裴朔身上。

似乎察觉远处有人在看他,目光炙热,裴朔转过头来,就看见坡上树荫下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相互扶持,阿瑶握紧拳头给他加油打气。

嗯!他转过头来,心情一片大好。

裴行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英娘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粉面含羞给他鼓劲,他微笑点头回应,余光扫了一眼阿瑶再转回目标靶子。

“预备——”

教习吆喝,拖长的尾音让阿瑶和英娘紧张起来,裴朔和裴行知举起弓箭,蓄势待发,场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教习的声音在回荡。

“射!”

两只弓箭如流光,尾羽摇曳星芒,咚的一下插在箭靶上,弓弦的颤栗尚没停歇,胜负已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酒酿团子

箭如流星,先后没入箭靶,一箭命中红心,另一件少有偏离,只余一指宽度。(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裴行知笑眯了眼,掌声雷动,周围的人毫不吝啬地喝彩,他们目睹了一场精彩刺激的射艺比赛。

五十步外偏离红心,说来有些可惜,但却是一个十岁将近十一岁少年的成绩,这已经不易,无论是力量或是准头,让人感叹青出于蓝,然而裴朔的成绩更令人瞩目,竟然稳稳当当的命中红心,少年未及弱冠,堪称神射手!

“不愧是开国侯的嫡长子,其子肖父,将来可成大才!”教习赞赏道,转眼又对裴行知成绩做出肯定,裴朔和裴行知虚心受教。

树下的英娘跺脚,懊恼:“哎呀,太可惜了,就差一点!”

阿瑶雀跃,但碍于英娘在场,又是裴行知的粉,对裴朔没有太大好感,没敢跳起来,可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英娘瞥了她一眼,肩膀碰碰阿瑶的肩:“快去吧,看你,看他的眼神跟你做的撑腰糕似的,黏黏的,挪都挪不开。”

“你不生气?”阿瑶诧异,“要是你生气我就不过去了,陪你平复心情。”

“瞎说什么,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英娘笑骂,肩膀碰一下阿瑶的,指向射箭场:“你看你的裴郎看你呢。”

顺着她青葱手指看过去,和裴朔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少年意气风发,朝她举起弓,笑弯了眉,隔空喊话:“阿瑶,我刚刚的表现如何?”

“太棒了!”阿瑶也喊道,露出单边小酒窝,朝裴朔挥手。

“咿――”英娘抖落一身鸡皮,捂着眼睛:“你赶紧过去,我仿佛双眼都被闪瞎了,要注意影响啊,那些学子指不定又要怎么说呢。mht.la [夜夜小说网]”

阿瑶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英娘提到外人的一瞬,她略有惊慌扫向裴朔旁边的学子,他们都围着裴朔和裴行知,热闹哄哄,没有留意到她。阿瑶叉腰:“好啊,调戏我呀,看我不挠你痒痒。”

英娘提起裙子就往树后躲。

裴行知邀请裴朔:“大哥,六安巷新开了一家卖酒酿的脚店,味道还不错,去尝尝不,也算是给你庆贺。”

“有好东西怎么叫上我啊!”

“就是。”

旁边的学子们可不依,纷纷叫唤起来,非得让两个今日出风头的裴家兄弟两请客。春寒料峭,吃一碗酒酿通身暖和,而且,他们这个年龄,家中不允许他们碰触烈酒,闻倒是闻过却没有几个真正允许喝酒,酒酿倒是折中,正好满足了他们想尝尝新鲜的愿望。

“大哥,我们就一起去吃呗,还是说那个谁给你做?”裴行知怂恿道。

裴朔扭头,目光微闪,懒洋洋答应下来:“成啊,横竖现在已经下了课,我们干脆现在就过去。”

裴行知呼朋唤友,一群学子浩浩荡荡离开校场。

裴朔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阿瑶,她们在树下玩闹,这才跟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

顿时空气都安静下来。山坡那边的阿瑶和英娘玩得气喘吁吁,才发觉射箭那边早就水静河飞,栏杆下的小草随风点点头。

“他们都去哪呢?”英娘往前走了几步,放目张望。

“刚刚好像听他们说要去哪里玩,没仔细留意。”阿瑶平复好呼吸,“那我们回吧,今天下课早,待会你要做什么?”

英娘想了想,说:“也对,我们去看妆粉吧?过了冬,玉簪花失去香味,玉簪粉自然不能再用,听闻花间斋新做好了一批珍珠粉,是熟鹅膏和合香油配制调粉,抹在脸上润润的,我打算给阿娘买一盒,好阿瑶,你陪我去瞧瞧?”

……

六安巷,裴朔背着手打量周遭。

说起来六安巷距离南浔草堂算不得远,穿过三条主街道,抄了榕树后的小路走近道,远远就闻到一股酒香,凑近就见巷口支起一把大伞,伞下是推车小摊,香味正是由其中一口锅飘出来的。

沿着六安巷走到尽头,出去是通往西市的街道,那边贩卖的胭脂水粉、金胜银簪、丝绸锦缎琳琅满目,好几家数得上名的老字号就在哪里。

六安巷巷道安静,某家粉墙青瓦的院落飘来低眉婉转的歌声,一枝的桃花越过墙头,枝头花瓣重重,风拂过,撩了鼻尖的除了暮春零落的桃花香气的,还有脂粉香。

裴行知俨然是这次出行的领头者,安排好同窗学子们的座位,对正在煮圆子的老板娘说每人一碗,又招呼看六安巷深处的裴朔:“大哥,过来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裴朔说话的时候,目光又落到老板娘的锅中。

“难道说……大哥你看的是飞烟家?”裴行知故作猜测,他那桌的人好奇,问飞烟是何人,裴朔的目光也睨了过来,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

他很享受众人瞩目,接着道:“飞烟就住在那户挂着红灯笼的屋院,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亦不在话下,她的妹妹飞霞跟我们年龄相仿,也熟读四书。”

“那飞霞会吟诗作对么?”却有人不以为然。

裴行知:“她们家非常欣赏有才华的人,不时会举办诗会或茶宴,邀请有才之人一起吟诗作对,说不定还能入了飞烟的眼,跟她秉烛夜谈。我还以为大哥是想去飞烟家登门拜访。”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卧虎藏龙,二弟连闺中女儿家的才情都了如指掌,看来平日没少登门拜访。”裴朔反唇相讥,心底已然明白过来,六安巷这一片都是名妓居住的地方。

可千万不能让阿瑶知道,不然她十之*要闹起来,嗯,不能自讨苦吃。

“阿嚏!”半路阿瑶打了一个喷嚏,谁在嘀咕我呀,她揉了揉鼻子,紧接着呛鼻浓烈的脂粉香味涌进来,鼻子痒痒又是一个喷嚏。

英娘关切:“是不是这边花粉太香?过了这段就好了,花间斋就在前方。”

“兴许是的。”

老板娘事先将糯米蒸熟,拌入酒曲做成酒酿,糖和酒酿同煮,空气飘出酸酸甜甜还有米酒的气味,这便是他们刚来的时候嗅到的,下了小圆子,一个个小圆子白白胖胖浮在水面,雪白如玉,更像是冬天捏的小雪球。

糯米小圆子浮起来便可舀起来盛碗,最后老板娘还要加上一小勺去年秋天做的糖桂花,金桂宛如秋天落下的银杏,浮在酒酿圆子的表面,平生给这碗家常的点心增添几分贵气。

圆子没有馅料,个头很小,软糯弹牙,它没有多少味道,全凭味甜逾蜜的酒酿和糖桂花调味,可它又并非单纯甜腻,还有点酸和酒的味道。

“味道还不错呢,行知你挑了个好地方。”其他人吃了也觉得好,不用旁人再劝,叫老板娘再上一碗。

裴行知眯了眯眼,如狐狸般,问:“大哥呢,喜欢吃酒酿么。”

“老板娘,再来一碗。”回应他的是裴朔的喊声。(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撞见

“几位公子,可别多吃了,酒酿虽是家常点心,可也醺人。夜夜小说网mht.la

老板娘端来第二碗时,见他们空有身高,脸稚嫩的很,有些人说话也还没变声,有的则是公鸭嗓,他们又穿着学子袍,料想是附近哪家私塾学堂的学生偷跑出来的,于是出言劝告。

“真多事,也不是特别好吃,下次不来了。”有的人听了就心烦,喝完一碗就把碗摔在桌上,起身就走。“行知,多谢你的款待,我先走了。”

裴行知目送他离去才回头对老板娘说声道歉,多放几枚铜钱作为补偿,老板娘笑说不介意,笑意没达到眼底。

“大哥?”裴行知回头,就见裴朔醉眼朦胧,无辜而又不解地歪头看他,哼了一下以示回应。

“嗯?”

脸若芙蓉,双颊的颜色赛过春日晴好绽放的桃花,眉似弦月秋水眸,饶是跟裴朔同一屋檐下居住,饶是知道自己跟他长得十分相像,裴行知一看他醉态迷离的模样,还是看定了眼,怎么都没办法移开眼。

只要是看向裴朔的人,几乎都失了声音,就连老板娘也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降低温度。

若是裴朔长大,多少女儿家竟折腰啊!裴行知想,却摸上自己的脸,半晌,他回过神来:“大哥,你喝醉了。”

他一点都不意外,伯父善饮,据说一人喝倒全军营还精神奕奕,而裴朔,继承的反而是伯母的酒量,几杯下肚立刻就醉态尽显。

裴朔点头:“是啊,我醉了。”

说着,他弯眉一笑,憨态可掬。(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大哥太可爱,有点不舍得下手,怎办?裴行知脸又红了起来,就那一碗吃不醉人的酒酿,怎的他也感觉自己有点醉。

“裴朔醉了啊。”周围的学子听了站起来,忙伸手扶裴朔,“这个时间南浔江涨水了吧,码头估计已经忙碌起来,来往运送货物车马多,我们送你们兄弟俩回去。”

“嗯,我醉了。”裴朔重复地点点头,所有人都知道他醉了,笑了起来。

裴行知谢绝他们的好意,指向那处挂红灯笼的屋院,说:“大哥跟飞霞挺熟络,我送他过去讨碗醒酒汤来喝,正好他之前提到过找飞霞有事来着。”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其他人的目光在红灯笼和裴朔的脸上,来回打了一圈,拱手就告辞,当然,也有几个跟裴家兄弟相熟的同学嚷嚷要跟过去凑个热闹,裴行知没多加阻拦,几个人拽着裴朔往飞烟飞霞家走去。

……

阿瑶陪着英娘满载而归,不光买了珍珠粉,还有孙仙少女膏,据花间斋的掌柜说,早起加入热水洗面,就有却老去皱,容颜胜似少女的功效,英娘听了十分心动,价格令人心痛,最后在掌柜多方游说,咬牙还是狠下心肠买了。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阿瑶,我们走六安巷抄近路回去吧。”她指道。

“你对里头的情况熟悉吗,我瞧着天色有点暗,如果不是很熟悉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们走大路回去,也碍不了多少时间。”阿瑶瞧六安巷巷口曲折,折过一段后,巷道隐藏在高墙灰瓦间,走这条路的人不多。

日照西斜,早春的傍晚来得快,去得快,就怕英娘不熟悉里面的路,天黑了以后还在里头走,不太安全。

英娘:“没事,我来过,这片不是三教九流偷鸡摸狗的地方,你就放一万个心。只要穿过六安巷,回去就快了。”

“恩恩。”手牵手,阿瑶和英娘走进六安巷。

巷子安静,偶有人家的婢女扫洒门前,阿瑶打量婢女的衣着,越过她身后,窥得门口院落一隅,年轻女子修剪莳花,看上去颇有雅兴,再看院落陈设,芭蕉山石,庭院的水磨青砖,或是五色鹅卵石凑成的蟾蜍图案,多半是殷食人家。

路经陌生地带的阿瑶稍微放下心,听英娘说话。

拐过弯,无意看到一户人家停留了好几个人,身影依稀像是裴行知还有几个穿南浔草堂学子袍的人,生怕被他们发现,连忙拉英娘往后退!

“发生什么事了?”英娘被她一拉,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也学阿瑶躲在墙后偷偷往外看,轻声问。

“你看那边像不像是裴行知他们?”阿瑶手指指了指那边。

“他们原来是要来六安巷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英娘不解,她也没觉得有需要避开的必要,看见裴行知就想出去打招呼,被阿瑶按住肩膀,她说:“别急,先看看他们来做什么。”

阿瑶总觉得裴行知他们的动作有点奇怪,他们那边还有一个人?裴行知这样一肚子坏水的人,也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

她的目光飘向了认真看裴行知的英娘,又回头去看裴行知。

“大哥,我们到了,你醒醒,我们到飞霞家了,你不是念叨要找飞霞吗,快去敲门吧。”裴行知摇了摇裴朔的肩膀,他的声音飘进英娘的耳朵,当他侧过身来,阿瑶和英娘都能看见依靠在他身上,被他搀扶的人。

英娘倒吸气,看向阿瑶又看他们,欲言又止:“那不是裴朔么,那飞霞又是什么人……”

“是裴朔。”

裴朔好像已经睡过去,哼唧了几声,又没反应,裴行知有点为难,在其他同学的劝说下,只好自己去敲门。

应门的是个清丽可爱的小姑娘,阿瑶她们看去,就见应门的小丫头见到裴行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黄鹂鸟扑过去:“行知哥哥你来啦,飞霞很想你!他是谁,行知哥哥的兄弟么?”

飞霞心直口快,倒无意中给裴朔洗清了裴行知泼到他身上的“污水”。

谁想她竟嘴快拆穿他的话,还要跟来的人不多,又是他们的狐朋狗友,听到再解释一二就好,裴行知尴尬成恼:“你忘了,这是你裴朔哥哥,之前也来过的!”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嗓音大了许多,特地强调。

“哦~行知你明明是这里的常客,刚刚你可是怎么说的,哼哼,我们都听见了。”

飞霞犹豫片刻,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没在这小事上纠缠下去,招呼他们进来做:“行知哥哥,快进来坐吧,姐姐今天做了一桌好菜,你来得正好,今儿有口福了。”

裴朔耳朵动了动,倏忽挣扎离开裴行知,把众人吓得有点懵。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你们玩的开心,阿瑶给我做了一桌菜呢,我回去吃饭了。”

说着,他摇摇晃晃,飘出六安巷,速度快得像春风拂面。

“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他做菜,就拿我过乔!”墙角的阿瑶吐槽。(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训话

(猫扑中文 ) 黄昏近晚,英娘回到家,偏厅已经摆好了饭,颜娘子和阅微山人在等她。

英娘登时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平时家里都没有这么早开饭,今日是老爹回来所以才提前的吗,想来娘亲也知道学堂下午没课,她会问下午到傍晚的这段时间去哪里吗?她有些不安,去花间斋是她想了很久,瞅着有空才得以去一趟,主要是她没有跟颜娘子交代她去哪里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福了福身,说:“爹、娘,孩儿回来了。”

阅微山人点点头,颜娘子说:“洗手吃饭吧。”

她没问她去哪里,英娘想要是颜娘子问起她要怎么回答,一顿饭食不知味。

阿瑶踩着饭点回到家,刚进门先时问守门的大娘,裴朔来过没有,大娘一头雾水反问今天有客人要上门来,她便明白真的是裴朔拿她过乔,开溜的借口而已,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肚子咕咕作响,顺着香味的诱饵走进厨房,不意外看到燕窝站在砖块垒起的垫脚石炒菜:“师姐,今天吃什么?”

“脆鳝。那边放了做好的菜,你端去饭厅,顺便去花圃请姑娘吃饭。”燕窝道。

阿瑶脆生生地应着,取碗筷盛饭,连同已经做好的干菜鸭子,凉拌刀豆,莼菜羹,南肉春笋端走。

望月和颜娘子家都是食不言寝不语,不同的是英娘满腹心事,阿瑶吃得开怀,她不爱五花肉,偏爱春笋,尤其是吸收了肉汁的春笋,又鲜又嫩,还有浓厚的五花肉肉汁,不知不觉又多吃了一碗饭,跟燕窝抢夺最后一片春笋。

心满意足,阿瑶嚼着春笋,笑眯了眼。

饭后漱口点上一盏茶,这才算是吃完晚饭,望月问起她下午的行踪:“下午颜娘子派人问,你跟英娘去哪里,下次你跟英娘出去的时候,要带个口信给家里人,不要让人担心。”

同样的问话也发生在英娘家,颜娘子端坐在太师椅,表情严肃,英娘站在她面前,垂着手低头,眼眶微红,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把买来的珍珠粉和孙仙少女膏送给阿娘之后,不但没有平息她的怒气,反而更生气了,她做错了吗?

两母女就这样僵持,谁也没有说话。

阅微山人多次想开口说话就被颜娘子给瞪回来,只能默默在一旁喝茶,他还是有点不死心,毕竟这是宝贝女儿啊,悠着点,看她都哭了!他试图对颜娘子发起眼神交流,给英娘求情,颜娘子压根不理他,甚至稍稍侧过身子,给阅微山人留个后脑勺。

女儿呀,爹也没法帮你。

他捎去同情的眼神给英娘,可英娘也不理他。

睿智的南浔草堂山长郁卒。

颜娘子手指敲着茶几,说:“你去把《列女传》中的‘贤明传’抄十次,把贤明传读通读透了,写一篇心得交给我,什么时候写出来了,什么时候你再去上课。”

“娘!”英娘猛然抬头,眼泪在眼圈中打滚,她被禁足了?

阅微山人清咳几声,给英娘求情:“之后几天我安排夫子给她们讲讲《贤明传》,光靠她一人,就算把《贤明传》抄上一百遍,也没办法读通读透,更不用说是写心得了,你要不放心,安排奶娘跟去上课就是。”

颜娘子考虑片刻:“那就这样办。”

阅微山人赶紧给英娘使眼色,英娘再次福身,“谢谢爹娘教诲,孩儿明白。”

颜娘子放软态度,将英娘拉到身边苦口婆心地说:“你别怨娘,身为姑娘家怎能跑出去也不交代一声,你和阿瑶年龄尚小,万一被拍花的拐了去,从此天南地北,你让娘以后怎么熬?没遇上拍花得谢天谢地,可若路上遇到意外,比如大街跑马,被冲撞了,一辈子可就毁了,你让娘如何去跟望月交代,如何跟自己的良心交代。”

英娘低下头,这才明白颜娘子为何生气,可……裴行知他们不也都……

她欲言又止,心里生起一丝不甘心。

颜娘子眯眼,继续追问,这才问出她跟阿瑶在六安巷看见裴行知他们。

“六安巷,那不是——”颜娘子惊讶,与阅微山人对视,声音在喉中戛然而止。

英娘疑惑:“娘,六安巷是什么地方?”

“小孩子不要多嘴,以后离草堂的学子远点,听见没有!”颜娘子严厉的警告让英娘一抖,忙不迭点头,心里始终存在一份疑虑,为什么提到这个地名,娘亲的态度骤然发生大转变,那不是一条寻常巷子?

那厢,阿瑶提及她们抄了六安巷的近道回来,还看见草堂的学子们。

“六安巷啊,那是烟花巷子啊,都知娘子多居住在那边呢。”望月说道,她对六安巷不排斥。“有时候我也会应邀上门给她们做小宴呢。”

身为厨娘之首,只要对方出的起钱,她又看得顺眼,都可以上门给对方冶宴,她出入的地方不仅限名门望族,烟花巷柳,寻常人家也会有她的身影,六安巷那片是烟花之地最为清贵的地方,有钱不一定能叩开都知娘子的门,才思敏捷,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才会被她们请进去。

“以后你们也会遇到,心里要有一把秤。出入烟花地有好有坏,它既是一块敲响达官贵人朱门的叩门砖,在烟花地做一场春日小宴,胜过在村庄做十几场流水宴积攒的名声,又是你再进一步的拦路石,出入在烟花地的厨娘,身份比都知娘子更不如,会被那些人看不起,甚至将你视为玩物。”

望月不紧不慢喝口茶润润嗓子:“可给我听好了,我们是厨娘,管的是厨房案板灶台的一亩三分地,不是主人家的床,乐意糟蹋自己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污了厨娘之名!”

阿瑶忽然想起以前江流县吕府的丫鬟对她说话的场景。

在望月斩钉截铁的话语前面,她已经不记得当初丫鬟是怎么说的了,“是,谨遵师父教诲!”

“恩。”望月看阿瑶是真受教,面上含笑:“瑶柱,你会做炒货么?赶明儿你带点过去给英娘尝尝。”

“请师父赐教。”又要点开一项技能,有点小激动呢。(未完待续。)猫扑中文

第九十三章 四季陶然

有时候,阿瑶觉得望月很有做神棍的天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的,到第二天她带上炒货来到草堂上课的时候,她只想大喊一声:绝了!

“早安。手机访问m.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阿瑶进了课堂就见英娘的身影,对她打招呼。

英娘背对她,端正跪坐研墨,面前是摊开的《列女传》,笔锋沾满墨水,她便开始一字一句的抄写,听到阿瑶的声音,她颌首示意。

今天英娘是怎么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阿瑶有意让英娘开心些,上前给英娘看她系在手腕,成人巴掌般大的香囊,英娘目光移到香囊上:“上面的兰草绣得挺好看,你绣的?”

“不是哒,花纹不是很重要,主要是里面……”

阿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快要上课了,请姑娘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要干扰到别人。”

这是英娘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跪坐的妇人所说的话,她双目怒视,好像阿瑶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

她是英娘的什么人?阿瑶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只记得她那身靛蓝印花的衣衫,心里暗自揣测。

“咳咳。”夫子清咳几声,阿瑶赶紧溜回自己的座位,乖乖做好,这个夫子下课的时候老不正经,但绝对是严师,戒尺在手,背错就罚:“我们要开始上课,闲杂人等请离开。”

明白夫子说的人是自己,妇人上前讪笑解释:“我是英娘的乳娘。”

“管你是天皇老子家,我的课堂听我的,现在请你离开,别打扰我们上课。”

夫子威武,阿瑶默默喊。

妇人的脸色刷得一下由青涨成猪肝色,她瞅了一眼身旁的英娘,见她没有给自己解围的打算,这才不甘情愿退下去,就趴在窗棂往里面看。

只要人出去了,夫子也不再管,开始说课:“今天我们讲的是列女传……”

上课有好一段时间,阿瑶东张西望,那妇人不在窗外,夫子背着手走到了后面,这是个好机会!阿瑶趁机从香囊里面抓了一把炒货放到英娘的手心。

英娘低头,手心的瓜子颗颗如凤眼般,隐约嗅到玫瑰的香气,瓜子犹有余温,稍微用两指捏一下,瓜子壳就爆出一条缝隙,露出里头肥厚的瓜子仁来。

“这是我昨天做的玫瑰瓜子。收好收好,待会下了课我在请你吃点特别的。”

阿瑶赶紧催促,夫子转身回来只看见两个坐得特别端正的小人,睃了两眼,又继续讲课。

上课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夫子讲完,说:“今天就讲到这,先休息一下,我们来吃熏豆茶,江瑶贡献一点开心果。”

“夫子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开心果!”阿瑶下意识就捂住自己的香囊。

“我不光知道你带了开心果,还知道你带了熏青豆和玫瑰瓜子,正好我好久没喝过熏豆茶了,我去让小厮准备一下,咱们煮熏豆茶去。”夫子特别高兴,起身出门喊人准备紫铜茶壶柴火还有食材。

阿瑶嘴巴张开,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保持伸出手的姿势,眼睁睁看夫子的小厮抱着食材进来,听清澈泠然的泉水咕咚咕咚倒入吊起来的紫铜茶壶。

“你的熏青豆呢?去岁秋分你师父收了一批‘落霜青’做熏豆,那会我就找你师父预订,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现在。”夫子的语气令人心酸,脸上的期盼挥之不去,兀自抹了抹虚无的眼泪,趁着紫铜壶底冒出虾眼大小的气泡,抓了一把熏青豆投到壶内煮。

“落霜青”是水稻即将成熟之时的稻熟毛豆,鲜嫩饱满,粒大色青,用来制作熏青豆是最好不过,或是选用香粳豆也行。

剥出豆粒,漂去豆衣煮熟,过后捞起加入盐花,摊在竹筛上用炭火烘焙,不断翻拌豆子,直到青豆干燥起皱,熏青豆就做好。

用来煮茶,佐酒小食,或是当闲暇时光解馋也适宜。

“这煮青豆的柴火也是有讲究的,要用早春桑树剪下的枝条。”说话之间,夫子添了一小撮桂花,这木樨青豆茶就做好了。

玫瑰瓜子,开心果,奶油核桃用梅花攒盒装盛,阿瑶小小地尝了一口木樨青豆茶就被夫子的故事给吸引了过去,也不知怎的,身边坐了很多人,其中一个就有裴朔。

围炉而坐,听夫子讲的故事,袅袅茶烟下一双双眼睛全神贯注目看着他,夫子兴起,不拘小节,手舞足蹈了起来。

门外,颜娘子和阅微山人伫立,只站了片刻的时间就转身,乳娘满头大汗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的出现,阿瑶逐渐忘记曾经有过这茬,没有了列女传和乳娘,英娘很快回到当初纯真可爱的模样。

看似跟以前没有两样,不过阿瑶发觉,英娘在对待裴家兄弟的态度上出现了一点微妙。

有时远远见到裴行知或者跟其他学子迎面走来,英娘微微点头擦肩而过,连笑容也吝啬给出去,彻底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而裴朔过来找她玩的时候,英娘一反见面呵斥的态度,虽不说多热切,却会跟她打趣,或是一同去河边放纸鸢。

色彩斑斓的绢制蝴蝶风筝,风力的带动下振翅欲飞翱翔在蓝天白云下。阿瑶更多是荡着秋千看他们抓着线轴,提溜风筝逆风奔跑;立夏时节,和姑娘们摘荷叶,阳光正烈,头戴一顶荷叶帽子避暑,六月天孩儿脸,又逢瓢泼大雨,这顶“帽子”正好派上了用场!这年的秋天,秋老虎肆虐,吃着井水湃过西瓜,太阳下了西山迎来一轮皓月,小院的花灯照亮师徒三人满是喜悦的脸,不知不觉,大雪纷飞,南浔县的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收成一定好。

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晴好,今年也一定也是个好的开始。

这是阿瑶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候,有待她如亲人的师父和师姐,也有风趣幽默还馋嘴的夫子,还有英娘裴朔这样的玩伴,吃的好穿的暖,高枕无忧,她真的很满足。

裴行知的神童之名逐渐传开,南浔县的人再提起裴家的两兄弟无不交口称赞,弟弟才气横溢,哥哥胆识过人,神勇无比,其子肖父他日必成大气!

【第一卷少年不识愁滋味完】

_(:3∠)_活着吱一声…【吱】感谢11月angfeng3517的金猪和12月是瑾瑾是绵绵的扇子……啊,第一卷可算是写完了,卡了这章卡了2个月,本来想写网游换换脑子,结果去了主吧一看,一堆故事贴把杯子要写的梗都写完了,那我只好悲伤的去看他们的故事贴了,杯子没有沉迷818树洞和插旗呢

(600000)

第九十四章 从军行(上)

春节的夜里,下了足足一晚的鹅毛大雪,百姓次日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洁白无瑕,

帝皇登楼眺望,放目京城雪绒绒,官驿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来自各地的消息——普降大雪,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来年一定风调雨顺。

而裴府慎远堂中,此时的裴正稳和裴朔这两父子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裴正稳手指敲击桌面。

站在他的面前是神色坚毅的裴朔,对比三年前,裴朔长高了,隐约可见未来定是个身材颀长,俊秀的后生。

“我已经决定。北边虽不安稳,这两年水草丰茂,两边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不会有一场大仗,我加入府兵之后有足够的时间也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不用靠你门荫。”

是的,他要从军,走他爹的老路。

在南浔书院读书的三年,裴朔逐渐通过从北边回来的商人、或退役的府兵口中得知那边的情况,这两年老天爷赏脸,没有旱灾也没有水涝,北边更是雨水充足,朝廷松了一口气,估计那些蛮子也松了一口气,边界相安无事。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想得清清楚楚,只有当权柄在手,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没有别的原因?”

别看他爹面上不显,心里清如明镜,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裴朔笑了笑,说:“听说弟弟在满月宴上抓阄抓到您的官印,未来开国侯后继有人了啊。我对这个虚名爵位不稀罕,让给那个小豆丁了,也免得以后闹出笑话来,比起守成,男子汉就该自己建功立业!”

“混账,谁叫你说的这些话,给我好好反思去!是个男子汉却小鸡肚肠跟你弟弟计较!”裴正稳骂道,抄起一卷文书往裴朔怀里丢去:“接好,开春就启程。”

裴朔连忙接过,是府兵名册,上面已经有他的名字。“谢谢爹!”

裴正稳悠悠说道:“别怪我不说好话,你踏入兵府就在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少留在兵府三年,哭着喊爹也没用,三年后北边如果没太大的战事就可以回来,一旦战事吃紧,别指望能回来,抬出我也没有用,若你死在战场,我会想办法给你收尸。”

裴朔气得牙痒痒,为了阿瑶,也为了不被他爹看扁,他一定会好好活着回来!“儿子告退,这几天最做好准备就出发。”

远在南浔的阿瑶打了一个喷嚏,“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是谁在说我,不会又是裴朔吧。”说着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褥,边脑补边念着菜单,觉得似乎可行,才及其不甘愿的伸出手拿起毛笔写清单——这是望月交代的作业,列出一份谢师宴的菜目,邀请人是一个会试中举的举人,中农家庭,宴请15人至20人,这场谢师宴既要让主人办得体面,宾主尽欢,也要让主人宴客过后不至于囊中羞涩。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燕窝推门而进,呼呼作响的冷风跟她窜进屋子到处乱撞,掀起桌布,吹动帐幔,她跨进门立刻用脚勾住一带,冷风又关在外面去了。

食盒往桌上一放过来看阿瑶写的:“姑娘交代的作业写好了?”

“九菜一汤,大致用的材料我心里有数,材料也不算特别贵,就是菜式该怎么做才显得新意就费点脑力。”阿瑶回答,稍微挪了挪小杌子让出一点位置,“你要坐不?”

“坐没坐相,就你这被褥都占去整张凳子,让了等于没让。”燕窝翻白眼,不客气说:“姑娘见你畏寒怕冷,特地做了羊肉汤,喝点暖和身子,你把这条被褥丢回床上去再来!”

打开食盒,顿时热腾腾的白雾伴随羊肉的香味飘出。

阿瑶立刻凑了过去,深深嗅了一口,口水都要滴出来,抓过被褥就往床上一扔,乖巧坐等。

奶白色的汤水里横着一条筒骨,筒骨上的肉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竟还有味道,汤汁的精华还在骨髓里,阿瑶拎起羊骨,吸得干干净净,上面一点肉丝也没留下,再埋头喝汤,没有一点腥臊味,而且还特别甘甜,羊肉味浓厚,第一口喝下肚,就有一股暖流从食管顺流而下,一路暖到脾胃。

就着锅盔喝完羊肉汤,甚至还发了点汗。

阿瑶喟叹,“幸福的滋味,人间的享受,生活多好。”

燕窝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头,“这就满足,你对生活就这么简单?”

“是啊,我的愿望很简单吃饱,吃好,吃胖。”阿瑶摸摸因为刚吃饱而微微凸起的小肚子,露出满足的神情,闭上眼睛起身往床上扑去:“吃饱睡暖,人生的幸福……”

床啊,我来了~

咦,怎么过不去?咦,怎么有股力量不让我过去,是谁,谁这么狠心?

阿瑶疑惑睁开眼,压根就没够着,燕窝把她的领子拉住:“想干嘛?你把自己当猪养肥,上姑娘的案板?”

就在阿瑶和燕窝掐脸扯衣领的时候,婆子来传话说是裴朔找来,有事见阿瑶。

“唔,见我?”

阿瑶掇拾好自己,一路小跑到花厅,见到裴朔:“今年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阿瑶,我要走了。”裴朔抿了抿嘴,“我回来就是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呸呸呸,快喝水吐掉重新说话,才几天没见,就不会说话啦?才过完年,你才最后一面呢,我会长命百岁,你也会长命百岁!”阿瑶脸黑,拿过他喝的杯子递到他嘴边。“你要去那?”

“南浔兵府做募兵,我在府兵名册有名字。”他已经处理好这里事情,见完阿瑶回去就启程了。一别三年,三年的时间太长,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裴朔忽然紧紧抱住她:“你要等我,不能忘记我,知不知道!”

“裴朔你抱得死紧干嘛,我快呼吸不过来了啦!”阿瑶捶了他两下,裴朔把头深深埋在阿瑶的颈窝当中。察觉到裴朔的不舍,阿瑶回抱,拍了拍他:“不过是在南浔兵府做募兵,你看近些年国……朝廷也没有仗要打,时间很快就过去,我会偶尔路过兵府看看的。”

生活在富庶的南浔,接触的人对北边了解不多,只听说那边这两年也是风调雨顺,这里也不像几千年之后信息发达的社会,阿瑶就跟大多数百姓一样以为四海升平,和平安宁,殊不知边塞的战火纷飞,只是有些人拿起长枪走出巍峨的城市,利刃朝敌,背向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用性命保家卫国。

“嗯。”裴朔放开阿瑶时飞快在阿瑶的脸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完就跑:“等我回来,不许找别的童养夫!”

