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套路我 - xp1024.com
《夫君总套路我》


第壹章

京都三月。

正值青柳飘曳,春江醉软,江畔上袅袅而起淡烟让冷冽的波光染上了温柔,衣带翩迁,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摘下一片柳叶,轻轻吹响,声如流云。

沈休枕着自己的胳膊,换了个方向,这时画面一转,远处的神仙哥哥蓦然回首,露出了那颠倒众生的笑容,沈休心一窒,裂着嘴角痴痴的笑了起来,耳边传来一声一声的叫唤,是温柔的在唇边揉碎了翻来覆去咀嚼过温润,沈休,沈休……

沈休动了动,握紧了那人的手,紧紧的,再也不放开。

呯的一声。

沈休条件反射的弹跳起来,神智离家出走,一脸不悦的望着来人,“大胆,敢扰尔清梦!”

四周一静。

待得看清眼前方方正正的一张脸是众人敬而远之的方学正时,沈休第一反应,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刚好遇到男版的灭绝师太。第二反应是,哎哟,学正将桌子拍的那么响亮,手不疼吗。第三反应是,六六子何在。

还没有来得及用豺狼虎豹的目光搜寻着六六子的身影,沈休已经看到了方学正踏着魔鬼的步伐走到自己身前了。

感受令人发毛的气息,沈休反应过来要后退,不想用力过猛,哐当一声,将身后的桌子撞倒在地。

沈休睁大了眼睛,脚丫子还没撒开,便听得方学正怒不可斥的指着沈休的鼻子呵道,“你给我出去!”

说完方学正便冷哼一声从沈休旁边经过,袖袍带起微风,沈休一个哆嗦,然后马不停蹄的冲出教室。

沈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外头面壁思过良久,耳畔依旧传来里头方学正唠唠叨叨教训自己的声音。

沈休面对里头无良的低着头敢怒不敢言的同窗们,心情有点郁闷。

除了六六子,在正义堂里,其他的学子年龄都比沈休小了一二三轮,嗯,也就是说,沈休在正义堂留了三年,是国子监出了名的草包。

沈休拿手轻触了一下阳光,略微的斜了眼,便看到里头东张西望的六六子,心有灵犀一般,沈休冰凉的眼神正对着六六子那双幸灾乐祸的了眼眸。

在沈休出现之前,六六子是国子监第一草包,整日领着国子监的草包,为虎作威。

沈休来的第一天,一脸无辜的就给六六子来了个下马威,自此,一见面两人便横挑鼻子竖挑眼,却谁奈何不了谁。

比如说这次沈休课堂睡觉,便是六六子在背后故意得学打呼噜,把方学正的眼光给吸引过来的。

一下课,方学正前脚刚走,沈休便被一大群不学无术的学子围着叽叽喳喳的道歉个不停。

沈休平波无澜的小脸一黑,花容便突然用力捅了捅她的胳膊,小声的凑近她的耳朵道。“咱们待会儿逃课怎么样?”

沈休慢吞吞的看了花容一眼,眼神一闪。

“你们在鬼鬼祟祟说什么呢?”六六子突然冷不丁的出声,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俩。

花容同沈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无视了六六子,继续小声的窃窃私语。

就在沈休一脸淡漠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六六子突然恶劣一笑,沈休还来不及细想,衣角被踩了一脚导致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花容一脸惊恐的看着她,那张脸逐渐的放大。

沈休暗道一声糟糕,拿手往花容的脸上重重地一拍,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沈休脚尖轻转,晃了几圈,堪堪站稳。一抬眼,便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花容,还有那梨花带雨的脸上一个鲜明巴掌印。

“啧啧啧。”六六子两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倚在柱子上。

沈休冷笑一声,活动了一下双手,一步一步的向六六子靠近,所过之处,抬眼触及沈休满面笑容,看热闹的人生生打了个寒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六六子脸色骤然一变,指着沈休,声音有点哆嗦。“你别过来,别,别以为你是大奸臣的儿子,我就不敢对你怎样!”

“是吗?你想对我怎样。”沈休在离六六子一步之远定住,挑了挑眉毛,勾了勾嘴角,声音阴森森的。

当沈休毫不客气的一个拳头过去的时候,众人抽了一口气,然后纷纷作惊鸟散去。远远的,一个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来,直勾勾盯着案发现场。

夫子赶来的时候,面面相觑的望着两个身份尊贵的小泼猴,一边是位高权重的丞相的儿子,一边是皇帝最宠爱的十六皇子,哪边都不好得罪。

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六六子顶着一张猪头,满眼喷火望着将脑袋乖乖的垂下,笑得一脸纯良的沈休。

哼,装腔作势。

“发生了什么事?”方学正咳了咳嗓子,明知故问的道。

“没什么!”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喊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众夫子的呼气声,那一张张严峻唬着的脸上不由一松。

李学正生怕两人反悔似的上前一步,拍了拍六六子的手,一脸欣慰的样子,睁眼说瞎话。“没什么事就好。”

当两人分别被遣送回家的时候,彼此突然转过头来,然后一脸厌恶的哼的一声。

沈休往反向走着,背着手皱着眉头,正想着事情,突然眼神一禀,有暗器!

来不及反应,沈休脑袋被一个石子给砸中,也不知准确砸到哪了,反正沈休就是两眼一闭,在众目睽睽下晕了过去。

国子监瞬间又一阵兵荒马乱起来。

第贰章

美人榻上唇红齿白的少年悠悠的晃荡着双腿自顾自的看书,一旁正伏在案头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誉抄着《悔过书》。

“抄好了吗?”小丫头正在埋头苦干,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小丫头惊吓的回头看着沈休,结结巴巴的说道。“快,快了……”

“那你继续。”沈休把书随手一扔,愉悦的往门口走去。

“相,相爷,说,说少爷正在悔过,不,不可以出府去。”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沈休道。

沈休沉吟了片刻,很好说话的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乍暖还寒

沈休抬头看着天,勾了勾嘴角,手脚灵活的侧过身子,躲过下人。正来到院子里头的一堵高墙下,折扇还没摊开,便听到狗吠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沈休身子一僵。在赶紧的翻墙而去还是假装路过之间挣扎。还没想明白,身体却诚实得攀上了墙头。

坐在墙头的沈休一低头,便看到下面紧张兮兮的绷着一张脸的兄长。沈休眼睛亮亮的揶揄道,“你是怕你交不了差,还是怕我在这摔下去?”

“十六皇子在前厅,你赶紧走!”沈一睨了沈休一眼,催促道。

沈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拍了拍双手,哈哈大笑的一跃,已是干脆利落的跳下墙头。

话说那日沈休被一颗石子打晕之后,书童瞪着一双眼睛,从善如流的请人将沈休马不停蹄的抬回了相府,书童一句快一句交代前因后果,相府的一群戏精,立马咬死是十六皇子打晕的。

于是十六皇子同沈休的斗殴便当场两清。

十六皇子铁青着一张脸,哼的一声,冷眼看着却发作不得,愤恨的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结果,这事还没完,相府当晚便传出沈家小公子昏迷不醒,药石无医,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的消息。

后来更是连连的请了几天假。

一大批同窗听到消息纷纷探望,果然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沈休。于是一天之内便传出了各种版本。

最后传成十六皇子恼羞成怒当场将沈休打的头破流血,言辞凿凿,仿若目击证人第一口述。

沈相回府时,抬眼看到活蹦乱跳上树掏鸟窝的沈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罚沈休跪祠堂。

月光忽然具体而微,柔软光凝素练。

沈相立在她身后,语重心长的在祠堂里一顿唠叨。“你打人也要分个场合啊,你也已经不小了,你的身份也应该对那些事情敬而远之。还有,表演的太夸张了,长了心眼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下次噼里啪啦……”

沈休低眉顺眼跪足了一炷香,第二天便收到同窗偷偷来信,“为这次成功整成十六皇子庆功。”

刚出了府门,便一眼看到了一脸衰样,刚从府里出来的十六皇子。

沈休脚步生风的想溜走,便被眼尖的十六皇子一眼扫射到,一个箭步的将沈休的衣领提起。沈休两只脚在半空中晃动,挣扎无果,一个回旋踢,直接把十六皇子打的捂着脚,哇哇大叫。

沈休蹲下身子,朱颜玉貌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良的笑容,“你这是干嘛呢,一下子这么热情。”

六六子看着眼前放大的细致眉眼,心神一恍惚,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在心中一闪而逝,连忙惶恐的退后数步,有些话辗转在唇舌间硬生生的卡住。

对视了良久,沈休看着眼前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被逼良为娼的小表情,心软的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问道。“我要去满香阁,你要去吗?”

“鸿,鸿门宴?”六六子略一挑眉。

沈休一愣,眼神晦涩不明的望着六六子。“怎么,你怕了吗?”

二楼的一雅间里,六六子从一出场便被一群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顿时喧哗而热闹的阁楼里一片死寂,半响,才听到一个傲慢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怎么,是不欢迎我吗?”

叶落落凑近沈休的耳边低语,“他是来砸场子的吗?”

“咳。”沈休干咳一声,对着六六子的背影道。“这场宴会专门是为你举行的,你是主角,你最大。”

花容看到六六子一脸迷茫的眼神,口中含的一口酒水突然喷了出来,也不计前嫌的连忙打圆场,附和的点点头。“是是是!”

“荣幸至极。”

众人纷纷的应和,虽然在座的各位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听不出一点荣幸的意味。

哼一声,六六子径直的走到主座,叶落落手指猛的松开,酒杯便哐当一声落地。

这时,角落里响起浑厚的声音。“若皇子不嫌弃,与我共坐可好?”

众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柳映辉。

沈休眉毛上挑,莫名的望着平时相见不相识的另一帮人出现于此。

六六子闻言,总算意识到有些不对,理了理衣襟。抬眸望着角落里的柳映辉,一脸高深莫测,勾唇而笑。“不必了,我觉得此位甚好。”

沈休闻言,眸色蓦的一深,随后笑着摆摆手。

一时间,场面又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刚刚挥退的漂亮歌女纷纷推门进来,粉肌玉容,饮了一些酒的众人顿时便觉得身体轻如羽毛,有些飘飘然起来。

“怎么回事?”酒过三巡,沈休抓着花容的衣襟,扫视一圈,皱着眉头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们不是这一处的,刚好两队人马遇上了,就给凑一块了。”花容双眼迷蒙的看着沈休。

沈休直勾勾的盯着角落里的柳映辉,柳映辉似有所觉,眉眼清明回以温柔一笑,然后一口一口的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六六子低头,看着左下角的安静到出奇意外的沈休,正在纳闷,仔细一瞧,却见沈休正同他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心里头莫名的不快,眸里闪过一丝火光,踉踉跄跄的晃着酒杯站起身来。

正准备给沈休找不快,走得近了,见沈休如玉的脸上浅浅勾抹起一抹笑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神采清丽逼人,六六子受到蛊惑,一个晃神,直接摔倒在沈休身上。

沈休没料想到这一变故,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就在六六子两手撑在沈休两侧,准备迎来一个盛大触碰的时候,沈休在电闪雷鸣之间,一个翻转,同六六子的脸颊狠狠的擦过,打开了他一边的手臂,滚出了好几步路。

六六子扑了个空,茫然的抬头,脸色有些不悦。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花容坐在沈休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花容失色,指着六六子大骂无耻小人。

众人迅速转过头去,直勾勾的盯着六六子。六六子脸蛋红红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正摸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休脸色难看,半响又挤出一抹笑容,心里头暗暗算计着,什么时候找人将六六子套好麻皮袋痛打一顿。

第叁章

一夜宿醉之后,沈休醒来脑袋生疼,看着书童端来的醒酒汤,也不骄情的一口喝下。

推开窗,看到外头下了点小雨,草茸茸,柳松松。

沈休披了件衣裳,趴在栏杆上看着义兄沈浣穿着一袭玄衣,似失了魂魄的呆呆站在雨中。

“他这是被什么人拒绝了吗?”沈休扯着小书童流衣的衣裳问道,花落簌簌,花中削瘦的身影更显凄婉。

“七公子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少爷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国子监。”在屋里头忙着打包的行礼的书童碍月得了空,忙不迭的嚎了一句。

沈休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有下人匆匆的跑来报信,气喘吁吁的说道。“今,今日国子监新来了一位先生,国子监发了通告,今日不许任何人迟到,少爷你赶紧去吧。”

沈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笑眯眯的开口问道。“长得如何?”

“两年前的状元郎,说是仙人之姿。听说因为得罪了皇上,被安顿到国子监教书来了。”下人揣摩着沈休的脸色,抚平呼吸,弯起一个讨好的笑容。

“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沈休将折扇一打,悠哉悠哉的扇着风,不疾不徐的踏出院子,带着两个拖油瓶,喜滋滋的上了软桥。

刚踏进正义堂,沈休便收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略一回头,便见得六六子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作为同桌的叶落落第一时间把沈休拽到座位上,用力朝她眨眨眼。“你们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美妙的故事?”

“你说呢?”沈休不耐烦的皱皱眉头,探出一个脑袋,直勾勾的盯着门口处。

叶落落使劲的拽着沈休的手撒娇,沈休惊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终于舍得回头,施舍一个眼光给叶落落,一脸笃定外加同情怜悯的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的话本少看一点吧。”

“对了,今日方学正请假,代课的人就落在新来的博士头上,你打算怎么办。”叶落落话音一落,竖着耳朵偷听了许久的同窗齐刷刷的看着沈休。

就连准备趴着睡觉的花容闻声也回过头来,神经兮兮的附在沈休的耳边道,“听说是个美人。”

斜对角的小胖子顾克拖着他的凳子过来,眼神闪了闪,很有气势的说道,“我顾家的人,哪个不是美人。”

众人一阵唏嘘,神色有异的将顾克上下打量一番,仔细到怕是连指甲缝都得过滤一遍。

“当然,除了你。”六六子盯着小胖子搭在沈修肩上的手,不屑的冷笑道。

“你说谁呢!”小胖子愤慨的站起身来。

沈休绕顾了周围一帮看热闹的人,眉头突突的跳。

国子监集体学习的地方是: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间大学堂。凡是四书学得很好的,但是还没有学习五经的,在正义、崇志、广业里面学习。一年半之后,考试合格的,文章写得好的,升到修道、诚心,再一年半,四书五经二十四史都学会了,精通了,文章写得更好了,就到率性去继续学习。而沈休所在的正义堂还是另外为那些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特意开的一个草包班级。

沈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踏出教室,唤来小书童,两个小跟班亦步亦趋的跟在沈休身后。

沈休对国子监了如指掌,七拐八拐的绕过学正们必经之处,来到一处绿荫芬芳的草地,叹息一声,便从容的含了根草,躺在上面。

两个小书童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的在沈休旁边坐下。

沈休百般无聊的掏着耳朵,抬眼望着蔚蓝的天空,拿手比划着白云的形状,良久,垂下眼帘,低低的勾起唇角。

闭上了眼睛,那神仙哥哥曼妙的身影,被沈休缱绻温柔的缠绕在脑海中,轻轻的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齿间吹了起来,悠悠的语调,是当年那人吹的那一曲。

“世人知沈家的大少爷是出了名的温雅多情,不知小少爷……也不是个俗人。”一道声音如三月潺潺的流水,带着清润和冰凉缓缓的淌过心间。

沈休蓦然睁开眼睛,撞进那一双清澈的如玉明潭月影,不见一粒尘埃的眼中。

有一种人,遇见了,便注定若少了,这一生不会再有圆满。

弥漫着有一丝清凉的寒气的晨光里,也不知道上天在那天顺的哪门子的心,在听到第一缕春风吹过的时候,沈休念兹在兹的神仙哥哥从画里的山水走了出来。

沈休颤抖着双手,鬼使神差的站起来,看着风流俊美的人,在两个小书童瑟瑟发抖的目光中,如抚摸着晨光一样,小心而珍重的拂过那人的侧脸,眼里带着不容错过的势在必得。

那人低头盯着沈休如玉一般的脸庞,笑得风华绝代,笑意却末曾达眼底,凉凉的将沈休的手拂开。“学子,矜持点。”

“你是谁?”沈休莞尔一笑,一瞬的恍惚,眼神便一瞬不瞬的粘在了他身上。

“顾念珩。”神仙哥哥压低的声音掠过沈休的心底,辗转之间沉沦。

沈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一瞥一笑牵动人心的神仙哥哥,生怕这是一场梦。

沈休看过太多的美人,却从来没有哪一个这样让她一眼便心动。

其实你喜欢的人同别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你的喜欢让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罢了。

“学子,为何不来上课呢?”顾念珩故作忧愁的叹息一声。

“你便是那新来的博士?”沈休面带着柔意凝视着顾念珩,一眨眼,脑海中逶迤的片段便如浮光掠影一般消失不见。

不等他回答,沈休又问,“你以后会呆在哪里?”

“唔,还没想好。”顾念珩顿了顿,劝道。“首先你现在去上课吧。”

“好。”沈休干脆利落的道,然后故作天真的去扯着顾念珩的手,抬头笑意盈盈,仿佛丢失多年的珍宝重新回到手上的小心翼翼。

顾念珩看着那怯怯的,暗自欢喜的眼神,叹息一声,便由得她了。

走到正义堂的时候,沈休不教人为难,脚尖轻轻的动了动,率先的冲进了教室,安分的坐在座位上。

顾念珩勾起嘴角笑了笑,一缕春风拂过他额前的发,风流俊雅,引得堂外满树的桃花都要为他黯然失色。

“你听过一笑倾城没有?”沈休如玉的脸庞上染上了绯红,痴痴的喃喃出声。

一室男女屏住了呼吸,刹那之间拜倒在那一颦一笑之中,久不回神。

“在下顾念珩,受各位抬爱,权且在此教一日书,今后的习文,便是在下与各位……”顾念珩朗朗开口,清澈的眉眼,嘴角含着浅笑。

“博士,你有夫人否?”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柔和却明亮。

那是正义堂唯一的一个女性,秦笙。

沈休不悦,循声看去,日光下,金色的笼罩住少女墨色的发,只见那张清丽的脸庞带着几分轻灵,笑起来带上浅浅的酒窝。

沈休绷紧了嘴角,将那张漂亮的脸蛋鼓起,一抹阴厉自眼中一闪而过,而后,淡定从容的扬起了似笑非笑的笑容,抬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念珩。

顾念珩风雨不扰,依旧是谦谦君子风范。“在下福薄,未曾娶妻。”

秦笙听到答案后,规规矩矩的坐下来,整整一天,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落下。

沈休冷眼旁观,面上笑得愈发的风轻云淡,笑的一旁的叶落落直打哆嗦。

第肆章

顾念珩的艳名如一夜春风,吹的整个国子监满城风雨,慕名而来听课的学子挤满了整个教室,到最后,连走廊也站不得人。

不少女学生听完课之后,摇头晃脑的离开,口中吟唱着倾国倾城的诗词,自此害了相思病。

最后实在没办法,顾念珩直接被安排到率性堂教那一群自命不凡,才高八斗的学子去了。

当学子们巧言刁钻的问难又一次以失败告终的时候。众多学子围绕着顾念珩不施胭黛的倾城颜色,才学兼备的品质是展开了足足一个月的讨论。

顾念珩走进率性堂的时候,沈休正心不在焉的听着方学正的课。沈休初一休假回去之后便魂不守舍的,最终哪怕仗着沈相的宠爱,沈休软硬兼施也没能让沈相把她弄进率性堂。

她爹一脸沉重的望着沈休,一步不让。“想要的要自己去争取。”

沈休怔怔的望着她爹,咬破了唇,晒笑一声,看着被自己揉皱的袖子,最后只得含笑点头。

沈相爱莫能助的拍了拍沈休的肩膀,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狡黠。

不日后,沈休又请了一个月的假,请了一堆有名的夫子,轮流上阵,在自个家里日夜不停的学习。

碧空如洗

沈休托着脑袋,望着窗外,又咬断了一支笔头。然后哀怨的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又取下了一支笔,伏在案头奋笔疾书。

夫子在身后唠唠叨叨。“科举骈散皆可。若立题不新,不妨在骈四俪六上下苦工。

就算是陈腔滥调,只要文辞优美,总有偏好此道的考官另眼相待。而国子监针对科举有的是一套,且按照科举的套数,国子监的考试正义堂应是能过的……”

沈休眉间的折皱压得极深,手抖了抖,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

夜色清冷,云影环绕。

沈休穿着黑衣蒙着面,爬上了顾家大府的高墙,打更夫在府外走过,咚咚的铜锣敲响,一声比一声凄凉。

沈休不说话,幽幽的看着头上暗淡的星云,咬碎了一口银牙,在戒备森严的顾府无计可施。

待到四更天,沈休透过树影婆娑,恋恋不舍得望着的庭院深处的清风庭,脑中开始重现顾念珩那顾盼生辉的眉眼,一颦一笑如同这一段清冷的月照进眉间心上。傻傻的在墙头笑了半天,沈休嘴角抽搐,带着缱绻的情思一步一回头的爬下墙角。

沈休在墙角又徘徊了许久,取下别在腰间的箫,忘我的吹了起来。

曲声带着温存的凄哀,惊起了一地飞鸟。

第二天一早,沈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还来不及梳妆,便听得碍月两眼冒光的说着。“昨夜顾府四更天传来凄切的曲声,听的打更的更夫晕死街头。”

沈休捧着茶杯的手一顿,茶水洒了满地。

走到大厅落坐,便又听正啃着一个馒头的兄长,含糊不清的说着。“昨夜女鬼找顾家三公纸夜聊,诉尽衷肠,曲音绕梁三日,惊起满地乌鸦……”

沈休脸一白,神色暗了暗,干笑几声,随手拿起几个馒头,落荒而逃。

刚踏进落英缤纷的院子,一阵风吹来,温柔的卷起满地落花。

沈休仰头看天,目眩神迷,半响,沉重的叹息一声。

看来,无意之中又为顾念珩的艳名披上了一层传奇的面纱。

书面上的字迹在她眼中迷糊成一群蚂蚁,沈休在几位夫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又打起了瞌睡。一记棍子重重地敲在桌子上,沈休猛的惊醒,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赶紧端正的坐好,然后努力的凝神去看清书上的那堆是蚂蚁还是字迹。

