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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万岁》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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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十七年,春分。

昌国境,即为中原,共分十四州,每州分九城,每城都有一座朱雀楼,是为皇帝选妃所用。

一些地位极高的官商小姐幼年经过筛选之后,养在此楼里,只等到十三岁豆蔻入京,经皇帝和太后过目。

不留者,遣返自家。

留用者,送回朱雀楼,赐位分赏封号,再经两年教导考核,若通过,十五岁及笄才可以正式入宫。

锡平梁城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女,在半个月前入选了。

这若是在旁人家,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大喜事,可放在程家,却是水滴入海,没掀起一分一毫的波澜。

此女入选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酒花茶,亦或是刺绣女工,她样样精通,无一不能。

更何况,程家乃开国望族,被昌国人戏称为绥水以北的另一支皇族。

半月前去上京参选,昨日傍晚才回来。

而回来国公府之后,她非但未出席二叔置办的喜宴,还将汀兰水榭的仆人全都赶了出去,锁上通门的平石桥,将自己关在三层木楼里。

满府的人皆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入选后为避生人的规矩,遂没敢突兀探望。

都以为那人在三楼的闺房休息。

谁知,在房里。

一条白绫甩过房梁,那人站在月牙凳上,将那垂下来的部分系成死结,梨花带雨的哽咽两声,将脖子探了过去。

“别害太衡,我不入宫,我死就是了……”

她说罢,绝望闭眼,凳倒人悬。

轻微一声咣当,谁也没有注意。

而在那凳子斜倒的同时,白绫上挂着的那人开始本能挣扎,她只觉得头脑胀裂发热,刺耳鸣声,眼前似有闪光,头发像是烧着了。

紧接着,她浑身激颤,双手拼命的划水拍打,腿脚跑步般乱蹬,但身子很快又直挺抽筋,陷入痉挛状态,再然后,悄无声息的停止动作。

那穿着鸭黄色宽袖襦裙的身体孤零零的垂在半空中。

精致云履掩在裙摆中。





突然!

那云履猛颤,她紧闭不久的双眼霍的睁开!

血红的双瞳没了方才的绝望失落,更是愤怒和紧张!

她原本停止挣扎的身子像是重新灌入力气,合上半张着的嘴巴,伸手抓住耳侧的雪白绸子,手背青筋交错,拼命的晃荡着,求生欲不可抵挡!

但选择上吊,为的就是无法空手挣脱。

她的脸色越发青紫,胀的快要爆炸,眼前也忽明忽暗,狠命最后一蹬!

‘咔嚓——’

那房梁年久失修,在她不停的施力下,碎裂而开,白绫子松了下去。

她离地一米多,轰的摔了下来。

可也巧了,右额角正好磕在那月牙凳上,砰的一声,鲜血汩汩而出。

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她失明晕厥。

但身体麻痹,感官依旧灵敏。

‘吱——’

这是推门声。

‘哒哒哒’

这是脚步声。

她意识被吞入黑暗的前一秒,右脸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痛楚,冥冥间,似乎能听到划骨而过的声音。

虽然眼睛睁不开,但她还是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抓到了一人的衣角。

然后彻底晕过去。

她的身体处在濒死状态,遂死不松手。

‘刺啦——’

这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哒哒哒’

这是比方才要慌乱的脚步声。

‘咣。’

这是更轻一度的合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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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枪就穿越(求收藏)

汀兰水榭的三楼帐床旁,青黛被刺眼的阳光弄醒,她这两天哭狠了,眼周火辣辣的疼,可一瞧见床上那人,她眼泪又簌簌而落。

“姑娘不想入宫为什么不直说,何苦吊了自己啊。”

青黛说完,想要伸手帮那人掖一掖被子,谁知床上的人猛地躬身坐起,像是诈尸般嘶喊道:“别碰孩子!”

青黛吓得一晃神,跌撞的后退两步:“……姑娘?”

姑娘醒了!

青黛顾不得她方才喊得话,赶紧跑到栏台那里,冲着外面的细辛喊道:“姑娘醒了!快去告诉孟姨娘!”

她喊完,转身看着那人,有些紧张的喘着气。

床上那人依旧是闭着眼的,她眉头紧皱,伸手去摸后腰,可摸了半天没摸到想要的,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有些惊喜的呢喃道:“我没被崩死啊。”

青黛松了口气,刚想上前,就见那人砰的躺了回去,像是脱了水的鲤鱼般直兴奋的打挺翻腾,笑的极其轻快:“没死!中枪都没死嘿!”

而青黛见素来恪规的那人突然打起滚来,心说这是……磕傻了?

她担心道:“姑娘?”

床上那人听到她的话,又猛地坐直身子,欢喜的转过头,只是那人在看清眼前这一切后,笑容逐渐消失……

“啥玩意儿?”

“这是医院?”

“主题医院?”

“护士咋还穿古装?”

程岐眨了眨眼,从中枪没死后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她环视四周,发现正身处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室中,有雕镂花的胡桃窗棂,探出的木台置着白色长春花,迎着初春的暖阳安静绽放。

花梨月牙凳、樟木和琴几、三扇绘金云的围屏、黄杨的燕尾翘头案……如果不是自己穿越了的话,那这就是地狱。

大爷的……用屁股想都不能是地狱。

等会儿,还有一种可能。

程岐从前办过一桩案子,知道一种情况,人在昏迷的时候,大脑是不会休息的,就像做梦一样。

难不成自己正处在梦境中?

毕竟程岐也是戴过红领巾的人,对于穿越和地狱一说自然是不相信的。

她抬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疼。

Shit……这不是梦。

那不是梦又不是地狱的话。

那还能是啥。

那就是穿越了。

程岐还记得,她穿越的当天,交警大队的高队长还痛心疾首的训她:“成天看那些个穿越小说有啥用啊!有种哪天你也给我穿越走!省的给我添堵!”



高队长,多谢您老人家给立的flag。

这回真特么穿越了。

当天下午,她在抓当街作案的人贩子的时候,未料到歹徒有枪,后腰中招,再醒来人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对,这不是她中枪后第一次醒来,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醒来是……

嘶……

头疼,一时想不起来。

程岐又摸了摸后腰,喃喃道:“伤呢?伤跑哪儿去了?”

一旁的青黛忙把镜子举到她面前:“姑娘……伤在这儿。”

程岐照着镜子,发现右额角有道干涸的伤口,习惯道:“外创伤口。”又往下看脖子,“勒痕淤伤。”最后是右颧骨,“这是……纱布?”

腰上的伤,咋跑右脸上去了。

而青黛瞧着她那又憔悴又呆滞的模样,咬牙颤唇,噗通的跪了下来。

程岐一愣,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哪里被人跪过,赶紧道:“你干啥?”

谁知青黛死摇着头,眼泪迸溅:“都是奴不好!没能照顾好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奴也就跟您去了!”

程岐一脸上火:“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你跟我去哪儿啊?”

青黛抬起头,想要握她的手却又没敢:“姑娘,您有什么难处可要和奴说啊,再不能做傻事了,那一脖子吊上去,多疼啊。”

吊上去?

上吊?

脖颈的青紫淤痕。

这就对上了。

她想起自己中枪后的第一次醒来就是在上吊ing。

当时视线很高。

那悬空感让她生不如死,再然后摔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这不是主要,程岐揭开右颧骨的纱布,对着镜子看,伤口大概三厘米长,不长可也不浅,是微裂开的深红色。

“上吊咋弄成这样?”

程岐自顾自的说着:“脑门儿是磕的,那这……是毁容了?”

青黛闻言,吓得深深俯身在地:“姑娘别乱想,周老郎中说了,这脸上的伤口没事的,很快就会愈合的。”

程岐咧着嘴,想要用手摸一下,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喊道:“沙漠!”

程岐迷茫抬头,瞧着卧房门口旋风的般跑来一人,她发量惊人,梳着饱满的云朵髻,配玲琅珠翠,一身樱草色的半臂瑞锦纹抹胸襦裙。

程岐瞧着她那胸前丰盈的呼之欲出,有些感慨道:“这……少说也得是C吧。”

而孟姨娘坐在帐床边,瞧见她醒来,又气又忧之下,伸手掀开被,照着她的大腿里子就拧了一把,疼的那人哀嚎一声:“哎妈呀!疼!”

“该!合该疼死你!”

孟姨娘说着,心疼道:“沙漠,你有什么事和姨娘说,怎的自己拿主意,甩条绫子就上吊了。”叹了口气,“不想入宫就罢了,瞧这摔得。”

程岐自动忽略掉入宫两字,愕然道:你是?”

孟姨娘听她这话,眼泪夺眶而出:“沙漠?你不认识姨娘了?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磕的不记人了?我是孟姨娘啊!”

程岐是孤儿,对华夏那套复杂的亲戚称谓一窍不通,凭借着社会经验在心里分析着……姨娘,就是娘的姨?

“姨姥?”

程岐试探道。

孟姨娘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看反应不对,程岐想了想,又改口道:“姨奶?”

孟姨娘气的砸腿:“你这孩子是傻了吗?我是姨娘姨娘孟姨娘!你爹的偏房!”

好一段合辙押韵的rap。

程岐的腿上还隐隐作痛,心道这老娘们下手可是够重的,为了不再挨这人的掐,她连忙道:“是是是,孟姨奶……姨娘!我记得,记得你。”

孟姨娘也没有怀疑,只是松了口气,帮她把那纱布贴好,嘱咐道:“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我先去蘅芜院告诉老夫人一声,她也急坏了。”

程岐只知道点头。

孟姨娘起身,又指着她严厉道:“可不许再做傻事!”

程岐立刻道:“记住了。”

孟姨娘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程岐听着,这好像是二楼,怎么还有下楼梯的声音。

“姑娘,您饿了吧,青黛给您取些吃食填填肚子吧。”

一直跪在旁边的那人小声道。

这么一说,程岐还真觉得饿了,只是这会儿她顾不上吃,直接起身下床往出跑,连鞋子也没穿,吓得青黛魂都丢了。

“姑娘!姑娘您做什么去!”

青黛捧着那云履,哭喊着追了出去。

而跑出去的程岐顾不得欣赏这里的雕梁画栋,只找到楼梯口奔下去,以为这里是二楼,结果跑下去还有一层,索性再奔,直到一层,推开正门!

嚯——

程岐猛然停住!

这是水上的木制三楼!

木榭台外环着澈澄的碧湖水,中有红鲤鱼飞速游过,榭台上只有一条平石桥连着二十余米外的红木院门,那门上的两个金扣环似乎在召唤着她离开这里。

程岐深吸一口气。

不用出院门。

她赤足跑到那石桥中间,踩上矮栏杆,往前一跃!

再见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大鹏展翅!

翱翔吧!

结果。

半路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抄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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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一个爱说东北话的女主,然后就是关于称谓的问题,和半壁图一样,夫人万岁也架空唐朝,但那些这娘那娘,这郎那郎的,晾是真的绕不明白,所以选捡大家熟悉的用,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2章 沙漠(求推荐票)

话说程岐正想一跃而下,扎入这碧湖里好穿越回去,谁知被半路截胡,然后整个人被抱回木楼里,一路奔到三楼栏台,才给放下来。

“细辛……可是多亏你了。”

青黛惊险道。

程岐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楼栏台。

怎么回事?

时光倒流!

她转身看着那个抱自己上来的细辛,好家伙,青黛十二三的模样,这个细辛年岁较大,十八九,而且个头奇高。

比自己高两头还多,虽容貌姣好,但体型庞大,是褐衫遮不住的孔武有力。

好一条忠肝义胆的汉子。

程岐由衷赞叹,怪不得能把自己拦下来,这体格就对了。

“姑娘,您可别想不开。”

细辛的声音还挺好听的,让程岐想起来十冷里的小哪吒。

“姑娘……您这又是做什么吗?好端端往那湖里扎什么啊!”

青黛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转身要下楼去:“奴去找孟姨娘来。”

孟姨娘=掐人贼疼。

“留步!”

程岐尔康式招手,走过去讪笑着抚慰道:“别,我没事,我刚才……就是想洗个脸而已,千万别找孟姨娘。”

青黛哪里会信,但看着程岐现在的情绪还算是稳定,遂道:“姑娘,这开春地上冷的紧,咱这又是水上木楼没有地龙,先把鞋子穿上吧。”

她说着,跪在地上给程岐穿鞋。

那人不好拒绝,把鞋穿好后从栏台走回屋子,她发现那金云的厚围屏后镶嵌着全身明镜,程岐站在前面,打量着如今的自己。

她穿着月白色的丝绸寝衣,袖口是蜀绣的淡粉长春花,十二三的模样,身形极其消瘦,乌发柔顺垂腰,取下右脸纱布,好在五官还是自己的。

程岐的容貌极其清秀自然,虽无特别惊艳之处,但就是抓人视线。

她双瞳黝黑,亮油油的,二十一世纪里,她在孤儿院长大,总是瘦瘦黑黑的,而在这里倒是肌肤白嫩如水煮蛋,初春素雪般。

青黛叫细辛去小厨取饭食,自己看着站在镜子前发呆的程岐:“姑娘,您这好端端的看什么呢?”以为她是担心破相的问题,“伤口会好的。”

程岐应了一声,转头问道:“你叫啥?“

青黛一愣:“奴是青黛。”

程岐哦了一声,言简意赅的问道:“那我叫啥?”

青黛下意识的答道:“姑娘姓程,闺名岐字,小名儿阿岫啊。”

程岐想着,既然一时半会儿穿越不回去,那就既来之……则他么安之吧。

她大爷的,中个枪就穿来古代了。

那再多来两枪,估计就得回白垩纪时代,和恐龙说对口相声了。

“小名阿岫?”

程岐走到那月牙凳前坐下,疑惑道:“那刚才孟姨娘怎么叫我……沙漠啊?”

青黛无辜道:“姑娘忘了?”

程岐指了一下额角的伤口,撒谎不脸红:“磕到了,有些事情记不太清了。”

青黛年纪小,也就半疑半信了:“姑娘这沙漠一名,可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程岐,十三年前刚下生时就病恹恹的,一直悬命在鬼门关,她爹程云央是找遍了锡平的郎中,就连上京的太医都请来了,还是不见好,呼吸时轻时重,偶尔急喘起来能吓死人。

最后,还是那魏太医说了个办法,坊间有言:贱名好养活,便叫程云央去找锡平最贫困的水荫村,请村里最长的老者取了小名,看能不能把她的命给叫回来。

可也巧了,那位老者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但见到是程云央来求,又端起架子来,回屋将仅存的几本落灰结网的书翻了个遍。

因为小程岐始终是高烧不退,老者便认为这孩子命里缺水,时运太旱,于是乎,他经过一系列千挑万选,选了两个从偏旁看,就水运充足的两个字。

——沙漠。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还真把小程岐给叫好了,从那时起,同龄间才称阿岫,只要是长辈皆以沙漠两字唤她,说起来已经十三年了。

只是程岐听完,心说这都什么大奇葩啊,抽了抽嘴角,说道:“你先出去吧,饭等会儿再吃。”指了一下帐床,“我再睡一会儿,脑瓜子疼。”

青黛不放心道:“姑娘,还是让奴陪着您吧。”

程岐信誓旦旦道:“我没事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你先出去吧。”

青黛从小跟着她,素听她的话,只得依言照做。

她离开后,这三层木楼就剩下程岐一人,有风袭过,空空荡荡的。

这里差点儿把自己吊死。

程岐不知不觉出了冷汗,想要伸左手擦一擦,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是攥着拳的。

攥的极紧。

方才怎么没发现,是攥久习惯了,又始终藏在袖子里才没察觉吗?

这不像是疾病。

程岐用右手硬掰开,疼的龇牙咧嘴,很像是人临死抓东西一样,她是市局刑警出身,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当五指顺利打开后,掉出东西出来。

左手久不活血,麻的厉害。

程岐捡起那东西,原是一片纱料的衣角,从边缘来看像是硬扯下来的,上面绣着不认识的漂亮花纹,绣法极其别致繁琐,看着就很耗费人工。

“这什么玩意儿?”

程岐嘟囔着:“怎么在我手里,还攥的这么紧。”

右颧骨的伤口猛地传来刺痛。

程岐的心一咯噔,恍然想起她上吊掉下来的时候,印象里,好像有人进了屋。

她起身下床,将这衣角和柜里的衣服对了一遍,没有同样的,那这衣角就不是自己的,狠狠皱眉,看来这事和破相的伤口脱不了干系。

她方才就想了,就算上吊摔下来,磕到脑门儿还能说的过去,是要怎么摔,才能把脸摔出一道这般整齐颇深的伤口来。

若是惯性,伤口不会这样短,就凭这深度,冲力必定能划到下巴。

多年的刑侦经验让她不能一掠而过,总觉得这里面的蹊跷不小。

听孟姨娘提过一句,原主不想入宫,难不成是她自己划伤的?

可她都上吊了,还划伤脸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吗?

程岐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青痕,皱眉道:“难不成是有人趁着我昏迷……将我的脸给划伤的?这明显……是刀一般的利器所伤啊。”

几秒后,程岐有些无语。

她无奈皱眉。

这日子……一言难尽啊。

第3章 家里有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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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既然这府里有人上吊都不肯放过她,还要划伤她的脸,那按照设定,自己必定是穿越到了一个龙潭虎穴里,比起回去,还是先平安活着,不被戳穿才是要紧。

程岐想着,索性楼上楼下的寻摸起来,她唏嘘于这三层木楼的精致奢华,古朴繁香,而最关键的,还是搭建在碧湖上。

真是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夺天工。

而且,随着对周遭建筑的熟悉,程岐感觉到脑海里有些记忆在缓缓溶解,到了二楼的博古架前,她瞧见一个黑绒面镶金的锦盒,觉得好奇,便站凳取了下来。

打开来一看,她眼前一亮,竟然是程系家谱。

好家伙,这是穿越后的金手指吗?

百科全书?

程岐对照着残存在脑海里的稀薄记忆,翻开来看了看,且很快被震惊到了,这穿越来的程家……是开国大望族啊。

她曾祖父程一川是开国功勋,乃当今皇帝忘年生死之交,致仕后封齐国公,娶的是前朝太子太傅的爱女郑宁,两人恩爱余生,共生四子,三男一女。

取名为——平步青芸。

伯祖父程平十五早夭,冲喜的妻子吴琦是商业联姻,两人留有一女程玟,现居住在饶川,配了盐商董家,和娘家几乎断了联系。

只是程岐看着程平的死因,写的是肠痈复发,绞痛而逝。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房东是一个老顽童,自称半个中医,程岐索性叫他老舅爷,从前听他说过一嘴这个肠痈的问题。

她仔细回想,明白了。

程平是阑尾炎穿孔死的。

程岐咂了砸嘴,深深感到这古代医学的无奈之处。

好在她从不生病。

再往下翻,到了程步,也就是她的祖父,这人完美继承了曾祖的头脑,年少袭爵广义候,后封礼部尚书,一路升迁至中书令,因皇帝忌讳高官,索性归乡从商,领了一张免死的丹书铁券,做了绥水以北共四州的土皇帝。

不过也年迈逝了。

她祖父留下三子,她爹为长,名为程云央,早年在上京为官,位至大理寺少卿,后因病回了锡平,现也逝了多年。

皇帝下旨,称大理寺永远会给程家后人留一个大理寺正的位置。

从五品的官儿啊。

程岐想着这皇帝还算义气,不过从她祖父程步半路致仕从商来看,这皇帝的心眼儿也不怎么大,容不得功高震主之人。

那这大理寺正的位置……

往下接着看。

程云央的长子,也就是她大哥,程岚,字秋白,今年十五岁。

应该是程岚去上京任职吧,毕竟祖父留下的丹书铁券就在他手里。

再往下是她弟弟程岱,字太衡,今年十二。

加上她程岐。

全是山字旁。

她挑眉,翻了半天发现,这老程家但凡是一个娘生养的,名字都是同样的偏旁部首,还挺方便记的。

再看她自己。

程岐,三岁入朱雀楼,现为中选秀女,赐封号庄,位即宝林。

啥?

程岐‘嘭’的一声合上那沉厚的绸布家谱,抬头有些懵,中选秀女?

自己还真得入宫啊。

那可得早些穿越回去。

就她这走路大马金刀,吃饭风卷残云,睡觉翻跟头打把势的人,到了皇帝面前不被直接赐死才怪呢。

更何况,算着年纪,皇帝是她爷爷辈的。

说是嫔妃,不就是进宫给人当孙子去了吗。

只是,怎么才能回去呢?

程岐想着,重新翻着那家谱,而她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住。

好家伙。

这程家在锡平有足足七庄生意,这还只是次要,主要的是,她三叔程云夺和蒋小王爷竟然合包了国矿一座,负责开采运输,就在紧邻梁城的大邑山。

程岐抬头,不可思议道:“我……家里有矿?”

忽然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程岐跑到楼梯口一看,又是那个孟姨娘,只不过这次她旁边还跟着一男子,十五六的样子。

程岐拿不定主意这是谁,又因着受伤头晕,索性躺回了帐床上。

孟姨娘和那男子很快就上来了,后者比前者更关心她的状况,站在床边俯身唤道:“阿岫?阿岫你可是睡了?大哥来看你了?”

大哥?

那这男子就是程岚了,不过这声音还真好听,如沐春风的。

程岐单睁着左眼,端详着床边的程岚,他今年不过十五岁,虽然五官清俊,但脸色偏白,一看就是熬病的身子,身穿的苍色窄袖锦袍也很厚实,说话更没什么足气,证实了她的想法。

“大哥?”

程岐坐起身子:“我……我还没睡。”

程岚松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月牙凳上,很是温柔的说道:“没事就好,你这回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他这般温柔关怀,让身为孤儿的程岐心生点滴感动和稀奇。

原来家人是这般感觉。

而有程岚这嫡长子在,孟姨娘并没有坐下,只是又看了看程岐的伤口,算了下换药的天数。

她虽然嘴上说没事,可眼神骗不了人。

程岐咂嘴,心道这脸上的伤口不容易好啊,就算好了也得留疤。

破相,在古代很严重吧。

而孟姨娘见青黛等人不在,想着程岐脸伤了,不愿见人也是应该,遂亲自下二楼去小厨里给她倒清茶喝。

“岐姑娘?”

孟姨娘离开不久,又有人上来,是她三婶季氏身边的婢子合欢,她站在楼梯口:“三夫人听说你醒了,特地叫奴来看看。”

这人不行礼,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轻浮,和乖巧的青黛对比强烈。

程府还有这样的女婢?

程岐看了一眼程岚,对于合欢的没规矩,那人似是习惯了,没有责备。

方才她看家谱的时候,知道她爹程云央已经离世,而二叔又是祖父妾室所生,素来没有话语权,现在的程家,是她亲三叔程云夺说了算。

没爹的孩子像根草,即便程岚是长房嫡长子,但这熬病的身子在府里也没什么威望可言,连一个小小的婢子都能在他面前放肆。

“既然姑娘已经醒了,三老爷说了,这病光懒床可好不了。”合欢见素来窝囊的程岐没有答话,立刻又拔起架势来,“夜食摆在蘅芜院,姑娘别忘了去。”

程岚维护道:“阿岫病着,还是在自己房里吃吧。”

合欢在季氏手下当差,威风的很,见这屋里只有最出名的窝囊兄妹两人组,遂冷哼道:“岚少爷这样说的话,奴可回不了,还是您亲自给三夫人说吧。”

程岚蹙眉,再想要说什么,那合欢已经转身往下走了。

谁知倒霉,迎面就是倒完茶上楼来的孟姨娘。

这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合欢一见到孟姨娘,立刻像老鼠见了猫,好悬摔了去,迎面被那人狠啐了一口,连连拧了两把在脸上。

“你个小贱蹄子!岚少爷说话当耳旁风吗!阿岫可是病着呢!这夜食就在自己房里吃!我看你们谁上来扰她!”

合欢在府里多年,知道孟姨娘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性子,但耐不住头上有季氏做主,不甘心道:“这可是三夫人的意思!”

孟姨娘死揪着她的脸不撒手,厉声道:“就算是三房那程云夺的意思也不中!有什么岔子你叫他来找我!看他敢不敢!我挠不死他个不老实的!”

合欢被掐的泪眼朦胧,一个劲儿的往后躲着。

孟姨娘松了手,指着她鼻子道:“可告诉你合欢,再让我看到你像今天这样以下犯上,和主子说话也硬声硬气儿的,别怪我立刻回了老夫人,把你赶出府去!一个二等丫头又非三夫人陪嫁来的,别作践了自己的前程!”

合欢这回怵了,挤开孟姨娘跑了出去,在石桥上跌跌撞撞的,临出水榭的院门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程岐在那边听着,惊讶的呲牙咧嘴。

这个孟姨娘倒真是个厉害的,按理说,姨娘就算是从添妾抬成偏房,也没有几个胆子敢直呼三房老爷名讳的,除非生横不怕的,再者手里有实权。

瞧孟姨娘的样子,应是二者兼备。

这么来看,她生母大夫人顾氏病着,府里只有孟姨娘护着她和大哥。

因为凭方才合欢的态度来看,合欢非但不怕程岚,也不怕自己,而话说回来,原主明明都已经是中选秀女,快按主子娘娘算了,还能被逼的上吊。

真实够窝囊的。

程岐越想越堵心,明明这样好的望族出身,太不值了。

越来越想回去了。

而孟姨娘上来,没提方才的事,只把清茶递给程岐,又说了两句话,唤了一声秋白,带着程岚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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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程家

因着不熟悉这里,程岐抱着谨慎的态度,在汀兰水榭活生生憋了三天还多,她每天早上醒来,都盼望着看的不是木房梁,而是两排白炽灯。

突然就穿越了啊。

真让人上火。

她躺在香喷喷的帐床上,甚是惆怅的叹了口气,而上楼来的青黛听到,还以为她憋闷无趣儿,忙道:“姑娘,奴陪您出去走走吧。”

程岐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

青黛明显有事要说,但听到这话,便咽了回去,委屈的小声抽泣。

程岐转头道:“你咋了?”

青黛一脸为难:“姑娘,您这都醒了六天了,身子也没事了,没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安也就罢了,连朝食也不去用,二老爷和三老爷有些生气了。”

程岐想着事,没听进去她的话,只用双臂垫在脑后。

而青黛见她仪态这般没规矩,满脸急色:“姑娘,您怎么这样躺着?”

程岐疑惑道:“又咋了?”

青黛不敢说她,摇了摇头。

程岐坐起身,眼珠滴溜一转:“我可是……长房嫡女,地位很高的。”

青黛跪在地上,无奈道:“可是……现在是三老爷当家啊,您就算是……也比不上三房的玉儿姑娘啊。”小心翼翼的扒着床沿儿,“姑娘,您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去蘅芜院。”

她再次哽咽:“况且三夫人说了,姑娘再不去……奴要挨板子了。”

程岐道:“这关你啥事?”

青黛委屈的解释着:“三夫人不能动姑娘,自然要拿奴撒气儿的。”

程岐见她这样可怜,身为警察,不由得心生恻隐。

“姑娘,求您去一趟蘅芜院吧。”

青黛说完,干脆一个头磕的咚响。

程岐吓一跳:“我去!”

这‘我去’两字分明是感叹词,但青黛不清楚,立即欣喜道:“既然姑娘拿了主意,奴服侍您起床。”

程岐巨汗,但转念一想,是该出去见见了,这样闷着不是办法。

“好吧。”她无奈道。

青黛顾不得擦额头的灰,扶程岐下地梳洗,那人也跟着忙活,最后梳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配海珠,穿一身碧色半袖交领襦裙,着暗褐色云履。

程岐在全身镜那里看了一眼,她觉得古怪,但难掩清新,来不及化妆,她随着青黛去蘅芜院,只是这一路的繁华九拐,院落月门险些绕蒙她。



到了蘅芜院的正堂前,那珠帘外站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见程岐来了,撩开帘子冲里面道:“老夫人,岐姑娘到了。”

“叫她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虽然年迈,但情绪爽朗的声音。

周妈妈闻言,将珠帘子撩的更开些,淡笑道:“姑娘请吧。”

青黛连忙撩开另一边的帘子:“姑娘快进去吧。”

程岐深呼一口气,踩着那不舒服的云履走进去,这由岁月浸染过的正堂泛着舒心的香味,她抬头,环视这里。

左右两排沉香木的雕文圈椅,她来的晚,差不多坐满了人。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程岐觉得有一丝丝的尴尬。

尤其是其中一道带着讥讽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遂对视过去。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发髻灵巧,穿俏粉色宝相花纹蜀锦短儒,里面配浅一度的薄柔襦裙,五官颇为秀气,眉间的芙蓉葵花钿红得耀眼。

程珮,二房的堂妹。

程岐凭着原主的记忆给她对号入座。

而见她看过来,程珮蔑然开口:“阿岫姐好大的架子,请了六天才肯临步啊。”

果不其然,和记忆中一样刁蛮。

如今她见到自己破相的纱布,心里必定是爽翻了吧。

程岐懒得理她,转头看着上座的那人,正是程老夫人高氏,她的祖母。

程老夫人出身先晋王长女,封衡阳县主,是祖父程步的遗孀,虽和夫君阴阳两隔多年,但却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笑的慈蔼。

听说晨昏定省要请安,程岐不知道怎么做,只得干站着试探道:“奶……奶奶早上好?”

她说完,见周遭的人一脸懵逼,知道自己说错了。

青黛着急,小声道:“姑娘,您说什么呢。”

但程老夫人并没有如何如何,只笑道:“出来就好,天大的事别憋着。”

程岐点了下头,听右边传来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阿岫,过来坐。”

她抬头看过去,微微一愣,凭原主记忆认出来,那是她三房的大堂姐。

程姝面容清美,柳眉黛色如弯月,双瞳剪水似深潭,神色略显欣慰,今着一身棠色宽袖连珠纹襦裙,臂弯挽着纱长的披帛,气质娴静,体态端庄,只单坐着就让人望而生愧,自叹不如。

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遂极其厌恶程珮的刁蛮算计,在这国公府里,只有程姝惦记着自己,常去噩梦般的朱雀楼探望她。

许是受原主记忆影响,程岐有些鼻酸,沉默两秒才走过去坐下。

程姝的身上芬芳袭人,微转头瞧着她,低声关切道:“怎么样了?”

程岐小声回答道:“没事了。”

程姝眼露怜惜,伸手握住她的手,许给她些难得的安全感。

而对面的程珮瞧着,心头更加不快,怎的大姐对这窝囊废就如此好,对自己就冷冰冰的,遂道:“阿岫姐,你方才行的是上京流行的请安礼吗?怎么锡平没见过。”

方才没理她,这会儿又来讨狗嫌,程岐便冷淡道:“狗行千里吃屎,你能见过什么。”

她说完,屋内的人皆是一愣。

往常程珮挤兑程岐,那人一个屁都不敢放,怎的今日还回嘴了。

而程珮不依不饶,又做恍然大悟状:“原来阿岫姐现在是中选秀女,是我们这些人的半个主子,会摆架子了。”

旁边,二夫人郑氏皱眉道:“珮儿,胡说什么呢。”抬头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没有生气才稍稍放心。

只是程珮素来不听郑氏的话,继续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她去了一趟上京便摆起谱来了,入了宫指不定什么样呢。”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着毫无感情的话:“我是狼行千里吃肉,你吃屎自然比不了。”

“你!”

程珮瞪眼,竟然没规矩的用手指着她。

左对面的程岚皱眉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一个少年厉斥道:“程珮!”

程岐看过去。

那少年十一二的样子,今以银冠钗束发,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宝相花纹窄袖袍,气质清寡逼人,五官虽稚嫩,但难掩英俊,只眼眸里没有年岁的青涩,多了些老道和厌烦。

见程岐投视线过来,那少年冷漠的躲开。

是他弟弟程岱。

而程珮知道他性子孤拐不好惹,有些不自然的住了嘴。

满堂沉默了几秒后,程老夫人才淡淡道:“罢了。”瞥眼左边,“云杉,你还不如个孩子。”

那二老爷程云杉满脸臊红,狠剐了一眼程珮,母亲这分明是在埋怨他没有好好管教自家女儿,暗骂这丢人的东西,说话一点不知道深浅。

而程老夫人没了方才的笑容:“都说完了?”声音冷冰冰,“说完了就用朝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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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状态改好了,有好心人打赏就砸过来吧(不要脸的说)

第5章 一脸蒸梨(感谢黛右和小猪的打赏)

程老夫人说完,周妈妈挥手,立刻有十几个婢子脚步稳得像是飘进来的一样,她们动作麻利的撤圈椅,置桌凳,上佳肴,摆碗筷,扶各位主子入座。

程老夫人未动,她是单桌在前。

次桌是正经主子所坐,尾桌是姨娘们的位置。

程岐被扶着坐下,那月牙凳还是微斜着的,很符合人体工学啊。

见周围的婢子忙里忙外,心想这般架势,也只是在红楼梦里见过。

吃个饭也要这么折腾,果然是有钱闲出屁了。

婢子将佳肴摆好,程岐看着。

嚯!

丰盛!

就这样扫一眼,那黄桃木食案上的菜色便不下二十样,因着锡平紧邻绥水背靠大邑山,牧畜业匮乏,水产充沛,遂多是海鲜。

可巧,程岐稀罕吃鱼贝一类。

去骨鲜鱼脍、腌好的鱼鲊和含肚、盐廖汤浇过的糖蟹、奶汤锅子鱼、东安醋鸡、猪肝鸭胗做的氽双脆、五福饼、玉茭面、乌雌鸡羹等等。

待菜上齐后,程岐凭着经验没有动筷,果不其然,周妈妈道:“开膳。”

她松了口气,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拿起那象白筷子要夹,身后的青黛走过来小声道:“姑娘要吃什么,奴给您夹。”

还要别人给夹菜?

程岐本身不是农村地主的剥削主义,但见旁边皆是如此,只好道:“你看着办吧。”

青黛一愣,旋即给她夹了鲜鱼脍在净白瓷碟里:“姑娘爱吃的鱼脍。”

程岐定睛一看,啥鱼脍啊,这不就是生鱼片吗?