后知后觉发现被占便宜的阿瑶:“啊——裴朔你大爷!”

“讨厌,太讨厌了!”阿瑶嘴上嘟囔,把煮熟的猪肉当做是裴朔手撕,加入酱油、糖和盐和猪油拌匀,再翻炒,肉松这种耐放、味道又不错的零嘴最适合裴朔了。

等她用竹筒装好肉松,一如那年,匆匆赶到南浔兵府,却听门口的卫兵说,今年的募兵在一刻之前就出发前往去雁门。

“雁门啊。”阿瑶怔怔望向南浔城门的方向,不知为何鼻子酸涩,一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今天的风真是喧嚣。”89

第九十五章 从军行(中)

裴朔到达雁门已经将近晚春。

水墨般的山峦在视野中越发清晰,这些南浔募兵才发现两山隘口就有一座关卡城池。

因地形,用险制塞,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外壁城砖白灰包砌,门洞上建了一座城楼,上挂牌匾“雁门”,此行的终点,到了。

城楼和门洞前各有守卫,领队的百夫长出示南浔兵府的凭证也得逐个盘查,排在后头的人探头窥视城内的情况,见到守卫又是搜身,又是一样样搜查他们包裹里面的东西,说:“嘿,娘的,进个城都忒麻烦!”

却不想领队的耳朵跟顺风耳似的,一记眼刀飞过来,警告:“闭嘴,到了雁门,你们就是守关的士卒,小心一张嘴惹来横锅!”

那人缩了缩头,飞快睃了一眼守卫,又看了看百夫长,再也不敢吱声。

鱼贯而入穿过瓮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环境真的糟糕——

没有妇女,没有商人,没有墟市,有的是大大小小的校场和营房,整个雁门充满阳刚的气息,全是士兵。

抬头见青山,低头见校场。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军事堡垒。

“三年啊,呆在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队伍抱怨纷纷,百夫长冷哼:“怎么活?来到这就是干活,不打仗是天大的好事!先去做笔录,然后你们会被打散分到各个营。记住,不管你以前在南浔多厉害,欺行霸市也好,调戏妇女也罢,不想吃苦就都夹起尾巴好好做人,这是我给你们的忠告。”

裴朔被分到东边的细柳营,跟他一样分到这个营还有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同乡。

“等等我,你也要去细柳营吗?我叫方家宝,来自平阳,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后头跑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一身浆洗好的细布衣裳,笔挺笔挺,整个人像蓬勃向上的小葱,看起来家境不算差,脸稚嫩的很,眼睛里闪烁几分狡黠的光芒。

“裴朔。”

方家宝没感觉裴朔的疏离,看到同年人的欣喜使他滔滔不绝分享起他知道的消息:“你知道吗?像我们这么小的,不需要出外杀敌,留在雁门修修城墙,种种地,混满三年就能回家,镇上兵府还多给我们家十两银子哩!”

他晃了晃手指,笑得眉毛都跟着动起来,打心里得意那笔天降横财。“你呢,你来自哪里的,你家就这么放心让你过来?”

裴朔不喜欢这种你交底来我交底的聊天,半晌才应道:“南浔。”

“南浔,南浔是在那里的啊?听起来特别远……”

方家宝还在叽叽喳喳,两人的脚才跨入细柳营的营房,就被雷鸣一样的大嗓音给喊住。

“你们两个小子,过来给爷爷捶捶腿!”

方家宝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抓住裴朔的衣服往他身后瑟缩。

裴朔一眼就看到树荫下的大兵,身上穿的衣服款式跟南浔百夫长相似,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条深深的疤痕从他脸上斜过,把脸分开成两道直到耳朵位置,他没有左耳!

其他在大兵身后看好戏的兵,同样是一身匪气。

“裴朔,那几个人好恐怖,我们怎么办?”方家宝嘀咕。“其他分到细柳营的大人怎么还没来?”

“还磨磨唧唧干什么,快过来!”大兵喝道:“怎么,我们这些老人还使唤不动你们新来的?新来乍到拜山头,咱们认识认识,之后好互相照应照应,毕竟营房里面明的暗的道道多得是,免得以后吃苦头是小,倒了大霉是真的。”

他食指拇指搓着,明晃晃威胁起方家宝和裴朔。

陆续有人踏入细柳营,风尘仆仆手上还捧着新领的军服,一看便知都是今年的新兵。

他们也看到被为难的裴朔和方家宝,有的人选择默不作声,假装没看见路过,立刻就被那几个大兵闪挪过去给拦回来,同样是暗示威胁索要钱财。

要么忍气吞声把值钱的东西给出去,要么就站到裴朔方家宝那边不肯妥协。

营里的千夫长姗姗来迟,指着裴朔那些跟大兵僵持的人说:“你们一个个都站在这干嘛,还不去报到?还有你,又偷懒还欺负新人,给我去烽台站岗去!”

大兵耸了耸肩,与裴朔擦肩而过,回头看了一眼裴朔,眼神意味深长。

“幸好千夫长赶得及,不然今天恐怕得破财挡灾。”方家宝拍拍胸口,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只有裴朔等少数人心里明白,那个人不是个善茬,而且千夫长清楚他的所作所为,这件事一定没完。

次日鸡鸣,天全亮。

方家宝等人押到校场都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千夫长就当众呵斥他们这些新来的目无军纪,散漫懒惰。

他们不服,明明没有打更的声音,而且他们营房又偏远,怎么能全都责怪他们?

千夫长可不听他们,绕着整个雁门跑三圈再说。

“大人,这小子还有那几个跟方家宝他们是同一营房的,同营的都迟到,他们准时出现,可见他对同伴没上心,理应同罚!”

裴朔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人,果然是昨天拦住他的其中一个,今天就开始作妖,给他来个下马威。

这时候再说推脱只会让千夫长产生不好的印象,干脆爽快认错认罚,之后再无论如何都把方家宝那些人给喊起来。

他们跑得半死半活赶上吃早饭,但其他人已经吃完,馒头稀饭剩下不多,不够分。跑圈的那些人满腹怨言,裴朔拿着半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走远一些,默默吃掉。

“你太不够义气了!”方家宝说,伸头看了看他的碗,跟他吃得差不多心里平衡点。“下次你得叫醒我。”

“嗯,保证叫醒。”裴朔三两下扒完,“你也快点吃吧,快到时间了。”

又一日裴朔提前醒来,到了打更的时间也没听见声音,联想起之前罚跑,料想是那些老兵打磨没有服软的新人手段,就去把周围营房的人喊起来。

如此相安无事的状态下,细柳营里悄然分出两个势力,一边是一开始服软给了钱跟着大兵的新兵,另外的则是隐约以裴朔为首,从开始就没交过钱也没服软的新人。

第九十六章 从军行(下)

雁门的生活枯燥无味。

除了排军阵和挥枪,更多时间他们赤膊上阵,背朝炎阳面朝黄土,开荒种地,搬砖修墙。

山下每隔十里有一座砖窑,经年烟火不息。有的兵被分配到砖窑做窑工,而裴朔这批不愿交钱的人则被安排去搬砖,每天往返崇山峻岭,抬够担数才能去吃饭。

几个大兵簇拥那个没有左耳的李勇武站在高处,看裴朔一行人挑着担,摇摇欲坠往山上走,稍有歇息,他们身后的监工即刻挥舞木棍呵斥。

“这些刺头不吃点苦头,不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乖乖低头服软?”

“别的不说,那个叫方家宝和裴朔两个黄毛小子今晚肯定屁滚尿流的爬过来。”

“哈哈哈,你这么高估他们,说不定他下山马上就过来抱勇老大的大腿了。”

刀疤脸的李勇武眯了眯眼。

裴朔有感,回头朝李勇武的方向望去,很快就被监工催着往山上走。

“那个裴朔是个硬骨头。”李勇武笃定道。

“再硬的骨头没饭吃都变成软骨头。”身后的小弟嘻嘻哈哈,谁也没当回事。

……

又一次因为搬砖晚了下山只能吃到残羹剩饭。方家宝蹲在树下,狼吞虎咽喝掉稀粥,海碗里光亮如新,干净得好像没有盛过任何饭菜。

“裴朔那小子倔,你也要陪着他犯傻啊?趁勇老大今天心情好,你给他磕头认个错,乖乖把钱给了,以后就不用再吃稀饭,跟我们一样天天吃红烧肉还有泥鳅钻豆腐,大馒头管饱,岂不是美妙?”同乡见他可怜分了他一块红烧肉,直截了当跟他说。

当晚,方家宝悄悄找上李勇武,按照同乡所教,果然第二天监工就让他去修城墙,不用再搬砖了。

“方家宝被征调去修城墙,这段时间你一个人抬。我看你年纪还小,这样吧,一天一担,送到飞虎岭的烽火台就行了。”监工施舍般给他减轻负担,手一抬,指往山顶。

说是减轻负担,实际上从山顶还要再翻过一座山头,山的背后才是飞虎岭,依照他们现在的脚程花费的时间,再推算到年纪小一点的裴朔,他去飞虎岭再返回雁门,从雄鸡启明到披星戴月,连晚饭都赶不上。

太欺负人了!

其他运砖的兵士心里门儿清,但屈服在监工的棍棒之下,只能同情地看向裴朔。

“大人之恩,小的没齿难忘,定铭记在心!”时时刻刻问候你全家,裴朔拱拱手,飞快盘算起来。

飞龙岭是雁门最险峻的一段,最险处峭壁刀削斧劈,寸草不生,连飞鸟猿猴也不敢在峭壁逗留,偏生峭壁最高处有块奇石,其形似虎,日出时观它犹如虎啸山林,因而得名飞虎岭。

最险地方有天然屏障,稍微没这么险的半山腰建了烽火台,有人在此值守,但城墙一时半会没修到飞虎岭,监工委派了跟裴朔最不对付的兵卒去监督他干活。

……

绿树阴浓,正熟梅时节。

练打字的燕窝和阿瑶无法忍受窗外的知了叫个没完没了,横竖望月不在家,你撸起袖子我拿竹竿,在院子里粘知了。

“你行不行的啊,听到它的声音没,越来越嚣张。”阿瑶的脖子酸了,稍微活动活动,视线在树干上来回逡巡。

燕窝看都不看她,聚精会神——扑捉知了又落空,干脆把竹竿塞到阿瑶手里:“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阿瑶接过竹竿,光看燕窝的举动她学会了,恨不得亲身上阵,信心满满,脑补自己捕捉知了的情景,还不手到擒来?

她想的很美好,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又一次竹竿落空,累得阿瑶浑身是汗,燕窝咧开嘴笑了起来,把之前阿瑶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看吧,你也不行。”

“不干了。”阿瑶把竹竿丢到一边,袖子扇风,背后汗糊糊地的不舒服,“我去换衣服。”

“正好,待会出来吃寒瓜啊。”

坐在大树下的青石凳,两个小姑娘手捧绿皮瓢红的寒瓜,寒瓜汁水饱满,肉质爽甜,最中心的还有点沙沙的口感,大夏天吃它最解渴消暑不过了。

燕窝“啪”地一下止住阿瑶伸向第三块寒瓜的手,“寒瓜寒凉,你已经吃了两块,再多回头肚子就不舒服了。”

阿瑶幽怨地瞅了燕窝一眼,又不舍地看着余下大半的西瓜。

前几天望月带了两枚寒瓜回来说给她们尝尝鲜,阿瑶一看顿时垂涎三尺,尽管个头小了许多,名头也改了,依旧是看出来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西瓜,燕窝解释说这是从塞外传来的寒瓜,在南浔县上还是个稀罕的东西。

师父就是师父,天底下没有她弄不来的食材。

阿瑶对望月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馋猫,裴家别院来了人,是找你的。”

裴家别院,会是谁呢?难道是有裴朔的消息?

带着一串疑问,阿瑶洗净手,又整了整衣服才到前厅,一见来人,脸上绽放惊喜的笑容,如燕子飞扑过去:“生香,你怎么来了?快快坐,你来是有裴朔的消息吗?”

“少爷托人带了家书,里面有一封是给你的信。本来是福伯走这趟的,但他又要事在身。给,这是少爷的信还有这个。”生香将书和册子一块交到阿瑶手下,让阿瑶附耳过来,轻声说道:“来前福伯嘱咐我说,信中有玄机,让你多翻翻这本册子,多琢磨琢磨。再过几日,你把回信交到南浔兵府的人手上,少爷就会收到信了。”

书信传到阿瑶手上,生香就离开,留下阿瑶抓耳挠腮,一头雾水。

信中有玄机,要配合册子使用?

神神秘秘的。

她回到房间,先拆开信件。

【阿瑶:

我在雁门过得很好,这里的伙食特别好,好得让我想起你做的面。最近新学了一首诗,你自个念。

蕃州部落能结束,朝暮驰猎黄河曲。

燕歌未断塞鸿飞,牧马群嘶边草绿。

我厉害不,你一定要回信啊,等你回信!】

最后那句总让阿瑶情不自禁脑补起裴朔可能流露出眼巴巴的模样,“这字真的丑,一会儿字大一会儿字小。”她笑了起来,很快又疑惑,先不说字丑不丑的问题,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完全读懂一首诗,裴朔是不是太相信她的阅读理解了。

这信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她再翻开册子,册子的内容更少,还画了小人。

“春对秋,夏对冬,朝对晚,暮对早……看上去是反义词不是《声律启蒙》。”阿瑶接着往下看,“起句通常是反话,按相反意思理解……”翻过一页就一列的数字,旁边写的是什么平安,风紧扯呼,还有什么饿啊拿吃的诸如此类的词。

看了半晌,没明白裴朔的意思,又听燕窝喊她,就先把信给收起来去帮忙。 166阅读网

第九十七章 占据

“裴朔,有你的信。”南浔探亲的士卒带来家乡的书信,分发完信件后,把裴朔拉到无人的地方,递上两个用麻绳系在一起的竹筒,不忘打趣他有个好童养媳。

“谢谢。”收下竹筒的那刻,裴朔心绪翻涌,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期待,只想找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看阿瑶的答复。

【没看懂你写了什么。这一去山长水远,我也帮不上忙,不清楚腊肉那些给你寄了好不好处理,只好给你做点猪油渣,猪油都被我炼了出来,就着粥吃或者拌面,猪油渣下面还有垫了包裹纸,估计等信送到你手上,那纸底下应该都有一层凝固的猪油了吧。一个竹筒装的是雪里蕻,还有一个竹筒里面是掺了白芨和牛髓的膏脂,不是吃的,望月师父说白芨膏对付冬天手脚皲裂很有用,希望对你有用。】

收到信后的忐忑在此刻灰飞烟灭,阿瑶看懂了他的信!

裴朔蹦了起来,手舞足蹈表达自己的雀跃。

阿瑶看出他在信上的抱怨,所以做了能远途携带的猪油渣和腌菜,还有冬天防皲裂的白芨膏,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和善解人意呢!

裴朔把信折好,抚了抚信件的折痕,才收到贴近心脏的内袋。

站在高处,看着雁门脚下风吹麦浪,黄澄澄一片,像极他离开时经过的南浔江,江水滔滔,一浪接着一浪。

麦田边上集结许多人,老兵们都说今年收成不错,北边蛮子极有可能南下打草谷,得抓紧时间收割晒麦归仓。

他看了一小会儿就挑起放在半山腰的挑砖担往飞虎岭出发,没注意到山脚下有斥候快马加鞭,飞驰在麦田的羊肠小道,随后急急跑进雁门,但那也与他无关。

入夜,山林静谧。

微风吹过云雾,给当空的明月披上一层面纱,人间顿时昏暗。

飞虎岭半山腰上的烽火台燃着火把,和对面山头的烽火台与之照应,这里背靠屏障,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即便这段城墙尚未筑起,值守的哨兵也放心地打起盹来,殊不知危险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临。

来自塞北的铁钩抛了上来卡住砖孔,趁着月黑风高,几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手脚利索攀上来,一左一右从背后悄悄靠近那两个打盹的士兵,几乎同时出手!

一刀。

热血喷溅。

两个士兵悄无声息就被处理掉,丢到山岗草丛。

不请自来的蒙面人随即换上他们的衣服,又调整了妆容,看起来跟这里的人没有太大差别。

取代了原来的士兵,他们的动作肆无忌惮,陆续接应后续的人翻过墙头,带上兵器藏身在烽火台中。

天色渐亮。

裴朔一如往常挑着砖担送到烽火台,站岗的两人远远一看见挑砖上来的裴朔,神经紧绷,太阳穴鼓起,下意识握紧刀柄。

“别打草惊蛇,就一个挑砖的。”旁边的人示意他看烽火台下堆起来的砖,用于即将砌的城墙。

紧握刀柄的手这才松开。

裴朔对此一无所知。

在指定地方放下砖块,他从怀里掏出纸张和碳条递给站岗的士兵。

他们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签下木牌上的名字,不耐地打发裴朔离开。

裴朔拿到手睃了一眼,扭头自言自语说到吃饭时间了,转身就往山脚跑。

“只是个毛头小子,看这些砖块的数量,近期应该只有他自己挑上来,军中讨不到好的小可怜,不足为患。”裴朔的身影越来越小,那人跟同伴如此说,手上却比划让藏身在楼里面的人跟上裴朔,但凡他动静不对,灭口。

直到跑到看不到烽火台,裴朔才停下来弯身喘息,实际侧耳倾听林中路上的动静,回头看没有人追来,飞快跑进树林蹲在草丛。

树上的猫头鹰眼睛特别大,神经质地把头扭来扭去,树下的裴朔耳朵微动,枝叶沙沙作响,夹杂着不属于自然的破风声。

裴朔眼睛渐渐眯起,突然从草丛里站起来。

猫头鹰歪头看提起裤子又整了整的裴朔,宛如看一个傻子,“舒坦!该死的,要错过时间吃饭了!”

他继续往回跑。

后面的人跟踪他回到营地,看他小小一个人排在打饭队伍的最后,最后只捞到稀饭孤零零蹲在树下喝,与三五成群的士兵形成鲜明的对比。

正如头领所言,被兵痞盯上的小可怜,被众人排斥,对他们没有威胁,盯梢的人放心回去复命。

裴朔从海碗抬起头环顾四周,被盯梢的感觉消失了,掏出竹筒舀出一两颗猪油渣放入口中慢慢嚼。

有点焦香,经过长途跋涉,表面那层皮不怎么脆,但韧韧的带有油脂,又有嚼劲,仿佛在吃肉。

“小子,最近一个人搬砖感觉如何?乖乖叫声爷爷,再孝敬点东西,我们考虑考虑在勇老大前面给你说几句好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李勇武不在,所以这群人想先敲诈?然后在李勇武在的时候第二次敲诈好分钱,可见这群人并不是真心诚意尊敬他们的老大嘛。

裴朔咕噜噜三两下就把稀饭咽下,抹过嘴朝他们抬起下巴,嘲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模样,想当我爷爷?李勇武没这个命,你们更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这番话惹怒了那几个人,挽起袖子向裴朔走来:“臭小子,今天不教训你,我就是你孙子!”

“孙子,上校场一对一打啊,在这角落四个大老爷们围着一个小孩打,丢不丢人啊。”

入了军营,派兵遣将勘察地形之类都没学会,倒跟方家宝还有营里新来的士兵学的骚话一套套。

裴朔下蹲,双腿蓄力向上跳,手在树干一拍,又是一次借力,后空翻轻巧落在树干上站稳,居高临下,任凭他们在树下跳脚叫骂,他在树上岿然不动。

换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掏出怀里的签名裴朔陷入沉思。

今日的签名跟往日的有些不同,张伍以前给他签名直接咬破手指按指印,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按指印来得快,今儿却一反常态,签名的速度还挺快。

他下飞虎岭遇到的跟踪是不是张伍,还是另有其人?

……

跟踪裴朔的人回到飞虎岭:“那个人没有异常,另外属下查探到,最近飞虎岭的值守均由开春到达雁门的新兵负责,每两日换岗。”

“新兵?真是天助我也!”

第九十八章 夺取

新兵或许没能理解雁门的秋后是什么意思,老兵已经随时准备好。

这不,校场的号角一吹响,只要在雁门的兵都放下手上的活计火速赶往校场。

千夫长神情严肃站在台上说明情况:“蛮子带人打草谷打到平安镇,就在咱们眼皮底下!绝不能放任他们把粮草带回去!李勇武,金宝,狗剩,你们带队立刻随我出发!”

“是!”以李永武为首,出列到兵器架拿起武器。个个干劲十足,撸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恨不得插翅飞到平安镇找蛮子干架去。

“至于你们其他人留守雁门,原来是做什么的,现在依然做什么。”

“是!”

千夫长带着几队人浩浩荡荡离开,田野扬起一阵灰尘。

“张伍。”同伴喊道,在人群暗中观察的张伍收回视线,结伴去巡逻。

裴朔依稀听见有人喊张伍的名字,往声音方向看去,只看到背影。

“裴朔,你说的对……张伍不是那个张伍了。”伍长走过来,顺着裴朔的视线看去,没有捕捉到熟悉的人的身影,“你说的事,我会跟什长、监工提的,但你必须尽快搜集到证据。眼看蛮子南下打草谷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件事拖得越久,‘张伍’混熟了又无大错就难办了。”

“当然,我不会让张伍两兄弟白死的,也请伍长留意下‘张伍’的动向。”

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场遗留大型动物觅食过的痕迹,惨不忍睹,无从判别他们的身份,大概这也是凶手肆无忌惮抛尸山林的原因——附近在修筑防御工程,鲜有猎户会走到飞虎岭这片区域,又有蛇虫鼠蚁出没,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伍长跟张伍张路有非常远的亲戚关系,这是他无意听了一耳朵知道的。

打饭时,裴朔跟伍长闲聊感叹雁门的伙食养人,张伍张路眼看轮廓不太对,可能是把脸吃方了,又跟前面排队的方家宝等砌砖的人说山上有大虫吃人,让他们上下山留意些。

一来二去引起伍长的注意,他私下找裴朔,两人一对信息,几经周折确定惨死在野外的才是真正曾经在飞虎岭值岗的张伍张路两兄弟。

至今,裴朔闭上眼就想起发现他们的情景。

而凶手冒名顶替了他们的身份回到雁门,负责细柳营的巡逻值夜的工作,低调做人抓不到错处。

裴朔苦于没有证据直接揭穿他们,但以灭口的方式去冒名顶替两人,加上飞虎岭岗哨的诡异,他觉得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答应监工一天两担砖上飞虎岭,监工在岗哨那里发狠话说就算裴朔睡在飞虎岭也得完成两担的任务。

他从善如流赖死赖活也要睡在飞虎岭。

“活做不完,哪能回去要被监工责罚的!”这话说的特有底气。

赖了好几天仍然没有消息,半夜打盹的裴朔耷拉着头,重重一点就醒来,外头传来谈话的声音。

他呼吸一滞,睁开双眼很快又阖上,徐徐躺下,侧躺伏在地板屏住呼吸去听。

裴朔嘴角翘起,终于等到了。

因为他们说的不是中原话!

外面的人顾忌裴朔,语速飞快且几乎只发出气音。

饶是如此,裴朔反复琢磨他感觉熟悉的几个关键词,最终在辨认出这几个词翻译过来是“狼烟”、“里应外合”、“占据”的意思。

这一宿,裴朔等到叶子挂满了白露。

黎明之前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候。

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外头没有动静,双手按住石砖,用力一跃,冒出脑袋,便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双腿越过窗口,越过墙,那底下就坐着两个眼生的人打呼噜。

次日天亮,裴朔挑担下山,背对飞虎岭面色凝重。

……

距离千夫长他们出发去平安镇已经过去3天,雁门则开始晒好的谷物装好运往粮仓。

军官指挥人边说注意防火。

秋高气爽,气候干燥。

如果这时候放一把火,这火准会红红火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从晨鸡报晓做到月上枝头。

雁门灯火通明,城墙亮着火把依稀能看到兵卒搬运粮食,秩序井然,而此时裴朔健步如飞,固若金汤的城池被他抛在身后。

乌云闭月,飞虎岭上的氛围极不寻常。

站岗的士兵多了好几十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的都是雁门的兵服,手上拿的却是弯刀!

“再有一个时辰,雁门就该传来信息。现在我们目标——飞虎岭!”

十几个塞北人趁夜色离开飞虎岭,他们前脚刚走,穿黑衣蒙黑巾的裴朔背剑提弓溜进飞虎岭烽火台,像极偶尔在雁门城墙上的野猫,步子细碎,无声无息,眨眼的功夫它就来到了眼前。

裴朔躲在黑暗的拐角,身影完美和拐角阴影融合在一块,他仔细观察,最后确定他们只留了两个人在这。

一人站在最高的楼阁眺望,剩下的一人则继续站岗,与裴朔的距离只有十步之遥!

幸好他们只有两个人,再多一个人就难办了。裴朔边想,边拉开弓箭,瞄准去站岗的人。

“嘣!”

“谁?”

“唔!”

站岗的人只发出个音节到就倒地,手捂住被箭穿过的喉咙,弓弦的声响没瞒过楼上眺望的人的耳朵,他跳下眺望台,裴朔毫不犹豫搭箭射向他。

箭矢如疾风,他堪堪在半空翻身,躲过要害,箭簇划过他的臂膀,箭头命中石砖跌落在地,尾羽仍在嗡鸣。

撕啦——

敌人衣袖裂开,他低头,只觉得手臂有一丝撕裂的疼痛,他皮肤多出一道细微的红痕。

他毫不在意,拔出弯刀如一轮望月向裴朔的脖子收割!

“锵!”又是一声兵器交锋的声音,震得裴朔的手发麻。

他感觉到自己长剑的寒气,也感受到来自弯刀的死亡宣告,他必须得拼尽全力。

格挡住他的弯刀,裴朔抬起脚就踹。

对方是个魁梧的大汉,他个头小,开场落了下风,若是陷入胶着,力气被消磨殆尽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撑住!

裴朔咬牙,把弯刀顶了回去,猛烈发起进攻,逼迫对手大幅度的动起来。

……

黑夜笼罩的雁门,竟有一个地方亮如白昼。

熊熊燃烧的烈火吞噬着砖木结构的仓房。

“不好了,粮仓走水了!”

第九十九章 神仙富贵饼

走水的消息不知被谁宣扬开来,千夫长和好几个营的百夫长都不在,值守雁门的士兵乱作一团,不断有人加入到粮仓救火的行列中。

慌乱之际,却有人与粮仓背道而驰,朝北门而去,只等狮子岭的烟火绚烂,届时大开方便之门,迎同伴,进城,易主。

内应的目光注视狮子岭的方向,没想到最先有动静的却是飞虎岭。

敌人实力强劲,庆幸的是箭簇划破他的衣服同时,也划破他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涂抹在箭簇上的草乌汁渗了进去,尽管份量微弱,随着打斗越发激烈,他身上的伤口越多,最后草乌汁终于发挥出它的作用——

给对手产生一瞬间的幻觉。

一瞬间的停顿。

足够了。

裴朔在他背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就着反手将剑插入,连人带剑使出浑身的气力将他撞在地板狠狠地压制。

温热的液体流淌,身下的人反抗的动作越来遇弱。

飞虎岭归于平静。

良久,裴朔一把抹过脸上的血,抓着剑起身,腿颤抖着,摇摇欲坠般一步步走向高台,点燃了传信的烽火。

这还不够,算着时间,敌人应该快靠近狮子岭了。

“咚!”似乎唤醒了睡梦中的森林。

“咚!”距离飞虎岭最近的候鸟纷纷拍打翅膀远离。

“咚!”更为厚重的鼓声随候鸟惊飞,相继远离而传得更远。

树林中行走的军伍停了下来,最前领头的扬起手停下来,伏在地面倾听,这次是密集的鼓点!

传递的是一个消息。

“敌袭——备战!”

刹那,狮子岭驻守的士兵点燃火把,巍巍延绵的长城苏醒。

火光照亮城墙,也让这些塞北的胡人蛮子也看清了上面人头攒动,弓箭手迅速就位,张弓瞄准他们。

他们做的是偷袭的活,如今暴露在士兵的眼皮底下,双方僵持。

领头的人咬牙,痛恨那个敲鼓报信坏他计划的人,偷袭据点失败,雁门的信号还没传来。

可恶!

“射!”

城墙的士兵下令,箭雨飞落,逼得塞北蛮人后退,一高一低,他们没有胜算的可能,“撤!”

狮子岭回以鼓声,高扬挥舞军旗。

飞虎岭的鼓声骤停,裴朔的手沉重得举不起来,依靠城垛跌坐。

东边天际有一线光亮,橙红色似朱砂的一点正从那一线下往线上挪去。

天亮了。

……

“神仙富贵饼,好吃的富贵饼,接财神就用神仙富贵饼!”

每年的正月初五,是接财神的日子,南浔镇上的百姓携老带幼前往道观拜财神,祈求今年富贵发财,生意兴隆。

阿瑶琢磨这样的日子,道观附近必定有很多小贩卖食物或香山香烛,她也正好可以赚点零花钱。

跟望月商量好,天未亮和燕窝坐牛车去太虚观摆摊。

她们来的时间刚好,占了观前榕树下最后的空位,把蒸笼抬出车前,就见上完头香的善信踏出道观,另一边吃过早饭的信众陆续涌来。

阿瑶站在树下的石阶,放声吆喝:“神仙富贵饼咧,传说武帝吃饼长长寿寿;神仙富贵饼咧,味道美,意头好,财神最喜欢!”

“神仙富贵饼,有什么个说法,怎么卖?”

阿瑶没到变声期,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别吆喝吆喝着变成尖叫声,在还没日上三竿观前人声鼎沸之时,清脆的童声传扬开来,吸引好奇的人过来询问。

这可是第一个客人,得顺利促成这笔生意做个开门红。

阿瑶打起精神,笑道:“我这神仙富贵饼出自“术荐神仙饼,菖蒲富贵花”。相传武帝出巡狩猎遇见一个老者。老者说他一百八十岁,能日行三百里,就是因为他遇到神仙教他辟谷,不食五谷,只吃白术。我用白术、石菖蒲、山药,和入香油、白面、糯米粉、蜂蜜做成饼,闻起来香,吃了对身体也好。白术是补益神仙之品,财神爷吃了准喜欢呢!你要来一个尝尝吗?”

阿瑶揭开篮子上盖的布,露出里面的神仙富贵饼,顿时一股甜香混合白术山药的味道飘了出来,腾腾热雾散去,一边是数朵菊花,面点看着可爱,另一边是扁平的菊花圆饼,圆饼光滑雪白,看着馋人。

蜂蜜的香味馥郁,那人舔了舔嘴,看着都馋了。

“花状的富贵饼九文一个,饼状的富贵饼三文钱一个。”

那人叫起来:“那么贵?肉包子也才三文钱,你这一个饼就卖了三文钱,小姑娘你这样做生意没人光顾的。”

不管他怎么杀价,阿瑶始终摇头,不肯松口降价:“我的神仙富贵饼既是填腹充饥,更是祭祀财神神仙,用料绝不糊弄,你闻闻,蜂蜜香甜,白术山药的味道也很浓,更何况——”她眨眨眼,“花状的富贵饼是供神的,虽然它没有花香,可它敢于菊花争艳……”

阿瑶的话还没说完,那人身后冒出个脑袋,小髻插一根木簪,穿的是靛蓝的棉道袍,看上去跟阿瑶差不多高。他递出三枚铜板:“给我来一个。”

燕窝收钱,阿瑶夹起富贵饼递给小道童。

每个糕饼下都垫了一张剪裁成方形的粽叶,不用担心久放之后糕团都黏糊到一块,木夹夹起递给客人可以直接托着吃。

小道童当场咬了一口,眼睛一亮,三两口就吃完,舔了舔指尖,眼睛瞧着篮子里面的神仙富贵饼,显然没吃够,眼睛转溜几下,又递出九枚铜板:“味道还阔以,小姐姐麻烦再来个菊花的,我带回去供神。”

对待菊花样的富贵饼跟糕饼样的又有些不同,纸碗底下再加几片剪成条、青绿的粽叶,做成九节菖蒲的模样,菊花样的富贵饼被阿瑶轻放在其上,小道童也说摆着好看,高高兴兴托着它跑回太虚观。

“那,也给我一样来一个。”旁边的人看小道童吃的有滋有味,香味像羽毛在鼻尖撩动,勾得他肚子里面的馋虫不断打转,发出声响,虽然三文钱贵了点,正月吃点好的,待会还能带着做成菊花的饼去财神爷面前露个脸,拜完也能吃,不亏。

他安慰自己,忍痛掏出十二文钱。

刚咬一口,肉疼的感觉瞬间被口中的糕点治愈了,白术的香气犹在萦绕,口感甜糯不粘牙。

别看它个头小,阿瑶在做神仙富贵饼的时候对糕点稍微改动,原来的方子是用干山药,使得这个饼从闻到吃都有种药饼的感觉,她把干山药换成铁棍山药,蒸熟的山药趁热切段放入舂研磨,加入蜂蜜拌匀与面团糅合。蒸熟后,吃起来能吃到沙沙糯糯的山药颗粒。

“再给我来三个!”