沈休一斜眼,便看到案几的另一头,焦黑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写了一句话。“论国子监生存计划。”

忍不住嘴角又抽搐了一下,赶紧赶跑了脑海中的旖旎相思,拿起书,琅琅的诵读起来。

夫子在背后瞪大了眼睛直摇头,叹息一声比一声落寞。

沈休涨红的脸,手拿着白毛笔杆一直在抖,宣纸上是她磕磕巴巴,想了半天才写出来的一首诗。

窗外花开花落,日升月落。沈休依旧含着一包的泪水,两眼盯着诗书苦读。

十多天的时光利索得过去,晨风朝露,渥湿华服,沈休学业依旧堪忧。

沈相挺拔的站立在西窗下,拿起皱皱巴巴,涂满了字迹的得一张宣纸,满心的喜悦化作浓浓的惆怅。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莫不动声的看着沈休。

沈休两眼无神的把玩着落在窗边的花瓣,一片一片揪着花瓣玩。抬头对上她爹的目光,心头一跳,满脸委屈的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还不够努力。”她爹满脸慈爱的摸着她的脑袋。

沈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沈相给沈休放了一天的假让她继续好好想想。

沈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爹走远的背影,歪了歪脑袋,莫名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石子一颗颗的扔进湖里,除了扔进湖里那一刻溅起的水花,便再无声息。

沈休沉默的站立在湖边,眼神悠远。

“哟,这不是小少爷吗?”六六子将头凑近紧闭双眼的沈休,近的可以数清她的睫毛有多少根,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拍到她的肩膀上去,目光挑衅地看着她。

沈休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赶忙退后几步,也懒得问六六子为何出现在自家庭院。深呼了一口气,咧嘴一笑,轻巧的转了个身,打着折扇,悠哉悠哉的给自己扇风。

“听说你还在刻苦读书呢,哈哈,写的不怎么样嘛!”六六子从怀里掏出沈休的字稿,毫不客气的大声笑出了声。

有那么一瞬,空气凝结了。

沈休阴沉的转过身来,扭曲着一张脸,两只手握在一起,一把将笑得抽风的六六子推到地上。

六六子幽幽的看着沈休,“你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

沈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的笑容,威胁道。“我突然很想知道把你扔进湖里,多久才能不冒泡。”

“你,你敢!”六六子看着沈休笑里藏刀,神情认真的不似作假,做足了气势威胁道。“你别冲动,我要叫人了。”

沈休嗤笑一声,顿时意兴阑珊,平静的大踏步离去,留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六六子。

第伍章

夜色渐隐,星云微淡。

沈休捂着被子,一个月的时间,文采成长的意料之中的缓慢,对悲哀的现实感到心头顿痛的沈休,捂着受伤的心灵从床头滚到床尾

再过三天,就是正义堂的升学检测,实在堪忧。

夜,沉沉的压过来,床头上的书早已翻旧。

月把的光阴不值一提,一想到无功而返,心里头愈发得不甘心起来。

抬首间,微凉的风轻轻扫过炙热的身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熏香气息。

沈休将手慢慢的攥紧,日日夜夜,强迫自己苦读诗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神仙哥哥了。

合的不甚紧的窗户被冽冽春风吹得吱吱作响,夜云重重,倏然,又一阵大风刮过,有什么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

沈休思绪万千,见月是那人,赏花是那人,看书是那人,用膳是那人,睡觉是那人。

眉头打成了死结,沈休蓦然睁开眼睛来,有什么辗转在心间的情绪破土而出。

是愿?还是念?

于是,她推开窗,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任凭那人的身影反反复复的在脑中重现。

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青草气息,沈休突然身子灵活的跳出窗外,轻车路熟的躲过府中正打着瞌睡的守卫,轻巧的爬上墙去,一路狂奔至顾府,回首,一座座重叠的屋檐飞快的挤出视线。

雨夜人心疏散,摸清了顾府布局的沈休,第一次畅通无阻的来到清风阁。

沈休眼波流动间情愫暗生,呆呆的立在清风阁门口,任凭一直未消停的雨打湿了她的发,沾湿她的衣,然后顺着脸颊滴落在掌心。

然后,也将心头反反复复纠结的思绪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沈休僵硬着身子,在微凉的风中瑟瑟发抖。甩了甩身上沉重的雨水,一步一脚印,走得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往前走。数着自己的脚步,沈休望着月夜下自己的倒影,那双苍白的手缓慢的上前敲了敲门。

一丝烛光亮起,孤傲的摇曳在风中,灯光隔着灯罩将房间染得昏黄。

那道紧闭的门出了一道狭缝,然后慢慢的沿着那道缝隙,不疾不徐的出现了那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夜风侵入裸露的毛孔,湿湿的身子还不停的流下大大颗的雨滴,一丝微光在泛白的天际倾泻出来,照在沈休苍白到透明的脸上,有一股喜悦和迷茫从心底生出来。

身着白衣披着墨发,清丽风流的顾念珩看着门口分外狼狈的人,愣了许久,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惊动。

沈休苍白着脸,傻傻的呆立了良久,平波无澜的脸上忽尔就虚弱的勾勒出一抹嫣然的笑容,霎时间,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她一字一顿的问,“三公子,你可否收留我?”

“为何?”顾念珩眼波流转,倚在门口饶有兴趣的问道。嘴角一勾,顾盼生辉,满窒黯然。

沈休低头浅笑,抿唇不答。

“你随我来吧。”半响,终是顾念珩认了输,无奈的看着那倔强的身影眉眼间飞快闪过的一丝欣喜,摇了摇头。

顾念珩清润的声音落下,沈休双腿一滞,便徐徐的踏进门来。

半响功夫,顾念珩将茶热了递给沈休,又弄来一套干净的衣裳轻轻的放在她旁边。

沈休细细的磨砂着茶杯,眼底浮出暖暖的笑意。

顾念珩丝毫不掩饰的的打量着沈休,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半响,对坐无言,只留寂寞的灯花在空气里噼里啪啦作响。

“江湖人以剑论交,浊酒一杯,千金一诺,即成生死。”沈休握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抬头看着顾念珩那艳丽的面容,不温不火的叹息道。“三公子,若我想与你结交,该如何是好?”

顾念珩呼吸落了一瞬,将情绪敛在眉目间,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凝视着沈休。“为何要与我结交?”

沈休唇角带笑,眉眼生花,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毫不忌讳的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因为我心悦你呀。”

顾念珩怔怔的抬头,看着沈休那被茶水晕染的分辨不清神色的眸子,袅袅而起的淡烟笼上了她几分英气的眉。

昏黄的烛光,月色光华流入顾念珩的眸中,缱绻动人,他浅浅的笑着说。“你说什么?”

沈休眼神一闪,蓦然向前,近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脸上的温热,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发出的清淡的檀香。

沈休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念珩,看着他不自然的微微别过了头,嘴角飞扬出一丝笑意,“那年我随父乘舟离开京都,我回头望着江畔,青柳摇曳,水波潋滟中,眉目美好,身段风流的白衣少年随手摘下一片柳叶,送至唇边徐徐吹响,声如流云,轻易的就拨动了心上的弦。”顿了顿,沈休突然轻笑起来,懒懒的说道。“我还记得当时因为你,我痴迷着一个不留神当场掉进江畔里了,来了个华丽的江畔洗礼后,大病了一场。一别京都多年,那翩然如鹤,皎然若雪的神仙哥哥自然是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深入骨髓的执念。你说,怎么办才好?”

顾念珩微微一笑,瞥了沈休一眼,难得来的兴致,走到屋子的一角,抽出柜子里存放的完好的柳叶,坐在如泻的月光中,轻轻吹响,声如流云。

杏花未遇疏疏雨,杨柳初摇短短风。

沈休沉默不语,每个音符没有哪一次如这一次这般清晰明朗的落在心间,听他将命运里的悲欢离合从容的在唇边倾泻而来,那个明月夜,微凉如水的月光下,沈休又想起江畔青柳的初见,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人,白衣墨发,顾盼生辉,眉眼间认真的神情烫灼了一颗情窦初开的心。

一曲罢,顾念珩眉眼风流的看着沈休,低沉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我非断袖,亦对你无意,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休心头一凉,眉目轻阖,“无碍,我对你有情就可以了。”

顾念珩看着沈休煞有其事的眉眼,竟无言反驳。

沈休闲闲地往桌前一坐,举起茶盏,气定闲神的撇开茶面上的浮沫,又是浅酌一口,长叹。“来日方长。”

看着沈休又将眼神轻佻的投在自己身上,顾念珩悠哉悠哉的回话。“你这是在赌什么?”

沈休挑了挑眉,半开玩笑的挑起顾念珩的下巴,道。“你。”

顾念珩倒是很淡定的瞧着沈休。

空气里有轻巧的脚步,由远至近。

沈休身子一僵,抱着手臂,扬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角落里换下来湿哒哒的衣服。“我要走了,衣服送你了。”

“你自个回来取吧。”顾念珩依然是一派淡然的神色,出声。“摸清了顾府的地形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白白浪费岂不可惜。”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沈休缓缓的弯起唇角,仰头望他。“嗯,是费了不少心思,至少头几日我在你家院墙抬头望明月的时候,本着一曲笙歌抒发感情,没想到都把在你府上逗留的鬼给吓跑了。”

顾念珩俯身,一寸一寸的靠近了她,然后笑出了声。

沈休干脆利落跃窗走了。

顾念珩听着推开的窗在风中吱呀作响,微凉的风拂过面颊,看着骤雨初歇,满地残红的院外,久不回神。

她,许是在屋外站了许久罢。

有敲门的声音传来,门外,侍卫低头盯着门口的一滩水渍,询问。“公子,可有人来?”

“无。”顾念珩淡漠出声。

沈休脚步抬起落下的无声,一路不敢有一丝停歇的回到了自家门口。

抬头望着像蒙了一层纱的沉沉微云,沈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第陆章

第二日的清晨,沈休起身望着窗外格外凛冽的风,心绪戚戚。

待着两个小书童利索的收拾好行李,沈休伫立在门口,像门口那两座石狮雕像似得沉默起来,等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沈休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轻描淡写的说。“爹,我有升学压力。”

“吃个梨说不定能缓缓。”沈相轻轻的微笑一下,笑容像微风拂过的槐树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不用了,我走了。”沈休注视着镀了一层淡色的日光的阿爹,缓缓的开口,清脆的声音混进了风里。“难道你不用对我说些什么吗?”

“你想听什么?”沈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名落孙山?”沈休轻轻的一笑,光线落在她的睫毛里,表情有一瞬的迷茫。

“爹相信你是最棒的。”沈相张了张口,话很快被截断。

“不要讲了,我对你太失望了。”沈休眯了眯眼睛。

“你爹当年我三元及第,你继承了我的血缘,就算是最次等的也不会差到哪去。”沈相自信满满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实在太差了,你会说我不是你生的吗?”沈休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你是在怀疑你娘给我带绿帽子吗?”她爹把目光停驻在沈休的脸上,眉毛皱了起来,露了个笑脸,笑意却似浮于水上的冰。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休用眼角扫到了她爹暗自活动的手节关头,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你个臭小子。”话音落下,沈相晚了沈休一步,看着跑远的沈休,沈相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童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了一张木牌予沈休,沈休挑高了眉头,然后大踏步的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吱呀一声,门开了。

气氛是不同寻常得沉默。

裹着一身的湿意,沈休唇色苍白,晨光里,她挑了挑眉毛,扫视着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春风吹来的花香渐渐都散尽了,沈休一边迈开脚步,一边细细的打量着监考的两三个身姿挺拔的学录。

董学录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神色有几分嘲讽,然后放下手中的戒尺,利索的引了沈休入座。

沈休的眼角微微的上翘,眼波流转间,纤长的睫羽垂下来遮住眼睛,心里头浓浓的不安又涌现了出来。

叶落落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瞄了沈休一眼,打了个心照不宣的暗号。

沈休抿了抿唇,不作回应。

升学的考试是不同寻常的严格,并不同于寻常的小打小闹。

座位调乱了不说,且监管的人数多了数倍,若有舞弊现象不报更是满室同罪处理。

也因为皇帝的重视,权贵子弟也莫敢不从。

当试题发下来的时候,沈休略带着几分局促不安的礼貌抬头道谢,不知是否错觉,李学录朝她点了点头,笑容带着几分深意。

凭着强烈的直觉,沈休直勾勾的看着李学录,只见学录假装不经意的地叩了二下桌子,便很快就走开了。

沈休一默。

表示压根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信息……

沈休横了横心,便将眼睛投于题中,仔细钻研起来。学正将眉毛皱了起来,将目光停驻在沈休后背上,瞧着沈休有几分认真的神情,思索了片刻,踱了两步,两手一摊靠着墙,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隐约间听到耳边传来沙沙的动笔声,沈休不经意的抬头,看到前头的香依旧不急不缓的烧着,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滴,咬着笔头,有几分狼狈。

顾念珩脸色微恙,当推开了那道半开不合的教室门的时候,沈休正埋头奋笔疾书,顾念珩看着铺满案几的阳光在她身上打着旋飞舞着,莞尔一笑。

不疾不徐的巡查了两遍,最后顾念珩的脚步定在沈休身后。

沈休的双脚并拢,笔杆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只觉得眼前的字像是毒蛇吐信,凉冰冰的。

鼻子里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檀香让沈休的表情一僵,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知道,顾念珩来了……

或许她一开始该知道的。

沈休提笔的动作顿住了,不动声色的从一行字中移开了视线,忍不住微微的斜了眼睛,努力的打量着身后的人。

似是被沈休的举动逗笑了,顾念珩灼热的呼吸带着些许湿意冲进了沈休的耳朵,让沈休下意识的又把脑袋凑了凑。

顾念珩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立意偏颇。”

沈休倏然的抬起了头,耳边的声音沉寂下去,脑袋中的声音嗡嗡作响,呆若木鸡的看着顾念珩沾了阳光的侧脸,心脏失去控制的跳动着,她能听到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心里头的花一簇一簇的绽放着,也忘了顾念珩那一张一合唇吐出的是什么。

顾念珩背着双手,神色不变,在一干学子若有若无的目光中远去。

六六子坐在沈休的侧边,眼睛对上那含着笑意的瞳孔中,下意识的将手指收紧,耳朵动了动,看着不过几瞬功夫便变了一个人的沈休,皱了皱眉头,内心微冷,不动声色的的将笔直直放好,将手举高。

沈休将身子倚在后面,心里头一咯噔,眼神锐利而冷漠的看了六六子一眼。

学录很快又上前来,六六子附在学录耳边说了两句话,很快,学录脸上带着深深的褶皱,神色悲苦,然后两手颤抖着将六六子的试卷抽走。

哐当一声。

六六子移了移桌子,神色傲踞地扫了一圈,偷偷的看了沈休一眼,猛然间扯开嘴角笑了起来。

沈休心虚,脸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变。

六六子潇洒的起身,在众人不动声色的目送中并没走远,六六子在长长的廊子里举目眺望着草长莺飞的春景,一只手托着脑袋。

春风拂过落了满地的阳光,沈休眯了眯眼,暗暗的咬着牙,目光歹毒的盯着教室外头悠哉悠哉的六六子。

古学正挺直了背在最前端站着,随意的翻了翻卷子,一刹那,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动作颤抖,目光复杂的盯着走廊上的十六皇子。

沈休在教室里头默默的数着时光,侧了侧耳朵,那道叹息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摇了摇头,发现自己是幻听。

鼻子间淡淡的檀香味似是纹鼬

尾巴上珍藏的那一抹香,在某一个时刻铺天盖地的钻进了鼻腔里,沈休靠在窗台边,只见外头阳光灿烂,属于顾念珩身上的味道和那句落得很轻的话好似梦一场。

第柒章

搁置了笔竿之后,沈休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终于感觉到空气回暖。

叶落落马上笑意融融的凑上来小声的问道,“你有看到我传给你的讯号吗。”

“没。”沈休配上一个不合作的表情,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果然,学习这种东西可能也是要天赋的。

沈休心情略微不佳,垂着眼帘,躲开了围追堵截的人群。

天不遂人愿,总有一些妖艳贱货想搞事。

“沈休啊~”一道不凉不热的声音响起。

沈休不情不愿的转过头,挑高了眉头斜睨着六六子。“怎么,有何贵干吗?”

花容打了个哈哈插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对着十六皇子好一顿夸,夸到别人停留在唇齿间刻毒的语言都不忍心说出口。

六六子张了张口,沈休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搁下了几句话,大意是讽刺有些人没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升学考试提前交卷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六六子冷笑一声,波光如炬,瞪了沈休一眼,出其意外的沉默了一下,收回了扶在栏杆上的手,宽大的袍子佛带微风,飘飘然的带着一帮小弟袅袅的走了。

倒是沈休一愣,然后笑了一下,懒得理会。

“你怎么样啊?”风吹过,飘来几朵落花,叶落落看着天,又转头看着沈休。

沈休背着手,慢慢的向前踱着,做出一副深藏着武功与绝学的大侠衣锦夜行的模样,高深莫测的看了叶落落一眼,不置可否。

两个学渣在讨论自我感觉,老实说,没啥意思。

确认过眼神,心照不宣,心里的墨水其实同小葱拌豆腐一般,一清二白。

院子里的案几上铺开几张宣纸,沈休用力的挰着白玉笔杆,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半响,沈休皱着眉头,暗自咬牙切齿。许是被沈休这凶残的表情给吓着了,在身侧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婢女小心翼翼的挪挪身子,一个分神,对上了那面目扭曲的脸,正磨着墨的手不自觉的一个抖动,眼见墨水溅出,小婢女愈发的惶恐,正手忙脚乱的,忽然就一个踉跄摔倒,正巧的撞上沈休的手肘。

沈休笔下一歪,心头一恼,微微皱眉,正要发怒,低头却见得小婢女苍白着脸色,眼里挂着泪水,绻成一团瑟瑟发抖。沈休怔了怔,心里软了软,不由自主的放下笔,叹了口气,快步把她扶起来,顺手将书童碍月唤来,低头看了看沾了墨点的衣角,大步走进屋子里换了件外衫。

日晒三竿,沈一代表沈相关心一下沈休,亲自提了一壶好酒上门来。在门口正巧看到沈休手脚胡乱的比划,张开了双手,转头对着小书童口齿不清的叹道,“我同你说,你知道他的知识有多渊博吗,这么多,这么多,跟深渊一样……我这辈子都追不上。”

不等小书童回答,沈休摸着自己的心,自哀自怨的问道。“你觉得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会喜欢怎样的人?”

“聪明的,努力的。”沈一倚在门口轻笑一声,大踏步的走进来,攥住沈休胡乱比划的手,眼角微微的上挑,眼睛闪过的笑意不言而喻,反正,横看竖看,不会是你那样的。

“那你觉得努力的样子是怎样的?”沈休扶着椅子歇息,絮絮叨叨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目光灼灼的盯着沈一,端着姿态,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你就别努力了,反正都是没有用的。”看着沈休虔诚的眼神,沈一残忍的打破了她的幻想。然后公事公办的问了沈休一句。“你觉得考的怎么样?”

“升学肯定是不可能的。”沈休亮如星辰的双眼顿时黯淡下来,整个人顿时都枯萎了。

“难道你作弊被抓了?”沈一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朝沈休头上轻轻一佛。

“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沈休微微阖着眼,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是实力低微。”

沈一正想开口安慰一下,结果看到死气沉沉的沈休突然跳起来,将脚踩在凳子上,宣布道。“他来过了。”

沈一吓了一跳,小心脏还来不及反应,又见得沈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重地抛下几句话。

“你说我错哪里不好,偏偏是立意偏颇被抓了个现行,这分明是被打了死刑,谁敢把我提上去!”

“我看少爷你当时神情挺兴奋呢。”书童碍月咬着小嘴唇,小声的反驳道。

“美色当头,没有反应过来好不好?”沈休扫了碍月一眼,正义禀然的说。

沈一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将沈休望着。

“你说我怎么办?”沈休鼻子一酸,想到如此就错失了光明正大欣赏顾念珩的机会,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还可以再补考一次吗。”沈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随口应上一句。

话音落下,简直给沈休心灵来了一个重击,沈休又将自己扔在椅子上,两眼冒着红光,“我还可以用学习之名,拿着书时时去请教他。”

“你这么笨,还是不要这么快暴露得好。”沈一淡淡的看了沈休一眼。“若是连补考都不过,这三年你真的是白学了,出去不要到处乱说是我沈家的人。”

“往年我都没有补考过,只是得过且过罢了。再加上第一年我压根就没考,怎么能一块算上三年!”沈休撇了撇嘴角,辩解道。

“算了,和你说正事吧。”沈一揉了揉太阳穴,“三月上巳,挈于东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痰。今年你就不要缺席。”

“然后呢,不还早着呢,有我眼前的如此重要吗?”沈休满不在乎的应着。

“你眼前还有路吗,我不会同你讲天无绝人之路,不成功便成仁,你自己掂量着办就好了。”沈一拍了拍手,放出话来,然后居高临下的望着沈休,恶劣的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你不知道吧,你停学期间十六皇子亦是秉烛夜读,且由大学士亲自助力,可谓是进步如飞,你觉得升学这一关他是过还是不过呢?”

沈休咬咬牙,眼神变幻,心里头又忍不住打起了小九九。

寻思着同她爹学了几招阴人的招式,底气十足的回去过招。

第捌章

在家里浑浑噩噩呆了几天,正好又碰上双休,沈休这一天打算独自的在家睡得昏天地暗。

一早,沈休穿着宽宽松松的长衫,马马虎虎的穿好了鞋子,开了窗,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眯了眯眼睛,摇晃着步伐,推开门去,突然惊悚的发现门口叠罗汉似的排着一堆人,房门一开,一个叠着一个的人跟翻了牌似的倒下。

叶落落摔在最前面,对上沈休扫来的视线,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努力的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的道。“我总算等到你了!”