冰晶剔透,蘸了五辣肉醋,配着翠绿的青叶,是色香味俱全了。

程岐夹起一片吃了,只觉得鱼肉甜脆爽口,头一次知道嫩Q到弹牙是什么滋味,且那青叶在舌根泛起天然清香,肉醋也不冲鼻,只衬的甘甜更清晰。

这鱼脍,吃的她很愉快啊。

她抬头看青黛,眼睛锃亮:“好吃。”

青黛偷笑,递给她一小碗乌米饭,那是用乌树叶的汁浸黑稻米,然后蒸熟晾微凉的饭,米粒黑莹泛甜,只是拿在手里分量太小。

按照程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性格,估摸着……三口就能吃完。

“姑娘,饿极了也只可吃五分饱。”

青黛提醒着,又给她舀了小半碗锅子鱼的汤,这道菜主料虽是鱼,但汤汁却是用鸡鸭骨头连肘子熬得,浓稠奶白,还有豆腐菠菜。

程岐用瓷勺舀了些喝,这鱼汤味道浓醇,入腹暖洋洋的,美味极了。

尤其是她穿越当天只吃了某师傅泡面,在汀兰水榭的几天又只吃了胡麻饭。

就冲吃的饭菜,这趟穿越也值了。

只不过要顾着规矩,才吃个半饱便撤案了。

程岐瞧着食案上的饭菜被那些婢子端走,满眼不舍,还没吃够呢。

老程家吃饭只吃开胃前餐吗!

青黛哭笑不得的俯身小声道:“姑娘,咱们回汀兰水榭再说。”

程岐认命点头。

倒是食案没有撤下,又上了饭后的茶来,看样子是按照各自喜好来的,因为每个人喝的都不一样,不过她面前的这个……是特么汤吧。

这茶杯倒是烧制的好看,仿佛手握团云般,只是这里面……放了盐、姜,还有苏椒和酪,甚至还添了桂皮,比鱼汤还浓稠,香喷喷的。

自己口味这么重吗?

程姝见她不动,淡然道:“怎么不喝了?你不是最喜欢浊茶吗?”

程岐讪笑两声:“我今天……真的……不想喝这个”

程姝轻笑:“那你喝我这杯吧,还没动呢。”

说着,推茶杯过去。

那茶水碧盈盈的,透出杯底的花纹,泛着沁人的暗香。

程岐拿起来喝了一口,瞬间被苦的五官紧急集合,强忍着咽下去,心想这茶若是按喜好上的,程姝怎么会喜欢如此苦的茶啊。

苦的脑瓜仁疼。

她转头,那人侧颜温柔,背脊纤直,丝毫不显累意。

大家闺秀。

程岐打心眼儿里敬佩。

撤了茶后,上了蒸梨在食案上做甜点解腻,一屋子人谁也没动,开始家常般闲聊,她也自始至终没有言语。

但因是刑警出身,程岐习惯性的在心里分析着每个人的说话语气和小动作,推断出各自的性格和府内地位,反正一圈下来,她的窝囊废人设是凿定了。

只是一众人说着说着,忽然说起她上吊的事情,气氛霍然尴尬起来,就听她二叔程云杉语重心长道:“沙漠啊,大哥去世的早,是二叔和你三叔把你锦衣玉食的养大的,你这样,你没有良心啊。”

程云杉说完,程岐见周遭人没什么反应,便知道他总这样教训自己,只不过,程云杉还好意思说锦衣玉食?

自己之所以没被吊死,就是因为屋里的房梁年久失修好吗?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而旁边的程云夺抿了口苦茶:“二哥算了吧,左右沙漠没事。”

程云杉皱眉:“老三,你这样惯着她可不行。”又对程岐道,“沙漠,我和你三叔自三岁起把你送到那朱雀楼,就是想让你日后入宫,给咱们程家争光添彩,程家现在虽好,但没人出仕,必须得有人在上京撑着,你倒好,入选了却要上吊,你对得起我和你三叔吗?你对得起那流水般花在你身上的银子吗?你可知道在朱雀楼一月要花多少钱?你知道这上京一去一回又花了多少?你不能这样任性!”

程岱皱眉,冰冷道:“二叔,养我姐的银子又不是你出,是从账上出。”

“太衡,不许顶嘴。”程云夺道。

程云杉见程云夺也帮着说话,遂继续心安理得的教训着那人。

虽说知道程云杉骂的是原主,但程岐听着还是一肚子窝火,怎么会有人如此心安理得的进行道德绑架,还是对自己亲侄女。

但程云杉明显不想停,而且越说越厉害,完全把她给物化了。

程岐现在倒是理解原主为何要上吊了,这是什么狗屁成长环境啊。

把自己当招商银行投资呢。

这还是亲二叔吗。

程岐是孤儿,又做了几年市局刑警,后被局长调到交警大队,就是因为她是个伪佛系,脾气直躁,在局里总是暴力逼供造成的。

而自从她调去交警大队后,那高队长便多了一句口头禅:

——程岐!我日你祖宗!你又动手!

眼下程云杉这通小鸡哔哔,算是把她的怒火给勾起来了,一来这上吊的人不是自己,二来,就算要挨骂,也轮不到他叭叭。

程岐想着,既然还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那倒不如先替原主撒个筏子,毕竟她是借着人家的身体才得以继续活着的。

而对面的程云杉还在言之凿凿,他在府里素来没有存在感,这样教训起人倒是越说越得意,谁知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就见程岐伸手抓起盘子里的蒸梨扔了过来。

“我去你大爷的!”

‘吧唧。’

那蒸梨正正好好糊在了他的脑门上。

甜汁顺着山根分流,在那两撇八字胡上悬空滴答。

而被甩了蒸梨后,程云杉的怒火也蹭的八丈高。

郑氏大惊失色:“老爷!”

她这一喊,堂内的其余人也慌了,这……这是什么骚操作?

倒是程老夫人眨了眨眼,不自控的朗笑出声,由周妈妈扶着笑的前仰后合的。

只有程云杉当众被小辈侮辱,直接怒拍案而起,旁边的人赶快上手抓着。

在这慌乱的一刻,程岐也霍的站了起来,却被程岱一把拽到后面。

当惊慌失措的青黛去扶她那人的时候,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程岐只觉得飘飘欲仙,脚底似虚悬半空,身子好像要被黑洞吸走一般。

程岐双眼睁大,耳道像是糊了层保鲜膜,眼前的一切都变的缥缈,任由程云杉暴跳如雷脚踩出坑也没有反应,只逐渐涣散了瞳孔。

“姑娘?姑娘!”

见程岐呆愣愣的没反应,青黛豁出去大喊了一声。

“……我在。”

程岐猛然回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跳飞快,瞧着面前由自己造成的混乱,回想着方才的异样感觉。

方才……她差点穿越回去了?

第6章 过继

因着程岐在朝食的诡异之举,这一顿饭吃的是鸡飞狗跳,好容易回去了北院的畅音阁,里屋的程云夺喝了口偏爱的苦茶,皱眉不语。

季氏坐在妆奁前,整理着被弄乱的发髻:“这沙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往二房脸上甩……甩什么蒸梨啊?”

她这样重复,都觉得自己大脑穿刺了,更别提当事人程岐了。

程云央走得早,顾氏又因夫君病逝而闭关潇湘院多年,程岐自小没有爹娘在身边,在这样的府内环境下,养成了极其窝囊维诺的性格。

那年程珮使坏,在她的云履里放绣针,程岐宁可血流满鞋也不吭声。

这般无用的人,居然敢往二叔的脸上扔蒸梨?

是去上京看到哪家戏团耍的猴子扔屎了?

“是不是上吊给勒傻了?”

季氏转头不解道。

程云夺就着轩窗往外看,转着茶杯:“瞎说什么。”

季氏不停嘴道:“三爷你自己想,沙漠素来胆小,往常就算高病也不敢停了晨昏定省,这回窝在汀兰水榭里整整六七天没出来,我派合欢去都没请出来。”

程云夺放下茶杯,正了正腰带:“不是叫孟氏给拦下来了吗?”

说到孟姨娘,季氏立刻冷眼横剐:“这个孟云,真是越来越放肆,不过是个扶成偏房的添妾,敢直呼你的名讳,果然是乡野出身。”

程云夺道:“可大哥重用她,临终还叫她协管府内事宜,你且忍着吧。”

季氏不甘心的关上妆奁,啪嗒一声以示心头怒意。

“老爷夫人,盛叔来了。”

合欢进屋道:“说是……山华府那边的事。”

季氏一听就满脸厌烦:“这个董盛,还没完没了了。”

程云夺叫她把嘴闭上,然后抬步出去外厅,见到面色严肃的盛叔,邀他同坐。

盛叔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三爷,山华府那边奴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孩子也交代好了,只等您的意思了。”

程云夺听完,脸上像是被猴子扔了屎般难看。

这个董盛的办事效率还真快。

这山华府是程家的另一脉,家主程一山是程岐曾祖程一川的亲哥哥,这程一山的三儿子程信不生,只得从妻子姚氏的娘家过继来个侄子,原名姚临,后更名程云崇。

程云崇单得一子,名叫程楼,自宗玉,今年正好十五岁。

他大哥临死前托付盛叔,待程楼十岁时,接来国公府,过继到他程云央的膝下,更名程衍,入家谱,做他的儿子。

程云夺当时听完就知道缘由。

他大哥一辈子就两个儿子,程岚多病,不能承大事,幼子程岱又要去上京袭大理寺正一职,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接他打拼下来的七庄产业。

过继程楼来,意思很明显了。

要程楼日后当家。

程云夺不着痕迹的咬牙,心道大哥果然把自己当外人,任凭自己这么多年当牛做马,竟然还信不过自己。

“盛叔,宗玉还小,再等两年。”他道。

盛叔是程云央的心腹,就算那人死了也一心忠于旧主,听程云夺这样一说,他就知道这人的小九九,如此庞大的产业,任谁也不想拱手给个毛头小子。

更何况,严格来说程楼和他爹程云崇本是姚家人。

“三爷,当年大爷的意思是……十岁就接程楼过继入谱,就是因为您说那孩子年纪太小,才一直拖到十五岁的。”盛叔的立场很坚定,“今年必须得接来了。”

程云夺知道拉拢不了盛叔,只的语重心长道:“盛叔,程楼那孩子什么都不懂,这样把七庄交给他,不是胡闹吗?”

盛叔淡淡道:“三爷,孩子不会就慢慢教,您也不能立刻撤手不是。”

这样的对话自五年前开始就重复了无数回,程云夺也懒得和他推拉,干脆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容我再考虑两天。”

盛叔果断起身,语气很有压迫性:“那三爷歇了,奴才两天后再来。”

他说‘两天后’的时候特地加重语气,示意自己说到做到。

说罢,转身离开。

季氏从里屋走出来,有些不忿道:“这个董盛,什么狗东西。”

程云夺烦心的揉着眼角:“怕是拖不了了。”

如今三房当家,季氏仗着夫君处处得脸,怎么肯轻易放手,遂道:“那你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啊,你说你苦心劳力这么多年,到头来大爷还是要把这祖产交给那个未曾谋面的臭小子,这……这对你不公平。”

程云夺没有回答。

他不止一次派人去料理那小子,结果是无一成功,一路拖到十五岁,但看方才盛叔的态度,这回就算自己不同意,也要强行办事了。

到底,盛叔不归自己管。

“罢了。”

季氏阴冷道:“远了够不到,就把那小子弄来,到眼巴前儿再弄死他。”

程云夺闻言,甚是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隔墙有耳。”

季氏又被那人教训了,剐眼回去了里屋,合门咣的一声。

程云夺被她弄的更加烦心,忽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至面前柔声道:“爹。”

他抬头,见是自己爱女程姝,便道:“沙漠那边怎么样了?”

程姝平淡道:“没回汀兰水榭,去北院花园散心了。”

程云夺点了点头,指了一下旁边的沉香木案几,上面有个瓷瓶:“抽空把药给她送去,她那张脸可不能毁了,那可是程家出皇后的希望。”

程姝步态平稳的走过去,玲琅耳饰皆不出声响,将那瓷瓶揣在袖中,转头道:“爹,儿方才见盛叔出去了,他过来可还是为了过继程楼的事情?”

程云夺颔首,却又道:“这事不用你操心。”打量她一眼,“方才看你走过去的时候背弯了一下,回临溪台靠墙到晚上,不许吃夜食。”

他说完,那清晨的太阳光正好透窗进来,被窗棂的雕花切割的斑驳。

“儿知道了。”

程姝不卑不亢的应道,转身离开。

而程云夺回了里屋,见季氏还在生气,过去抚着她的肩膀道:“过继程楼的事情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不了,就把那小子交给二哥了。”

季氏握住他的手,瞧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冷冷道:“老爷,您如此辛苦的操持这七庄生意,可不能叫那小子坐享其成。”

程云夺点头道:“我知道。”

第7章 疯女人

此时此刻,北院那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宽绰花园里,程岐正站在那园湖的石拱桥上,望着满眼繁华春景,神色却有些郁闷。

起因是,她……迷路了。

不过这只是其一。

其二。

她一直在想方才甩了蒸梨后的感觉,那种意识将要被吸走的情况,岂不是和她穿越来时一模一样,难不成真是能穿越回去的征兆?

可是为什么会那样。

程岐仔细分析,是因为自己往程云杉脸上扔蒸梨吗?

扔蒸梨为什么会……是因为原主不会这样做吗?

叮——

程岐脑海里一现灵光,醍醐灌顶之际激动的手都麻了!

她知道了!

就是因为原主不会这样做。

这样反其道而行之,正好说明了她并非原主,和这里格格不入,暗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老天爷就能把自己送回去了?!

一定是这样!

程岐长呼了口气,眼底尽是兴奋,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回去有望!

等下。

虽然知道了办法,但具体怎么做。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程岐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失,她拄着那石桥栏杆,望着园湖的水,竟然是区别于汀兰水榭的碧色,看样子这水是许久没有更换了。

怎么回事,这国公府处处精华奢贵,如何会不给花园的园湖换水?

跑题了。

程岐看着那碧色的水,低低道:“落水能不能穿越回去?”

她看过的穿越小说,十有八九都是落水为触发点。

“真愁人。”

程岐抱怨一句,想要回去汀兰水榭。

只是她几分钟前就想回去了,但转一圈又回到石桥了。

家里太大也不好。

但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瞧着四下无人的花园,索性下桥再走一遍,可是七拐八拐的绕了绕后,依旧没出去,倒是出现个落漆的月门。

上头钉着缠网蒙尘的牌匾,写着:兰台。

不过这月门后的院落有些荒凉。

“府里还有这么空的院子吗?谁会住在这里啊?”

程岐皱眉低低道。

她是警察出身,自然胆子大,索性走了进去,站在院中环视片刻,有枯叶顺着冷风从墙外卷来,国产鬼片的气氛瞬间拢了过来。

但程岐不怕,只是她瞧着这里不像是有人住,便准备离开。

‘咔哒……’

左边忽然有声音传来。

程岐的脚步一停,瞬间警惕起来,转头看过去,是上了锁的左厢房。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那窗棂上的纸都枯碎了,程岐顺着缝隙往里看,这厢房里倒是五脏俱全,但泛着久不见太阳的潮味,难闻的很。

程岐躲着那灰尘,往里探了探:“里面有人吗?”

几秒后,无人回应。

程岐怀疑是自己方才听错了,正准备走。

突然!

一张脸从下而上的出现在眼前!

白发青脸,呲牙咧嘴!

“我靠!”

程岐吓得花容失色,往后急速的跌撞几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什么鬼!”

再看那轩窗后,正站着一位灰衣的老妇人,她花白的发凌乱在头上,藏污纳垢,不知多久没洗,铁青的脸深嵌着枯耗的双眼,是浑浊的黄色,颧骨高的可怕,呲着黄黑的牙,指甲甚长的双手攥着那窗框狠命的晃着,然后又突然消失在窗前。

程岐一骇,听见那登登登的脚步声,转头一看,那厢房的门竟然开了!

不是上锁了吗!

随即,房门砰的大开,那老妇人蓦地冲了出来,尖叫着伸手抓来!

程岐瞪眼,拔腿就往月门的方向跑!

“别走!给我请安!”

身后那人撕心裂肺道。

程岐哪里敢回头,心道别走就别活了,还给你请安,请了你,我怕是要顷刻间入土为安!

但这具身子体力不太好,加之脚上的云履又不舒服,几乎一瞬间就被那老妇人追上!

那人脏污青皮的长指甲将要碰到她的裙子,却猛地五指伸直!

老妇人一下子跌倒在地,扑的满身灰尘落叶,却比不得她头发脏。

程岐也摔倒了。

她翻过身,扑腾着往后退,却发现那老妇人的左脚踝拴着铁锁链,一直连着院门石阶上的铁弧勾,上面被磨掉了不少漆面,看来是没少挣扎。

程岐艰难的站起身,瞧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老妇人,心里发毛,更觉得这国公府不是一般人呆的地方,平白无故的拴人在花园后的兰台,看样子,有许多年了。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

程岐没有犹豫,转身跑出月门。

而待她消失后,那老妇人久久才站起身,她被关多年,精神早已和常人不同,方才还癫狂着,这会儿又是骇人的极度冷静,只转身回了那左厢房。

她光脚行至那残破到露棉絮的软榻前,转身端着坐下,望着屋里的空荡,嗓音沙哑的说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来给我请安那,人都死了吗?”

窗棂透进来的光阴暗的很,那细细一缕,掺杂着飞舞的灰尘。

她神色似笑非笑,自顾自的说道:“怎么还不来请安啊。”



而程岐跑出去后,好容易又回到了那个石桥上,被这样一通惊吓,她气喘吁吁的扶着栏杆,重喘不停,呢喃道:“大爷的,那疯子是谁啊,吓死老子了。”

程岐扶着栏杆站直,环视周遭,有些胆战心惊道:“出口在哪儿啊!”

“姑娘!”

那硕大的花架子后,青黛跑了出来,见程岐在这里,立刻松了口气,又急又气的说道:“您在北院逛的好好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程岐见青黛来了,登时如临大赦,摊手道:“这里不是北院吗?”

这话倒是给青黛问住了。

“是北院没错。”

她脸急得通红:“可这里……没人敢进的,奴才走开一会儿,谁知道您就跑到这里来了。”看了看兰台的方向,“快和奴走吧,您真是把头磕坏,这里也敢进。”

听青黛这么说,程岐的好奇心爆棚,但她不是作死的人,遂往这边走,谁料那石桥栏杆又是个年久失修的,她这样一扶,石条塌了,失力摔进水里。

“我靠……咕噜噜噜……”

那早春的湖水又冰又脏,顷刻间淹没了她的发顶。

“姑娘——”

青黛吓得魂都要飞了,扑到那园湖边,磕的手肘淤青,程岐可不会水,她也不会水,若是先去找援手,再回来的话,那人估计都得飘起来了!

她心一横,抬身准备跳下去。

就算让程岐踩着上来,也得救自家姑娘!

谁知正当青黛想要下水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响,方才消失在水面的程岐竟然又扑腾着露出头来,并无溺水迹象,并往她这边游来。

“姑娘?”

青黛傻了,见程岐熟练的划水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拽她:“没淹到您吧。”

程岐的头发上还顶着绿叶,看样子并没有呛到水,只扳着那湖岸边,有些脸白气喘的说道:“没淹到,况且……我还得谢谢你。”

青黛被吓得魂不守舍的,学着她的口音:“啥?”

程岐十分无奈这具身体的体力,只爬上岸就已经虚脱,若是方才在水下闭气再久一点儿,估计现在已经直挺挺的成了浮尸一具了。

她拿下头上的叶子,喘着气。

“谢谢你。”

程岐重复着。

她现在知道,落水并不能穿越回去。

第8章 骂街

“再往前走是哪儿啊?”

过了冷风,程岐冻的直哆嗦,颤声问道。

青黛的脸一下惨白:“是……潇湘院,咱家夫人和孟……孟姨娘的住处。”

程岐见青黛一提起孟姨娘就怕成这样,好笑道:“那咱们绕一下吧,若是孟姨娘见到我这落汤鸡的样子,怕是得掐的你身上开花。”

青黛老实的点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程岐听她这话,更是哭笑不得,心说这个孟姨娘到底有多怕人。

青黛是国公府的家生丫头,对这里的地形熟悉的很,遂带着程岐从潇湘馆的后门外面绕过去,却见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孟姨娘的粗嗓门。

“程云夺!老娘知道你的心眼子!你不就是想要独占大爷的家业吗!老娘今个儿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有老娘在!你就别做那美梦了!”

怎么回事?

程岐就着那门缝看过去,瞧见孟姨娘正站那潇湘院的正门前破口大骂,身旁还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凭着原主记忆,她艰难的认出来那是盛叔。

他爹生前的心腹,董盛。

原主在朱雀楼的时候,他经常派人来探望询问。

“程云夺!”

孟姨娘的大嗓门又把她的注意力给拽回去,她双手掐腰,双脚使劲儿跺着:“你们这些小贱蹄子既然要看!也给老娘记好了!程云夺!别以为老娘瞎眼睛!老娘告诉你!你一撅腚老娘就知道你要拉什么粑粑橛子!程楼过继的事!你拦吧!拦到你腚眼儿烂疮你也拦不住!等你病死入土了!老娘上你坟头扭去!嘿老娘我气死你!”

程岐听着,双眼逐渐瞪大,唏嘘道:“孟姨娘威武啊。”

而青黛听着,有些见怪不怪的样子,直拉着她回去换衣服:“姑娘,还是快和奴回去吧,小心着凉啊。”

程岐听得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心道这古代的泼妇骂街这么给力啊。

更何况,孟姨娘骂的可是她三叔。

这胆子也太大了。

瞧这样已经骂了一会儿了,三房那边居然没动静,就这样平白受着。

稀奇嘿。

而青黛见她这样兴致勃勃,无奈道:“姑娘是第一次听吗,姨娘隔几天就得来这么一出,您还是和奴回去换衣服吧。”

程岐转头道:“隔几天就来这么一出?”

青黛点头:“孟姨娘脾气暴躁,除了已逝的大爷和老夫人,还有咱家夫人,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无奈轻笑,“也是个贼护短的。”

程岐听着,那边孟姨娘又骂道:“说来我程家产业大!锡平足有七庄生意!分出两庄也不差分量!但要分给你程云夺!老娘马上把那些银子活吞了!堵肠子里拉不出去憋死也不分你一个板子儿!大爷怎么走的还不知道呢!你这些年把着!是还没捞够怎么着!厚糙脸谁不会!老娘骂你个肏头的!不要个脸蛋子!”

盛叔在旁抱臂听着,遂面无表情,但从那咽口水的动作来看,也有些吃不消了。

孟姨娘果然名不虚传。

瞧着门外的人来人往,他低冷道:“差不多了吧。”

孟姨娘骂了这半天,是脸不红心不跳,大气儿也没喘,只擦了把嘴,摇头坚定道:“不行,不把那程楼骂进府来,还真如了那三房的愿了。”

她再次掐腰,骂咧咧道:“程云夺!不用你缩房里做王八!带你媳妇儿娼粉堆子里走一遭!有的是机会当王八!缩缩水!绿盖里活着去吧!”

程岐听到这里,已经冷的站不住脚,匆匆和青黛回去汀兰水榭了。

而此刻,北院畅音阁的里屋,季氏堵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让合欢摩挲前胸捶打后背,颤抖着指着外头:“我说……你不管管那贱人!”

程云夺坐在旁边的圈椅上,手握苦茶,沉呼了口气:“她这样,不过是想让我答应程楼进府,我且忍着,看她能骂道几时。”又补了一句,“没想到盛叔这个老狐狸,居然去找她帮忙了。”

季氏一听这话,起身走过去不甘心道:“程云夺!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骂街这事孟云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竟然把我也给挂带上了!”左右踱步,“我可是正经门户家的姑娘!她进门才是大哥的妾!半个奴才也敢这样胡咧咧!”

程云夺抬眼看她:“孟云这样口无遮拦,阖锡平笑话的是她,你要是现在出去和她对上几回,那笑话的就是你了。”放下苦茶,“消停坐下吧。”

季氏虽然轻狂,但到底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依言坐下,气得浑身发抖:“就让她骂去吧,这开春风大,闪了她那条贱舌头。”

而汀兰水榭的三楼里,程岐换了干净衣服,青黛帮她擦着头发,嘟囔道:“也不知道孟姨娘这么骂,三房那边会不会同意过继的事情。”

程岐已经在路上听说了来龙去脉,不过她现在一心想要穿越回去,遂也不在乎将来谁继承那七庄生意,便道:“薛定谔的猫,骂了才知道。”

青黛不知道薛定谔是谁,也不关心的猫,她只关心程岐的身体状况。

程岐瞧着手腕上的镶金玉臂环,抬起来看了看,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青黛,那北院兰台里关着的是谁啊?”

青黛脸色一僵,意识到程岐看见了那人,立刻低头不说话。

程岐见势,又问了几番,青黛才瘪嘴道:“姑娘知道。”

“我……不知道。”

程岐指了指额头上的伤口,全当挡箭牌:“我伤了脑袋,记不得了。”

青黛犹豫片刻,才小声道:“那里关着的……是陈氏。”

程岐闻言,在脑海里仔细搜罗,却还是毫无头绪,看来在原主的记忆力,这个陈氏便是模糊的:“陈氏是谁?咱们府里的吗?”

青黛叹了一声,这才把事情说了。

在锡平,两家结亲后,若是女方娘家地位高的话,是不允许男方纳妾的,程老夫人既是一国县主,她祖父程步自然也没有胆子纳妾填房,但夫妻二人相处和睦,日子也过得顺遂。

只是第二年,程老夫人的陪嫁婢子趁着她入宫,灌醉了程步,一夜颠鸾倒凤连哄带骗的怀了程云杉,才成功上位填了房,正是陈氏。

虽然睡也睡了,孩子也生了,但程老夫人始终不待见她,程步也因为自己被算计而憋着火,遂在陈氏以为自己生了孩子,能享荣华富贵的时候,被程步下令关去了兰台。

整整三十余年。

她的位分还留着,但谁也不认,也谁也不愿记得。

还因着她,荒废了整个兰台。

连累程云杉没地位。

程岐听完,心情十分复杂。

“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9章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自打那日被陈氏追撵后,程岐便长了记性,别说再去兰台,就是那北院的门她都不迈一步,倒也省得迷路了。

只是她想着,这陈氏既然是程云杉的生母,那人也不管管。

可青黛却告诉她,若没有陈氏,程云杉的日子只怕还好些,他虽然自小养在程老夫人的膝下,和大爷三爷一起,但阖府谁不知道他的出身,根本瞧不上眼。

被外界挤兑着长大的程云杉,如今是巴结着程云夺过日子,混的里外不是人。

说句狠得,若论起谁恨陈氏,他得排第一个。

程岐听着有些心塞,但也可怜不起来那陈氏,虽说敢于挑战权威,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不是什么坏事,但下药孕子实在卑鄙,即便是在古代。

不过一口气在兰台判了无期徒刑,也难免太狠了,倒还不如直接赶出府去呢。

只是眼下还是穿越回现代要紧,程岐也没有精力去关心这些个陈年秘辛,只规规矩矩的过日子,顺便盘算着如何才是‘反其道而行之’。

原主的那位程岐平时爱做什么,她便反着来?

可这也没个标准啊。

难不成原主吃饭她吃屎吗?

……程岐忽然觉得食之无味,遂放下手里的点心,只听那汀兰水榭的院外依稀传来孟姨娘的声音,她有些好奇,便走过去栏台往外看。

程岐的高度是三楼,能看到院墙外,那掐着腰,边走还边对路过的家仆指指点点的,不是孟姨娘又是何人。

程岐数着,都已经是第三天了,先不说孟姨娘这身体和嗓门不错,就是这骂街的词汇量也十分惊人啊,这三天,她就没听过重样的。

“程云夺!你就算把脑袋缩裤裆里也没用!老娘嗓门高着呢!嗷一嗓子能惊到你老丈母娘家的老土狗!你他娘的装什么听不见!堂堂三老爷心气儿还挺低!那老娘还就要骑你脖子上拉屎了!”

“我告诉你!只要程楼那孩子不入府!老娘就天天绕着圈儿的骂!大爷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七庄产业!你说不撒手就不撒手!黑心肝的东西!哪日赶夜路叫狼狗嚼了你个贱骨头!狗都嫌你骚腥!”

“……孟姨娘,算了吧。”

有人看不下去,壮着胆子提醒道。

谁知孟姨娘一巴掌把她抡到地上,指着她鼻子骂道:“老夫人还没管我!你倒是敢教训老娘!”再一转头,吓的无数鸟雀犯心梗,“老娘知道自己口风粗俗!可这脏水又不是泼给你们的!谁做了亏心事谁知道!他死把着生意为什么啊?不就是想要独吞这七庄产业吗!有句话怎么说……外……外做贤良!你内藏奸狡!你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从老娘眼巴前一过就泛着骚臭!想要银子有能耐自己挣去啊!占着大爷的算什么本事!”

这洋洋洒洒一席话,程岐倒是听出了个重要的点,那就是程老夫人。

孟姨娘这样折辱谩骂她的亲生三子,这老太太却全然不管,若不是老太太耳聋没听到,那就是孟姨娘骂街的主意是她出的。

看来程老夫人八成也想让程楼入府,接手程云央留下的七庄生意。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程楼毕竟是外人啊。

程老夫人不向着自己儿子,却轻信外人?

老太太老年痴呆?

而程岐再想听听,那孟姨娘已经骂骂咧咧的走远了,正好青黛从楼梯口上来,她身后跟着体态柔美的程姝,那人淡淡道:“阿岫?怎么在栏台站着,小心吹风。”

程岐对这个三房的大堂姐印象还是不错的,走过去道:“玉儿姐你怎么来了?”

程姝颇为怪罪的看了一眼局促的青黛:“我听说你前两天掉园湖里了,担心的紧便过来看看。”同她在圆凳上坐下,“怎的这样不小心。”

程岐不解,她自己未透露落水的事情,青黛也不会说出去自己找骂,且回去的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程姝怎么会知道她落水的事情。

看来,这国公府的家仆多如牛毛啊,指不定在哪儿躲着看到了。

“没事,没有呛到水。”

程岐轻声道。

真是难为程姝了,孟姨娘把她爹都要骂化了,都要顺着下水道流臭水沟子里头去了,这人还有心情来看自己。

“我瞧瞧你这脸。”

程姝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右颧骨上的划伤。

额角的伤口已经痊愈,脖颈的淤痕也消失了,只有这划伤还在,因着伤口太深了,还没完全长好,不再包纱布后就显出这暗红一条。

“应该不会留疤吧。”

程姝说着,把程云夺交给她的瓷瓶拿出来:“这是我爹叫我给你拿来的药,涂上这个兴许就不会留疤了。”

她说着,轻蘸了些膏体在手指上,先在自己的手背上涂了涂,只觉得冰凉凉的没有灼烧感,这才涂在程岐的伤口上,还不时的问道:“疼吗?”

程岐是中过枪的人,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刺痛,便摇了摇头。

程姝点了点头:“那就好。”将瓷瓶交给青黛,“我正想去咱家北巷口的缎庄做两件新衣服,你也许久没上街了,和我一起去吧。”

出门啊。

程岐并非宅女,每天待在这汀兰水榭里实在无聊,况且既然都穿越来了,自然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少得熟悉一下情况,遂点了头。

不过出门的话,身上这件襦裙就很不方便,索性大昌民风开化,女子对于衣着也很是开放大胆,袒胸露臂不在话下,又适逢边蛮的夷人文化入侵,遂很流行女通男服,也就是女扮男装。

尤其是夷人那极具异邦斑斓色彩,又宽松便利的夷服,一般多是贴身短衣,宽松长裤和革靴,再装配上腰带玉饰,英姿飒爽的很。

且这女通男装最开始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民间也很快流行,而皇帝看着觉得不像话便禁了,可没过多久又蔚然成风,索性撒手不管了。

程岐自然喜欢,加之原主不爱穿夷服,遂反其道而行之从衣着开始。

但程姝却依旧穿着柔纱襦裙。

这人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自小受教严格,是不会穿那种不规矩的夷服的,就算是再麻烦,她也只穿得体的柔纱襦裙,踩着那看上去就不舒服的丝履。

程岐最是敬佩这种人,那规矩教养融于骨子里,气质便和一般人截然不同,是飘在俗世之外的。

这么说吧,自打程岐穿越过来,就没见这人皱过眉头。

程姝的婢子檀香取来一顶香气扑鼻的白色纱帷帽给她戴好,那姣姣容貌若隐若现在其中,更如月上嫦娥般让人心驰神往。

青黛也取了一顶,却被程岐拒绝了,那人顺手放桌上:“穿夷服还戴帷帽,你这啥审美啊青黛。”

青黛委屈道:“可是姑娘的伤口……”

程岐笑嘻嘻道:“没事,遮了粉看不太清楚的。”

青黛只好作罢,边嘟囔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又穿起夷服了,这太不合规了。”

程岐好笑的看着她,心道此姑娘已非彼姑娘喽。

第10章 扒人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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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街之后,自然有不少家仆跟着,但除了青黛和檀香外都离的较远,他们潜伏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只时刻保持警惕。

出了冗长冰冷又无趣的巷口,大千繁华世界终于映入眼帘。

这街道足有七八丈宽,竟全都铺的红砖,两侧的商坊紧邻,推开门间,那拴着的铃铛就没停过响。

再看人流往来如潮,三两个不论男女聚成一伴,男装夷服随处可见,他们脸上挂着爽朗的笑,丝毫不顾规矩仪表。

程岐欣喜神往,不知不觉的往里走着。

这感觉,就好像是走进岁月的长河中,观看华夏上千年的千姿百态一样。

那街上清脆的吆喝叫卖不绝于耳,偶有孩童银玲般的笑音响起,那稚嫩的声音洗去锡平清早的烦躁,让人心情舒爽,他们举着旋转飞快的风车在大人们的衣裙间撺掇着,仿佛灵活的鲤鱼般让人喜爱。

这八街九陌,软红香土。

是烟火气儿。

当今皇帝开国才十七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让大昌国如此繁荣昌盛,实是不易。

另一边,程姝和对面娴静行来,同样戴着纱白帷帽的女子轻点了下头,虽不知里面的人是谁,但这是大户淑女间心照不宣的礼节。

她转头看着满眼欢喜的程岐,以为她是久居朱雀楼,不常出来,所以才这么兴奋,遂道:“白日还好,到了晚上才漂亮。”

昌国施行宵禁制度,各街各坊闭门,谁在大街上瞎溜达就按盗贼处理,但谁也没放在心上,上京的百姓尚且不在乎,更何况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锡平。

夜宴才是真正的热闹。

主家盛明欢不极,才子能歌夜未央。

红尘繁华,尘世喧嚣。

万千灯火明于湖上精致画舫内,是不可言说的曼妙烟霞。

穿越到这里快半个月了,程岐头一次想要多多停留,但她一个现代人怕是适应不了古代生活,更何况,她满十五岁就要入宫了。

那红墙绿瓦,和监狱有何区别。

更不想委身于老皇帝。

还是得走,不过走之前要玩个痛快。

因着程姝步调很慢,程岐便先带着青黛四处乱逛,只是在警校时连警犬都险些追不上她,青黛就更难了,只好她买了之后,紧跟着付钱。

“这是什么?”