“是要带回家给家人吃吗?”

阿瑶得到客人的答案,抽出桑皮纸将它们包裹扎成一小筒,方便拎在手上。

目送了两个客人,阿瑶眼睛里闪闪发亮,满当当是雀跃的兴奋,“燕窝,我们一开张就好事成双,今天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会如你所言的,小瑶柱。”

太虚观

祈福法会开始过半,善信分列在殿前,凝神静气各怀所愿看道士们祈福。

外面烟雾缭绕,一门之隔的财神殿不见烟火,道乐缭绕,虽然参与法会的名额有限,没能进去的善信也能靠近财神殿,听里面传出来的道乐,喧嚣隔绝在耳外,心境平静。

道观香火鼎盛不是没有理由的。

财神金身高坐,望着下面的善信和道士,台前除了供奉的果品,两侧各放一小座童子像画屏。

下山买零嘴的小道童从后门溜进来,蹑手蹑脚躲在柱子后面围观法会,然后就被师兄无情地揪出来。

“哎哟,师兄,轻点,耳朵疼疼疼。”小道童一手抓着他师兄的手,努力把他的耳朵抢救回来,另一只手不忘护着他买来的“菊花”。

“开法会你偷溜,够虎的啊,要不给你点炮仗,上天见吕祖?”师兄松手,“幸好你这小子够机灵,没打扰到法会,不然哼哼。”

小道童见自家师兄脸上没有生气的神色,眼睛一溜,讨好的把菊花富贵饼递高。“师兄,我是一不小心走了观,结果观前的大榕树下有个小姑娘卖神仙富贵饼,忍不住就停下来买来吃,别说,还真的好吃,说里面还有掺了白术,意头好,味道好,之前你掷茭的时候不是说祖师爷想换个口味,你看这个成不?这是小姑娘说用来供奉的比较好。”

师兄拿过菊花样的富贵饼仔细端详,凑近用手拨了拨,蜂蜜混合山药白术香味扑鼻而来,隐约还有点属于石菖蒲的草香。

阿瑶做的这种糕团曾想过刷鸡蛋液,让“菊花”看起来更形似,望月制止她,说太虚观不是正一教,更偏向全真,不能神明前供奉荤腥,于是这才作罢,改为蒸熟放凉后再刷一层蜂蜜。

闻着没有问题,师兄沉吟,手上揪了一片花瓣往嘴送。

“!!!”小道童瞪大了眼睛,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不厚道,他也要吃!

瞥了他一眼,抬高手不让他拿到,飞快揪掉几片花瓣继续往嘴送。

“师兄,你现在很不要脸,你知道吗?”

“谢谢赞扬。”

小道童眯着眼,忽然蹦起来一口剩下的糕团咬下来。

“哪来的蜂蜜香?”掌事师兄循着味儿闻过来就看到一大一小互相掐脸的。

师兄:“……”

小道童:“……”

“你们挺闲的啊。”

“师兄,我可以解释的。”

此时,阿瑶佛系卖糕团——

正如第一位闻到味过来的客人所说,这价格高了。

在这太虚观前,2文一个酸馅蔬菜包子,1文大光钱买个油糍,饴糖、豆浆,七枚蒸枣均可用一个大光钱买到,如果还想吃好,前头的小店出售血羹、粉羹、鳝鱼、煎得脆脆的小黄鱼,每份不过十五文钱。

手上有个十几文,就能在观前的小墟市饱餐一顿。

小姑娘卖的神仙富贵饼,意头不错,闻起来也香,就是囊中羞涩呀。

路过的人问过价露出肉疼的表情,凑近闻够了味,背着手多走几步光顾别家,只有极少数的掏钱买,多是买三文钱的尝个味。

心态有点崩。

随他吧,随他吧,卖不出去就自己吃掉。

“我们家小瑶柱很厉害的,眼看快到中午,我们再坚持一下,无论结果也是收获。”燕窝安慰却没有对她的做法多加干预,来前望月就有交代,这趟出门就是给阿瑶当个小实践。

“嗯。”阿瑶寻思要不降价?牛车内还有好几笼神仙富贵饼,卖不完带回去挺亏本,她想着偷偷瞟了牛车一眼,下午稍微便宜一点。

就当她在想是参照包子的价格,还是自己重新再定价格,人群中挤出小道童,他师兄也挤过来。“就是在这。”

道长:“无量天尊,请问菊花样式的神仙富贵饼还有吗?还有多少,贫道全买了。”

小道童扯了扯他袖子,提醒:“师兄,师兄,还有圆饼。”

“那再来十五个圆饼。”

财神显灵了呀!大买卖了呀!

阿瑶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得晕乎乎,什么都想不起来,愣神了几秒,忽然蹦了起来对着太虚观拜了拜,嘴上念叨谢谢财神爷。

回头看到围着摊子的人都在看她,阿瑶大囧,连忙清点她的饼:“菊花富贵饼和圆饼都是两笼,菊花富贵饼一笼15个,单个九文,共30个,圆饼一笼25个,单个三文,共50个。”

一笼15个,一个九文,两笼50个,一个三文,那就是,就是……小道童双眼蚊香状,掐着手指还在算。

“菊花富贵饼是二百七十文,圆饼是一百五十文。道长你确定是全要了吗?”这头阿瑶已经报出了数。

“全要了,师弟,回去喊你其他师兄过来帮忙搬。”道长捏了捏小道童的脸,他清脆应了声,拨开人群就钻出去。

太虚观的道士们把蒸笼搬回去,这边阿瑶跟道长结清的账目,双方皆大欢喜,阿瑶收回蒸笼,挽着燕窝回到牛车:“我们回去咯~”

牛车缓缓离开太虚观,里面隐约传出两个小姑娘的对话。

燕窝:“你不进去拜拜财神,拜拜吕祖?”

阿瑶:“拜,当然拜,不过你看都中午了,先回去陪师父吃饭,换身衣服下午再带师父一起来,太虚观真灵,得还神。”

第一百章 忽如其来的考核

这个年过完,阿瑶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她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雁门,裴朔在信上说他看到雁门以北的雾凇,特意解释什么叫雾凇,最后说他一切安好,一定要牵挂他,雁门附近村落的集市没有好吃的零嘴,实在想念阿瑶的手艺,请务必给他捎好吃的肉脯。

阿瑶莞尔,肯定是馋嘴了,裴朔应该开始抽条长高吧。

想到上辈自家表弟本是个可爱的团子,几年不见再见到人,应该不会像她表弟那样长成歪瓜裂枣吧?好多男孩子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结果长歪了,裴朔万一也变成的那样,哦不!

不敢想,不敢想。

第二封信则让人摸不着头脑,来自被人邀请做宴席,出门不到半天的望月。

信上写了一个地址附有一把钥匙,并说去到这个地方获得余下内容进行考核,若考核不过,逐出师门。

“姑娘还说,考核归考核,颠锅、切豆腐青瓜还有学习一样不能落下。我就是专门留下来叮嘱你学习,要合理安排时间哟,小瑶柱。”被留下的燕窝补充信上没写的内容,可以预见从今天开始阿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情颇好的拍拍她的肩膀。

顿时,阿瑶压力如山大。

依照信上来到目的地,站在门前,阿瑶左瞧右看确定自己没来错,倒吸一口气。

这是一家经营不善,关门大吉的铺子。

而阿瑶的考核,两年内把这铺子盘活并赚到一百两。

开了锁走进店里面,她边打量店里的环境心里拆分目标。

每年赚五十两,平均每个月四两多,折算成每天净利润得一百三十多文。初五就超过这个数,但那次有巧合的成分在,若没有太虚观的道士,那她亏欠望月一百多文。卖出的饼扣除成本、租赁牛车以及和燕窝平分,到手有一百一十文。

这样看来,望月给她的目标好像也不是很难达到?大半天,好像经历了一次惊险的过山车,嗖得一下吊起来,又轻轻放下……一半,“有店面比走摊稳定,这考核,我能行的。”

考核从她进来的那刻就已经开始,可开店不能匆忙。

利用剩下的半天,阿瑶走了一转店面周边。

店的选址不是特别好,街一边的尽头是太虚观,所以出门以左的店铺跟法器、香烛等的有关,幸好旁边是个香料铺,不然买法器和香烛中间的夹了间做小吃的铺子,怎么看怎么奇怪,也不会有太多人上门光顾。

后面是成片的民居,出门以右,街的另外一头能见随风飘扬的旗,那是花间书社的所在,望月和英娘曾提及过花间书社在南浔县学子的心目中地位比较高,以花间书社为中心辐射周围有茶栈、食肆酒家、书铺、文房四宝的店铺,再延伸过来就到阿瑶的店了。

“今天看完,觉得怎样?”阿瑶刚踏入自己的房间,燕窝闻讯走来,关切问道。

如果她眼中的幸灾乐祸再浅一些就更好了。

阿瑶挑眉,“还好。”

“那就是不需要我的帮忙,哎呀,早知道瑶柱不需要我,还不如跟着姑娘做宴席给她打下手呢。”燕窝起身,拍拍下摆虚无的尘,施施然准备离开。

阿瑶才意识到,望月给她的考核不是闭卷考试,是开卷啊!

开卷啊朋友,明摆的送分题!

她立刻扑上去抱大腿,“燕窝姐姐跟在望月师父身边见多识广,怎么开店还要请你多多指教,我非常需要你,不能没有你。”

“噫,肉麻,不过这话我爱听。”

年廿一,宜开张。

巳时,文坊街行人稀少,而阿瑶的甜糕店开门大吉。

店门前放起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空气弥漫烟火气味,红纸散落铺了浅浅一层红地毯。

阿瑶和燕窝站在店门口,阿瑶多少感到可惜,南浔镇不兴舞狮,不然再花一笔小钱请舞狮队,擂鼓采青,热闹又能吸引人气。

附近店家的掌柜探出头来,文坊街开了一家糕饼店,稀事啊,咦?店主好像还是个小丫头,没眼花吧?

“恭喜啊恭喜。”甜糕店的左邻右里纷纷出来跟阿瑶道贺。

“同喜同喜,请进来坐坐,尝尝我家的糖枣和杏仁茶。”阿瑶笑盈盈拱手,将人迎进去。

掌柜们跨进小店,店里干净明亮,木桌凳面都是崭新的,门后是柜台,依次挂了小木牌,上书今日特供和定供的小菜小吃,这个长柜台不光将厨房和顾客饮食的区域划分开,台上还放置糕团,用纱罩盖好,面向店内的顾客售卖。

柜台后面就是厨房区域,临街的那面墙有窗,阿瑶把原先的支摘窗拆了换成两边推开的,当作是外卖的窗口,面向过路的百姓,所以窗上面同样挂有明码实价的菜单。

燕窝端来托盘,一个茶壶和数碟糖枣,碟数与掌柜们落座的桌子数相同。乳白香浓的杏仁茶从壶口倾出,在杯盏中翻波,拍打杯沿后浮起白沫,徐徐升起的白雾争先恐后钻进他们的鼻子里,“好香的杏仁味道。”

“掌柜们请尝尝糖枣,吃过糖枣笑口常开,生意兴隆。”阿瑶把糖枣都分到每张桌子,“小妹初来乍到,在宝地落地生根,身无长物唯有一手艺勉强糊口,我们长期供应开葱拌面和煨面,每天有不同的粥和汤,今天是瘦肉粥和冬瓜排骨汤,特别供应是隔三差五换一轮或者季节限定,今日特供烧麦、炒肉团、定胜糕、糖枣和杏仁茶——若觉得这茶和糖枣还可口,又不急着回去,不妨留下吃个早午茶,小妹给您包圆了,日后如有大事,请各位掌柜稍加提点一二,不胜感激。”

糖枣不是枣,是糯米粉拌入饴糖做成红枣大小,下油锅汆炸,最后拌上白糖渍桂花,刚炸好的糖枣看上去是金灿灿的,与枇杷梗很相似。

阿瑶还做了没有拌入糖渍桂花的糖枣,配的是红糖花生粉,考虑到有些人嗜酒,好酒的人多数对甜食不感兴趣,就做了一半不这么甜的。

果然,有些人没碰杏仁茶,更有的人进来闻到店里香甜的味道便神色恹恹,跟其他掌柜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店里的客人纷纷离开之后,留下的小猫三两只。

阿瑶笑容不改,询问他们想吃什么之后,在转身的那刻,揉揉自己僵硬的嘴角。

眼前这幕早有预料,但……眼下还是有客人,把味道道做好,抓住他们的胃,有了口碑,何愁没客人。

她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第一百零一章 开葱拌面

灶上的几口锅的水烧开,阿瑶将几团细面放入锅中,顿时沸腾的水花沉默,微黄的细面在水中沉浮。

澄清的汤水逐渐浑浊,不多会,阿瑶用笊篱捞起细面搁入凉水之中,用凉水冲洗之后,再放入第二口烧开了水的锅中,去掉那层做面时撒在表面的面粉,待到安静了小一阵的水重新沸腾,细面煮好捞起,热腾腾地搁入放好葱油和酱油的白底斗鸡碗里,最后舀一勺开洋浇头,夹起两根熬过葱油的葱绿,添在那二两面上,开葱拌面做好!

“好了没,好香。”店里坐着的掌柜伙计们从阿瑶将煮好的面放入葱油碗,葱油香味飘出来的那刻,纷纷伸长脖子看向厨房,翘首以盼。

燕窝倏忽被掌柜们逗笑,她嗅了一口,阿瑶这葱油熬得真香。

“咕——”不知道谁的肚子叫唤,陆续有肚子响应。

“来了,开葱拌面~”阿瑶在厨房喊到,把托盘放到柜台上由燕窝端出去给食客们。

食客们深深嗅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细面左一下右一下又抄起来,将底下的葱油、酱油和上边的葱绿、开洋浇头拌匀,夹起一小撮往嘴送去。

唔!

好吃!

掌柜们瞪圆眼睛,就连文坊自诩舌头最挑剔,尝过一点就放下筷子侃侃而谈美食的顾老板都舍不得放下筷子,吹凉面条的时间都嫌长,几乎扒着碗吃完,吃完意犹未尽,还余下几颗开洋,被他们沿着碗又扫荡几圈,搜刮完葱油才吃掉。

碗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甜糕店没有点评没有说话,只有吸溜面条的声响。

阿瑶在耳朵高竖,听不见外面的交谈声,心里七上八下,是不是都走了?她恨不得立刻出去看看,又怕外面惨淡让她一颗玻璃心碎成渣,借着舀完汤端出去的机会瞅一眼。

嗯,瞅完一眼就闪回厨房。

食客们陆续吃饱,意犹未尽,不知道谁摸着肚子发出一声喟叹,热闹终于回归。

阿瑶端着汤出来就见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到她身上。

“……”发生了什么?阿瑶的笑容僵在脸上,硬着头皮问:“这是开葱拌面的配汤,各位掌柜吃得可好?”

“好极了!”

“真是太好吃了!”

“是啊,是啊,面筋道不烂,开洋吃起来也没有碎壳细渣,葱油是这碗面的点睛之作,我吃过的那些葱油拌面,不是葱油不香就是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这油不仅香,也不苦……冒昧打听一下,小姑娘,你们家的葱油卖不?”顾老板搓搓手,问阿瑶。

得到肯定的赞扬,阿瑶心里乐得开花,脸上僵硬的表情变得活络,笑容灿烂。她回道:“目前葱油是不单独卖的,以后可能似乎情况,会有赠送或开卖……啊,汤要凉了,掌柜们喝汤喝汤。”

阿瑶的配汤是大地鱼、虾皮和鸡熬的上汤,用这个汤还能再做鲜虾或者鲜肉云吞面呢。

店里供应的小吃和主食数量都比较少,开店之后接下来再看看店里客流的情况再对菜单和每日需要的材料做调整,尽量控制每天食材不会浪费。

“舒爽——”

吃饱喝足,文坊街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掌柜们告辞回去做生意,临走前再带点小吃。“糖枣、水晶虾饼和开葱拌面,定胜糕各来一份带走。”

“好咧。”笑盈盈地送走客人之后,店面安静下来。

她跟燕窝收拾桌面的碗筷,燕窝跟她说:“你至少得请个伙计,店面要是有三个人同时叫吃的,又有人先后结账走,你一个人哪能兼顾?”

阿瑶眉毛都纠结起来,她不是不想请伙计。

“是贫穷限制我决定。”

燕窝一个爆栗敲下去,“贫嘴,先在我这赊着,待会我们早点去牙行看看。”

过了饭点后,陆续路过的香客或是过来买文房四宝的书生路过,停在店铺前从外往内瞄了几眼,继续离开,这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进来看了水牌,点一碗杏仁茶暖暖身。

文坊街新开了家甜糕店。

店主是个小丫头,别看人儿小,可她家的开葱拌面是整个南浔最好吃的!

文坊街的店主圈都传开来,反正开葱拌面也不贵,不喜欢甜食的店主也会去买一份过过嘴瘾。

但这口碑并没有传出文坊街。

文坊街的街口,那里可有好几家酒楼和食肆,珍宝轩的顾老板将阿瑶的开葱拌面吹嘘得天下第一,尽管几家店都距离阿瑶的甜糕店比较远,算不得竞争,但那些话听起来着实让人不高兴,几家酒楼都派伙计买一份回来让自家的大厨参详。

“面应该是从谢阿婆面店那里买的,开洋——也就是虾米,用黄酒腌渍去了壳,所以吃起来没有残渣,而这碗面的点睛之处在葱油上面,香,真的香。”厨子尝过之后沉吟道。

那是,阿瑶当时琢磨着光她一个人做原材料的时间功夫能省就省,面可以从外面买来,那其他方面就得做的讲究。

选虎口长的小香葱,葱白连须切下,有锅用小火熬,葱绿整齐码好三两刀切成段,等油锅里葱香渐浓,葱白变色,迅速撩起,下葱段继续熬,熬葱油的时候不时用竹筷拨动避免粘锅,否则烧焦味道变苦,这锅葱油就废了,见葱绿变深再次迅速撩起,这葱油才是做好。

其中的道道,厨子们一时半刻还没能吃出来。

“那能做得差不多吗?”掌柜问。

“能。”

“那就从明天开始,酒楼再供应一道‘开葱拌面’。”

这对话发生在花间书社附近的几家酒楼后厨里。

第二天一早,几家酒楼还有食肆不约而同都挂出“开葱拌面”的水牌,定价比阿瑶的差不多,甚至还有的比阿瑶的要低一文钱。

常来的花间书社聚会的学子或多或少都发现几家店多了道便宜的拌面。

书生:“最近是怎么了,你们几家店不约而同做起开葱拌面,这个面有特殊的地方吗?”

跑堂小二呵呵一笑:“我们师傅觉得添一道拌面在宴席之后,吃起来口感清爽;拌面价格低廉味道美,又能果腹,当做酒楼给予书社求学的学子们的支持。”

阿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开葱拌面被人拿走在寒门学子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第一百零二章 不卖糕的甜糕店不是好面店

开葱拌面在花间书社周边的食肆和酒楼红火了一阵子,连带着在文坊街的甜糕店也多了吃拌面的食客。

但好景不长,两个月不到吃开葱拌面的学子越来越少,到了第三个月,无人问津。这些学子宁愿吃馒头稀粥,或者烙饼面条,也不愿意再吃开葱拌面。

那些食肆的老板不太明白,问:“先前你们不是挺喜欢开葱拌面吗,现在换口味了?”

熟客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吃了几次,气味冲,味道苦,而且在先生面前的形象更重要。”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经也是想学着阿瑶那样熬葱油,把客源拉过来,尝到了甜头之后,再熬葱油就没耐心了,用了别的葱代替,或者偶尔让葱管粘锅变焦又没重新熬。食客吃面自然就能尝出来,加上葱蒜的味道重,张口与人交谈,一大股气味迎面冲来,对方不得不拉开距离,掩鼻苦笑,那一瞬间明悟的尴尬,令注重形象的花间书社学子逐渐不再吃开葱拌面。

好几家小食肆撤下开葱拌面的水牌,而大的酒楼仍然还提供,掌柜见目前的情况,捋捋小胡子心情非常好,就算顾老板再如何吹嘘,学子们不赏脸,文坊街那头的店的招牌菜砸在手里不知道滋味如何,树大招风的道理得让小丫头了解下。

掌柜的腹诽对象,阿瑶在将近3个月之后才发现她的主食被她并没有划入竞争圈的对手扒拉了过去。

再准确的说,发现甜糕店主食被扒的,是她店里新招的小伙计,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桐生,别看人黑黑瘦瘦的,做事机灵。

“老板,老板,我们的开葱拌面早就被文坊街口的那几家大酒楼给拿了过去,更糟糕的是,他们竟然还把开葱拌面做得忒难吃,弄得现在根本没人点,难怪我就说最近进店的人一看到开葱拌面的表情不对,都是他们害的!”伙计桐生义愤填膺。

阿瑶眨了眨眼,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你去那几家买几份开葱拌面回来。”

她递上一小袋钱,桐生嘿嘿笑着把钱接了过去数了数,还给阿瑶七个铜板,剩余的钱安心收到怀里:“我已经买好了,这几份是那几家大的,珍膳楼、高家酒楼,这边是现在还在做的几家小的食肆:方大婶包子店,李家酒肆和百味店。”

“有你这样的伙计,我真是太幸运了。”阿瑶夸赞,心里琢磨等店里稍微有点起色就给他加点工钱,这样的伙计可不能让人挖走。

一碗水,一双筷子,阿瑶尝过桐生带回来的几家店的开葱拌面,心里有数了,撇撇嘴。“相比下,这几家卖的面的价格如何?”

“大酒楼跟我们的价格是一样的,小的比我们便宜一文钱。但因为他们都挨近花间书社,那些书生秀才只知道他们家有开葱拌面,不知道我们家才是第一家做开葱拌面的店,真是气死我了!”桐生颇有不甘心。

阿瑶反倒安慰桐生:“没关系,我们店又不是做面的店,他们扒我们家菜谱证明他们也就只能当跟风的人,当初开店我可没想过把他们当竞争对手。”

桐生被阿瑶的话噎住,面对这个比自己小,道理都没懂的小姑娘,急得抓脑袋,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解释清楚:“老板啊,可它是我们的根基啊!就好比我们有一块老面,它被人拿走做来卖钱。”

“他们做得不好吃啊,而且我们店叫啥?”阿瑶反问。

“甜糕店。”

“对咯,我们是卖糕的,做面只是顺带。”阿瑶嗤笑,神情颇不屑,“就算他们把我们的水牌全扒了又如何,亏他们还是开酒楼的,开葱拌面都做得这么辣鸡,更不用说别的了,手艺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窃取。”

“……”老板,摸着你的良心,看着咱们的水牌再说一次,我们卖啥玩意?

桐生回头,目光在开葱拌面、煨面、瘦肉粥、汤包、葱油饼、芝麻糊、糯米鸡、荷叶裹蒸粽之间来回徘徊,最后怀疑地看向阿瑶。

我们真的是卖糕的?

“我这不是先看看客流嘛,视察敌情,心里有个数。”阿瑶打哈哈,“明天做,明天做。”

针对开葱拌面的情况,阿瑶做了个调整,把配汤的份量从碗缩减到茶杯,另外煮了一锅薄荷青桔茶,薄荷青桔茶免费给吃完开葱拌面的客人送上。

当然从第二天开始,阿瑶陆续做出甜糕,让甜糕店名副其实。

松松软软,又能果腹的有小米糕,三角白糖糕、无需再蒸热就能待客的绿豆糕、薄荷馅或玫瑰馅的方糕、美观大气又能供神的神仙富贵饼,以及竹签沿着钵仔一划一挑就能串走路上吃的钵仔糕。

“甜糕店总算卖甜糕了。”桐生暗地吐槽,阿瑶笑了笑,小孩子大多对钵仔糕都有兴趣,没有特别的事,小孩子也不会到文坊街来,钵仔糕她是不打算放在店里,但可以带到观前叫卖,给自家甜糕店打响名头。

这时辰店里没有什么人适合出门,吩咐桐生好好看店,她去去就回。

阿瑶出去没多久,店里就来熟客,是珍宝轩的顾老板的伙计。

自从顾老板吃过开葱拌面后,三天两头就让伙计跑腿,所以桐生见到他也不用等他说要什么,就直接进厨房做——开葱浇头、兑好的酱油还有葱油全都是现成的,只消他烫个面搁进碗,就完成了。

伙计等待的空隙看到柜台上用纱笼罩着的糕点,惊奇:“你们家终于卖糕点了啊?”

老板,你回来看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的甜糕店不卖糕。

桐生的手顿了顿,把面过了凉水,端出来就见伙计饶有兴致,一个个掀开纱罩来看,脸上有点纠结。

“顾老板的面好了,怎么了?”

“老板说明天有客人到珍宝轩看饰品,让我去买点糕点,但文坊街口那几家他又吃腻,这不我看你们家的糕点就有点动心……就是囊中羞涩。”伙计笑道。

桐生心动了,从纱罩里面把绿豆糕,方糕,一样捡一件用糯米纸抄底递给伙计,跟他打听:“你尝尝我们家的甜糕,对了顾老板的糕点是向那几家订制的不?”

第一百零三章 白玉糕与珍宝轩

伙计掰开绿豆糕,颇惊奇:“哟,这绿豆糕还不会碎成几瓣。”丢进嘴里入口即化,手上也没碎屑,心里满意极了,不用大老远跑去文坊街口,尤其是夏日酷暑,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头晕。

他明白桐生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值得老板用好茶糕点招待的客人没几家,来之前再去跑腿,没有订制不订制的说法。”

“除了绿豆糕和方糕,我们老板还会做云片糕,鲜花饼……还有很多,专门为珍宝轩特制糕点都可以。要不考虑下次光顾我们甜糕店?”为了能促进生意,桐生不惜给阿瑶挖坑。

伙计捉弄他道:“特制糕点供给我们珍宝轩,要真的有,怎么说我都给你促成这笔生意。”

桐生挠挠头,有点不太确定,他相信阿瑶很多糕点都会做,不确定的是她愿不愿意让一份糕点专门供应给一家店,“我回头得跟老板说道说道。”

“成,这几样都要了,我带回去给顾老板尝尝。”

太虚观前。

来拜神的香客们没有初一十五的多。

阿瑶张望,十来个人里头就有一个是带着孩子的,附近民居的孩子也会结伴到太虚观前觅食。

她没有急着叫卖,随人流走了一圈。

推车卖糖画的小贩围满了小朋友,他面前还有个带指针的转盘,转到是哪个人物或者动物就做那个,运气最好的,还能转出免费的糖画呢。

糖画小贩的附近有卖冰糖葫芦、生炒南瓜子、卖饴糖,还有一串几个能提在手上,吃的时候蘸糖的小粽子。

这块地儿连空气都弥漫甜甜的香味呢。

阿瑶嗅了嗅,心情更是舒畅愉悦,看小贩们有说有笑,料想他们应该认识有阵子,她就不凑近糖画摊那边,找了空地,叫卖起来。

“甜糕店的钵仔糕——红豆,绿豆,玫瑰,桂花,又香又甜。”

觉得糖画和捏面人的摊位人太多扯着自家的崽回家,又受不了他们哭闹的爹娘听见阿瑶的叫卖声,循声看去,指着她说给自家崽听:“你看人家小姑娘,比你大一点,就已经出来卖食物帮补家里,你还在这里哭!”

小豆丁:“……”

阿瑶:“……”

四目相对,小豆丁狠狠地瞪了阿瑶一眼,继续哭闹,阿瑶表示很无辜。

“要来个钵仔糕吗,送你了。”小豆丁哭闹总不是个事,尤其还在她面前哭,阿瑶从竹篮里面拿出个小钵,竹签沿着钵的边沿划了个圆,一挑,果冻状晶莹的钵仔糕就被竹签挑出穿过,钵仔糕底下沉淀一颗颗红豆。

闻声,小豆丁停下哭闹,打了个嗝,伸出手接过咬一口尝尝。

“娘,你尝尝。”他有些不舍,递给他的娘亲。

“难道是不好吃你才叫我吃的?”豆丁的娘狐疑,小小咬了一口,不是特别的甜,糯糯的却不粘牙,还能咬到红豆,红豆泡发得当,像是甜汤里的红豆而不是煮在饭里头,硬硬的还带渣,“这个叫什么来着,多少钱?”

“钵仔糕,有4个口味,红豆和绿豆都是一文钱两个,玫瑰和桂花是一文钱一个。”阿瑶说道。

“娘,我要吃!”

想着反正也便宜,他们每种口味各要了一个。

阿瑶边串钵仔糕,边说她们家在太虚观后门的文坊街开了家甜糕店,除了钵仔糕,还有其他糕点和小吃,物美价廉,欢迎光顾哟——没错,卖钵仔糕不是她的重点,她是要打算通过这种方式给她的甜糕店打响知名度。

钵仔糕沽清,拼命宣传文坊街的甜糕店,除了小百姓的口口相传,阿瑶更希望能拿下供应给店铺的单子,有稳定的来源收入,没想到她回到甜糕店铺,桐生给她这么个惊喜。

“真有你的,给顾老板定制糕点不是难事,要是这笔生意能长久,我给他做的糕点做成手镯形状的都没问题!”阿瑶高兴得夸下海口。

“哎哟,阿瑶你这话可是真的?我当真了啊,咱们赶紧来定契约。”顾老板踏进门就见阿瑶拍胸口打包票,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瑶你真是太客气,说得我都不好意思……是怎样的手镯,玉镯那种水头你能在糕点上模仿出来不?”

桐生一滴冷汗当场就下来,阿瑶思索片刻,笑道:“顾老板,你这是上来就给我出难题了,谁不知道珍宝轩的玉镯个个通透明亮,远远看好像一泓碧水绕在美人的手腕上。要模仿玉镯的形状和水头,不难,我现在就能做得出来,可难的是用糕点表现出玉镯那样天然去雕饰的美,这样的糕点,我还得继续研制。”

顾老板既是骄傲,自己店里的玉镯都是顶好的,可听阿瑶的意思,说她短时间做不出来,他的脸色沉下来:“难道你是逗我玩的?”

“顾老板你若不急就先坐会,若是你还有要事,待会我让桐生把白玉糕给你送去,不会教你失望的。”阿瑶走进厨房前余光瞥了顾老板,见他坐下,吩咐桐生上菊花茶和马蹄糕。

半透明而色泽茶黄的马蹄糕,软韧兼顾,用筷子折起不断。马蹄,也就是荸荠,去皮磨浆慢火烘焙成粉,跟藕粉、百合粉比较类似,用开水冲调即可成半透明的糊糊,阿瑶用菊花茶拌入马蹄粉浆再加入马蹄丁,做出来的马蹄糕除了本身马蹄的清甜,清爽,还有菊花的香气。

给顾老板的特制糕点白玉糕,其实是羊奶冻。

最理想的奶冻自然是椰汁做成的,而她在南浔这么久,椰子只在江流县孟家见过。做店铺供应的糕点,材料越容易找越好,这个时代羊奶较为寻常,羊奶用杏仁去膻味,加入糖霜熬煮,融入生粉搅拌至浓稠,倒入玉环状的模具,乳白的羊奶填满玉环模具反倒成了玉珏,再仔细看原来是这模具隔开了一点,空余出来的地方被阿瑶填入糖桂花。最后冰镇成型,脱模。

看起来好像金镶白玉一样。

“妙啊”顾老板端详,又尝了尝,大喜,当场就跟阿瑶签订供货的契约,“我们即将出玉臂环,正好配以你的白玉糕,过几天我让伙计给你送模具,你就用那个模具做我们珍宝轩的糕点。”

玉臂环三段弧形白玉,接处是用金片捶揲成卷草状,铆钉固定,铰链连接,工艺复杂。而仿玉臂环做的模具无需这般复杂,三段链接处的图案分别是珍宝轩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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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桐生拜师

周秉书是南浔草堂一名寒门学子。

时近州试,草堂的夫子建议他去花间书社多与其他书生学子交流,书社会在州试的前几个月陆续举办学会或者策论的聚会,去听听对他参加科举有帮助。

他从善如流,每天像块海绵一样不断吸收着信息,待到学会结束,再整理个中的知识,剔除无关无益的信息。

最开始的开葱拌面还是他发觉的,又便宜大碗,味道不错,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后来有段时间同窗见到他都绕着走,隐约听见他们嘲笑那些乡巴佬张口一股葱臭简直熏死了个人,也只有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人才会天天吃开葱拌面。

书生学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踏出南浔草堂,方觉得在天堂呆久了,就忘记人间的恶意无处不在。

自那次后,周秉书跟书社的人错开用饭时间,自己带馒头咸菜就着两文钱一碗的白粥对付过去,学习更为刻苦,他心中憋着一团火,等他考中,等他出了头……

“哥哥,哥哥?”周家小妹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左右张望,才想起他带小妹穿过了太虚观,来到后门的文坊街,不是花间书社:“怎么了?”