花容同着一帮子弟嘻嘻哈哈的推桑着,纷纷举起袖子掩面。

“等我干嘛?”沈休笑眯眯的问道。

“去玩呗。”花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顺手推了推满脸肉疼的苏云。

苏云一愣,施施然的站起身来,拍了拍系在腰间的酒壶,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

沈休一时无语凝咽,缩了缩脖子,高冷的仰着头。“不去。”

“顾博士也去。”叶落落冷不丁的开口,话音落下,叶落落马上捂着嘴,怯怯退了一步。

一群人齐刷刷的盯着叶落落,又盯着沈休,眼神狐疑的在他们两个打转,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

只见沈休秒回头,定定的望着叶落落,这还真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作为同桌,叶落落对自己的情绪变化感受得果然是最深刻。

沈休拢了拢疏散的眉头,神色不明的冷笑一声,“盛情难却,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休回屋子仔细的整理好衣裳之后,两个小童兴冲冲的跑来凑热闹。

小童子流衣泪流满面的抱住沈休大腿,“少爷别抛弃我。”

沈休脑袋有点疼,举起袖子,胡乱的往流衣身上抹了抹,语气温和,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院子里一众看热闹的人笑道。“放心,咱们好吃好喝各自付各自的帐,你们两个我还是养得起的。”

叶落落闻此,悲从中来,眼泪和鼻涕横飞,红着眼眶,伸出颤抖的双手。“你变了。”

沈休扯了扯自己掉下来的几根头发,语气懒懒的扫着叶落落,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冷眼旁观的看了看听到这句话闷闷不乐,低垂着脑袋的众人一眼。

沈休睁着一双勾人的眼睛,眼波像结了一层薄的冰,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有几分发冷,解释都懒得。

怕是散财童子当惯了,有些人还当真是理所当然呢。

沈休白暂的双手探过来,捏了捏流衣的脸,然后一拂袖,脚步轻快地走出院子。

这年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沈休同顾念珩对上的第一眼,当机立断的准备攒着钱,养媳妇。

“苏云,你怎么看?”花容非常淡定的问道。

苏云耸了耸,不置可否。

烟寒柳绿的春日里,国道旁的客栈里倒是热热闹闹,楼上楼下,人声鼎沸。

二楼的雅间,房间中间放着一座小火炉,酒壶里装着各色美酒,在熏暖的屋子里丝丝的冒着热气,美酒的香醇混着精贵的菜香泛滥着糜芳,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味道。

沈休抱着酒坛子痛快的同花容对饮,酒杯碰撞飞溅起的酒水,让那飞溅开来的温热在手背上慢慢的冷却。

酒壶里缕缕白雾缭绕,屋子里的众人津津有味的吃酒划拳,时不时传来几声无所顾忌的笑声和着酒杯摔地的声响。

沈休津津有味的嚼着着一块肉,坐着凳子,将脚斜斜的放着,一手拿着筷子戳在酒杯上,一只手胡乱的划拳。输了便将酒杯里的筷子随手扔开,一鼓作气的将酒杯里的酒水饮尽。

小二正手脚麻利给满上,叶落落回过头来冲沈休呲牙一笑,一副痞子的样子,神秘兮兮的同她咬耳朵。“先生在隔壁呢,刚刚我出去解手的时候看着他们一群人正巧吃饱喝足,寻思着出去踏青,你有何见解?”

沈休怔了片刻,瞥了叶落落一眼,“你就这么确定我喜欢他?”

叶落落呵呵一笑,视野落在斗得正欢的同窗身上,眉宇间闪烁着些许狡诈,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无辜而掐媚的笑容。

待得眼前只余残羹剩饭,叶落落拍案而起,冲沈休眨了眨眼睛,提议道,“咱们出去踏青怎么样?”

沈休刚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然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趁着大家左右摇摆,大声附和着。“去去去!”

苏云耸了耸肩,握着他的宝贝葫芦,随意得表了个态。

花容突然凑进来拿鼻子嗅了嗅沈休,循着蛛丝马迹直逼沈休的脸颊,当鼻子对鼻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沈休成功将花容面颊完整的映入眼帘,冷漠的听着花容醉醺醺的说。“你今日不同寻常呀!”

沈休还没听得花容说完,便条件反射的将花容一推,花容便似个不倒翁般坐在地上,左右摇摆。

在场的人也没管貝体发生了什么,见得花容姿势搞笑,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笑岔了气。

一切进展出奇意料的顺利,沈休撮合了大家的意见,拈着酒杯,笑起来,站起身,往外走去,宽大的衣袖带着淡淡的香气。

人群如过江之鲫从身边掠过,沈休一行锦衣华服的少年,勾肩搭背,浩浩荡荡的步行过这条长长的巷子,衣袂随风飘摆,风流俏丽,让过路人见此纷纷让出路来,却也有不少人探着脑袋巴巴瞧着,却也不敢上前去。倒是不少多情的姑娘不小心将精致手帕落了满地,铺的巷子到处都是。

站在巷口,回望着巷子随处乱扔的手帕子,少年们暧昧的对视了一眼,拍着对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

巷口众多马车候着,众人上了马车,朝着十里长亭出发。

沈休在大大的马蹄声中,掀开了帘子,通红着脸,搓了搓双手,呼出了阵阵酒气。

坐在对面的叶落落挑起眉毛,屁股不自觉的又往旁边挪了一步,打着哈哈道。“我可是先跟你打好招呼啊,我也不确定他在哪,咱们是去碰运气。”

沈休神色平静,嗯的一声,轻轻的合上眼,也没有再搭话。

马车咕噜咕噜的滚动,再走前不远处,有一个著名的景点为群玉山,年轻人最爱凑热闹,心里头对还有挺长一段路程的十里长亭有些打退堂鼓,于是便有不少人起意拐道去不远处群玉山。

顾克被推上打头阵,于是叹了口气,堆满了笑容,跑去掀沈休的帘子。

沈休皱着眉头,听顾克把前因后果道来,心里头又是轻松又是失落,对上顾克扬起的笑脸,最终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来,“那行吧。”

叶落落英气的眉疑惑的蹙着,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声。“真的不去吗?”

“随缘。”沈休心头悄然一沉,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前头那几个人兴冲冲的笑容。

凉凉的风吹散了身上微带着些的酒气,群玉山前有个茶馆,掀开帘子便可以看到里头那个风趣书生正在兴趣盎然的讲着风花雪月的故事。

一行人下了马车,落了脚。沈休还来不及照顾一下失落的情怀,便被拉着往山里头走去。

不过片刻,一群人便七零八散的各自寻找快活。

沈休本是同花容往群玉山芭蕉亭里去的,耐何花容饮了半日的酒,神情依旧醉醺醺的,走了不到三步路,便在丁香花下打起了盹。

沈休正想一巴掌把花容给扇醒,一眼便见迎面走来的戴着面纱的粉色衣衫的姑娘。

“登徒子!”姑娘身边的丫头愤慨指着沈休道。

沈休愣住了,忽尔低头看着侧卧在紫丁花下衣衫不整,神志不清,又花容月貌的花容,再看看自己坐在花容身上的姿势,突然悟了点什么,然后扯开嘴角,轻佻的望着那一对主仆,“姑娘是晓的什么?”

那对主仆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第玖章

看着当场大惊失色,落荒而逃的两个的小姑娘,沈休内心也是崩溃的。从花容身上爬起来,沈休嫌弃的看了花容一眼,便暗暗的下决定将花容抛弃在这里。

离的花容稍远一些,抓了个行人问了路,得知前面就是快活林,沈休便快步的朝着山深处走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在前头看到热闹的人群。

不消片刻,持着令牌的小厮过来招待穿着同气度皆为不凡的沈休。

沈休瞅了小厮一眼,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小厮见此,眉眼笑开,细细的将快活林的规矩讲来。

在快活林揽得令牌的可去林中马场赛马,可自挑美人同行,计时而返,返时予以书墨可雇文人赋词一首,刻于壁上,留给后人观看。

快活林里的规矩,酉时须归还令牌,得美酒一壶。

沈休听完,皱了皱眉头,暗自想着这是什么破规矩,转眼又看见清俊的小厮恭敬的候着,于是又改变了主意,犹豫了片刻便花了银子将令牌揽下。

在接过令牌的时候,沈休听见前头传来欢呼。举目眺望,只见一人青衣墨发,举手风流的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轻而易举收得台下掌声无数。

沈休眯了眯眼,不留痕迹的在腰间擦了擦手,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于是带着几分好奇大步上前去。

走的近了,往台上一望,沈休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头有一些后悔和却意,这也大抵是每一个考场上的战五渣考完试后见到夫子的心虚。

那台上站的正是传说中文武双全,衣冠风流的顾念珩,还当真君子端方,不可方物。

就这么无所忌惮的望着他,沈休莫名的心中又涌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不见,辗转反侧,甚是想念,见了,心头涌出的暗喜又夹杂着苦涩。

顾念珩款款的走下台来,青衣翩飞,眉眼生花,而在这风雅场所里自他口中吐出的教义也施施然的落了幕。

哪怕身后一片嘈杂,自幼习武的沈休还是依稀捕捉到顾念珩的只言片语,耳朵动了动,思量再三,觉得自己如此随缘,还是给遇上了,这也是一场缘分,不特地上前去打一声招呼,怎么都说不过去。

于是沈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硬着头皮往前强行的插入一帮文人刚挑起的话题中,沈休半懂不懂的附和着,穿梭于文人之中,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屁股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的挪动,到了有几分口干舌燥的时候,才离得顾念珩更近一些。

当沈休舔了舔嘴唇,到了顾念珩不远处坐下的时候,正看见顾念珩低着头,端着茶杯,正要喝茶。

沈休正一脸垂涎的盯着顾念珩轻轻的碰了碰茶杯的唇,心里头还没感叹完,便撞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

顾念珩不动声色的将茶盏放下,向沈休招了招手。

沈休左右两边都看了看,又转过身去东张西望了一会,这才又抬头,对上顾念珩的目光,见到他的目光依旧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才带着几分犹疑的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坐好。”顾念珩上下的打量了沈休一会儿,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

于是沈休有些愣愣的在顾念珩的旁边坐好。

顾念珩旁边身着秋色衣裳的男子好奇的看了沈休一眼,勾起嘴角,按耐不住的问了一句。“这位兄台是?”

沈休冲着顾念珩看了一眼,见他没反应,便弯起嘴角,笑意盈盈的看着秋色衣裳的男子,也不怕生,当即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沈家,沈休。”

那男子一听这前缀,端茶的手抖了抖,当即闭了嘴,也不敢再打听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顾念珩眯了眯眼,看了神色不变的沈休一眼,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

沈休有些捉摸不透顾念珩的意思,又见顾念珩半响没说话,周遭也没可说话的人,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沈休欲言不止的又盯了顾念珩好几眼,有几分按耐不住,到了想起身告别的时候,顾念珩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茶,含笑的望着沈休问道。“你一个人来?”

“没。”沈休闷闷的道。

“你准备去哪?”顾念珩又含笑的问道。

“骑马。”沈休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牌子。

顾念珩神情古怪的看了沈休一眼,没有点破,脸上仍带着笑意,大发慈悲的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沈休听着顾念珩说完,侧头看着视眼前无一物的顾念珩一眼,心里头也不知何时生出了几分委屈,便赌气般的拍了拍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刚招来了小厮,沈休快步上前,催促着小厮带路,拐了几个弯到了几分静淧的马场,闷头的牵了一匹马。在小厮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沈休很有气势的握着马缰,身姿利索的一跃上马,一拍马屁股,准备潇洒的起步。

然而,马却纹丝不动……

沈休额头划出了三条黑线,脸上努力装出几分平静,内心掀起滔天骇浪的尴尬,静静的坐在马上,又拍了马屁股一下,感受到屁股下面依旧纹丝不动的马,沈休默不作声的觑了那小厮一眼。

小厮很有眼色的又往后退了几步,只是脚步有几分不稳,肩膀似乎动了动。

紧要关头,不能丢了气势,沈休灵机一动,便拔开别在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插在了马屁股上。

匕首见了血,马瞬间扬起蹄子飞奔起来,将马上的沈休颠得七上八下的,然后很快在小厮的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化成一个黑点。

沈休死死地握着马绳,努力的摆正左右摇晃的身子,不辨方向的往前横冲乱撞。

马还刚跑没多久,前头便出现了个小山坡,沈休死死地闭上眼睛,眼见就要连人带马摔到山坡里去,千钧一发之际,沈休将自己的身子果断的摔下马去,口中啃着几口草,眼睁睁的看着那马直愣愣的掉下山坡。

沈休抹了一把脸,低头看见腰间的泥块,万念俱灰的仰天长啸。

干嚎完了,沈休便认命的一脚深一脚浅的凭着直觉往回走。

所幸走得不是很远,很快,沈休便看到了前头热闹的人群,于是赶忙的将脚步加紧了,心里头正乐开了花,嘴角还没有来得及裂起,便遇到了三月天说变就变的那张脸。

不过一瞬的功夫,沾染着几分墨色的天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人群慌忙的往避雨的地方跑了,凌乱的脚步踩着雨水发出吧嗒的声音。走的稍远的沈休来不及回去,雨点便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狠狠的砸在身上,微凉的湿气经久不散的盘旋在半空中,风吹过打湿的身子,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升起,冷得直哆嗦。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茫茫一片,那些人和事都在视野中慢慢的褪去。沈休看着模糊不清物色,眨巴了眼睛,退到树下躲雨,拿手往头上挡着那些从树叶下滑落或不受阻隔的从枝缝里的大滴大滴漏下的雨。

第拾章

“树下躲雨,容易遭雷劈。”一人撑着伞从远处缓缓的走来,广袖华衫,长身玉立。

沈休垫起的脚尖忘了收回,条件反射的将放在脑袋上的手背在身后,身体一动不动。

她没想过,他会来。

良久,沈休僵硬的转过头来呆呆的望着清丽风流的顾念珩,看着那伞上的青花微微的颤动,仿若被风吹散开一般,看着那大滴大滴的雨水从伞尖滴落,辗转入土,沈休抿着唇角,正想说什么,便被顾念珩一声轻笑打断。

世上最毒的,便是笑容好看的人。

他笑起来,眸子里如有一点寒星,微凉微凉的。

很久之后,沈休依旧记得那一日,白衣少年拢着衣袖,在下着雨的灰色天空下带着笑意,撑着一把天青色的节骨伞,徐徐走来的身影。

那年,顾念珩用一个笑容,一把青纸伞,便轻而易举的将沈休的心收买。

顾念珩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沈休看着一张脸近在咫尺,只觉得那一颦一笑,就是十多年来心中所幻想的模样。沈休退后一步,绞着手指,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吱吱呜呜半响,沈休看着那倾斜的伞,心里头矛盾了半天,又上前一步,离的顾念珩近了些,好让顾念珩那把摇摇欲坠的天青色的伞将两人一块遮上。沉默瞧着外头的天色,看着大雨磅礴的下分辨不清山色的前头,沈休一边纵容的让欣喜泛滥开来,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头里想着,这情况遮伞与否似乎不那么重要,其实,总是会被打湿的。

“受伤了?”他盯着沈休被树枝划伤的手背,牵起来轻轻的碰了一下,沈休受了惊吓,身子又哆嗦了一下。抬头撞上那不悦目光,嘴角扬起一抹很轻的笑容,干巴巴开口解释。“我冷的。”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沈休看着顾念珩那纤长的睫毛旁边落下几缕细腻的头发,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替他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拨开,当指腹不经意擦过那灼热的温度,心跟着怦怦的跳了起来,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佯装淡定的放下手。

“好看吗?”当那纤细白暂指间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额头,顾念珩错愕,忽尔低头,望进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他发现,当沈休那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你的时候,会感觉到世界充满了希望,顾念珩抚摸上自己眼角,不自觉的,嘴角也染着浅浅的笑意。

沈休不自然将手放在唇边,咳了咳。

“披上吧。”顾念珩看着沈休又在冷风中抖了抖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冷着脸,解下身上的衣服丢给沈休。

沈休诧异的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吞了吞口水,在良心与美色之间苦苦挣扎,最终沈休还是走向了罪恶,伸出苍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接过青色的长衫,摩擦着衣裳,依稀感受到了衣裳里停留着他的体温,沈休睫毛抖了抖,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早已波涛汹涌,然后不自觉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衣衫,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笑出了弯月牙。

顾念珩看了看天,忽然低了低头,仔细的端详沈休的脸,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来的不是时候。”

听得顾念珩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休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转移了目光,一瞅这下个不停的雨,莫名的高兴极了,心里头反驳道,这来的正是时候。

风刷刷得在耳旁吹过,沈休乐呵呵地在空气里比划两下,看着不为所动的顾念珩,努力的活跃着气氛。

沈休神情认真的看着顾念珩,恨不得将短短一生所有的见闻,道听途说,一股脑的跟倒豆子一样说给他听。

奈何他却是极少回话,轻轻的拢着袖子,将眼中的锋芒渐次隐去,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眯着眼望着雨。

沈休兴致勃勃的说着,口沫横飞的说到恶霸抛尸,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天空突然霹雳一声,一条龙腾飞而下,将恶霸的脑袋拧下来抓走了。雨过天晴之后,塘中女尸浮了上来,一只手还抓着个人头,仔细一看,正是恶霸的首级。

待着沈休手舞足蹈的将这老掉牙的故事终于落了幕,又道,龙是姑娘变了吗?不然的话,怎么揪去那恶霸的脑袋呢?

沈休转过头来看着顾念珩,猛然间看着他岁月静好的侧脸,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舞足蹈的手臂,摆出一副岁月静好的端庄模样。

顾念珩听她说完,蹙着眉头思考片刻,忽而侧着头看着沈休,顺手佛去混在她浓稠又乌黑的发丝上的几根绿幽幽的杂草,也不知哪里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忽然就扬眉梢一扬,轻轻的笑了起来,又将她的最后的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微微上扬的曲调是九曲十八弯。“真是怪事~”

沈休叹了口气,犹豫的伸出手,拍拍顾念珩的肩膀。“其实我也觉得不是很好笑,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顾念珩笑容顿了顿,神情认真,点了点头。

引起他扬唇而笑的,从来都是她这个人。

沈休失神了一瞬,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手蓦然的抖了一下,脸上绯红一片,一句话涌到了嘴边,不假思索,电闪雷鸣之间脱口而出的却是最近惦记已久,犹有几分不死心的问。“我考试没过?”

“嗯,你没过。”

空气蓦地一静。

沈休的脑袋嗡了一下,顾念珩嘴边落下的还真的就是把锋利的刀子,寸寸割人肠。

沈休默了,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吸了吸鼻子,无精打采的垂下脑袋来。

沈休觉得,在这草浅花娇,对雨闲聊的美好氛围里,不该问这些戳心肝的话题。

“可以旁听的。”顾念珩脸上的微笑分毫不变。

沈休的表情一僵,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的让她冷却的心死灰复燃,而且以星星之火燎起了满地荒原,沈休抬头看了他一眼,裂了裂嘴,“你怎么想?”

顾念珩微笑道,“那算了吧。”

“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你,当不得真的,我是很愿意去的。”沈休揪着他的袖子,迷失在那黑沉沉的眼睛里。

拾壹章

雨停的时候,沈休刚接过伞,一阵大风便适时刮过,将那天青色油纸伞给吹皱了去,颤颤巍巍抖动的伞花片似一池荷花被无意惊扰的那婀娜多娇的样子。

沈休不自觉转头看着侧首望着远方的的顾念珩,看他青丝随风轻扬,看他微凉风中俞显风流的身姿,看他近在咫尺素白的肤色,看他唇如含丹的艳色,沈休心虚的收起伞,用力的握住了伞骨。

听到有些潮湿的空气里有人在附近急急唤她,她如梦惊醒,心中略加猜测,手轻轻地抖了一下。顾念珩低头望了沈休一眼,在目光抵达之后,忽然转过脸来,先她一步,匆忙离去,站在原地错愕不已的沈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勾起了笑。

一干同窗打着火把提着灯笼,踩着满地的青草葱葱匆匆的找来,带着满襟的香风。

顾克同苏云抹了把身上的汗,站定在她面前,舔着嘴唇,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作了一揖,噙着笑容,“你可教我们好找。”

沈休眼神一掠,目光落在他们上,面有愧色,“我没事。”复而又问道:“见到花容没?”

两人不约而同的耸了耸肩,于是赶紧派人去找。

沈休轻轻颔首,也不做追究,当即便踏步带头走了,嘴上还时不时说上几句,看着一干人争先恐后的搁置在自己半湿身子的衣服,她不由笑道:“你们这样我可要捂出疹子了!”

苏云脚步一顿,听出她的言外调笑,他搁下了深情抚摸着自己宝贝葫芦的手,方才转脸看着她。“听闻你在雨中失踪,他们担忧了许久。”

本以为花容应是被雨淋醒了自个找地方躲雨去了,但一天过去了,花容依旧没了个踪影,这才显出几分不妥来,沈休听到消息,一急,刚换好了衣物便亲自回山里头中找山中做生意的人,手脚笔划着,细致将花容的模样描述了一番,有好心的人说。“有客人在路上遇到他了,昨日似同一女子走了。”

众人听到这,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沈休拈去落在肩上的花瓣,喃喃自语。

那日她走的匆忙,不及细看,如今细细想来,又恍觉有诸多不妥。

夜色已经融入墨,星子也无。

碍月轻手轻脚的为沈休披衣,微风自窗外吹来.趴在桌上的沈休忽然清醒过来,望了屋外蒙蒙亮的天,枕红的半边脸同另外半边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眉梢轻拢愁絮,炉上温着的酒散发阵阵香气,案几上一幅画像在沈休摇摇晃晃握着的白毛笔竿中,不慎沾了墨痕,渲染开的,那是沈休兴致起时一笔一画,细细描绘起的人。

碍月低头一看,生生打了个冷战,沈休摇了摇头,方才转头横了碍月一眼,然后挥挥衣袖,气定神闲搁下笔杆,拈起画轴,往画上吹了几口气,毋自沉浸在自己思絮中。

沈休托着脑袋想了想,在碍月以为沈休终于对自己的大作有几分醒悟的时候,见她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提笔又在画中那别扭的火柴人脸上复添上几笔.笑意温柔缱绻。

看的身后的碍月拧紧眉毛,不动声色又是退后一步.嘴角一抽,见沈休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卷画.