程岐停在一个冒着热气的摊位前,指了指那个平锅上的饼,笑道:“好香啊!”

那摊前的少年十五六的模样,是来给他爹打下手的,抬头看了一眼程岐,被她那清新秀丽的模样弄得一愣,这才腼腆的笑道:“这是松花饼,姑娘没吃过?”

程岐笑道:“吃过,想再尝尝。”

少年利落的包了一个给她,程岐接过就咬了一口,青黛跑过来,有些不快的夺过那松花饼,小声道:“姑娘,这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程岐哪里在意,拿回来接着吃,而青黛只得认命付钱。

少年见她三两口就吃完了,愕然的同时,赶紧又给她包了一个,特地从摊位后面走出来递过去:“姑娘没用朝食吧,那就再吃一个吧,算我白给姑娘吃的,姑娘别告诉我爹就行。”

程岐笑着接过:“多谢。”

少年被她笑的心神荡漾的,美滋滋的转身往回走,顺手还提了一下两侧的裤腰缝,看来是裤带有些松了。

而程岐也拿着饼迈腿。

结果迈步太大,被夷服给绊住了,加之革靴比云履更勒脚,她一个没站稳便摔了过去,松花饼飞至半空,她下意识的往前抓,结果抓到了少年的裤子。

唰——

当程岐吧唧糊在地上的时候,那小贩的裤子也顺利的褪到脚踝。

那双小麦色的长腿伫立在眼前。

央视大裤衩!

程岐被摔的迷糊,抬眼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年,锡平流行一种内裤,是前兜后带型的,有点儿像现代的***,少年今天便穿着这种裤子,那两瓣屁股蛋着凉一缩,有些紧张。

“我去……这么骚。”

程岐一时懵逼,下意识的呢喃道。

程姝眼底涌出惊色,但良好的教养并未让她大呼小叫,只是即刻转过身去:“阿岫!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喊完,那少年也反应过来,瞧着周遭哄笑的人群,心道这些姑娘老妇怎么都这么不害臊,盯着自己腿间胡看什么,然后血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把一口气褪到脚踝的裤子提上,转身低头看着程岐:“你个……你个臭不要脸的!”

他这样红脸大喊,看热闹的百姓更笑的难以自持,指指点点的不避讳。

还真是开放。

程岐由青黛扶着站起身,甚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亏我还送你饼吃……”

少年恼羞的浑身发抖,哭腔都出来了:“你……你扒我裤子!”

“哈哈哈哈——”

“没兜住!没兜住!”

“年纪不大,那话儿不小啊!”

吃瓜百姓笑的更欢了,而正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有人突然喊道:“哎!这不是那程家姑娘吗!”

“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是程岐程阿岫!”

“这脸果然破相了啧啧。”

“病刚好就上街扒人裤子啊。”

“这算什么,还糊了他二叔一脸蒸梨呢!”

“哈哈哈哈——”

他们虽笑着,却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没有恶意的随意调侃。

但程姝听不得,赶紧挥手叫家仆来给围观的赶走,然后带着程岐往回走,谁知那人忽然道了一声:“别动!”

青黛看着她,不解道:“姑娘?”

而程岐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双手,她神色有些迷茫,眼睛一下不眨,那深褐色的瞳孔轻微颤抖着,又逐渐涣散了精神,呼吸微急,看上去要晕倒般。

青黛连忙扶住她:“姑娘!”

这么一喊一碰,程岐立刻又缓回神来,喘了几口气,拭去额头虚汗,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青黛,甚是委屈的瘪了瘪嘴:“没事,走吧。”

程姝不放心,又问了几番,可那人只说无妨。

程岐心里苦啊。

那个能穿越回去的虚浮感又出现了。

结果。

又被青黛打断了。

看来扒裤子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但这……

原主是正常人。

她反其道而行之。

就是要不正常?



回去汀兰水榭后,南巷的乔郎中来给她看脸上的伤口,称并无大碍,看来程姝给的那个药膏效力还真不错,伤口用手碰已经不会疼了。

而青黛送走乔郎中后,程岐一个人坐在帐床上思忖着,是要什么程度的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把自己送回现代世界呢?

反正单单扔蒸梨、扒裤子是不够的。

毕竟这种事,原主也是……有很小很小的可能会做的。

得是那种她一定不会做的事才行。

“姑娘!”

青黛的人没到,声音却先从楼下传来了,甚是高兴道:“奴方才听细辛说!三老爷同意接程楼少爷入府了!已经更名程衍写进家谱了!”

程岐闻言抬头,眨了眨眼道:“孟姨娘还真是厉害!”

第11章 美容美发了解一下

因着在街上扒人家裤子的事情,程岐在锡平自此一战成名,那名声臭嘚,简直不要不要的,很快就从那个远近闻名的窝囊废,成长为一名几乎人见人啐的女流氓。

而且她还听说,那被扒了裤子的少年回家后伤心不已,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喝药,声称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人了。

程老夫人听说这事后十分生气,立刻派书桐去安抚那少年,封了些银子给他,又下令不许程岐私自出府,还让季氏调了个婢子南烛过去,形影不离的看着她。

上吊未遂之后,这丫头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

简直脑瓜子抽筋。

脑瓜子让门弓抽了吧。

而汀兰水榭的三楼栏台上,程岐百无聊赖的看着细辛和南烛吵架,前者要比南烛高一头还多,那丫头从气势上就输得彻底,更别提依季氏所言,寸步不离自己了。

能不能打得过细辛都两说。

她回屋坐下,瞧着那全身明镜中的自己,不能出府没什么,毕竟这国公府大到她现在还没逛完,只是不想那日的事连累了程姝。

听青黛说,大姐受罚了。

程岐很是愧疚,据说罚的还不清,索性今天程老夫人带着孟姨娘上璞庙进香还愿去了,便想去北院的临溪台看看程姝怎么样了。

她脚步勤快的下了三楼,那还在木榭台上和细辛对峙的南烛见她出来,立刻道:“姑娘去哪儿!您可不能出府去,这是三夫人的命令!”

程岐充耳不闻,这季氏‘特地’送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这才来几天,她那妆奁里的首饰就少了好几样,青黛不会拿,细辛又不喜欢,那就剩下南烛了。

以为程岐是好欺负,其实只是那人不在乎罢了。

别以为连偷带骂的她没听见。

你丫才是饥渴的女流氓。

瞧你那坐地吸土的长相。

“细辛,南烛可是三婶送来的丫头,你可得让着人家。”

程岐轻笑道。

细辛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往左一迈,‘让’了那人。

而南烛还在推拉,一下子扑空摔到那碧湖里,好在那水不深,只没到了她的腰间而已,但早春寒凉,可不是轻易能受得。

“姑娘!”

南烛挣扎着站直,被水冻得直哆嗦,气怒的双眼通红的喊道。

程岐瞧着她那落汤鸡的样子,一脸无辜的摊了下手,然后漫不经心的指了一下旁边。

南烛转头一看,那水上飘着的原是她早上刚刚偷来的珠花,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架不住样式好看,她一时心动就手不老实了。

这会儿偷东西被发现,她惨白的脸唰的又红了。

程岐是警察,最厌烦偷鸡摸狗的人,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三婶既然把你调来,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伺候着,只是不许你上二楼和三楼。”

她说着蹲下,按住南烛的头往下,吓得那人眼泪都要出来了,还以为程岐要淹死自己,遂咬牙道:“奴……奴记住了。”

程岐这才起身不快道:“这点玩意儿还不够你偷的。”

说罢,顺着石桥潇洒的出了远门。

而南烛泡在湖水里,顶着细辛那刀子般的视线,根本不敢抬头。

这个窝囊废,什么时候也敢动三房的人了。

……

另一边,程岐还没等到北院的畅音阁,就被一只狗拦住了去路,那是程老夫人身边的铜钱儿,不知道怎么没拴住,坐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

铜钱儿是一只土狗,身量不大,脾气也不错。

唯独对她呲牙咧嘴的。

青黛说铜钱儿以前不这样,程岐想着,难不成这狗知道自己不是原主,所以才露出警惕生人的凶相的?

这动物的直觉,比人还要准啊。

“去去去。”

程岐小心翼翼的挥手让它走开,毕竟上次交锋,还被它扯碎了裙摆,这会儿四下无人,还是别轻易惹恼了它,现在这具身子可娇柔的很。

最关键的是,得了狂犬病怎么办,这个时候可没有狂犬疫苗。

“去去去,上一边拉玩去。”

程岐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要是退了,那狗肯定扑上来,索性壮着胆子大步流星的走过去,铜钱儿果然往后挪了挪,有些惧意。

程岐瞪眼,攥着拳头越走越快。

铜钱儿也不停的往后,嘴里面发出警告性的怒吼。

而程岐视线一瞟,看见那花坛上的一柄长剪刀,样式奇怪的很,该是家仆修剪花枝落下的,她眼珠轻转,瞬间有了一个损主意。

走过去拿在手里,咔嚓咔嚓的铰了两下。

铜钱儿耳朵腾楞一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程岐紧追不舍:“铜钱儿!美容美发了解一下!”

很快,花坛后就响起了铜钱儿那可怜的哀嚎声。



而在东院的月门前,程岚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身后的奴才忍冬拎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食盒,正要去汀兰水榭探望程岐。

这些日子程老夫人不许程岐去蘅芜院用饭,厨房必定欺负她,送去的饭不是吃不饱就是早早凉掉,他可不想自己妹妹小小年纪熬出胃病来。

只是刚过了月门,就见一众婢子奴才哄散跑开,各个惊慌失措的。

“姑娘!姑娘您别冲动!”

“姑娘小心伤手!”

“铜钱儿快跑!”

正当程岚疑惑之际,就见对面的小影壁墙后窜出来一个生物,除了那体量大小像铜钱儿以外,浑身上下的毛被铰成了斑秃,尾巴赫然像是萝卜根儿一样!

铜钱儿嘴里还叼着个死耗子,呜呜的哼着,估计是吓坏了不知道咋松口了,一张狗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和白日见鬼的样子,是以生死时速在奔跑着!

“铜钱儿!”

忍冬一头雾水的喊道。

那狗回头,见到程岚立刻跑向救星,而程岐也随之赶到!

她手拿大剪子,目中无人只有狗,大喊道:“哇呀呀呀呀——”

忍冬大骇:“哎我娘啊!”

他拉着程岚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喊道:“……翼德!是燕人张翼德!”

程岚也懵了,瞧着铜钱儿跑到面前,听到程岐的喊声,那狗丢下耗子,嘎的一下吓抽过去了,而将要跑近的那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程岐瞧着被吓昏过去的狗,气喘吁吁的丢下大剪子,只是直起身子之后,她的脑海忽然嗡的一下,好几天没有出现的虚浮感再次袭来,她只觉得脚底悬空,周身如浸泡在棉花里一般,意识不受控的外冒,好像要被吸走了!

时机到了。

是能穿越回去了吗!

对面的程岚紧皱眉头,无奈道:“阿岫!你胡闹什么!”

这一声,让程岐的意识再次清晰起来,她心头大惊,心道不行,绝对不能再失败了,看来光剃秃了铜钱儿还不够,还得趁热打铁!

她正好瞥见铜钱儿丢下的死耗子,干脆跑了过去,只是身子虚软着,跑的七扭八歪的,然后不嫌脏的捡起那耗子,举起来道:“哥!”

程岚最怕耗子。

他浑身一抖,赶紧往旁边跑去。

程岐见状,更加不肯放过,遂捏着死耗子在后面追:“看招——反其道而行之——”

好像在念什么咒语一般。

只是这两人一个熬病,一个软着脚,就都绕着小影壁墙跑得很慢很慢。

周围的家仆瞧着,面面相觑。

好像在观看一场时速二十脉的赛车环形赛。

天……哎……

好……快……哎……

风……驰……电……掣……哎……

——————————————

明天有很重要的人物上场了

第12章 见面先来一拳

正当这两人在北院里比拼谁的速度更慢时,青黛终于赶了过来,她瞧见这一幕吓的花容失色,赶紧喊道:“都看什么!快去帮忙啊!”

一众家仆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过去将程岚护到一边,青黛也上前拽住把死耗子当拨浪鼓的程岐,眼泪直飙:“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程岐这次的虚浮感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很快消失,而是在持续叠加,这更让她下定决心要穿越回去,但她现在挣脱不了青黛,又看了看手里的死耗子。

反其道而行之是吧。

——直接往嘴里塞!

青黛吓得嚎啕,上去拉扯着,撕心裂肺的喊道:“姑娘——”

程岚也惊得脸色惨白,指着那边:“还不快去拦着她!”

这是在汀兰水榭饿疯了吗!

没吃着铜钱儿又来吃死耗子!

那些家仆倒也衷心,为了程岐吃不到那脏东西,一个血刺呼啦的死耗子被抢的五马分尸,鲜血和肠肚蹭的满哪儿都是,尖叫和哭声四起。

程岐是铁了心想回去,遂拼死往回拽。

家仆是铁了心要救她,也拼死往外抢。

“姑娘!姑娘咱吃别的!”

“快叫厨房备饭!姑娘饿坏了!”

“姑娘快吐出来!”





正当这满院陷入兵荒马乱的时候,那正门却出现了两个人,为首的正是盛叔,他引着身后的少年进来,抬头道:“宗玉少爷,这是我们……”

话没说完,盛叔瞧见那诡异至极的一幕,再好的定力也吓得腿脚一软,顾不得旁边的少年,冲着外面喊道:“我滴娘啊!岐姑娘疯了!快来人那!”

他说着,跌撞的跑过去帮忙:“我滴娘啊——”

而另外那人站在原地,见到院中情形,硬生生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少年十四五的年纪,身量修长却有些清瘦,穿一条黛绿色素纹交领薄衫,五官俊美,肌肤偏白,墨般的乌眉下,是一双雾意蒙蒙的罕见泪眼。

只是此刻,更多了一些迷茫。

程衍看着院里的糟乱,就算是盛叔去帮忙,那人还是咬到了耗子尾巴,胃里一阵呕意,他猛地皱起眉头,极其低声的说道:“怎么回事?”

而院里的程岐还在挣扎,势必要趁着虚浮感消失之前吃到那耗子。

程衍的视线随着她满院移动,片刻才不解道:“这次……要娶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谁知他话音刚落,右裤内兜里忽然传来一阵滚热,疼得他浑身一激灵,赶紧撩开腿前的衣摆,伸手往裤腿里慌乱的掏着。

怎么这么难掏啊。

早知道就不放这么深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程岐猛然停住,吓得周围的人也齐齐愣住,就见她将手里的耗子残尸扔掉,吐干净嘴里的苦毛,脸色十分不好的说道:“消失了。”

那虚浮感消失了。

好容易能穿越回去的机会又错过了。

“把手都给我松开。”

程岐忽然冷冰冰的开了口,一众家仆连忙照做,还往后退了退。

她生气了。

抬头却发现有人站在那院门处。

那是个气质深邃的少年,他体态颀长,他眉目如画,他唇红如朱,他……右手在裤裆处鼓动着……

干啥呢?

干啥呢!

程岐做警察多年,抓过杀人的放火的,强尖的越货的,但最恨的,还是那些敢对孩子下手的威胁孩童的变态,没想到今天又让她碰到一个。

光天化日之下,对着自己摆弄那啥!

好哇!

不削得你哭爹喊妈,她就不叫程岐!

想着,程岐踩着实打实的地砖,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冲到程衍面前,抡圆了胳膊一拳打在他的左眼睛上,砰地一声,那人直挺挺的倒地。

“我的脸……”

程衍昏迷前说道。

他掏了半天的东西也从衣摆下骨碌碌的滚了出来,那是个织金的卷轴,以翡翠为两端的天杆,黑玉为轴头,且见光之后,本身的金光一瞬消失。

而程岐没听清也没注意,只因气急上头而蹲坐在地上,晕倒过去。

“我的手……”

这一下倒了两个人,阖府登时再次乱成一团。

……

消息迅速传去璞庙,程老夫人和孟姨娘也很快赶了回来,瞧见苏醒过来的铜钱儿被剃成了花斑秃,又听说她发疯不成,追了程岚还打了程衍,程老夫人是气的太阳穴直突突。

再次下令,连汀兰水榭都不允许程岐出去,闭门思过。

蘅芜院的正堂里,程老夫人看着铜钱儿,是脸色铁青气难消,也不知道是谁嘴那么快,现在阖锡平的人都知道程岐非但扒人裤子,还喜欢吃耗子。

周妈妈在旁低声道:“老夫人,您就别生气了。”

而季氏道:“沙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自打病好了之后,就四处出洋相让程家难堪,这回……还要吃死耗子,这不是疯了吗。”

程老夫人想了想,严肃道:“难不成是真磕坏了脑子。”

孟姨娘忙辩解道:“老夫人别恼,沙漠那孩子头脑清醒着呢。”

季氏瞥眼:“头脑清醒要吃死耗子?”她恍然醍醐,又对程老夫人唏嘘道,“老夫人,难不成……是沙漠招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程老夫人抬眼:“什么东西?”

季氏小声道:“我从前在娘家听说过,上吊死不成,最容易被脏东西碰上附在身上,沙漠这突然性情大变,莫不是真被……”

孟姨娘不悦道:“三夫人胡说八道什么!老夫人面前也敢胡咧咧!”

“三房说的在理。”

程老夫人年纪大,自然信这个多些,便道:“先关一关她,过几日让秋白带她去璞庙求求福,驱驱邪再说吧。”

孟姨娘闻言,只得道:“是。”

“老夫人,宗玉少爷来了。”

红参掀开珠帘子说道。

提到程衍,季氏的神色立刻冷淡下来,缓缓坐直了身子。

争产业的小王八羔子来了。

倒还真想见见。

而孟姨娘听说程衍到了,松了口气笑道:“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刚醒来就来蘅芜院请安了。”转头对程老夫人道,“我已经安排他住在西井亭,和岚少爷岱少爷一起了。”

那人满意的点了下头,对红参道:“叫他进来。”

红参颔首,对外面道:“宗玉少爷,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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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上好!

晾不喜欢让大家猜,所以——程衍就是本文男主,也会是晾笔下最倒霉催的一个男主,还有就是明天两更,白白。

第13章 神秘的卷轴(一更)

程衍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被击中的淤青,虽然依旧明显,但对于他的整体五官来说仍是瑕不掩瑜,他向红参轻点头,随即大方而入,撩衣跪地给程老夫人行大礼道:“宗玉给祖母请安。”

那人淡淡道:“起来吧,给祖母看看。”

程衍依言起身,缓缓抬起头来。

程老夫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毕竟国公府和山华府虽然都是程家,但往来基本没有,犹如两家般。

但程云央早有过继程衍的打算,遂自小没少叫盛叔私下培养着,如今瞧着这孩子长成翩翩如玉的清俊少年,她很是欣慰的说道:“好模样,也懂规矩。”

程衍道:“多谢祖母夸奖。”

孟姨娘瞧着程衍,心道不枉自己痛骂三天,又看到他右眼的乌青,有些无奈的问道:“宗玉啊,你这伤没事吧,都怪沙漠鲁莽。”

程衍平静道:“无妨,姨娘不用担心。”

他倒是乖觉,没有多说今日的事。

程老夫人累了一天,遂道:“既如此,宗玉你先回去吧。”又补了一句,“可从山华府带了伺候的人来?”

程衍唤了一男一女两人上来,介绍道:“祖母,这是辛夷和白果,孙儿爹娘都逝的早,一直是他们在照顾。”

孟姨娘赶紧提醒道:“大爷逝了,可大夫人还在呢。”

她这是要程衍记住,自己现在的爹娘是程云央和顾氏,而不是山华府的程云崇和姚氏,弄错了不要紧,被人当口舌嚼了就不好了。

程老夫人却道:“别为难孩子,得先适应适应。”

久未开口的季氏眼珠轻转,探身试探道:“老夫人,那宗玉这孩子上庄跟着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安排下去了?”

程老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能把程衍过继来已属不易,程云夺被孟姨娘痛骂三天必定是憋着火,若是这么快叫程衍上庄,那人怕是要翻脸。

“不必,入夏了再说吧。”她道。

季氏果然松了口气,看向程衍的神色有些得意。

但那孩子稳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

程老夫人很是喜欢他的稳妥,点了点头:“好孩子,先回去歇着吧。”又嘱咐周妈妈道,“府里难绕,你引他回去,顺便传话下去,就说今天太闹了,夜食都在自己房里吃吧,不必来蘅芜院了。”

“对了。”

她又想起来一事,道:“那县里的荀明府送了骆蹄羹,夜食的时候给这些孩子们都送去些,不过别给汀兰水榭里的那丫头,罚就是罚。”

周妈妈依言照做。

……

西井亭傍晚的夜食是和程岚程岱两兄弟一起在正房吃的,好在他们两人并未排外挤兑,尤其是程岚,对于程岐那一眼炮还甚是抱歉。

程衍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多了个兄弟对抗三房,更有望拿回那七庄生意。

况且因着过继的事早就定了,这几年他们私下也有少许往来。

夜食过后,程衍回了左厢房,他叫辛夷和白果去休息,独自一人站在里屋的书案前,将怀里的那个卷轴取了出来。

当时他被程岐一拳抡晕后,盛叔便将这东西收了起来,不久前才给他,不过这卷轴除了他谁也打不开,遂也不担心内容被盛叔看走了。

加之这东西精致奢华,许是以为自己是拿来收藏的也说不准,

山华府的这一脉程家虽不比国公府和东府那一脉,但也是远近闻名,望门出身的人,收藏的东西自然也是金贵非常。

将卷轴放在案上,缓缓打开。

那织金的布上空荡荡的,只有两行字。

——天禧十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程衍的瞳孔在看到那第二行字的时候,缓缓缩小。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终于出现第二行字了!

也正是因为出现了第二行字,这卷轴才会突然发烫,他才会急着把它拿出来,程岐才会误以为他在做什么,自己的眼圈才会青了。

但这都不重要。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终于不在是那孤孤单单,让人不安的一行字了。

程衍压抑不住心头激动,竟然热泪盈眶,伸出单指轻轻拭去,重新将那卷轴合了回去,深呼一口气,又疑惑道:“他乡遇故知,什么意思。”

他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到头脑。

坐在圆凳上,程衍用那修长的手指点着桌案,呢喃道:“难不成是因为又来到了国公府?”摇了摇头,“不可能,若真是这样的话,这第二行早就该出现了,何苦让我等了那么多年。”

“是因为程岐?”

程衍微微皱眉,想起那人今日的癫狂之举,突然觉得未来缥缈难捉,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不安感,缓缓攥拳,抵住下巴。

“这一拳打得我好悬破相啊。”

“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吃死耗子?”

“从前不是这样。”

“口味变了?”

……

与此同时,在程衍无法入睡的时分,汀兰水榭的程岐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很是气愤自己没能成功穿越回去,那个被歹徒挟持的女孩还生死未卜呢。

一回忆起那个女孩惶恐不安的眼神,程岐就想赶紧回去。

才来半个月,都被关两次了。

“姑娘,用些夜食吧,至少把这碗胡麻饭吃了吧,再不吃就凉了”

青黛上楼来,见她还没吃饭,又担心的劝道。

程岐直接问:“你吃了吗?”

青黛下意识的摇头。

程岐指了一下那木盘上的饭菜:“你吃。”

青黛忙摆手道:“哪有主子不吃奴才吃的道理,姑娘可别吓唬奴了。”

程岐绷脸:“你吃。”

青黛现在拿不准她的脾气,只好乖乖的端起那饭来吃着。

程岐则从妆奁的抽屉里取出一物来,正是那片衣角,上次程姝说起缎庄,她才想起来可以去缎庄问一下,这衣角上的刺绣和花纹。

就算要回去,也得帮原主查清楚,到底是谁划伤了她的脸。

不能白占人家的身子,白毁人家的名声。

而且,她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这国公府里的各种猫腻了。

看上去真不少。

程岐回过神来:“对了青黛,我今天打的那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而且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

青黛抬头,咽下嘴里的饭菜:“是……程衍少爷。”

程岐皱眉:“就是那个程楼?”

青黛点头,有些为难道:“姑娘今天下手可不轻啊。”

程岐咬了咬嘴唇,拉上被子直躺下去。

一眼炮削的不亏。

反正已经知道回去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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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还有一更的说

第14章 骑猪(二更)

穿越来的第十九天,被禁闭的第二天。

程岐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帐床上,俨然一副抠脚大汉的模样,而青黛见她不停的扯着足衣,脸色有些焦灼。

这自打从上京回来,程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说不再窝囊了是好事,但经历了这么多后,青黛由衷怀疑她不是改了性子,她是真·磕伤了脑袋啊。

谁家好姑娘大马金刀的坐着啊。

而且,青黛不止一次发现,大半夜的,程岐不睡觉,整个人用腿倒吊在那帐床的木杠上,手垫在脑后,不停的起身又落下。

倒挂式仰卧起坐。

想当初在现代时,局里没一个男同事能拼得过程岐,更是十分惧于她那清晰却不强横的八块腹肌,只是如今这具身子太弱,只做三两个便气喘吁吁了。

“姑娘啊,咱把腿放下来坐着不行吗?”青黛哀求道。

程岐用手撑着膝盖:“咋的了?我瞅着孟姨娘就是这么坐着的。”

青黛无奈道:“孟姨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只要不骂人,怎么坐都行,可您是朱雀楼出来的秀女啊,这九年不是白修养了吗?”

程岐听出言外之意。

朱雀楼的九年义务教育白念了。

她看了看自己盘着的两条腿,忽然又道:“青黛,我既然已经中选了,是不是就不用回朱雀楼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的记忆,程岐一想到朱雀楼,就由上而下的窜激灵,心里发慌发毛的紧张。

怕是有童年阴影在那里。

谁知青黛说道:“当然得回去了,要不是因为姑娘……做了傻事,从上京回来的第二天就要回朱雀楼去,您闹了几天,估计也快了。”

程岐不解道:“可是我都破相了,这还能入宫吗?”

青黛算着:“姑娘今年十三岁,入宫是十五岁,还有两年,这两年姑娘的伤口若能养好不留疤的话,正常入宫啊。”

话锋一转,她又道:“再者说了,就算谁不入宫,姑娘也得入宫的。”

程岐瞪大眼睛:“凭啥啊!”

青黛被她吓了一跳,嘟囔道:“皇上开国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老太爷,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又嘻嘻笑,“如今后位虚悬十余年,只等着姑娘呢。”

而程岐听完,更加如坐针毡。

青黛打量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要出恭啊?”

“不出不出,我没事,你先下楼去吧。”程岐催促道。

青黛这才起身离开。

待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程岐站起身负手踱步,双脚踩得那木板咚咚直响,却不如她此刻的心跳响。

“咋整咋整咋整啊。”

正当程岐抓狂的时候,忽听栏台外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

“阿岫姐姐!”

她走过去俯身一看,木榭台上站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水灵灵的俊,手里面拿着个空的花炮纸壳,举给她看:“阿岫姐姐!伯礼有好东西给你!”

这是三房席姨娘的幼子程珏,字伯礼。

在蘅芜院吃饭的时候,她对这个乖孩子的印象十分不错,便喊道:“啥啊!”

程珏笑得灿烂:“是花炮!不过伯礼知道阿岫姐姐害怕!里面的火药已经被倒空了!这上面的花样可好看了!送给阿岫姐!还有啊!今晚府里要杀猪呢!终于不用吃鱼了!吃肉吃肉!”

程岐瞧着他笑的欢喜,不知不觉心情也好了些,这孩子怕自己憋闷,竟然特地过来哄自己开心……叮——

她忽然灵光一现。

程珏说,原主怕花炮的响声?

那就是说,原主是绝对不会亲手放花炮的吧!

反其道而行之!

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穿越回去的机会!

说干就干,程岐知道一楼有家仆看着她,索性抱住栏台旁的木柱子,脚踩那凸出来的轻杆,一点点的往外迈着腿:“伯礼!花炮给我!”

而程珏见素来怕高的阿岫姐像猴子似的往下出溜,险些把心脏病给吓出来,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着,有些哭腔道:“阿岫姐……你别摔死。”

感谢伯礼堂弟送上的最赤诚的祝福。

做刑警时爬上爬下是常事,只是这具身子的力气较小,程岐抱不住,一路压风duang的坐在了地上,呲牙喊疼,随后拍拍屁股起身就跑过来。

“花炮给我!”

程珏吓坏了,瞧着那人破马张飞的跑过来,转身拔腿就跑,手里攥着那花炮不肯松开,哭咧咧的喊道:“阿岫姐姐我害怕!你别过来——”

一楼堂里的青黛闻声跑出来,就瞧见程岐鞋也没穿,只一路追着程珏从石桥跑出院门,马景涛一般的嘶吼道:“给我花炮——”

“我……不能给啊!你怕这东西!”

程珏小脸急得通红,被她一路撵到东院。

青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追了上去,过月门的时候正瞧见一人,他穿着来时那日的黛绿色交领薄衫,眼周的淤青消了,神色平静,一张脸俊柔交织,好看的很。

程衍!

青黛来不及找别的主子,双眼通红的抓住程衍,急切道:“宗玉少爷!您快拦着点我们姑娘!”

程衍不解的扶住她。

方才张牙舞爪跑过去的是程岐?

不知道还以为是谁的风筝刮过去了。

“程岐人呢?”

他皱眉道。

青黛指着北院那边:“不知道因为什么!追的伯礼少爷嗷嗷叫唤!”

程衍赶紧快走过去,谁知刚过月门,就见一众家仆被吓得抱成一团,而程岐将程珏堵到墙角的树根旁,老奸巨猾的笑道:“花炮给我!”

程珏小孩坐在地上,无助的哭噎道:“不行,你怕这动静。”

程岐二话不说从他怀里抢了个新的,撕开后面的红纸,捏住那卷起来的灰色短绳猛地一拉,可等了两秒,那花炮却没响?

忽然,手里的花炮被人抢走,顺势扔了出去。

那花炮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进了一墙之隔的后院。

“啪——”

屁大一声响。

程岐听着,登时失望的啧嘴,这花炮声音这么小啊,原主是兔子吗,这点儿动静都听不了。

“粗鲁!野蛮!”

程衍见花炮的危险以除,立刻凌眉倒竖,很熟络的以亲哥哥的口吻训斥道:“你险些崩伤了眼睛知不知道!”

程岐被吼得一愣,缩在一起的家仆也怔了怔。

前天撵狗,今天撵程珏。

这怎么每天都得撵点儿什么呢。

况且拉了花炮不知道扔。

傻。

真傻了。

而瞧见程衍眼周的淤青消失,程岐微微一怔,按道理来说不该这么快的,遂呆愣愣的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吓得那人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你做什么!”

用粉遮的?

这家伙竟然如此在乎容貌吗?

看来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偶像包袱,尤其是程衍这般极好看的。

程岐微抿嘴唇,顺势将方才撵程珏的话题转移,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天打了你实在是对不住,我其实是……”

话说到一半,那虚浮感再次出现,程岐猛地僵住。

她失力的向后倒去,噗通跌坐在地上。

程衍暗惊,刚想伸手去扶,忽听身后响起一阵激烈的猪叫。

然后是厨房刘婆子的喊声。

“让开让开——”

“谁在府里玩花炮啊!”

“咋这不让人省心呢!”

“把拴好的猪给我惊了!”

“宗玉少爷小心——”

程衍还不等回头,两腿忽然被那畜生撞得劈开,硌鸟扯蛋,浑然颤抖,疼的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导致直接骑在了那猪上,跟着飞奔出去!

“卧槽——”

程衍颠簸在猪背上,叫的比猪还惨。

“来啊!人啊!来人啊!!!”

“救啊!命啊!救命啊!!!”

而坐在地上的程岐看到这一幕,猛然回过神来,浑身脱力,气喘吁吁的同时,转头看着院里骑着猪上下左右BABA乱窜的那人,呢喃道:“这……”

内容引起强烈不适。

程珏坐在他旁边,皱着小脸儿,注意力却不在重点:“这……这猪还怎么吃啊!”

程岐闻言,忙安慰道:“伯礼不要怕,把这猪裹上鸡蛋液,粘上面包糠,下锅炸至金黄酥脆控油捞出,老人小孩都爱吃,能把你馋哭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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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下午好???,对了,那个角色点赞的,大家帮忙给程衍点点,把男主角给顶上来hhhhhhhh

第15章 说你呢!(一更)

傍晚时分,程岐摊着自己的手掌,因着程衍因为她荣升锡平第一骑猪boy,她被程老夫人用戒尺打了十下手板,正由青黛帮着擦药,碰一下疼得直呲牙咧嘴。

“疼疼疼!”

程岐嘶出声来。

青黛这回没向着她,嘟囔道:“活该。”

程岐瞪眼:“你再说一遍?”

青黛硬着头皮道:“奴再说十遍也不怕。”叹了口气,“本来打三下的,谁让您又开口骂了珮姑娘,这才打了十下,瞧这都破皮了。”疑惑的继续嘟囔,“……什么碧池不碧池的,您乱嚷嚷什么啊。”

程岐懒懒道:“打了我也认了,谁让她的嘴那么不干净,我还嫌骂的轻呢。”

青黛似是被欺负惯了:“姑娘忍了吧,珮姑娘就是那个性子。”

程岐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拉过她的手道:“青黛你听我说,只要……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你就不用怕程珮,谁也不用怕。”

她指的是穿越回去之前,而青黛则理解为程岐入宫前,但事不同理同,她登时红了眼眶,乖巧点头道:“奴多谢姑娘,不过姑娘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程岐咂了砸嘴:“好了,明天大哥要带我去那个璞庙,说什么祛邪求福,我这就睡了啊,你也赶紧下楼睡觉吧。”

她认命的躺下来,喃喃道:“睡前不玩手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青黛听不懂,轻手轻脚的下楼歇着了。

只是床上的那人猛然想起程衍从猪背上解脱时,那狼狈的样子,就咯咯的颇为爽朗的笑了起来,而下楼下到一半的青黛闻声,又红了眼眶。

这如翼德般的笑声。

自家姑娘,怕是真被吊傻了。

可怎么办啊。

……

翌日晌午,程岐和程岚坐在从璞庙回来的马车上,前者坐不惯这古代的日常交通工具,有些难受的斜靠着,闭目养神。

而对面的程岚瞧着她的仪态,只觉得满心焦灼。

破相了是小,磕傻了是大啊。

只希望这次去璞庙拜了,自家大妹能恢复从前的样子。

“哥。”

那人忽然开口,低迷道:“咱们今日在璞庙拜的是什么啊?”