“甜糕,是甜糕,哥哥,我想吃甜糕……好吃的。”周家小妹指向不远处的店面,嘴边流出晶莹的口水,眼巴巴地瞧向周秉书。

这——

周秉书流露出窘迫的神色,捏了捏腰间的钱袋子,钱不多,他打算在文坊街买些宣纸和笔墨,可看自家小妹渴望的眼神,罢了,回头他去太虚观支个摊,给人写信把钱赚回来就是。

“好,我们吃甜糕。”

进了甜糕店,桐生迎上来把人引到座位去,介绍起自家的食物:“这个时辰想必两位肚子有些饿了吧?小店今天常供粢饭,开葱拌面和汤包,特供水晶虾饼,一日一粥有及第粥。”见周秉书听见开葱拌面的脸色稍微不对,他补充:“开葱拌面除了配汤还免费提供薄荷青桔茶,不用怕吃过口中留有异味。”

“想吃钵仔糕。”周家小妹说道。

桐生略有惊讶,自家老板的日常——太虚观叫卖,终于见到成效了?“有的,你想吃什么样的钵仔糕呢?我们有红豆、绿豆、杂豆、还有双色钵仔糕。”

周家小妹的口水都流出来。“要双色的!还要红豆!”又眼巴巴瞧向周秉书。

周秉书看完水牌,价格心里有数,而且也不算特别贵,说:“那就一份开葱拌面,一份及第粥,双色和红豆钵仔糕各来一个。”

“好嘞。”桐生吆喝完,周秉书就向他问起及第粥里面有些啥,这名头又是怎么来,“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粥名是我们老板起的。”

话音刚落,阿瑶端着及第粥、开葱拌面还有钵仔糕从厨房走出来,闻言,解释说:“它里面有肉片,猪肝和粉肠,下水叫起来总归不好,就化做及第,要是有人吃了及第粥,日后高中,坐实这名头岂不是一桩佳话。咦,周师兄?”

“你认得我?”周秉书迟疑,再三打量阿瑶,可他脑海真的没有这个姑娘的印象。

“嗯,我在草堂读书的时候跟你有过一面之缘,你的名字我还是从英娘那里得知。”阿瑶解释,把食物都放到他们面前。

周家小妹迫不及待伸出小手拿起竹签,转动钵仔糕,发出惊叹,看呆了。

周秉书也想起夫子曾经提了句草堂有学生在文坊街附近开家糕点店,价格实惠,可以在那里吃饭,他当时满脑是花间书社,没把后面的话听进去,“原来是这样,夫子也曾对我提及过,只是学业繁重,去书社的时候总忘了这回事。”

阿瑶坐不了多久,回厨房练颠勺,哪怕是出来开店,望月布置的作业依然得完成。

周秉书自从被自家小妹带着来吃过甜糕,成了常客。

桐生在饭后总是跟他求一个字,问他这个字的意思,周秉书也不介意跟他解释,当做温故知新。

终于又一次饭后,周秉书习惯在桌面上用茶水写下个字,等着好学的桐生来询问,没想到就见桐生捧着红纸包裹的腊肉腊肠还有一斗米面,上边还搁了一个钱袋子。

吓得周秉书跳了起来:“你这是干嘛?”

“先生在上,请收下我这个学生,不劳烦先生多加费心,只需要像现在这样,饭后教我一两个字,我钱不多,但我逢年过节备上束脩,先生在店里吃饭的费用全包,不知道先生可否愿意?”桐生真诚地说,“如果先生不愿意,这些是我的赔罪礼物,这些天打扰先生复习,要是影响到先生参加科考,真是我的过错。”

阿瑶听外头动静,感叹桐生真是个人才。

得给他加工资,不知道他能不能说得动周秉书给他当先生?

“我一个驽钝之人,何德何能做教书先生。”周秉书想拒绝,但桐生解释说,他不需要自己像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写文章,他不需要去科考以后当官,他想识字学术数,看更多书,听得懂所有的八卦。

偷听的阿瑶一个趔趄,暗想桐生你这个梦想也是棒棒的。

周秉书同样被他这个梦想震住,半晌,也同意了。

晚上跟望月、燕窝吃饭,阿瑶提起桐生拜师,对燕窝的崇拜更上一层楼:“燕窝慧眼识英雄!桐生机灵,能干,给我拉来珍宝轩的单子,现在又跟草堂的周师兄学字,假以时日,我觉得我的甜糕店就留不住他了。我燕窝姐姐,超厉害!”

“咳咳。”望月在一旁显示她的存在感。

“我燕窝姐姐这么厉害,全因我望月师父教导有方,她教出来的徒弟都特别的厉害。”阿瑶像没有察觉一样,继续夸道。

望月:“你这丫头,就会拐着弯赞你自己。既然我徒弟这么厉害,考核就再加一百两好了,对了,你的颠勺练给我看看?”

“望月师父!”

嬉笑打闹,秋天不知不觉来临,这年的秋天南浔县上还有件非常隆重的事——

州试。

第一百零五章 解元宴(上)

三年一次,历时三天的州试落下帷幕。

考场附近的路被马车牛车堵得水泄不通,门口人声鼎沸,围满了伸长脖子的考生家属。

周秉书从考场走出来恍若隔世,忽然感觉所有的重担都从肩膀离开,可他也知道,考试结束,这仅仅只是开始。

“这金桂可真香,不知道能不能打一些回去做点糖桂花?”

“老板,你行行好,我不想回头去府衙把你捞出来。”

旁边的两人叽叽喳喳把他悲风伤秋的思绪都打乱,周秉书瞥眼,家人不敢打扰他,只能用关切的眼神把他浑身上下快盯出个窟窿,而声音的来源处,则是两个少年少女,他们的目光落到周秉书身侧不远的金桂上。

“儿啊,你考得咋样?可有把握?”周母实在憋不住,问了出口。

“还不清楚,得放榜才能知道。”周秉书垂下眼睛,低头看地面,考场门前耳目众多,他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周母却以为他可能落选,心情也失落落,不知要如何安慰周秉书,“没事没事,见识一下,咱们回家,娘给你做好吃的补补身子。”

桐生扶住周母,“大娘来南浔一趟也累,我们给先生一家做了炖汤和午饭,你们用完再慢慢回去嘛。”

“那怎么好意思。”

“能跟着先生识字是我的荣幸,做一两顿炖汤和午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桂子飘香时开始州试,放榜在初冬。

闲来没事周秉书多到甜糕店给桐生讲课——是的,桐生已经把百家姓和千字文学完,现在讲的是论语。

阿瑶的生意,还是老样子,明面上半死不活,文坊街口那几家把她当竞争对手的看待,见她出一样新品就扒一次菜单,有的还来价格战。阿瑶店铺的地段着实算不上,客人都跑到他们那些大的酒楼食肆。阿瑶扪心自问,她的甜糕店请不来茶博士,请不来说书人,也请不来唱小曲的卖艺姑娘,竞争不过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店面清闲的时候,她也乐得见桐生跟周秉书多学些。

暗地里,她承包了整条文坊街的店铺糕点供应。

太虚观的神仙富贵饼,珍宝轩的白玉糕,正墨坊的形状样式如他们家的梅花墨锭的澄沙奶渣梅花糕,就连街尾不起眼的裁缝店也有袜底酥。

阿瑶也承诺他们一天不终止合作关系,独家供应的糕点就不会放出来卖。这段时间她专心制作各家的糕点之余琢磨新品,也有空闲时间完成望月布置的作业。

转眼,放榜的日子也就到了。

周家一家人很期待,想进南浔县看看打听周秉书的成绩,周秉书劝道:“娘,也不用这么急,中午我去给桐生讲课再顺道看一眼就是。”

听他这么说,一家人就被他按了回去。

以为自家儿子/哥哥名落孙山,安慰他再准备三年金榜题名,然后……

敲锣打鼓道喜的来了。

“中了!中了!”

周家人一脸茫然。

“周秉书中解元了!”

“千真万确,报贴我都拿来了!”

周秉书施施然谢过报录人,给了赏银,报录人捏了捏钱袋,同其他人一样向解元郎道贺,左邻右里纷纷点燃爆竹,增添喜气。

“恭喜啊,您真是有福气,教出个文曲星般的儿子!”

“秉书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就特别灵气,长大之后有出息了。”

“我们全村人的希望啊!”

道喜贺喜的声音络绎不绝,周母反应过来,大腿一拍:“啊哟,我家秉书中了!得宴请村里人才行!”

即便家里条件有限,周秉书中了解元,砸锅卖铁也要请客。

所幸,桐生过节送的腊肠腊肉米面的束脩都还在,村长和里正又出了钱,村里摆起流水席,宴请村里的人沾沾喜气。

应付村里的事,回南浔草堂拜谢老师都是两天后的事情。

让周秉书更伤头脑的还在后头,如果有南浔学子在州试中了前五,按惯例是要宴请老师同窗等人,视乎情况邀请考官。身为州试解元,这顿解元宴他更跑不掉。

宴请谁,在哪里宴,怎么宴,都是问题。

愁人!

“要我说,酒楼那些就算了,还不如在南浔草堂或者花间学社找个幽静的地方,再请一位厨娘掌厨冶宴……不如请望月给你做宴席,以你解元郎的身份,请望月应该不是问题。”关系要好的同窗给周秉书出主意,“我听说望月是前朝御厨的女儿,她爹给宫里的人做菜,御厨的女儿给解元爷做宴席,倍有面子!”

周秉书意动,但是他对厨娘那些事不太清楚,再三跟同窗讨教后,登门拜访望月。

谁知,燕窝听他的来意,尤其听到他闻知望月是前朝御厨的女儿慕名前来的话,脸色一变,让周秉书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

咿呀——

大门又开了,跨出门槛的阿瑶见到熟人,笑道:

“咦,周解元?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呢,这下,我店里的及第粥可真的应了名,祝你接下来的省试殿试状元及第啊。”

周秉书定睛细看,阿瑶手提菜篮,明显是出门买菜,想到她做饭的手艺,心里有种猜想:“你……住在这里?”

“是啊,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想请望月给我做解元宴。”但人还没见着,吃了她丫鬟的闭门羹。

阿瑶的笑容忽然僵住,她准备出门燕窝特地嘱咐她外面有人想请望月做宴,她已经代为回绝,叫她千万别一时心软答应替望月揽事,然后燕窝急匆匆提起裙子跑向后院。

周秉书也不明白,他跟望月和她的丫鬟素未谋面,跟阿瑶的关系不恶劣,怎么他开口,望月的丫鬟就把他当洪水猛兽了?“我是哪里做错了?”

“不不不,周解元你没有错,你是怎么得知这的?”阿瑶连忙摆手岔开话题,这是解元啊,不能得罪的。

周秉书又将他的来意说了遍。

阿瑶的脸色有点古怪,憋出句话:“那你知不知道请望月师父做一次宴席的身价?”

他诚实地摇头。

“大筵,犒赏一万钱,绢二十匹。”阿瑶伸出手指。

周秉书如梦似幻地转身掉头,同手同脚。

第一百零六章 解元宴(下)

“周解元请留步。”说话的是折返出来的燕窝。“望月姑娘近来不便出门,如果你不介意,可请瑶柱代为冶宴。”

“诶!!!”

前院。

燕窝给阿瑶和周秉书上过茶,退到一边,却被阿瑶抓住衣角。

“燕窝姐,我的好姐姐啊,你跟望月师父这是闹那一出?我怎么能行呢?”阿瑶拉近燕窝,附耳悄声问,天知道燕窝说完,当场如遭雷劈般,贸然就让她去冶宴?望月师父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燕窝安抚阿瑶:“我也是去问过姑娘的意思。”她的手搭上坐立不安的阿瑶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正色对周秉书介绍道:“瑶柱是望月姑娘的关门弟子,跟在望月师父学习已经好些年头,又在文坊街开了一家甜糕店,文坊街的商铺供应的糕点都是从甜糕店供应。”

周秉书原以为阿瑶是望月的女儿,现在才明白是弟子,明白得点点头。

但他对阿瑶,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这场解元宴,他要请来老师同窗,南浔县令,还有州试的考官,虽说是慕名而来,也吃过阿瑶的开葱拌面,也吃过阿瑶的家常菜,但那些又怎能与宴席相提并论?

他的脸上仍有怀疑的神色。

一时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瑶柱,那你想不想接了这单解元宴?若不想,待解元郎吃过茶用了点心,就送客,如果想,你就拿出你的真材实料。无论你最终的选择如何,望月姑娘都支持你。”燕窝见状,继续悄声在阿瑶的耳边说。

阿瑶抿抿嘴,她明白望月的意思。

作为厨娘,她得做宴打响自己的名气才会陆续有客源,名气不是凭空掉到家门口,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成了,她的起点将比其他厨娘的要高。

所以望月师父才拒绝了周秉书的邀请吧?

想通了关节,阿瑶起身笑道:“我有意愿给周解元冶宴,如果周解元没有别的事,留下尝尝我的手艺,你可以在厨房门口看我做菜,从做菜到品尝,所有环节随意评判,若有一丝不满,我们给你引荐其他厨娘,并且谈下一个让你满意的价格。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周秉书对后面那句话意动,让他自己毫无目的去找厨娘,还不如交给专业的来。

五菜一汤一干果。

时蔬用高汤入味,鸡肉煨得筷子一夹就能轻松分离,色泽亮丽的油焖虾,浓油赤酱没有掩盖虾肉甜脆,让人食指大动。

阿瑶站在一旁,本来她想做三菜一汤或者四菜一汤,燕窝说要镇住人,不用担心做太多周秉书吃不完,看,这不他肚子已经撑圆,桌面盛菜的碗碟里面只剩下残余的汤汁。

收拾碗筷,换上消食的普洱。

周解元羞赧,心里已经认同让阿瑶给他冶宴,味道不差,就是不知道价格怎样。

“周解元,你还需要我们给你引荐其他厨娘吗?”

“我想先问问请阿瑶姑娘冶宴得多少银子?”

阿瑶无辜地看向周秉书。

我也不知道呢亲,这是我第一次接的单子,

在周秉书的注视下,又向燕窝求救未果,阿瑶开动自己小脑筋,颤巍巍伸出巴掌,试探道:“额,五百文?”

哐!

燕窝一个爆栗。

阿瑶眼神控诉,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是高了还是低了,你又不给个准,我也很绝望的啊!

“五百文,但材料钱得由解元来出,解元意下如何?”燕窝恨铁不成钢,补充道。

五百文外加材料钱,对比望月的一万钱和二十匹娟,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周秉书手头不富裕,就是近来添了一笔小财,也舍不得花大价格,而且珍膳楼、高家酒楼的一桌席面少说也要三、四两,自然忙不迭点头应下。

酬劳没问题,剩下就是商定席面的规格。

“我提个要求,这个席面是摆在草堂鉴湖附近。我希望它不是特别的大鱼大肉,尽可能突出清雅。”希望阿瑶能明白他言下之意。

了解。

阿瑶在心里竖起大拇指,细细询问过他宴请的人数,当场列出菜单给他看。

解元宴当天。

鉴湖湖心亭围坐了草堂的山长,他的老师,县令和师爷,州试的主考官,以及在这场州试中考取前三的两位同窗。

周秉书有点紧张,放在膝上的手攥得紧紧,集中精神听山长跟主考官的交流。

众人聊得不亦乐乎,侍女无声又迅速地端上九大盆。四道冷荤,两道蜜饯,一小碟干果杏仁,一盘柑橘和一小碟熏青豆。

糟笋、糟鱼、熏蛋、腌瓜组成四道冷荤,两蜜饯是雕梅和清水山楂糕,青梅用刀划出十三刀六环,去核糖渍,顺刀纹拉开,形似花篮,青翠中用牙签戳红樱桃嵌在期中,引人多看几眼。

紧接着是两道小炒,炒虾仁和炒腰花。

烧鹅,酥脆蝴蝶片,枸杞芙蓉鸡片,玉环瑶柱脯,芙蓉蟹斗,十锦豆腐,云腿浸时蔬,五大菜和两汤交互着上,最后以桂花茨实汤收尾。

阿瑶擦过头上的汗,有些不放心地瞧向湖心亭方向。周秉书紧张,她更忐忑,这可是她的第一仗,也不知道反响如何。

英娘一颗颗挑着鲜茨实吃,新鲜的茨实可真的好吃,看着像她耳环上的小珍珠,嚼起来不似薏米那般软绵,忍不住再添了一次甜汤,抬眼见阿瑶杵在门口当门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不用担心,甜汤都这么清甜可口,更不说你做的其他菜,光是闻味道我都快饿疯了。”

那边,所有人露出餮足的神情,席上几乎不剩冷菜残羹,即便是不太喜欢吃甜的县令,也对最后的甜汤赞誉有加——主考官吃完甜汤当即赋词一首。

“不知道冶宴的是何人,本官是否认识?同样是酥脆蝴蝶片,第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内里的鲜味没有散失,味道竟比珍膳楼的大厨还要好,对比起来他们的酥脆蝴蝶片未免过软了。”县令问。

“学生请的是望月的……”

周秉书的话都还没说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果然如此的感叹彼此起伏。周秉书压力山大,默默想着望月真的非常有名,他的同窗没介绍错。

“不,不是望月,学生囊中羞涩请不动望月,请的是她的关门弟子瑶柱。”

第一百零七章 平安镇不平安

秋风吹红了漫山遍野,巡逻在修筑的防御城墙上,裴朔希望有朝一日带阿瑶来看看眼前成片的枫叶林,这是枯燥的府兵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去年秋天北蛮偷袭,他射杀、斩杀北蛮各一名,又为邻近的狮子岭烽火台点燃烽火,击鼓警告,使得狮子岭值守岗士兵成功退敌。

北蛮人兵分三路,一路南下平安镇打草谷,以此引走雁门内的将领,一路占据只有两人值守的飞虎岭,偷藏兵器,冒名顶替雁门士兵混入雁门内,内应火烧粮仓吸引大多数士兵的注意力,第三路北蛮人通过飞虎岭转而进攻狮子岭,等待内应的信号,向雁门发动攻击,一举占领雁门——

只可惜裴朔打破了他们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北蛮败走雁门,而那边厢,千夫长察觉平安镇的北蛮人数不多,却一直拖着他们,意识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速战速决返回雁门,终于在起火当晚回到雁门。

事后狮子岭至飞虎岭段的城墙抓紧时间修筑,连上空缺。裴朔获得嘉奖,李勇武等人也没再为难他,也无需搬砖,转而巡守城墙。

冬天练兵习武,春夏播种耕作,转眼又到秋天。

秋前,雁门来了一场军营与军营之间的对抗赛。

赢得一方可以获得短暂的假期,输得那方收割稻谷,裴朔所在的细柳营赢了,兴奋的方家宝勾住裴朔的脖子,“放假几天打算去哪里玩?我看他们打算去平安镇,可去年平安镇不是被打草谷嘛,总觉得有点慌,你呢,有什么好去处?”

裴朔的性情经过一年多的军营打磨,收敛许多,闻言想了想:“去平安镇看看。”

方家宝的脸垮下来:“你也去平安镇啊,万一,我说万一,平安镇不平安咋办?”

一语成谶。

像方家宝这样一年多都没离开雁门的,踏入平安镇的地界仿佛从深山老林回到热闹繁华的人间,撒丫子冲进集市,老远还能听见他兴奋地买这买那。

“记得日落前在来福酒楼门口会合。”百夫长看方家宝欢乐的模样摇摇头,高声喊道,“自由活动罢,镇上的驿站附近有书生代写家书,要是有需要可以过去捎一封家书。对了,多走走,总会发现好东西的。”方家宝那会已经跑远,百夫长提醒其他人,也让他们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裴朔独自逛平安镇集市。

随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客商,牵着骆驼的异国商人,来自东南专程贩卖香料和珍珠的,西南的宝石和茶叶,中土的粮草五谷,水果蔬菜,甚至还有贩卖兵器和护甲,平安镇是不大,交易的品种多不胜数,教人开了眼界。

平安镇位置特殊,建在戈壁滩上,地处两国交界,比雁门还要靠近边界,雁门是扼塞北至燕州的要道,过燕州与津水河,便是一条大道直奔京城。

平安镇是伫立在戈壁滩上的土堡,但南北贯通的南门和北门均没有建门,塞北塞南均可自由出入,没有居民,不设兵府与县衙,只有商会,这里是贸易重镇,由此鱼龙混杂,这也是为什么百夫长要特地提醒他们注意不要暴露身份——

雁门的士兵能来,北边的北夷人也能来。

“这卖得最多还是粮食和盐,护甲也不再少数,皮毛的料子一般,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寄给阿瑶。”逛了一圈,裴朔大致有个了解。

卖藤甲的商人笑得乐呵呵,瞧着质量也还行,鬼使神差他也跟风买了一件穿在身上,罩上外衣。

“裴朔——”

远远听见方家宝的叫喊,裴朔张望,他百米冲刺,手上还提着一大堆东西,脸上红扑扑特别兴奋,见到同龄的裴朔,话闸一下就开了:“别看这里小,东西多着呢,你看,草原的皮毛软软的,我买了2条,一条留在营里,一条寄回家给我娘用……”

“我们找个吃的地方坐下说吧。”裴朔说。

方家宝却先要去一趟驿站,将东西捎寄回家再跟裴朔去吃东西。

了却一桩心事,裴朔带着他往来福客栈走,方家宝咽下唾液权当润喉,继续跟裴朔说他的所见所闻。

游商前几个鹰眼勾鼻,发色也与中原人稍有不同的人转过身来,看裴朔和方家宝离去的身影,互相递了一个眼色,远远的缀在他们的身后。

裴朔隐隐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可无论是回头看还是停下去看镜子,周围照了照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难道是他的错觉?

带着怀疑,裴朔和方家宝回到来福客栈,其他人都已经坐在位置上开吃。

“我们坐那一桌,自己点东西吃吧。”方家宝撇撇嘴拉着裴朔到另外一桌点了馒头稀粥。他看见李勇武就犯怵,每次看到他总想起后来他给了一笔钱打点,这才不用他天天挑砖,心疼得要死可又打不过他,对这种人尽量避开。

裴朔默不作声,盯着门口查看,他相信他的直觉,可会是什么人呢,难不成是塞北的北夷人,可当时飞虎岭上的敌人已经被他斩杀,不可能有漏网之鱼,事后也没有大肆宣扬,这个跟踪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而为?

借着抬手喝茶,裴朔将来福客栈观察一圈,被盯梢的感觉自从他进了客栈后就消失。

百思不得其解。

“裴朔,裴朔,馒头来了,快吃。”方家宝说道。

“哦哦。”裴朔端起粥就着馒头,想念阿瑶做的粥,米粒生花,绵绵稠稠的,还有四喜烧麦,哪像这客栈,稀粥里面都捞不到几颗米。

“小哥哥,你要不要腌莱菔?酸酸甜甜就着粥很好吃?”挎着篮子的小孩一桌桌问过去,有的人瞧着篮子里面一小碟一小碟的莱菔,水灵灵看上去脆生生,散发酸醋味,一时嘴馋,要了一小碟,问到裴朔那一桌,裴朔摇摇头,方家宝有点心动,但还是摇头。

小孩逛了一圈,似乎卖得差不多就离开,刚踏出客栈直奔到几个男人前面,人声鼎沸的街道,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小孩手上多了几十枚铜钱,溜进小巷里,就像泥鳅回到泥水,眨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人。

人都齐全,百夫长问他们还要不要再逛逛,如果不逛就回去。包括裴朔方家宝之内都没有意见。

启程回雁门。

走到半路,陆续有几个人肚子咕噜咕噜地响,想五谷轮回一下。

百夫长捏着鼻子对着草丛说:“就你们这几个刚刚吃了莱菔,其他人都没事,那我们先继续走着,你们几个赶紧追上来,听见没有!”

“知道了!”

有走了一段路,百夫长回头,“那几个小子,现在怎么还不追上?”

“也许是拉得腿软,走不动。”李勇武说道。“走到十里那个茶栈等等他们,要是还没追上再找人回头找找。”

就在下一刻——

“不好!陷阱!”

一脚踩在泥土色样的布上,百夫长叫喊已经来不及,他整个人往深坑堕去。

李勇武伸手抓住百夫长的手,谁料却被人从背后袭击,棍棒猛然打在他的背上,他一声闷哼,稳住并使劲将百夫长往地面上拉,可下一刻,他的腿窝遭人飞踹,将他撞下去,和百夫长双双坠入深坑。

至于其他人瞬间慌乱,他们出来休假哪里带有刀枪棍棒,企图妄想赤手空拳对付敌人,他们连面都不需要露,一张大网喷射将他们一网打尽!

直到眼睛被蒙上,嘴巴塞住,一群人被押运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们仍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

“你们是谁?”裴朔被人取下塞嘴的布条,第一时间问。

第一百零八章 严刑

这句话同样发生在其他房间之中。

“你们到底是谁!”方家宝卸下眼罩,大声嚷嚷,与裴朔不同的是,他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蒙住眼睛的黑布也被扯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个人,相貌与他们不同,手里拿着皮鞭,边上放着刑具。

这是北夷人!

方家宝的瞳孔猛地一缩,意识到自己下场不妙,紧闭嘴巴噤声,生怕他们的皮鞭落到自己身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几位英雄好汉,有话好好说,”

“若你肯乖乖配合,自然不用吃苦头。”北夷人用蹩脚的官言说道,方家宝当时冷汗就下来——要完,他在说什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啪——

皮鞭破开空气,抽在皮肉上,长鞭的末端甚至带有倒钩,当它抽离,当场皮开肉绽。

裴朔眼皮颤了颤,每次长鞭抽在他身上,浑身抽搐一次,很快他就低下头,晕死了过去。

“哧,你们也就只能这样,半点长进都没有。”李勇武浑身浴血,原来靛蓝的衣襟现在湿哒哒,一团团污黑。他狠狠吐出一口气,嘴角歪到一边,嘲讽笑道,“老子最不怕就是你们这手段!来呀,往我胸膛上来抽,最好弄死老子,不然,老子百倍奉还!”

与李勇武相隔没多远的刑室中,百夫长的“待遇”是最为隆重的。

门外值守两人,门内三人,四双眼睛齐刷刷落在百夫长身上。

一人把玩从百夫长身上搜下来的腰牌,确定无误他就是这次领队人,细柳营中具有话语权的人。

他朝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

不用多说,先用刑轮流将百夫长招呼一遍。

平时随和不太讲究,在方家宝眼中跟李勇武狼狈为奸的百夫长,硬是一声不吭吃下所有苦头。

“是个硬骨头。”那两个人用北夷的语言交流。

期间陆续有人过来汇报说很多人并没有吐出只字半语。

百夫长能听懂北夷的语言,那些人的话似春风拂过伤痕,身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心底的自豪油然而生,我们细柳营多的是心志坚定的人!这就是我的兵!

那人的目光瞥见百夫长眉梢的喜悦,冷哼:“军师不是做出让人心智迷乱的药粉吗?不用找人试药,眼下就有现成的,让他送过来。看你还怎么嘴硬!”

最后的话却是对百夫长说的,拂袖离开,将剩余的事情交代他的部下去做。

另一头,方家宝看到面前的那个人举起皮鞭就吓晕过去。

那人好笑,见过怕的,没见过怕成这样的,当即提起一桶冰水往方家宝泼去。

方家宝悠悠转醒。

被冷水刺激瑟缩,鞭打的声音明明早就响起,可等到似乎没有特别冷的时候,剧烈的疼痛才从四肢缓慢传来,告诉他,他挨了一鞭,疼痛像海潮一般席卷,疼得他脑子空白,手指脚趾蜷起,过了半晌,哇地一下哭嚎。

“好疼啊!!英雄,求求你不要打了,我上有老,下有刚出生的弟弟,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赚,求求你不要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方家宝还在嚎道。

他嗤笑一声,让这种人做事,就一鞭子就足以让这个小孩叛敌。“我问你,一年前在飞虎岭的人是谁?”

“谁……?”方家宝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句话来得忽然,他脑子转不过来,见眼前的人又扬起鞭子作势要抽,吓得他哇哇大叫求饶。

电光石火,生死之间,他脑海出现了一个人。“有有有,他叫裴朔!”

“一年前,他负责给飞虎岭提供砖石,每天都要挑一担上山,后来……后来他就不用挑砖,也不用砌城墙,直接在城墙上巡逻。”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裴朔也在这,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方家宝稀里哗啦倒豆子一样,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的时候还不忘偷瞄着面前这个人。

似乎,是过关了吧?

裴朔啊裴朔,不是我的错,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是冲你来的,不能牵连无辜。

而且,他说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跟雁门没有直接关系。

方家宝琢磨。

只见面前这个男人忽然冷笑,眼神犹如对待废物一样轻蔑:“裴朔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呸,竖子!”

朝方家宝吐了一口浓痰,依旧不解恨,当脸抽他一鞭子。

风声呼啸,他撇过头紧闭双眼,可浑身动弹不得又能躲到哪里去,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过不久皮肤好像被蛮横的力量左右两边撕扯裂开,温热的液体溢出,腥气争先恐后窜进他鼻子里,那是他的血,他破相了,他……

方家宝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痛晕过去,喉咙像被堵住,徒劳地把口张得大大的,目眦尽裂,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额头挂满的汗水,密密麻麻,当细小的汗珠互相吸引凝成豆大的汗水,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一路滚落到伤口处,又如触碰到沉默的开关。

“啊!!!!”

尖叫冲破屋顶,好几间刑室被关着的细柳营兵卒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外面。

“听到没有,不肯配合的下场。啧啧,你们百夫长叫得可真惨。”审问的北夷人并不知道喊声是谁发出来的,但并不阻碍他们打击这些雁门士卒的自信心。

裴朔同样被冰水“泼醒”。

疼得抽搐,疼晕过去的小动作,都是他演出来的。

北夷人净往他身上招呼,他在平安镇买下的藤甲起到很好的保护躯干的作用,所在的刑室又是光线昏暗,一时半会看不清他身上有没有血迹,但不能拖太久,时间一久,肯定会被识破的。

裴朔悄悄转动手腕,企图让捆绑他手腕的粗麻绳磨损松脱,但除了在自己手腕勒出红痕,再无其他效果。

门突然被推开。

进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上来捏住裴朔的下巴,瞧牲口一样,用北夷语跟后面的人说:“他应该就是裴朔。”眼睛往下一扫,发出疑惑的声音,裴朔心一紧,那人忽然将他衣服下的藤甲给扯出来,往地下丢去。“挺精的啊,给我好好的‘招待’他!”

第一百零九章 及时雨

一轮鞭子、长棍、冰水的“招待”,裴朔前襟的布料也比其他地方要深色地多。

又一棍落下,长棍断成两截。

裴朔一声不吭,死死咬着嘴唇,下唇咬破出血恍然未觉。

为首的人摆手暂时,问裴朔一个问题:“一年前飞虎岭上的人是不是你。”

只是个表述并非疑问,他想在裴朔这获得他的答案。

“是我。”

啪!

拿长鞭的人猛然暴起,跳起来当头自上而下抽过去。

衣帛尽裂,那已经算不得是衣服,挂在裴朔身上的残布罢了。衣服之下,皮鞭经过的皮肤全然裂开,前襟完全被鲜血渗透,后背的布料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裴朔吐出一口血沫。

得到答案,那人不再逗留,临走前,朝他的同伙摆摆手,最后一下手掌侧劈。

裴朔看得分明,那是做掉的意思。

留在这里的人回道明白,恭敬目送那人离去。

送走为首的人,他们捏了捏拳头,骨节噼里啪啦作响,他们还有账要跟裴朔清算。

北夷崇尚武力,更满足拳拳到肉的征服感。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裴朔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意识好像被抽离出去,冷眼旁观那些人殴打折磨自己的身体,仿佛看待敌人对其它人用刑一样。

或许是他的眼睛不带任何的情绪直勾勾地看着对他施暴的北夷人,北夷人竟有些后背发凉,那双眼睛窥探他们内心深处,倒刺般的勾出潜藏在阴暗处的恐惧。

“看什么看!”一拳打在裴朔的眼眶。

裴朔失血过多,不仅头晕,视线愈发模糊不清,脑海逐渐响起一个声音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诶,我给你带了猪油和肉松……”

是啊,猪油渣他都还没吃完呢。

还有呀,他爹可是说了,若死在战场,会想办法给他收尸,可他没死在战场,怎么能死在北夷人被报复的手下?

最后的时刻,裴朔想了很多,很多。

出发去狮子岭的人没见过他,飞虎岭值守的两个人被他杀了,内应也被百夫长处理,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

“不把他大卸八块都对不起我那俩枉死的兄弟!”