碍月无奈叹了一口气、双手接过.一时间竟没勇气打开,于是纳纳的问,“所画何人?”

沈休微微错愕的望着碍月,“你手中的?”然后自顾自轻轻一笑,“花容啊,不是要寻他么?”

拾贰章

沈休徜徉在院中那株青翠繁茂的合欢树下,闭着眼,沐浴在温暖的晨光里,半梦半醒间依然能听到书童在耳边叨叨。

末时族中将会开一个会议,而消息早在一周前便秘密的,全方位的发布了。

族长沈相特地强调每一个沈家的成员必须到场,无论身在何处,手中有何要事。

沈休有些纳闷,日理万机的沈相放着满朝文武的事务不理,好端端的搞什么家族联谊。更何况,他们二房的人同大房三房及远近亲戚向来不冷不热,沈休顿时觉得有几分头大,感觉要发生什么,可凭她的脑袋壳又沉思不出什么东西,顿时觉得难受。

流衣听到连同沈相养的那一堆义子女一同回府的消息,慌慌张张跑来向院子里正晒着太阳的沈休细细讲来。不过,再细些的东西也没法打听清楚.

沈一来时候,沈休咬牙切齿的画着野鸳鸯,搁笔时,偶一抬头,触及沈一的目光,躲闪不及,手慌脚乱将画撕掉,佯装正色的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何事?”

沈一举着扇子茹然一笑,笑的沈休将全身白毛汗竖起,情不自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找找安全感。

沈一便上前一步,神秘兮兮的凑过脑袋来,扬唇一笑,“事关小弟你的终身大事,我是不忍心同众人一般将你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啧啧啧。”

沈休愣了一会,倒是对沈一有几分另眼相待,半响,吞吞吐吐地道,‘你确定吗?”

“呵,你可记得从小与你不和的沈绵?”沈一答非所问,挑剔将她看着。

沈休哼的一声,“关她何事。“

沈一欲言又止,“你仔细瞧瞧,你与她有几成相似。”

沈休心头如雾随月隐空,一片茫然,思来想去,终究无法。犹豫片刻,目光期待地望着沈一。

沈一郑重的拍了拍沈休的肩膀,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却是轻描淡写的叹息一声,事不关及的转身离去。

沈休暗中揣测着,莫非……风云变幻的朝廷带来的负面影响。

碍月捧茶,小心翼翼的将沈相迎进来,沈休躲在床上正用被子捂着脸,听到脚步声,沈休用力地扯着被子,半响没动静,便小心翼翼掀开一角,探出脑袋,却冷不丁的见到沈相居高临下,一脸讳莫如深地盯着她。

沈休吓的缩回脑袋,可沈相却仿佛察觉了她的意图一般,只字不提她无故缺席会议的事,只是心平气和的,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话,最后挑着沈休最关心的说:“当初我想你靠奋斗进率性堂,如今,我先替你走一步,你务必要好好收敛一下,切记名单上的人不得罪,其他也就算了。”

她含泪点头,瞬间心凉了大半,完了,沈相做出让步了,自个该不会要做出牺牲了吧。

她爹看着她这副傻傻愣愣的模样,越发心痛,反省自己当初又何必一切都瞒她,不忍心她接触政事。可望着那张酷似旧人的脸,又很快释怀。

拾叁章

当从流衣口中得知,她爹已经帮她把学院里头的事办妥的时候,沈休心中的欢喜瞬间漫过心头,在唇角弯成一抹清浅的笑意。

半夜,沈一提着扇子悄无声息的立在正在翻墙的沈休后面,掩唇开口道,“便宜你了,以前我可没这待遇。”

沈休被这冷不丁的声音惊吓到,手一抖,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待的坐稳了,才放心的别过头来掠了沈一一眼,“大哥啊。”

“…”沈一:“你说。”

沈休:“你给我小心一点。”

沈一打着的扇子一顿,沈休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在往下掉冰渣子,罪过啊罪过。

刚被沈一用手提回房的沈休被卡在门缝里去了。沈一刚用脚打开门,就捂着鼻子道:“滚进去。”

沈休进退维谷,沈一快速关门,里头的人用力推门,于是卡在中间的沈休挣扎着道,“里头什么味啊,捂着鼻子干啥,不是说同我商量大事,你不进来怎么商量,隔空传话啊,秘密还藏的住?啊啊啊~再不放手,我喊人啦……”

沈一:“……”

碍月,“……”

藏在屋角咬着手帕看戏的沈绵,“……”

沈休在沈一满脸忍怒,轻手轻脚中被放下来,沈休喘了口气,从善如流的端过碍月捧来的茶一口气喝下,还来不及将茶杯放好,便斜眼见沈一翘着二郎腿认真的翻阅自个的神作。

刚翻了一页,沈休赶紧的厉声道:“谁准你乱动我的书了,放下!”

沈一一脸无辜,“……我靠,是你自己说随便的。”

沈休:“没说准你看我作的书!”

“…”沈一,“那,咳咳,我们开始聊正事?”

沈休:“你没看到我准备睡觉吗,去去去,明天再说。”

沈一将扇子放下,拿手比划道:“你这么一点时间,能干什么,睡什么睡,起来聊。”话说到后面,余光见正厅铜镜上反射的人影,就渐渐消音了,实在是因为那偷听的人太过放肆了,也不知道专业点,干这种事情找好点的隐秘点的地藏。

沈休早被刁难得万分不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气短的沈一,去拽他的扇穗。

沈一赶紧扯过来:“你干什么?”

沈休斜睨他:“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对你的计划有冲突,我干脆自己在自个范围内活动得了。”

沈休说完又倒了一杯水饮下,顿了顿,含沙射影,“有些人啊,白吃白喝已经够讨人厌了,还贪心,这就更令人难受了。”

角落里的沈绵――抖,跺了跺脚,恼羞成怒,满脑子抓沈休把柄。

沈一一笑置之:“那就好,我提醒你,最近事多,你安份些,切勿生事啊,这已经是报答了。”

沈休忙点头,随意在凳子上盘腿一坐,“哈哈,一步登天的感觉,真真难以言喻,感谢都还来不及,惹什么事啊,没有的事。”

沈一:“……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沈休微微睁开眼,“这不,还没到明天么……”

拾肆章

沈一认真的道:“论这口是生非的功夫,我是远远不及的。”

沈休来了精神,“……啊,那不是很正常么,你是老大,所有不好的传给你,精华都是我的。”

沈一:“所以诞生了你这马屁精?”

沈休抓狂道:“?很厉害!”

沈一无辜的打击道:“可是你连沈绵也不如啊。”

沈休怒:“那不―样!”

沈一拍着扇子凑进来,笑道:“怎么不一样了?”

沈休嘴角一撇:“不要说我了,这整个城里,也不一定有沈绵,沈色她们两个极品的对手啊,我玩不过又不丢人!”

……这么厉害?沈一倒没想过沈家那对姐妹花的在沈休心中的形象有这么高大,或者,也有可能是童年阴影。

沈一又笑问:“那么……沈绵和沈色谁更厉害?”

沈休:“……”

沈一,“你怎么不回答“

沈休:“微岩。”

沈一:“小子啊,你不要这么不要脸啊,是谁呢,不会是我想的吧。”

沈休:“没有。”

沈一:“那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沈休想了一下:“……不屑吧。”然后虚心道:“恕我无知了......我可是嫡子,怎叫我长他人志气。”

沈一诚恳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轻府中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比你厉害的哦,哎~别急着否认。”

沈休默,难道我是随便的,不值一提的人吗。

既然谈到这个,沈一就有话说了,“文不行,武不行,你好意思说别人吃白食吗,平时说话也不知道把话整的高级些。”

沈休,“我长的就是镇府之宝啊!”

沈一挥挥手,:“好吧,都散了吧。”

准备上床睡觉的沈休刚把一只脚抬上蹋,便听的有人在敲门。

沈休以为是小童,随口道了声进来。

然后,刚扯上被子的沈休就瞪大了眼睛,看到了沈绵不情不愿的进来,闷着头小声的道,“相爷派我守着你。”

沈绵说完,在沈休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溜烟跑了。

话说那年被沈绵打伤之后,沈休头上就留了个疤,多年没见,沈休还差点以为她就要这么领便当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场了。

只是沈家这对被收养姐妹好像还没上次来受人重视,连只鸟都不如,还这么落迫跑来替沈休守院子。

流衣在门后探出个脑袋,不禁轻声问:“公子啊,那个沈绵不是咱们头号死敌吗?相爷这不让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沈休干笑道:“这个,这个你得问沈相。”

流衣想了一下,“是吧。”

沈休也想了想,―下子来精神了,“那这个情势是不是有点紧张?爹怎么处处找机会保护我!”又随即嗤笑一声,“唉,哪来的这多事。”

就在不断腹诽之际,沈休猛然一扯被子,一脸漠然的站起来,挑了挑眉毛,“走,散步去...”

流衣茫然道:“怎么了?”

沈休:“没什么。”

流衣跺了跺脚,然后只好跟上去。

沈休冷冷倚在门上道:“别痴心妄想。”

沈绵拿着小本本正认真的记着沈休黑历史,抬起头来,:“谁痴心妄想了!我跟你拼了!”

一盏茶后。

沈休:“你怎么还不来。”

流衣,“……”

拾伍章

顶着个黑眼圈,沈休迟迟起床,一抬眼,看着外头天色,顿感万分焦急,一边穿衣裳,一边琢磨着自己要怎么样来个开场白。

要那种一出场就亮瞎别人眼睛的。

顺便想想该怎么对付这一群死对头呢,不知道又有谁来砸场子。

当然,首先先想一想夫子那边会不会有事。

走到大堂上,沈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回头看正准备出门的沈相。

沈相冲她点点头。

沈休微笑,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爹支持她的想法。

可是她爹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想

法的,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是点什么头呢。

沈休郁闷,试探着走近了沈相,根据沈相平和的脸色,沈休心里又没底起来了,于是态度温和的开口,“爹,你帮我安排的是正规生吧。”

沈相笑而不语,用力的拍了沈休的肩膀,然后接过侍从递来的披风,留给沈休一个难以琢磨的眼神,从容淡定的走了。

沈休能想到的最差的结果……

是…顾公子走了。

沈休在原地看她爹的背影,心头越发不利索,唯恐夜长梦多,连忙伸脚跨过门槛,大声呼唤着小书童赶紧出发。

没想到这门槛还有点高,沈休一下子没能胯过去。

正打算一鼓作气柱着个拐杖跃过,转眼看屋里头冲出个人,背着个大包裹,脚步生风,跃出许高,直接过了门槛三丈远。

沈绵插着腰,拍拍手,满脸不屑看着沈休,“哟,小公子还不走啊。”

被沈绵这么一说,沈休就更不示弱了,于是木着声音道:“等你。”

流衣慢吞吞的挪着步伐,垂着手哭丧着脸去找沈休,愤怒的指着沈绵道:“小少爷,她她,她,抢我饭碗!”

沈休拉着流衣的受伤的手仔细一看,“没事,咱们找机会弄死她。”

流衣:“真的?”

沈绵不耐的道:“课都上了,你们磨磨唧唧的,哪来的事啊,你不走,我可先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学院里头,沈休一抬头,看到远处的树,突然想起来前头有个马蜂窝。

沈休便寻思着作怪。

二三步一个转角,迎面遇到了宁良他们一伙人。

沈休定晴一看,果然,宁良,薛城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墨发,风度翩翩的人来。

沈休便知大事不好,手中的作案工具还没放下,便听的六六子甚是亲切的唤了自个的名,于是前头沈绵满心诧异的回过头来。

沈休暗叹一时大意,一边笨嘴拙舌的回话,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一群蜂嗡嗡而来。

寻常人哪里敢直接去接触,一群人听着越来越近的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后知后觉的转身看着蜂群,不顾形象逃窜去了。沈绵冷笑一声,一手挰死一个,然后阴测测的冲始作俑者笑。

到头来,沈休人没作弄成,还吃了虫...

沈休在六六子一脸惊恐的目光中,软软的盖在他身上,两眼一白,假装晕过去。

沈休捷毛颤抖着,欲哭无泪,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原来沈绵捏了一只蜂,徐徐向沈休走来,沈休一慌,转头奔向六六子。

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沈休两眼发晕,抱着六六子,那只半残的蜂在沈休的尖叫声中卡进了她口中,毒蜂也得了机会刺了她舌头一下,然后才被她在嘴里给折腾死。

现在沈休的舌头已经麻木的说不出话来了。

更让沈休愤慨的是,刚才有人推她啊。

沈休怨恨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沈色......

沈色若无其事的偏过头,对前头的沈绵一笑,然后拿起手中的瓶子,手脚飞快的在空中喷射液体,一下子就把蜂群赶走了。

沈绵看着傻愣愣抱作一团的两人,故作担忧的蹲下身来,“听说十六皇子略懂医术,我家小弟为护你而伤,你给他看一下咯。”

十六皇子无语的挣脱沈休作乱的两只手,上前掀开沈休的眼皮,“看在是为了保护本……殿下的份上,就不怪你不自量力了。”

沈休猛的坐起身来:......你想太多了!贱人害我。

然后沈休又嗖的一下躺好了。

六六子,“……”

说句心里话,如果沈休有的选择,她宁愿时光倒流,也不想现在被自作多情的六六子粗鲁的抗在肩上,还一路的虚寒问暖。

比如......

你还醒着没。

你冷不。

沈休被扛着,头朝下,眼冒金星,恍惚中觉得好像胃酸倒流。

结果六六子还贴心的问了句,“你晕没。”

沈有苦难言,只能眼冒泪花的点头。

然后沈休又是一阵天胘地转,被一阵风似的扔地上了,两眼正是星星,便对上了六六子略带关怀的脸,听的他满是无知的问,“你还好吧?”

沈休头一歪,吃了一口土,又呛了两声。

六六子慌慌张张的地又把沈休提上肩,风风火火的走了。

就在沈休奄奄一息之时,总算到医馆了。

沈绵一进门,闭目养神的沈休就似有所感的探出头来,被六六子以病患为由,一巴掌强行按在床上,不得不说一百一千遍。六六子看着柔弱,平时也不禁打,但力气却真不是盖的,一巴掌下来,沈休在床上反弹了两下,又去了大半条命。

沈休气血翻涌,无力吐槽,六六子绝对是故意的……

大夫提着医箱匆匆赶来,沈休心中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救星啊,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沈休睡了一觉之后,听到门外六六子在问自己的情况。

一睁眼,见沈绵,沈色立在自个床头,欲言又止。

沈休惊慌失措,赶紧掀起被子盖上头。

沈绵看着沈休手忙脚乱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沈色道,“子缘啊,你知道我俩来干嘛的吗?”

沈休无可奈何的探出个脑袋。

沈绵将一张薄薄的书笺推到沈休面前,“相爷可是咐吩我们替你找对象,你可以叫我们月老,红娘,啊,神助功也行。你看,我临场发挥的不错吧。”

沈休顿时恼怒,“别阻我因缘不错了,还牵线,没搞错吧!”

沈绵,沈色对视一眼,认真的,异口同声的道,“没呀!”

沈休用力捶床。

外头的六六子听到里头动静大,略一思考,决定进去瞧瞧。

拾陆章

沈休斜着眼,看到逆着光的六六子高大的身影推门而进,顿时有些欲哭无泪,眯一眯眼,酝酿酝酿着悲情成分,无力的摆着手,“这都是误会……”

苍天啊,你还是让我死吧...

想想明天会传出什么诽闻。

惊!学院二大风云人物明里相杀,患难相爱。

惊!现实中隐藏的最佳断袖得主浮出水面。

惊,大奸臣嫡次子花边再现激情。

“虽然平时你我不合,但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思人’,我怎么能让你死呢。”六六子语带调侃。

沈休没想到自个喃自语让他给听个正着,于是表情俞发的认真道,“这都是误会……”

六六子不耐的将沈休乱动的脸固定住,“你头不要乱动,晃的眼花。”

沈休立时呆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六六子的脸―寸寸靠近。然后有些心慌的快速退后一步,咚咚咚,理所应当的,沈休果断的撞墙了。

看着沈休有些委屈的揉脑袋,六六子抱胸冷笑,“死不了。”

怎么突然转剧情了……

果然,温柔是不存在的。

刚吐槽完,沈休一转头,突然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二眼距离最后只有一指宽,呼吸可闻,沈休离六六子近的清清楚楚的看到六六子乌黑浓密的眼睫和他眼前落下的碎发。

当六六子拿着棉花毫不客气的塞进沈休嘴里的时候,沈休还搞不清状况,只觉的舌头钝钝的痛,然后沈休奋起,口齿不清的呼着声。

六六子则伸出两根指头摸了摸自已薄薄的嘴唇,若有所思问:“你想说什么?”

沈休一脸悲伤,满眼求生欲:“

英雄我错了,放过我吧,好歹我名义上为救你而伤,至于赶尽杀绝么!”

六六子听着沈休唔唔唔,说不出所以然,表情越发的镇定,沈休瞪大了眼,心俞发忐忑不安起来,作出一副死不暝目的样子。

大概半盏茶过去了。

沈休同六六子近距离的大眼瞪小眼,她惊喜的眨眨眼,还活着。

六六子随意抽出棉花,将压在沈休脖子上的手的全部力度撤回,若无其事的问,“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沈休这回淡定了:“有点……”

六六子无言的看着沈休,半晌,

道:“别激动,说吧。”

未了,六六子看着又半响没动静的沈休,皱着眉头补充道,“你实在不需要为自己担心。”

沈休静静的看着六六子,许久,表情却变得诡异起来。然后盯着六六子的下颌,微微别开脸,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我不需为自己担心,但是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六六子大方挥了挥手,:“但说无妨。”

沈休露出一个更诡异的笑容,“我……”

六六子没听清,于是将耳朵竖了起来,凑前了点,“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滚!”沈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方砚台,二话不说的往六六子脑袋壳上招呼。

六六子一惊,身子连忙往后退,一屁股跌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沈休。

外头两个开着门缝偷听的津津有味的沈家姐妹对视一眼,赶紧推门而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沈休的大腿,给六六子使了个眼色,悲痛欲绝的表示:我家小弟有病,殿下快走。

拾柒章

微凉的夜晚,学院里的一点点微弱的灯光随着夜深而逐一消散在黑夜里。只剩院子尽头窗里,散发着黑夜里唯一的暖光,微光将窗户边吊兰的影子照得支离破碎,破碎的影子与天上星光交相辉映,似是屋内的灯光会随着点点寒星永远亮下去一样。

沈休又日常巡逻,巡到清风阁。看到顾三公子坐在窗边,终于欣慰的叹了口气,手脚利索的拔下卷在嘴中,咬了大半路程的一支笔。沈休幽幽的立在窗外,舌头胡乱打着结,一龇牙,整张脸都生痛。

沈休爬上屋,小心翼翼的掀了瓦,看到底下顾三公子的案几上,那杯子里的水还在向外散发着热气。看顾三公子骨节分明手中的紧握的书随着时间的消逝翻过一页又一页,眼中情绪不明。

外头的更声落的更加朦胧了。

沈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仔细琢磨着今夜该怎么打声招呼。

半响,沈休一跃而下,推开顾念珩的门,然后重重地将手中那支笔往地上一扔,摔得铮铮作响。

“进来吧。”

在屋外,沈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的他的声音凝重而嘶哑,不似平常声线。

沈休亥时而来,他未睡。丑时,他还没睡……

“何事?”顾念珩眼珠子也没动一下,淡定的问道。

沈休思路一下子被顾念珩打断了,于是支支吾吾的问,“听,听说你因为在朝堂上顶撞皇帝,因,因着道了不如作个教书先生,才被发配到这来的么。”

那,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呢?

顾念珩一怔,抬头望了一眼沈休,心中却是千回百转,然后不动声色的对沈休温和笑了笑,笑中除了沈休看不透的情绪,仿佛又有一丝百无聊赖。“虽说是有关这其他部分,但这个部分……却是他人杜撰出来被误传为真,做不得数,只是一直未解释,久而久之,才竟被人当真了。”

沈休心头一惊,“那这部分谎话是什么?”然后一拍大腿,大胆猜测道:“难道是隐忍负重做间谍来的?”

顾念珩:“……”

沈休心头又是一颤:“……”

顾念珩面无表情道:“既然不属实,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沈休望着他的脸又道:“我有话说。”

顾念珩用表情提示她说。

沈休,“我有意见。”

顾念珩眼睛里带笑,语气故带了一丝沉痛,“何苦为难自己。”

沈休,“你看,我和你接触颇多,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万一哪一天被你间接害死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念珩笑的更厉害了,“我怕说太多,你就直接被你自己害死了。”

沈休看见那灯光下倾城倾国的脸庞,恍惚了一下,然后略偏过头,淡定的点了点头。

接着顾念珩就喝茶不说话了。

沈休悠悠的叹了口气,有些纳闷,然后眨眨眼,也学着顾念珩的样子,懒洋洋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咳了咳,“今天,我,我进率性堂了。”

虽然到了门口又被扛回去了……

好歹,名字在了。

沈休欲言又止的样子得到那张顾盼生辉的脸上挂着有些玩味似的回应,有些尴尬的跟着笑了一下。

沈休目光一低,落在地上那两个影子身上,“看这样子,天很晚了?”

顾念珩点头,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然后抬脚,只听“啪”的一声,沈休掉在地上的笔落在顾念珩手中了。

沈休瞳孔猛地―缩,就顾念珩这么一抬脚的功夫,沈休也看清了,这清风阁的主人的鞋子不简单啊,鞋底都似藏了有银针,沈休思想一活,吓的脸都白了。

拾捌章

沈休同顾念珩不经意的四目相对,再同时挪开。

沈休待的准备再仔细一瞧,一晃神,烛光下那悠悠的反射的银光仿佛是错觉,听的耳边熟悉的声线令沈休感到遥远。

“你说的对......”