非佛非道,就一个写着‘天通地宝’的牌位,不知道哪路神仙下凡路过,被锡平这群迷信的百姓给拦住顺手供上了,二话不说一顿拜。

程岚这才道:“这天通地宝是天降神物,可轮转四季,每每到夏日便会出现天籁之音,保一方平安,自从那东西降到锡平,这数十年风调雨顺,灵着呢。”

程岐直起身子:“哥,你看过那天降神物吗?”

程岚摇头“没。”

程岐瞬间无语,懒哒哒的说道:“你们这些古代人就是迷信,啥玩意儿都拜。”

程岚没听懂,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程岐是磕坏了脑子,在胡说八道。

“你……你不能欺负我个老婆子啊!”

“死婆子!把手给老子松开!”

“大爷行行好……今个儿就指这吃呢。”

“滚开!我杵瞎你眼!”

马车缓缓停住,而程岚闻言,撩开轩窗的小帘看了一眼,谁知程岐也猛地探头过来,整个人唰的横在他的身前,使得程岚脸色更焦灼,压得难受死了。

还憋着泡尿呢。

再给压出来。

而程岐看出去,一个卖油饼的摊位前被人围的水泄不通,那卖油饼的婆子正跪在地上,拉着一个粗汉的裤腿不肯松,苦苦的哀求着。

那粗汉一脚踢开婆子,顺手揣怀里一小串铜钱儿,恶狠道:“这是我的钱。”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恶霸欺凌乡里#

“喂!”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怒喊!

众人回头。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旁边,有个俏丽女子探出整个上身来,怒不可遏的指着对面的粗汉大喊:“你他妈干啥那!就说你呢!穿蓝衣服的那个!”

粗汉看了看,周围就自己一个穿蓝衣服的。

“你说我?”

“对!就他妈说你呢!你个张飞转世!”

程岐是警察出身,路见不平已成习惯,更何况粗汉这属于当街抢劫了,遂撑着窗框想要钻出来,看的程岚惊心动魄,赶紧把她拽回来往前塞:“有门有门。”

程岐撩开车帘跳下去,拨开嘈杂的人群,将那婆子扶起来:“老太太,您没摔着吧。”转头怒目那粗汉,“尊老爱幼!你他妈怎么这么不知四六呢!”

“哎?这不是程家的岐姑娘吗?”

“扒人裤子那个?”

“对,吃死耗子那个。”

“这是做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

“估计脑子摔坏了。”

程岐充耳不闻,走上前摊手道:“把那串钱交出来!”

谁知粗汉见到她,立刻两眼放光,邪笑道:“肏的,真俊啊,真娘的俊。”恶从心头起的伸手,“妹子长得可真俊啊,给爷们稀罕稀罕。”

“稀罕你大爷!”

程岐抓住他的手臂,技术性的一扭。

她是谁啊,程岐,二十四岁,警校出身,又是跆拳道黑段,实战经验无数,还撂不倒你一个歹徒吗?

……还真没撂倒。

不仅没撂倒,还因着气力不够,把自己扭到了粗汉的怀里。

嗯?

程岐闻着那粗汉身上的臭味,愕然的瞪了瞪眼。

忘了,这具身子没啥力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岐穷尽毕生所学,使出浑身解数……给粗汉来了套日式SPA。

粗汉一头雾水。

这他娘的是给老子按摩来的吗?

程岐也觉得有些没面子,索性抄过那摊上的擀面杖,横敲振威,然后握在手里狠狠的杵在粗汉的裆上:“我杵瞎你的马……眼!”

在场的所有男性不约而同的夹紧了腿。

哦……疼。

粗汉更是直接倒地,捂着裤裆脸色惨白:“这……虎娘们儿。”

他这样一倒,袖子里的那串铜钱儿掉了出来,立刻有人捡起来交给程岐,那人刚要还给婆子,就见粗汉又站了起来,狰狞道:“这是老子的!”

婆子被他吼得连连后退,又赶紧抓住程岐的袖子:“姑娘……你看这……”

程岐瞧见那婆子油汪汪的手,立刻心生一计,对那粗汉冷笑道:“你说这钱是你的,不是从婆婆这偷……”

“老子的手最干净!”

粗汉一听这话,立刻吹胡子瞪眼道。

儿程岐得意一笑。

就等你这句话呢。

婆子愁苦道:“姑娘,这钱……是他从我这抄走的啊。”

程岐转头道:“老太太放心。”

“接一碗清水来!”

第16章 骑猪给硌坏了(二更)

很快有人接了一碗清水过来,程岐接过放在摊位的板子上,对着周遭不知所措的百姓说道:“大家伙,我今个儿狗拿一回耗子,不为别的。”

她如柯南般一指粗汉:“就为了让你认得心服口服!”

粗汉冷笑,丝毫不在意道:“你不是狗拿耗子,你是吃死耗子。”

“哈哈哈——”

人群传来爆笑,而远处站着的程岚也是无地自容。

还不知道这扒裤子吃耗子的事会不会传到上京去,若是被皇帝知道,那程岐进宫的事估计就得黄铺子了。

程岐也冷笑:“吃啥不用你管。”

她说着,将那串铜钱儿解开,取出一枚来举起道:“看好了各位!”

将那枚铜钱儿放进清水里。

立刻飘上一层油花。

程岐端起来得意道:“看没看到!这油花儿就是证据!这钱儿是婆婆的!”再指那粗汉道,“大家刚才可听见了!他说自己的手是干净的!”

婆子卖油饼,迎来送往的时候自然把那钱也蹭上了油。

其实这法子简单,但那些百姓都在兴致勃勃的吃瓜,也只有程岐还在乎抢钱的正经事,给想了出来。

而周围的百姓立刻吹响叫好,臊的那粗汉满脸通红,他恼羞成怒,上前想要去抢那串铜钱儿,咬牙切齿道:“老子还就抢了!你们沿街的谁敢不给!”

“给你一杵子!”

程岐飞起一脚再次踹在粗汉的裆上。

她穿的笏头履前端是硬的。

粗汉应声倒地。

程岐笑得灿烂,冲着四周兴奋道:“鼓掌!”

大家赶紧给予她热烈的掌声。

程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拨开人群,拽着自家妹妹往出走,连马车都不回了,直接窜到对面的巷子里,无可奈何道:“你做什么呢!”

程岐笑的晶莹:“路见不平拔刀……”

“把刀给我收回去!”

程岚怒气值报表,猛地掐了一把她的脸蛋:“你可气死我了!”

程岐刚要反驳,称这是正义,忽然见巷子口出现一个女孩,她十三四的模样,面容清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夷服,但样式要更简便些,见到他俩,熟络的打招呼道:“二位?”

那两兄妹闻言转过头。

谁也不认识。

程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面前的俏丽女孩是谁。

“姑娘有事?”

程岚负手在背后,很是和气的说道。

那女孩走了过来,先对程岐拱手笑道:“姑娘方才可真厉害!,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又转头看程岚,目光从他温润的面庞顺到腰间,瞧见他腰带上的精致的双鸭浮水香囊。

程岚也往下看去。

视线内突然出现一根修长的晶润手指,飞速的勾走那个香囊,还不等他和程岐反应过来,那女孩便带着香囊跑开了。

她看上去有功夫在身,轻松跃上老高的巷墙,俯身笑的俏皮:“多谢二位的慷慨相助了!”举了举那香囊,“和师父晚上能开灶了!”

说罢,跃身消失了。

几秒种后,程岐一脸懵逼道:“这什么情况?”

程岚难得不耐烦:“遇上贼了。”

程岐不可置信道:“啥?”

程岚瞧着原来挂香囊的位置,有些无奈道:“钱丢了倒是无妨。”

只是他的滋补药在里面,极其名贵,一月才一丸儿。

“嘿!”

正当他犯愁的时候,那女孩竟又出现在不远处的巷墙上,她是开腿蹲着的,和程岐一样不在乎仪态,笑吟吟道:“二位还没走呢?”

程岐瞧她这上蹿下跳猴子般,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怒气值蹭蹭往上冒,心说这锡平是贼窝吗?不是当街抢劫就是技术性偷盗!

“姑娘家家干什么不好!你偷东西!”

她在现代世界,每次见那些青春期少女不学好,就一脑袋官司。

不过那女孩丝毫不在意,对着程岚道:“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比你大妹子还好看,要是我不做贼,凿破脑袋也要嫁给你。”

说罢,扔给他一样东西。

“接住了。”

程岚手忙脚乱的接住,原主他那装着滋补药的深蓝色瓷盒,打开一看,药丸儿完好无损,散发着古怪的药香气。

“没想到公子是个病秧儿啊。”

女孩的双眼藏着星辰大海,璀璨的很,她晃了晃手里的香囊:“我只图财不害命,这药还给公子,里面的钱我留下了!”

说罢,又跃身消失。

“你给我站住!”

程岐怎能忍受小偷从自己手上溜走两次,遂在职业病的驱使下,拔腿就追,这巷墙虽高,但不是问题。

不对,是对现代世界的她不是问题。

这具身体不行。

果不其然……糊墙上了。

吧唧。

程岐揉着胸口缓缓后退,攥了攥拳,咬牙道:“别让我再遇到你!”

她回头,却发现程岚盯着那女孩消失的方向,有些失神。

程岐皱眉,这是……爱了?

自家大哥这么容易坠入爱河吗?

“哥?哥!”

程岐将他喊得回神,冷淡道:“你看什么呢?”

程岚神色不自然的摇了摇头,双颊稍微发红:“没看什么。”

程岐懒得戳穿,猛然瞥见巷口又出现一个黛绿色的身影,那是个侧颜柔美的干净男子,她下意识道:“程衍?”

那人听到这声,仿佛被厉鬼挠后背,打着激灵后退一步。

转过头来,神色艰难。

第一次见面被削了眼炮。

第二次见面骑猪。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给他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而程岚转头,边走过去边问道:“宗玉,你出府去哪儿了?”

程衍轻咳一声:“是秋白和……阿岫啊。”看了一眼后面,“去咱家药坊了。”

程岚不解道:“你这是哪病了?”

程衍一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铁青,不等程岚走到面前,快步离开了。

可谓是落荒而逃。

“哎?”

程岚没叫住,又担心程衍的身体,便叫程岐去马车上等着,自己去对面自家开的药坊分铺询问,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他撩开帘子上车,闭嘴没说话。

程岐两次误伤程衍,有些愧疚的问道:“程衍怎么了?”

程岚摇了下头,以拳捂嘴咳了咳:“没什么,没事。”

这分明是有事。

程岐不放心,又追问了两遍。

程岚这才吭哧瘪肚的说道:“还不是赖你。”停了停,“上次在北院骑猪,宗玉怕是……被那猪给……给硌到了。”

程岐不是清纯小白莲,一下子便听懂了,恍然道:“那还真是惨啊。”

程岚扶额无语。

这要是宗玉以后生不了孩子,阿岫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17章 争吵

觉得这本书太瘦的同学,可以去读隔壁的《半壁图》,质量绝对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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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替那婆子讨回了公道,程岐在外的名声稍有回转,但扒裤子和吃耗子的事情毕竟太过经典,偶有百姓议论起来,还是会哄笑一场。

程老夫人素来不偏袒,赏罚分明,见程岐消停下来,便解了她的禁足,只是程岐自那时起便不太爱出门了,在国公府里一憋就是半个多月。

不出门也好,毕竟也是……朱雀楼里长大的闺秀。

汀兰水榭里的三楼里,程岐端详着手里的那片蓝色衣角,有些出神。

那虚浮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她怀疑是自己错过了穿越期,就像是食品药品保质期一类的,烦心的皱了皱眉,接过青黛递来的水喝了。

“姑娘,听说昨天二爷带着宗玉少爷上庄了?”青黛道。

程岐前段时间一直在纠结回去的事情,这会儿静下心来,思虑道:“二叔肯定不敢自己拿主意,必定是三叔让的吧。”

青黛点头:“是,本来要入夏才上庄,谁知道三老爷这么快就同意了。”

程岐又道:“去哪个庄了?”

青黛想了想,有些无奈道:“是巷北的分缎坊,油水最少的那个。”

程岐听着,心道果然如此。

这老程家在绥水以北足足有七庄生意,除了油水最旺的鱼行和药坊,剩下的还有香坊、商行、珠行、当铺,而最不进账的,就属缎庄了。

非是锡平人不在乎衣着布料,而是出缎子最好的,是他们的对头陈家。

这陈家扎根锡平近百年,非仕宦人家,却是产业足以和程家媲美的大商贾,听说两位族长还精通天地玄学,会长生不老之术,撒豆成兵一类的。

这当然只是坊间的讹传,程岐身为现代人是不会信得。

但陈家的缎匹质量高,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会子他三叔把程衍调去缎庄学习,还是分缎坊,摆明了是想敷衍了事,既顺了大哥留下的遗愿,又继续把持着产业,分明把程衍当成了伙计对待。

虽然程岐并非原主,对这一家子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但随着这段时间和原主记忆的融合,她打心眼里厌惧程云杉和程云夺。

这一家子的官司不少。

孟姨娘张嘴闭嘴就敢肏程云夺的祖宗,程老夫人不向着自己的儿子,反倒相信一个过继来的孙子,陈氏生了程云杉却依旧被关在兰台四十余年。

等下……

程岐恍然想起一事来,盯着手里的蓝色衣角,心道她怎么忘了,可以去缎庄问一问这上面的绣法花样,上吊的原因一时寻不着,得先弄清楚,是谁把自己的脸给划伤的啊。

还是那句话,不能白占着原主的身子。

看着她匆忙的穿鞋下底,青黛不解道:“姑娘怎么了?”

程岐道:“去巷北的分缎坊。”

……

与此同时,畅音阁的里屋,程云夺的心腹,也是国公府管家柳华走进去道:“三爷,方才汀兰水榭的南烛传了话来,说岐姑娘出门去了。”

程云夺正看着票号的一记借账,有些头疼道:“老夫人知道了吗?”

柳华点头:“岐姑娘临出门前去蘅芜院请安了。”

旁边查点旧账的季氏抬头道:“她又出去做什么?出去丢人现眼吗?”

柳华忙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南烛说,好像是去分缎坊了。”

“分缎坊?”

程云夺脸色不太好的抬起头来,他前脚刚把程衍调过去,后脚程岐就带人去了分缎坊,这后天搭伙的兄妹感情这样好吗?

“那……二哥那边安排人了吗?”他问道。

柳华有些悬心:“早就安排上了,这若是被岐姑娘碰上,岂不是……”

“那正好。”

季氏在旁不避讳的说道:“到时候就说是程岐做的,她现在精神不太好,就说是她看不惯外来的兄弟,不想将她爹的产业拱手他人。”

程云夺听着,看了一眼在旁边如婢子般侍奉的席姨娘,叫她和柳华一起下去,然后又不快的对季氏道:“怎么这样口无遮拦!柳华也就罢了,席氏还在呢!”

季氏甚不在意的说道:“老爷怕什么,席氏是您的妾,会替您着想的,再者说了,就她那打个喷嚏吓三抖的性子,敢上外面多说些什么。”

程云夺剐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借账:“那也得注意言辞。”

“再粗鲁能比得过那孟氏吗?”

“你也是大商出身,和一个乡野村妇比什么。”

“是啊不敢比,人家敢指着鼻子骂你,我可不敢。”

听着季氏这处处带刺的话,程云夺也懒得再说什么,谁让他当初被这人的好演技蒙了眼,以为真是什么名门闺秀,不成想,到底是布衣的商户出身,和孟姨娘一样的货色。

书读的少,话也压不住肚里的几两油水。

也正因为妻子的不贤不端,他才尽力要求程姝,希望她能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

如今看来也达到了。

在锡平人的印象里,一提起程家程姝,立刻就和大家闺秀划等号。

足以和最出名的冯家长女冯宜媲美。

至于季氏,她娘家二哥是河泗最富有的米商季成,大半个昌国吃的米面皆出自他们家,这样好的丈人哥家,程云夺还是不想得罪的。

但说心里话,比起季氏,还是为妾的席姨娘的温柔更得他心,还连着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程铭和程珏,若不是有季氏碍着,早就扶成侧室了。

可惜席姨娘饱读诗书,却只是个小庶户出身。

一股火没处发,程云夺索性将手里的借账册子摔在旁边,气恼道:“这个可恨的隋员外,借着和葛使君的关系,上票号就支走了五万多两,这都多久了,坑还是填不上,连毛息都舍不得还。”

季氏在旁冷嘲热讽道:“这你可赖不上别人,谁让大哥当初把这票号合办成了官家买卖,里面有着葛使君的半份儿,人家表弟来支钱,你敢不给?”

“可现在香坊那边要从进一批新料子,差这银子补缺呢。”程云夺紧皱眉头,冷冽道,“你说这么多杂事,我能放心交给程衍吗?”

季氏边起身边往外走:“你当然不放心了,这不把程衍支分缎坊去了吗。”

程云夺实在受不了她,厉斥道:“给我住口!”

季氏一愣,转身天不怕地不怕的笑道:“程云夺,你现在嫌我话多了?当你初为了和大哥比身价,硬要娶我,以此抬你府内地位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话多了?”

一指脸色铁青的程云夺:“我告诉你,郑昉已经是人家二房的正妻了,就算你惦记了这么多年也没用,到底是我季邰平嫁给了你,你添一个和郑昉长得相似的席姨娘我忍了,若是撕破脸合离,到外面可好说可不好听。”

季氏越说越起劲儿,起身扥了扥袖口:“更何况,你程云夺没了我,在这府里怕是还赶不上二房呢!”

“我可有这七庄生意!”

“那也是大爷留下的,人家程衍来了,你不是早晚得挪窝!”

说罢,季氏摔门出去了。

程云夺气的是暴跳如雷,一把摔碎手旁茶盏:“贱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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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唐朝嘛,晾查了许多资料什么的,至于这个一两银子等于现在多少钱,唐朝的话,一两银子至少算现在2000元起,所以隋员外从程家票号一口气支走了一亿多元,我去。

第18章 划伤脸的真凶

继续安利隔壁的《半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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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玉少爷,这里就是后仓了。”

专门负责巷北分缎坊的常管事带着程衍来到缎庄后仓,这程家七庄里,因着有陈家对打,唯独缎庄油水最少,也是程云杉唯一可以单独负责的一桩生意。

程衍来的第二天,他就叫这人将这几年囤的积货全部翻新。

而那人瞧着巷外的人来人往,再瞧这后仓的荒凉,有些冰冷的负手道:“这几年积了不少货在这儿吧,想必那布上的绣花都得腐了。”

常管事掏出钥匙来,讪笑道:“绣线腐了就再绣,缎子必定没事的。”

他将钥匙交给旁的小伙计阿莱,那人打开两扇木仓门,扑面是一阵湿臭,还夹杂着极重的霉味,若不是这三人胃量深,这会儿得吐一地。

常管事皱眉捂鼻:“宗玉少爷请吧。”

“我先进去?”

程衍也不知不觉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不先进去。”

常管事一听这话,赶紧叫阿莱先进去,然后把那门敞的再开些,仓里常年昏暗,这会儿进了些许阳关,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形。

那湿潮发霉的缎子堆成了山,抬头似乎都看不到顶,虽说程家不甚看重这缎庄的生意,但积压的货少说也有数百匹,真是钱打了水漂都不出声啊。

程衍上前,瞧着那湿缎上的青霉,伸手捻了一下:“先都拿出来吧,这底缎都是好料子,晒干了再说吧。”

他往后退了两步,招了下手。

常管事见他主子架子端的不错,没敢多说什么,只叫阿莱先去搬,自己从仓后门出去喊人来帮忙,临了和阿莱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二老爷交代的事情,他们可还记着呢。

而阿莱胸有成竹,低头看了一眼四处打量的程衍,心说砸不死你丫的。

这仓里的缎子都是程云杉的败笔,他前年见上京的贵妇们爱穿这种厚料,能衬得人雍容奢华,就花大价钱进了,谁知锡平人偏爱薄料,一下又赔个底掉不说,还险些把这缎庄的生意交还给程云夺。

而这些囤积的厚缎匹重的很,又潮湿发霉,抱都有些抱不动。

这要是砸在程衍头上,这小子就算不能当场毙命,也得全身瘫痪。

到时候就说是缎子塌了,自己滚下去的。

阿莱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却没有立刻下手,为了消除程衍戒备,他还是先抱了几个来回,不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

而程衍打开一匹来翻着,并没抬头。



另一边,程岐带着青黛来到分缎坊,正赶上从后仓回来的常管事,那人未料到她回来,愣笑道:“这不是岐姑娘吗?可是要做什么新衣服?”

拉过旁边的一个女绣工,大抵三十余岁的富态样:“荣婶是咱这分缎坊手艺最好的绣娘,修补新绣,二十九种针法没有不会的。”

说罢,常管事并未带人去后仓帮忙,只称有事离开了。

而荣婶对程岐笑道:“姑娘是要做新衣服吗?我什么花样都能做。”

程岐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桌板,上面针团无数,还堆着许多裁好未绣的衣裳,帕子足衣一类的也有,还有件花样繁琐精致的短衫。

她往右看了看,忽然瞥见挂着的一件蓝裙袍,赫然一愣。

荣婶见状,也看过去不解道:“姑娘看什么呢?”

程岐二话不说走到那蓝色裙袍前,抄起那下摆的单层,还真的缺了一块,她将那衣角取出来对比,不论是底料还是绣法花样,竟然一模一样!

荣婶走过来,登时松了口气,接过那衣角道:“可算是找到了。”

程岐谨慎道:“婶子知道这上面的花样是什么吗?”

“是牡丹纹。”

荣婶解释道:“这是鸾绣,花样翻新不久,难绣着呢,连我都不敢轻易绣,来来回回要用上十数种针法,一针用错了,整个花样就毁了。”

程岐看着那件蓝袍子,瞳孔微微缩紧,道出最终疑问:“婶子,那这件衣服是谁送来的啊?”

荣婶不假思索的说道:“是二房的珮姑娘。”

程岐摸着那衣料的手赫然攥得极紧。

荣婶看着她的背影一无所知,继续道:“珮姑娘说这衣服破了,又太贵重不舍的就这样放着,便拿来叫我给补。”停了停,“可这撕的齐整,我不知道原来的整体花样也不敢给乱补啊,这下可好了,接上再勾平了毛边就妥了。”

她说着,抬头又笑道:“麻烦姑娘跑一趟了。”

程岐轻摇头,脑袋有些混乱。

这衣服是程珮的。

那自己脸上的伤口是她弄得?

程岐缓缓的松开那件衣服,表情难得严肃非常。

不错,随着这些日子记忆的融合,让她想起来一件事。

记得原主在朱雀楼待选的时候,每月都会有宫里来的教习嬷嬷进行考察,有一次,太后赏了她一双极其珍贵稀有的凤头履作为奖赏,而程珮嫉妒,便往里放了短针。

原主不敢在程老夫人面前失态,硬是来回走了好几步作为展示。

程岐后来看了,自己的左脚掌心确实有疤痕。

但不甘心的是,那次程珮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只是禁足三天而已。

现在想来,她当初有胆子在皇帝赏的御赐之物里动手脚,如今趁着自己摔倒昏迷,划伤自己的脸也很有可能。

许是以为自己死了而泄愤,许是察觉还有呼吸却不敢杀人,还是为了泄愤。

这个贱人。

怪不得她看到自己破相那么痛快。

上次在蘅芜院的那几句话,真是骂得轻了。

“姑娘?”

荣婶见她发愣,连忙唤回神来:“姑娘今天只是来送衣角的?”指了指旁边的长桌板,“选件底料,我给您做件衣服吧,到时候回朱雀楼好穿。”

必须是新衣服吗?

程岐记得青黛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朱雀楼的攀比现象十分严重啊。

也是了,那里的女孩出身非官及商,自然要攀比。

“好啊。”

程岐答应了,稳下心绪走过去,瞧着那件红色的精细短衫,指了一下:“我看这件衣服就挺不错的。”拿起来就要往身前比划。

青黛脸色一红,赶紧夺下来低声道:“姑娘不知羞。”

程岐一头雾水:“怎么了?”

青黛别扭的嘟囔道:“这是里面穿的小衣,您怎么回事?”

旁边的荣婶也是一副惊悚,心道这岐姑娘果然如传言中傻了,竟敢将内衣外穿。

而程岐反应过来,也有些无语。

太败家子了,一个内衣弄这么多金线玉饰,不是糟践钱吗?

罢了。

“听说程衍在坊里,他人呢?”程岐问道。

荣婶道:“去后仓了,我带姑娘过去。”

程岐摆手:“不必。”嘱咐青黛,“你帮我在这儿挑吧,我自己过去。”

第19章 乌龙的真相

阿莱准备下手了。

他其实可以将这缎子山踢倒,‘误伤’程衍,但这样一会惊动这人,若是跑得快点儿就砸不到了,二来自己还在上面,把他也摔个好歹那就太亏了。

阿莱索性抱起一匹黛蓝色的沉缎子,在那缎子山上满脸憋红的瞄准。

当他对准了程衍的脑袋时,那人却头也不抬,似笑非笑的往左一步。

阿莱瞪眼,这上头没有结实的落脚点,用力全靠双臂,这会儿累的肠子都要脱肛而出了,却只得也往左挪了一步。

要扔。

程衍却手扶下巴,然后一本正经的往右一小步。

阿莱眼珠子好悬掉出来,认命的往后。

我扔……

程衍又往前了些。

阿莱铁青着脸继续追着。

程衍往后。

阿莱也往后。

程衍在原地扭起了秧歌。

阿莱已经灵魂出窍。

太沉了。

手里的缎子太沉了。

他要是再不把缎子扔下去,估计两条胳膊就直接三级残废了。

而在这两人僵持的时候,虚掩的后仓门处,站着一人。

程岐将方才的一幕尽数看在眼里,她意识到阿莱的目的后,本来打算提醒程衍来着,谁知那人竟然独自就全然避开了,而且……

程岐神色愕然。

程衍方才是……左右各滑了一段太空步吗?

不然就是他在碾脚底的屎壳郎。

不。

程岐很喜欢MJ,方才程衍绝对是滑了太空步。

只是怎么可能?!

“程衍?”

一时没忍住,程岐轻唤出声。

而缎子山上的阿莱听到程岐的声音,吓得拿不住手里的缎子,骨碌碌的便砸了下去,这一下自然没有砸到程衍,反倒让刚进来的常管事中招了。

“我天!”

常管事本想着进来,来一出‘亲眼看到程衍被砸’,谁知道被砸的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自己,而那厚缎子正好砸中了他的腿,咔嚓一声就断了。

“我的腿啊啊啊啊!”

常管事的脸一下比唱大戏的还白!

程衍微微皱眉,瞧了一眼在旁哀嚎的常管事,又转头看向后仓门,不知内情的程岐跑了进来,一指从缎子山下来的阿莱:“快去咱家药坊叫帮手!”

阿莱吓坏了,没想到把常管事给砸了,赶紧甩着面条胳膊跑了出去。

而程岐叫上程衍,将常管事腿上的厚缎子搬开,瞧着那裤腿里的一处凸起,知道这人小腿骨折了,上手轻碰,常管事立刻嗷了一声:“疼——”

程岐一脸上火:“疼也得忍着!”

只是程衍站在旁边,看向常管事的神色无情至极。

他是不会在一处跌倒两次的。

……

幸好出了巷口,斜对角就是程家药坊,阿莱叫了几个伙计,手忙脚乱的将常管事给抬了过去。

那周老郎中给人看了一辈子病,虽是药到病除,但有一个手重的毛病,给常总管上接骨夹板的时候,满街都能听到他杀猪般的叫声。

比当日程衍骑的那只叫得还惨。

待到程岐和程衍从药坊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耳鸣,后者看了一眼累的气喘吁吁的程岐,冷冰冰道:“你没事跑这分缎坊的后仓来做什么?”

程岐闻言转头,看着被自己重伤过两次的人,倒也坦荡:“程宗玉,鉴于咱们两个前几次的……误会,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程衍面无表情,但后脊却划过一阵恶寒。

看来这女孩真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你什么意思,要我原谅你吗?”

程衍不领情道。

程岐对于他的态度并不介意,而是道:“反正你原谅我也来了,不原谅我也来了,原谅不原谅我都是带着诚意扑面而来滴。”

程衍再次皱眉,一副万分嫌弃的表情。

程岐再道:“再者说了,你现在过继到我爹的膝下,都入了家谱了,就是我程岐的二哥,妹妹犯错,你不该包容包容吗?”

说罢,用手背敲了敲他胸口。

程衍依旧绷着脸道:“既如此,我身为二哥,不应该包容包容你,我应该教训教训你。”眉皱的更紧,有些尴尬道,“你知道……那有多疼吗?再者说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啊,你要是伤了我的脸怎么办?”

程岐被噎了一句,有些局促的轻咳了咳:“别那么小气,我爹这七庄生意都快成你的了,挨我一眼炮,骑个猪……”话锋一转,立刻认怂,“……当然也是不行滴。”

记得程衍好像习过武,她怕挨揍,连忙打哈哈道:“既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回国公府吧,哈哈哈。”

程衍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也不愿再说些什么,只并行回去。

走在路上,周遭偶有百姓投视线过来,指指点点,心说程家这对后搭伙的兄妹关系还真不错,谁知突然,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子一晃,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程衍一骇,连忙道:“你怎么了?”

程岐跌坐在地上,打开他伸来的手,有些急促的喘着气。

出现了!

那股虚浮感竟然凭空出现了!

而且比从前的几次更强烈!

更无法自控!

能回去了吗?

可以穿越回去了吗!

而程衍一改方才的冷漠,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见程岐的瞳孔正在急速涣散,他也吓得双眼瞪大,“你……你怎么一道歉就要晕啊?”

上次骑猪前的道歉也是这样。

这次又是这样。

你这人对道歉过敏吗?

“阿岫?阿岫!”

程衍着急,下意识的唤她的小名,可巧青黛也从分缎坊赶了出来,听到这几声阿岫,拨开围上来的吃瓜群众,一把搂住自家姑娘,心焦道:“姑娘!姑娘!”

程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眼前浮着一层白雾气,只依稀看到程衍那张男女通吃的脸上,有着无法忽视的担忧,然后意识被抽离,视线漆黑,整个人再无知觉。

……

胸口好像压了块石板,又好像是坠入了深水,她拼命的往上游,向着那处摸不到的光亮探去,终于似脱水而出,整个人浑然苏醒。

以为会回到现代世界,结束这一场穿越闹剧,谁知程岐小心睁眼,入眼只是回到了汀兰水榭。

哎?

哎哎哎?

程岐躺在帐床上,大眼睛狠狠的眨了两下,有些对情况的不解和失败的焦躁。

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穿回去了吗?

怎么没走?

“隋郎中,我们家姑娘没事吧?”

不远处传来青黛的声音。

“无妨,岐姑娘只是气血不足而已,可用当归补血汤、归脾丸、胶艾汤、生脉饮、补中益气汤等等补养,但也要注意吃食的量,不可再这样虚饿着姑娘了。”

这是隋郎中的话。

只是听到程岐耳朵里,犹如惊雷炸开,顺势炸碎了她的世界观。

没想到那悬虚感根本不是可以穿越回去的征兆,而是……低血糖。

……

……

她的三观突然被大破大立。

大……大爷的。

我……我靠!

这具身子是原主的,那人自小养在朱雀楼,为了体态纤柔,十三年来很少吃过饱饭,没力气不说,还常常出现眩晕的症状。

这般记忆‘适时’涌现在脑海。

程岐躺在床上,浑身紧绷绷的,说不出的百般滋味在心头。

现在的情况是,她不但穿越不回去了,而且还因着这一个月的胡闹,将自己的处境弄得狼狈不堪,毁了名声,还险些断了自己的前程?

青黛送走隋郎中,回来瞧见程岐宛若植物人般躺在床上,担忧道:“姑娘?”

程岐充耳不闻,她的状态一改从前的玩闹,游离的很,只呢喃道:“这么说的话,我……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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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对安利隔壁《半壁图》有着执念的晾

第20章 广场舞???

程岐好悬郁闷了,又一连在汀兰水榭待了三四天,每日饭吃得少,只照常喝那隋郎中开的汤药,剩下时间就躺在帐床上,如死了一般。

她受打击太大了。

一个人突然穿越回古代,要在这满是古怪的家族里活下去,两年后不出意外自己还要入宫做妃妾,这任谁也不能轻易接受吧。

只是到了第六天傍晚,她在帐床上躺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些纷乱的脚步声上楼而来,程岐睁眼,入目是程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

“周……”

“姑娘得罪了。”

程岐疑惑开言,却被周妈妈一把捂住嘴巴,然后粗鲁的往床下拖,那人唤来在二楼等着的众仆妇,七手八脚的将程岐给抓了下去。

她许多天没好好吃饭,这会儿丁点儿力气都没有,而那些仆妇壮的和老爷们儿似的,抓她就像摁小鸡子般,再如何如何都是徒劳挣扎。

而在周妈妈的带领下,程岐很快被她们带到蘅芜院,而沿路她发现,往常傍晚府里就灯火通明了,今个儿却反常的一片漆黑。

而到了蘅芜院院中,程岐更是惊到了。

院中间摆着一个铁桶,里面不知道烧着什么,那火苗一窜八丈高,弄得周遭全都是乱飞的灰沫子,热意和红光扑面,她用力的向后顶着。

而府里的所有人都聚在那个半开放的正堂里,程老夫人站在最中间,瞧着程岐的样子是一脸担忧,旁边的孟姨娘更是泪流满面,旁人也是神色各异,但最多的还是紧张和害怕,大家聚拢在一起,谁也不敢往前靠着。

“你们要干什么!”

程岐办多了案子,见过一种人体祭祀,这国公府里拴着疯女人不说,二叔还妄图杀了过继侄子,难不成要用自己的血肉,来铺垫未来的前途吗?

“别杀我啊!别杀我!”