“出了气就行,速战速决,别拖太久节外生枝,破坏军师大计。”

依稀间裴朔听见他们的对话,可是他真的回不去了。

却在下一秒,刑室骤然光亮,黑暗无端照进一束光,忽见光明,刺得人眼睛生疼。

“什么人?”

“你爷爷!”

李勇武一脚踹开门,扛着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上的鞭伤多了去,脸上的刀疤一点也不骇人。

挺帅气的啊,裴朔的嘴角慢慢咧出笑意。

李勇武见裴朔出得气多进得气少,眼看快不行,神色一凛,提刀向北夷人砍去。

裴朔的眼皮越来越沉,向他奔过来的是李勇武身边的小喽啰,他口中好像在说什么话,可惜他听不清。

下次一定得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裴朔阖上眼睛。

李勇武杀出一条血路,像老母鸡一样护着百夫长和裴朔一干人等,他们都被受伤不太严重的士兵搀扶或者背着。

离开刑室才知这是一座宅院,而且距离雁门不到二十里。厢房被他们改造成刑室,北夷人口中的王已经离开宅院,北夷士兵也就是审问他们的那些人,都清理掉,越到后面清理的速度越快。

方家宝缩在队伍的中间,紧握住刀,手止不住发抖,锋利的刀刃上留下鲜红的痕迹,即便跟在队伍中间被其他身体力壮的同伴保护,他依然惊魂未定不敢回想半个时辰之前的事。

他杀了人。

杀了北夷士兵。

那个逼问他的士兵。

他更不敢看最前头被人背着的裴朔,每每视线触及,他都很快收回目光,或是视线落到其他人身上去。

搜救的队伍越来越大,得益身经百战的细柳营老油条们。像李勇武这样艺高人胆大,忍下痛苦,见时机成熟,挣脱束缚反杀审问他的人,单枪匹马救下在他附近的同伴,壮大队伍力量。

救出百夫长后,以烟花信号通知雁门,等待雁门遣骑兵救援。

五天后。

裴朔睁开眼睛。

有瓦遮头,这屋顶很熟悉。

“我……活着?”裴朔眨眨眼睛,一个深呼吸,胸膛内的脏腑疼得恨不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疼痛也提醒他,他真的活着。

“是的少爷,你活下来了。”裴伯端着一碗药坐到他边上道。

裴朔视线往边上瞟去,既惊讶又羞怯:“你怎么来了?难道我爹……”

本该在开国侯府的自家护卫竟出现这里,是不是老爹已经知道了?自己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不是战场光荣负伤,而是中了敌人的暗算。

不敢说,还想要脸。

可是——

裴伯能出现在他面前,肯定有他爹裴正稳的示意。

哦豁,药丸。

“是的,将军和老太爷放心不下,特地让我来的。”只是刚到细柳营就见到少爷剩下一口气被人抬回来,心有余悸,拍拍胸膛压压惊:“幸好阿瑶姑娘给你捎来金疮药和人参。”

“阿瑶啊……她现在怎么样了,是瘦了还是胖了,望月对她还好吗?”

这是重点吗,少爷?裴伯腹诽。一一作答,没等裴朔再问,抢先开口:“如果不想让阿瑶姑娘知道,请你乖乖休息。我会一直留在细柳营,来日方长。”

“……”

裴朔满脸通红,愤恨地盯着裴伯,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光挑软肋来戳。

裴伯淡定告退。

细柳营出去一趟,折损大半士兵,惊动了雁门上下,甚至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就有敌人的据点!

当中数裴朔和百夫长的伤情最为严重,抬回来的时候脸如金纸,军医尽力处理他们的伤情,出来对众人摇头说恐怕难撑过当天,雁门找不到药方上最关键也是最保命的几味药材,而出发去燕州,一来一回的时间,恐怕人都凉了。

李勇武抿嘴,一拳捶到墙上。

其他士兵也低下头,不让人看到眼眶的红晕。

裴伯就是这时候背着行囊来到细柳营,如同及时雨一样。

事后,他也庆幸,出发前特地去找阿瑶。阿瑶听是他帮忙捎东西,一股脑把金疮药,跌打损伤膏,人参之类的药材药物都打包交给裴伯,表示他带东西非常放心。

他更庆幸自己风雨兼程,恰好用人参把裴朔和百夫长的命吊住,给军医足够时间赶去燕州购置药材把两人救回来。

百夫长比裴朔早醒两天,裴朔醒来的时候他的精神好多了,能给上峰派来的人回话。

方家宝被叫去问话,面上惴惴不安。

“不用紧张,你说说看,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方家宝攥紧衣角,身体紧绷,随着他不断叙述,眼神左顾右盼,落不着实处,“他什么都没问,上来就打我,后来……后来我杀了审问我的北夷人!”他的声音忽然尖锐拔高,回想起来仍然是噩梦,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呕——”

他跑到墙边,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捂嘴。

“每个士兵都会有第一次这样的经历,你是在保家卫国,不是刽子手。”询问他的人拍拍方家宝的背安慰道,“你立了小军功,不仅没有罪还有奖励,放松点。”

“真的?”方家宝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嗯,回去好好休息,军功不会缺了你的。”

方家宝受宠若惊,走出门仿佛在云端,飘飘然。

飞快往裴朔的住处睃了一眼,秋风拂过,阳光落在脸上,现在他的心情好极了。

第一百一十章 调动

方家宝朝思暮想他的小军功,幻想他或许会换作巡逻城郭的卫兵,器宇轩昂,不用再去挑砖砌墙,日晒雨淋,而且工钱也会相应增多,就像裴朔那样,裴朔现在拿到的钱肯定比他以前挑砖翻一倍。

盼星星,盼月亮。

裴伯入了细柳营。

盼星星,盼月亮。

能下地走路的裴朔跟李勇武那伙人和平相处,还说上几句荤话,整个细柳营的氛围自那次劫难过后,从一堆面粉揉搓成一块光亮的面团,河水不犯井水的情况消弭。

终于盼来李勇武等人获得嘉奖,点到他的名字,方家宝昂首挺胸,一脸笑容走到百夫长面前。

百夫长递给方家宝赏银,这是那一个北夷人的小军功,说:“你的路还有很长,需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切勿动了邪念。”

在场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不对,看向方家宝的神色也有些不同。

百夫长对方家宝的用词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以李勇武为首,到他前面一个人,百夫长说的是你是细柳营的骄傲,好样的,轮到方家宝说的却是勿要动了邪念。

沉甸甸的银锭在手,方家宝心里美滋滋,哪里察觉到营里其他人的目光,归队后依然不时偷偷摸一把腰间藏银锭的位置。

他杀了个北夷人就有一颗银锭,那裴朔手上肯定有两颗银锭。忽然想到这茬,美好的心情一下消散,心有不忿,啧,要是当时他在场,银锭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裴朔没有获得奖励,但也受到百夫长的赞扬。

“接下来说分配……”百夫长简单解释,秋后就轮到细柳营和另外一个营负责马营和整个雁门伙食,把营里的人重新作调动,“……裴朔和裴伯等人去马营,旺财方家宝等去火头军帮忙。我们跟灞桥营共同负责马营和伙食,这样一来今年会有一份轮值表,不是负责的那天,继续练兵。”

轮值表当晚就出来,裴朔重伤初愈,百夫长多有体谅,加上听说裴朔会照顾马驹,安排他打理军马。

做了好几天,方家宝感觉自己累得抬不起手,周围的人又是五大三粗说不到一块,趁着休息,到马营打探下情况,那边可是李勇武那群兵痞在。

马营。

“漂亮!”

“你看这马膘肥体壮,四肢有力,裴朔这小子养马真有一套!”

“除了养马,你就不会看点别的?”

“我去,这小子怎么骑得这么溜?我现在才发现裴朔长得很好看啊,再等他长大点肯定能祸祸不少女娃儿。”

马场边上站满人,都是细柳营的同伴,还有些没见过的士兵,他们聊得火热,站在他们后边,每个字都能听懂,凑到一块就没明白什么意思。

偏偏他们身材高大,挡住他的视线,方家宝踮起脚尖也都看不到场内情景。

“请让让……”

左挤右钻,他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趴在栅栏,抹过满头汗水,就见到令他自惭形秽的一幕——

军马风驰电掣,从一个连人带马远看是黑点到能看见军马上的裴朔,由远及近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再定睛才发现前面还有个离地三尺的木栏!

此时勒住马脖或者拐个方向都来不及!

军马冲撞木栏,前肢必定受伤,马腿一折,座上的人势必也会摔下来。军马非常重要,不在战时因其他事受到伤害届时定会牵连到整个细柳营的人。

方家宝心一紧,屏住呼吸。

只见裴朔越近更是加速,木栏就就眼前,他清喝一声,军马应声起跳,跨过木栏,稳稳落地。

阳光洒落在军马身上,照得鬃毛油光水滑,棕红色的躯干肌肉结实,它落地后小跑一两下,正好停在栅栏前,朝士兵们打了一个响鼻,黑溜溜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们。

面如冠玉的少年郎,跨越障碍,绝尘而来。

裴朔的皮肤白得让人嫉妒,眉似剑锋凌厉,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莫名有种他是白鹤,而他们都是一群啄米的鸡。

“这马术高啊。”李勇武竖起大拇指,过后马场那边浓烟滚滚,飞沙扬尘,原来裴朔跟马营的士兵竞赛,看谁跑得快,结果有目共睹。

细柳营的人笑呵呵收下马营的人赌的酒。

李勇武抛了一瓶给裴朔。

裴朔接过,向他祝酒,小喝一口:“谢了。”

他们什么时候要好起来?

“裴朔,你这骑马是跟马营的人学来的吗?不厚道了呀,偷偷学了都不教给兄弟。”方家宝出声刷存在,伸出手去摸马鼻,那匹军马后退两步,甩了甩头,明显不情愿被他触摸。

方家宝干笑几下,尴尬地收回手。

裴朔抚摸它的脖子,正眼都没给他:“不是从马营学来的,你也不是我兄弟。”

方家宝整个人僵了,感觉周围的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的脸憋得通红,“裴朔你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

“我不需要出卖我的兄弟。”

裴朔牵着马施施然离开,从头到尾,他一丝目光都没施舍给方家宝。

“谁稀罕当你兄弟,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当你兄弟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李勇武耸肩,领着人就走了。

谁都被用刑逼问过,问题就那几个,北夷人首要目的是找出裴朔向他报复,其次才轮到剿灭细柳营——是的,当他们聚在一块对过当时的问话,这届的北夷人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太好使?

向某个人发起报复,连带才是针对一整个营?

无法理解北夷人的脑回路。

百夫长重伤,能理解;可裴朔重伤到几乎丢了性命,除了当中有人出卖,不做他想。

他们无从探听百夫长跟雁门特派的将领问话之后的结果,接下来嘉奖会上百夫长说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紧接着,方家宝被调到火头军,做的都是打杂的活,也不让他配菜、做菜、送饭,连烧火都不让,全然拒绝他靠近炉灶,大家心知肚明。

裴朔家境不差,武学底子扎实,武学风格很眼熟。

多好的少年郎啊。

可惜跟北夷人差不多的脑回路,脑子有点轴,放着优渥生活不过跑来当炮灰?

李勇武摩挲下巴,日常疑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又是一年近年关

坊间传闻,吃过文坊街甜糕店的及第粥能状元及第。

不信?你看看周解元,话说前阵子周解元还只是个穷书生,无意发现甜糕店买一种粥,名曰及第粥,店主说吃过及第粥,他日必成大器,如今你再看看周解元。

平日只在几家茶楼说书的说书人在太虚观支了个摊,绘声绘色讲起周秉书当年二三事,就好像这位说书人曾经亲眼目睹,感同身受一样,唬得听书的人一愣一愣,再细问,哟,这甜糕店也近得很,就在太虚观后门,绕过文昌殿就到文坊街。

那一带学子们也熟悉,除了去花间书社辩论交流,就是去购置文房四宝。

当日阿瑶一时戏语说吃过及第粥,高中及第坐实这粥的名头,成真了。

家里有读书的孩子被父母牵来,特地来吃一碗及第粥,书社的学子也跑来凑热闹。阿瑶整天乐呵呵,算珠拨得噼里啪啦,距离望月交代的目标越来越近。

眼看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干脆再跑牙行一趟,雇了两个长工,一个丫头帮忙,一个洗碗,一个负责柜台糕点的买卖,丫头负责对外窗口的外卖,桐生依然负责跑堂和收账。

周秉书还是像往常一样,中午过来甜糕店用餐,吃完再给桐生说文章,临离开的时候,桐生喊住周秉书,从后院送来布匹连同钱袋子一块交给他。

“桐生,你这是……”周秉书皱眉,上个月已经收过桐生的束脩,这布匹和钱?

桐生有些难为情:“先生,您如今高中解元,找您拜师的人也越来越多。桐生从目不识丁到现在识得几个字知道几个道理,离不开先生的教导,这些钱是补上束脩的,钱不多,但我会继续努力赚的!”

周秉书还是不理解,坚持不肯收下。

趴在窗边吃糕点阿瑶出声提醒:“周秉书,你收下吧,桐生打听到你收了几家小孩当学生,束脩比他多很多,内心过意不去,这才主动加学费的,很难得看到桐生从自己钱袋袋里往外掏小钱钱。”

两人再三劝说,周秉书才肯收下,同时心里打定主意,下次多教桐生诗词歌赋的。

“对了,瑶柱姑娘……”周秉书想起一事,面露难色,“我有几个要好的同窗,希望请你去他们府上做宴席,你考虑一下?”

阿瑶微笑得摇摇头:“很抱歉,近来我得完成望月师父的考核,不方便接宴呢。”

“那好,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自从解元宴之后,阿瑶一宴成名。清雅的解元宴和冶宴的厨娘是望月大家的关门弟子这两个话题成了南浔县富贵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收费高昂,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娘望月竟收了个关门弟子,不知道她这个弟子的手艺如何?县令和南浔草堂的山长、夫子吃过都说好,也不知道收费会不会随了她师父的那一套贼贵贼贵的。

他们纷纷向一掷千金的边缘试探。

邀请似雪花一样飞来。

阿瑶惆怅地把大筵全部婉拒,上回解元宴废了她不少功夫,做完宴席直接在床上躺过两天,美名其曰休养生息。她心里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一到大菜肯定得跪,好不容易打响的名头可不能随意玩脱。

至于小聚的酒水席或者茶席……她考虑考虑?

收到雁门寄来的信,阿瑶吓了一大跳。

共收到两封,一封是裴朔写的,另一封则来自裴伯。“真稀奇,裴伯居然也会给我寄信?”

【阿瑶,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我在雁门一切安好,关外的枫叶很美,希望能带你看看。——裴朔】

【阿瑶姑娘,少爷的安好是骗你的,他受了重伤,幸好有你的人参吊命,军医把人抢救回来,你的救命之恩,裴家记在心上,必要的时候可凭信向裴府求助。——裴伯】

阿瑶看完裴伯的信,笑容消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两封信对比,裴伯的信有板有眼,是向她汇报情况,也是一封承诺的信,信的落款还有一个章,朱砂清晰,章上刻的字是开国侯印。

裴朔的信看似跟以前的没有不同,可拿出他以前的信件对比就能发现这次信上的字在抖,当时写的时候手一定在抖,可他还在强忍。

信件寄回到裴朔手上,他兴致冲冲拆开,却傻眼,上书:裴朔你个大骗子!

时近年关,阿瑶花了三四天核对好今年的账,远超出她开店时定下的目标,就连下一年春季的目标都达成!

开心的她给店里的人发了工钱,像后世一样多发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奖励,又一起吃了饭,贴出告示,甜糕店提前歇息,来年的大年初八再见。

回到望月宅子,跟望月汇报完一整年的盈余,就扑到望月的怀里撒娇。

“师父,今晚我们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阿瑶仔细想了想,“想吃八珍面,不过八珍面太麻烦,普通清汤面就好,炒个肉片,勾个薄芡,浇一勺肉片和肉汁在面上,肉片细嫩,浓稠的肉汁挂在面条上就已经很好吃了。”

望月托腮笑盈盈地瞧着阿瑶,眉目含笑,水眸多情,撩拨得阿瑶不禁腿软,糊里糊涂答应了奇怪的事情。

去了厨房她终于回过神:“噫,望月师父你耍赖!”

肉片面,汤色清如水,没过抻得细细的面上,两勺肉汁肉片搁在面上,肉汁没有晕散开来,撒上几粒葱花就好了。

一道火熏虾米炖白菜,一道口蘑炖面筋,一道蜜火腿,火腿一种做法是白煮加好酒,还有一种是生切薄片,用黄酒、葱头蒸熟,阿瑶选了后者轻松的处理方式,点心是八宝饭。

阿瑶边吃边留心望月和燕窝的表情。

燕窝点点头,望月脸上看不出她的态度,阿瑶惴惴不安等待她的评价。

谁知望月喝茶漱口,提起阿瑶近来:“我听说你把富商的大筵都推掉了。”

“是的,我还不太成熟,得跟着师父多学习几年,上次解元宴是硬着头皮上的,选菜到掌厨我还有不足的地方,比如掌厨,如何有效利用炉灶,合理分配时间做不同的菜,我还需要继续学习。”阿瑶解释。

望月点点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那小宴呢?”

“小宴……”阿瑶纠结,望月这样懒洋洋的模样让她闪过一个想法,挽着望月的手臂:“我这不是还有我师父嘛,师父说什么我就怎么做。”

“如果我让你把小宴也推了,你是否还愿意?”

几乎不假思索,阿瑶应承下来:“愿意,明天我就回绝他们。”

“嗯,明天你处理完,回来准备准备,后天出发去江流县孟家。”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临江流县,阿瑶恍惚一阵。

所谓时光飞逝不过弹指间,此刻站在江流县才有切身体会。

她在这里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囚禁和营救,也在这里协助望月师父一起给孟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现在回想,好像是不久前发生,淡忘了当时的恐惧,八珍面的滋味却永远留在记忆的深处。

孟家的对门是如今的薛宅,门前两盆金桔结了果子,一个个缀在枝头,金灿灿的。

孟老夫人的丫鬟小岁在侧门等候望月燕窝阿瑶一行人。

把人领到厨房,厨房的材料一如记忆中的多,少了很多仆妇。“是用餐的人少了吗?”望月扫了一眼,问道。

小岁点点头,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望月察觉,不难怪老夫人对望月青睐有加。“是的,今年老夫人不邀请她的族人过来,但席上既有孩子也有老人,这几天的菜肴请姑娘多费心。”

送走小岁之后,望月转身就给燕窝和阿瑶布置作业,“燕窝负责列出和做这三天的早餐和茶点单子;阿瑶,你负责中饭,这三天的不能重样。此外,早餐和中饭的用餐人数有不同,这点你们得注意,傍晚定下单子给我看一眼。”

阿瑶紧张得很,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重重点了几下头,就绕着材料转圈,思考明天中午开始应该怎样去搭配菜式。

门口有丫鬟来找望月,温声细语的,阿瑶和燕窝都没听到她们的对话,就听望月说:“我随她去见老夫人,去去就回,我布置的作业别忘了。”

静水枯荷,庭院深深,丫鬟将她引到花园的小亭子前不再前进,请她自己过去。

见到小亭子下修长儒雅的身影,望月一点都不意外。“孟公子安好。”

哪里是老夫人有请,偌大的孟家只有两个主人,一是孟老夫人,再者就是孟老夫人的义子孟谦修。

“望月姑娘多礼了,这边请。”

茶烟袅袅,两人对坐无言。

“如果无事……”望月坐不了多久就想离开,可一开口,孟谦修抢过话头,颇不好意思:“有事有事。是这样的,望月姑娘的相貌让在下想起一位故人,于是在下就托人多方打听,没想到竟真的是故人之女!可能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当你还这么小的时候,我经常到你们家做客,吴叔说起你那一脸骄傲,我至今不能忘却。”

说到后面,孟谦修激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吴家,要是当时能及时察觉,疏通一二,吴叔吴婶就不会惨死,你们也不会天人永隔!”

“都过去了。”

望月垂下头,通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心事,她并没有像话里那样的平静。

“如今能再见到你安好,相信吴叔吴婶九泉之下也会安息了。”

望月摩挲着杯沿,听见孟谦修的喟叹,嘴角稍稍勾起权作回应。“如果没有别的事,望月先回厨房了。”

“望月,难道你没想过为你父母报仇吗!”孟谦修在背后喊道。“你家、我家、上官家,当初被牵连的人何其无辜,你没想过翻案吗?”

“望月只是个稍有手艺的厨娘,厨娘只需要待在厨房那一亩三分地就够了,厨房以外的事情,不是一个厨娘该想的。”

孟谦修看不见望月神色冰冷,说罢她快步离去,裙面漾开,青绿底子上绣的是一丛丛盛开的茉莉。

她如何没想过,她怎么就没想过!

抄家灭族的梦魇紧紧地缠绕她,她和燕窝的存在无时无刻提醒她,她们的幸存是踩着父辈们的鲜血走过来,她心心念念都想翻案,然而,她只是个厨娘。

生活得来是侥幸。

若想翻案,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望月师父……你怎么了?”阿瑶的声音迟疑的响起。

望月垂眼,瞳孔中映着正前下方的阿瑶,她手上拿着食单,见到她的模样,皱眉不解,却又小心翼翼地询问。

阿瑶列好清单,再三比对,觉得自己定得食单非常完美,给燕窝看了,燕窝也认可,在厨房等了一阵都没见望月回来,跟燕窝说一声去花园看看能不能遇到望月。

人是找到了,可望月的气势不对。

像被激怒的猛兽,怒发冲冠,双手紧握成拳,咬着下唇,极力挣扎。

正面走来,感觉望月看到了自己,阿瑶咽下唾液,硬着头发谨慎向望月问好,生怕自己语气不对,勾动望月伤心事,她那根名为“情绪”的心弦紧绷,可经不住撩拨。

望月面无表情。

阿瑶缩了缩脖子,妈耶,望月师父好可怕。

头昂久了也会累,她悄悄把视线从望月的脸上移开,就发现望月手心红得不正常:“望月师父,你的手受伤了!”

一个将厨师生涯看得很重的人把自己双手弄伤竟没察觉,可见她藏在心里面的这件事对她影响有多严重。

阿瑶抿嘴,从自己的袖袋掏出手绢轻轻往望月手心放,她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安慰,望月不说,她也不敢在这个关节眼上胡乱猜测,要是燕窝这个时候出现就好了。

望月听得见阿瑶的声音,只是像患了伤寒时听得模模糊糊。

轻飘飘的手绢,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阿瑶正在纠结是偷偷溜回去给燕窝报个信,还是她领着望月回去消消气,还没想好,就被望月一把抱住。

阿瑶张口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无从说起。上辈子她嘴笨不会跟亲友相处,想安慰人,最后反被骂了一顿,对方更气了。

安慰望月的技术活还是交给燕窝吧,阿瑶顺着望月的脊背轻抚。

“瑶柱。”

“嗯?”

“我想吃杏仁酪。”

“好呀,我还会做杏仁豆腐,望月师父你要来点吗?”

“先做好杏仁酪再说吧。”

厨房有现成的浸泡过的去皮南杏仁,南杏仁与井水磨成浆,加入冰糖,糯米粉用水澥开搅匀到没有结块,倒入杏仁浆中,搅拌,煮稠后,舀入冰花小碗,静置到表面稍有凝固添一勺蜜豆,就完成了。

南杏仁本身带有点甜味,阿瑶加的冰糖不是很多,最后添一勺蜜豆,吃起来犹有余温,口感丰富又不会特别甜。

望月的心情好多,“瑶柱啊,如果有人忽然向你诉说当年的忆苦思甜,你是什么感觉?”

阿瑶不假思索:“事出反常必有妖呗。”

浸过蜂蜜的红豆甜丝丝,吃起来软绵不带渣,望月笑眯了眼:“正是这个理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口蘑山鸡汤

阿瑶跟着望月做菜,筷子一挑肉馅入云吞皮,手指灵巧地收拢,捏出金鱼尾。

窗外面朝院子,外头家家户户放鞭炮,传到厨房来的声音已经减弱许多。

咻——

阿瑶闻声抬头,露出兴奋的笑容,“望月师父,你看!”

一簇光升到天幕,炸成绚烂艳丽的烟花,又有几簇烟花紧跟其后,有飞得高高的,盛开秋菊模样的烟火,也有堪堪比柳梢高出一点点的。

烟火停了一小阵,天空的烟雾随风消散,忽然又有几声急促的咻咻声,烟花相继盛开。

“真好看。”望月凝望烟花,眼中流露出怀念,很快就收敛起来,“回去之后我们也买些焰火棒来玩。”

这个年似乎跟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

南边五谷丰登,一派歌舞升平,而寒风呼啸的北地雁门,军营跟平时没有差别,伙食加块腊肉,就是过年的滋味。

雁门最高的几位将领围坐在土炕,神情严肃。

“根据北夷的攻势,从以往南下打草谷,到近来兵行三路和针对个别士卒的报复行动,北夷新用的军师有点……”这位将士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评价。

“手段阴损。”他右边的将士补充。

正对面的继续补充:“小家子气,锱铢必较。”

轮到左手边的将士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把台词说完,我说个撒子哦?挠挠头憋出一句:“是个娘娘腔?”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叹气。“这人有点小聪明,去年秋收的声东击西就用的不错,飞虎岭那边他自作聪明选择冒名顶替,打入内应的方式,如果当时飞虎岭放入大量的人,再将狮子岭打个措手不及,城防失守,无疑成为雁门的缺口,要是对方人够多,我又没发觉,没能及时带人回来,雁门危矣。”

“刚刚你提到了几点,如果【飞虎岭有大量的人】,如果【攻入雁门的人够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对方手上的人不多。”

“像最近细柳营遇袭,他们最开始针对一个破坏他的计划的士卒,先给部分人下药或吃下不洁的食物,丧失一部分的战斗力,路上设置陷阱俘虏百夫长一行人,又提到过要用军师的新药来审,只是军师和他的药还没出现,就被李勇武带人打出去。”

“从这几点来看,这个军师能调动的人并不多。”

“假设这个军师不是北夷人,而是我们中原……”

“之前的如果和疑惑就有了答案。因为不是北夷人,北夷人也不信任他,他能调动的兵很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报复一个普通的兵卒呢?”

“大概是真的心胸狭窄吧?”另一个人不确定的说道。

“最近这些日子劳烦各位内外严抓,对方喜欢下药这样的阴损招式,极有可能会在水源、草料、伙食等一切关于我们吃喝或是军马的吃喝之中做手脚。”

……

虽然雁门不过年,但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稍稍庆贺一下,几个营的百夫长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放鞭炮,不放烟花,不贴春联,饺子汤圆一律没有,士卒们仍能找到自己庆贺过新年的方式。

烤年糕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挖个土坑烧火,周围垒起砖头,架上铁篦子,刷一层油,年糕切成一块块的,架在上边烤,待到铁篦子上的油热了,油泡萦绕着年糕发出吱吱的声音,慢慢地红糖糯米的香味也飘了出来。

裴朔和裴伯悄咪咪自个烤年糕,却没想到这香味根本瞒不了人,勾引来了几只馋猫。

“嘿嘿,独食难肥啊。嗬,这年糕的种类还挺丰盛的,在哪买的?”李勇武跟他几个小弟抖了抖袄子上的雪花,自来熟在土坑边占个座,搓搓手烤火,视线往铁篦子一扫,就像年糕一样粘在上边转不开视线了。

“我未来媳妇儿给我做的。”裴朔颇自豪,“她做的菜特别好吃。”

“啧啧,听着牙酸。该翻面儿了。”

木夹翻过,白白胖胖的年糕表皮留下金黄的格子图案。

李勇武几个肚子传来一声咕的声响。

裴朔瞥眼,几人嘿嘿傻笑。

铁篦子上有白白胖胖,用糯米做成块状小枕头样的小年糕,不用刷油,两面烤得金黄,裹上烤海苔,这是一种做法;一种是粳米粉做成的条状年糕,烤得表皮金黄脆脆的,撒上孜然姜丝和粗盐,这样的年糕在这个天气食用最适合不过,李勇武等人最喜欢这种年糕。

还有一种是南浔那带流行的年糕,红糖年糕,年糕本身是红糖的颜色,刷上点油,把红糖的香味烤出来,红糖年糕倒是准备最少的,阿瑶当时想红糖年糕太甜,裴朔不太爱吃,准备几块应个节就是。

“吃过你媳妇给你做的年糕,你这小子我罩了。”李勇武拍拍裴朔的肩,推开门,门外寒风呼啸,风中依稀好像听见他的嘀咕:“亏了亏了,才吃一顿年糕,连个酒都没有……”

冬天农闲,晴天或阴天的时候出操练兵或是三天两头比试,打裴伯来了细柳营,裴朔的名次又往后靠了靠。

这样的打磨最熬人,可成绩也是喜人的。

万物抽条,单调萧瑟的雁门也带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绿意,裴朔也跟着抽条,才及得裴伯胸膛的少年,个头能探出裴伯的肩膀。

一场春雨,山里潮湿的朽木发出不少的蘑菇,竹林的春笋,田埂里的野菜,香椿的新芽,溪涧的泥鳅,河流的鲤鱼,好像一夜间食材随处可得。

方家宝等人上山摘蘑菇,上山前火头就交代说让他们去找枫树或栎树长出来的蘑菇,最好是伞盖是褐色,生有栗色的鳞片的“棕覃”,也就是松口蘑。再三警醒说看见漂亮的覃子都不要去采摘,有毒!

雨后的山路泥泞湿滑,行动不便,方家宝搜了两炷香的时间不到,篮子里采了几朵松口蘑,几颗带泥的春笋,就觉得腰累得直不起来,找地方偷懒。

“宝哥,你采得怎样了?”

来得人浓眉大眼,双瞳褐色,相貌憨厚,年龄与方家宝相仿。他在火头军认识的朋友,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呵呵。

方家宝循声看去,视线落到他抱着的篮子,蘑菇满满当当累成一座小山丘,心里既是妒忌又是羡慕,以至于语气有点别扭:“你可真厉害,就这么点功夫就找到这么多。”

“运气好,找到一棵长满菌子的树。哇,宝哥,你还挖到笋,真厉害,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出来。不如你分我两颗笋,我分你一半的菌子。”

少年眼神亮晶晶,方家宝暗喜回去好交代,面上不甘愿的跟他换了半筐的菌子。

双方皆大欢喜。

“走了,回去了喝菌子汤去!”

少年跟在方家宝身后,嘴角也勾起。

所有人的菌子都摊了一地让掌厨的几个大兵拨弄,剔除颜色艳丽,长相奇特的菌子,十者去其六,留下能辨认,品相又好的菌子做汤,方家宝的菌子和那个少年的菌子剔除得都比较少。

火头长最后再检查一边,问题不大就大手一挥送去做汤。

做好的菌汤喂了山鸡和兔子,观察了一小阵,没啥问题才开始分发。

“今天的伙食可真好。”排在队末老远就闻到山鸡菌汤的香味,裴伯感叹,希望轮到他们的时候还能有菌汤剩下,用菌汤拌饭,鲜美得很,要是再加一块嫩滑的鸡肉,真的很棒——

不存在的。

裴朔扫了一眼见底的汤锅,里面没有鸡块,没有菌子,也没有汤水。

分饭的将士看着好笑,难得做了肉菜,都无人问津,他们光盯着菌菇鸡汤,鸡汤菌子拌饭。“没有鸡汤,这不还有肉呢,椿芽炒鸡蛋也不错的。”说着就给裴朔舀一勺红烧肉,浇上一勺肉汁,再来一勺椿芽炒鸡蛋就打发下一个。

谁也没发觉,笼子里被喂过汤的山鸡和兔子在大半个时辰后,晕乎乎的,歪歪倒倒。

饱腹过后,容易使人困顿。

狮子岭经过一轮换岗,巡守的士卒打了个呵欠,看看平静的山林,春日暖洋洋,这现在这气温正好,好像没事先打个盹……

憨厚的少年送完饭并没有离去,他走上狮子岭的岗哨,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旗帜,竖立在面向山林一侧。

纵然还有没睡着的士兵发觉他的举动,喝道你在干什么,歪歪斜斜朝他走去,他根本站在原地没动,士兵扑了个空,趴到城垛上,被身后的蛮力掀起,整个人掉下城墙。

咚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动静。

也没惊醒城墙上的其他士兵。

挂完旗帜,他又走到面向雁门的一边,从上往下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宝哥,软梯你带来了没?”

方家宝抱着绳梯,有些疑惑:“带来了,但是你用来干嘛?”