沈休怔怔望着他,低头将笔接过,在手中转了一圈,“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顾念珩神色俞发的不明,觑了她一眼,默不动声的点头,嗯了一声。

沈休恋恋不舍的看着顾念珩,见他看到不看自己一眼,默默的接过他不知何时放在案几的灯笼,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转身,融入那夜色朦胧中。

沈休走后,有风吹来,顾念珩身影单薄的坐于微弱烛光下,剪影随摇摇坠坠的火光晃动,仿若烟尘,似一晃眼就要消散。

沈休形色匆匆的走进院子里头,一疑神,见门口二个长长的投影似烙印一般落在淡淡月光下,顿时刹住了步伐。

沈休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无声的对质起来。

半响,沈绵同沈色施施然从树后现身,沈休得逞地冲她们吐吐舌头,转身溜了。

沈绵身影快速穿风而过,便到了沈休前面:“啊哈哈,子缘啊,你太调皮了,看你经验丰富,是不是经常夜不归宿啊!”

沈休背脊打直,余光见沈色在后头慢吞吞的跟上,肩膀抖的厉害,顿时目光冷如坚冰,恼怒的推开挡道的沈绵。

春日早晨雾气有些重,沈休起身后将藏在袖中的书笺拿出来瞧瞧,无奈地笑了。

进厅之后,不见沈色,只沈绵一人端坐其中。

“你喜欢哪个呢?”沈绵见沈休来,放下把玩的酒杯,苦恼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沈休顿了顿,“喜欢什么又与你何干?”

“嘻嘻,你喜欢顾三公子,顾微岩。”沈绵勾勾嘴角算是笑。

沈休没说话,像对着早点看痴了,没听到。

“我听到了你们谈话了哦。”沈绵幽幽的道。

“你耳力倒好。”沈休喝了口茶,回道。

“你和他啊,”沈绵像听到很好听的笑话,咯咯笑了起来。“你们不配呀!”

说着不等沈休接话,脆生生的道,“你敢当他的面喊他微岩吗?”

沈休皱眉,心口倏然窒闷。

沈绵,“不承认啊,脾气怎么那么倔,怕就怕吧,还非得逞强。”

沈休:这到底什么人啊,平时惹是生非,关键时捅人刀子。

拾玖章

沈休郁闷的听着流衣在斜屋檐下聊着在帝都难见的市井趣事。迎面一个少年抱书而来,粗布衣裳,

人却是龙章凤姿,清拔秀逸。她瞥见书名,是昨日送到自个手上的书一样的字样,想来是率性堂的人,不由展颜一笑。

少年见有人拦路,视线她身上一顿,又很快转向风景,略微点头,抬脚欲走。

沈休提着折扇,绞尽脑汁的

想解释一下自己抽风的行为,无意之间抬眼看到自个折扇上的一联,于是含笑的套用了。

少年对答如流:“至道无情空是非。”

沈休抚掌叹道:“公子定非池中物。”便抱拳,强行将折扇赠与他,不待拒绝,说罢便径直离去。

少年略一思考,利索转身,沈休悄悄回头,望见少年背影,朝流衣点头,目光清朗的望着率性堂,拍流衣的肩,“走,咱们跟上他。”

知顾三公子不过挂名教书,大半个月来,日日清修,想见一面都难。沈休无意中捡到了一幅有评语的画,一眼便识得是顾三画迹。端的是灵气盈溢,沈休便生出了向往之心。想着既然进来了率性堂,好歹学点东西,若不行,与同窗来个什么忘年之交也好。

然而,沈休前脚想着如何摒弃劣习,改过自新,后脚遇到了六六子。

沈休看着前头冲她招手的六六子,笑容懒懒,叹一声缘分皆是注定。

沈休正口水横飞将事情略说一下,柳映辉正坐在认真的理着书页褶皱,闻言目有微愕,呢喃问道:“然后呢?”

沈休略一停顿,将纸张塞回与

柳映辉,笑道,“自是人仰马翻。”

柳映辉仰头望她,犹豫片刻,“你身体,还好吧……”

沈休默然片刻,无奈笑道,“嗯。”

听到这里流衣一头雾水了,什

么身体好不好。可是没等流衣继续听下去,两人的对话却已戛然而止。

流衣今早在那双方对质的仗势中被支走,也不知发生什么,等了半天,两人还不解释一下对话是什么意思,搞得他焦急无比,又委屈不敢说话。

柳映辉走后,沈休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翻天书,蓦然抬头,见到一张鬼脸,神色一变,吓的一个拳头上去。“你没事蹲在旁边幽幽的看着我干什么,脸离那么近想吓死人啊!”

说着沈休猛然往后缩,惊魂未定的摸了摸来不及收回的受伤的小拳头。

沈绵身子微晃,她“啊呀”惊叫一声,稳稳地落在沈休身侧,“那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啊!”

沈休回过神来,施施然起身道:“与你何干。”

沈绵得意的笑,“听说你今早被人推进水里去了,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暗中委屈吧!啧啧啧,哪个不长眼的,让我好生猜猜。”

沈休犹带着温煦笑意看沈绵,浑不在意的模样,转身就走,沈绵急急跟上,扑哧一笑,“哎呀,你可不会水啊,谁把你捞上来的啊,你别不说啊。”

说着沈绵将脚步死死立在原地,神也有些凝重。“哦,刚刚那个?”

“这是自然。”沈休头也不回的说道。

贰拾章

国子监十五放假,沈休马不停蹄的打包好包袱滚回家。

果然,一踏进相府,沈休就看见蹶着嘴挂吊瓶的沈绵目光幽幽的望着自己。

两人正深情对视,交流交流感情,沈一一脚插进来,二话不说,热情的提着沈休往堂里去了。

沈一招呼好了一桌饭菜,将沈休按在凳子上,眼神热切的看着她,磨擦着小手,“哎,小弟啊,瞧你瘦的,你受不少苦吧,我一定在爹面前美言两句。”

沈休心头忍不住一跳,为难的道:“还是不要了吧...”

沈一筷子一转,“嘿嘿,假如你是个女子多讨人喜欢。”

沈休有些懵懂沈一怎么就转到这个话题,想来听到什么风声,或者自己近来表现失常,露了破绽。

这个梗,说来话长。换了平常家庭了这女扮男装没几人能干出来,但是沈相作为一大奸臣,不是寻常之人。于是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沈相在看到沈休的第一眼时,便直接当男儿养了。那时沈休在自个都以为自个就是男的,真相时沈休已是十几岁,别提,血都凉了。

而沈一自小被她爹送出去,相府的人又不常提,若不是二年离京之时兄妹俩会上面,沈休还以为又是沈相哪门子义子,然而,沈相牵着沈休的小手,指着那船上的穿着端端正正的小破孩,明明白白的告诉沈休:子儿啊,这是你亲生哥哥。

沈休:“……”

沈一:“……”

二三年一过,没人同沈一提过沈休的性别,沈休讶异沈一现在才怀疑自个,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揉了揉眉心,也只说出来一句:“啊哈哈,兄长啊,,你太会开玩笑了!”

沈一一拍桌子,所有的菜碗在桌上蹦了一蹦。

下人都悚然,沈休也不敢再动筷子。

沈一怒形于色,把筷子砸在桌上,“沈休!”

沈休:“……啊?”

沈一半晌淡淡打量沈休,眼底沉沉不见波澜,盯了沈休发毛。

沈休:“什么事啊?你别叫了我又不说话嘛。”

沈一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眼睛有火花闪烁。

沈休先他一步把整个盘里的塞到沈一碗中,讨好的笑,“你非让人说实话么......”

沈一忍不住眉心跳了两跳。

沈休心如死灰,“……你还是掐死我算了,我不愿意再说谎了,尤其对本来就愚昧无知,无可救药的人说谎,我看着都着急。”

沈一:“你在说你自己?”

沈休意识反驳:“你知道什么了吗!”

沈一面目狰狞的道:“你说我不就知道了!”

沈休抖了一下,莫名倔强,于是坚强的顶嘴了,“难道我要一见面介绍一下我性别?”

说着,沈休嘿嘿笑了一下,“脑子有坑。”

沈一平静下来,也觉的事情有些不对,转了转筷子,:“……咳咳,小弟你长成那个样子我就啥也不说了,可惜了,多么有前途的一个孩子,愣是搞错了。”

沈休抿了抿唇,“什么都别说了,你就告诉我打哪听来的闲话重要些。”

沈一低声向沈休道,“不是啊,我一直怀疑小弟你是断袖啊!”

贰拾壹

沈休阴沉着脸,凶恶的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沈一果然被沈休的装腔作势吓到,以为自己不小心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惊天秘密,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安,连连道:“不敢不敢,只是看爹为你选对象眼里只有男子,感到略为奇怪而已……”

沈休:“……哎!兄长你怎么做人的!”叫你讲实话你就讲实话,什么叫近来才怀疑,这二三年都喂狗了么。

说着,她顿了顿,神情奥恼,“原来我伪装的很地道,同伴出卖了我。”

沈休看着沈一不解的小眼神里满满的求知欲,咳嗽两声,故作深沉,“你不要乱声张,爹这么做,自有安排。既然你知道了爹的计划,你难免得向他交代一番。”

沈一:“小弟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随即又将折扇一拍脑袋,“啊,什么意思,什么计划?”

沈休裂开嘴角笑:“你凑前来,这个我同你细细说来。”

沈一一脸纠结。

沈休沉重的道:“兄长,我犹豫了许久才舍命说开了的,想着与其求我们瞒你,还不如配合我们的工作……”

沈一脑瓜子一转,配合的字眼在脑中闪闪发光,脱口而出:“什么,是替你找断袖的事?”

说着,沈一心里顿时也蠢蠢欲动起来,看沈休的眼神―下子热切起来了,真挚的道:“小弟,我誓给你找个绝无仅有的男子!”

沈休抱臂斜睨道:“那你找个绝无仅有的就试试吧。”

难不成二条腿……

沈休对上深情眼神的沈一,连连冷笑,眼神暗示他:不要乱给我乱来啊!

沈一一脸沉痛,,“我同意,从此它就不再是你爷俩的事,而是咱共同的事。小弟啊,你就安心吧,不会出了什么差错的喔。”

眼见这话题越绕越远,沈休有一种无力涌上心头,压下这种冲动,辛酸的走到沈一身旁,“听到没有,兄长,虽然你之前暗算我捆我扔柴房,但是我现在不追究了,以后我们就同气连枝了,你给我盯着沈绵,沈色啊,让她们近来老实一点啊。”

沈一盯着沈休淡定的过分的脸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才施施然摇头。

“哼。”沈一傲娇的道,“这都搞不定,成什么大事。”

沈休眯着眼:“你就给我一句话你行不行。”

良久,沈一的脑回路依旧没同沈休连上,沉思许久,禁不句又问,“……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断袖!”

沈休理直气壮道:“我长的够高,够俊,当然你可以这么想了!”

沈相进来的时候见了满地狼籍,目光四处搜寻着,最终锁定蹲在角落里的嘀咕的兄妹俩,脸色不太友好。

沈休刚好这一面对着沈相,于是抬手对沈一打了个手势,“爹来了,你赶紧把满地的饭菜解释一下。”

沈一看着墙壁上的花理暗纹,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别闹,爹不还没来么。”

沈休看着沈相落地无声的步伐,抓着沈一的肩膀摇晃二下,坚持道,“不,他来了。”

沈一冷笑,“这招你上次用过了。”

沈休既听自个被贴上狼来了的标识,便眼珠子一转。

贰拾贰

沈相稳稳落在沈一前方,默不动声的听完沈休连哄带骗的让沈一出言不逊了一通,面色阴沉道:“沈一,你给我过来!”

沈一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抬头看着沈相,面色涨的通红,拿折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半响,扯出一抹干涩的笑容,讨好的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带,“爹,息怒息怒,我这就跟你走!”

沈休偷偷拿袖子遮脸,眼睁睁看着沈相面无表情把沈一带到一处,指着唯一的一张凳子道:“你坐。”

沈一立马狗腿子笑开:“这怎么行呢…”

沈相嗤笑道:“平时没看你这样懂事。”

沈一:“那是爹没用心发现我的乖巧。”

沈相冷笑:“……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违反本性的好。”

沈一满身虚汗,神情愈发恭敬:“爹,你坐。”

沈相略低着头道:“我听你一回。”

待的沈相坐下来之后,又见沈一人高马大立着。

于是,在沈相强烈暗示的目光中,沈一盘地而坐。

此时此刻,沈相好似看穿了沈一的内心,似笑非笑的道:“去叫子缘过来?”

听的沈相一声呼,沈休几要把头埋到胸前。

沈一见此,忙摇头,“没有没有。”

开玩笑,沈休口无遮拦的一张嘴,靠山山倒的命格,真的,沈一感觉自己能行。

沈相命令道,“你去叫子缘。”

“别走啊。”沈一收到命令,一边犯嘀咕,一边乖乖的走向一路后退的沈休。一伸手卡着沈休衣领,硬是把爬在地上留一个背影的沈休提了起来,几乎是脸贴脸的阴森森道:“你现在知道怕了,爹找你才是正事。”

沈休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一那双眼,又扭头看着沈相,当机立断的推开沈一,扬起甜甜的笑容朝着沈相奔去,“爹,找我干嘛啊?”

爹,我知道你脸盲,眼神也不太好使,可这两人差别可大了啊。

沈相不紧不慢的叩着扶手,还是没说话。

沈休欲哭无泪:“爹,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沈相目光沉沉的望着沈休,良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刚刚发生了一件事,不知你听说没。”

沈休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急急的打断:“爹,你还没吃饭吧,咱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沈相:……

我收拾你兄长时不见你喊出这句话。

沈相无力的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沈休马不停蹄的点头。

沈一立在旁边傲娇的指手划脚道:“你去,把午饭布好。”

沈休嘲讽一笑,“爹,……”

沈相看着兄妹俩嘻嘻哈哈,肆无忌惮的打闹,忍不住将眉头压的深,突然盯着沈休,正色的开口,“你还记得皇商花家第四子么,你那个同窗,来过相府找过你好几次的那个。”

沈休随口应道,“怎么了?”

沈相道,“他第二次失踪了。”

沈休玩世不恭的笑容顿时如昙花凋零,煞费思量了一番,脸色一白,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问道,“他,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相唇边泛起清淡的笑意,苦涩的望着沈休。“我想,是我错了。”

沈休就着三月春风里,望着远处生机勃勃的风景,眼中升起一片茫然,一股寒意从心上渗透开来,僵冻了四肢,脑中只见一片煞白。

贰拾叁

另一头,失手将沈休推下学院那口站起来及腰的塘中的六六子,此时正满脸怒色的在心中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沈休!惯会装。”

良妃徐徐的又将茶饮了一口,不冷不热的描了一眼六六子。

正跪在三月凉风中的六六子接受到眼神,看着母妃唇一张一合,忍不住皱了皱眉,:“…母妃,再来一万遍,沈家小儿不是我弄病的。”

良妃把茶杯重重搁下,没好气的道:“我刚刚骂了你,你就一点醒悟都没有吗。”

六六子又将跪着的方寸之地往边挪了挪,好让自己跪的更舒服些,小指轻叩草蒲:“啊,我自尊心有点受挫,明天我也要大病一场。”

良妃一脸恨铁不成纲:“你给我认真点,沈家的都上门来了,可是你的表情在说你一点都不在意。”

六六子一脸认真的纠正道:“……你看错了。”

六六子面上说着一套,心里头又是吐槽一波,动不动就从别人眼睛里看出什么情绪来,两眼珠子明明隔了个楚河汉界的距离,这么犀利的眼神,你这是超级远视呢。

良妃威胁的看着六六子,非要六六子在自己的用心良苦中体会到真意。

六六子一瞧上这势不罢休的仗势心说要继读敷衍还真不大可能,只得低头认错,带着几分诚恳道:“母后,我错了,虽然沈家小儿昏迷不醒一半是心理原因,另一半肯定是我的原因。我一定将功补过,提上半座皇子府的宝藏亲自上门陪罪,怀着十二分真切日夜祈祷他早日恢复健康。

良妃总算舒畅了,呼了一口气:“没有那么严重,你正好撞上而已,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六六子看着良妃的神色满意了一些,苦着的脸上终于扯出淡淡的笑容来。

然而,六六子眨巴了眼,又听的良妃幽幽续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何罚你,心里又想个什么呢......”

六六子:“……”

……这个问题的太犀利了,一语中的,没错,在六六子心里,良妃也不是这种表面肤浅的人。

于是六六子目光如炬的道:“母妃,我们是不是被讹诈上什么东西了?”

说着,六六子在良妃摔碎了一个茶杯的愤怒中,这才很有眼色的席地而坐,心里头给自己默默的添上酒水:有故事。

良妃招手道:“过来吧......我儿....”

六六子望进良妃那流苏轻遮下那一双心照不宣的眼中,顿时不寒而栗,心头刚盛上的美酒洒了一地。好像每时每刻都是阴谋一样。

在异样氛围中,六六子谨慎的坐了过去,“沈家窥探上了什么宝贝啊。”

良妃冷冷的表情:“免死金牌.....”

六六子:“!!!”

良妃施施然道:“……所以是不可能给的,你就是过去做牛做马也好,让沈家的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这都什么人啊。”

六六子白毛汗全部竖了起来:“我都尚未成年呢,这么虐待我不好吧。”

良妃扶额,“好吧,我知道了,那

你是来气死我的,下去吧。”

六六子沉默一瞬,算了,还是……

贰拾肆

三月。

干支:丁酉年癸卯月癸丑日

八字:丁酉癸卯癸丑壬子

三月,是举行国内猎场停猎的日子,是香客上山的高峰季,是多情旅人和才子佳人踏青的日子,也是长公主女幼夭折祭日。

三月第五日,惊蛰

三月第六日奎宿归位

三月中旬,是历史上所记载过的大灾难的日子。

这一月,同往年任何的那些平凡的岁月其实没什么不同。

同往日一般,有幸运的,风流的上演,有悲哀的故事上演,厉色的故事发生。有新的生命降生,有不幸的生命离开。

三月,有人在台上唱戏,有人在台下听,唱的是一出《长亭送别》。

三月,春分,午时

流衣慌慌张张的推开那扇紧闭的门,里头的人安静的融入了尘埃,连呼吸都缓慢而甬长。

流衣眼角一涩,扶着门的把手,“主子,大事不好了。”

里头的人一动不动,把头埋进膝盖里,打开的门让阳光落在侧脸。

沈一不紧不慢的跟进来,将身子靠在门上,盯着手中苍白的折扇,放柔了声音,“说实话,我对你要说的内容很不屑的......”

流衣:“公子都知道了。”

沈一望了望天,“果然这种事还是太阳下山之后,一个阴暗无比的氛围说才更合适些。还有你,叫什么来着,流衣?你没事做就给我看好沈休,从今天起哪也不她去了,就在这儿让她发呆了!”

流衣哭丧着脸:“花家的第四子花容今日又失了踪,可刚刚回来时听人道说,是,是去了……”

沈一沉沉盯着流衣,又转头看着屋里头的沈休,淡淡开口,“……客气了,不是道说。”

沈一内心:我能说什么,说咱爹把花家四子躺尸的面部表情都一字一顿告诉沈休。

咱爹眼线遍布方方面面,咱爹学生工作五花八门。

辰时,之所以沈休又愿意走出房门了,不止是沈一知道的一部分,更多的是……

当夜笼沉沉罩下来,沈休顶着黑眼圈将步子落在鼓捣着土木工程的沈一,沈一困倦揉了揉眼,猛的见了披头散发的沈休,吓了一跳,手上刚拼好的模貝瞬间土崩瓦解,于是沈一垂着泪,语重心长的道。“你这样神出鬼没真的不太好!”

沈休目光透过沈一,直愣愣看着沈一后头。慢条斯理的道:“我想告诉你,我突然看到他来着。”

沈一僵硬的回头,沈休就背着手站在他后面,俯视他。

沈休淡淡道:“我去刚刚去找花容了,来晚了些,没有找到。”

沈一呆滞道:“我没听错?”

沈休:“呵,难道我说错了吗?”