程岐急了,铆足了劲往后躲,却又被周妈妈轻而易举的推到前面。

正喊着,她瞧见左边走过来一个衣着破落的老婆子,好家伙,不知道还以为是要饭的迷路了呢。

那婆子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黑白掺杂还打着卷,身着一身厚重黑袍子,明显是在COS低配版吉普赛人,手里还拿着一根裂缝的拐杖。

可也奇了,她那木拐杖往铁桶里放的时候,竟然还不燃烧,再一抬,那火星子唰的扬在半空中,如烧红了的星辰一般。

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奇的哇出声,只有程岱和程衍面无表情,前者是天性使然,后者则是明显的不耐烦和冷漠,看样子是不太相信这些悬乎的巫术。

“沙漠啊。”

孟姨娘声音微颤,不敢近前:“我们给你找了这锡平最好的驱邪婆子,你上次做傻事没成,怕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你别怕啊,等婆子施法,把你身上的脏东西给摘了去,咱们就没事啊。”

二房的郑氏搂着怀里的两个孩子,也无奈的哽咽道:“别怕啊沙漠,这马婆子灵得很,什么魑魅魍魉见到她都会跑的。”

程岚有些担忧:“要不还是算了吧。”

孟姨娘叫他闭嘴:“这都是为了沙漠好,邪祟不除,哪日再做些怪事出来,名声不打紧,伤了你妹妹的性命怎么办。”

程岚听闻,也觉得有理,便为难道:“阿岫啊,哥哥在这里,你别怕。”

程岐当然不怕,她是要气死了。

什么驱邪无数。

全是迷信!

谣言!

你们这些似乎只生活在微信朋友圈里的傻缺!

“什么狗屁巫术!”

程岐即便被按着,也不忘给他们科普:“这巫术都是假的!那木棍上面被涂了酒精!所以才不会燃烧!都是障眼法!你们这些没上过化学课的愚人!它的化学公式是C2H5OH+3O2=2CO2+3H2O!”

马婆子闻言,冷漠的转过头来。

这一看不要紧,程岐吓了一跳,说是马婆子,但瞧这满脸的皱纹堆累,说是马祖宗也有人信吧,而且脸上画的什么,印第安人吗?

而听完这些话,季氏瞪眼道:“沙漠嘴里念叨什么呢!是不是咒语!”

程岐气的头冒青烟:“是科学!现代科学!”

马婆子挥手,直叫周妈妈等人将她绑在那离铁桶不远处的椅子上,那粗粝的麻绳将她的手腕磨出血来,手指尖因着不活血都发青了。

程岐被绑住不能动弹,恼怒的瞪着马婆子:“我知道你是在骗人!弄点儿小伎俩就想唬住我!做梦吧你个老菜帮子!”

季氏伸手指着,唏嘘道:“快看!沙漠身上的邪祟在威胁马婆子呢!”

程老夫人焦虑的往前探头,程云杉赶紧拦住她:“母亲,小心啊。”

“沙漠!”

程老夫人心焦道:“你听话,邪祟除了咱就好了啊!”

程岐则扯着嗓子喊道:“奶奶!我没病!是这婆子骗你们呢!”

马婆子微微眯眼,那满是皴伤的连掩在黑袍中,再借着这昏暗的光,如同老年版贞子一般,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画满了朱砂红纹的手巾,对着程岐喊着的嘴就粗鲁的塞了进去,低冷道:“这邪气儿不能从嘴里出去。”

苦辣的味道十分呛鼻,程岐眼泪都出来了,她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没办法揭穿马婆子,只得安静下来,以免再被她打骂。

而其余人见程岐不再喊叫,纷纷称赞马婆子的神通广大。

程岐翻了个白眼。

并非她想,而是这毛巾噎在嗓子眼儿,干呕的很。

做完这些,马婆子叫府内的长辈都过来,互相用双手搭着肩膀,连成一条很长的队伍,绕着那铁桶快走,嘴里面还得嘟囔着:妖魔鬼怪快离开。

程老夫人爱孙心切,赶紧叫程云杉等人照做,自己还当起队伍的头来。

他们绕着铁桶走着,嘴里振振有词,一会儿要挥下手,一会儿要抬下脚,一会儿还要走三步退两步,一会儿面对面拍拍手。

而马婆子跟在最后,手里拿着个脏污的碗,沾了里面的液体一弹,那铁桶里的火苗又唰的蹿得老高,照亮不远处程岐有些懵逼的脸。

这驱邪仪式怎么这么眼熟啊。

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程岐被那火熏得眼睛疼,用舌头把那毛巾往出顶了些,也恍然想起来了。

这不是广场舞吗?

小区天天有。

而与此同时,程岐的脑海里也飘出一个脍炙人口的旋律来。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留下来!”

第21章 自编自导自演

程岐坐在那冰冷的椅子上,被那木桶里的火烤的脸疼,熏得鼻尖儿都黑了,眯着眼看着他们一圈一圈的走着,有些生无可恋的意思。

程岚想过去,却被忍冬给拦住了,那人道:“少爷还是忍忍吧,这马婆子实在是灵得很,姑娘马上就没事了。”

一旁的程岱见程岐难受,神色也越来越差:“没事?我看事更大了。”

程衍瞥他一眼,没有开口。

终于,那‘广场舞’般的驱邪仪式结束,程老夫人立刻累的坐回堂里,其余众人也甚是疲倦,只孟姨娘追着马婆子问道:“婆婆,沙漠好是没好啊?”

马婆子伸出一根粗糙满茧的手指来,指了下那铁桶,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挥起灰黑的衣袂,竟然出了一股邪风,将那火给熄灭了。

孟姨娘吓得赶紧后退,用手臂将程岚等人拦在身后。

马婆子看了一眼程岐,那人还是一副‘你个大骗子’的表情,她带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上前,逼问道:“说!你是谁!”

程岐满眼的不可思议。

拜托,她嘴里还被塞着毛巾呢,就算用手语,手还被绑着呢。

而马婆子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儿的问道:“说!你是谁!”

程岐欲哭无泪,摇了摇头。

马婆子睁大双眼,那左瞳孔竟然要比右瞳孔大上一圈,并且恶狠狠道:“姑娘体内的那个邪祟!你看着我老婆子的眼睛!”

程岐被迫对视。

心道这马婆子年轻时被人打过吧,打了右眼睛,这瞳孔都外创散大了。

“不管你是哪路来的!”

马婆子还在像模像样的喊道:“姑娘身子干净!你呆些日子便走吧!休要扰了这一家的轻净!我老婆子也好饶你一命!亲自送你投胎去!”

孟姨娘也壮着胆子喊道:“那个邪祟!你赶紧从我家沙漠身上滚开!”往前走两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36C,“有本事冲老娘来!老娘不怕你附身!”

程岐被熏得头痛难忍,闻言费力转过头去,她看到心急如焚的孟姨娘,也看到了一脸难耐的程岚,还有那看似不在乎,实则对自己目不转睛的程岱。

虽然迷信,但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

原主还算幸运,有这样真心的家人在身边,不像自己是孤儿一个,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生病,因为没有人照顾。

不过她也算争气,体格很好,从来不生病,所以连自己低血糖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已经回不去了,那自暴自弃就是傻子,既然一枪没被崩死,那就在这个新的环境里好好生存下去,这是唯一且没有选择的办法。

她不是盆栽,她是野草。

只要野蛮生长。

刀山火海都能活下去。

别忘了,她可是程岐,她可是为了执行任务,吃过血肉尿过裤兜的程岐!



“不说是吧!”

马婆子的一声尖叫让她回过神来,那人气急败坏道:“不说!那我老婆子只能强行把你从姑娘的身体里拽出来了!”

程岐有些慌乱,不知道这个神神叨叨的婆子要做什么。

而马婆子走到那熄灭的铁桶前,一脚将其踢倒,里面烧了好久成了黑色的东西也全都洒了出来,原来时晾干的鹰粪,这会儿简直臭不可闻。

“姑娘,待会儿您可得忍着点儿。”

马婆子用那个脏的不行的碗舀了些鹰粪灰,又叫人取烈酒来,往那碗里哗啦一倒,用手指搅了搅,冷淡道:“这鹰粪拌酒是我婆子的秘方,您就吃了吧。”

程岐骇然,同时心中有无数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恨不得把马婆子当脚垫儿,一脚一脚蹭死她得了,这是什么独家秘方啊。

鹰粪就酒,越吃越有?

而马婆子一把抽出她嘴里的毛巾,随着旁边的周妈妈道:“劳烦,把姑娘可按住了,这邪祟往出窜的时候,动弹的厉害着呢。”

只是周妈妈瞧见那碗里的东西,光看着都要吐了,怎么能给程岐吃,遂有些进退两难道:“婆婆,这……这叫姑娘怎么吃啊。”

程岚也不忍心道:“婆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瞧阿岫的样子,那鹰粪拌酒吃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季氏却道:“秋白,听婆婆的,这都是为了沙漠好。”

一直没说话的席姨娘小声求情道:“还是不吃了吧。”

季氏立刻横她一眼,吓得她连连后退。

“不吃就要命。”

马婆子神色严肃,让周妈妈按好程岐,掐住她的下巴,将碗递过去。

程岐双眼瞪大,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人。

胯下受辱的韩信、问疾尝粪的勾践、遭受膑刑的孙膑、宫刑后毅写史记的司马迁,还有伍子胥吹箫要饭等等等等……

难不成,她程岐今日也要为生存而吞下拌了酒的鹰粪吗?

不!

对了!

程岐有个想法,她也很快就施行了,遂厉喊道:“狗婆子!你欺人太甚!”

她这一喊,马婆子立刻停了下来。

其余人也惊愕的望着程岐,此刻的她双眼血红,神色狰狞,一副要生撕人肉吃了的模样,看的他们紧张害怕,有胆小的已经哭了。

而程衍在远处看着,眸光多了几分感兴趣。

是要演出戏吗?

果不其然,程岐对着那马婆子恶狠狠道:“我难得找到个容身之所!你却屡屡来害我好事!看我不杀了你!叫你和我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周妈妈吓惨了:“马婆婆?”

那人则指着程岐道:“你果然现身了!”

说罢,再要把拌酒的鹰粪灌进去。

谁知程岐忽然尖叫一声,然后整个人疯狂颤抖,连着椅子斜倒,嘴里面不知道在乱喊着什么,只发疯般的挣扎着,吓人的很。

程衍微微皱眉,被她喊得耳朵有些疼。

周妈妈连连后退:“这……这……”

而突然,程岐的身子又猛的一僵,脑门处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她狠狠的倒吸一口气,像是垂死的重抽般,然后眼珠一翻,整个人昏迷不醒了。

那马婆子也松了口气,扬手道:“邪祟走了!姑娘现在没事了。”

程老夫人闻言,也拍着胸脯道:“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而孟姨娘和程岚等人赶紧过去查看程岐,那人被他们摇晃的想吐,头晕脑胀的同时,她心想,这2019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演,自己怎么也能入选了。

演的她大脑有点儿缺氧。

第22章 苏你妈塞

在程岐的配合下,马婆子除走了她体内的‘邪祟’,听青黛说起,程老夫人最少给了那马婆子一百多两,光听着她都觉得肉疼。

真金白银啊,全都打了水漂了。

不过这也能看出奶奶对她的重视程度,不偏袒但也不漠视。

只是那一场做法弄得她浑身难受,接连又歇了几天,到了第四天,也就是回去朱雀楼的前一天,她才下床去蘅芜院给程老夫人请安。

为了表现出她‘邪祟’以除,程岐特地让青黛给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把原主最喜欢的一套海蓝色短儒给拿了出来,配上浅色襦裙,挽披帛加半臂,若不开口说话或是走路的话,俨然是一位出色的大家闺秀。

因着悉心打扮,她又是最后一个到蘅芜院的。

在程岐来之前,堂内的话题全都在新来的程衍身上,入夏多雨,那后仓取出来的厚缎晾不干,加之常管事腿还折了,遂程云杉不停的在冷嘲热讽。

程衍神色平静,如同没听见一般。

倒是旁边的程岱冷冷道:“是啊,也不知道从哪弄来那么多厚缎,卖不出去发了霉,如今又推脱给宗玉哥,叫他这么难做。”

程云杉听着,方才还得意的笑容瞬间敛回:“太衡,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岱微微抬头:“没什么意思,二叔别多想。”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程衍,“只是宗玉哥刚刚接手那分缎坊,还要慢慢来。”

程云夺见状,立刻皱起眉头。

糟了,母亲还不知道自己只把程衍调去分缎坊的事情,当初可是承诺先将整个缎庄交给他和程云杉打理的,遂谨慎的打量着程老夫人。

那人正在摆弄着手里的玉如意,听程岱说完,果然动作一顿,倒也没发作。

程云夺稍稍放心,毕竟程云杉在程家就管这么一庄生意,怎么也要给些面子。

“老夫人,岐姑娘到了。”

红参撩开帘子道:“姑娘请吧。”

程岐三四天没有见人,堂中众人都想看看这孩子除了邪祟后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倒是面面相觑,有些愕然她的变化。

随着和原主记忆的融合,程岐十分唏嘘她自小受到的严苛训导的同时,也像是平白多了许多技能般,从走路体态到各种繁琐规矩,虽不能手到擒来,但也熟记于心,尽力模仿。

她今日装扮端庄,发髻精巧不乱,神色和从前的维诺不同,大方得体,面容也更加清新相宜,莞尔一笑,如微风般徐徐动人。

走到屋内,她稳稳行礼道:“给祖母和各位长辈请安。”

程姝冲她惊喜一笑,倒是旁边的程珮蔑然道:“这除去邪祟后果然人就不一样了,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不白浪了祖母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压低声音,“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

程岐瞥眼,神色又一瞬间冷冽。

那是抓罪犯时的戾气。

“是啊,云履里没有脏东西,我自然走得稳当。”

程岐冷笑道。

程珮被说的一愣,登时有些坐立不安,难堪的转过去。

而程老夫人很是满意她的得体,道:“只要沙漠身子好了,别说是花一百五十两,就是一千五百两,我也掏的。”

这话说的季氏不爱听,程老夫人是县主出身,嫁给程步的时候,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快赶上程家的半个家业了,所以什么事她都是自己单独出钱,不在账上支。

怎的给程岐除个邪祟就舍得花上千百两,而程云夺的香坊资金周转不开,却一分钱都不肯掏,也从来不过问难处。

待遇还不如程云杉那个老二。

这可是亲儿子啊。

她转头,程云夺倒是面色无异。

“阿岫,快过来坐。”

程姝开口,程岐便坐过去她旁边,抬头时正好和程衍对视,那人平静的打量了她一眼,又懒散的转过头去。

“沙漠啊。”

程云夺问道:“你这身子是好了吧,不会再胡闹些什么了吧。”

程岐颔首:“二叔放心,我真的好了。”

“那就好。”程云夺淡淡道,“可别像前些日子似的,再往你二叔脸上扔什么蒸梨了。”

众人闻言轻笑,只程云杉有些尴尬。

得亏有邪祟一说遮掩,否则他可就丢人丢大了。

程老夫人则道:“既如此,趁着全家人都在,沙漠啊,给你二叔陪个不是,怎的也是长辈。”略微怪罪道,“你那日也是太失礼了。”

程岐表示可以接受,连穿越这种事她都接受了,道个歉算得了什么,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缓缓起身,刚要开口。

“阿岫姐。”

程珮忽然不怀好意的轻笑道:“珮儿听说,你在朱雀楼的时候,曾向一位倭国来的僧人学过些洋文,念几句给我们听听啊。”

程岐看着她,心道这程珮绝对是被娇惯坏了,索性道:“我这正给二叔赔不是呢,好端端说什么洋文,岂非又要胡闹。”

程珮倒是伶牙俐齿:“这有什么,好本事就要拿出来摆摆,再者说了,阿岫姐那日的举动不是因为招了邪祟吗,到底也不是你的错处,我爹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吧。”

程云杉微微挑眉,不想当堂教训程珮,只道:“阿岫啊,那你就说几句洋文给我们听听吧,也给你这不争气的妹妹打个样本,叫她听听。”

“是啊。”

程珮步步紧逼:“我记得从前听阿岫姐说过,特别流利好听。”

程岐心头泛冷,心道你要听是吧,那我就说。

倭国话。

某岛国话呗。

反正她扫黄打非的时候,没少看那些个毛片。

于是乎,众人就见程岐轻咳两声,然后缓缓给程云杉低了个头,慢条斯理道:“二叔,我在这给您……苏你妈塞——”

“咳咳咳!”

刚刚喝了口茶的程衍闻言呛住,剧烈的咳嗽着。

而余下的众人则一脸蒙愣,不知道程岐方才说的是什么。

苏谁妈?

往哪儿塞?

程珮最是一头雾水,她记得从前程岐不是这么说的啊,但发音好像又差不多,茫茫然不知道程岐说的是对还是错。

程岐得意的看着她:“珮儿,姐姐说的怎么样?”

程珮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这会儿只得讪笑着,认命跳道:“好,真好。”

程岐则笑成了一朵花。

程珮,你自小是真没少挤兑我啊,往鞋里放针不说,还有胆子划伤我的脸,不过别着急,既然我不走了,有的是时间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让你知道。

什么叫做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

第23章 沈鹿(一更)

翌日清晨,打点好一切后,程岐按规矩要回城外紧邻着璞庙的朱雀楼,那是一处山清水秀隐秘之地,程老夫人还特地叫程岚送她过去。

途中的马车上,程岐百无聊赖的叠着帕子,没想到这去了朱雀楼,还不允许身边带婢子,没了青黛在旁边成日唠叨,她还有些不习惯。

索性七日一归,也不算太久,她便问道:“哥,程衍那边怎么样?”

程岚一提到这事,难得皱起眉头:“三叔说了,等宗玉想办法把那后仓里的五百多匹厚缎处理掉了,再考虑他正式上庄的事情。”

程岐不快:“这不是欺负人吗?那可是五百多匹厚缎,又潮着,全部晾干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再重新清洗绣花样,可就得入夏了,谁夏天会穿厚缎啊。”

程岚扶额:“是啊,宗玉正为了这事发愁呢。”

程岐毫不避讳道:“这个程云夺,摆明着是不想让程衍上庄,不过这手段也太不高明了,任谁都能看出来。”又冷哼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岚奇怪的看着她,往日的程岐可没有胆子议论三叔的,今日倒是痛快。

罢了,她现在没事也好,转转性子不算什么。

“无妨。”

程岚道:“反正宗玉也得熟悉熟悉这些生意运作,多等些时日也好,可以多准备准备,免得到时候真上庄接手了,弄得人仰马翻。”

程岐点头,待马车停下,车夫撩开帘子道:“姑娘,朱雀楼到了。”

他说完,跪在地上将背给她踩。

这夷人文化虽然在大昌盛行,但这夷人的地位却极低,加之故土贫瘠,很多夷人会选择来大昌做终身奴,至少能不差温饱,这车夫便是。

程岐是孤儿,自尊心极强,更不愿如此折辱旁人,只叫车夫将小梯拿来,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转头一看,赫然被惊住。

这朱雀楼也是个三层木楼,却比自己的汀兰水榭大了三倍不止,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不足以形容它的精美,建筑层次更是不落窠臼,实是别具一格美不胜收。

因着这朱雀楼是为皇帝选秀用的,所以较为隐秘,周围是葱郁的松林,泛着好闻的自然气息,尤其是不远处那一座九层高塔,显得格调十足。

“阿岫,那哥哥先回去了。”

程岚探出旁边的窗口,淡然道:“照顾好自己,七天后哥哥再来接你。”

程岐颔首,目送着那马车离开。

与此同时,那朱雀楼门前的侍卫走过来道:“给岐姑娘问好,您请吧。”

程岐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头,踏上那直通院门的卵石小路。



而另一边,程岚乘车往回走,刚刚进了城门过了关卡,就听车外一阵剧烈的嘈杂和尖叫声,马车也猛地停下,车夫喊道:“姑娘!你……”

车夫的话还没说完,那车厢帘子便被人撩开,然后整个人粗鲁的挤了进来。

程岚一骇,待看清那人后,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是你?”

那人抬头,可不正是那日在巷口,偷她香囊的那个女孩儿吗?

那女孩儿见到程岚,被他今日更温润的模样染得双眼一亮,随手将纷乱的鬓发别在耳后,然后伸手在嘴边比划一下,小心翼翼的窝在他旁边。

“公子好心,快救救我。”

她不顾规矩的抓着程岚的袖子,俏丽的脸上布满急切:“那沈都头带人要抓我去受刑!”

程岚心想,估计这女孩儿是偷东西又被人抓到了,正犹豫着,那车夫又撩开车帘子,对着女孩儿厉言道:“你是什么人!还不赶快滚出来!我们岚少爷的身子也是你能近的!再不出来我阿桥可不客气了!”

女孩儿有些捉急,从那轩窗处看到沈都头带人走了过来,赶紧扑倒在程岚的怀里,缩成小小一团,可怜兮兮道:“公子救我。”

车夫更恼:“你个小贱蹄子!”

“阿桥,算了吧。”

程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叫他把车帘子放下,微微侧身挡住女孩儿,冲着轩窗外对自己打招呼的沈都头淡笑道:“都头辛苦了,可有什么事吗?”

沈都头叫随行的侍卫离远些,眼神灵活的往车厢里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没有看到他背后的女孩儿,便道:“岚少爷,真是对不住了,某们正在抓一个逃窜许久的女贼,您可看到了?”

程岚掩饰的滴水不漏:“没有。”

沈都头直觉女孩儿就在这里,但又惧于程家,不敢冒犯,遂笑道:“既然没有的话,那某们就去别处看看,只是惊了岚少爷,某在这陪个不是。”

程岚淡笑道:“沈都头客气了,您奉命守这梁城平安,才是辛苦。”

沈都头笑容偏冷:“是啊,想抓个女贼都抓不到,如何不辛苦。”挥手对身后的一行侍卫道,“给我继续找!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说到格杀勿论这四个字,缩在程岚身后的那人猛地一颤,把他搂的更紧了些,程岚脸色一僵,直接放下了那窗帘,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那女孩的柔软挤着他的后背。

真的好软啊。

小馒头似的。

待沈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程岚才叫她松开,然后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吩咐车夫赶路,回头看着松了口气,有些瘫软的女孩儿,他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孩儿冲他可爱的wink一下,举着手指道:“这个。”

程岚定睛一看,又气又笑道:“这不是我家珠行的镇店之宝,那枚鲸髓石刻三纹的戒指吗?”伸手要夺,“你这可是恩将仇报啊!”

怪不得沈都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原来丢的是自己家的东西。

而女孩儿利落收好,笑吟吟道:“看来很值钱了。”

程岚难得冷脸:“把东西还我。”

女孩儿有些无辜的看着他:“……你家又不缺这些钱。”

程岚道:“你知道这枚鲸髓石戒指有多珍贵吗?”低言训斥,“这可是我曾祖母传下来的,为了镇店压邪才拿出来的,不是钱的问题。”

女孩儿见程岚如此认真,有些犹豫道:“那……那我晚上吃什么啊。”

程岚无奈发笑:“你这头脑也不灵光啊,这鲸髓石一丢,我三叔必定会通知锡平所有的典当行,你还如何去换钱?不是去自投罗网吗?”

女孩儿恍然大悟,旋即失落的垂下肩膀:“那白忙活了。”

“罢了。”

程岚伸手道:“把戒指给我,我给你吃饭的钱。”

女孩儿这才咧嘴一笑,将东西放在他手里,正好又瞥见他腰间的香囊,顺手扯了下来,见里面没有药盒,便起身要离开,笑嘻嘻道:“多谢公子啦!”

程岚没有拦她,只看着她跳下车。

“对了!”

女孩儿转身重新撩开帘子,一张俊俏的脸凑了过来,眼中欢喜:“我知道了公子的名字,可公子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程岚淡笑道:“飞天大盗?”

女孩儿咯咯一笑:“才不是。”神气的指了指自己,“我叫沈鹿,小名阿瑶。”

说罢,放下车帘,如过街老鼠般张望几秒,顺着旁边的巷口跑远了。

程岚一直从轩窗看着她,目光平和,直至沈鹿消失。

他有些忍俊不禁。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

还有一更

第24章 朱雀楼(二更)

话说程岐由侍卫引着进了正院,脚踏的竟不是冷地,而是木制的地板,且隔着云履和足衣都能感到那源源不断上涌的热意。

这里面要比外面看上去更加精雕细琢,云亭石桥,碧湖飞檐,正对着的木楼里不时传来些欢声笑语,看来人都在里面,没出来瞎晃荡。

侍卫不能往里进,这时左边走来一位老妇,程岐凭原主记忆认出来,原是负责训导她们的云姑姑,便道:“云姑姑,有劳你了。”

云姑姑是个冷面热心的人,只点了下头:“姑娘客气。”

她识趣儿的没有提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只带着程岐进了木楼,当那花纹百雕的木门被打开,扑面便是各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有鲛纱如水般拂面。

乍一进去,还以为是进了盘丝洞,估计这里面姑娘的战斗力,不比蜘蛛精差。

“各位姑娘,岐姑娘回来了。”

云姑姑言毕,没有再交代什么,只合门离开了。

而程岐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着这里。

这座木楼只是入寝用,朱雀楼里的待选秀女少说也得百名,一人一个屋子也实在是不现实,更何况太后曾强调入宫要戒娇,所以她们不得带婢子伺候。

这屋里的样子倒是像上学时的寝室般,一张锦床紧邻一张,中间以昂贵的水晶帘隔开,端的是名闺风范,遂秀屏插花,精巧细腻的惹眼。

而自她进来后,那些官商小姐便盯着她看,三五成群的嬉笑着,程岐知道,大家在教习姑姑面前端着,私下还是颇为自在的,毕竟都是刚出十的孩子。

最小的还没断奶呢。

“哎呦喂,这不是程岐吗?病好了?”

左边一张锦床上的女孩儿讥讽开口道,惹得周围人掩嘴轻笑。

“有没有给我们带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死耗子吗?”

众人笑的更欢了,各个花枝乱颤的。

程岐皱眉,按道理她不该这样忍着,但不知为什么,一进朱雀楼,她就本能的惧怕惶恐,是由内而外的,看来原主自三岁养在这里,有着不少痛苦的回忆。

“程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挡到我们大家的光了。”

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儿走过来,伸出那染了丹蔻的手指,二话不说就要推在她的肩膀上,却被程岐一把攥住。

这么一个动作,倒是让屋内的气氛一瞬剑拔弩张起来。

“程岐?你敢拦我?”

那女孩儿十分不快的说道。

程岐很不舒服这里随时就能撕逼的氛围,冷冷的松开了手,环视周遭,却不知道自己该住哪儿,正准备出去找云姑姑,忽听身后有人轻唤道:“阿岫?”

程岐转身,瞧见不远处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女孩儿,十一二的模样,梳着简单的垂练髻,穿一身碧色的窄袖双叠襦裙,清秀可爱,就是有些拘谨。

程岐记得她,是原主在朱雀楼唯一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另一个性格维诺的人,她是锡平最大的烧瓷坊——珍窑坊老板的千金,马祯,马幼卿。

“幼卿?”

她试着轻唤,马祯果然腼腆轻笑,看了一眼周围的豺狼虎豹,走过去拉着程岐顺楼梯上了二楼,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

只是这两人才上楼,那屋门便又被人推开,轰隆一声,气态昂扬的走进来两人,先前的女孩儿十五六岁,穿一身紫色襦裙,发髻高而繁琐,额间点着花钿,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正是锡平刺史的侄女韩岄。

按年纪来说,韩岄不该留在朱雀楼,但大昌重官轻商,她这么好的出身,自然会宽绰些规矩,但也不能太过。

若明年开春再不能入选,韩岄便真的没机会入宫了。

而她身后那个绿衣女孩,则是万氏票号的掌上千金万菁菁,这万家一直被程家顶着生意,遂万菁菁和韩岄走得近,各处巴结着。

一见到韩岄走进来,屋内的一众女孩儿立刻转变了态度,一口一个岄姐姐叫的别提有多亲热,方才被程岐抓住手的那个立刻道:“岄姐姐,那个程岐刚刚回来了,这会儿在楼上呢,你……不去看看她?”

她脸上全是幸灾乐祸,其余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朱雀楼无趣儿,但看韩岄欺负程岐,那可是她们的心头好。

韩岄本来冷冰冰的,可一听说程岐回来了,眼睛微亮,慢条斯理道:“既如此,菁菁啊,你把大家没洗的足衣和帕子收一下,咱们上楼去。”

万菁菁忙点头道:“好。”随即得意轻笑,“这都一个多月没见了,听说程岐还添了不少毛病呢,有功夫扒人家裤子,还不如给咱们浣洗浣洗呢。”

众人嬉笑着,千姿百态的。



而另一边,上了二楼后,马祯拉着程岐坐到最里面的锦床上,关切道:“阿岫啊,你没事了吧?我听人说你着了邪祟?”

程岐轻轻点头:“没事,都好了。”

马祯听着,眼眶微红:“没事就好,这一个月听说你着了脏东西在身上,还受了伤,可是急死我了。”轻轻拭泪,“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

程岐点头,再要开口,忽听楼梯口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再然后周遭响起不安的议论声音,她皱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倒是马祯忽然攥紧她的手,有些害怕。

程岐没等问,锦床旁的水晶帘便被人撩开,入目是韩岄的脸。

不知为何,程岐心头一紧,浑然透冷。

在对视到韩岄的眼睛时,无数记忆疯狂涌出,瞬间吞噬了她。

犹如跌入冷窖。

而程岐也是第一次记起来,这个韩岄从前对程岐做过什么。

其余的太琐碎,只有一件事。

临去上京参选的前一个晚上,韩岄按她入那后院的碧湖水,想要淹死她,而围观的秀女们谁也没有帮她求情,因为一楼一年只有一个名额,原主去了,她们这一年的种种训导劳累便全白费了。

更何况,年岁不饶人,过了十三岁还没入选的话,便要离开朱雀楼,永远的失去入宫光耀门楣的机会。

那被水淹没的窒息感重新涌上来,胸口像是堵了水泥,惶恐害怕的紧。

可怕的人性。

程岐有些心悸,皱眉没有开口。

“程岐。”

韩岄说了一声,万菁菁便将木盆往前递了递,里面满是足衣和帕子,这分明都是干净的,只为了为难她。

程岐看了一眼,还以为是来收脏衣服的,便将自己的手帕放了进去。

这样一来,倒是让万菁菁等人愣住了。

她冷笑道:“程岐,你是不是真上吊勒傻了。”

万菁菁说完,将那木盆狠狠扔进程岐的怀里:“晚上之前洗好了晾干,必须给我们叠好了送过来,听到没有?”

韩岄抱臂,挑眉笑道:“给我好好的搓洗……”

还没说完,却见那满盆足衣帕子又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程岐的冷音。

“去你大爷的。”

第25章 韩岄(一更,感谢扭秤的打赏)

韩岄被那扑面而来的脏衣服弄的踉跄后退,万菁菁也吓了一跳,赶紧和旁人一起将韩岄扶住,取下她发髻上的帕子足衣,紧张道:“岄姐姐?”

当着这么多的人被反抗,韩岄脸色瞬间铁青,挣脱开旁人,上前两步,扬起巴掌就要打在程岐的脸上,吓得马祯猛地闭上眼睛。

又来了!

阿岫又要挨打了!

韩岄要淹死程岐的那个夜晚还犹然在目,那人的表情是如此狰狞,而她又是如此懦弱胆小,被扑到在地,眼睁睁的看着程岐被呛的晕过去。

好在那个叫秦之初的侍卫闯了进来,救下程岐一命。

等下,怎么没声音?

马祯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吓得脸都白了,没想到程岐竟敢还手,而那人正攥着韩岄的手腕,一点点的往外扭着。

韩岄疼的嘴唇直哆嗦,不知程岐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

其实自从程岐决定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身体机能便开始恢复,虽然还是无法和现实世界相比,但比起低血糖的时候,强壮了太多太多。

程岐见韩岄死咬牙,不想扭伤她的胳膊,只冷漠的往后一推,将韩岄推进万菁菁的怀里,随即起身泠然道:“朱雀楼的规矩,足衣帕子自己洗,后院有每日打好的水,眼下也晒温了,还请大家自己的东西自己动手吧。”

她这样一说,周遭人皆一副愕然的表情,但更多的是害怕。

在这个朱雀楼里,居然有人敢得罪韩岄,那可是锡平刺史葛绥的亲外甥女,更何况程家不是还和葛绥合办着票号呢吗?

程岐怎么了?

就不怕韩岄回去告状吗?

马祯也是这么想的,拉了拉程岐的手,那人却反握住她,冰冷道:“幼卿你不用怕,以后有我在,在这朱雀楼里,谁也别想欺负你。”

韩岄捂着胳膊,瞪眼切齿道:“程岐,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舅舅吗?”

程岐冷笑:“你告啊。”又猛地敛回笑意,“我自然是不怕的,看看你那个做刺史的舅舅,是看重你,还是看重和我们程家合办的票号。”

韩岄被越说越气,指着程岐的鼻子,刚要说话,手便被那人打开。

程岐继续道:“想必葛使君是知道你这个德行的,而我可从来没告过状,若闹起来,让我奶奶知道你在朱雀楼是怎么欺负我的,还寻思把我给淹死。”步步逼近,“到时候我奶奶一定会向着我,就不知道葛使君是什么意思了。”

韩岄头一次被程岐顶撞,竟不知道她如此伶牙俐齿,气的胸闷:“你!”

“程岐!你怎么和岄姐姐说话呢!”

一旁有个粉裙女孩儿厉斥道。

程岐瞥眼:“林知墨?”再蔑然一笑,“我记得,你舅舅在大理寺任职,任劳任怨多年,却只是个八品以下的评事吧。”

那林知墨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程岐是几个意思。

那人则又道:“我弟弟程岱再有三年便该去大理寺任职了,直接就是四品的大理寺正,你若是想让你舅舅吃苦头,便可以继续以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林知墨听完,神色立刻慌乱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心里素质再强也比不上成日直面杀人犯的程岐,便回到了人群里,不再开口。

韩岄见势,更加气恼,又要打她。

“别打!别打了!”

马祯站出来,怯懦道:“阿岫不洗……我洗。”

程岐皱眉:‘马幼卿!’

马祯拉了她一下,低低道:“阿岫,你有你弟弟,可我家……我不能得罪韩岄,你就别和她闹了,我洗还不行了。”

韩岄见马祯给了自己台阶下,闷火也稍微消了些,冷冽道:“真是贱皮子,那既然她不洗,就全交给你好了,我会让人看着你的。”

说罢,担心程岐又冲上来撕逼,便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下楼去了。

二楼就只剩下她俩。

程岐一屁股坐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做什么!”