“我哥来了,他在城墙下没办法上来呢。”少年这番解释没让方家宝起怀疑,反而心底嘲笑这哥俩一样的傻,把软梯送了上去。“宝哥,回头你帮我留个门,我就怕万一天黑了回不去,我已经打点好了,只消你把门掩着,别上栓。”

少年把十两银锭塞到他手上,方家宝忙不迭的应下,哼着小曲回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韭菜炒河虾

方家在回去的路上捡了块不到巴掌大的石头,关上角门前将它放在门边,使得角门无法完全闭合,露出一道缝隙。

山林的光投进甬道,墙壁留下光痕,管中窥豹,能辨认出甬道是用山上的岩石堆砌,而顶上吊起来的钉板更因这道光暴露出它凶狠的一面,随着时间推移,外头光线发生变化,这道光痕也会随之越暗。

“站住!”走出长长的甬道,方家宝立刻就被两个守门人拦住,“姓名,哪个营,干什么的?”

“方家宝,细柳营,送水。”他如实回答。

在他回答的时候,一人搜身,另一人则翻开名册,对照资料。

名册记载的是雁门士兵从角门出入的资料,包括姓名,年龄,相貌特征,归属哪个营,出去的事由以及时间,记得一清二楚,但凡有对照不上的信息,立刻捉拿审问。

“嗯,你可以走了。”循例看完,他们两人就放人离开,打了个呵欠:“春天一到困得想睡觉。”

“眯一会吧,我看册上再没有人今天要回来,要是有动静就直接拉绳。”

雁门有南北两大关卡城门,北门是雁门将士出入的门,南门数年不开,前往飞虎岭的士兵走角门进入,角门还需经过一条长甬道,甬道内有陷阱,并仅可通过一人,大大增加它的安全,也无需太多人值守。

角门的门是铜铸,异常厚重,一阖上门,触动机关自动落栓,即便用巨木冲撞,一时半刻也不能强行攻入。

就在方家宝来回的时间,不知名的菌子发挥它的作用,所有吃过有口蘑山鸡汤的人轻则好像喝了酒熏熏然,走路歪歪斜斜,严重者已经昏死过去。

裴朔跟裴伯消食遛弯,路过马场,裴伯突然大喊:“不好!”

裴朔拔腿跑进马厢,马厢的马已是口吐白沫或是已经歪倒在地,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有的眼睛流着泪,发出哀鸣。

“怎么会这样?”裴朔跪在一匹毛色棕红的马前,手止不住的颤抖,前不久他还骑着它迎风奔跑,论年龄它才成年,正是意气风发,而如今却像垂暮老人,每一次呼吸都消耗它的力气。

裴朔不断抚摸那匹马,安慰:“兽医很快就来了,你要撑住……兽医呢!马营的弟兄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

裴朔不敢走开,他感觉到生机从他指缝间缓缓流走,他怕他一转身,它就没了。

“裴伯,去找兽医!去找兽医!马营的人这时候都去哪了?”裴朔嘶喊,泪流满面也浑然不知。“都会好好的,我家也有一匹跟你很像的马,说好要带它去看你的。”

军马撑不住,它竭尽力气,发出一声哀鸣,又好像在道别,眼睛徐徐闭上。

脚步声急至,裴伯回来了,他身后却没有任何人跟来。

“少爷,出事了!”

不光是军马,大半个雁门的士兵出现身体虚弱,恶心呕吐,伴随幻觉的症状,严重者不省人事。

雁门最高的几位将军也吃了口蘑山鸡汤,当他们发现不对劲,那会眼睛出现了重影:“立刻传令下去,把中毒者都集中到一起,其余身体没有大碍的人,进出城墙的门全部关闭,加紧巡逻!”

“军医呢?人手不够,就快马加鞭去到安阳屯去请。”

一道道命令传达,雁门内大钟、大鼓轮番响起,这鼓声和钟声只有百夫长及以上的级别才知晓,所幸营与营之间距离较近,集合清点自己营的人,安排病患去统一集合点,只余下两三个精神爽利的人安排到另一个集合点,就过去隔壁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报——将军,马营的军马……都死了!”

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军马都没了?”

“糟!”

口蘑山鸡汤致人幻觉,昏迷,前者且能当做营中的人误采,可接下来军马死绝,这两件事加起来让人不得不多想,也极为容易联想北夷那位小鸡肚肠、专走邪门歪道的军师。

四位将军神色凝重,日防夜防,还是着了北夷的道。

“现在整个雁门还有多少人没有事?”

“不足五百人。”

“燃烽火,向安阳屯、雁南关求援,这个关键时期,严防内细趁乱打开南门。一旦南门打开,北夷的骑兵闯进来就难办了。”

“粮食暂时不用担心,上次走水后,粮仓已经转移到地库,伤兵全部转移到地库附近,一旦北夷人攻入雁门,会在最快的速度内把士兵迁进地库,保留战力。”

一切井然有序。

雁门的举动瞒不过已经带人混进来的少年跟北夷人,他们老远看到南门机关处盾兵枪兵弓箭兵组成小型的攻守兼备的军阵。

少年打手势原路退回,开启南门的机关被严密看守,再一看,烽燧系统启用,雁门向邻近的兵符城关求援了。

“我们也不能再等了,他们援兵赶到雁门起码得一两天,今天我们得把南门攻下来,开门迎我们的骑兵。”

……

天气稍有回暖,阿瑶最喜欢这时节,放眼一看菜担儿全是水灵灵嫩生生的野菜。

三月的韭菜脆生生的,河虾也才刚长起来,个头小小的,做一道韭苔炒河虾最适合不过。

韭菜取它的茎切段,河虾洗净沥干备用,油锅热起下蒜蓉,顿时蒜香四溢,再下河虾,虾壳由青转红,炸得酥脆再下韭苔,大火翻炒。

小河虾炸后才拇指甲大小,连壳都无需剥开可以直接嚼,还能尝到虾肉的鲜甜,若是个头大了,长出虾钳虾须,一来扎嘴,二是炸过后虾壳硬,吃起来带渣,影响口感。

韭苔爽口,也有它独有鲜甜,两者就着下饭能多吃一碗。

阿瑶跟桐生为了最后一只小河虾,筷子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被眼疾手快的桐生抢了过来。

“哼,今天你吃得最迟,你洗碗。”

“洗就洗。”桐生不以为意,哼着小曲把那盘韭苔炒河虾给扫光,收拾碗筷,余光瞥见客人登门,“欢迎光临……高掌柜,有失远迎,请问吃点什么呢?”

高掌柜,文坊街街口高家酒楼的老板,高家酒楼点心新品出得这么快还多亏她们甜糕店水牌更换的快。

“我想见一下瑶柱小老板。”高掌柜说道。

阿瑶本来撩起帘子就要出来,结果听桐生提高几度的声音吆喝,她又不想出去,平日找小二或者伙计过来搬她的水牌点心,今天大驾光临,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么借钱要么借人,“不见不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胜

高掌柜在瞬间完成恼怒到平静的过渡。

桐生目睹高掌柜变脸的全过程,感叹高手在民间。

“小姑娘,做人要尊老爱幼。你让一个老人家站在这里,隔着帘子对话有意思?”

阿瑶擦着手,撩开帘子走出来:“方才在研制新糕点,满手都是澄粉,不好出现见人。哎,桐生,你看高掌柜站在这也累了,虽然人家上门看看回头自己在店里做,但怎么说过门都是客,多搬几条凳子,务必让高掌柜前后左右都能歇息,不能让老人家累着。”

桐生哎的一声,手脚麻利搬来几条板凳把高掌柜围起来。

阿瑶和桐生不约而同想起某个非常形象的字,脸上露出微笑。

“唯女子和小人不可养也!”

阿瑶假装没听见,扒她们家的菜牌抢她们家的客人还敢上门挑衅,换别的妇人,早就一扫帚把你打出去,还能留你在这堵心。

“高掌柜坐,桐生上茶,回头我把我这水牌撤下来,跟着您一块敲锣打鼓地送回去,不劳你回去还要抄写一份。见在我这么尊老的份上,那您是不是也该发扬‘爱幼’精神,把这几个月从我这搬运过去的点心结一下帐,小本生意赚得不多,您在南浔德高望重,不会欺负小孩的对吧。”阿瑶皮笑肉不笑讽刺道。

“这都是误会。小伙计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这件事就这么揭过。”

阿瑶恨不得当场掏掏耳朵,这句话似曾相识,“我知道了,高掌柜还有其他事吗?”

高掌柜这次前来是通过阿瑶作为跳板找到望月。望月不见客,他吃了闭门羹,才把主意打到阿瑶头上。

“抱歉让您失望了,望月师父决定不接的单子,做徒弟不好多劝的,高掌柜若有心请师父接单,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师父兴许会答应的。”

高掌柜气冲冲拂袖离去。

“这些人光占着地,又不买东西,真影响生意。”桐生目送高掌柜离开的背影,抱怨道,店里生意好,他们也跟着沾光,阿瑶一开心封个几十个铜钱的小红包,大家都开心。

“以后再见到这些同行,一律先付后食,打听消息也是。”

阿瑶皱眉,近来像高掌柜这样通过找她给望月递帖子或者冶宴的人是越来越多。而望月师父一反常态,不光所有帖子全拒了,连家门也不踏出一步,喝茶、种花、绣花、制胭脂,好不悠然。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消息?

她派桐生去打听一下,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间对望月产生好奇。

半天不到的时间,桐生就回来了,先灌下绿豆汤润润冒烟的嗓子,给阿瑶带来一个消息,“南浔的酒家传遍了,说望月姑娘是前朝吴尚食之女,若能请到望月给他们做宴席,说出去也风光。”

阿瑶以前听闻过,但准确到望月师父的姓氏以及她爹的职务,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前朝的尚食是御厨的职位之一,掌管皇帝的饮食,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近来客单翻倍的增长,一点都没被望月师父出场价吓退。

不过她想到的是另外一点是——原来望月师父姓吴啊……

“我懂了,下次如果有人像高掌柜这样找上门,就卖他小吃,若是让我去请我师父,或者请我去冶宴,你就让他去望月府上递帖子,我听望月师父的吩咐。”阿瑶吩咐桐生,涉及皇家又是前朝,还是夹起尾巴低调做人,一切以望月师父的做法为准则做事就不会出错。

……

熊熊烈火照映天空残阳如血。

雁门以北的狮子岭、飞虎岭等接连几个峰头狼烟直,开启北门的机关处,裴朔李勇武等人用盾牌围成圈。

将军收回视线,回望深不见底,黑不见五指的甬道,他满脸血污,眼眸犹如寻觅到猎物的狼,嗅到血腥气而露出兴奋的笑容:“来啊,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手紧攥长枪,斜阳将山包和影子拖曳得极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间偷溜进来的北夷被我清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他的声音只有清风能听见,目光瞧着北门机关的方向,那边的青年正酣战,身经百战的他看得出胜利只是迟早的事,释然一笑,放下心头大石。

“好小子,打得不错,活下去,军功大大的有。”李勇武趁盾兵举牌,后退换气的空挡,余光瞥见裴朔白刀子入红刀子出,给他竖起大拇指。

“你们也来了?”裴朔诧异,他不是吃得挺多的?该活蹦乱跳的没见着人,该是个病患的反而出现在这。

“晕,当然晕!我让他们把我按进水里冷静冷静,但是还晕就戳几刀子,不碍事。”李勇武给裴朔展示他左臂包扎的位置,当事人轻描淡写,旁听的心惊胆跳,这人对自己太狠了。

“小心!”

李勇武眼神一凛,推开裴朔,大刀劈砍,迎面飞来的羽箭应声被劈成两段坠落。

“举盾!”裴朔喊道,盾牌紧密排列在一块防守。

这正合了北夷少年的心意,手一挥下指令,突击的小队弓着身在箭雨的掩护下跑来,手上持一种奇特的钩子。

裴朔说:“我们不能光防守,坐以待毙。他们的钩子杀伤力极大,可破盾牌伤及盾兵。”

“那便突击。”李勇武不假思索,“最好能请了弓兵,烦死人了。”

“用锋矢阵如何?你打头阵,这几位跟裴伯还有盾兵依次张开,成矢刃,也好分担敌人两边的压力。”仅是思考须臾,裴朔建议。

他们没有异议,话音刚落就开始变阵。锋矢阵较为常用,他们也练过排阵,适宜山地行动,主将在前冲锋陷阵,前方的士兵分布较为紧密,要求的是战斗力高,唯一缺点是后方人员平行分布松散,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兵器锵锵,迸溅出火花,箭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遥远的城楼传来鼓点,坚定他们的信念,嘶喊声,刀枪交击声,四目相对,裴朔对上北夷少年的目光,“是你。”

他认出了少年,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

少年冲裴朔挑衅一笑。

箭矢破空,发出尖锐的声响,裴朔堪堪翻身躲过箭矢,落地后脚一蹬,如离弦之箭飞驰向少年,抽刀劈砍!

双方陷入混战,火焰四起,那是少数混进来的北夷人纵火,依照原计划声东击西,待到火势凶猛时,他们早已在下一个地点,或下下一个地点;而山岭之外,北夷的骑兵和重锤兵则在外攻城。

中毒较轻的士兵陆续登上城墙阻挡北夷进攻,尽可能拖延到附近兵屯的支援。

“你这可不好。”在裴朔又一次抽空给身边的战友清除身后隐患,少年不满,“怎么能分心?”

为此,裴朔连讽刺的笑容都懒得施舍,这是战场,不是比武大会,在这里,他不是一个人,他的敌人也不只一个。

李勇武带领的锋矢阵势如破竹,将北夷的军阵冲击溃散,杀出一条血路,也断了他们互相照应的后路。

眼看自己人的落入下风,那打头阵的独耳刀疤脸可不好惹,少年脸上不显心事,攻击如疾风骤雨,招招劲道震得裴朔虎口发麻,误入他们两人的战域的士兵忌惮地持枪比划着后退。

他想跑!

过了三招之后,这种找寻后撤方向的把戏就被裴朔看穿。以前曾有这样的女孩用过这种方式,想跑可没这么容易。

裴朔跨步,两人互换身位,封住他的退路,双手握刀招架住他每一次的攻击。

少年咬牙,心知逃跑的意图已经被看出,不能破解这个困局,他的下场将会非常不妙,于是使足吃奶的气力,挥向裴朔。

凉飕飕的,头皮发麻,裴朔速速后退,抬手用刀去挡,力道重得他弯下膝盖,流淌着鲜血的刀身竟断成两截,刀尖顺势在他的藤甲上留下一道笔直的深痕。

少年趁机朝李勇武的反方向逃离。

裴朔还想去追。

他忽然回头,丢出一把铁砂阻拦裴朔,忙于用手保护眼睛挡住前胸的他自然没有发现,少年的嘴巴叼着一根彤管,空洞的彤管中一样尖锐的东西闪烁危险的寒光。

他放下手的瞬间就是他吐出暗器的时刻!

咻——

裴朔根本来不及躲避,徒手去抓,却没想到里面的暗器是子母针,作为主暗器的母针被他抓在手里,用指缝夹住,却没想到子针在母针飞到一半才发射,沿着他锁骨下的方向!

“唔!”裴朔发出一声闷哼。

裴伯把意图攻击裴朔的北夷士兵踹下城墙,来到裴朔身边保护,也不顾得暴露他的身份:“少爷你怎样了?”

裴朔摇摇头,锁骨下有点痛,是硬物咯着,而不是针扎的刺痛。“还好。”

裴伯的视线往下移,一根针没入裴朔的衣领。他谴责地又看了裴朔一眼。

裴朔也跟着裴伯的目光,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红绳挂着的几枚铜钱——子母针打在其中一枚铜钱上,并没有刺伤他,拔掉子母针,“关键时刻,救命全靠阿堵物。”

阿瑶怎么能这么好呢。

即使她不在身边,也能在糟心时给他带来一次小惊喜。

方家宝登上城墙,给军医打下手。

事前他躲起来不去守机关,看向那边城墙染血,十分庆幸自己没出现,他还小,家里的娘亲还等着他回家,他不能死在雁门,那边没了他不也是成功守下来了嘛。

反复几次,他觉得自己不去是个正确的选择。拐过城楼,忽见一个掠过的黑影,直觉让他贴近墙壁。

那黑影停顿了一下,影子越来越大,距离方家宝越来越近。

方家宝紧张得屏住呼吸,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墙里。

黑影显露人影,走出那个憨厚的少年。“原来你在这,我就说怎么在城头那没见到你。”

“呼——吓死我了。”方家宝松了一口气,拍他肩头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奸细,没去是因为我被调到军医这边帮忙。”

憨厚的少年笑道:“我经过见到你,就特地过来跟你道谢,我也准备走了,那边催得紧。”

“等度过这次危机,我再找你聊。”方家宝挥手。

少年来得快去得快,方家宝转身便看见裴朔站在数十步远的地方,定定看着方家宝,火光照映得他的眼睛极亮。当他赶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奸细老远见到他脚底抹油开溜。雁门水深火热,而方家宝却跟北夷奸细相谈甚欢,心底的愤怒如滔天巨浪,翻涌澎湃,双手紧攥成拳。

冷静,要冷静,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怀疑不能代表事实,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两年的军营生活打磨裴朔的棱角,他不是那个遇事冲动暴躁的人了,强行平静自己起伏的心绪,深深看了方家宝一眼,回去归队。

“干嘛啊?”方家宝莫名其妙,嘟囔道,想到或许是裴朔发现他故意不去?连忙高声喊道:“你不许到处乱说!”

小战降下帷幕,除了逃走的北夷少年,其他入侵的就地格杀。

留了五个人值守机关,其他人搜寻漏网之鱼。

鏖战小胜让他们放松精神,巡查偶尔说笑一两句,直到他们来到角门附近看到了那个伫立的将士。

声音戛然而止,静默在人群中蔓延,裴朔摸摸自己的喉咙,突然有些难受。

倾一人之力,死守角门不放一人通过——

北夷人堆积如山,几乎砌起了半堵封闭甬道的墙!

他的盔甲原来的颜色无法辨认,枪头钝了不复银光烁烁,血汗打湿鬓发一绺绺,面朝城关,至死都是站着。

“走好。”李勇武鞠躬后沉声道,便带人绕过他进甬道,很快就出来:“角门关得严实,甬道曾经动过机关,短时间内北夷应该不会再打这条路的注意。”

话虽如此,仍然指派了两人一组轮流值守角门。

其他人跟裴朔裴伯赶到城头防守。

大半天过后,症状轻的士兵陆续加入守城的队伍,但雁门的兵力不足一千,军医通宵达旦治疗昏迷的士兵,边上绑着产生幻觉的人,防止他们神志不清,伤害他人或者自己。

夜幕降临,还有一场真正的硬仗等待着裴朔他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战成名

守城战在熹微时短暂降下帷幕,北夷人再次退到距离安全的地方小憩。

同样是一夜未眠的雁门士兵也终于在晨露蒸发的时候得以轮流打个盹。

太阳才刚刚爬上山头,还没发出刺眼至极的光芒,雁门内便吹响号角,打盹的士兵一下惊醒,小跑到城楼前集合。

驻守雁门的将军剩下两人,将军眉头紧锁眺望远方,转过身来两人交换眼神,好像下定了某个决心,而城下能守城的士兵也只有极盛时期的十之二三,命令道:“虚岁在十三至十五岁的留在原地待命,其余人上城墙备战!”

不用上城墙备战,方家宝窃喜,环视四周,虚岁在十三至十五岁不到十个人,其中也包括了裴朔。

士兵们在裴朔身边跑过,陆续登上城楼。裴朔低头,垂在大腿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尽显。

自家的百夫长和裴伯逆人流小跑下来,站定清点人数:“跟我走。”

一步步远离北门,他们先跟几个推板车的士兵会合,板车上躺着也是虚岁十三至十五岁的少年再一起走到雁门,踏出雁门之际,方家宝有种猜测,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

裴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百夫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兔崽子这么多事干甚!”百夫长瞥了他一眼,“跟我走就是,又不是送你喂老虎!”

“大敌当前,我年纪小,但愿与雁门共存亡,祝各位一路顺风。”裴朔抱拳,拔腿就跑。

他使上轻功,生怕裴伯反应过来长手一捞将他扣住,那就跑不掉。

百夫长一口老血憋在心头,“你这兔崽子给我回来!”

然而裴朔一溜烟跑远,依稀还听见他一声哟呼,好似挣脱牢笼。

“百夫长,你先带他们离开,我去去就回。”裴伯也无奈,没想到在这关节眼上,裴朔居然犯倔,可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方家宝在人群里嘀咕,活着不好吗?

为防止被裴伯追上带走,裴朔特地绕路去军医那里帮忙,千算万算,他忘了细柳营的李勇武……

李勇武提起他,狐疑问:“你不是跟百夫长他们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百夫长他们还在赶路没有这么快回来。”裴朔避重就轻的说道。

李勇武眯起眼,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裴朔企图用真诚感动李勇武,可惜的是他没上当:“不对,你是偷跑回来的!”

“……”

裴伯赶上来点了裴朔穴位,教他动弹不得,才抱拳跟李勇武解释:“多谢阻拦,裴朔半路突然逃回来帮忙,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跟百夫长交代。”

李勇武的眼神在裴伯和裴朔之间来回逡巡,“嗯,你把他送走吧。小子,你还小,以后长大再精忠报国,不急在一时。”他先跟裴伯说完,转身提点裴朔。

可怜裴朔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来,拼命用眼神示意,李勇武两人假装没看见。

裴伯扛起裴朔大步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雁门越来越远。

很气!

出了雁门,裴伯往大部队的方向追去,边说道:“少爷,请不要怪我,你是开国侯长子,虽然侯爷曾经说进了雁门生死有命,那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眼下雁门危急,将军命令百夫长带十五岁以下的士兵撤离,都是为了保住苗子。正如李勇武所说,你现在还小,这一时半路还没轮到你上前线。”

还是很气!

“少爷,你不应我,我就当作你听懂了,但还是生气。”

哪有你这样的人?裴朔气成河豚,发不出声音无法反驳。

田埂路面隐约颤动,裴伯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朔也在担忧,是雁门破了吗?

他带着裴朔躲到树后,伏下,耳朵贴紧地面探听情况:“是马蹄声,有一队骑兵正在往这里来。少爷,你不要发出声音,若答应连眨三下眼睛,我解开你穴道。”

裴朔依言。

两人躲在树后蹲在草丛里,四双眼睛骨溜溜转。

不多时,一队盔甲精良的轻骑绝尘而来,飘扬的旗帜上书写着“裴”,底色暗纹绘制弩机。

是裴家军,裴正稳领队!

裴朔和裴伯对望一眼,两人走出草丛站在路边。

裴正稳勒住缰绳,身后的裴步、裴穿和裴杨也没想到过此时此刻会在这里遇见他们的少爷。

哪知裴朔假装不认识他们,抱拳报上自己所属的营和名字并解释出现在此地的原因,请愿:“感激将军的拳拳爱护,现有裴将军的支援得以振奋人心,我请求返回雁门,保家卫国,和兄弟同生共死!”

裴伯暗地叹气,心好累。

裴正稳凝视他半晌,准了,但要裴朔跟在他身边,不许离开他视线。

……

苦苦防守的雁门上下终于等来支援,来的裴家军不只有轻骑,还带来弩兵和重弩。

看到烽火示警,裴正稳立刻点兵急行军,到来也不见士兵疲惫,上城墙接替同袍,一切井然有序。

轻弩近距离射杀攀爬云梯的北夷人,架设床弩、投石机震慑城下。

北夷人见势不妙,如潮退去,雁门的将军开城门,轻骑尽出。

起初北夷打算佯退示弱,引他们开城门再趁势杀进去,但见这次的骑兵个个虎背熊腰琵琶腿,胯下军马威风凛凛,杀敌毫不手软,又见这里面看起最弱小的少年,打算把他作为破阵的切入点,就见他单枪匹马以一挑五。

这不是雁门的兵!

北夷人意识到雁门的支援到了,鼓声一转鸣金收兵,这会他们就不是佯退了,丢盔弃甲的作鸟兽散。

裴朔跟着裴正稳策马一路打到北夷的边城。

边城在平安镇的西南方向,地下水在这里涌现,水草丰茂,游牧的北夷人在此聚居,逐渐形成城镇。

裴家军的轻骑进城,脸带煞气,寒甲染血。轻骑的到来引起边城百姓恐慌,他们叫喊着裴朔听不懂的语言,四下奔逃,懵懂儿童被自己的父母抱走,匆匆关门闭户。

不到一杯茶的时间,边城仿佛空荡荡的。

“走吧,不用管他们,人都在城主府等着呢。”裴正稳说。

果然正如他所料,城主府前盾兵列阵,弓箭手张弓瞄准他们,枪兵和刀兵错落有间,严防死守,城主府的兵卫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与裴爹的队伍不相上下。

“如果是你带队进攻城主府,你会打算怎么做?”裴爹忽然在这个时候出题考裴朔。

裴朔注意到,在他们对峙期间,城主府前的卫兵不曾移动,而边城的平房一间间的又形成了小巷,小巷四通八达,这二者之间隐隐存在着关系……

说起来,他们追击逃亡的北夷将领和士兵来到这,就没了他们的踪影,那些人又去了哪里?是进了城主府,亦或是隐藏在大街小巷,如毒蛇一样,在暗处窥探他们,倘若他们稍有懈怠,这些毒蛇就会猝不及防咬上一口。

暗自在心里演算,顷刻的时间,裴朔开口说:“兵分两路,一路以玄襄阵迷惑对方,吸引其注意力,另一路以雁形阵包抄迂回,轻骑的速度快,忽然而至势必会使他们方寸大乱……”

没等他说完,裴爹就抬手止住他的话,下令吩咐让裴家军听从裴朔的吩咐。

裴朔当下就愣了。

“我不认同你的想法,我给你人,把这个城主府打下来,证明你的想法是对的。”裴爹说到。“你可愿意立下军令状?”

一旁与的老将顿时急了,不管这个小后生是谁,他是个小兵还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侯爷的举动过于草率,这可是在边城,北夷的地盘,不是演习过家家!

他的唇翕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裴爹的眼刀飞来,警告他不要胡乱开口。

而裴朔本人也没含糊,几乎没有迟疑立下军令状调度人手。

东城粮仓火光冲天,城主府前的兵马来势汹汹。

北夷百姓急急忙忙往外逃,硝烟之中传来哭喊,刀光交辉,马蹄踏月,飞扬的尘土背后强壮有力的裴家骑兵虎视眈眈。

城主府卫兵心神不宁,人心涣散正是裴朔出兵之时。

这边骑兵不在潜藏在烟雾之后,城主府卫兵正要下令放箭,忽觉喉痛,脑子一片空白,周围的卫兵惊呼,此时裴朔带领的另一队骑兵已经突袭而至。

弓箭手的云阵方寸大乱,两队合击将城主府给拿了下来。

在一众百姓匆匆逃命之际,裴朔无意瞥见一团人从城主府侧边离开,往城门方向逃跑,那几个人团团保护最中间头戴兜帽的人,隐约可见里面那个人衣物绣有金线。

他起了疑心,策马小跑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求军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一个商人,我,我有钱,求军爷给小的一条生路吧!”中间的人说得一口流畅的中原话,颤巍巍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几条黄澄澄的金条,沉甸甸的银两,色泽好水头足的手镯和坠子,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裴朔的视线从上面扫到,回到商人的脸上,又看向他身边警惕的侍卫,不做声。

太阳不大,商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

边城的百姓还在逃命,商人却被裴朔拦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斗胆又问了一遍。

“其他人可以走,你,不行。”裴朔居高临下指着商人:“城主,关键时刻,你丢下你的城的子民逃走,合适吗?”

一语道破“商人”的身份。

“如果我要走,你又奈得我如何?”

他也不再伪装,猛地一把将包袱扔向裴朔,自己拔腿就跑。

裴朔一刀将包袱劈开,珠链金条银两如财神散财,尤其几块分量不轻的金条砸过来,士兵伸手去捞,没想踩到珠子脚下一滑,闹得人仰马翻,再看城主那厮竟边跑边回头,见到自己寸步难行,更笑了起来,颇有扬长而去的感觉。

他成功被惹怒,夺过裴伯的弓箭,张弓瞄准。

弓如圆月,箭似流星,拖曳着白羽的尾光,穿透那个狂奔的人。

庞大的身躯倒地,凉了。

裴朔把城主的尸体带回去给裴爹交差,边城有裴家军进驻,暂时归属于中原这一方。

……

经此一役,裴朔一战成名。

雁门打扫战场,送走同袍,与山岭一同陷入肃穆当中,裴正稳和余下两位将军商量向朝廷汇报军情的事,至于一不小心打下来的边城,也就一个南浔镇的大小,稍微春秋笔法带过一下,如何处理就交给朝廷头疼,他们是专业的。

被送走的那些孩子也得到消息说提前结束兵役,可以回家了。

方家宝得到这个消息开心得蹦起来,终于不用再担心受怕,在雁门度日如年,他手头也攒下好些银子,加上这次雁门战役又获得一小笔,发财啦,回家跟娘亲过上好日子!

“听说了吗?裴朔这次一箭射杀边城的城主,超厉害的!”

“是啊,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跟那些大块头那样壮么,我听说,他射杀城主用的那张弓有十石重!”

“听说他之前是负责挑石头上山的……”

“再之前警示狮子岭有外敌入侵的人是不是他?”

方家宝的笑容渐渐凝固,握紧手上的银子,嚷嚷道:“吵死了吵死了!他就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好讨论的!”

周围瞬间安静,十几双眼睛嗖的齐刷刷看向方家宝,继而又开始讨论起来。

方家宝简直气死了,裴朔裴朔还是裴朔!

裴朔当时有一队人供他驱使,又不用他单枪匹马独闯城主府,换做是他,他也可以!

“方家宝。”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得人不是裴朔还能有谁,“我有事找你,到一边谈谈?”

“有事就在这里说。”方家宝当下正嫌恶着他,哪里肯听裴朔的话到一旁没人的地方。

裴朔垂眸:“那次的蘑菇,还有角门的砖……”

“我不知道!”

裴朔还没问完,方家宝大声抢白。

听见蘑菇这两个字,记忆的闸门缓缓开启,角门的砖更是让他的心停跳一拍。之前隐约有察觉,如果裴朔不说,它们就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不会再想起来,或许到多年后偶然想起,也不会将它跟雁门战役联系到一起。

如果裴朔不提。

为什么你要提起?

方家宝的眼神骗不了人。

“你认识那个潜伏在雁门的北夷人,我看到了他给你钱。”裴朔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是,你胡说!”方家宝也想起来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裴朔当时远远的看着他们。他否认道,同时周围人的目光让他有点惊慌失措,后悔刚刚没有听裴朔说去其他地方说话。

“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他威胁我!你站得老远看不到他在威胁我,用刀子抵着我的脖子问我将军的位置,我假意给他指了个方向就被你看到了!”方家宝心思动得飞快,大声说道,说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他就是被胁迫的。

“当天,你跟他是一组的,你们俩的蘑菇也是被用得最多的。”裴朔笑了笑,笑容中透着失望和痛恨:“方家宝,雁门是做了什么让你通奸卖国!”

“我没有卖国!火头没分辨出蘑菇有毒为什么要怪我!”方家宝嚷嚷起来,眼带泪花,“我也不知道那些蘑菇有毒,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都扣在我头上?”

“既然你不知道那些蘑菇有毒,你还采这么多?”裴朔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方家宝再次强调,嘀咕:“蘑菇又不是我采的……”

“那角门的砖呢?”裴朔面无表情。

“什,什么角门的砖?你一直在追问我听不懂的话,你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吗!”方家宝说,转身拉住其他同龄人,指着裴朔:“你们听听,这就是同袍,关键时刻污蔑兄弟的同袍。”

裴朔冷眼旁观,越发失望,他想起那个伫立在角门甬道前的将军,死也不放过一个偷溜进来的北夷人,如若不是角门的那块砖给北夷人大开方便之门,雁门也不会沦陷如此的快,将军或许也不会累死在门前。

他抿紧了唇,盯着方家宝,双瞳幽黑深不可测,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贪生怕死,不愿承担责任,还自私得拖死一堆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存活在这世上?

阿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好不容易把裴朔掰回来,从一个不良纨绔往三好青年发展,估摸他从军回来就会更加正直得不得了,谁知裴朔经历军中大变,竟然一百八十度朝着暗黑的属性大道上一路狂奔。

铮——

众人惊呼,方家宝完全没反应过来,长剑就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不是,裴朔你什么意思?”

裴朔闻言,手上更是使劲,眉眼中的狠厉令方家宝打了一个冷颤,也意识到裴朔是真的有心想杀他的。“救、救命!我不想死!”

“少爷!”