沈一惊悚的看着沈休道:“你别犯傻。”

沈休赤着脚,蹲下身子,抱着头,有些情绪失空。“情杀,凶杀,谋杀,错杀……哪怕自杀,也总有个凶手在这里头。你不明白,就好像,好像一夜醒来,突然想起来没了一个人,而我一无所知。浑浑噩噩的,又好像陪了自己这么久的人,一转身,又好像从没出现过。”

这是猝不及防的听到花容传来的噩耗之后,沈休一直盘旋在心底的。“半梦半醒间,我又想起了以前的嘻笑打闹,我又觉的你们都在骗我,怎么看都像一面之词,我突然……就疯了的想找到花容,就是,想找他……”

贰拾伍

活在别人记忆中的人,有着人世间最丰富的表情,却也最为残忍。

一期饮醉,谁人梦来。此际,沈休依旧昏昏沉沉,不知年光几何,却在半梦半醒的夜间时分重见那个曾经那个排在自己课桌前头的人,梦见有人喝醉了酒,独自卧在群玉山头那几株紫丁花下。

梦见有人憔悴了一张脸,烈烈泪珠沾湿青衫。

又好像一切都只是醉酒的幻梦。

恍然间,目光隔着时空,隔着脉脉前尘,再一次地堪堪相遇。只觉得过往的一幕幕犹如浮光碎影般掠过眼前。

曾经红牙檀板,抚琴体觞,轻歌曼舞,诗酒尽欢的时光在一瞬间纷至沓来。

三月的春分刚过,沈休大病一场,病情反复,药石无医,连同沈休一同秉烛夜谈的沈一也感染的不轻。

当然,比起沈休,花容突然故去的消息更吸引眼球些。

因此,花家震怒,花容现身的那条巷子口附近的人几乎都恨不得要列为嫌疑人。

花容春分日早上失了踪,午时便莫名半躺在巷口,神态安祥,过路人以为花家公子树下休息,睡的久了,有人差使了人唤花家的人将花容抬回府中去。花容贴身侍女为其披衣,见花容睡的沉,便将睡的不分白天黑夜的花家四公子直接抬回府。

回府上后半盏茶后,花母入房看望花容,见花容不为所动,手一探,竟没了呼吸。

大夫秘密来了一批又一批,终无所获。

面对花家主母问责,侍女同一干下人叩破了头,皆含泪说:公子回府时呼吸绵长。

花母认为下人们互推责任,争相包庇,于是动用刑法。

侍女为表清白,撞柱自杀,死状之惨烈,也大夫也连连叹道,一般人自杀是会给自己留有余地,如割脉之人向来不是一刀死亡。可侍女当真头破血流,没有一丝犹豫,死绝了。

花母见罢,浑身瘫痪,下了死命令,今日府中之事不得宣张,速速叫花家老爷回府。

花老爷回府,亲自上门托老友帮忙查案。

消息走漏之后,是几日之后,上花府的人络绎不绝,花府闭门谢客。

那巷口再往上走,是条花柳巷,花容第一次失踪,便听说是一个貌美的女子携走的。

花家手一挥,列为重点怀疑对家,拿出重金包场子查案。

花家什么都缺,就是不曾缺过钱。

夜深了,沈休瘦弱的背影,似要融进幢幢灯影里。

推门而入,面前是一堆干煎尽的药渣,有些大煞风景。

一阵风吹来,一片投影落于头顶。

沈休抬起头,平静的道,“你来了。”

一道声音如三月春风带着微凉,“你知道我会来?看来病的糊涂了。”随即又轻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沈休在烛光下,苍白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远道而来的沈一,磨擦着双掌。“我听说顾三金榜题名那年曾破过一桩奇案,不知如今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你,有何感想?”

沈一眼波流转,苍白的骨节指头叩着桌面,半响,听的他缓缓道来。“也对,你们是在顾三手下教过几日的学子,所以呢,你该不是想打主意去他头上吧。”

沈休赶忙附合道。“是啊,在太岁头上动土。”

沈一不动声色看了沈休一眼。“你别这样说,我有点慌。”

沈休顿时委屈。“如果你能行,我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在别人头上,是吧。”

沈一两手一摊。“可你现在就把主意打在我头上了啊。”

贰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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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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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捌

话说花容的离奇死亡闹得学院里人心惶惶,苏云,叶洛洛平时同花容关系又最是要好,彼此对视了一眼,难免又伤感起来了。

经常玩在一块的人便时常聚在一起感慨着吊念,偏刚刚出去偷偷的烧完了纸钱,那日经过回院的时候看到了有人竟敢在这吊丧的关键时刻,穿鲜艳衣裳在学院里显眼的地方走动,可谓嚣张张扬的很,更别说顾不顾同在一个学院里的同窗友谊。

平时和花容关系不错的同窗们简直要气红了眼睛,顾克眼睛一瞪,便上前出言,定要扒了那人的衣服,痛打一顿。

结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去就套了麻皮袋,拖到小角落里干脆利落的痛打了一顿。令人不曾想到的是,不日后,竟有人找上门来。

众人因夫子发话,又都聚在一起,听候发落。

听得被打的那一方来人口水横飞的道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被打的那个学子仍是贵妃娘娘的小舅子,那日宫里头传来贵妃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小舅子心头一开心,脑子也不过一遍,便顺手的披了件红衣裳就按照平时的节奏就来了这学院。

现在小舅子毁了容,正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家里头的人便寻思着出来讨个公道。

罪魁祸首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偏生好说歹说也不肯承认罪过。

夫子们气的不行,扬言不敢收这样的学生。

但是这件事情却有大量的学子站在这乖乖低头的罪魁祸首的这一边。

两方不肯吃亏,最后闹腾到上级领导那边去了。最高的教育行政长官国子祭酒来了,还跟了一个官,两人谈笑风生的肩并肩徐徐走来。

沈休因为本来就在重病之中,又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病了就更重了。此时正奄奄一息的听着流衣同他讲此时学院如何的鸡飞狗跳。

刚喝完一杯苦涩的药,吐出了个舌头都泛着苦涩,反观外面的世界简直是热闹得令人眼馋。

原本以为只有先生来,不想流衣眉飞色舞告诉她,不止闹到那边,家长都找上了。

像顾念珩这样处处透着一种“我是高冷男神”气息的先生之一,同她对坐半日,至少半个字也没有透露过给沈休。

沈休的把碗放下,沉默一下,“后面吗?”

立在一旁的碍月接话:“并无。”

沈休又问:“叶落落他们呢。”

流衣:“已回。”

讲到这,流衣又眉飞色舞的道:“那么往后你又躺着几天昏迷不醒的时候,又发生了一道闹剧,就是这故事的后续了。”

沈休眼神暗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问,“你是说顾克他们在城头三月城头裸奔挂咸鱼的事件?”

流衣奇道,“主子,我怎么觉得这有点不太对劲呢?”

碍月也就着眉头思索,“是啊,这还是您的死对头接回的我们这边的人,还使人当街拿着的鸡血泼回了城下叫嚣的那一群坏人,想起来那场面可叫惨不忍睹。”

流衣,“……主子,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沈休喊冤,“你睁大了眼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他这是要把事情给闹大呀。”

两个小童对视一眼,感觉很有道理的,于是点了点头。

贰拾玖

沈相一脸疲惫的掀帘而进:“看来这些日子非禁你的足不可。”

沈休听到她爹声音,脸上的表情一僵,:“……爹~你想谋财害命吗?”

结果转眼看到她爹比她还要难看的脸色,立马狗腿子的把话圆回来:“开个玩笑嘛,我估摸着也就是病人嘛,多去散散心,散一下病气才好的快。。”

沈爹:“我看你是想把病气到处感染给别人。”

沈休:“那是一一”她险些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幸而及时闭了嘴,改口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怎么敢,我就真的想锻炼锻炼,这样好的快嘛。”

“哼,”沈爹显然已经看穿她的阴谋,“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倒把以前的给一次性的补全了。”

沈休:“……!”眨了眨眼睛,想着和顾念珩还有约定在先,总不能困死在这里。于是赶紧的撑起身子,仰起了个大大的笑容迎了上去,“爹爹难得来看我,你看我这病得不知牛头马月了,我病的时候也没见个人影来瞧我。”

沈爹面部表情几不可微的一僵,然后面无表情的道:“外面的事情你不用理会,我现在倒有一件事情和你秋后算账。”

沈休心头顿时虚的不行:“……啊哈哈哈,哪里又有什么个事啊。”

沈爹不温不火的盯着沈休:“府头的张太医说,你病的那一天,他屋里头可看到了鬼影。”

沈休闻此,竟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连摆手,“原来爹说的是这个呀。”

沈爹见此,眉毛顿时竖了起来:“那你惹什么祸了!”

感情还藏着不少他不知道的事。

“惹……”沈休刚开口就顿住了,

哈哈的笑了两声,干脆利落的承认。“什么祸都没惹啊,我也不过是那日察觉自己身体不适,不忍打扰张太医吗。”

沈爹往沈休跟前一坐,不急不躁的端起茶盏,做势要长谈一番了。

沈休默默的看着沈爹表情,也学着他的样子,不急不躁的拿起边上的茶盏,挑眉,“爹,怎么了。”

沈爹痛心疾首的道:“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到,我怕你哪天闯了弥天大祸,替别人背黑锅都犹不自知。”

沈休狡辩道:“我有做有什么事情,凭着爹的聪明才智会发现不了吗?”

沈爹:“所以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顿了顿,又很快的补充道,“不过,我可不会替你解决。”

沈休正直着脸道:“那我要你老实告诉我,花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爹冷笑一声,“你自己可都管不好,还想着去管别人的事。各行各业各有专攻,还哪里轮得到你去操心。”

沈休看着她爹负手而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毅然决然的别过头去。

沈爹淡淡的吩咐道,“你们都给我看好她,下次敢乱跑就给我绑起来,若是跑了,就拿你们问罪。”

沈休顿时憋红的脸,梗着脖子大声嚷嚷道:“要绑我,你们先踏过兄长的尸体!”

窝在自家的屋子里躺着中枪的沈一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心里不动声色的诽谤道,难道又有贱人想害我。

沈爹理都没理,直接把沈休像

拔萝卜一样拔开那个死死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苍白的手,然后拽着沈休的直接又按回到床上去,头也不回的踏出门槛,顺手的吩咐下人把门给锁了。

沈休拼命挣扎也没挣脱,又因没中午没吃饭,才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的耷拉下身子,把被子盖过头顶,一副自生自灭的模样休养生息起来。

窗户外面一片凄凉的月光悄悄的爬走了......

半夜有人送完饭之后,悄悄的跟进房的沈一进房后就是一甩门,瞪着沈休看。

沈休闭着的眼睛蓦然的睁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找话道:“我说今儿个怎么来了个稀客?”

沈一鬼鬼祟祟的趴在床沿上:“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亏心事?”

沈休装死。

沈一眼神怏怏不乐的看着沈休,那样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我说咱俩一起病的太凑巧了,感情你偷了药拿我做实验呢!”

沈休继续装死。

沈一继续滔滔不绝的盘问。“还有那一晚,你背着我出去偷偷的做了什么?”

沈休持续装死。

“不说是吧,不说我把你平时做的那些事全都抖给爹听。”

沈休专业装死。

沈一看着看着那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听不到的沈休,心里头有一股后怕。“你别给我悄无声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花家小子一样死在自己的梦里呢,赶紧给我吱一个声,否则我叫你叫你心心念念的顾三来给你哭丧。”

沈休的抓住了敏感词,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一颤抖了一下,睁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一,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吱。”

沈一瞬间来了精神,“快说快说,那夜你干的什么,同谁去的?”

“你不是知道了吗?干嘛还来问我。”沈休无语的看着她的兄长。

沈一意味不明的打量着沈休,“那夜可下了大雨,看到你一身湿透透的回来。”

沈休的眼里空洞迷茫了一会儿,“那夜啊……”

“哦,我找了许久没有找到花容,我听说早夭的孩子不得葬入陵中,便夜黑风高的又去了一回。”

沈休眼里有一道流光闪过,“也不知怎的就迷了路,恍恍惚惚中仿佛入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躺在寺庙尽头的鬼屋里,老实说吧,当时我醒来的时候怕极了。跑的时候还是抖着腿的,后来我就直冲冲的跑进了顾府。”

“你知道的,顾念珩一向睡眠不规律,说来也巧,那时辰他刚好就没睡,然后他就亲自把我送回来。”

“至于为什么回来的时候湿透了……”

沈一一眨不眨的盯着沈休,沈休眼光一闪,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回来的路上下了场雨,然后我就趴到他的肩头给他挡雨去了。”

沈一眨了眨眼睛,重心再一次的转移。“所以,折腾了一晚,你是给闹腾病的。”

沈休眼神又是一闪。

沈一抓起沈休的衣摆,“所以你偷来的药根本没有来得及吃,全下了我的肚子里!我说你在搞什么?!”

沈休又一次硬着头皮迎上沈一的目光,紧紧的抿着唇,不言不语。

叁拾章

最终,沈休语重心长的道,“人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说你何必在乎这点小事。”

沈一怒视沈休。

沈休换了一张表情,支离破碎的小眼神看着沈一:“你的年龄是将近我生命的二分之一了,难道这点小事不能原谅我吗?”

沈休看沈一没啥表情,再接再励:“你想想五年前你在干什么,多天真浪漫的年龄。”

沈一突然冷不丁道:“你怕是忘了,女子这般年纪该订婚,乃至上桥台了的年纪。自然不能同我比。”

“谁知道世事如此无常呢,”沈休笑道:“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就是同你一样的性别。”

沈一摊手,“算了,与其两人在这强词夺理,不如同我说说,你调查这么久,你有没有发现了什吗,我在这里有一桩十年前的旧案,牵扯上的一个是隐世的世族,一个是竞还是花家,他们我是调查过一遍,但是当年知情的人都死了。我的话,我只知道当年那隐世家族被灭了门,但究竟说起来,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原因。”

沈休斜他道:“你不问我为何偷药了...“

沈一无奈:“这什么联系?”

沈休悚然道:“果然这一切你都一无所知!万一哪一天发生你身上那事情就不好了。”

沈一看智障一样一样的看着沈休:“什么事情?”

沈休:“咂……比如说,我做梦梦见窗外院子头有轻烟,我早早起床,午夜越墙而去瞧见张太医院头有动静。一时好奇潜了进去,窥的张太医在研究药物。所以那天起,也就打算一探究竟了,于是在给你下药前,我看到隔几天有资质上乘的下人被偷偷送往那边,然后,我出奇意料的看到了我梦中的白烟袅袅。”

沈休神情俞发严肃,“那药不仅能令人昏睡,还会令人短暂的失去意识。更重要的是,食了此药的人,能被制药者用特殊的工貝短时间的控制住他的行为。”

沈一听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的道:“你用在我身上,我表现的药效如何。”

沈休:“……所以我怀疑我偷到了假的药。”

沈一又沉默了一下,呵呵道:“不是啊。”

沈休莫名的打了个冷战,“那你看起来非常的正常啊,碰上一点吃了就直接昏死过去了。”

沈休盯着沈一默默咽口水。

沈一看着她不知死活的样子,愤

怒道:“你怕不是下过量了吧?!”

沈休觉得坦白之前,话题可从关心兄长入手,这万一就是自己猜想那样呢。好吧...沈休:“兄长,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沈一冷然的道:“不想问我意见?”

沈休:“……就当这样吧。”

沈一又问:“貝体到何时何时的事了。”

沈休怯怯的道:“……啊,就咱秉烛夜谈那一晚!”

沈一:“???”

沈休眼一闪:“是这样的……就是你想的,你看到的那样,看你昏了,扇了你两巴掌没反应,我就先行去探探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就放你在这,我、就行走了……“

叁拾壹

文字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照面这词就很精辟。

就像沈休同顾念珩的不期而遇,只朝那漆黑的眸子里望一眼,世界就春暖花开。

沈休养了一日病,夜半偷偷掀开被子小心的下子床塌。

彼时,她急着去拜访顾念珩,四更天的墙天,与徘徊在月下的顾念珩打了个照面,竟是不期而遇。

清风吹过无恨,沈休蹲在墙头俯视墙下丽影,去了三魂七魄,只照一面,便可将自己直直贬入尘埃。

树影婆娑起舞,月光落于那双一池碧水盈盈微凉的眸子,沈休摸摸头,负荆请罪将头伏下,道:“是这样的,昨天吃完药后昏睡了许久误了约,我今早又逃脱不得,连忙派人送信予你,你是不是等过我?”

顾念珩将手徐徐的背在身后,施施然抬眼看了沈休一下,“你又提醒我,你失的了。”

沈休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别啊!我知了,这就下来同你陪罪。”

“不必,”顾念珩冷漠的看她一眼,眼中无甚情绪。“时候不早了,。”

沈休看着他打在地上长长的影子,琢磨了一下,“我怕我学不会......”

顾念珩抬起手,衣袖在微风中佛动了一下,细小的银光自他衣袖而出,径直将不远处的落叶卷起,扫至墙上犹带不安的沈休的脸上,沈休眼前一晃,只觉刹那风声凌厉了许多,身子出于本能摇摆不定,一时间,白毛汗全竖了起来,沈休扒在墙头,脚上似长了根的,手指都将墙上石砖抓出儿道痕迹。待察觉再无半分杀气,连忙抚平犹惊魂未定的心,愣愣的打量墙下四平八稳,盈盈伫立的顾美人,听的冷冷夜色中耳边他的声音不屑的笑了开来:“你说是怕我教不好你?”

沈休无辜又悲愤的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道:“等等,我想追溯一下为何你就答应了替我解答!”

顾念珩目光隔着时光,隔了月色,唇边泛起清淡笑意:“教我冷眼看着你巴巴送死不够,还送的喜笑颜开,掏心掏肺,犹不自知。”

沈休已经无法反驳了,真的好

恨自己脑袋不够聪明,还是被狠狠嘲笑一番,……于是,她弱弱的问一句就不敢再质疑什么了。

沈休利落从墙下而下,扬起嘴角,煞费思量,无意见抬起头,见咫尺之遥的顾念珩正在用看冷淡的眼神看着她,“先随我去那日你说的会扰人心神的地方。”

沈休虔诚而坚定的看着他:“求告诉古书上所说的蝶迷香的物种?”

“周庄梦蝶,蝶梦周庄。据说这一味香不仅令人入梦,且能窥梦。”

听罢,沈休面无表情的掏着耳朵,“为啥我听说这啥能预知个人命数,上能窥前尘,下能预未来。”

顾念珩将两个袖子拢在一块,解释道:“子缘,你劝你啊,传奇本少看些吧。。”

“喔,”沈休眼中光芒黯淡下来,一只手虚假的搭在顾念珩肩上,“先生,话本来自生活。”

说完沈休将小手捂着眼睛,无颜的从指缝里看着顾念珩。

微软风里听的顾念珩应道:“宫中有供贵人安眠药物,其中成分就有它,不见多神。”

沈休上前一步挡在顾念珩面前,轻巧拨开眼中迷雾,笃定的道,“那是残次品。”

顾念珩脚步顿了一下,随后静静听的沈休起劲了在扯,无辜的看着沈休,“还是你那同窗怎么同这些扯上关系值你费些心思。”

叁拾贰

沈休听罢,摸着下巴,站在那儿―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高谈阔论了,安静的模样配上略些深隧的眼窝显得很高深,不禁令顾念珩感到有些惊呆:“你,还走么?”

沈休回过神来,犹豫片刻,有些哭笑不得的坦白,“我好像是忘了怎么走了……”

顾念珩一脸平静,还扯起嘴角微笑了,只是那笑中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危险成分。“我在考虑要不要教你呢,我已经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了。”

沈休两眼一闭,挣扎了一转,终于选择暂时无视自个的脑回路中残存几道一闪而过的鬼影子,然后目光怨念的看着顾念珩:“对不起,我又出了问题……”

听到沈这句话,顾念珩愣了一

下。但平素见惯了沈休的不靠谱让他很快适应过来,快速调查了方针,领着沈休到屋子里弄了些符,将一面光洁的镜子放在门沿,神奇的是镜子会自动沿着贴有门符的地方走。

沈休见制作此类符会使某些物品一旦沾上即沿着规定好线走,一时新奇,于是不自觉的问了出声。

顾念珩一脸你见识短的模样,又见沈休巴巴的望着他很感兴趣可怜模样,也就不嫌麻烦的解释,“这叫磁性,镜柄有磁铁,你所在的地方可能有磁场,你还记得你那晚一踏进门,被沾在门沿上的情景么?”

沈休看着顾念珩严肃认真的侧脸,默了一会。

所以,当日不是自个得子痴迷症,爱屋及乌,爱顾三公子,丧心病狂的连他家的门沿不放过……

看来,那片林子的确诡异的很,怪不得,平时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严令五申不许族中子弟偷跑去那边。

沈休沉默的低头,寻着顾念珩的影子,一步一步紧跟着他直来到三楼雅阁,转个弯,便见一紧闭门现于眼前。

顾念珩不知从哪掏来的铁丝进行开锁,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多年的老手。看的沈休叹为观止,连她这个自称不学无术的人都自愧不如。

生锈的锁落地,安安份份的躺在顾念珩的掌心上,沈休上前一步,看着顾念珩面不改色的推门而进,沈休踏上门槛,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顾念珩道:“你不是真的是个卧底吧,要不是反派。要不然怎么还要学这些,还就在自家现学现用。”

顾念珩径直向前,拿一帕子擦擦了些尘灰的桌子,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我偶看书觅得的,就现学现卖了,不想总是能灵,反倒就把钥匙荒废了。”

沈休:“……”一种深久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悠然而生,于是木然拍拍掌,以表佩服。

顾念珩取了几本脏脏的,疑似垫桌角的书便施施然的下楼,不曾惊扰任何一个人便一路走在街上。

街上无人,只几盏红色灯笼孤零零的挂着,偶尔路过荒废的街口倒可以看见穿得很破的,几乎是风可自由的出入衣裳的乞丐,有老人和孩子瑟瑟发抖缩在风吹不到的巷口角落,也会不久冒出一个拿着锈迹斑斑的铜罗,摇着红色发带扎成的铜鼓,在空无的大街上―脸灰尘和苦相的打更人便迈着两股战战的腿,扯着桑子壮大了胆在喊……

风一阵阵吹过,沈休扯着顾念珩衣角,凉凉略过几个古怪的人,沈休心头莫不颤颤巍巍两下,一股不安从脚底升起。

看见空荡荡的铺口滚下几粒籽,沈休突然清楚记得平日里卖水果的小贩,小心地拎起一串果子,把那些裂了口的果子仔细地摘下,然后把它们最大最好的那一面朝外码好,在薄暮里用芭蕉扇赶着聚拢过来的蚊蝇,而自己财大气粗看见就挑走了人家整个铺子里的果子。

顾念珩停下脚步,坐在树阴下,一边眼睛寂寞地望着正在发呆的沈休,一边眼神却毫不懈怠地关注着从四面八方飘来的风,仿佛要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异常。

沈休觉得不安,她对这你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呆呆站在顾念珩不远处,等候他发号施令。

叁拾叁

顾念珩―边走,一边挨家挨

户的探寻,每路过一扇门,对沈休都是一种考验,因为看着顾念珩的模样,就要敲开那扇门的标准姿势。

沈休额上冒出几条黑线,有点压力。

顾念珩最终在一户普通的人家停下,目光悠远,退后一步,冷淡的看着沈休,“推门。”

沈休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又看了顾念珩一眼,终于确认了他在同自己说话,指着自己,“我?!!”