马祯无奈苦笑,蹲下来将那些足衣帕子捡回木盆里:“阿岫,我真的不能得罪韩家,我得为家里的烧瓷坊考虑,你就消消气吧。”

她说着,动作稍微停顿,瞥眼床上气呼呼的那人,心道外界的传言果然不错,程岐还真的变了脾性。

看来生死边缘游离一回,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见程岐气的躺床上如僵尸一般,马祯只得道:“那你先休息吧,我去洗。”

那人百无聊赖的起身:“我和你一起吧。”

“别。”

马祯连忙按住她,这人虽然软弱,但却不傻:“你……你现在可变得太厉害了,连韩岄都拿你没办法。”小声道,“我自己去,你若是和我一起,不是让今天的争吵功亏一篑了吗,会让韩岄气焰更盛的。”

程岐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啊。”又问一句,“幼卿,我右脸上的伤口还很明显吗?”

马祯看了看:“还好,用粉遮了,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

程岐点了点头,目送她下楼去。

按照规矩是七天后归家三天,今天是众人返回朱雀楼的日子,也没有什么要学习训导的,清早出门午后才到,程岐索性闷头大睡,补一补车上的疲惫。

只是睡着了,始终是噩梦不断。

在梦里,她回忆起这朱雀楼的所有不堪,欺辱霸凌,强加构陷,言语不够还拳打脚踢,这近十年的折磨,让原主每日都在梦魇中惊醒。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如此好的家世,怎么会养成这样的个性。

应该是程珮那样刁蛮的,或者是程姝那样端庄大方的。

是真的天性使然?

真有人生来就这么窝囊?

程岐自幼坚韧不服输,自然不能理解。

不过,若原主这样隐忍是为了入宫,她不该在入选后上吊的。

在这样的焦虑中,程岐悄然转醒,竟然已经临近傍晚了,那夕阳从旁边的窗棂中倾洒进来,映红她有些惺忪的双眼。

“哎?程岐醒了?”

“她醒她的,你管什么。”

“你说……她敢得罪韩岄啊。”

“要我说,该是韩岄怕她,可谁让她那么窝囊。”

听到对面锦床上两人的对话,程岐转头过去,她们立刻禁了声。

程岐懒理,准备去找一下马祯,不知出于什么谨慎,她检查了一下云履,这才穿上下了楼,穿一楼的时候,她和锦床上的韩岄对视一眼,两人皆冷漠。

推门出去,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后院的马祯。

这说是后院,却比一般人家的正堂还宽敞华丽,程岐看见石水槽前的马祯,那人埋头苦洗,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嘶……”

马祯如针扎般缩手。

程岐赶紧过去,拿过马祯的手一看,震惊道:“咋回事?”

马祯的手很修长柔软,是宫里来的教习姑姑亲口夸奖过得,这会儿却因为洗了几件衣服而爆皮流血,程岐小心吹了吹:“怎么弄的?”

马祯摇了摇头,疼的皱眉:“……不知道。”

“不知道?”

程岐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脚边的木桶,总觉得有猫腻,用清水和皂角洗衣服如何会使手破皮流血?

她蹲下来,闻了闻那桶里的清水,却没味道。

干脆捧些含在嘴里。

马祯愕然道:“阿岫?”

程岐只觉得一股尖酸的味道呛来,赶紧将那水吐了出来:“这水里怕是被人放了伤皮肤的东西,虽是无色却能尝出来。”咬牙切齿,“韩岄这个傻逼,小娘们儿太损了。”

她左右看了看,瞧见那石井旁的空木桶,拿起来顺下去,拎了半桶上来。

马祯唏嘘于她的力气:“阿岫,你手劲儿好大啊。”

程岐来不及说话,拿起木瓢来舀些漱口,又帮马祯洗了洗手:“明日告诉云姑姑一声,叫她给你弄些涂抹的药膏来,你这双手可不能毁了。”

随后,将那木瓢揣进了怀里。

马祯见状,以为她是为了打韩岄,忙道:“阿岫,你可别生气啊。”

谁知程岐促狭一笑:“我才不会用这个打她,那实在是太低级了。”凑近些,“你看我今晚怎么收拾她,给你报仇。”

第26章 讲鬼故事(二更,感谢扭秤的打赏)

等回去屋里后,程岐和马祯就像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的回了二楼,这倒是让准备看好戏的韩岄不解,旁边的万菁菁也疑惑道:“怎么回事?”

韩岄冷眼看她:“你没放那药吗?”

万菁菁很是怕她,忙低头道:“我放了啊。”

“放了怎么会没事!”

她这一提声,周遭有说有笑的声音立刻停止了,纷纷投眼过来。

韩岄凌眉倒竖:“都看什么看!”

那些人便像老鼠见了猫般转过头去,小心翼翼的躺下睡了。

而万菁菁又道:“许是她们没用那个水。”

韩岄懒得听她废话,只说道:“废物,什么都做不好。”推了她一把,转身躺下睡了,临了还在骂万菁菁无用。

而那人神色无奈且委屈,坐了坐,也躺下了。

大抵是亥时二刻的时候,韩岄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被子里面鼓动,惺忪醒来,发现床边赫然显着一张通红的脸!

是程岐,她举着油灯趴在床边。

那摇曳的火光照亮她半边脸,眸子泡在其中,也被染得血红。

“你做什么!”

韩岄吓得大喊一声,扰的满屋的人都惊醒过来,见到映着火光的程岐,她们也齐齐骇然,又气又吓道:‘程岐!你大半夜胡闹什么!’

韩岄最是,可还不等骂人,就被程岐生生挤上来,那人将油灯放在旁边,环视着全全醒来的女孩儿们,小声道:“我方才给二楼的姐妹们讲了个故事,想着也讲给你们听听,所以就下来了。”

韩岄恼怒,把她往出推:“给我滚!”

程岐哪里是她推得动的,单手便按住了韩岄,把她的脑袋狠狠的按进柔软的枕头里,话音缥缈:“反正现在大家也都醒了,我快些讲,待会儿就回去睡了。”

对面一张锦床上的蓝寝衣女孩儿淡淡道:“什么故事啊?”

程岐认得这人,她叫冯瑟,是锡平司马冯茂的次女,那个名满锡平的大家闺秀冯宜的亲妹妹,今天才十岁。

这朱雀楼里,也就她和马祯没有主动欺负过原主。

况且这人身份较高,也没人去主动招惹。

见冯瑟开口,余下的人也好奇起来。

程岐看了一眼枕头里徒劳挣扎的韩岄,直接视而不见,转头道:“以前有个富商,年少在外闯荡,做过贼,攒下钱后才后金盆洗手,做生意发了财,没过几年便身家万贯,发迹之后衣锦还乡,回到老家置办家产,花大钱买了一块风水宝地,在上头盖了房,那府宅朱门金漆,修建的特别气派。”

“然后呢?”有人问道。

“只是有一件事,这富商一日醉酒卧床休息,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房中有声音传来,开始并未在意,可那声音越来越大,扰的富商细听,发觉是有人在诵经,还有敲木鱼的声音,笃笃笃……”

“程岐,你别讲了。”

有胆小的,被程岐那诡异的语调弄的怕了。

“那富商睡意全无,这府宅里可就他一人,哪里来的诵经声?他起身去找,等听清那声音来处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那声音竟是自地下传出的!”

“程岐,你给我回去。”

韩岄小时候被惊过,所以最怕妖魔鬼怪之说,好容易挣脱开她,连连要撵这人上楼去。

程岐再次轻而易举的按住她:“这富商觉得惊悚,听着那声音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找人来将此事说了,可谁也没在意,都说是他醉酒的幻觉,待朋友走后,当天夜里富商再次听到诵经声,这次听得真切,那地下传来的诵经声调很是奇怪,忽大忽小,忽快忽慢,忽刚忽柔,让富商怕的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富商又找人来,说什么也要看看地下到底埋得东西,朋友劝不住只得帮他挖了,约有丈深的时候,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众人拂去上面泥土,顿时大骇,那竟是一口棺材!”

“程岐!”韩岄怒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冯瑟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韩岄你怕什么。”

韩岄脸色一僵,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立刻逞能:“谁怕了!接着讲!”

程岐则继续道:“好奇心使然,众人打开那棺材,棺中有一具骸骨,其身披袈裟,项带佛珠,旁边放个木鱼,这是一具僧人的骸骨。”

“怪不得会有诵经声。”有人唏嘘。

“是了,想起富商所说深夜传出的诵经声,朋友也感到后背发凉,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富商心里也害怕,却不愿舍弃这府宅,要众人将这棺材抬走,另葬他处,可众人拿来绳索抬棺,那棺材纹丝不动,他们心里害怕,不敢再试,只得作罢,而富商虽然舍不得这府宅,但棺材抬不走,他也不敢再与亡人共居一室,只得无奈搬家,暂居于亲戚家中。”

冯瑟道:“那然后呢?”

“可富商意想不到的是,那亡僧好似缠上了他,纵使他移居他处,诵经声也会在深夜传入耳中,让他夜不能寐,白日恍惚,一日厄运当头,走在路上,失神之下竟被马车所撞,险些丧命,富商吓得到处求神拜佛,又是请道士驱邪,又是请和尚超渡,皆无济于事,最后身心俱疲,人也日益消瘦,形如枯槁。”

“那怎么办啊?”

“一本家长者听闻此事,告诉富商,他的府宅所在地曾有一座寺庙,料想那亡僧人生前便是庙中之人,亡人不会无缘无故纠缠阳间的人,想必是有什么诉求,要他去查一下,或许能查得那僧人身世,以应其所求,摆脱纠缠。”

“原来啊,府宅所在地却有一寺庙,庙中方丈贪财,以佛名诓骗信众,大肆敛财,后江山易主,新帝登基,憎恶佛门贪风,那方丈被人告发,逮捕入狱,后被判死罪,杀于荒郊,方丈死后,信众不忍见他尸横荒野,便筹钱为其做了一口薄棺,将其葬在寺中后院,后来灭佛之风愈演愈烈,寺庙被毁,夷为平地。”

“程岐,求求你别讲了,我害怕。”有人哀哀道。

冯瑟斜眼:“害怕把耳朵误上。”

程岐也不肯住口:“富商已知那亡僧身世,念其好财,便将一金元宝掷于其棺中,当夜诵经声果然小了些许,只得继续往棺中掷钱财,每掷一些钱财,那棺材便轻几分,直到将僧人的骨骸用钱财埋住,方能将棺材抬得起来,富商又对其许诺,迁葬后为他换一口金丝楠木棺椁,而后才顺利葬了。”

“那富商没事了吗?”

“是也不是,他夜里再没听到过诵经声,可万贯家财几乎全被那亡僧讹去,加之生意不顺,花钱又知节制,没过多久便已是穷困潦倒,连府宅都被变卖,最后沦落到靠人周济为生。”

冯瑟又问:“那亡僧呢?”

“却说那亡僧骸骨被重新安葬后,棺中藏钱之事流传出去,被几个亡命之徒盯上,没过多久便破棺将钱财悉数盗出,可当天夜里,那几名亡命之徒却皆无端暴毙,官府派人调查,得出结论乃是……被吓破肝胆而死。“

程岐最后几个字说的慢条斯理,眼睛故意瞪大,被那油灯一照,还真像吓破胆子的样子,使得众人纷纷蒙被骂她,要她上楼去。

韩岄最是,手心儿都出汗了,一个劲儿的推她。

程岐嘻嘻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既然以达目的,便拿着油灯起身,临了还道:“各位……小心敲木鱼的声音。”

说罢,脚步轻快的上了二楼,徒留下被吓得不轻的众人。

第27章 出丑

待程岐上楼后,马祯忙轻手轻脚的上前问道:“怎么样?”

程岐点头,表示一切顺利,伸手道:“温水呢?”

马祯指了一下临窗的花桌,上面正摆着程岐拿回来的木瓢,里面装着沏茶用的热水,遂担忧道:“这水太烫了吧。”

程岐拉着她坐回锦床上,小声道:“无妨,她们听了那故事,必定得好一会儿才能睡着,等这水温了,也就差不多了。”

马祯颔首,躺进那被里。

只是她年纪小,熬不住很快就睡着了,只得程岐一个人等,她从前办案子的时候熬过许多大夜,这一两个小时根本不是问题。

她盯着窗外的水漏,茫然不知过了多久,待那木瓢里的水不再冒气了,程岐伸手试了试,才拿起来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去。

耳闻那起此彼伏的沉稳呼吸声,程岐知道这些人都睡了,遂走到韩岄的床前,那人也入眠了,只不过紧皱着眉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方才讲故事的时候程岐就发现,这个韩岄好像很怕鬼神一说,再看她枕柜上的茶杯是空的,估计这人害怕,喝饱了水,半夜连恭房也没敢去,硬憋着尿呢。

正好。

程岐将木瓢放好,从被子下缓缓抽出韩岄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那晾好后的温水里。

记得网上说这样做好像能让人尿床,她今个儿正好试验一下。

程岐一边观察着韩岄,一边在她耳边小声吹口哨。

果不其然,还不到三分钟,程岐便闻到一股异样的闷热味道,合该是尿骚气。

她兴奋的瞪大双眼,攥紧了拳头,险些喊出声来。

还真成功了。

程岐激动的咬着下唇,将木瓢放在地上,把韩岄的手放回去,临了还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那股腥臊味好悬让她吐了。

大姐,你这是喝啥了这么味儿。

程岐屏住呼吸,端着水瓢回了二楼,将那温水浇了窗沿儿的花,然后躺回锦床上,极其心满意足的睡去。

难得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众人习惯性的早起,只有韩岄还躺着。

“岄姐姐,怎么还在床上坐着啊。”

万菁菁疑惑道。

而那人如死尸般横躺在被里,死攥着被角,方才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在屁股下摸了摸,还以为是葵水,可这日子不对啊。

而昨晚膀胱的憋胀感却消失了。

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韩岄!

尿床了!

怎么会这样?

若是被屋里的这些人知道,自己清誉岂非被毁?

不知情的万菁菁拉了一下她的被子:“岄姐姐?”

韩岄死攥着,怒斥道:“滚开!”

她一喊,众人纷纷看过来,到底是冯瑟先开了口,皱眉道:“我说你们有没有闻到,这屋里怎么有一股怪味啊?难闻死了。”

冯瑟这样一说,周围人也接连附和。

“是啊,我方才就闻到了,恶心死了。”

“这什么味道啊,腥臊的。”

“不知道,快开开窗透透气。”

韩岄听着,脸色愈发铁青。

这入夏被子薄,根本掩不住尿骚的味道。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带梳洗伺候的女婢们走了进来,她冷淡道:“各位姑娘既然起了,那就按时洗漱,待会儿去膳堂,可食润肠五羹。”

“知道了姑姑。”众人应道。

云姑姑颔首,刚准备出去,就看到还在床上躺着的韩岄,皱眉道:“岄姑娘,这都已经辰时二刻了,您怎么还未起?”

“是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二楼和三楼的一行人也走了下来,为首的程岐得意洋洋的笑道:“岄姐姐可是我们这些秀女里身份最高的,早起不得以身作则吗?”

韩岄满脸难堪,却不敢在云姑姑面前发火,只道:“我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

程岐脚步轻快的走过去,俯身看着她:“这脸色不像是病了啊。”

韩岄恨不得生撕了她,低冷道:“这不用你管。”

这时云姑姑也走了过来,方才一进屋她就闻到了一股骚味,这会儿靠近韩岄的床铺,更觉得腥臊作呕,微微禁鼻道:“岄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韩岄当真是哑巴吃黄连,只得道:“姑姑,我好像来葵水了。”

云姑姑神色平静,对着周围人道:“既如此,还请姑娘们快些洗漱,然后提前去膳堂,我会叫人帮岄姑娘处理一下。”

韩岄闻言,松了口气道:“多谢姑姑。”

云姑姑淡淡道:“无妨,这是正常的事情。”

谁知程岐拉住她的被角,眼珠轻转,笑道:“什么是葵水啊,给我们看看!”

说罢,用力一掀!

韩岄那里敌得过她现在的力气,眼看着被子被程岐扯走,而那股闷了一晚上的尿骚气瞬间弥漫开来,褥子浅色,那尿涸很是显眼。

“嚯——”

程岐被那味道熏得连连后退,而另外离得近的万菁菁脱口惊呼:“岄姐姐!怎么回事……你居然尿床了!”

万菁菁一喊,余下的所有女孩儿全然知道了,冯瑟则带头笑出声,也有胆小的不敢惹韩岄,只转过身去偷笑,总之是全都笑了。

冯瑟挤过去看了一眼,挽了挽程岐的胳膊,笑道:“韩岄,你不会是昨晚被程岐讲的故事……给吓得尿床了吧。”

韩岄此刻脸色血红,却不如眼睛红,从小到大还没被这般羞辱过,可她又不知道程岐昨晚的手脚,只以为自己确实是被吓尿床了。

冯瑟笑的花枝乱颤:“哎呦喂我说韩岄,你可真是胆小,不过一个故事,就把你吓得尿了床,若是再讲两个……你不得当场出恭啊。”

“冯瑟!你别得意!”

韩岄一把夺过程岐手里的被子,将自己裹住,气的浑身颤抖,被周围人的戏谑目光看着,犹如被凌迟般难受,只红眼切齿道:“你们谁敢笑!”

虽然事情好笑,但也没几个敢得罪韩岄的,都推搡着出去了。

冯瑟也抬脚离开,只留下一串悦耳的笑声:“别怕,咱们朱雀楼有尿床的,那个两岁唐昭儿的不是天天尿床吗,你别害羞啊。”

云姑姑的脸色也不太好,冷静道:“不过是湿了褥子,换了就好,还请姑娘移步浴房清洗一下。”再看程岐,“还望岐姑娘以后不要再给她讲故事了。”

程岐忙正经点头道:“好好好,木有问题,木有四儿。”

说罢,拉着马祯离开。

那临走的一抹笑意幸灾乐祸的很,惹得韩岄恨极的落下泪来,她双拳皆死攥着,磨着牙齿道:“好你个程阿岫,不活扒你一层皮,我就不叫韩岄。”

第28章 接你回家

程岐看得出来,韩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自是时刻准备着接招,但尿床的事情过去了两三天,那人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击,只偶尔过来找茬,也被她轻易化解。

按照原主的那些恐怖记忆,这不是韩岄的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按从前高队长的话来说,这人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大爷的,在这里待的都要生出被迫害妄想症了。

索性第四天清早,程家来人接她回国公府,说是陈家上门,明日午后要在府内设宴,她身为长房嫡女是必须要出席的,更何况这场宴会就是为了庆祝她中选秀女。

程岐担心自己一离开,韩岄会报复马祯,便托冯瑟暗中照应一下,随后由侍卫引着出了朱雀楼,瞧见程府的马车,遂道:“阿桥。”

一旁抚着马鬃的阿桥闻言看过来,笑道:“姑娘出来了,上车吧。”

程岐边顺着卵石路往出走,边道:“是陈家的哪位来了?”

阿桥伸手接她:“是陈家的二老爷,咱们程家往来出货的商队可都是靠人家的镖局护送的,这可是贵客,轻易怠慢不得呢。”

程岐小心翼翼的提起裙子,踩着他拿下来的小木梯:“既然这么厉害,如何肯屈尊给我庆宴。”

阿桥倒是看的明白:“姑娘如何想不通,您就是个由头,到底还是陈家想和咱们程家搞好关系,毕竟您和岱少爷日后都是去上京光耀门楣,有大出息大作为的人啊。”

程岐轻笑,待撩开车帘子时却是一愣,里面坐着的人不是程岚,那少年一袭黛蓝色的衣袍在身,抱臂时神色漠然,竟然是程衍。

程岐坐在他旁边,疑惑道:“怎么是你来接我?我大哥呢?”

程衍目视前方:“秋白身子有些不舒服,太衡还在学府没回来,是祖母叫我带着阿桥来接你的。”把手搭在窗框处,“怎么?不习惯这么高的规格?”

程岐不可思议他的自恋,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如此在乎自己的容貌,想来也是个顾影自怜的主,遂甚不在意的说道:“阿桥,咱们走吧。”

“是。”

阿桥答应一声,放下车帘子,轻声喊驾,那马车缓缓前行。

车里的两人谁都没说话,但从城外的朱雀楼回去国公府,没有三两个时辰是到不了的,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在朱雀楼待的可好?”

没想到程衍先开了口,程岐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还好。”

这两个字刚出口,忽听外面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毫无征兆,如车轮直接滚过头皮般骇人,只是不等程岐惊呼,却听程衍喊了一声他娘的。

阿桥连忙在外面喊道:“宗玉少爷,岐姑娘,怕是要下雨啊。”

又下雨,这几日的雨下的可是太勤了。

程岐冲外面喊道:“还有多久才能进城?”

阿桥算了算:“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扬高声音,“奴才快些赶路,至少得在雨落下之前赶回城里,若是被浇在半路上可就不好了。”

‘哗——’

谁知阿桥乌鸦嘴,这雨顷刻间便砸了下来,直砸的那车顶如放了鞭炮般,程岐往后缩了缩,叫程衍将窗帘放下,皱眉催促道:“阿桥!赶快往前赶路!”

“知道了!”

阿桥掏出笠帽戴上,快马加鞭。

只是这雨来的突然,而且很有气势,那砸在地上的雨滴能激出花来,使得一路上阿桥疼的呲牙咧嘴,不得不喊道:“宗玉少爷!岐姑娘!这是急雨!兴许一会儿就能停了!前面有一个背风的十里亭!咱们还是先停一下吧!”

程岐伸手拽住那轩窗帘,被灌进来的风弄得浑身透冷:“好!”

她说完,转眼看程衍,那人却正对着她,用后背抵住另外的窗口,但仍是一副抱臂冷清的孤寡模样:“这雨来的莫名其妙的,方才还晴空万里呢。”

程岐蹙眉:“你不冷吗?”

程衍摇了摇头,用手掌测了测风向力度:“这两边的轩窗挡不住,雨会被风吹进来的,待会儿到了十里亭,既然那里背风,咱们也下车去吧。”

程岐无条件表示复议。

很快阿桥就把车赶到了十里亭,但是那里距离马车也有十几步远,那人倒是很快跑了过去,留下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程岐撩开车帘子,那风雨登时如冰锥扑面,她皱眉转头,想要伸脚去踩阿桥放在地上的木梯,谁知一阵劲风袭过,那木梯被带出去老远。

“姑娘!”

阿桥刚想跑过去,却见程衍从车上跳了下来,他顺手将程岐抱了下来,侧身挡住吹袭来的风雨,护着她小心翼翼的跑进十里亭,这才甩了甩袖子,松了口气。

“姑娘没事吧。”阿桥担心道。

程岐摇头,多看了一眼程衍,那人正在整理乱了的衣摆……果然比自己还要在意外表仪容,遂道:“阿桥,你不是说这雨很快就会停吗?”

阿桥打量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应该快了。”

那十里亭内的石凳寒凉,程岐只得站着,这里也果然如程衍所说的背风,三人就这样无言的等了等,终于那雨势减小,由倾盆改细雨淋漓。

望着官道两旁的郁郁葱葱被大雨冲刷的更加清新翠绿,程岐憋闷了一个多月的心情终于有所改善,小心的往出走了走,伸手接了滴雨水,瞧着它从掌心顺着纹理滑落,长呼了一口气。

好好的吧,好好的活下去。

接受,有时候比反抗更需要勇气。

程岐很喜欢这样的细雨天,从前在现代世界的时候,每逢这样的天气,她就要拿出手机和耳机听徐佳莹所演唱的《不要再孤单》

都说巧克力和下雨天相配,但程岐觉得,这首歌才和下雨天更配。

宜人的细雨,温柔的女声。

还有那个,一到下雨天便会来孤儿院的后墙栏杆外,给她送面包和香蕉牛奶的男孩儿,因为只有细雨天气,男孩儿才有空出来。

“我在树叶落下的时候等你,带你去见我的初心,那是一如童年的晴朗天气,有人唱绿草如茵……”

程岐这样想着,也就这样云淡风轻的唱了出来,这具身子的音色很柔,唱出来的歌融在那细雨沙沙中,听的人心旷神怡,宛若新生般。

阿桥听着,不由得感慨道:“姑娘唱曲儿可真好听,只是这歌怎么从没听过。”

程岐也不紧张,随意搪塞道:“这是中原的歌,你出身夷族,自然没听过。”

阿桥讪讪一笑,连连哎了几声,转头瞧着那细雨停了,忙道:“雨停了,那咱就快些赶路吧。”

程岐颔首,踩着那水泡往马车处走去。

而程衍始终无言,待迈步时才道:“是很好听。”

第29章 带货女王

那个……更新的事不小心……忘了,艾瑞巴蒂嗖骚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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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程岐三人回去国公府后,孟姨娘担心坏了,但瞧见程衍浑身湿透,程岐只是吹了些风后,也稍加安慰,叫他俩去换衣服,好好睡一觉。

明日要来的陈家可是贵客,作为锡平两大富商家族,礼尚往来是很重要的。

待用完夜食洗完澡后,程岐穿着丝滑的寝衣盘腿坐在帐床上,瞧着青黛忙里忙外的,叫她过来歇着,又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程衍那边怎么样?”

青黛坐好,有些无奈道:“宗玉少爷难得很,三老爷咬死,说不把那后仓里的厚缎卖出去,就不准宗玉少爷正式上庄,可姑娘您看,今天又下雨了,别说把厚缎卖出去了,就是晾干都成问题啊。”

程岐扶额,陷入思索中。

她既然决定留在程家,那占用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帮她,这段时间通过程岚和程岱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们长房三个孩子的关系很好。

如今来了个程衍,却也是父亲早就决定好的,又是同一条战线,必须得帮。

这些古代人思想太固化,还是得借鉴一下现代人的商业手段。

她从前在办案子的时候,接触的人可以说鱼龙混杂,小到地痞流氓,大到集团老总,里里外外学了不少东西,这经商的手段,倒也听说过。

“对了,听程衍说大哥病了,我去西井亭一趟。”

“奴陪姑娘去。”

“不用,你先歇着吧,我不会再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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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担心,缎子在昨天就全都干了,只是锡平天气较暖,这些厚缎夏天穿了太热,冬天穿又太冷,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呢。”

程岐刚要推门,就听到正屋里传来程衍的声音,她微微一怔,心道这人的鼻音怎么突然这么重,不会体格太差,被雨淋感冒了吧。

“大哥,我是阿岫。”

程岐敲门道。

几秒后门被打开,迎面是程衍有些苍白的脸色:“你怎么来了?”

“你着凉了?”程岐道。

程衍摇头,侧身让她进来,这才把门合上。

程岚叫程岐坐下,随即关切道:“阿岫,这都晚上了怎么还不去休息,明日陈家来人,你可有的忙呢。”

程岐淡淡道:“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瞥眼重新坐下来的程衍,“我方才听你说,厚缎子全都晾干了?那花样都绣好了吗?”

程衍轻咳一声:“分缎坊的绣娘们日夜赶制,估计也快了。”

“晾干了绣好了又能怎样,这厚缎又贵又不好卖。”程岱冷冰冰道,“三叔就是诚心为难宗玉哥,就是不想让他上庄。”

这孩子总是真相了。

程岐闻言,眼珠轻转,逐渐有了主意:“看来是目标受众不对,这样好的底缎和绣工,平常百姓一定买不起,那就卖给那些买得起的。”

程岚无奈道:“可不论怎么说,这厚缎不符合锡平的气候啊。”

程岐摇了摇手指:“非也,大哥你这就外行了,我们女孩子穿衣服才不管什么气候,只好穿上后好看就行,所以在这花样上一定得费心。”

程衍拄着下巴看着她:“所以说,样子不能裁成普通的裙袍了?”

“衣服的样式紧随上京的流行即可,只是……”

程岐想了想,灵机一动道:“有了,找那个姓冯的带货女王啊!”

程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带货女王?”

程岐改口道:“就是那个锡平最出名的大家闺秀冯宜,不是说此女名满锡平梁城,吃穿作态皆受尽同龄人的追捧吗?叫她帮个忙,这厚缎的生意就成了。”

程衍神色谨慎:“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冯宜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衣服送给她容易,但怎么叫她穿上,还叫她穿出来?”

程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把衣服送给她倒是简单,我回去朱雀楼叫冯瑟帮个忙就好,剩下的……”

“让大哥去说,请她去璞庙转一圈就行了,那人最多。”

良久未开口的程岱忽然道。

另外三人看过去,程岐不解道:“这事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程岱年纪不大,但架子老大,只抱臂冷冷道:“那个冯宜不是喜欢咱大哥两三年了吗?年前去药坊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

程岚倒是局中者迷,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猪苓告诉我的。”程岱道,“他和伺候冯宜的婢子是同乡。”

“既如此,那就试一下吧。”

程岐忙道:“再不济也可以叫玉儿姐……不行。”

她话锋一转道:“若是让玉儿姐帮忙,三叔知道了肯定会责备她,还是不要把玉儿姐牵扯进来了。”拍了拍程岚的肩膀,“大哥,这事就靠你了。”

程岚有些为难的指着自己:“靠我什么?”

程岐掐着手指算了算:“这不是马上就要到端午节了吗?绥水那边必定有竞渡龙舟的表演,听说冯宜最喜欢看,你就趁机和她把这事说了,让她帮个忙。”

程岚素来被锡平人称作24K真·如玉君子,不论是从表字秋白,还是他的行事风格,皆很大度温润,一听这话,立刻道:“这不是利用人家冯宜吗?”

程衍难得轻笑:“秋白,只是托她帮个忙,咱们也没骗她啊。”

“就是。”

程岱扔下这句话,干脆起身回去厢房休息了。

而程岚目送他离开,为了扶持程衍对抗三房,将程云央的七庄家业拿回来,只得勉为其难的说道:“好,我会尽力一试的,你们回去歇着吧。”

程岐先行起身,叫他照顾好自己,这才离开。

而程岚叫住半站起身的程衍,淡笑道:“今天去接阿岫,辛苦你了。”

程衍神色缓和:“无妨。”

说罢,推门出去。

脚踩一物。

是张碧色的手帕。

程衍捡起来抬头,发现程岐刚要出院门,轻出声唤住她:“阿岫?”

程岐闻言转身,瞧见那张帕子后,走过来一把抢回手中,一脸正色的问道:“你没事拿我帕子做什么。”

然后又一脸正色的快步离开。

程衍站在院里,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程岐的脑回路有些不正常啊,分明是自己捡到的帕子,谁没事会拿她的帕子啊。

百无聊赖的回去厢房,关灯睡了。

只是梦里,全都是那首《不要再孤单》。

大爷的。

穿脑魔音啊。

第30章 猴子

翌日,程岐起了个大早,因着今日要待客程家,遂打扮的极其用心,听青黛说起来,她才知道今天来的不止是陈家,还有很多商户。

说白了,就是借着她入选为由,各自拉拢拉拢生意什么的。

尤其是那句‘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就够他们巴结的了。

偌大的东院布满了迎来送往的人,程岐也随着程云夺拜见无数,直到午后笑的脸都酸了,但看着三叔在外人面前当家主持,她有些难受。

程云夺这样专权,连东府和山华府的那两脉程家人都不让过来。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程云央是在她五岁时去世的,即便程岐是孤儿,也能感受到原主对父亲的期盼和思念,由此便会影响到她。

父爱如山啊,程岐心内窥探,茫然只觉得陌生而尴尬。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爸亲妈是谁。

“阿岫,你想什么呢?”

坐在旁边的程姝见程岐愣神,温声的问道。

她今日穿着水绿色的鲛纱襦裙,更衬得气态飘然如仙,方才在宴席间,程姝可比程岐耀眼多了,加之如今是程云夺当家,遂把她捧得老高。

但程岐并未嫉妒,各项成绩本不如人,有什么好争得。

只是她感慨,若自家大姐程姝这样的闺中名秀才将将榜眼,那名满锡平的冯宜又该是什么惊为天人的样子?

在昌国的上层社会中,人人都成长在烟雾缭绕的环境内,遂程家的香坊生意极好,他们不光在浴桶里放香料,衣服上挂香囊,庭院住宅也要幽香扑鼻,公堂衙门里芬芳袭人不说,庙宇寺观就更是香气弥漫。

宫里最得圣宠的段贵妃,除非口中含有沉香和麝香,否则不会对人开口讲话,上京也常常举办斗香大会,大臣们在会上各携名香,比试优劣。

这冯宜最厉害,听说她自小被她娘喂一种可食用的香料,长大之后,不必佩戴香囊便可浑然生出诱人体香,所到之处贵门子弟争相诣之。

现实版香妃凉凉啊。

这般天人,怎么不出门呢,真是太可惜了,殊不知有时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宴席至此并未结束,但程云夺似乎不想让长房的几个孩子听他们几位商户长辈议论生意上的事,便叫他们出去走走,散散席间的酒气,待会儿回来看戏猴表演。

“没想什么。”

程岐搪塞了程姝的问题,转头看着这亭外的景色,谁能想到这如云般的美景,只是国公府的一处小小花园,怪道这程家到底多少庞然产业,能让程云夺如此把手不放,原因也可见一斑。

只是有趣的是,这一家的矛盾全都摆在明面上,想必若没有程老夫人压着,估计三天两头就要争吵一番,尤其是三婶季氏,分家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恨不得马上把长房的几个孩子赶出去,彻底霸占程家。

“听说陈二爷这次来庆宴,还特地带了个戏猴的班子。”程岐道,“待会儿还要给咱们表演呢。”

程珮在旁冷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程岐懒理,倒是程岱反驳道:“是啊,哪里比得上你爱看的泼寒夷戏。”

这泼寒夷戏是一种冬天流行的‘泼水节’,一大群赤身的夷人青年,戴着稀奇古怪的面具,在乐器的喧闹声中跳跃舞蹈,用冷水互相泼,也泼向围观的人群。

昌国人对这种游戏极其痴迷,就算有伤风化也百玩不厌。

“看那些男子光着屁股,是比戏猴有趣。”

这程岱说话像刀子似的,当着这些孩子的面,说的程珮满脸臊红,她恼羞成怒的上前两步:“程太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而程岐冷眼道:“程珮,这是你和长房儿女该有的态度吗?”

程珮死皱着眉头,被这姐弟俩一唱一和气的要疯,索性带着婢子出院门去,谁知道两人刚绕出去,就听到程珮的尖叫:“滚!滚开!”