伯步穿杨几个人赶来便看到裴朔发疯,抄过腰间的软鞭或暗器,几兄弟配合无间,软鞭搭上长剑,暗器冲着裴朔的手腕飞去,迫使他不得不先丢下方家宝与伯步穿杨四兄弟缠斗。

裴正稳听说此事,沉吟片刻:“把他送回京城休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黄花菜瘦肉汤

过了年,转眼阳春三月,花开好时节。

邀请望月去做宴席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称病不出打退堂鼓。

甚至带上小马扎的仆人排排坐在望月家门口排队递帖子,等回帖一度成了他们巷的风景线。

燕窝每天忙不开交,给他们引荐好的厨子或者能承办宴席的酒楼。

阿瑶这才知道南浔衙门附近,以及县上好几家酒楼背后的老板是望月。

给辛劳的燕窝鞠一把同情的泪水,阿瑶奔向后院——比起看燕窝回帖,美人与花更让人心情美好。

后院姹紫嫣红,木兰到了盛开的时节有如引燃鞭炮,一下爆开,像极洒落在绿裙的珍珠,清香萦绕;月季和蔷薇争艳得不可开交,芍药还没开花的时候丑得跟铁蛋蛋似的,在一旁冷眼旁观,但当它开花,月季蔷薇也得乖乖让路。

望月切了花枝,繁花插在瓶口细长的梅瓶,配以茶具茶点或是盛着食物的精致漆器,透着雅致。

“望月师父。”阿瑶凑近,看她修剪花枝,伸手拾起一支黄花,就被望月打手背。“嗷!”

“你说说它叫什么名字?”

阿瑶对花不是很熟,认得出芍药和蔷薇,小黄花就考倒她了,纠结道:“额……明日黄花的黄花?”

望月不想跟她说话并塞她一口菜。

“黄花是黄花,却是黄花菜,也叫忘忧草。”

阿瑶嚼着金针口感脆生生,浸了鸡油有肉的鲜味,鸡肉细嫩,真的好好吃……咦,“金针?黄花菜?”

望月点头,一手金针,另一手则是娇艳的黄花,给阿瑶上课:“不错,新鲜的黄花有毒,直接服用新鲜黄花,会出现呕吐,头晕,腹痛等症状,严重的还会致死,但晒干或者氽熟都可以降低它的毒性,甚至用它煎水还可以治疗咳嗽。”

“噢~”

望月话音一转:“正好,今天的功课就是用金针做一道菜,配以鲜花,菜色香味俱全,摆盘,器皿和鲜花要和谐。”

端着盘子吃得很开心的阿瑶顿时留下宽宽面条泪。

燕窝快步走来,脸上还有一丝焦虑,她递上帖子:“姑娘……知府派人发了帖子,我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回。”

望月翻开帖子,沉吟。阿瑶和燕窝两双眼睛集中在她身上也浑然未觉。“这帖子我来回,小燕窝待会你跑一趟主人家去要单子,问清楚用餐人数那些以及喜好和禁忌,过几天我一个人去,你们两个一个好好看家,一个的考核还没结束,各自做各自的事,听见了没?”

“姑娘,你怎么能丢下我!”燕窝抗议。

望月头一回谁也不带,不会是出什么事情吧?

阿瑶意外之下开始担忧,帮着劝说,总得要带几个人打下手,然而望月态度坚决,谁都不带。

到了望月去做菜的那天,阿瑶没去开店,和燕窝一样,搬来小马扎,排排坐在门口等她回来。

秦宅。

望月站在秦宅前,仆人前去敲门,不多时秦宅的仆人开门将她们请进去,走到院子时就望见花厅前有一位穿着水红裙子,坠马髻插着石榴红宝石簪的女子,手持团扇,轮廓若隐若现,只瞧见一双丹凤眼。

引路的仆人悄声介绍,她是这个宅子的主人,姓秦。

“有幸邀请望月大家做宴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夫人说,不动声色将望月打量一番:“柳儿,待会你把望月大家带去厢房歇歇脚,我想望月大家也需要换身衣服。”

望月嘴角微微勾起,真是有趣,周姓富商托知府请她来做宴席,最终选在另一个富商购置的宅子。

傍晚,周姓富商回到秦宅。

“咳咳……”富商从进门就咳个不停,咳嗽得最严重的时候,听见的人都以为他几乎要把心肺咳出。秦夫人又是奉茶又是帮他顺顺背:“怎么咳得这般严重?”

“我没事。”富商摆摆手。“今天的菜单出来没有?晚上知府还有几个友人过来,一定要让他们吃的尽兴才行。”

“有望月大家在,定会叫他们满意。”秦夫人柔声。

“是啊,我都糊涂了。”富商拍额,“我怎么就忘了把望月大家给请来了,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了,她人已经厨房了?我去厨房看一眼。”

秦夫人收敛自己那一丝不虞,给富商摇着团扇扇风,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柔声说:“是的,估计这时已经开始烧火做饭了,厨房那边油烟大又闷热,你眼下咳嗽,倒不如我让柳儿去厨房做一道川贝炖梨润润?”

享受着秦夫人的按摩,富商舒服眯眼,摆摆手就按她说的来。

“你说主人家咳嗽了?”

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各种食材均已经做好准备,望月听柳儿的吩咐,没及时应下来,在脑海里面想菜单上的菜肴都过一遍,,而后回道:“炖梨得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取,不过我有枇杷膏,化开一盏服下可以暂时缓解咳嗽,另外请转告秦夫人,有几道菜我需要重新做调整……”

望月把需要调整做法或替换的几道菜名报给柳儿,叫她复述一遍,再让她带一盏枇杷水回去这就开始料理晚餐。

提前浸泡的黄花菜拿出来再洗净放入瓦锅,同时一起添加的还有精瘦的猪肉和两枚蜜枣,倒入适量的水,清热下火的黄花菜瘦肉汤很快就能好了。

鸭梨横切,去蒂,分开成一个盖子,中间挖空做成一个小碗状,梨子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这梨子每一刀都有汁水溢出,望月捻一小块丢进嘴里,口感清爽,果肉爽脆多汁,用来炖再好不过了。

果肉放回鸭梨碗,川贝母研磨成细细的粉覆盖果肉,盖上鸭梨盖,插上竹签,放在小碗上蒸锅。

蜂蜜在鸭梨蒸熟放之后再添加,以免变酸。

望月嘱咐烧火小工看顾好两个灶头的炉火,继续做菜去了。

……

望月披着夜色回家,老远就看到坐在门口望眼欲穿的两个小豆丁,心情大好。

“望月师父,你可回来了!”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她扬扬手中的鸭梨,“我给你们带了梨子。”

“谢天谢地,没出什么事吧?”燕窝双手合十,追问望月。

“能有什么事啊,我去做菜而已,又不是去龙潭虎穴闲逛。”

望月跨入家门,身后跟着两只小尾巴,屋内的灯火早已亮起,橘色的火烛摇曳生辉,一室温馨。

昨夜的笑容好像只是上一秒,次日,望月被衙门的衙役抓进大牢扣押。

周姓富商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飞来横祸

天蒙蒙亮,阿瑶在院子练颠锅,外头粗鲁的敲门声引起她的注意。

“开门!”

“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应该也不会有人啊……”阿瑶张望,却见大娘脸色惨白,匆匆跑来,好像后面有豺狼虎豹追赶,见到她如同找到主心骨。

大娘一把抓住阿瑶的双手,惊慌失措:“瑶柱姑娘,大事不好了!外边来了很多官兵,点名是要找望月姑娘的,我看他们凶神恶煞,来者不善……啊呀,现在该怎办才好,要不要通知姑娘离开到外面避避风头?”

阿瑶心惊,手上的痛楚令她意识到大娘明显比她更慌张。她拍拍大娘的手,反过来安抚她:“大娘别紧张,官兵衙役向来鲁莽,说不定不是坏事,你去喝杯茶压压惊,我去问问。”

阿瑶的微笑好像一剂镇静,看着她的笑容,大娘莫名觉得安心,跟小姑娘一比,自己确实太慌,讪笑道:“好好,那我去喝杯水?”

她含笑点点头,大娘心有余悸,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叨叨刚刚的事情。

外头近乎砸门的声响,这动静附近邻里肯定被吵醒的,不难怪大娘六神无主,阿瑶的心跳随着门外砸门声跟着漏跳几拍,连忙打开与门外对话的小窗口,问:“差大哥,请问有事吗?”

“奉知县命令,前来把命案嫌疑人望月关押候审,尔等莫要阻拦。”捕头睨了阿瑶一眼,见换了个小孩,语气放缓了些,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阿瑶一瞬间大脑空白。

怎么回事!

回过神,满脑思绪纷乱充塞整个大脑,甚至她发不出声音。

捕快明显开始出现不耐烦,警告:“再不开门,休要怪我们砸门了!”

阿瑶用力地掐自己一下,找回自己的声音:“差大哥请在门外稍等,我这请师父过来,毕竟家里都是女眷,不方便开门。”

“最好不要骗我,否则……”

阿瑶刚关上小窗转身就被吓了一跳,望月站在她身后,打扮朴素,发髻只用两根银发簪挽着,袖子下隐约可见戴着豆青色的玉镯,这些首饰都是平时不会出现在望月身上的。

“望月师父……”

“你和燕窝好好看家,我去去就回。”

师徒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可望月这幅打扮,分明是预料到自己有可能回不来。阿瑶红了眼睛,始终不相信望月会跟命案有直接牵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望月摇头:“我也不知道,乖,可能也就是过去问问话。”

望月跟着捕快衙役离开。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燕窝站在后头,双眼通红,她已经穿戴齐整,“我去一趟衙门,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也去!”

衙门前人头济济,水泄不通,死者家人一大清早敲鸣冤鼓,逢人便哭,要求知府一定要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阿瑶和燕窝仗着人小,钻到人群最前面,就听“知情人士”跟其他人描述得有声有色,说周姓富商死于马上风,又有一说因食物中毒而死,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知县还没到场,堂上应该是几个周家家眷披麻戴孝嘤嘤地哭,担架放在一旁,盖上白布,大概就是死者了。

天色明亮,照着堂上的明镜高悬,知府姗姗来迟。

衙役高呼肃静,惊堂木一拍,围观的百姓渐渐停下交谈的声音。

知县循例问堂下何人,又为了什么事击鼓鸣冤。

“妾身是桃李巷周家当家周庆的妻子,姓余。死者是妾身的相公周庆,妾身要状告厨娘望月下毒,蓄意谋杀!”周余氏言之凿凿。

堂下哗然一片。

望月是谁,大户人家所关注的,前朝御厨之女,本身名声赫赫,她的美貌,邀请她做宴席的高昂价格,还有与之匹配的厨艺,南浔近乎传奇的人物,处处都是谈资。

这样的人物竟下毒谋杀一个男人?

当然还有很多百姓并不清楚望月是谁,听见有人解释,也跟着哗起来——她做一顿饭,他们得攒上很久,是嫁妆钱,或是彩礼钱,又或者是棺材本,一个厨娘竟能拿到这么多钱!

知县猛地一拍惊堂木,吓得吃瓜群众自觉噤声,他很满意效果,接着问:“周余氏,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人家一个厨娘赔上自己的名声下毒。”

周余氏沉吟,随后咬牙切齿,眉目怨恨。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我当然有证据。我相公,一直觊觎望月,想把她娶回家做九姨娘,这次望月被邀请做宴席,席上相公对她不轨,所以才有此横祸。”

阿瑶听得目瞪口呆。

燕窝攥紧双拳,咬着牙低声嘶吼,压抑着愤怒:“她胡说!还污蔑姑娘的清白!”

阿瑶这才反应过来,那周余氏最后的话可不是在误导人嘛,给旁人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周庆好色,对望月不轨,望月下毒报复他;如果她们说望月是清白,可能又会获得另一番说辞,因为望月不从,所以很有可能为了给他点颜色,但没想到下手重了,让周庆丢了性命。

这个毒妇!

没听明白时,阿瑶还只觉周余氏连家丑都敢往公堂上讲,得知还有一层意思,她也跟着燕窝一样怒了。

知县不紧不慢:“唔……你说的有理,但也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你有什么证据是望月下毒?”

周余氏一把掀开白布,“大人请看!我夫君嘴唇泛黑,一看就是中毒。昨天他宴饮,回来还好好的,半夜就不行了,呕吐了一地,腹痛,最后没撑到大夫赶来,就,就急急去了……”

越说越悲戚,抹着眼泪无声哭了起来。

知县见不得女子哭泣,尤其周余氏相貌端正,大概是娘家有点底蕴,说话有条有理,到了哭泣时,梨花带雨的,只见清泪,也没大喊大叫,惹人怜惜。

“别哭了,来人,传仵作!”

仵作上来给尸体做简单的检查,拱手道:“回大人,死者身体没有损伤,口中有酒气,是中毒而死,至于是中了什么毒,还需要进一步详细的检查。”

周余氏激动起来:“大人您看,我说的话没有错吧?是望月下的毒!”

“安静!”知县拍下惊堂木,“传望月。”

在众人的翘首之下,望月被带进来。

“她长得真漂亮,不难怪请周庆想娶她做九姨娘,换做是我,我也想啊!”

“你?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吧,做梦也轮不到你。照我说,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

“哈哈哈,是啊……哎哟哟哟,媳妇,轻点我的耳朵朵朵!我没想,我发誓我真的没想!”

阿瑶气得浑身哆嗦:“你们这些都给我闭嘴!不许你们说我师父!”

“哟~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这望月选姑娘的眼光挺不错的嘛。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个小不点能怎样,学望月下毒呀?”

他们嬉皮笑脸的,就像周余氏那样,早早就给望月定了罪。

“我师父满腔心血对待食物、对待料理,她供奉灶王爷,供奉灶王爷的食物也绝不含糊,她断不会做在食物里面下毒的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再乱讲,早晚祸从口出会有报应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粢饭生煎,吃饱好干活

“肃静!”

惊堂木一拍,堂下的声音渐渐压下去。

纵使阿瑶被旁观的看客说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也按下满腔怒火,紧张听着知县的话。

知县循例问了望月的名姓和当天发生的事情,接着问:“周余氏说你下毒,你可有话要说?”

“我应邀前去做宴,宴上共五人,其中有知府大人。倘若我下毒,我是如何精准到只毒到他,其余人不伤分毫?需知道民女当天寸步不离厨房,也没与死者见面,厨房的杂役、丫鬟、长短工均可为民女作证,更谈不上因为清白,赔上自己的一生。”望月跪在堂下,娓娓道来。

“虽然民女对医毒不甚理解,却曾听说下毒有很多种,有经验的仵作能检验的出来,还没知道结果,捕快就到家里抓人。民女斗胆问一句,被带来的只有民女一人,作为主人家的秦夫人、传菜的下人甚至是周家就没有任何的怀疑?”

望月的声线温和委婉,质疑像刀一样尖锐。

堂下的人觉得望月说得也有道理跟着一块点点头。

知县被问倒,周余氏脸上本有一丝疑惑,可听完,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望月大喊:“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毒杀我夫君!分明就是你!是你,我知道我夫君对你有所企图,而你又自诩贞洁,不愿委身为妾,所以我夫君才会遭此横祸!”

她太激动,白眼一翻身体软软往后倒,她的儿女连忙扶住,掐人中又是再喊娘。

师爷匆匆在知县耳边说悄悄话,知县微微点头,被周家的家眷吵得脑壳疼,惊堂木敲个不停:“安静安静!再闹拖下去打个十板子以儆效尤!”

“……”

“知府大人病了。先将望月收监关押,仵作你尽快给本官一个答复。周余氏你们在家等着消息,退堂!”

望月猛得抬头,不可置信知县的轻率,就被衙役强行带下去。

“师父!”

“姑娘!”

燕窝和阿瑶被挡住在南浔的监牢外,眼睁睁看望月消失在黑漆漆的监牢过道里。

“怎么办……我去找周秉书?他是解元,他应该能帮上忙的!”情急之下,能与官有联系的,阿瑶只想到周秉书。

她扭头就想去找周秉书,但被燕窝抓住了。

燕窝拭去眼角的泪花,正色却又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

“我不饿。”阿瑶摇头,眼下哪有时间想这些,望月在牢里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燕窝,我们……”

“你不吃怎么有力气跑动?”燕窝一句话劝服她,就近拉着阿瑶进了一家小店,眼睛一扫对着水牌的前三样就喊:“老板,两碗豆浆,一份粢饭,一份生煎馒头。”

很快,燕窝点的东西就上来了,“吃罢,为了姑娘也要吃,眼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着,她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阿瑶来不及阻止,就见燕窝飙出泪花,显然她被烫到了,鼓起双腮眼含泪水,好似跟谁较劲一般,咽下立刻嚼粢饭。

粢饭是煮熟的大米和糯米裹着萝卜丁、白瓜、油条卷成,生煎馒头里面塞了肉,咬一口汤汁飞溅出来,豆浆微甜,加了少许蔗糖,喝完不会觉得胃酸,放在平日,阿瑶肯定会慢慢吃,再琢磨改进的法子——可现在,她跟燕窝一样,吃饭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有力气跑动。

“周解元虽有解元之名,他还没被授予官职,知县不一定会卖他的面子。”两个人很快就解决了早午饭,回去的路上燕窝才对阿瑶解释为什么不找周秉书,“所以我们先回家准备东西,给姑娘打点。”

南浔大牢。

望月被狱卒推进牢房,沉重的铁链锁撞上栏杆。“咔嗒”落下了锁,重重地敲在她心头。

她深呼吸想平静心绪,却被这浑浊和臭味的空气恶心到。

咳嗽了数声,望月抬头。墙上开了个小口,巴掌大,幽幽地透着光线和灰尘,就着光,望月打量她的委身之地,稻草铺在石板,上面还有一块灰扑扑的布,这是休憩的地方,三面环墙,不远处靠墙还放了个马桶,显然那股臭味就是来自于此。

搬了点稻草铺在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她坐了下来,背部感受光线的温度,摸了摸头上不显眼的银簪和手腕上豆绿色的镯子,这才让她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感到一丝的慰藉。

“嘿,刚进来就有人探望,了不得啊……”

老远就听见狱卒施施然说话,铁锁打开,门开了,“望月,有人要见你。”他冲门内的望月喊道,又回头跟来人说:“你只能呆一柱香的时间听见没有?”

“多谢。”

声音有些熟悉,可想不起来是谁,望月望向门。那人走出黑暗,她认出来了,心头一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连语气也平平淡淡:“是你?孟公子的消息可真灵通。”

“都说望月姑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宠辱不惊,上次一别还没曾发现,今日一见果真不负虚名。”孟谦修说。

“孟公子特地进来,是要跟我说这个?”

无事不登三宝殿,孟谦修的出现,让望月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先是打算收阿瑶做干女儿,继而又跟她叙旧,表面是叙旧翻案,暗地怕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们,可都是前朝遗民。

“听闻望月姑娘有难,家慈若是知道,也会忧心,为人子怎能让老人家担忧,于是先来探望,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孟谦修说得诚恳,听上去理由仿佛站得住脚,望月微微一笑,当客套话过了去。他话锋一转:“来了之后,发现我与知府大人有故旧,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他应该愿意听我唠叨几句。”

望月上翘的唇角一下子绷得紧紧,攥着衣角,她又惊又疑,刹那她想到了堂上师爷给知县的传话,想到昨天知府的正常出席到今天的称病不出。

孟谦修的话让她心神动荡。

饶是望月把神色掩藏的很好,但一瞬间的身体动作瞒不了人,孟谦修一直在注视望月,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后背紧绷,就知自己的言语已经使得她混乱。

“望月姑娘,你是家慈信任的厨娘,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投毒害人的举动,但众口烁烁,如果不抓紧时间,洗清自己的清白,那即便是无罪释放,恐怕在南浔也难以立足了。你可需要我在知府前面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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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探监

孟谦修从南浔大牢出来,手里握着一柄折扇不时在手心敲着。

“真是个硬茬子,伤脑筋。”

他也没回头,径直往望月家方向去。

巷子安静,望月家门前冷落车马稀,他敲开门说明自己是望月的旧友人,有事要找阿瑶和燕窝。

早上的事情一出,大娘见谁都是坏人,连连摇头不方便将他放进门,孟谦修保持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在附近等她们回来好了。”

大娘盯着孟谦修,砰地一下关上门,叫他吃了一鼻子灰。

阿瑶和燕窝当然不在。她们填饱肚子,飞奔回家,两个小姑娘分工合作,阿瑶负责收拾衣物,去厨房夹几块炒米饼,炒米饼排成一筒,用桑皮纸包裹好,系上麻绳。这是她昨天做的,作为思乡嘴馋时磨牙的小点心,却没想到,第二天会用在望月的身上。

炒米饼顾名思义就是炒米做的饼,大米炒至金黄,碾成米粉,和入饴糖花生碎芝麻,压进印花的模具敲出来,最后烤熟。吃起来酥脆甘甜,因为它是大米炒制而成,相当耐饥,又能长久储存。阿瑶一时半会之间只想到这个,望月师父被带走的时候可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牢里怎样,会不会被狱卒欺负。

阿瑶心情难过,手上的动作只快不慢,转念的功夫,又用竹筒盛了肉松,水囊装满凉水。回来时,燕窝已经收拾了几件衣物,让阿瑶侧目的是衣物旁边的钱财,银票被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压着,旁边还有一小摞碎银和铜钱。

“银票备好,不一定会排上用场,银锭是打点狱卒,碎银是给姑娘在里面防身。”燕窝指着它们给阿瑶解释,“你准备的东西我看看……可以,都收拾起来,我们去醉仙楼买个食盒再去监牢。”

阿瑶望月坐牛车离开不久,孟谦修抵达望月家。

……

“找谁?又来看望月?”狱卒一听,嘿嘿的笑了出来,“想探望也行,三百两银子一柱香。”

阿瑶没差跳了起来,三百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啊!

燕窝把阿瑶按住,睨了她一眼,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五百两我去找知县都可以了。”

“一百两?一百两也行,拿来吧。”狱卒眼睛骨溜溜转动,伸出手让燕窝把钱放进来,阿瑶扯扯燕窝的衣角,附在她耳边,用气音说:“那个人看起来一肚子坏水的,万一他收了钱不让我们进去咋办?”

没事。

燕窝嘴唇翕动,拍拍她的手,背过身在袖子摸了半天,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递给狱卒。“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小姑娘,擅闯监狱,可是重罪,玩耍别走错地方啊。”狱卒收了钱,好似六月孩儿面,瞬间变脸,用棍棒驱赶阿瑶和燕窝离开。

“你果然是骗子,收了我们的钱不认账!”阿瑶大怒立刻高声叫起来。

几个狱卒围上来,像一堵高山横亘在她们面前,跟他们对比,阿瑶和燕窝像小花小草,“你们这小不点怎么可能会有钱,撒谎也要切合事实,再不走开,棍棒不长眼,会伤到哪谁都不好说,要是成了小傻子,更惨哈哈哈!”

阿瑶咬牙,痛恨自己个头不高,也奈何不了他们。

燕窝将阿瑶护在身后,后退几步跟他们拉开距离:“瑶柱啊,出门喊你带的请帖你带了吗?高狱长和赵三娘家的宴请贴。”燕窝忽然问,出门前她就提及,在这当口下听见要请帖,阿瑶有点懵,但点点头还诚实地掏了出来:“有的。”

“成吧,那我们走,去赵三娘和高狱长家做生辰宴,这一百两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燕窝拉着阿瑶的手,不以为意,走远了她的声音飘进狱卒的耳朵,最后那几个字令他们闻之变色,夺来的银票好像有千斤重,双股战战。

高狱长谁,他们的老大。赵三娘谁,知县那母老虎般的夫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管事,一个是上司吹枕边风的家眷,尤其是知县惧内,夫人娘家在南浔横着走,两人的生辰宴就在前后,要是正如这个小丫头片子有门路,给他们穿小鞋,手上这一百两可连其中一个人的门牙缝都不够填的。

“且慢!”

燕窝对阿瑶狡黠地笑了。

“望月,有人来找你。”

铁锁咔嗒开了,吱呀推开铁门,阿瑶飞奔到望月的边上:“望月师父!”

“你们?”望月真的诧异了。

“这是我们从醉仙楼打包的,姑娘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快吃吧。”燕窝把食盒打开,摆出一凉菜,一小炒,一小盅汤和米饭。望月看着失笑自嘲:“都什么时候了,被你们养得这么挑剔,我接下来在这里呆着饿肚子怎办?”

“不怕。”阿瑶眨眨眼,小包袱递上,“里面有肉松,有炒米饼,将就耐饥。师父你清清白白,不会在这里留太久的!”

望月垂下眼,低头吃饭。原本她自信她是清白,无罪释放就是一两天的事,可孟谦修来过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燕窝机敏察觉望月的神色不对,等她吃完,才问:“姑娘可是见过了谁,他对你说了什么?”

“孟谦修来过,他说他跟知府是同窗故交,可以说服知府作证我的清白。”

“什么意思,他想要干嘛?”燕窝欲追问,但是狱卒打断她的问话,说探望的时间已经到了,叫她们快走,匆忙之下,燕窝只能撂下一句:“姑娘,我们明天在过来。”

南浔的阳光变得炽热,阿瑶踏出南浔监狱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在牢里到出来,她都在思考。望月和孟谦修还有燕窝之间似乎有着秘而不宣的关系,又琢磨望月师父转述孟谦修的话,再想起那时候孟谦修说要收她做干女儿,是一时起意,还是另有所图。

她一个局外人看来就像面对一个复杂的谜团,看似跟案情无关,却又影响望月还有她们的命运。

那,富商的死,会跟孟谦修有关联吗?

“燕窝,我打算去事发的地方看看。”

燕窝探究地看了她一小会,“也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赵三娘家干活,从她那入手,打听案子进行到哪。你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但你要留神别被他们发现,也不要碰坏东西。这是我抄写下来的当天的菜单和宴请的地方,你拿去。千万要小心,望月姑娘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嗯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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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漏斗图

阿瑶根据食单上眷写的地址来到城南秦宅附近。

秦宅大门紧闭,高墙深深,看不到里边的情况。

要怎么进去才好?

阿瑶绕了一圈,抬头瞥见旁边的酒楼,它有三层高,若坐在窗边正好能看到秦宅内部情况。这个时间,午市已过,因为这里接近南门郊外码头,往来货船多停泊于此,周边的饭馆茶楼酒肆没有了明显的午市和晚市。

酒楼客人不多,她轻而易举坐到窗边的位置,上一壶茶,点上瓜子和绿豆糕,托着腮瞅向秦宅。

窗口对着秦宅的大花园,姹紫嫣红,不输他们的后院花圃。

店小二擦了半天的桌子,木桌上在他的抹布下变得锃亮,他注意到窗边的小客人扭着头看旁边的宅子好久,仿佛脖子也不会疼似的,桌上的食物也不见动一下,不由得出声问:“小姑娘对秦宅有兴趣?”

“嗯,想买个大院子给姐姐住,那是姓秦的主人家住的吗?他们家好大,花花真漂亮。”阿瑶应道,顺势打听旁边秦宅的情况。

“小姑娘挺孝顺的啊,但等你姐姐嫁了,她自然就有院子住,也不用你买了。”小二自然而然接口,阿瑶可不是为了听这个,把话题继续引向秦宅,“这秦宅很气派,整个南浔屈指可数,裴家别院之后,就属他风雅。传闻厨娘望月家很典雅,可就连知府大人也没进去过,到底他们家是不是传说中的典雅就不清楚了,秦宅是站在窗边就能看到的气派。”

阿瑶附和他,点点头。

“说起这秦宅的主人,秦夫人,可是咱们南浔县上的奇女子。她制作的胭脂、香露特别受女客的追捧,城东和城西两家‘香色阁’每天客人络绎不绝,要是你想讨你姐姐欢心,与其买宅子倒不如给她买‘香色阁’的胭脂。”

秦,夫人。

阿瑶在心里默念,同时她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奇怪在什么地方她又说不上来。

“这是她买的宅子吗?那她相公呢?”阿瑶抿了抿唇,追问。

“额……应该好像不是,好像是以前一个商人送的?”店小二挠挠头,记得不太清楚。

掌柜在楼下昂起头喊店小二干活,他的离开让阿瑶切实松下一口气,这方喝着茶打算再去周家看看,就听路上传来马蹄嘀嗒,车夫吆喝着老爷下车。

她循声看去,秦宅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一辆牛车,牛车装有丝绸布匹和大箱子,马车下来了一个男人,小厮前去开门,那男人径直走了进去,秦宅内的小厮从门里匆匆跑出,协助车夫把牛车上的东西搬进宅里。再把视线挪到花园,几名婢女打扮的姑娘簇拥中间一个苗条女子,她像花蝴蝶飞扑到那男人的怀里,两人有说有笑离开前园,也离开了阿瑶的视线范围。

短时间内她进不去秦宅,再去周家看看吧。

“我的天,好臭!”

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臭味冲进她的鼻腔,一瞬间懵了,还倒吸一大口,赶紧捏着鼻子跑路。

离开那条巷子,远远就见到连片的高墙下,挂着白灯笼的侧门,稍微靠近高墙都能听见从墙内传出来的哭号。

侧门相对停靠一架板车,上面有成堆的苹果、李子,一旁还有用荷叶垫着的木兰花。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需要有香味除臭的东西闻闻就有木兰花了。

阿瑶惊喜之下上去买一荷叶的木兰花,顺便跟小贩攀谈起来。

周家在城东,周姓富商到南浔县不到一年,此前他在京城做生意,据说是一次生意之后觉得南浔人杰地灵,商机无限,于是举家迁至南浔。

“真的作孽。”卖水果的小贩跟阿瑶说,“听说……还在衙门,被毒杀的?”

“好像是等仵作的结果吧。”阿瑶跟他搭话,这家水果摊在周家侧门卖甘蔗和时令鲜果,整天对着周家,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听说是一个做厨娘做的?要我说,就算是她下的毒,她也不会是幕后凶手。”阿瑶疑惑抬眼,大概是因为周家出了事,里面的人不出来,小贩做的是周家的生意,大半天都没开张,如今来了个小姑娘,又恰好对这个案件有点兴趣,肯听他唠叨,他的话好像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你想啊,厨娘这种职业,最要紧就是口碑,口碑毁了,再好的手艺都是白搭。一个女子,天大地大,又能去得了哪儿?就算她有天大的委屈,断不会做出这般断送自己一生的事来。要被富贵的主人家或者客人家相中,带回去做妾,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大多厨娘都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更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举动。”

“……”

“再者,周老爷生前是个风流种,他夫人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嘿,我跟你个小不点说这个干嘛。“小贩嗒嗒嘴,张望,周家的侧门依然没有开门的迹象,看来得换个地方摆摊。

连续跑了两处地方,头上的太阳毒辣,地面热气腾腾,阿瑶汗流浃背,回到自己的甜糕店,灌了两大碗酸梅汤才觉得浑身暑气散去。“舒坦~咱们家最近的生意怎样?”

阿瑶有好段时间没来过甜糕店,这段时间都是在家里做好糕点,让人送去甜糕店让桐生负责销售。

“天气热了,去太虚观的香客也少了些。正午前后也没几个客人到文坊街来,多是早上或是太阳下山前一个时辰。对了老板,今天专中午有好几家店主托人过来说要退了订单,就算我们这边不退钱也要坚持退订单,我暂时还没找到原因。”桐生说到后面有点愧疚。

阿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这事不怪你,我大概明白知道原因。”她勉强笑道,“可能接下来一两天,甚至三四天,其他掌柜可能会陆续退订单。由他们吧,他们毁约在前,我们一个子都不会退的。”

“我最近有事抽不出时间做复杂的糕点,又快入夏,这样吧,把水牌都换了,我列个菜单这段时间先按着它卖。”

既然入夏,饮品以消暑下火解渴为主,荷叶茶、莲芯茶、酸梅汤,甜品是茨实百合马蹄、海带绿豆沙、陈皮红豆沙、红糖冰粉,玫瑰冰粉,杏仁豆腐能做的花样可多了,加松子,层次丰富,咀嚼间带有松子的香味,若加玫瑰酱,和玫瑰冰粉相仿,味道不同,轻盈之间多了玫瑰的花香,好像自己都染上了花香。主食是糖粥和凉面,小吃是拍青瓜。

饮品、主食、小吃可以全部都上,甜品每天换一道,先将就着,等望月出来她再从糕点上琢磨点新花样。

列完清单,阿瑶开始画漏斗图。

漏斗的最底层旁边注明一行小字富商狗带。

然后回到最顶上也是最宽的地方画一道横线——人员。

嫌疑人有望月,秦夫人、知府等两名客人,周家。阿瑶想了想,在周家后面补了周余氏和孟谦修两个名字。

宴请的地方在秦宅,望月跟富商的关系是主人家邀请的厨娘和客人,富商跟秦夫人还有其他客人之间的关系是客人与客人,与周余氏是夫妻,但据说夫妻关系不好,和孟谦修……关系未明。

接近富商狗带的那条线之上,她又画了第二条线,这条线上阿瑶写的是吃。也就是最接近富商狗带的因素——食物。宴席的食单内是否存在令他过敏的材料,他回到家后,有没有再吃过东西。

“人员”之下,“吃”的上边她画第三条线,迟疑片刻阿瑶写的是“事件”,是什么导致富商狗带,这里是最大的谜团。

图是画好了,阿瑶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是因为缺乏证据支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南浔平常没有大事,难得出了一件富贵人家的命案,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六天过去,衙门那边依然没有任何的消息。

街头巷尾以讹传讹倒是越来越厉害,板上钉钉的,只在甜糕店活动的桐生也听了一耳朵,七七八八再加上自己的脑补,一出狗血的剧情就在脑海里诞生。

半夜,阿瑶又一次醒了,怔怔地坐着,月色洒满室。

“十五了……”望月师父在南浔大牢里呆了六天,这期间她做了许多的假说,可是证据呢?没有证据在手,也不能到案发现场去调查,再多的猜测只是枉然,“要是我会飞檐走壁就好了。”

阿瑶长叹,躺下合上双眼,却像香煎小黄鱼,翻过来覆过去,一整晚没睡好。

甜糕店经过文坊街头那几家大店小店的“宣传”,住在附近的百姓都不太愿意进来喝口茶。

周秉书风雨无阻过来给桐生上课,见阿瑶一筹莫展,心里犹豫不决,当着阿瑶的面,他也不敢拍着胸口说拉她们一把,离开甜糕店回南浔草堂问自己的先生能否一帮。

先生脸上一肃,快步走到门边,目光左右飞快巡视一趟,关上门把周秉书拉到内室,压下声音喝止:“疯了你?你还没过殿试,在成为官员之前,你在知县面前所谓举人不过是白身,这个时候不要添乱!”