“还有第二个人么。”顾念珩轻笑,顺手将门轻轻松松的推开,率先进去。

这里和京都别的地方不同,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派头,……但是如果是这里的话,沈休默默看了顾念珩一眼,是先入为主还是怎么的,她觉如果是这还挺好办的,总归顾念珩能解。

沈休随着顾念珩走到屋里,走过竹林,沉睡的夜,唯头上星空,所过之处,竟然无一盏灯火。

“林中,夕阳,月下。”顾念珩站在被微凉月风吹的簌簌作响的竹林深处,背对着手,缓缓道来,“将梦拆开,引人入局。”

沈休觉得顾念珩好像比较适合这里,若不是小心翼翼的扯着顾念珩的衣摆,沈休都以为天青色衣衫的顾念珩同这片竹融为一体了。

沈休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之前是怎么走过来的?”

顾念珩摸了摸下巴,“好像不是在这,但是这户人家我之前留意过,屋子的主人是个有意思的人,远房亲戚家,父母都早亡了,收养他们

的亲戚似乎和顾家有些交情,我路过那里,看见过他的人,当时因为你,心情不好,想着绕开,谁知道竟让我发现了不同寻常。当时的顾家二房在派人劝说他当小七的老师,于是就被我顺手抢了他的生意了。”

沈休听到顾三公子非常不讲理的道:“后来他又来过几回,我同他结交过一二,就突然觉的后来的他成日混在赌坊,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休:“……又后来呢。”

“后来啊,我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偶然又问起,听下人说,他有可能死了。”顾念珩眼中有憾色。

沈休愤愤道:“那你带我来这干嘛。”

顾念珩对沈休熟视无睹,自顾自迈开脚步,转了一圈,眼神四处搜寻,突然就开口感叹,“原来,……长什么样。”

沈休也跟着顾念珩转悠,风吹起额头上的发,突然就福至心灵,喃喃自语,“现在这种感觉挺像的……”

“是吗?”顾念珩一动不动的看着沈休,想了一下,微微侧目,似乎在脑补这会是什么样。……好奇的问道:“这是我唯一知道以梦为引的能人异士,听说他故去之后屋里头还留有阵法,你会觉的熟悉?”

沈休一拍脑袋,“这场合不对啊!”

顾念珩面无表情道:“什么样的?”

沈休:“就是......风。”

顾念珩:“呵呵,是你熟悉的地方没风么。”

沈休一笑,笑得顾念珩的慌,而后连忙道:“你说你发现什么了吗。”

顾念珩冷冷道:“我们已经入阵了。”

叁拾肆

沈休若无其事的应了,仿佛顾念珩在深夜竹林里面谈论的只是些芝麻大的小事。

顾念珩向前走一步,挨着沈休,抛出塞在怀里的书,沈休手脚冰凉,眼睛一瞪,快速的接了手。

不得不说顾念珩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但就办事能力这一点真的没话说,距离他应的这事不过二三天,沈休就莫名其妙的觉的要真相了。

顾念珩别了沈休一眼,手把手教程,教沈休最基础看图能力。

沈休百无聊赖的旁边干瞪着眼听着。所以当顾念珩开始示范时,她很开心的扔下书,去模仿顾念珩了。

只是打迈开,发现自己突然就腾不出脚来了,看到顾念珩还在镇定自若的现学现卖,沈休兴奋的脸―下就垮下来了,乖乖低头认错,“先生,我不会……”

顾念珩从前头又回过来,用眼神示意沈休接过自己手中的书。

沈休把书轻轻合上,还贴抚摸书角,生怕打扰了它,得意的看顾念珩道,指着书籍:“它自己合上了,不肯把好东西让我知道,还是你手把手,慢动作最让我受用。”

顾念珩摇头拒绝,看着沈休幽怨的小眼神道:“这些东西给了你,不会用也不是个事......”

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沈休还是十分不爽,道:“反正能走出去就是了。”

话音落下,“扑通”一下,空气中突然就静了好多,吓的沈休蹲下来,抱住顾念珩的大腿,“你别不是让我自力更生,想抛下我吧!”

顾念珩一脚佛开沈休,冷冷道:“年纪小小,就要学习,作为你的先生,我应该是教你学习,不止这些东西,明儿还要把你那些学过的彻底检查一遍。”

沈休听的两眼一翻白,差点晕过去。她觉的,对上一个智者,尤其比自个辈份大的,训人的习惯,那些句子是摇笔即来,不假思索的。

这会,顾念珩又重新的,认真的交代了一番,沈休也就静下心来听进去了,正在好一番思量,就一个不留神把顾念珩看丢了。

沈休有几分箫瑟的站在风起的鬼哭狼嚎的竹林,四周黑暗不见光,不见人,连星辰暗暗黑黑的。沈休站在原地,气氛有几分压抑,但完全可以想象顾念珩是怎样的扬长而去的,好了,这会但要想到怎么出去,并且也不要想到自己那夜所梦究竟是什么,那些片段,是真相,还是自己意想出来的事实。

是存在过的,还是只是别人梦中的流光片影。

但是,无论你怎么想,在强者是毫不要紧的,因为真正强大的人,往往可以被梦而出。

可沈休就正做了吃苦的材料了,她总是在梦中分不清楚现实同梦,总带几分恍恍惚惚。叫她破吗?她都分不清,怎么破。

有冤无头,有怨无主。

这不仅是一桩案件,更像是悬在心上心病。

又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那

么,大概就能体会她的以为梦中所谓真相了,是真的,或人为的幻境的纠结了。

难道,沈休潜意识里认为花容的死是自杀,那么又和什么事有关。

然而,先前已经说过,这只是一个荒芜的梦境。

沈休猛然睁开眼,瞧见近在咫尺的顾念珩睁着一双美目不善的望着自己,而此时顾念珩指腹正用力的捏着沈休的掌心,沈休心神一恍惚,又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于是呆呆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做梦?”

顾念珩眼神淡淡的看着沈休,又很快转头凌厉的看着远方。“再不走天亮了。”

沈休对上微凉的眸子,心头的迷茫被一头浇下来,透着心的凉,这才如梦初醒。

直到被顾念珩嫌弃麻烦,先是一肩扛在肩上,又被顾念珩嫌弃体型,直接给公主抱了。

沈休埋在顾念珩怀中,不经意对上顾念珩的眼神,莫名读懂:学子,你略重啊。

沈休低头盯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步伐,全程掉线。

当走出林中,回去时,天刚破晓,路上同顾念珩闲谈,沈休方得知,自己梦中已过一春秋,梦外也不过一息之间。

沈休本来就很傻了,听了之后,顿时就更傻了。

叁拾伍

京都有善长布梦的人,自然就有善长解梦的人。可既善长布梦又善长解的人不多,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便是原本朝三朝元老嫡次子、推动一系列禁止诡术律法建立的方乘储。

沈休惴惴不安的让顾念珩前去拜访方乘储。

顾念珩目光平静,讥笑,“你不知道方乘储是个聋子么,你亲自上门去,不如书信痛快些。”

沈休听后脸色苍白,仿若从未从梦中走出来,荒张的退后一步。

想来最近着实困扰,而随着恐惧日益滋长的,是一种道不明的情感。她总是在梦中见到的人和记忆里的人是和现实两个不同样子。梦是断断续续的,但好像又可以连贯起来。梦中她和花容对坐,眼眸澄澈的他攥住她的衣袖,说:“你常来看我好吗?”

梦中的她点了点头,花容轻轻闭眼。他死的时候,沈休连最后一眼没来的及看,走的悄无声息。

她扭头,一时无言。

顾念珩同沈休在天明时分别的,临走前,顾念珩又忍不住别了一眼沈休,叹息一声,看她冰凉指间抓紧了自己的袖子,看她只顾直勾勾盯着没说话。顾念珩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中漫延开来,连自己都出其不备,他听到自己笑着说,“你明日下午可同我去一趟。”

沈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眉头顿时舒缓开来,像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回去之后,沈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满脑子却是顾念珩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目光,看见那一张清丽无双的脸上,唇边的笑像是染着醉人的毒,眸子里满是盅惑的意味,他朝

她招手:“你过来。”

这慌地一匹。

天亮了,挣扎中沈休失去了所有意识让自己沉了下去。

“睡的跟死了一样。”沈一起了个早,早有预谋的偷偷蹲在沈休床前,忙不迭地把沈休从床上捞起来,手脚麻利的给半梦半醒,不辩东西的沈休穿上衣服后,匆匆携带着她逃离沈院。

沈休睁不开眼,只迷糊的觉的地形颇为复杂,沈休放空意识后.单薄的身子随风摇摆,穿过了错综的小道。等她彻底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巨大的乱葬岗中,她一脸惊吓坐起看见四周,一动不敢动,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些逃离。

沈一在沈休恐惧之余时出现的,沈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举着折扇谈笑风声,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沈休,有几分好笑的道,“你还会怕啊,出大事了,我跟你说。”

山石隙间漏进来的光照亮白骨森森的大片黑土地,沈休缄默的坐在方方正正的一块的岩石上,垂着头长发披散着遮住了面容,又像睡着了一般。

沈一不悦地绕着沈休挪动步子,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我去查证了一番,府中被送去的人都跑这来了。”

沈休猛的睁开眼睛,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沈一,带着心有余悸,轻轻的道,“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知道我还一大早带你来这,呵,看风景啊。”沈一一笑而过。

沈休悲伤的感慨,“来这干嘛呢,还不如睡足了找人给我解梦去。”

“解梦?”沈一拂袖,淡淡的道,“你这就别想了,谁不知道京都玄学最牛的就是那方乘储,然而当年那件灭门惨案之后,他不曾再指认了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上次他还去牢中对案中的主犯网开了一面,为其辩护呢。你是一心主持正义,就别去拜托人家了。”

“还,还有这哽,难道让我去询问―下都不行?!!”沈休急切地问。

叁拾陆

沈休被沈一浇了冷水之后,便是又有几分迷茫起来,到了这里,便思量回去问了顾念珩此事再做考虑,沈休抬起头来,弯眉笑了起来:“咱们现在是打算蹲在这去问问鬼神?“

说着,沈休便起身,同沈一一起去了蹲下身子考究。

没见着什么名堂,倒是阴风阵阵,令人惶惶不安。

终于在沈一带领下,忍着发寒的心情,见到这个在传说中被拿来做实验的府中小透明人。沈休站到僵硬的变色而又污圬的不辩姿色的尸体面前,抓脑袋一寸发退后一步,面色难看。片刻后,她却是站了起来,慢慢道:“你说,爹知道吗?”

沈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等等,刚刚蹲久了,现在看什么都有点重影子,等我晃会,再想着怎么去回答你眼里的那些问。”说着,沈一又乱颤着,打起了折扇,打不开。

沈休面色不虞,这时也冷不住脸,笑了起来。

沈一面色不善,撅嘴道:“知道与不知道又能干什么,总归发生在咱府上。”

沈休掩着鼻子走远了些,到坡下青草地上去,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连忙端端正正展开上,将脑中一闪而过的思路快速记录下来。

沈一扶好了头上的帽子,遮住了那片雪白的额角,也掩住了一道道昨日磕磕绊绊摔在石上摔出来的印子。昨晚从这条路上走回来,沈一就看到没有任何的痕迹,心道可得再谨慎些,免的哪天被灭口了还能就地解决,给扔万葬岗这块地。

后来沈休咬了指头滴了一滴血写下去,写了很久很久,纸上出很多时间,地方,还有些画符和路线。到写满了几张纸时,沈休两眼发黑似得了一场大病,阴风吹来弱得像一只瘦猫。

正午时分,沈休蹲下又站起来,四周的一切就变成熟悉的绿色,一眼望去,是秋千,庭前落花,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沈休因病退回府中,沈一把她揽回去的时候,就搬来到沈休隔壁的一间小屋里。兄妹俩在藏书阁借到很多书,读了很多有关玄学理论,尤其十年前那一桩案子,凡提到的,哪怕只言片语,也珍视异常。从寻梦记到世家荣华录,两眼晕乎的沈家兄妹试着从理性分析中找到一条通向目标的道路,结果,一无所成。

沈休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心情烦燥不说,那时候郁闷得发疯,老盼着在突然就知道了真相。

沈一把路边捡到一只鸟提过来闹沈休,开口谈起学院里的那些风波来。

连一直被遗忘的死对头也一并带起。

可是沈休正两眼浮肿,脑袋疼痛,困倦的不行了。于是将手捂着耳朵,将头埋进枕头,沈一话音愣是迟迟没有着落到沈休耳中。

直说到自导自演的沈一都不好意思找找借口说下去了,于是开门见山,“十六那小子来过几次,被爹拦下,给请去喝茶了。我觉的里头大有文章。”

沈休转起各种念头,但是又绝对不能理解。于是撑起身子,“最近事是多,爹也老神秘。”

“怕是同爹关你小黑屋少不了关系。”沈一觉的有理,于是也略加分析。

“难不成关了我,还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成??!!!”沈休冷淡的笑上一声,随口鄙夷。

叁拾柒

“我看,爹对十六皇子有意思。”沈一非常考究的托着脑袋沉思。

“怎么说话的你,爹一把老骨头,哪招架的住,你给我说说,爹怎么样就把你给招黑了,惹你颇多闲话来说……”沈休起身上前道。

沈一面上颜色起了变化,将眼峰一转,笑言,“你觉的十六人怎么样?”

沈休闻言大惊失色,沉默与沈一对视一眼,侍女们便都被打发下去。偌大的散着浓裂的药香里房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里熏香有一陈没一阵顺着香庐流到浅浅的呼吸里。窗户没有关紧,外头凉风吹进来,吹得沈休心头发凉,“莫,莫非,爹多年不续弦,因,因为好,好男风???!!!”

沈一忽地就脑补起头一次见到十六皇子的场景,穿着锦衣华服坐在书案粉雕玉琢的模样,一阵明明晃晃的风吹来,将尚且沉迷的沈一吹醒,见沈休呆若木鸡的看着自己,沈一咳了一下,忍不住逗:“子缘啊,若是将十六皇子配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沈休正忧心忡忡六六子会不会是破坏自己幸福美满小团体,闻言看向沈一,一板一眼地道:“我生得漂亮,须配一个比我更好看的郎君。”

沈一殷勤跑到沈休跟前,拽起她的衣袖,道:“你是一定要跟顾三好了?”

沈休面上有些莫测,看着面上高兴极了般的沈一笑道:“顾先生自是顶好的,待我长大了,我就要爹爹将他送予我。”

沈一轻轻皱眉,不动声色地将衣袖从我手中扯出,而后笑出声,将腰板都笑弯了,似迎风招展然后残忍被大风摧毁的迎风花,“你,你还真敢说,你可知那顾三是什么人……”

沈休不悦,哼哼二声,便眼不见心为净,拿着枕头将沈一赶出去了。

申时天突然下起雨,浙淅沥沥,潮湿阴霾。

瑟瑟裹风,行人渐稀,细白的雨线中,街巷尽头一人白衣墨发缓步走来,撑着青纸伞从容往相府走去。

沈休这个时辰在安份躺在床上,嘴角泛着液体,抱着她心爱的被子准备长相厮守,地老天慌。

流衣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到屋里,急忙的将沈休唤醒,将她睡前再三嘱咐的话倒豆子似的倒出。

沈休迷糊中听到顾念珩的名头,吓的直把怀枕头扔了出去,似僵尸般直挺挺的将身子立起,眼一睁开便拉着流衣好一顿问。

沈休听着流衣三言二语干着急,赤脚跑去铜镜前手脚并用的收拾自己,流衣一愣,连忙抓着沈休鞋子矮着身子给她套上。俄顷,沈休对着镜并来发现有何不妥,这才施施然推开门去。

走过铺天盖地落花的路,踏上百阶绕过楼,才始见屋中一角。

抬头,那一截泛白的颜色映入眼眶。才发现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命格就已经刻在了那个春江软醉的晨日,白衣男子折柳而奏,声如流云。

沈休立在台阶上,对面的顾念珩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错神,撞进他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顾念珩样貌风流,向来不大爱笑,此时面色清冷,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令妹自是配的上殿下的。“

沈休进来,恶狠狠的盯着顾念珩对面的沈一,极尽讽刺。“又在这胡说什么!?”

沈一一眼看见沈休眼里掩不住的轻蔑,脸上的热度一下子退下

兴去,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来来来,子缘啊,你家先生来解你禁令带你出去走走,还愣着干嘛啊。”

午后风静得厉害,沈休走到顾念珩面前,柔缓地道:“兄长说笑了,天色已晚,请容我随先生去拜访方家公子吧。”

沈一看向我的目光凉薄,如利刃般劈在沈休身上。“这么急着办事啊,顾三公子这才刚来就赶人家出门,你不地道啊。”

沈休坐下,一把握住茶杯,似乎是恨不能将茶盏当破坏好事的沈一一样捏碎,然而,她抬起头,笑眯眯的道,“兄长说的对。”

那天雨过开睛的一缕阳光微弱落进沈休眼中,她身着绣着日月星河的黑色长袍,手中拿着―把绘了山水的纸扇,然而,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发青的脸色,不知涂了多少层粉,才让沈休看起来还是玉冠墨发的俊俏样子。

沈休不知忍了多少哈欠,才忍不住站起身来,将身子往顾念珩身边―站,便很自然纸扇轻挥,将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

恰在这时,沈一指着沈休说:“其实子缘病重,不宜出门。况且那方家公一向不见客,我看这事而是算了吧。”

沈休意识模糊,云里雾里。

顾念珩骨节分明的叩着桌面,不动声色的望着垂着脑袋,直往脑上掉粉的沈休。默默将杯上茶水又轻抿了一口,眼底倏尔幽深起来。

直到顾念珩转身离开不再继续履行约定,沈休靠在桂子上才刚情意绵绵同周分手,见亭子上冷冷清清只沈一一人,心头止不住的嚎嗡大哭,撸了撸袖子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愤怒的掐住沈一的脖子,“你同他说了什么,我要杀了你。”

然而对方却只是满脸惋惜看着她,递给她三两银子,“你就当失约的精神费用吧,这水杂,你就到再给人打杂了。”

沈休呆呆看着那三两银子,许久后,方才问他:“是不是,你早有预谋?”

沈一微微――愣,片刻后,他慢慢道:“别想那么多,临时起意。”

沈休头发上指,深深吸了口气,立马将鞋子脱下,抓着鞋板追着沈一就招呼上了,“你这么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沈一摇了摇头,手脚利落的闪开,敛眉柔声道:”阿爹政务繁忙,子缘你又在养病,实在不宜过于张扬,这真的不是个时机,想来顾三心里也是有数的,要不然怎么走的这么痛快。”

沈休听沈一这样说,将鞋子放下,撩开下摆,将一只腿大马横刀的放在石凳上:“还不是你在乱爵舌根。”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兄妹俩心头蓦然一凉,齐齐回头。便见院子入口,穿着官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来的沈相,一开口,声如洪钟,气吞山河,直把兄妹俩震的不敢说话了。

屋子正中央紫色鼎里燃着檀香,烟雾袅袅,沈休同沈一一左一右的恭顺地立在沈相后面为其捶肩,不再说话。

叁拾捌

说实在话,沈休对府内府外大小事务并没有一分感觉,但亦知道身居要位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又哪里有一日能高枕无忧的过的。

当今皇帝风烛残年,储君位子引的一众柴狼虎豹争相掠夺,朝堂之上诡诵多变风云暗涌,个个争相

朝宫里塞人。

沈休坐定在她爹跟前,沈相双手垂着,絮絮同她说了许多遍道理,诸如,须事事谨慎小心,沉熟稳重不多提了,什么多为以后打算,必不能为不值得事争之高下又是老生常谈。

同以往一样,沈休垂着头,笑着温顺地应下,同依例公事一般。

室中温暖,沈休又有几分困倦,沈一站在旁边使足了劲掐沈休。

沈相一转头,张了张口,眼中掠过明晃晃的寒光,沈休吓的立马醒了神,将腰扳挺直。

有下人扣门,沈相应了一声。门口进来几个衣着相似的人,沈休瞧着多有眼熟,心中谨记一二。

沈相有几个贴身的丫头,其中一位最为活泼,令人有几分印象,人长得也娇俏秀丽,沈休犹还记得名唤如意,颇受她爹宠爱的一个人。如意弯起嘴角将沈休送出屋外,轻笑两声,不时抬头望一望沈休,神情恭谨,声音低低的,笑容可掬的提点她,“沈相有意将你配给人家。”

沈休回头看着没关严实的门,见一众人来请安,规矩也只草草,时而交头接耳或侧头沉思。

沈一慢悠悠的,默默的站在沈一身后,瞅着沈一甚是感伤的站在弱弱的余晖中,突然朝着前头夕阳深深鞠躬,那模样似为自己默哀。

沈一拍着脑袋,一眨眼,竟不见沈休人影。

沈休望着迟暮,福至心灵,一溜烟跑到沈老夫人那边去请安去了。

看着莽撞的沈休直愣愣的,一下子摔在门槛上,老夫人放下茶盏,双手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赶紧使人扶沈休起来。“再过二年,你父亲就要撵出府,你也不是初知人事,你不仅要守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之制,在任何时候,你们应当记住礼,出去外头切不可这般冲撞,传出去会闹笑话的。”

沈休,“………”

一干下人陪着沈休点头称是,沈老夫人起身上前道:“说吧,你这猴精又找我什么事?”