一行人闻言,好奇对视,都连忙赶了过去。

这大户人家的宴会素来私下脏得很,许是哪家公子喝多了,见程珮漂亮,一时没忍住便僭越了,这还了得。

程姝最先走了出去,不安的唤道:“珮儿?出什么事了?”

那程珮走过来,捂着胸口劫后余生般:“玉儿姐。”

程岐转身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跪着一人,看衣着不像是宾客,再看他肩上站着的,那只用尾巴勾着他脖子的灰色猴子,她登时了然。

看来是今日表演戏猴的艺人,她便道:“你先站起来吧。”

程珮立刻瞪她:“那只猴子方才险些抓到我的脸。”

“不是没抓到吗。”

程岐叫那男子起身,听他局促的解释道:“各位主子好,小……小人刚才有些闹肚子,去了恭房出来就迷路了,方才那位姑娘迎面过来,浑甩了下手,激到了这猴子,才叫它撒欢了的。”

程珏好奇道:“甩了下手?”

男子又演示了一遍,也只是很普通的甩手,但放在他的戏猴程序里,这是会激怒那猴子的,拉完屎一时松懈,没有把这猴子拴在脚踝上,叫它窜过去险些伤了程珮,遂一个劲儿的道歉。

要知道,这偌大一个程家,处理了他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为什么不把你的猴子看好了!”

程珮不依不饶道:“我要告诉爹爹去!”

程岐皱眉,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小题大做。”

程珮还心有余悸,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是在她又要大吵大闹的时候,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蓝衣男子,他的气态和程岚很像,都是那么的翩然潇洒,而五官则更胜那人一筹。

程岐认得他,是陈二爷的次子陈望,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却一人掌管着整个陈家镖局的镖师,据说武功很高,尤其是轻功,能点水如蜻蜓。

只是程珮一见到陈望,立刻收起那副狰狞的嘴脸,眼中出现些小女儿的可爱娇憨来:“望哥哥,可是叫我们过去?”

陈望柔和笑道:“是。”瞥眼那戏猴男子,“阿索,你怎么跑这来了,我爹可四处找你呢,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该你给他们解解乏了。”

阿索忙点头哈腰的跟在他身后,而陈望对着院中一众人道:“大家这会儿去东院吧,看看阿索的手艺,怕是都闷坏了吧。”

程珮忙道:“不闷。”指了下那灰皮猴子,“瞧那猴子,真是可爱。”

程岐和程岱同时翻了个白眼儿。

你就是演员啊。

第31章 坏了

东院的正堂里,以程云夺和陈二爷为首的两位家主镇场,余下众人也姿态各异的坐着,程老夫人身子不适便提前休息了,没有老长辈在,气氛也较为活络。

陈二爷指了一下院里站着的阿索,朗笑道:“云夺啊,这可是我特地从沂北带来的戏猴人,他和他身上的那只猴子,在沂北可是很有名啊。”

程云夺轻抿了口苦茶,颔首道:“二爷费心了。”

陈二爷笑道:“这叫什么话,咱们陈程两家交涉多年,在这锡平并分秋色,一个戏猴的算得了什么。”瞥眼程岐,“只要沙漠喜欢啊,就什么都值了。”

程岐闻言,淡笑道:“您客气了。”

坐在她旁边的程珏兴奋道:“什么时候开始啊。”

陈二爷瞧着那小孩子,笑道:“他倒是等不及了,那好啊。”挥手吩咐阿索,“来几个你拿手的,今个儿在座都是贵人,你讨好了,有的是赏。”

阿索忙道:“您就瞧好吧。”

他说完,嘴里吹了一个清脆的哨响,那灰皮猴子就像是开了机关般,松开勾着阿索的尾巴,顺着他的胳膊爬到面前的木棍上,吱吱的叫了两声。

阿索笑着用手敲了三下那猴子的脑袋,那猴子猛地直起身子,也用手打了三下阿索的脑袋,那人佯怒要打,灰皮猴子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一副害怕的样子。

堂内响起众人轻笑,尤其是程珏,他年纪小,对那灰皮猴子特别感兴趣,一个劲儿的想往前凑,可是程岐担心伤到他,便一直拽着。

没想到一时脱手,叫那小孩儿跑了过去,好在被旁边的程衍一手拦住,直接抄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淡淡道:“臭小子,你往哪儿跑。”

对面的席姨娘见状,以帕捂嘴笑了笑:“伯礼,不许闹你宗玉哥哥。”

而阿索有眼力见儿,见程珏喜欢那猴子,便将它腿上的绳子从木棍上解了,一边抖着绳子叫那畜生过去,一边笑道:“小少爷喜欢你呢,快讨个好。”

席姨娘瞧着那和程珏一边高的猴子,有些不安道:“小心。”

阿索则笑道:“夫人放心,这猴子听话着呢。”

果不其然,那灰皮猴子灵巧的跑到程珏面前,大眼睛滴溜直转,伸出长长的胳膊想要拿他旁边案上的花生,却被程衍促狭的给捂住了。

众人纷纷发笑,孟姨娘端着茶杯道:“宗玉,你这孩子。”

而阿索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这花生可不好得啊。”再一抖那绳子,“快求求这两位少爷,叫它把那花生给你吃。”

可也奇了,那灰皮猴子还真的双手合十,不停的拜着,那可爱的模样逗得满堂人哈哈大笑,程珏兴奋的推着程衍:“宗玉哥哥,快给它快给它!”

程衍照做,而那灰皮猴子拿了花生后,又递给他一个,程衍要接,可这猴子又把花生塞进嘴里,俨然捉弄了这人。

程珏笑的前仰后合,好悬从程衍怀里掉下去,众人也哄堂齐笑。

“还真是可爱啊。”

程姝温柔轻笑。

一旁的程岐双眼澄亮,点了点头,只是转念一想,这猴子的乖巧,不知道是阿索多少的抽打责骂才换来的,浪人猴子相依为命,苦的很啊。

她想着,把自己的手镯拿下来晃了晃,那灰皮猴子果然好奇,四肢着地快速跑过去,抓住程岐的裙摆,吱吱吱的叫着。

孟姨娘担心道:“沙漠小心,你没事招那猴子做什么。”

阿索解释道:“姑娘别怕,这畜生不会伤人的。”

程岐自然不怕,她将那镯子递给灰皮猴子,那畜生接过来,像抢了钱般飞快的跑回到阿索面前的木棍上,冲他嬉皮笑脸。

阿索要拿,那灰皮猴子却不给,那人又佯怒道:“那是姑娘给我的。”

而那猴子竟然飞起来踢在阿索的额头上,在木棍上高兴的跳着。

阿索绷脸瞪眼:“你这家伙敢打我?”

灰皮猴子又伸手打在他的脸上,直打的阿索转了个圈儿。

“你又打我!”

这下堂内众人笑的更开了,二房郑氏怀里的程珣才三岁,也笑的咯咯的,两只胖胖的小手不停的拍着,腕上的金镯碰的叮当响。

“看来夷玉很喜欢呢。”

程云夺闻言,多看了一眼那对母子,这才继续观看戏猴。

期间,阿索几乎是竭尽所能,讨得满堂欢心,待那戏猴结束时,众人的赏他快要拿不住,心道这进一回程家,比他小半辈挣得都多。

本来要出去的,可程珏太喜欢那灰皮猴子,程云夺便叫阿索带着那猴子站在院外单哄他开心,余下人接着闲聊,欢声笑语不断。

今日来的大户家主不多也不少,但话题几乎都围绕着程岐日后进宫的事,白家老爷忽然道:“是了,皇帝曾亲口承诺,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如今先皇后薨逝多年,这后位高悬,连段贵妃都登不上去,只怕是在等着沙漠呢。”

程云夺笑道:“白爷客气了,我们家沙漠不敢高攀。”

程岐也清淡点头。

陈二爷喝了口茶,笑道:“果然是云夺教育出来的孩子,玉儿这般得体,沙漠也不骄不躁的。”眼睛一亮,“我说,不如叫沙漠题几幅字吧,既然两年后要入宫坐凤位,这也算是个赏了,沾沾吉利气儿,你们说怎么样?”

余下的几位家主也一齐附和,程云夺自然不能拒绝,转头对程岐道:“沙漠啊,既然二爷都开口了,你便写几幅字怎么样?”

“是啊。”白家老爷也道,“听闻姑娘的正楷极好,可我们这里也只有陈二爷有幸见过,不知……今天能不能劳得姑娘赏脸啊。”

程岐有些无奈,这些人把自己架得老高,不写也不行了,但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摆在眼前,她不会写正楷,更和原主背道而驰。

她是左撇子。

但原主常年书写磨出的薄茧在右手,而且从薄茧的位置来看,原主和一般人的拿笔姿势不同,她的拇指拿的很低,几乎要越过中指去。

程岐为难的环视周围,却见陈二爷的眼底闪过些许谨慎和凌厉。

他正盯着自己的左手。

不知为何,程岐登时觉得芒刺在背,仿佛被恶鬼盯上一般,这才想起方才白家老爷说过的话:

——听闻姑娘的正楷极好,可我们这里也只有陈二爷有幸见过。

也就是说,陈二爷见过自己写字的样子。

可主动要字没问题,但这样盯着自己,可就有问题了。

这人到底来做什么的。

第32章 被猴挠

“沙漠,还愣着做什么。”

程云夺见她愣神,便叫人搬了高案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不知几位想要什么字?”他笑道。

白家老爷再次回答道:“我是不挑,姑娘前途似锦,不管写什么都是赏,就算是甩手一道墨迹,我也回屋挂起来,叫全家人日日朝拜呢。”

众人欢笑,唯独程岐眼中一亮。

方才白家老爷说什么。

甩手?

这倒让她想起一事来,那只灰皮猴子,说不定能帮自己个忙。

程岐想着,转头看了一眼那和程珏玩的正欢的灰皮猴子,因着从始至终那畜生都很乖巧,遂阿索手里的绳子拽的也不是很紧。

她倒不怕疼,就怕自己不是原主的事情被戳穿。

缓缓站起身,程岐对白家老爷莞尔轻笑:“您玩笑了,沙漠怎敢如此放肆。”不紧不慢的将右边袖子半挽,提笔在右手,因着自小养成的肌肉记忆还在,所以姿势并未出现什么破绽。

这从陈二爷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

程岐沉默几秒,这才道:“那我就……现拟一首诗送给各位。”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轻咳了咳。

她这样一出动静,那和程珏玩闹的灰皮猴子立刻看过去,果不其然,程岐在撩衣袖的时候,‘无意识’的高甩了下手,是为信号。

“吱吱吱!!!”

那灰皮猴子双眼一直,旋即恼怒的冲了上去,这本是阿索训练出来,用于防身一类,没想到程岐写字之前甩手腕,开了这‘防身’的机关。

更何况阿索正放松,一时没拽住那绳子,叫猴子扑了上去!

程衍暗道不好,和反应过来的程岱一齐去挡。

可人哪里灵活的过训练有素的猴子,直叫它扑向惊(大)慌(功)失(告)措(成)的程岐,那人吓得尖叫出声,用手挡了一下,被那猴子锋利的指甲挠到了右手掌心。

伤口不浅不深,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程岐痛嘶,没想到会这么疼,右胳膊登时就没知觉了,凉嗖嗖的。

程姝也吓坏了,慌乱中将她拦在身后,而那灰皮猴子不依不饶,手脚灵活的抓住程岐的胳膊,发了疯似的乱挠着。

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谁也没预料到。

对面的孟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跑过来大胆的去抓那灰皮猴子,转头对着已然呆住的阿索,气的浑身发抖:“还不快把这畜生弄走!”

阿索吹了声哨,那灰皮猴子这才松开程岐的胳膊和头发,飞快的跑回到他的背上躲了起来,它本是按照指令做事,却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阿索吓得脸色惨白,好悬晕过去。

先是险些伤到程珮,后没看住又真伤了程岐。

那可是长房嫡女,未来的皇后啊,程老夫人怀里的宝贝疙瘩,这一下,不但今日的赏拿不到了,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得挂在这国公府!

“姑娘!姑娘饶命啊!这猴子可不是故意的!”

阿索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可程岐受伤,谁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所有人都去看程岐的伤势,孟姨娘将他们挤开,拉着程岐的伤口心疼道:“这该死的畜生!”转头厉言道,“给我把那只畜生打死!活活打死!”

阿索一听这话,险些当场去世,这猴子陪伴他多年,也是他过活的手艺,无有妻儿只当做儿子养,怎能给人家活活打死!

他刚要求情,就听程岐稳住众人,气喘吁吁道:“别,是我忘了不能对那只猴子乱摆手,这不能怪阿索。”捂住伤口,疼得脸色发白,“赶快把他和那猴子打发了吧。”

孟姨娘不肯:“瞧瞧这伤口!”

程岐皱眉摇头:“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打发了吧。”

孟姨娘拗不过她,又急着让程岐去处理伤口,只得道:“把那个耍猴的和那只死畜生给我打出去!别让我再看见它!”

阿索大松了口气,赶紧给程岐磕了两个感激的响头,随着程岚手下的忍冬匆促的往外赶去,生怕迟了一步,那凶恶的孟姨娘改了主意。

而堂内,白家老爷一行人也慌了手脚,陈二爷最是为难,那阿索和猴子是他亲自带来的,没想到竟然伤了程岐。

那人忍痛道:“各位,今日实是沙漠招待不周,改日写了字亲自登门。”

孟姨娘心急如焚:“还说这些做什么!快和我进屋去!”又喊道,“太衡啊,你快和宗玉去药坊请周郎中来!秋白啊!你和三老爷送客!”

说罢,推搡着程岐离开了。

季氏在人群中一脸铁青,这个孟云,瞧着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国公府的女主人了,扬声下令到比自己还要熟练。

而闹到了这份儿上,谁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了,尤其是陈二爷,直到程云夺亲自送出门时,还再不停的赔礼,很是惭愧。

待上了回府的马车后,他次子陈望才放下车帘子,冷冷道:“爹,儿子会叫人处理了阿索。”

陈二爷正了正神色:“不必了,不值得在他身上费心力。”转了转拇指上的玛瑙扳指,“只是方才……你可接触那程岐了?”

陈望点头道:“是。”

“如何?”

“并未如传言中那般疯癫。”

“什么意思?”

“一般的大家闺秀,没什么趣味儿。”

陈二爷听到这话,又是放心又是失落,锤了锤患有风湿的腿:“看来……这通术而来的第二个人应该不是她。”连连叹了两口气,“白跑了一趟,还闯了祸。”

不知道回去如何和大哥交代。

一想到陈家大爷,他下意识的脊背寒凉,有些后怕。

见陈二爷如此,陈望轻声安慰道:“爹您别急,休说是这第二个,就是十几年前通来的那第一个人不也是找不到吗?反正他们的尸身死了也不会腐烂的,你就别急了,大伯那边儿子会去交代的。”

陈二爷再次叹气,轻点头道:“也罢,苦熬苦寻了这么多年,难着呢。”

陈望道:“您说的是。”

陈二爷无奈道:“说来,也是你大伯咬死了那人落在了程岐的身上,这般确定又这般失望,怕是又要动怒了。”

倒是陈望皱了皱眉,提到了重点:“爹,您可不能这么说,毕竟那程岐今日没有提笔写字,若是两个人的话,字迹不会相同。”神色厌烦,“都怪那只猴子,坏了您今天的要事,儿子还是派人处理了那阿索吧。”

“也是。”

陈二爷略有思索:“她没写。”摸了摸下巴,“看来还得再试。”

陈望摇头:“这次伤了她,怕是许久不能登程家的门了。”

陈二爷再次点头,长呼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程岐的事先放到一边,初秋皇上要派太子来北巡,你把东西都备好了。”

陈望道:“知道了。”

第33章 生母的冷对

好在那灰皮猴子只抓伤了程岐的手,并未伤到他处,周老郎中过来看了一眼,叮嘱她按时换药,不要让伤口沾到水便走了。

至于脸上的伤口,还是那三个字:慢慢养。

汀兰水榭里,孟姨娘随众人站在帐床边,帮她把手放回被里,这才道:“可是吓死我了,合该打死阿索和那只猴子。”

程岐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乌发披散在身后如黑缎般,她知道孟姨娘这是担心自己,轻声安抚:“姨娘别怕,我没事。”

“没事就好。”

程岚也长呼了口气。

倒是程岱听到程岐说没事,这才冷冰冰的负手离开了。

“走吧,宗玉哥。”他道。

而旁边的程衍转身欲离,却又转了回来,问床上那人:“你不是知道那猴子见不得甩手吗?怎么转眼就忘了?还叫它伤了自己?”

程岐被问的一愣,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神色忽然生出些谨慎和紧张来:“我又不知道……就轻甩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谁曾想阿索大意了,没能拽住那绳子,叫它窜了过来。”

孟姨娘利落的打断道:“说那些做什么,沙漠没事就好。”

程衍见势没再逼问,只一瞬不眨眼的盯着床上那人。

程岐局促的犹如被万剑穿身,微微转过头去。

这人一双泪眼,素日含情脉脉的,竟也有这样凛冽凶狠的时候。

“好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程云夺道。

说着,他带着屋里的其余人全都下了楼,嘱咐青黛好生伺候。

而刚出水榭的院门,就见程老夫人迎面而来,她今日身子不适,一直在蘅芜院歇着,这会儿被消息惊了,特地赶来看看。

程云夺忙扶住她:“母亲,沙漠已经没事了。”

程老夫人看了一眼那院里的三楼,点了点拐杖:“也罢,那就让她好好休息着吧,夜食不用去蘅芜院折腾了。

她说着,想要脱开程云夺的手,谁知那人眼中一闪微光,并没有松开手,而是道:“母亲,儿子送您回蘅芜院。”

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人许是有事,只得道:“也好。”再吩咐余下的人,“既如此,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天了。”

“是。”众人齐齐应道。

程老夫人看到人群中的程衍,问道:“对了宗玉啊,分缎坊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那绣娘够不够啊?”

程衍忙微微俯身道:“祖母放心,孙儿这边一切顺利。”

程老夫人满意颔首:“那就好,若是人手不够或是账银不够,尽管到祖母这里来开口,你刚上庄,许多事还要勤着学。”

季氏听到这话,立刻看了一眼旁边的程云夺。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当众抬举一个过继孙子,却故意不给自己亲儿子好脸,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让人想不通。

而程老夫人再对二房郑氏道,“阿昉啊,我年纪大了,吃不惯那些甜腻的点心,惦记着你的冻酥花糕,待会儿送些来。”

郑氏温柔道:“是。”

“都散了吧。”

程老夫人最后说完,同程云夺和周妈妈回了蘅芜院,进了正屋之后,她又较为疏远道:“我到了,你也回北院吧。”

程云夺扶她坐在圈椅上,平静道:“今日是儿子和沙漠疏忽,叫母亲担心了,阿索那边……沙漠不叫杀,儿子也没有追究。”

程老夫人甚不在意的用湿毛巾擦着手:“这不怪你,也不能怪沙漠或是阿索,过去就过去了,你有时间在这里赔罪,倒不如好好管教你大儿子程铭,今日这么重要的宴会都要出去耍,也太不懂事了。”

程云夺一听,立刻道:“儿子知道,回去必会严加管教。”

程老夫人又道:“同样是你和席氏的儿子,伯礼就懂事乖巧,这个程铭却实在不像话,都十五岁了,还成日花天酒地的。”

“都是儿子教导无方。”程云夺丝毫不敢反驳。

程老夫人没有抬头:“也罢,你先回去吧。”

程云夺神色惭愧,被程老夫人连催了三次都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和素日威风不同,有些狼狈。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老夫人将手里的毛巾递给红参,顺便摈退左右。

程云夺站在空屋当中,迟疑片刻,这才艰难开口道:“母亲,不是儿子要给您添麻烦,而是香坊那边……出了点儿问题。”

程老夫人端过旁边的清茶小抿一口,并未表现出关心的意思。

程云夺更是坐立难安:“母亲,隋员外不肯还银子,票号那边无法往出周转,矿上的钱都在葛使君的手里,还没拨下来,香坊这边有批货进不来,还差点儿银子,您能不能……”

程老夫人说话到也利落:“差多少?”

程云夺眼中一喜,忙道:“不多,三万两。”

程老夫人抬眼,不可置否道:“我最多也只能借给你三千两,你若是愿意,即刻叫红参将银票拿来给你。”

程云夺心里刚刚燃起些希望的火苗,顷刻间又被一盆冷水浇头,加之方才程衍的事情,他忍不住上前道:“母亲!”

程老夫人冷眼:“不要就算了。”

程云夺紧皱眉头,甚是不甘心道:“母亲,这么多年了,儿子是第一次求您,香坊那边再不付钱,就要被姚家抢先了,人家是看在和程家以往的交情上才答应缓些日子的,那香料再压就捂潮不能用了。”

程老夫人冷淡道:“我答应借你三千两。”

程云夺一瞬间千疮百孔,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借字还是三千两的数目,只知道自打大哥八年前去世,母亲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还不如陈氏所出的程云杉,俨然是不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

凭什么。

就因为他接手了大哥的七庄生意吗?

可他也是亲生儿子啊。

程云夺不甘心到了极致,恨不得现在就和母亲对峙,将这些年的心酸和痛楚一泄而出,但眼下还是香坊那边的生意更重要,只得道:“那就多谢母亲了,剩下的儿子另想办法。”

程老夫人拄着拐杖起身:“利息按照票号的规矩算。”

儿子要钱,以借为名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利息!

程云夺眼睛发红:“母亲!”

程老夫人往卧房里走,拐杖拄地的声音很是有力:“怎么?你都把你大哥的七庄生意弄到手了,还往出要?以为我是聚宝盆吗?殊不知贪多嚼不烂,你该好好给你大哥上柱香!”

临进卧房门,她又提高声音。

“别忘了,你和那锡平刺史都做过什么!”

言毕,合门再不见人。

程云夺徒留在原地,一脸的疲倦痛苦。

第34章 悄悄地卖了程衍

程云夺刚刚出了房门,就见到郑氏从院门处进来,她今年不过三十岁出头,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直裙披帛,珑髻玉钗,修长的身姿和温顺的五官上都写满了岁月静好。

而郑氏见走出来的程云夺略显落寞,忙道:“三爷这是怎么了?”

程云夺稍微挺起精神:“无妨。”

郑氏无奈轻笑:“是香坊那边的事情吧,云杉都和我说了。”

云杉。

这两个字听得程云夺心里不顺。

郑氏关切道:“三爷若是不嫌弃,我手头还有些许银子,不过也只是几百而已,改日拿出来叫云杉交给你应急。”

程云夺先是微愣,随后因她的善良而露出笑来:“你放心吧,咱们程家还没有窘迫到要用你嫁妆的时候,只是我不想让姚家的香坊在锡平一口气做大,日后和咱们抢生意罢了。”

郑氏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三爷可是求过母亲了?”

程云夺不知为何,没有在她面前维护自尊,点了点头。

郑氏微微缕了一下鬓角:“那母亲的意思是?”

程云夺苦笑:“只借三千两,还要带息还。”

郑氏听到这话,心里也很是难受,这些年程老夫人对程云夺的态度她也是一日不差的看在眼里,拍了下他的小臂:“三爷别担心,香坊那边会有办法的,对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放在院里的圆石高桌上,轻巧打开,从里面的那盘冻酥花糕里拿出一块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他:“三爷也忙了一天了,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

程云夺轻摇了摇头。

郑氏笑着往前递了递:“三爷还是快些吃了吧,少了一块母亲是不会知道的,她又不知道我做了几块儿。”

程云夺轻泛一笑,接过那点心在手里,目送她进了房里。

几秒后,那黛色身影还犹然在眼前。

程云夺心驰神往。

阿昉,十五年前年少初识,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席氏像你,却终究是画虎类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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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回朱雀楼的日子,程岐提前去了分缎坊,见里面只有勤奋劳作的绣娘一等,并未见到程衍。

她疑惑的转身,却正好和临进门的那人撞上,低呼一声,竟被程衍搂着腰转了一圈才将将站稳,看的旁边的青黛都呆了。

好家伙,像是双人舞一样。

而程岐的手还拿在半空中,保持着寻找平衡的姿势。

这是胃量深,稍浅些怕是得被刚才那一下转吐了。

而程衍并未在意,松开手嘱咐道:“你再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款步去了后面,很快拿了一条橘红色的半臂长裙出来,赫然是用晾干洗好的厚缎裁制出来的,荣婶他们是真下功夫,这一条裙子光花样便极致繁琐不说,少说也得用了十六七种针法,而且针针不乱,勾的细密整齐。

程岐上眼,是说不出的喜欢,但还是那句话,入夏穿太热了。

真怀疑程云杉前年进这批厚缎时,大脑是不是尿出去了。

那可是极大的一笔银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直至两年后的现在,程家的七庄账钱就没办法充裕随意的周转,始终是空了个缺补不上,犹如绷紧的皮带般。

这么一想,程云杉这么多年,却只能负责缎庄这一庄生意的主要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如今在锡平,程家已经不是一枝独秀,只能和陈家平分春色,而从前年又多了个姚家竞争。

这姚家的名下只有两庄生意,香坊和礼席,后者也就是古代的外卖。

因着四处接礼席的生意,姚家顺带结识了不少仕宦大族,遂在锡平的势头如雨后春笋般生猛,程陈两家联手都拦不住。

“青黛,把这衣服收好。”

程岐吩咐道:“到了朱雀楼,我会麻烦冯瑟交给她姐姐的。”

青黛应了,又道:“时辰不早了,姑娘得早些赶路了。”

程衍帮青黛叠好那裙子,瞥眼程岐:“可是秋白送你?”

“大哥身子熬病,还是不想折腾他了。”程岐道。

程衍一把接过那裙子,随着她往出走:“我送你去。”

程岐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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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不在,朱雀楼还是印象里那副如盘丝洞般的模样,下了马车刚要和程衍道别,迎面又是一辆马车驶来。

程衍将刚放下的帘子掀开,也轻巧跳了下来:“是冯家的马车。”

果不其然,待那马车停下后,从里面走下来的正是冯瑟。

“程岐?好巧啊。”

冯瑟招手道。

程岐露出浅淡笑意,本想直接将要求的事情说了,忽听冯瑟略带新奇的看着蓝衣程衍,一双眼里惊喜藏不住:“这位是?”

程岐见冯瑟年纪小,一看到帅哥就乐的开花,更何况是程衍这般男女通吃的俊美长相,立刻生出来美男诱惑的计划。

“在下程衍。”

那人平静道:“是程岐的二哥。”

冯瑟点了点头,心道大名鼎鼎的程衍原来长成这样啊,好像比自家姐姐嘴里成日念道的程岚还要好看,遂促狭轻笑:“程岐你还真是好命啊,来朱雀楼都要宗玉大哥亲自相送。”

程岐点头,叫阿桥将装着裙子的锦盒拿出来,亲手接过,然后拉着冯瑟往旁边走了走,这才道:“冯瑟,有件事情要求你。”

冯瑟留恋了一眼程衍,好笑道:“你可是程岐啊,程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程岐道:“准确来说,是找你姐姐冯宜帮个忙,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把手里的锦盒往前递了递,“把这个给你姐姐。”

冯瑟奇怪道:“这是什么?”

程岐往上抬了抬:“这是一条橘红色的细工直裙,是我们家分缎坊做出来的,你帮我送给冯宜,我谢过你的人情。”

冯瑟谨慎道:“你要做什么?”

程岐啧嘴:“当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会给你们冯家添麻烦的。”又往前递了递锦盒,“帮个忙,都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冯瑟还是在犹豫:“你现在可得罪了韩岄,我怕是不能帮你。”

说着,还不忘去看望天的程衍。

这少年,可是太俊了。

真他娘的俊啊。

而程岐眼珠轻转,压低声音凑过去道:“这样吧,你帮我把这条裙子转交给你姐姐,我日后便只叫程衍来接送我,不叫我大哥或是那个三弟来,叫你次次都见得到他,怎么样啊?”

冯瑟果然动心,却又嘴硬道:“我可是皇上的待选秀女。”

程岐直接戳穿:“那又如何,即便你真的入选了,进宫之前,不想多看看程衍这般的翩翩少年吗?白看的,我又不收你钱。”

冯瑟踌躇片刻,这才道:“好吧。”

她吩咐车夫将那条裙子带回去,亲手交给自家姐姐。

而程岐见事情成了一半,开心的扭着秧歌步进院中,临了还带上依依不舍那人颜值的冯瑟,徒留被卖了还不自知的程衍。

“这人和冯瑟嘟囔半天,说什么呢?”

程衍冷淡皱眉。

阿桥不知情,只笑道:“宗玉少爷,咱们走吧。”

程衍颔首,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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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听说中通快递的大名,如今也算是领教了,当件儿在中转卡了近九天后,您才怎么着,丢了…………气到吐血,待晾将他门前的垂杨柳拔掉!

第35章 银针

在朱雀楼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就如同当初念警校一般,早起用过朝食后,要训练走路仪态,为了维持身材,还不许用昼食。

程岐泪目,午饭很重要。

你们老师没说过吗。

原主的低血糖就是这么饿出来的有木有。

时辰步入下午,她们还要练习书法,作画插柳,隔几日不仅要考核古琴指法,还得两两对棋,输得一方是没有夜食用的。

程岐在现代世界时,那自诩半个中医的老舅爷曾教过她围棋,算是个半吊子,加之原主的记忆还在,她也是赢多输少。

只是输的时候,她必会从睡梦中饿醒,空肚子睡觉简直折磨。

但这还不算什么,让程岐最没想到的是作业,当然,这在朱雀楼叫晚功。

云姑姑隔三差五便会叫她们绣些精巧花样,以检验绣工,今夜是各自发了一张碧水色的绸帕,需在四角绣上格桑花。

这格桑花在大邑山随处可见,遂也不必担心样式繁琐。

只是程岐掌心被那猴子抓的伤还没好,拿针的时候,手掌心窝起来会很疼,马祯只好帮她一起绣了。

入夜的朱雀楼里,烛光微熹,一众女孩儿穿着花色各异的寝衣,三两位围坐在帐床前的案几前,说说笑笑绣着帕子。

程岐和马祯一起,连着旁边昏昏欲睡的冯瑟,她环视着这屋内的年轻可爱的女孩儿,一个个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

若放在现代,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年龄,可在古代,居然就要嫁作他人妇了,还是嫁给一个爷爷辈儿的老皇帝。

虽说朱雀楼里挂着皇帝年轻时的丹青,的确俊朗潇洒,但有句话叫岁月不饶人,皇帝这样做,明显是自欺欺人啊。

谁不知道你已步入中老年的油腻大军,明明是跳广场舞的年纪,非要来糟蹋祖国八九点钟的太阳,忒不要脸了。

“冯瑟!”

马祯低呼,赶紧放下手里的帕子,伸手接住险些因倦意而掉下帐床去的那人,苦笑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两个先歇着吧。”

说罢,她接过冯瑟手里的那张半成品,任劳任怨的绣了起来。

程岐也看困了,瞧着冯瑟直接在自己的床上倒头睡了,只得把被子给她扯了一下,再看马祯,那般认真的小家碧玉的模样。

好个温柔的女孩儿。

现代的话,她该是个恬静的艺术生吧,穿着米色针织衫,配白色薄纱长裙和帆布鞋,一双温柔笑眼,说起话来都如沐春风的那种。

可惜啊,马祯这种孩子生来就是家族攀权附贵的牺牲品,没想到是这岁月给她上了锁,叫她消香玉陨在这漫漫无情长河中。

“我帮你吧。”

程岐不太忍心将三人的晚功都交给马祯一人,谁知她轻笑着推开程岐伸来的手,淡然道:“我自己就行,你先睡吧。”

程岐无奈皱眉,小声道:“你别这么认真,咱们谁不知道,这些帕子绣好了会被偷着卖出去,皇上是看不到的,云姑姑骗人的。”

马祯却低头轻笑道:“无妨。”

程岐无法再劝,只好拉过些被子准备睡了,谁知还不等躺下,就见万菁菁神色傲然的走了上来,顺手扔给马祯两张还未绣一针一线的碧水色帕子:“这是我和岄姐姐的,你可得快点儿。”

程岐半躺下的身子又机械化的缓缓坐直,叫住欲走的万菁菁:“姓万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偏大,惹得周围秀女来看,却也甚不在意。

这种情况,从前的日子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韩岄和万菁菁的大多数晚功都是程岐和马祯帮着做的,那两人倒是夜夜睡得香甜。

而万菁菁转过身来,抱臂道:“我和岄姐姐要睡了,你和马祯最好动作快点儿,记得换了针法,若是被云姑姑看出来,有你们好看。”

马祯无言,只轻轻的拿过那两张帕子,点了下头。

倒是程岐忍不了,在帐床上半起身,一把抓住万菁菁披散在背后的流云长发,切齿回拽,只把她拽的坐在地上!

扑通一声,惹得众人惊愕。

这程岐何时如此粗鲁了,快赶上动不动就掴人巴掌的韩岄了。

而万菁菁被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挣扎着站起来,见程岐夺过马祯手里的帕子扔过来,冷冽道:“拿回去,自己没长手吗?”

万菁菁瞪眼:“你就不怕我告诉岄姐姐吗?”

程岐盘腿坐下来,蔑然道:“有胆子你就去啊。”一指那不远处的楼梯口,“来来来,没病走两步。”

万菁菁被气的满脸血红,她哪里敢去找韩岄,转头看马祯,恶狠狠的说道:“马祯,你的意思呢?”

那人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怅然道:“我绣就是了,你们别吵。”

见马祯这般委曲求全,程岐更加窝火,但正如那人所说,自己得罪得起韩岄,她却不行,遂赌气的翻身睡了。

万菁菁见程岐肯罢休,暗暗松了口气,神气的横剐一眼众人,这才大摇大摆的下楼去了。

当她离开后,有临床的女孩儿低低道:“马祯,都是商家出身的待选秀女,你何必这么怕万菁菁,你就不想着你也可能入选吗?”

“就是,那万菁菁家的生意可不如你们万家的珍窑坊。”

马祯闻言,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吧。”

众人见她如此,也都神色各异的不再说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靠着如今的程岐,还这样窝囊,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不知不觉间,大家也都绣完了,只剩下马祯还在坚持,那案几上的油灯不知换了几盏,红光晃得她不停的流眼泪。

好在这是最后一张帕子了,马祯拿起来,刚要比划着下针,却在攥帕子用力的时候,忽觉尾指传来剧痛,痛嘶一声,立刻将那帕子扔出去老远。

被弄醒的程岐睁开惺忪的眼,撑身疑惑道:“怎么了?”