“这案子,有问题?”夫子一反平时口吻,周秉书察觉这当中的猫腻,反问。

“你还要赴考,有知府的举荐,你入京的路会走更顺些。”夫子再次强调,“想想你爹你娘。若有心,你就不该此时把你自己也陷进去。”

两鬓花白的夫子,目光炯炯直视周秉书,周秉书恳求夫子,却感觉手腕一疼,夫子紧紧握住他的手,手背青筋迸发。“夫子……”

“答应我!”

一念间,脑海闪过爹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闪过爹往灯里添油,换灯芯的画面。

周秉书沉默半晌,最后缓缓地沉重地点头,轻声应道:“嗯。”

另一边,阿瑶回家路上,远远见到一个不算陌生的背影。

微微歪头,心里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孟谦修?

他来做什么?

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有人看他,孟谦修转过身,见是阿瑶,快步走去蹲下,微笑道:“小瑶柱,我们好久不见了。”

不习惯和陌生人的距离太近,亦或者是孟谦修跟她自己的气场不太融洽,阿瑶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孟公子好,你是来找我师父吗?不巧,她现在不在家,你下次再来吧。”

“我有法子救望月姑娘。”

正是一筹莫展时,孟谦修的话犹如一线希望,即便他是漏斗图上的怀疑对象,阿瑶也不想错过能救望月的消息:“当真?”

“童叟无欺。”

君子可欺之以方?阿瑶一听便笑了,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会找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求助,除非别有用心,她就听听孟谦修的法子:“那,孟公子这边请。”

正要请他进府上,却听孟谦修婉拒:“多谢,但是我在醉仙楼定了一桌好菜,本就是想请小瑶柱到醉仙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登门等到望月姑娘回来再说。”

“好的吧,我先跟大娘说一声。”阿瑶背着手像只螃蟹横着走,视线不离开孟谦修,挪到自个家,后退到安全距离才转过身一溜烟跑到家门,给大娘留话。

“这丫头倒是机灵。”

醉仙楼二楼,孟谦修果真是定了一桌的好菜,刚落座,小二就把菜给上齐。

四菜一汤,鸡火莼菜羹,龙井虾仁,松鼠桂鱼和杭三鲜。

过道座位可以从栏杆往下望,大堂的热闹氛围一览无余。

阿瑶没有动筷,跟孟谦修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吃:“怎样才能救我师父?”

“不瞒你说,我跟知府是同窗,有过命的交情。知府那天回家之后,肠胃有些不大舒服,这问题可大可小。我呢,一直听家母说望月姑娘的菜肴天下美味,后来吃过年夜饭念念不忘。若是你能劝说望月姑娘成为我的厨娘,听我的差遣,我去跟知府求个情,这事就能掀过去了,姑娘当天就能回来。小瑶柱,你年纪小,可你是望月姑娘唯二的亲人,望月生性倔强不爱欠人人情,我希望你能替她着想,南浔大牢是什么地方,杀猪的壮汉在牢里数天,出来时已经不成人样,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哪能吃得了这个苦头啊?”

那是卖命的意思?

这就是他别有用心的地方?

看来他应该跟这案子直接关系不大,借机想让望月给他免费打工,说不定他还可以以望月的名气作垫脚石,一步步往上爬。

这种事情不用过脑子都知道不可能答应,如果望月师父应承了,他就不必走这一趟。

阿瑶想通了这层关节,再面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肚子默契地叫唤起来,她伸出筷子夹虾仁吃,但吃了一口又觉得索然无味,不是菜不好吃,是一起吃的那个人不是望月和燕窝呀。

搁下筷子,她挑眉,失望之极:“我以为你是说什么有用的办法呢。话本说的没错,书生之舌三寸不烂,一张嘴皮子最能唬人。你说你跟知府有过命交情,可以救我师父,我要是劝了我师父,而你根本办不到,最后我师父还变成你的奴仆,不就成了我的罪过?这样吧,空口无凭,立字为据,你写下凭证,我跟你去知府家作个公证,有知府的章子了,我就马上去劝我师父,想死她了。”

说到最后,她挑起了眉,好像谈判的双方身份反过来。

孟谦修觉得好笑,低笑起来:“小瑶柱,眼下只有我能帮助望月姑娘。你这是胡搅蛮缠,会害了她的。”

阿瑶似乎不懂他言语暗藏的威胁,懵懂不解:“我说的不对?我跟你不熟,我没有理由相信你呀。知府大人我也不熟,但是知府大人的印章就是公证,那我认那个又什么不对?孟公子,你是一介布衣,光凭你一句和知府大人说是同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呀?”孟谦修盯着阿瑶一直笑,阿瑶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紧紧攥住裙子。

“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疼!”

忽然楼下有人高声惨叫,随即杯碗茶盏桌子一阵哐当响动,阿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大堂的其他食客伸长脖子也在寻找声响的源头。

目光巡视了半晌,阿瑶找到楼梯旁的一桌客人,杯盘狼藉,其中一个食客捂着自己的肚子窝在同伴的怀中,神情痛苦,指着那桌饭菜喊:“疼……食物,一定是醉仙楼的食物有毒!”

“快去叫大夫!”

“千万不要吃这家的食物,他们家的东西有问题!”肚子疼的食客指着桌子上的菜,竭尽全力的喊。

阿瑶还在看,听他这么一喊,目光扫过他的桌面,眨眨眼,他们桌的菜色跟她吃的这桌不是一般相似啊。

“听说,醉仙楼也是望月姑娘的产业,她现在身陷囹圄,也不知道应该怎办才好。”

身后,孟谦修故作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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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抢与龙井虾仁

阿瑶猛然回过身看孟谦修,又回头踮起脚尖去看楼下。

“望月师父没说这是她的产业,你在唬我!”再回想她这几天跟燕窝来醉仙楼打包食盒,燕窝都是给了钱的,也没怎么跟掌柜说话……应该,不是她的产业吧。

“这个玩笑好笑吗?”孟谦修没有反驳,挑眉顺着阿瑶的话说下去。

但很快,阿瑶就被打脸了。

大夫还没到,燕窝匆匆拨开人群赶来了。

“燕窝……”阿瑶瞪大眼睛,燕窝在外头和掌柜的对话,多有是她嘱咐掌柜,掌柜听从她的意思,顿时觉得脸有点火辣辣的。她也不顾得孟谦修了,蹭蹭跑下楼,一溜烟跑到燕窝身边,不信邪地打探:“燕窝呀,你怎么会在这?”

这人多嘴杂,眼下当口不适合当众之下对阿瑶提起。燕窝就把她拉离人群外,左右附近都没人,凑过头对阿瑶耳语:“姑娘的店出事了,我过来看看。”

“你没跟我说这是望月师父的店啊!”阿瑶激动,也清楚不能把这事宣扬开来,始终压着声音。

在阿瑶和燕窝说悄悄话时,孟谦修撂下银钱,从容下楼翩然离去,离开时还往阿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怎么?”

“我就坐在那桌人的楼上跟孟谦修谈判,和楼下这桌吃的是同一款菜。咦,孟谦修人呢?”阿瑶举手指向楼上,却没看到人,“不管孟谦修了,现在我们该怎办?”

和阿瑶的话相呼应的,是肚子疼食客的哀叫:“我的肚子啊——”

“……”

“听他还有力气嚎,问题应该不大,我到后厨看看,这里还有掌柜盯着,你不是还要去找姑娘嘛,再看会儿就该去了。”

“差大哥呢,差大哥为什么还没来?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到?娘啊,儿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啊!”阿瑶重新拨开人群挤进去,钻到人群最前面,出问题的食客左手捧肚,右手拍打着条凳,哭丧着脸,鬓边额角的汗水不像作伪,只是可能也没有他口中说得严重罢了。

“哥几个搭把手,扶你去找大夫。”同伴张望了半天不见大夫,再听他说这说,心也急,怕惹事上身,索性与另一个同伴,一左一右抄起他胳膊搀扶起来。

那人连忙挥舞双手,拨开他们的搀扶,一屁股坐下也不怕摔成几瓣,赖死在原地不走,梗直脖子:“我不,我今天就算要死在这,我也不去医馆,得教所有人知道,这醉仙楼卖的是害人的吃食,他们还忒黑心不叫大夫!”

“这……”

阿瑶背对他们翻白眼,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就是无赖,讹上醉仙楼。

她开始理解燕窝的不以为意,讹诈这些事估计掌柜见多了,知道如何处理,该干嘛干嘛去,正准备要见望月的时候,孟谦修的脸在脑海转瞬而逝,阿瑶停住脚步——他为什么偏偏在醉仙楼定了一桌菜,会在那个时候说出醉仙楼是望月产业的话。

望月遭受牢狱之灾,知府那天没出现在堂上,说是身体有恙;孟谦修去过牢狱找望月,说是和知府同窗,可说服知府证明望月清白,如今又让她看到醉仙楼这一幕,这环环相扣,望月师父跟孟谦修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想用望月师父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会跟她那层前朝御厨之女的身份有干系嘛?

“咦?”阿瑶胡思乱想,目光无意扫到桌面狼藉的杯盘就被吸引过去。

楼上看得不真切,从上往下看,他们两桌的菜很相似,近看了才发现区别,这桌五菜一汤,除了鸡火莼菜羹,龙井虾仁,松鼠桂鱼和杭三鲜,还多了一道冷盘虾菜。

虾的头尾统统剪去,饴糖拌上麻油,酱油,葱末,往上一浇,就是一道冷盘。

让阿瑶疑惑的是这两道虾菜的虾,颜色不同。

她凑近冷盘,嗅入一股麻油酱油葱花混杂着腐烂虾的臭味,“妈耶,好臭!”敬这条汉子是个壮士。

围观的人顺声看去,叫唤的人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喊不出声音,脖子僵硬地扭动。阿瑶捏着鼻子,另一手托着那道冷盘,“掌柜的,你过来看看,这道不是醉仙楼的菜吧,我怎么从没见过?”

从事发之后,在一旁站也不是走开也不是的小二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小跑过来还没接过盘子就肯定地说:“这不是我们醉仙楼的菜,这不是我们的盘子,是这道菜不对吗?”

客人骂骂咧咧:“事到临头,黄毛丫头瞎叫唤都被你们当成救命稻草,老子明明就是吃了你醉仙楼的菜才会疼成这样!”

“当然不对了啊,你闻闻看,虾是死虾,臭了好几天,麻油酱油的气味都盖不过去。”阿瑶踮起脚举起来,小二凑过去厌恶地撇开头,“不能吃,你们是怎么带进来的?”

“你们还在抵赖……哎哟我肚子,大夫到底干嘛去,我要告你们不喊大夫,乌龟爬都能爬过来。”说到后面,他想支起身没气力,又跌坐回去。

阿瑶干脆踩上凳子,端起那盘龙井虾仁,朗声:“劳烦各位看过来,这是桌上的龙井虾仁,我手上有一根银簪。”她先是用簪扎一下虾仁,拔出,“上面并没有变色,我们再来看看虾,通体晶莹剔透。龙井虾仁这道菜吃的是它的茶香和虾的爽脆,它肉质的爽脆还是绵软,新鲜与否,入口便知骗不了舌头。”

“再来看看这盘……这盘,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用饴糖、麻油酱油葱末做成酱汁浇盖在虾上,企图用色泽掩盖它的气味,事实上,它已经腐烂了。”阿瑶本想下手,低头在桌上拿起一双筷子,在碟中翻找,夹起没有被调料腌制得变色过头的虾,丢到杯子里面洗刷,重新夹起。

这盘虾菜类似醉虾,却又不是醉虾,用的是活虾——但这虾可以用肉眼看出,虾壳下长出了斑斑点点,明显就不是一只正经的虾。

“吃腐烂的虾,肚子不疼才怪。”阿瑶解释完,从凳子上跳下,把那盘虾菜拿得远远的。

“饴糖,那不是对面王家醉虾的另一道招牌菜‘雪抢’嘛?”围观的客人忽然道,经他一说,别的食客也有点印象:“王家醉虾有三道招牌菜:醉虾,活抢,雪抢。既然小二说盘子不是醉仙楼的,去对面买一道雪抢回来比对比对不就清楚了。”

依言,就有好事的食客自告奋勇跑一趟。

大夫背着药箱脚步蹒跚,给那个客人把脉检查,小二主动递出那盘问题虾,他检查过后教育那人:“无妨,我给你开三剂药,吃三天就好了。以后别再吃腐烂的鱼虾,你的鼻子不是摆设,是要用的,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就应该拿走,不是个小孩子了还这么幼稚……”

那人满脸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食客回来了,还没进店就高声喊:“让让,雪抢来也——”

“盘子对上了,一样的盘子!”

阿瑶踮脚,也想见识这道菜。

“这就是雪抢?”她指着盘子问道,剪去虾头虾尾的虾,虾身仍在颤抖、蜷缩,一看就知是新鲜的活虾稍做加工,不经过烹制就这样活吃嘛?

“对,配料在这,吃的时候蘸上雪白的饴糖、麻油、酱油葱花配制的蘸料,那滋味又鲜又甜,这是抢虾的一种;活抢,只需稍微剪去虾的须脚,麻油芥子油酱油花椒配成蘸料,吃的是它的生猛新鲜,通常胆量不太够的人会选择雪抢。”

不敢不敢。

“谁报的官?”正在此时,两位衙役姗姗来迟,询问。

掌柜迎上去拱手,义愤填膺:“对面王家醉虾竟用死虾代替活虾,这人在醉仙楼吃了王家醉虾不舒服,把帐算到了醉仙楼的头上。”

阿瑶见没她的事了,悄然退出人群,对上从后厨出来的燕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燕窝相视而笑,拨拨手,让她快去看望月。

解决了醉仙楼的麻烦,阿瑶哼着小曲,打算把这件事说给望月,惊恐地发现望月病倒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脊骨软肋

“望月师父,我来了,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饭菜。”

阿瑶如常打开食盒去取出今天的菜肴:“今天是莼菜羹,红糖姜茶还有用山药、水芹、茨实、藕片炒的荷塘月色……望月师父?”阿瑶报完菜名,没有得到望月的回应,不由得发出疑惑的声音,就着墙上那道狭长的通风口透过的光线,她眯起眼视线在牢房里游移,终于在昏暗之中找到一团黑色的影子。

“望月师父?望月师父?”阿瑶呼唤着。

半晌,望月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嗯,声音极低。

随后,阿瑶便见到那团黑色的影子动了起来,越来越近,隔着铁栏,阿瑶看清望月憔悴的脸,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泪酝酿在眼眶里打转,如断线的珠子坠落。

“师父……”阿瑶哽咽,心酸望月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她握住望月的手,手心传来的滚烫,令她震惊地低头,又去探望月的额头——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望月发烧了!

困于昏暗不知时节年岁的牢房本身就是一种惩罚,这里没有自由,没有交流,就连光也不曾施舍,潮湿脏乱的地方,折磨人的精神也折磨人的心理。

昨天她走之前望月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更糟糕的是,知县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望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牢里哪会有什么大夫!

“阿瑶,你的手好凉……是不是没穿够衣服?这阵子气候多变,我不在你这孩子又胡来了。”

望月摸了几下,气若游丝。

这阵子哪里气候多变,春天的踪迹彻底离去,晚上的河边看见萤火虫,可她的望月师父已经在牢里模糊了时间。

阿瑶一听眼泪直掉,可不敢哭出声,生怕望月听见更担忧,对她的身体更不好,她打起精神扬起笑容:“望月师父,我带了红糖姜水,来先喝水,然后在吃东西。”

阿瑶无比庆幸自己还带了这个,姜水可以驱寒发汗,“燕窝说我放特别多红糖,甜辣甜辣的,我说太辣了我可不敢喝,多加点糖,可以转移感觉,你尝尝。”

喂了望月喝下姜水,望月吐了吐舌头,好像精神了些许,说话有力气开得起玩笑:“呼,真辣,你这丫头到底往里边撂了多少姜?”

“嘿嘿,师父吃饭。”阿瑶嬉皮笑脸递去米饭,心里暗中盘算下午去找个大夫再来一趟给望月看病。

“吃不下了。”才吃了几口,望月就停下筷子。也许是因为在病胃口小,也许是因为刚灌了一大壶姜水,阿瑶也没多想,再给望月探温度,手心感觉到细细密密的汗水,开始发汗了,转忧为喜,从善如流的接过碗筷收回到食盒,带出去处理:“望月师父,炒米饼和肉松还剩多少,要是饿了你再吃点米饼填填。”

“嗯……不说这个,我且问你,醉仙楼是不是出了事?”望月急切的问。

阿瑶讶异,早上才发生的事情,望月怎么知道……难道是他!“师父,孟谦修是不是来过?我就知道他带我去醉仙楼不怀好意,果然在这等着我们呢!”

“嗯,他来过,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瑶咬牙切齿,孟谦修极有可能就是那场“食物中毒”的始作俑者,他定的位置在肚子疼食客的上方,闹剧开场故意点明这是望月的产业,而后没过多久就失踪,来到了南浔大牢把醉仙楼的事“告知”望月,不管醉仙楼最后是否能解决冲突,刺激消息封闭的望月才是他最终的目的,这样他就能趁虚而入。

阿瑶抓住望月的手,如果这就是望月病倒的原因,这个心结她现在就给解了,绝不能让他如愿!

“你听我说。醉仙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表面是对家王家醉虾请来的闲汉过来讹诈,企图污蔑醉仙楼的声誉,我和在场的食客当场就找到证据,证明醉仙楼的清白;实际上是孟谦修针对你的阴谋。”

“时辰到了,快走。”狱卒过来催促。

阿瑶口上应道知道了谢谢差大哥,那头继续抓紧时间跟望月说话:“师父,孟谦修搞事情都是为了逼你就范,只有你在,外面风浪再大,我们都能对付,你是我和燕窝的脊骨,也是我们的软肋。请你务必保重身体。”

狱卒把阿瑶赶出去南浔大牢,同时还通知阿瑶她的探望费升价。

“差大哥,买卖也讲究细水流长吧,你这样做跟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阿瑶试图据理力争。

狱卒轻蔑的笑道:“我是个粗鲁人,听不懂什么杀鸡,什么卵,但我很清楚,你放不下你亲人,你必须都得去看看她,不是吗?总之明天你来,就是七十两银子一个人。”

阿瑶抿紧了唇,倏忽灵光一闪,凭什么孟谦修作妖,她们买单,既然要提价,那就大家一起死,宰个,背过身慢慢走,嘴里念叨:“唉,真气,隔壁江流县首富的义子经常来找望月,不盯着他宰,反倒盯着小朋友,真正的肥羊可真的偷乐咯。”

她一边说余光偷偷去瞄那两位狱卒,果不其然就见他们两对视,若有所思,阿瑶更添一把火:“唉,那可是有钱请望月天天给他做菜的人,真的气,可是说这么多有用嘛,还不是花十几两银子就能进去……”

“慢着!”其中一名狱卒跑上来,“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的?你这么说有何居心?”

“那人你也见过,三十来岁,身材颀长,脸白净无须,一字眉,杏眼,上唇微薄,是个风流薄情相,文质彬彬的书生很招小姑娘的喜欢……只不过,再招小姑娘喜欢,看在你们收他这么少钱,要我们这么多钱,我很嫉妒。”阿瑶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回家,她得回去跟燕窝商量。

还有,不把孟谦修一起坑进去她就不姓江!

头顶暑气,浑身冒汗,阿瑶越想越气,一肚子的邪火无从发泄。

她踢着石头,抬头望见家门檐下的灯笼,原来不知不觉间快到家了。

刚跨出一步,阿瑶又收了回来,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家。阿瑶踢踢墙,可是……还是好气啊,干脆冲到河边放声大喊:“啊——”

“女娃子,你发什么疯!”回应她的是河道上的船夫。

出了一口气,阿瑶摸摸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才狂奔回去——再晚些,燕窝就要担心了!

“今天你回来晚了,姑娘是不是有事?还是路上遇到什么事?”燕窝在门廊下等阿瑶归来,见到她的身影把担忧放下,急急问。

阿瑶点点头,将前因后果一番说来,又讲了她对望月说的话:“……孟谦修下套来害我们,我们得想办法跳出他的剧本,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刚开始燕窝听见望月生病,腾得一下站起来,又听阿瑶说起孟谦修的所作所为,更是一拳锤在茶几上,双眼冒火,最后听见狱卒提价和阿瑶说想把孟谦修坑进去,好像是胀鼓鼓的河豚被放了气,扯出一抹笑:“真不知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呵,我去找找银子,明天找大夫给姑娘看看。”

“那我明天就不去了,两个人一百四十两太花钱,我再研究食单和仵作还有秦夫人、周家的口供,看看有没有能着手的地方。”阿瑶沉吟,想起狱卒的提价,内心份外沉重,得想办法赚钱,也得为望月洗清冤屈。

“嗯,也行。”阿瑶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燕窝好不费心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安慰道:“之前没跟你说姑娘的名下有醉仙楼,姑娘当初出了钱买下醉仙楼,依旧是掌柜在打理,逢节气姑娘前去教一道新菜,每半年醉仙楼就会送来红利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只管收钱,就没放心上,你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家里是有钱的。”

要换作平时,阿瑶一定瞠目结舌,继而表示紧紧抱住望月大腿绝不松手,可此情此景,她好难过,她的望月师父,从她认识她那天起,她一直活得像个娇女一样,出了厨房,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进了厨房,运刀只见刀光,颠锅斗转星移,大有勺掌天下的气势,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头,而这样的日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别想了,日子还得接着过。姑娘是我们的脊梁软肋,我们何尝不是姑娘的手心手背?我们都要好好的,不说了我们吃饭,我做了新菜,你来试试,要是好吃,明天我送去给姑娘。”

望月进了南浔大牢以后,她和燕窝到处找人疏通,试图调查真相,通过高狱长和赵三娘的关系,进大牢一度给她们带来了便利,也拿到各方的口供和仵作的报告,只是这一来家里吃的没以前精致,食盒多是从醉仙楼带去。

桌面是槐叶冷淘和丸子汤,丸子汤色清澈,汤内有笋丁和藕丁,靠近可闻到很清雅的荷花还有桂花的甜香。

在燕窝的注视下,阿瑶尝了一口,“好吃!一口下去很香的桂花好像充满了口腔,里面是鸡肉……和鱼肉很鲜!还有酒……个中还放了鱼露?很香,跟汤配着一点腥气都没有,口感也很清爽。相信望月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燕窝露出笑容:“我用青鱼和鸡肉混合,里头加了姜末和干桂花一起剁碎,腌制的时候加上荷花瓣酒捏成丸子;汤底用新鲜荷叶和荷花,煮开花水汆丸子,等到丸子半浮,下藕丁和笋丁,调味只下了少许盐,用的蚝油提鲜,不下葱,葱的气味浓烈会破坏花的香味。”

“哇!”阿瑶亮晶晶眼,她刚刚还听见了……“蚝油?”

“嗯,蚝油,姑娘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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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纸条

除了花香浓郁味道清雅的鸡肉丸子,阿瑶打算腌制的咸骨,做一道瑶柱咸骨粥,配以蚝油煨茭笋,让燕窝给望月带病号餐。

厨房有送来不久的猪脊骨,这个部位肉多骨少,喝粥的时候夹起来一抿,肉就到嘴里,个别部位碎骨较多,咯嘴。洗净脊骨,她下盐一点都不含糊,满当当的三大勺覆面,再加入少许姜丝和一小勺酒开始腌制,最后,她把一盆咸骨放入水桶,下放到井里凉一个晚上。

阿瑶起了一大早,把井里乘凉的咸骨提溜出来。洗净大米和少许糯米拌入香油,下锅开煮,等待的时间里阿瑶将腌制入味的脊骨汆水备用,转身去料理叫茭笋。

茭笋其实就是茭白,能称为笋的茭白,烹饪之处跟笋有许多相近的地方,没有冬笋的时节用茭笋来替代也是不错的选择。茭白薄切成片,炒前用热油快过一遍,这样外皮微焦内嫩,既柔软又有覃菌的韧度,葱末蒜末煸香,加入蚝油,再次迅速翻炒茭白,使蚝油均匀沾在茭笋上。

小菜好了,粥也沸腾起来,像从地底冒出的泉水,米花在粥水中翻腾,加入咸骨和瑶柱,沸腾转为沉寂。阿瑶盖上锅盖,再看看炉灶内的火,适当添一把柴火。

天色全亮,燕窝循着香味踏入厨房。“不错呀,我正要出门,跟大夫约好了,等大夫看完病,姑娘吃到还是热的。”

阿瑶按捺不住睡意,不断呵欠,眼泛泪水:“嗯,托我跟师父问安,我还煮了姜水灌在水囊里,就放在食盒旁边,记得带上。”

“行,你先去休息吧。我也出门了。”

“路上平安。”

打了个小盹梦见望月,却被里头一道惊雷吓醒,原来大娘急促的拍门声。

“阿瑶姑娘,周余氏带人敲鸣冤鼓了!”

“什么?”阿瑶大惊,拔腿就跑。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南浔平素没大事,惫懒的衙役上工迟。他们总在天色大亮之后,三三两两还坐在衙门附近的小吃摊解决早饭,这不闲聊起周富商那案子和在牢里关押的望月。别看望月在牢里呆着,人家的待遇可比他们好太多了,不是醉仙楼的食盒就是自己做得菜,少说两菜一汤,再看看自己,小吃摊老几样,稀豆浆,大烧饼,换个梅菜肉馅的烙饼就算是改善伙食,吃得腻味,人比人,比死人呐。

“也不用羡慕她了,我听富贵说,他们把价钱给提了,只要是去看望月的,就这个数!”其中一人比了手指,其他人看着眼都红了,这么多钱,肥缺!“缺什么呀,都进那位的腰包。”他又指了指大牢方向,朝天又点了点,最后轻蔑地笑道:“还不如咱们呢。”

“不过,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动静,那家眷也不急啊。”

“大户人家的龌龊事多着呢。”年岁较大的衙役见过兄弟阋墙,听过宠妾灭妻,更遇见过妻妾相交甚欢,无能的相公跑来报官要大人为他做主的荒唐事。

咚咚咚——

一桌衙役扭头看向衙门,衙门前站了几个壮汉,他们包围保护击打鸣冤鼓的女子,那几人披麻戴孝,可不就是周姓富商的亲眷!

说什么来什么。

“我的娘哟!坏了!”老衙役一拍大腿,起身大喊:“赊账,下回再结!”

便急匆匆跑回衙门去,其余衙役见状紧随在后,眨眼的功夫,木桌只余几个碗筷,老板直叹气,认命般收拾碗筷。

县衙内,知县连官帽都没戴好,匆匆坐下又扶了扶帽子,这才一拍惊堂木口称声升堂,询问过名姓,所问何事,那周余氏嘤嘤的哭喊起来:“回大人的话,都五六天了,民妇依然还没等到真相,眼看着天气逐渐炎热,再有一天就……事到如今,民妇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只求大人把民妇的夫君尸身带回去入土为安,免检的申请已经提上去了,恳请大人予以通过。”

周余氏尚有几分姿色,哭得楚楚可怜,在孝白的衬托下,更容易让男人怜惜。

“是啊,我们……我们也不追究望月的责任了,只求大人能让小人把父亲带回去。”周余氏的儿子向知县磕头。

“唔……”知县捋着小胡子琢磨。

被害人的家属请求撤案,他的任期在有一年就要结束了,若这件案子积压,他的吏部考核准留下一记污点;可这件案子知府大人那边也知晓了,想起知府那时的称病不出,以及那位拿着知府拜帖的后生,知县陷入迟疑,拿不准知府的打算。

阿瑶赶来就听见周余氏儿子的话,瞳孔猛地一缩,丝毫都不觉得这是件好事。这糊涂知县要真听从了这对母子的请求,那她望月师父就彻彻底底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咬牙就要冲出去阻扰糊涂知县判案,忽然被人抓住手,手心被塞了个纸团。“!”

“哎呀什么人啊,乱撞人……”

阿瑶踮起脚,有人急急忙忙拨开人群往外离开,有种仓皇逃窜的意味,这背影依稀是……周秉书?

再看手中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段话:凡血属于人状乞免检,多是按受凶身买和,套合公吏入状,检官切不可信凭,便与缴回格目。虽得州县判下,明有公文照应,犹须审处,恐异时亲属争钱不平,必致生词,或致发觉,自亦例被,污秽难明*

她似乎有些明悟,部分地方有不理解,她也顾不上了,冲了出去扑通就给知县跪下:“知县大人不可啊!”

知县和周余氏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见阿瑶年纪不大,知县大喊胡闹,就让衙役将阿瑶驱赶。

“草民是望月徒弟,本在堂上旁听,只是听被害者亲属的话……一时按捺不住。虽然心痛被害者亲属,草民师父是无辜的,查清被害者死亡的真相,大人明镜高悬,望月沉冤昭雪,周家得事实和真相,死者瞑目,才是最好的结局。”阿瑶语速飞快,赶在衙役抓她前说完。

咬字清晰,声音响亮,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若有所思点点头。

知县挥挥手,阻止衙役的动作:“且慢,既然是被告人的亲属,你说的话有点道理,在堂下继续听着吧,你还有话要讲?”

阿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的话奏效了,稳了稳心神,不紧不慢把纸条上的内容复述出来:“我……草民曾听闻,凡是死者家属申请免于检验,大多是受了凶手暗地买通,串通衙役,遇到这种情况检验官不能轻易相信就替家属向上申报,或者把空白的尸检报告收缴回去。即使负责办理案件的州县官员批准了免除检验的申请并下达公文,检验官也要慎重对待,防止将来死者亲属分钱不均,引起争执*”

周余氏听见那句受凶手暗地买通的话,脸上血色褪去,身体细微晃动一下。

阿瑶瞥了一眼周余氏,难道她真的有问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周余氏,你有何话要说?”

知县高坐在堂上一览无余,阿瑶能看到周余氏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民妇绝无此心,这个小丫头一派胡言,眼看头七都要到了,真相既无,亡夫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如今遭人诬陷是想分家产,民妇冤呀!”周余氏悲痛欲绝,掏出手帕低头擦拭。

周余氏身后三个男子在她说完,神色不一,暗自撇嘴的,有点头赞同,还有谎言被戳穿的慌乱紧张。

“大人,先父中毒身亡的真相与家产划分是两码事,这个丫头胡言乱语,扰乱公堂理应重罚。”那慌张的男子忽然说道,当即给知县行大礼,伏在地面久久不起。

阿瑶一直注视周家说话的人,周余氏的悲恸不像作伪,而这个神色跟另外两兄弟明显不同,行叩头大礼的人是周余氏的长子,他急急忙忙把中毒真相和家产区分开,又诬陷她扰乱公堂提出重罚。周姓富商一死,继承周家的如无意外就是这个人,理论他不应该这么心急……还是她的话触到他的痛脚?

会是凶手跟他说的吗?

周余氏长子:“再说,哪有徒弟不愿意师父早日脱离牢笼,让她一直留在大牢里,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恶毒自私!”

“我何曾不想让师父回家,留在牢里多一天,多受一天的罪,可是真让你们所愿,死者在你们心里是‘入土为安’,而我师父进过南浔大牢的事就会在百姓眼中成为板上钉钉的污点!如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甚至生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生者之冤不得清白,亡者之冤不得解脱,两家的梁子就从你们的如愿开始结下,一辈复一辈,直至覆灭。”

阿瑶张口反驳,睨眼向周余氏长子终于流露出怨恨。

怨恨的情绪愈发浓烈,关押在心底的负能量猛兽冲撞囚笼,凝聚成眼中刀,阿瑶不能想象这个戴糊涂帽,喝随波逐流酒的知县万一听从周家人的话,她那有寒梅风骨,牡丹国色的师父会怎样。

“这……这里是公堂!我警告你……你……”周余氏长子感觉有冰冷的凉气从尾脊骨往上嗖,被阿瑶的眼神骇得说话结结巴巴,你个半天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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