上次是将厨房烧了,上上次是将世家子弟打伤了,上上上次是往她爹房里送人送抓个现形……

想来这次来也是闹的鸡飞狗跳的祸事了。

沈休一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沈老夫人跟前,因着沈休手脚利索,连离的她一步之遥的嬷嬷终究没拦下。

屋子里头的人面色皆有变化,沈老夫人将表面沉着,将佛珠转的更快了,道一声阿弥陀佛。

沈休将眼锋一转,涕泗横流,“奶奶,你是否能许子缘一个愿望啊,且末知阿爹心里如何想,但子缘的对所悦之人欢喜如此,已经不知何为规矩了,阿爹他十有八九要棒打鸯鸳啊!!???…”

沈休以手捶地,说到兴起处,掩面而泣,怯怯抬头将眼光扫向沈老夫人,偷偷的看沈老夫人反应如何。

叁拾玖

叁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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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章

宫里头传来消息,皇后因有身孕而被加封为贵妃的罗家妃子之故,被削了很大部分宫中权力,缘起不过一桩小事。

因宫中罗贵妃产期将近,皇上下令其不用请安。

那日尚事房的人呈上一些花样让皇后挑选,皇后转头一想,便差了人送去贵妃宫中,顺便赏了些东西。谁知贵妃当时抽了什么风,收下之后,非得挺着大肚子来谢,谁知半路上恰好下了些雪。

受了凉不说,贵妃又一个不小心进门的时候脚打滑,摔倒了。平常人摔倒了也不会说出什么事,偏偏贵妃挺个大肚子的,身下血流成河。

皇后出屋,看着这一地开门红,脑袋一疼,急呼太医。

很巧了,皇帝也在,那一日宫中梅花开的好,皇抬眼无意中瞧见鉴内一枝梅花,想起上以梅为雅号的皇后来,转而又想起皇后入宫时那一佳人面目来,帝君感叹不已,于是二话不说,轻车简装的便来了皇后宫中。

可惜正好撞上一出好戏,皇帝顿时热血沸腾的恰似被这一路冷风刮跑了,凉凉的看着皇后。二话不说下了定义,“朕竟不知我的好皇后背着我是这样的人。”

皇后性子也傲,看皇帝一来就误会自己阴奉阴违,当即冷了脸,也不作解释,也不去换留皇帝甩袖而走去看贵妃的身影,小心冀翼缝缝补补心又碎成碴碴,一点一点将温和啃噬殆尽。

于是顺理成章的,同皇帝闹不和的皇后被削权了。

皇后一点不急,但一向投靠皇后的妃子和皇后身后的人急了。

良妃更是当夜去了皇后宫中,秉烛夜谈。

良妃回去之后,不久找了几个姐妹一合计。想着若能邀来帝都四方世家女儿,挑个好的,定能减了上头的压力。

皇上风烛残年,又风流到近乎荒唐,儿子没没下几个,众妃寻思着好把机会多留给下一代。

听到良妃准备给十六招皇子妃消息后,躺在病床上的动了胎气的贵妃当场脸都黑了,于是差遣族中子弟效仿。

京都人看两家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脑袋人热,纷纷跟风。

宅在家的沈休病刚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关了整整二十天。又听闻花家连夜搬出京都的消息。因着生死未明的花容线索又找不到,窝在院子里,心情格外的暴燥,结果耳朵里又传来一号八卦小能手碍月喋喋不休的讲京都近日来的跌宕起伏。

沈休掏耳朵,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爹也来了跟风什么的。

最近日子不好过,摧婚摧的紧。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三日后,沈休在院子的墙角折梅花,在捧着花瓶回去的路上偶遇了折梅的几名侍女,听的其中一个侍女道出沈府有意去凑热闹。

沈休立马凶巴巴的逮了几个侍女盘问,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她爹还真的呈上去了,说是沈家三小姐。

三小姐所谓何人,乃沈绵也。

沈绵何人,相府母夜叉也。

沈休立马想要去平日避而远之的沈三小姐院子,狠狠嘲笑一番。

沈绵年芳十八,嫁了几次没成功,最近一次差一点嫁出去了,结果半路给退货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当沈休恶作剧的偷来回贴的生辰八字,顿时像被闪电来来回回的劈了个外焦里嫩。

再看送出去画像,肌肤莹然,眉目如画,纸画上的样貌不正是自己??!!!

沈休顿时不淡定了。

肆拾壹

沈一邀了韩家的公子和几位亲近的朋友一起入府中作客。

踏进门槛,转头一看,见沈休扒住府上的朱漆大门,探出半个脑袋意味不明地望着他们一伙人,乌黑的眸子黑的像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看着这个孩子对自己好像有话说的样子,沈一顿了顿脚步,心头一颤,一种异样升起,然后,微微别过头去,当作没看到的样子,欢快的又同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沈一又带着一伙人去赏花,正煮着茶,没空理她。沈休也不焦不躁,反正沈一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沈休远远地看着,她有话说,她不急。

沈一眼皮一跳,对上沈休目光如炬,心中长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了,好像也没什么,让沈休过来吧。

沈休向来畏寒,难为她今天如此有毅力。

沈一点头,沈休便快步跑去,淡色的眼珠笼罩着发黑的眼框,眼皮轻轻一动。还没开口,沈一便一脸嫌弃的往她手心里寒进了一个暖暖的小手炉,沈休咳了咳,不动声色的看了沈一。

沈休将沈一拉到一旁,半响不言。沈一酝酿酝酿一下情绪,试探性的开口。“你该不会是变异思迁,喜欢上在坐的谁吧???!!”

沈休踮起脚,伸出冰凉的指头手用力的打了沈一的脑袋。

沈休低声开口,“你老实说,这是爹的意思吗?”

沈一摸了摸身上柔软的白皮大衣,又看了眼莫名其妙的沈休,挥挥手,“哦,你的生辰八字啊,挺好的一门亲事啊,怎么了。”

阳光透过花影,在满院缤纷中投下斑驳的金色光点。

沈休目光一点不友好,拽着沈一的衣裳,“你???!!!都回贴了,我竟不知道,你一点都不告诉我吗,啊!”

沈一目光望着坐在他们的对面一群人,看得很认真,心里明镜似的。“喜欢一个人,同嫁给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沈休听着,大笑起来,模样甚是开怀,倪着沈一,“你该不会是因为阿爹给你配了隔壁老王家的千金,你的人生观,价值观扭曲了吧。”

沈一眼一横,“这年头哪还兴娃娃亲啊,我跟你说,像我们这种官二代,妥妥的是用来家族联姻的。”

沈休眼神鄙视,沈一将手放在唇上,“还有啊,我跟你讲,我怀疑顾家是铁了心投奔某皇子党的,我们这群俗人惹不起。知道吗,好好的将沈绵名给顶替了,嫁过去混吃等死不好吗?”

“你生活阅历匮乏,没有心动过,没点感情历史的人,不懂的精神需求,我是表示十二分理解的。”沈休顿了顿,“我现在是来质问你的!!!为什么不同我通风报信。”

“我觉的这门亲事挺好的啊,这主意也很合理啊,我都找不到借口来反驳!”。沈一一副理所当然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坦然的耸肩。

“帮我个忙。”沈休沉思了许久,目光呆滞的投于沈一眼中。

沈一退后一步,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肆拾贰

“什么大事?”沈一惶恐的看着沈休,结结巴巴的问。

沈休将眉眼笑,“也没什么事,就是让你帮我再请几天假。”

沈一将手捂了半边的耳朵,“这不好吧,你再请,学院就当没你这个人了。”

说着沈一看着沈休超安然的样子,又输出一条信息给沈休,“!最重要的不是爹会打死我,而是学院的各方人马早就闹的不可开交了,你不心动???!!。”

沈休眼皮一跳,“不急,刚好几天后会有考试,我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事情弄明白。”

学生除去过年、皇帝生日、病假、回家以及每月的初一十五放假,其余时间都要读书学习。

沈休又是跳级又是落课,没指望还能积分毕业。

“你还在查啊,实话告诉你吧,花家四公子出事那会,国子监不少学生查过这件事。后来有人认了罪,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人折腾死了。连花楼里的玉无暇也一同消失了。这桩案件,哪能查的出来……”沈一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将她看着。

沈休一路浑浑噩噩中走来,从平阳湖连夜翻墙踏马而归到鬼林梦境,或许还来不及查证什么已然错过,都都不重要。当辗转反侧的夜色来到,重新燃起的干劲平白多出几分毅力推着向前走了。

景色在身前褪色,如同过往时光埋入了远古的洪涝,沈休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为少年的百里相见,长亭的送别新酒,载酒载歌发月,尽成芜杂的残痕。时不可追,人不再来。

沈一审视的将沈休看着,确信了一向荒唐的沈休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而是这么大以来是真的想弄明白一件事,心下稍安,又见一堆的朋友在那干坐着,就赶紧朝沈休敷衍的点了点头,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就欢快的跑了。

沈休低着头,勾起嘴角,不动声色的碰了碰沾了粉末的手指盖,也欢快的迈开腿。

初春,早晨寒冷微凉,吹得人脸

庞不痛不痒。

清风阁的东南方向,一间普通民宅里,二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站在墙上。

清风阁比其他的更加保护地严密,门里门外都是人,仿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就算飞进去,看起来也不能活着出来。

最重要的是,清风阁的布局又升级了,以前远远看去像迷宫,现在近看也完全是迷宫了。

沈休黑衣裹素袍,脚上依然是隔壁老王家名下出产的鞋子,她迈着小碎步婢婷袅袅地走向墙上贴着的地形图,她一只手夹着精致的重三斤的勾子,一只手拿着飞瞟。

“你解出来了没有?”沈休看着正卖力研究地图的沈一,声音平和。

“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是你解不开,你不是真的犯难了吧?”沈休挑眉含笑。

“子缘啊,你急什么啊。我刚把人送走茶都没喝一口,被你坑来这弄什么顾家布局图,这又是测量,又是登高,又是闯民屋,搞的跟间谍一般,我都被你弄的紧张了……”沈一头都没抬,依旧认真的盯着墙上刚画出来的草图。

半响,沈一嫌弃的摸摸墨痕未干的宣纸,转过头看着沈休。”你真的没画错?”

沈休恶劣的踩着散了几跟草的平地,扯了一下嘴角:“兄长,等我将顾念珩逮出来,我就把咱家对面的娇娇小姑娘送到你床上给你暖床。”

“…”沈一唾弃她,低声呼了一声,“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顾家大院严防这么谨密,该不会是用来防火防盗防子缘的吧。从来没有听说过顾家出过什么事,防的都让我觉的有点奇怪了,我跟你讲,你小心点,免得进去之后出不来。”

“出不来我就将清风阁的顾三公子玷污咯。”沈休眼神一略过东南方向,还有些雀跃。

吧嗒一声,沈一随手将手边墨汁沾到图上,墨汁顺着纸流成一条线,然后顺着凹凸不平的刻痕流动起来。顾家的布局的被解开开,那头

的沈一眼神一闪,有些兴奋:“我解开顾家的迷之布局了,现在你顺着我给你标的路走,应该是没问题的……”

沈一话没说完,沈休眼神凉凉的看着角落里躺着的一堆废纸,咽了咽口水,“没,没问题吧?”

沈一凉凉的看着犹豫不决的沈休,气打一处来。“谁叫顾三不让你进门呢,有问题你就不进了吗?”

“不管怎样,谢了。”沈休含笑,向沈一挥挥手,径直走出了四面通风的屋子,拽紧了沈一解出的图,坦荡荡的凭着直觉和灵敏行动走进了顾宅的前院,拐个弯,看见了清风阁。

清风阁的筑物同他的主人一样,眉眼都透露着初春似的微凉,线条笔直笔直的。四周是树木围着,凉凉的,冷冷的风吹来,遗世而独立。

沈休踩着沾了几根草的破鞋,上了白玉的台阶,直接转弯进了清风阁。

草布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轻的磨擦声音,不成规律,不够响亮,却足以惊扰了清风阁遗世而独立的主人。

沈休将纸捏的不成样子,闭上眼晴,做了个深呼吸,目光落在了几步开外的着一身青衣笔直立在案几前悠闲作画的男子身上。

顾念珩一只手背在腰后,一只手执着着笔,身上穿着青色衣裳松塔垮,甚至露出紧实的锁骨,随意慵懒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浓烈的妩媚风流。

沈休一个紧张,鼻血流了三斤,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抬头看天,然后余光微微将挪动,最后一落到顾公子绣了双锦鲤的一截衣袖上。

顾公子在听到沈休弄出的动静的时候,从容的将笔一顿,已经抬起了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他的表情如同放慢的动作一般,沈休认真的看着,却是见他没了表情。

画像上画的是一美人,只是那飞扬神采。

沈休一动不动的站在顾念珩身何,目不转晴的看着顾念珩,完全可以想象顾念珩是怎样将花容的颜色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来。

“你,是不是很闲?”见沈休半响不坑声,随意扯动了下嘴角。

顾念珩的话倒是出乎沈休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自己的出现好歹会让他小小的惊讶一下。

没想到叫人惊讶的人倒换了位置,叫她这个不速之客盯着他的画作自顾的大吃一惊,又是脑洞大开,又是幻想着再不济他会直接叫人来拿着扫帚把她赶出去,然而,顾念珩从未没按常理出过牌。

“你背着我画别的人。”沈休挑眉,话题跳脱,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似仙人一般的脸庞。

“差不多吧。”顾念珩看着沈休一步步走近自己,嘴角又扯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休。

肆拾叁

顾念珩对沈休这张脸不感冒。“如果你今天来是找我是同上次一般目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说着,顾念珩略微探了-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桌几上面将宣纸执起来,略微晃了几下之后直接揉了揉,随手扔了。

沈休心慌意乱了一下,直视着顾念珩的眼睛,认真的开口。“你误会了。”

“哦?”顾念珩漫不经心的扫了沈休一眼。

“顾三公子,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沈休随意的晃动着双腿,弯腰将地上的纸捡起来,一点一点的摊开。“我是上门来娶你的。”

“你还真直白。”顾念珩似乎饶有兴致,笑意浓烈,目光仍旧在探寻着她,落在她柔顺乌黑的发上。淡淡的说道,“我似乎对你说过,我对你没兴趣。”

沈休徐徐的挽上了衣袖,身臂上的大片雪白裸露在阳光上面,不急不躁的看着他,目露垂涎。“看来还是要继续花费心思了。”

沈休跟顾念珩之间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在顾念珩都要误以为她是要色诱的时候,只见她反客为主,两手一撑,直接坐在桌上去,随手拿过了一个方砚台,重重的又搁回桌上。兀自摇摇腿,手拿了几只笔,在宣纸上胡乱的给画了几笔,砸吧了一口,俯视的看着顾念珩。

“听闻顾三公子至少没有婚配,刚好,我也没有,我们是不是很配呢?”

顾念珩眉眼一跳,不发一言,狭长的双眸里面讳莫如深。

沈休加大了力度摇晃了一下双腿,一双眼睁的大大的,妩媚的看着他。虽然看起来像翻白眼。

“顾念珩,给我留着你夫人的位置,我可以乖乖的听话,不把触手伸长,我家族也会安安份份。”

管他什么太平盛世,海晏河清,沈休并不在乎。

“你不在乎花家四公子的事了?还是另起一招。”顾念珩淡的问道,声音疲惫。

“你早知道了。不是吗?”沈休神色不变,只觉那一刻风吹的有些冷,她将手指甲狠狠的划过手中紧握的纸张,木纳纳的开口,麻木的没有一丝感觉。“我夜夜辗转反侧想了许久,忽然就想起我第一次在东街遇到你的场景,你面上有些莫测,甚至是有些勉强。而再往深里算,你的方向不正是方家大门。”

沈休面色素白,“你知道了,却答应我。”她目光不经心掠过他沉静的面容,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深深的呼了口气。“你明是在帮我,其实在阻止我,也亏的我就信了。”

顾念珩稳着声音,略一皱眉,似是叹息。“我只是觉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知道,但你求到我这,你说,我该当如何。”

沈休忽的抬眼,心里绵绵麻麻的痛了起来。“所以,跟着你的方向走,那答案比去西天取经还要费劲,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不说吧,还得磨练你个十八般武艺,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而后你在一旁从容提醒我别找了,放弃吧,然后我一个心累就放弃了,你目的就达到了。”

他听完这句话,怔了怔,尔后低笑一声。

这么听来,有几分道理。

沈休面色不虞,宽大的袍子被风吹的鼓动起来。

噢,死去活来,危险重重,惊心动魄。又有多少是他给的假象,还卖一送一,送了个费劲的很的梦境,让她心心念念解了半天。

“你就这般跑来质问我?”顾念珩勾起嘴角笑,眼神拨凉拨凉的。

“那你给我一句话,花容那小子怎么样了。”沈休问的随意,语气却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沉吟片刻,终究有片刻动摇,话中落三分余地。“若是花家应了,应是相安无事。”抬眼看她诧异神色,又道,“花家从京都搬走,应是应了。”

见她半响无言,顾念珩定定凝望她许久,话音一步步落下,“你还有什么要逼问的?”

“没有,我是觉的你骗骗的这般惨,应该付出代价。”沈休顿了顿,煞有其事的开口,将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像顾念珩扔画的东作一般扔的流畅。“我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大义凛然一回,替全体百姓收了你这祸水。”

“你回吧,我不会考虑的。”他转开视线,半路伸出的怜惜中途折返,化作低声一叹,直接拒绝了沈休的无理取闹。

顾念珩声音依旧是同初见时一般干干净净的,模样也是那般一尘不染,偏五官生的分外精致风流,破坏了无欲无求,出淤泥而不染的整体形象。

沈休睁着双晶莹剔透的眼,莹莹望着他,乍而笑了。“你不考虑我就直接当你同意了哈。”

沈休顿了顿,一双习惯性弯起的笑眼这时望向他,话中满是讨喜的得意。“其实当你夫人还不容易的哈。

左边要防着你哪里冒出来的青梅竹马把我推下湖,小表妹给我扇巴掌,痴迷你的谁谁谁把我关小黑屋,请来容嬷嬷给我扎针。

右边要防着大小姑子一干堂表闲言碎语,给我穿小鞋,大房三房图谋不轨。

上防着你会不会突然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来扰乱我们的生活,

下要防着你的政敌联合把我送到上你敌人的床……“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所以,三百六十八度无死角的严防死守,很辛苦的。”

顾念珩面色平静,眼神漆黑深幽,眉宇疏朗,在对上沈休笑眼弯弯,倏尔轻笑,似一弘星光从眼中溢了出来。看着她的眼神也颇为认真,微微扬起眉,缓缓开口。“这不正合你意。”

沈休听罢,情不自禁的甩了甩头发,从桌子上跳下来。“虽然听起来是很不错的样子,但我上位,可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口密腹剑的人,但至少现在,你能给予我的依旧是我想象中美好的样子,所以还做不到面不改色的弄死她们的。”

“你怕要失望了。”话在喉口纠连许久,定定瞧她半刻,将顾念珩眉眼笑开。

沈休侧过脸,眼神溜溜一转,拍掌笑道。“你是想说机会都不会有???!!!”

不会选她,所以连故事都不会有。

顾念珩乍看她笑容纯粹,却不经意见窥见她撰着衣摆天真笨拙的笑里藏着阴郁,有一些恍惚,便动了恻隐之心,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忽而无头无尾的说一句,“你继续笑。”

沈休对着顾念珩笑容一顿,有点意外的看着他,喃喃自语的问,“你在说?……什么。”

搭在袖上的手掌轻轻晃了一下,他问,“我很好笑?”

沈休没回答,而是用纤细的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脸蛋。

听到沈休的轻声言语,他话音收尾。“怎么?”

“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见到你忍不住微笑。”她调皮眨眼睛,盯着他的喉结却不敢看他脸。

是……傻笑。全称傻瓜式笑容。

肆拾肆肆

柔软而微冷的风轻拂围在清风阁圈成个圈的枝条,沈休看着顾念珩在案几前不动声色的伫立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缓缓上前。

顾念珩听到动静将侧着的头转过来,与她相对。

“所以,与我何干。“顾念珩目光自她身上流连过,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你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按道理我该识趣味的打道回府。”沈休顿了顿,甚至,自己本不该来,可又好奇他对于自己的到来猜到了几分,他对她的忍容程度又在哪个层次,他又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她,他对于自己的话又会说什么。

“不过,如果我这样走了,我就不是我了,你说呢。”

“你想怎样。“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等她来接。

看到顾念珩突如其来的举动,她看的一愣一愣的。

明明,在顾念珩的面前她才是一直都是随手准备礼物,伸出手等他接的那个人。

不过,两个人,同样动作,不同心情罢了,反正面对他,她是这样如履薄冰。反倒是后来,被拒绝的有些习惯了。

沈休没想顾念珩这么个动作,心思一动,觉的这太有意思了,她立着,面色冷静反问了一句,“这是给我的?装了什么……”

沈休看到顾念珩点头,奇怪,为何她会莫名的激动和高兴,不,更像是幸灾乐祸,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快感。

沈休心头想着,难不成这礼物是来自他的愧疚,是被玩弄感情的后的补尝。

那……要不要接。

然而,沈休的身体无比的诚实,背着主人颤颤巍巍的伸了出去。

到了半路,沈休的右手把左手捉了回来。不行,她可是要和顾公子藕断丝连的人,要从长远的利益出发。

沈休想通了便彻底的冷静下来了,立马换了个表情,鼻孔朝天的望着顾念珩,振振有词的道。“你有什么事直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听的沈休话音落下,顾念珩的表情明显一呆,看着沈休要开染坊的脸,头上打了三个问号。

她理解成什么了,真是令人费解。

看着沈休明显幼稚的有些可笑的举动,顾念珩有点啼笑皆非,“同你解释一下,我不需要道歉,我一直是在教你。”

看着沈休听的一脸懵逼,顾念珩缓缓上前一步执着笔,将宣纸徐徐展开。“如果你连我这般劣质的伪装尚不能明辩真伪,如何能解死局。”

看的顾念珩在纸上书写了一个字,颇有风骨和寓意。

沈休拿起顾念珩写的“静”,扒在桌上认真的研究。

看着手上的字,沈休内心尬的不能自已,所以当顾念珩问她是否愿意重新跟着他,揭开她念念不忘的真相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要能确切的知道花四是生是死,她无所谓。

听的沈休应了下来,顾念珩似乎心情不错。

闻说依旧是奔着方家公子府上去,沈休便剪了顾念珩的字留作纪念。

沈休转过头来,看他近在咫尺的那张风流俏丽的脸,觉的愈加满意。

同顾念珩一起去方家听故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高兴起来,给了顾念珩――个笑脸,接过那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头一低,看了看里头竟然什么都没有。那一句,“你费心了,可惜我不曾备得回礼。”顿时卡在喉上,舌尖一转,默默的吞了进来。

顾念珩无言地看着她风云变幻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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