马祯疼的脸色惨白,哆嗦着把手递过去,那左手无名指的指腹上扎着一根银色细短针,大抵一厘米长,伤口正在往外淤血。

这马祯的手真是倒霉,爆皮流血才痊愈,又被针扎这么深,程岐眉头紧皱:“万菁菁送来的帕子上留的?”

马祯咬唇,委屈的簌簌落泪。

“好像是。”

她难耐的哭诉道。

程岐见那针要比她们用的绣针短许多,且更细更锋利,还千方百计的别在里层,知道是万菁菁故意的,火蹭的就窜上来了。

马祯的哽咽哭声更是火上浇油。

妈的,大家良性竞争不好吗,非要弄这些卑鄙的事情!

谁不知道整个朱雀楼,顶数马祯的手最好看。

无骨柔夷。

这是宫里的考核姑姑亲口称赞的,万菁菁就嫉妒成这样吗?

程岐的正义感,和这闷了一晚上的火气彻底爆发,她将那根短针别回帕子里,连鞋都没穿,径直快步下去一楼,怒喊道:“万菁菁!”

第36章 宣战的警告

程岐这一喊,整个朱雀三楼的女孩儿们几乎全醒了,马祯吓得不知所措,顾不得伤口,赶紧叫上冯瑟下楼去拦那人,却还是晚了。

程岐来到万菁菁的帐床前,那人被惊醒后坐了起来,见气势汹汹的程岐走过来,拉紧被子心慌道:“你喊我做……”

还不等她说完,只见程岐抡圆了右胳膊,对着她的脸就是一个极重的巴掌,那啪的一声犹如惊雷巨响,直打的万菁菁倒在床上!

也把其余人给打愣住了。

方才那是打耳光吗?

这也太响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放鞭炮呢!

而万菁菁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嘴角都淤血了,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户千金,哪里敌得过程岐的麒麟臂。

旁边帐床上的韩岄愕然瞪眼,没想到在这朱雀楼里,也有程岐打万菁菁耳光的时候,皱眉站起身:“程岐!你是疯了吗!咱们都是圣上的待选秀女,理应和睦相处平起平坐!你还不快给菁菁奉茶赔罪!”

她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丝毫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

程岐神色凛冽,指着她道:“别急,我先收拾她,然后再收拾你。”一把拎住万菁菁的领口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叱道,“万菁菁!你他妈的怎么这么缺德啊!你心是不是黑炭做的!欺负马祯也就罢了!还往帕子里别短针!故意扎伤她的手!”

对面的韩岄眼神一闪,心道原来中招的人是马祯,不过也好,这人仗着自己双手柔美,成日乱晃爪子,被扎伤也活该。

再看万菁菁,她好容易从那一巴掌中缓过神,见事情败露,直接不认账的尖叫道:“我没有!”说着,还不知死活的伸手去抓程岐。

那人眼底写满了厌恶,将她推回床上,抡胳膊又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要比方才的还重还响,直扇的众人惊呼出声,甚有颤抖着缩了缩肩膀的,总之是皆不忍直视了。

程岐哪来儿那么大的力气,就冲这两巴掌的声音,万菁菁的脸不知要肿到什么时候,估计月底宫里的考核嬷嬷来,都不能消淤吧。

“都被我抓现行了你还嘴硬!”

程岐举着那别着针的手帕,往前递道:“你给我用力攥住!你若是没受伤的话!我让你反打我三个巴掌!”

万菁菁头晕眼花,双颊火烧火燎的疼,她睫毛激颤,盯着那眼前的碧水色帕子,虚弱的狡辩道:“我才没放什么短针,有也是你藏进去的。”

程岐气极反笑,往前走了两步,那万菁菁下意识的后缩。

“我藏进去的?”

程岐神色又骤冷:“我他妈闲出屁来了!故意把短针藏里面叫马祯的手受伤!就为了大半夜不睡觉来打你巴掌吗!”

再往前递,她威胁道:“你要是不敢攥,就是做贼心虚!”

韩岄看着万菁菁脸上的青肿,有些担心那人冲动之下会迁怒自己,但若是不开言,她这样打万菁菁,何尝不是在打她的脸面,这朱雀楼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那人是自己的舔狗。

“程岐,你闹够了没有!”

韩岄无比烦心道。

程岐瞥眼,把帕子往前递了递:“什么意思?这短针是你放的?”

韩岄眼中一凛,不曾犹豫的推脱道:“当然不是!”

“不是你就给我闭嘴。”

程岐声音垂冷,语气根本不是一个十三岁少女所有的,那威逼利诱的架势看得她们害怕,好像下一秒就要飞来横祸。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上吊没死,真转了性?

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行千里吃屎,也不太可能啊。

正当她们心头疑惑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听到异动带人走了进来,这人鬓发仪容不乱,让人怀疑是不是从来不卸妆睡觉。

“出什么事了?”

云姑姑严肃的问道。

立刻有人告状道:“是程岐!她半夜发疯!打了万菁菁!”

韩岄也恶人先告状道:“云姑姑!程岐无故打人!您看把菁菁打的都快要破相了!您再不来!程岐怕是就要拿刀杀人了!”

云姑姑皱眉:“岄姑娘注意言辞。”

韩岄闻言抿唇,横剐了一眼程岐,稍微收敛了些气焰:“云姑姑,您可得给菁菁做主,万家的伯父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那程岐自己破相不要紧,还要把火气撒在别人的身上。”

云姑姑在这朱雀楼里看顾了大半辈子,这样的撕逼场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满眼的疲态和无情,走过去道:“岐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云姑姑看着万菁菁脸上的伤,暂时忽略的问道:“菁菁姑娘和岄姑娘的帕子,为何在祯姑娘的手里?”

冯瑟立刻道:“欺负人呗。”

韩岄猛地瞪她,硬生生的矫饰道:“是马祯自愿的。”转头指着那瑟缩不敢言的马祯,“你说!是不是你自愿的!”

马祯脸色难堪,不顾程岐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点了下头。

云姑姑不想此事闹大,更何况这朱雀楼里的利益天平怎么倾斜,她心里的斤两拿得比秤砣还准,此事不需要绝对的公平,经过片刻的权衡利弊之后,她道:“既如此,这菁菁姑娘和岄姑娘的碧水色帕子便拿回去自己绣吧,祯姑娘的晚功就免了,治疗伤口要紧。”

程岐神色不甘道:“幼卿的手被短针伤了!还有上次的事情!”

云姑姑却是面无表情的驳回:“想必是菁菁姑娘大意了。”

“大意?”

程岐不肯放弃,据理力争道:“这短针不是我们所用的绣针,必定是万菁菁从外面弄进来的!就是为了弄伤别人的手!她为了阴损人!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姑姑难道还要不管吗!”

云姑姑难得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扶起晕晕乎乎的万菁菁道,“姑娘随我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势。”

程岐再想争辩,却被冯瑟拦住了,那人低低道:“算了吧。”

“算了?”

程岐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推开冯瑟的手,环视一圈,冰冷的视线最后落在韩岄的身上,那人微抬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看得人拳头痒痒,恨不得立刻揍得她脑袋开花。

而程岐忍住冲动,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里公平公正就是狗屁,韩岄有背后靠的家室,就连预图淹死自己都不予追究,更何况只是想毁了马祯的一双手而已。

既如此,那就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就像从前警校的老师和她掏心窝子说的那样,以暴制暴,未必不管用,有时候皮肉上遭受的教训,要远远比口头上单方面输出的教导,深刻的多。

“韩岄。”

程岐当着朱雀楼所有秀女的面,对她下了最后通牒,伸手指着满眼刁钻寒酸的那人,一字一句的凌冽道:“你个小婊子给我听好了,你不是坏吗?正好我程岐也不想做什么好人,日后但凡你再嘚瑟,我不介意抽出空来,好好收拾收拾你,看看咱们两个谁更坏,坏出水来。”

说罢,她将那碧水色的帕子扔过去,一双桃花眼眯出些许危险。

“还不信治不了你个初二的问题少女。”

程岐说罢,左手拉上马祯,右手拉上冯瑟,走路带风的回去二楼。

而韩岄在原地愣了愣,整个人快要被怒火吞噬,简直要炸开来,环视周遭的那些指指点点,韩岄恨不得将程岐当场碎尸万段!

没想到那人竟敢叫自己小婊子!

奇耻大辱!

“都看什么看!”

她怒喊一声:“好你个程岐!你还真是疯了!既如此,我韩岄便奉陪到底!”冷笑两声,“总有一天!我非要亲手扒了你的皮不可!程岐……程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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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之程岐的抱怨】

程岐:请问,为啥我的人设这样易燃易爆,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某晾:这叫成长空间,你不懂。

程岐:那凭啥隔壁《半壁图》的江淮姐一上场就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不管,我也要那样!

某晾:好吧,我也给你安排个炼狱童年,写个泰山般的重任,最后再来个不治之症?

……

……

程岐:你知道吗?其实那啥,易燃易爆也挺好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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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之后晾会隔三差五的写一些现代番外,类似搞笑同人的那种,都是免费的,希望大家喜欢

第37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自那日在朱雀楼,当着所有秀女的面和韩岄撕破脸后,程岐在那里的日子莫名其妙的有所改善,好像比以前过得更轻而易举了。

再怎么说,韩岄也是顾忌程家的,葛绥虽然位即锡平刺史,但毕竟只是她舅舅而已,又非亲叔叔。

韩岄本身入宫的机会渺茫,想必葛绥是不会为了她,而得罪程家的。

而后七日期至,众秀女各归各家。

程岐这边自然是程衍来接,又是让冯瑟大饱眼福一顿,还顺便聊了两句诗词歌赋与人生哲学,喜得那丫头合不拢嘴。

只是那日她打了万菁菁的事在城内传得飞快,回去国公府,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路,程岐抱臂在车内坐着,脸色有些难看。

谁说大家闺秀就不能打人了,她偏打了,还打了两巴掌。

痛快着呢。

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程老夫人命红参送了夜食来,程岐舟车劳顿飞快用了便睡了,隔日一早才去给蘅芜院给长辈请安。

跪拜之后,程老夫人叫她过去坐下,只是这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就听旁边的程珮冷屑道:“阿岫姐姐你可回来了,你在朱雀楼的这几天啊,可是叫妹妹好生担心啊。”

程岐闻言,眉头不耐烦的皱了皱,心道这个程珮,是牙齿没长全还是舌头短一截,说话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该叫马婆子收了门徒。

更何况,程珮今日所穿的那身蓝袍裙,正是程岐当日在分缎坊看到的那件,也就是程珮趁着自己昏迷,划伤自己脸时,穿的那件。

荣婶的针法果然一绝,那袖口补好的鸾绣要比旧时更漂亮,只是穿在程珮的身上稍显大些,好像不是很合体。

但这件蓝袍裙,无论是从底缎还是绣样都极其稀有昂贵,程珮哪里舍得将它压在箱底,刚一补好就拿回来穿。

“你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程岐冷淡道。

程珮神色促狭:“是啊,我不该担心阿岫姐姐,而是该担心……那万家小姐才是,好好一张脸,被姐姐两巴掌给打出花了。”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程岐刚要还口,忽听程老夫人说道:“万家那边,秋白和宗玉已经带礼去过了,万家到底不敢如何如何,万菁菁的事情是她自作孽,阿岫打的也不冤,这小小年纪便心肠如此歹毒,在针上做文章,日后可如何是好。”

停了停,又低声指责程岐:“只是,下次可不许了。”

程岐忙点头道:“孙儿记住了。”

再看旁边的程珮,方才程老夫人说‘在针上做文章’,有些影射她当年在程岐鞋里藏针的意思,遂脸色有些僵硬和尴尬。

程岱正好坐在她对面,隔着地砖上的一盆富贵竹,那少年露出一抹不屑与之同伍的冷笑,稍微斜了斜身子,清寡高傲的很。

周妈妈环视一眼,低低道:“老夫人,时辰到了。”

程老夫人遂道:“那就开膳吧。”

周妈妈应声,挥手叫红参击响堂外的小金钟,婢子鱼贯而入,很快就进入朝食环节,众人落座,也缓缓动起筷子来。

“姑娘,那有今早刚蒸的红菱馅饼,您尝一个吧。”

青黛说着,伸筷子去夹,结果那最后一个小馅饼竟被程珮身边的桑叶给夹走了,她将馅饼放在程珮的碟里,可那人看也不看。

不吃也要抢,从别人那里夺来的东西,本身便填满了她的欲望。

程岐神色厌恶的盯着得意洋洋的那人,这个程珮,小小年纪就和韩岄那般心术不正就算了,还这么爱欺辱自己,愈演愈烈,也太放肆了。

不过堂内这么多人,程岐如今好容易搏回些好名声,也就不和她计较了,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干脆叫青黛夹些别的吃。

谁知桑叶和她家主子一个德行,只要青黛去夹的,她必定粗鲁的抢先夹给程珮,即便那人面前的白碟堆积如山,分口未动。

程珮那做作咀嚼的模样仿佛草泥马,两片嘴唇子都不知道咋嘚瑟好了,看得程岐心里头窝火。

郑氏见程老夫人面色垂冷,赶紧在食案下推了她一下。

程珮如何会罢休,不停的故技重施。

青黛急的脸都红了。

这满堂的人可都看着呢,但程岐不发作,她也不敢说。

程岐咽下嘴里的东西,干脆伸手去端不远处的一碟水晶虾饺,既然是自己家人吃饭,这样自己伸手去端碟子算不得太失礼,加之程珮方才那般挤兑,谁也没说什么不是。

只是程珮不知死活,居然也亲自伸手去端。

一盘水晶虾饺。

被分别两只手端在半空中。

程珮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那枚偏粉色的桃花玉镯,再看程岐那枚价值难以估计的黄龙玉手钏,脸色微青,遂把那盘子攥的越来越紧。

堂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但程老夫人是从来不在大面上责备孙辈的,到底还是郑氏开口,捉急道:“珮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程珮戏谑道:“儿也想吃。”

程岐再次眯起自己的桃花眼:“你不是不喜欢吃虾饺吗?”

程珮转头看她,丝毫不惧道:“既然阿岫姐姐都能转性,那妹妹偶尔换个口味难道不行吗?姐姐大度,一盘虾饺而已,让了又如何?”

程岐眼底的黑色越来越浓,左手衣袂缓缓展开,有意的挡住紧邻她坐着的程姝,最后对那隔着一人身位的程珮道:“妹妹碟中食物还没用完,这盘虾饺还是给我吧,难不成是读的书少,不知道孔融让梨的典故?”

程珮嘴角勾笑不断:“姐姐这话……”

谁知她话音未落,就见程岐的右手端着那盘子猛的抬起,毫不犹豫的摔在那食案上,登时白瓷崩裂,刺耳声响,虾饺破皮流汁。

有趣的是,这食案太大,程岐摔得又充满技巧,那碎瓷并未溅的太远而伤到别人,反倒是程珮的手没来得及拿回去,一同端着那盘子,这会儿被划出数多口子来,汩汩流血。

“啊——”

程珮尖叫一声,眼睛瞬间被痛楚逼红,轰隆站起身:“你!”

程岐收回挡着程姝的衣袂,神色凌冽,训斥道:“程珮,这些年我仗着你年纪小,屡屡忍着你让着你,纵着你躲着你,瞧着你放着你,你却看不出脸色,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而程珮俨然被那一摔给疼坏了,加之一股火没窜出来,又让程岐这一嘴连珠炮给憋了回去,只得捂着手呆愣的望着她。

满堂的人也吓傻了,没想到程岐隐忍这么多年,还是爆发了,殊不知老实人不要得罪,逼急了就是这种鱼死网破的下场。

“沙漠你也太不小心了!”

程姝方才被挡的严实,并未受伤,想要去检查程岐的手,却被那人拒绝了:“玉儿姐我没事,只是有些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程岱再次冷笑,而旁边的程衍则用婢子递来的帕子擦着身上溅到的汤汁一类,唯独程岚和孟姨娘赶到程岐身边,不停的询问着。

郑氏眼泪夺眶而出,赶紧用帕子捂住程珮的手,心疼道:“沙漠你这是做什么啊?珮儿还小……你就让让她不行吗?”

“慈母多败儿。”

程岐毫不留情道。

“沙漠!”

程云杉忍无可忍,轰然起身道:“还不快给你二婶和小妹道歉!这顿朝食你可是太没有规矩了!简直是目无尊卑!如此欺辱你小妹!你就是这样做姊妹的表率吗!”一指程老夫人,“你还把不把母亲和这程家的规矩放在眼里了!难道大哥过身后!便没人管得了你了吗!”

程岱立刻上前厉声:“不许你提我爹!”

程衍凛眸:“太衡!”

程岐见势,将程岱往身后拽了一把,这才对程云杉道:“我程岐没规矩?分明是她程珮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

她越说越压不住火,索性挣脱开孟姨娘程岚一行,撸胳膊挽袖子道:“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叫程岐!妈的!还反了你丫了!”

程珮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见程岐真敢动手,难得面露畏惧,不停的往郑氏身后缩着:“娘!爹!程岐疯了!”

程云杉登时吹胡子瞪眼,这一早上,被长房的几个小辈排队顶嘴,他早就觉得失了面子,指着程岐威胁道:“程沙漠!你若是敢对你二婶不敬!小心我给你按祠堂上家法!”

“是谁敢给沙漠上家法?”

正当堂内闹成一团粥的时候,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始终是作壁上观的程云夺闻言皱眉,转头看着不请自来的那人。

“顾杭?”

程云夺略微迷茫道。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潇洒青衫,生的是俊眼修眉,和程岱有些相似,性子更是同样的清冷,望着堂中一行人,他直接护短的对程岐招手道:“沙漠,到这儿来。”

程岐看着他,脑海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着记忆浮现,不知为何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欣慰道:“舅舅。”

第38章 一个小屁

这一声舅舅叫出来,顾杭的脸上终于浮出些笑,他搂住快步过来的程岐,在隔着衣服摸到她消瘦的肩胛骨后,那笑又瞬间消失,抬眼冰冷道:“云杉兄,敢问你为何要给沙漠上家法,程珮是个孩子,难道沙漠就是大人了吗?你不能仗着我姐夫过身了,借着偏袒自己的孩子,无缘无故挤兑我外甥女吧。”

程云杉被逮个正着,尴尬的笑了两声:“渡也说笑了,我不过是想吓唬沙漠一下罢了,哪有亲叔叔故意为难自己侄女的。”

顾杭低头,瞧着程岐一对桃花眼泪汪汪的,还哆嗦着抿嘴唇,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关切道:“沙漠,你和舅舅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别怕,一切有舅舅给你做主。”

“舅舅啊舅舅啊,您快救救我们姑娘吧!”

程岐还不等开口,身边的青黛便跑过来一通告状,这丫头早就对程珮不满了,怎奈如今三房当家,自家姑娘从前又窝囊,顾氏卧床,没个做主的,这口闷气儿顶在胸口多年,今个儿终于发泄出来了。

顾杭是大夫人顾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两姐弟关系奇好,那是在老家新远出了名的,当年顾宁嫁来锡平,也是顾杭亲自千里相送的。

近些年来,顾老爷子病痛离世,顾家在新远的盐运生意便全全落在了顾杭手里,别看这只是一庄生意,但昌国都是官家盐,不许民间私贩,遂顾家多少也算半只脚踏进官场了。

在新远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但打个喷嚏就能下小雨,也是事实。

程云夺前些日子写信请他过来一趟,本以为自打大哥过身,顾氏闭关卧床之后,顾杭不会来,没想到这人还如约而至了。

眼看青黛说的顾杭怒意迎心,程云夺生怕惹恼那人,耽误了要商量的正事,赶紧打岔说道:“青黛,不许胡说八道。”

他走过去拍了拍顾杭的肩膀,又甚是亲昵的揉了下程岐的脑瓜:“渡也啊,不过都是小孩子们素日胡闹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时,久未开口的程老夫人道:“渡也,你怎么来了?”

顾杭忙走过去揖礼道:“给老夫人请安,是云夺兄前些日子写信叫渡也来一趟,说是有事商量,渡也惦念姐姐和沙漠他们,所以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未曾招呼甚是唐突,还请老夫人见谅。”

程老夫人听完便知道是什么事了,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云夺,有些责怪他的擅自举动,拄着拐杖起身道:“罢了,这一顿朝食吃的是鸡飞狗跳,闹得我头疼。”指了下那些小辈儿,“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屋好好反省,若是日后再来这么一出,别说是舅舅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给你们说情,也得给我去祠堂罚跪。”

由周妈妈扶着往里屋走,她不忘嘱咐道:“渡也啊,你也别客气,只把这国公府当做自己家,待会儿记得去潇湘院看看阿宁,她病了许久没什么精神,见到自家人兴许能宽宽心。”

顾杭轻应,待那人离开后,他转身摸着程岐的头,故意扬高声音给众人听道:“沙漠别怕,舅舅这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做主的,甭管是那朱雀楼的万菁菁还是谁,敢欺负到我外甥女的头上,我顾杭必定叫那人挨着火炉吃麻椒!”

程岐一头雾水:“这话怎讲?”

顾杭则趾高气扬道:“里外发烧!”

程岐连连轻咳,没想到这个新上场的舅舅还是个歇后语的狂热爱好者,只得干笑两声,点了下头:“那老铁……老舅!我先回去了。”

顾杭颔首,将那些小辈全都打发出去,同程云夺等人坐下,他随意的理了理袖口,推拒了婢子奉来的茶,既不是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遂直接道:“香坊那边,我可以给你们拿钱。”

程云杉撩起衣后摆刚要坐下,听到这话登时暗惊,顾杭的来访他根本没听三房说,更没想到这人二话不说,就要给自家香坊掏钱填补。

而这样一愣,局部地区一松,方才被程岐气的那股闷火往下窜。

“bu——”

一个声音不大却宛转悠扬的虚功(屁)跑了出来。

众人皆怔。

郑氏的脸霎时间烧红,连着耳边玉坠的温度都在上升。

程云杉更是僵在了原地。

哎呀。

失礼了。

顾杭抬拳轻咳,讪讪笑道:“云杉兄这虚功……还真是八十老翁吹喇叭,有气无力啊,呵呵……”

他笑的干如旱地,一行人没办法,也就跟着就坡下驴了。

程云夺看了一眼自家二哥,虽面上笑着,但心里已经将他五马分尸喂了狗了,妈的,这个时候腚眼儿还夹不紧。

他深吸一口气,硬忍下弥漫在空气中的异样味道,心说下次可不能再让厨房备胡辣汤了,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转头对顾杭道:“渡也你倒是痛快,一口千金掷,那可不是小数目,足足三万两银子呢。”

顾杭并未露出任何难色,这人倒不是装假,而是真有底气:“这是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咱们顾程两家好歹也是……”

“bu。”

没想到程云杉还有个结尾。

哎呀。

又失礼了。

顾杭嘴角抽了抽,扶额尬笑:“看来这国公府的伙食不错啊。”

程云夺脸色有些绷不住了,瞪了一眼那满脸猪肝色的人,赶紧转移了话题:“开春天寒,二哥素来肠胃不好,渡也你……你接着说。”

顾杭也正经道:“虽说姐夫现在过身多年,但程家怎么说也是我姐姐的婆家,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困难时候拉一把也是应该的。”

程云杉被自己方才的两个屁给放懵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刚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顾杭神色一冷,不可置否的说道:“而且这三万两我支出来给你,不要任何利息。”

久未开口的季氏微眯双眼,从刚才她就觉得顾杭来者不善,自打大哥死后,顾家那边因着老爷子不许,也不怎么来人,这会儿顾老爷子刚过身两年,顾杭就急着过来,竟然还肯不要利息的填补。

果不其然,当程云夺问起缘由的时候,顾杭道:“我这次来,一是给你们香坊补缺,二呢,是要把我姐和那三个孩子接回新远。”

“你说什么!”

季氏皱眉,率先问出声来。

程云夺也没想到,猛然觉得后脑勺嗡的一下,却还是先稳住旁边的彪娘们儿,道:“渡也,你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舅舅没有叔辈亲,单说你平白无故把他们接走,这是要和我们程家划清关系吗?”

顾杭认真的思忖几秒,斩钉截铁道:“是。”

这人连该有的客气解释都没有,让程云夺有些乱:“渡也?”

“姐姐和秋白身子一向不好,新远天暖好养病,太衡和沙漠这边到了年纪入宫,我自会着人安排,一切都不用你们操心。”

顾杭不卑不亢道:“至于这锡平的七庄生意,虽说是大哥留给这四个孩子的,但你们若要留,也就留着着吧,反正我们顾家在新远还能算上一份儿,不缺这些钱产,你看怎么样?”

程云夺有些谨慎,看来这顾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今日来就是明着要人的,他琢磨几秒,转头和对面的程云杉对视一眼,倒是那人一听顾杭不要大哥的产业了,立刻眼睛锃亮,心里放光。

程云夺皱眉,心道二哥的脑子怕是被那两个屁崩坏了,这事怎么能允准啊,绝对不能同意啊。

大昌素来重官轻商,别看程家如今辉煌,但爹和大哥走后,没有人在上京出仕,程家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否则千辛万苦办个票号,也不会和葛使君联办,至今处处被压上一头。

程岐的皇后位,程岱的大理寺正,这都是镀金的本钱啊,怎么能让顾杭就这么捡了便宜!

“渡也,你要这么说的话,香坊那边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程云夺笑道。

第39章 舅舅威武

程云夺果断的拒绝,顾杭脸上的笑意也果断不惯孩子的消失,他如何不知道面前这人肚子里的小九九。

当年姐夫刚过身,他便背着程老夫人和谭丕半抢般的将家业弄到手,如今程家无人出仕,程云夺更不会放过沙漠和太衡那两颗摇钱树了。

但顾杭是不会任由长房的三个外甥小辈继续放养的,态度也逐渐拿的蛮横一些:“云夺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几个孩子的亲舅舅,我姐的亲弟弟,虎毒不食子,还能亏待他们不成?”

程云夺笑道:“渡也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年大哥过身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这三个孩子,我做弟弟的,得说到做到才是。”

“程家这七庄生意你暂且自顾不暇,更何况是这三个孩子。”

顾杭接过婢子递来的茶,把话剥开了:“再者说了,你也没好好照顾这三个孩子啊,但凡你用点儿心,沙漠也不会上吊!我可都听说了,要不是她房里的梁木腐了,我顾杭唯一的外甥女可就没了!”

说罢,将茶杯用力搁置在旁,溅出滚烫的茶水来:“况且,沙漠可是长房嫡女!我姐夫和姐姐唯一的掌上明珠,她住的地方!房梁竟然还是常年无修!就算不吊脖子!哪日塌了伤到她又该如何是好!”

季氏见状,有些不快道:“我说顾杭,你这是什么意思,沙漠常年住在朱雀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七庄生意忙的我们焦头烂额,一时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再者说了,我们程家没你顾杭的这三万两银子难道还不活了吗?这是锡平,可不是新远,你少在这儿耍少爷威风!”

顾杭横眼霸道:“焦头烂额?那就把这七庄生意交出来。”

季氏怒拍,腕上的镯子和桌沿儿磕碰:“顾杭!”

程云夺不想此事闹大,厉斥道:“邰平!你少在这儿多嘴!”

季氏被吼得一愣,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驳夫君的面子,只得不忿的坐下来,又听程云夺深呼了口气:“渡也莫怪,是拙荆失礼了。”

顾杭自然不在乎:“无妨,只不过孩子们的事情,是我爹生前就嘱咐好了的,我也是狗咬屁股,啃腚得把他们带回新远。”

程云夺再要说话,忽见程老夫人又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叫顾杭等人不必起身,而是冷淡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们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亲叔叔,也拎不清谁近谁不近的。”

她转头吩咐红参:“这时候,孩子们怕是还没回院呢,去找个腿脚快的把他们追回来,这事得让他们自己选择才是。”

郑氏踌躇几秒,小声道:“母亲,孩子们自幼住在锡平,早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环境,风俗习惯,冷不丁改去新远,不太好吧。”

顾杭又道:“二夫人放心,太衡和沙漠待不了几年就要入宫,秋白那边我也会尽心尽力,至于我姐姐,回乡自然更舒服些。”

他说罢,堂内又沉默了一会儿,红参也很快带来了那三人。

程老夫人招手,把不明所以的程岐搂在怀里:“沙漠啊,你舅舅这回来的意思,是要把你们兄妹三个接去新远,你们兄妹几个商量一下。”

“去新远?”

程岚先惊愕的出言道:“去外祖家?”

顾杭笑道:“对,怎么样?和舅舅回去吧。”

而听完这话,程岐也有些缓不回神,娘的,她刚刚将这国公府的地貌摸个七分全,怎么又要转移阵地了?

再者说了,他们三个都走了倒没什么,但问题是,难不成要把程衍一个人扔在这个虎口狼窝里吗?

她都依稀看到那人抹泪招手的可怜样子了。

而最关键的,她爹在锡平留下的七庄产业怎么办,舅舅若是想接自己等人去新远,怕是得放弃这些。

这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大肘子全都留给三房?让他们预谋的‘润物细无声’的夺产计划如约成功?这怎么能甘心。

“我不去,多谢舅舅好意。”

正当她头脑风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程岱倒是率先开口,却也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冷冷的拂袖离开了。

这么小就这么霸道总裁?

程岐目送程岱离开,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耳边响起顾杭的骂咧。

“哎!你个臭小子!”

顾杭竖眉喊道:“我真是儿子不养娘,白疼了你一场!”

可程岱早就走远了。

而这人一表态,程岚更不能扔下弟弟独自去新远了,他知道程岱是什么主意,那小子不把爹的产业从三房手里夺回来,绝对不会罢休,遂也礼貌的推拒道:“舅舅,我们在锡平住的挺好,新远那边算了吧,外祖父过身没几年,新远那边忙着,我们三个就不去添乱了。”

顾杭皱眉,指着自己鼻子:“那我来这一趟折腾什么。”再一指他和程岐,“你俩,还有太衡那臭小子,都得和我走。”

程岚无奈的看了一眼程岐,想让她开口,可那人的表情有些复杂。

顾杭看样子是真疼自己,去新远后的生活必定比现在轻松,但她依旧未动心,当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七庄未拿回来的产业,更是因为……程岐身为刑警,一瞬间逻辑性MAX。

第一,原主上吊的原因还不清楚,破相的仇也没报,她不能舔着脸占了原主的身子,还不帮人家报仇雪恨,就去新远享清福吧。

第二,朱雀楼那边,妄图淹死自己的韩岄还没收拾,更何况若是自己走了,那马祯还不得让人欺负的渣也不剩。

第三,第三就是程衍。

这人不是亲外甥,连正经的程家人都不是,舅舅八成带不走,既如此,总不能把骑猪boy一个人留在这儿孤军奋战。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关系铁,就算吃屎也得一人一勺。

更何况程岐一想起程衍那双人畜无害的泪眼,就更觉得脚上拴了镣铐走不开,那初见的一记老拳,还有再见时上蹿下跳的骑猪boy。

“舅舅。”

索性程岐本身也没多为难,便道:“我的意思和大哥一样,留在锡平就挺好的了,不必搬去新远那么东面的地方,再者说了……”

再者说,再者说什么。

说不想让三房独吞我爹的家业吗?

“再者说……”

程岐吭哧半天,才一本正经道:“我……”

顾杭催促:“你什么?”

“新远太阳太大了,我怕晒黑了。”

程岐终于憋出一个理由来。

顾杭胸口梗堵,飞快的摆手:“你给我上一边去吧!”有些不顺心的皱了皱眉,“得,我就说白来一趟,你们这三个小白眼儿狼。”

程云夺见状,稍微松了口气,将一直握着的茶杯放在桌上,这顾杭要是真想强行带走这三个孩子,他一时还真没有办法,那人可与新远盐运使交好着呢,轻易不能得罪招惹。

“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吧。”

顾杭烦躁片刻,也理智的没有强求:“算了,反正舅舅家也不搬走,就在新远,你们随时过来。”再转头对程云夺道,“香坊那边的钱,我依旧会出,不会差一分一毫的。”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程云夺稳下心绪:“渡也实在客气,你今日雪中送炭之情,我们程家定会涌泉相报的。”

“涌泉相报不必,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顾杭又将程云夺一尿盆浇醒:“三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一口气填补上又不要利息,唯一的条件是……叫宗玉上庄。”

程岐略微睁了睁眸子,心说舅舅啊舅舅,我的好舅舅,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绕了这一通三遭,合着是过来明着帮忙的。

再看程云夺,他今个儿被顾杭三番两次的大反转,只觉得老腰在无形中隐隐作痛,无奈笑道:“上……上缎庄,这当然没问题。”

“不。”

顾杭给他最后一击大招:“是缎庄和香坊。”

“你说什么?”

程云夺再好的忍性,也被他弄得不耐烦了,更别说眼下得知了顾杭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压低怒音:“渡……顾杭,你要是这么做可就没意思了,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顾杭二郎腿一翘:“对,你就说干不干吧。”停了停,“不是我故意刺你的耳,这七庄生意本就是长房的,你迟早得交出来,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瞧见他这样,程岐在旁强忍住笑,心说舅舅威武啊。

这无赖。

赶上她巡逻时抓的碰瓷老汉了。

你就说你赔不赔钱吧。

第40章 哭了?

三万两银子,陈家搪塞不借,姚家幸灾乐祸,一般的商户不敢得罪那两家更是一时间拿不出这些,程老夫人绝情,香坊眼看就要倒闭。

程云夺没办法,只得答应下顾杭的要求,先解燃眉之急,免得姚家做大生意,至于其他的,还是从长计议吧。

顾杭见他答应下来,又强硬的交代了些事宜,这才带着程岚和程岐向程老夫人告辞,趁着天色还早,赶去大夫人顾氏所居的潇湘院。

院里是冬青亲自出来迎的,她是顾氏的陪嫁婢子,为了主子一辈子没嫁出去,见顾杭来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老乡见面三人热络,顾杭也有些感慨:“我来看看姐姐。”

一说到顾氏,冬青脸上的笑又魔术般的消失了,她引着那几人进去正房的里屋,情绪惆怅:“少爷您瞧,夫人还是老样子。”

程岐跟在身后,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连着手心儿都出汗了。

顾氏,顾宁。

她在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

活了整整二十四年,程岐还没尝过母爱的滋味呢。

正想着,一行人也到了里屋,这是程岐头一次来这里,推开门,撩开厚帘,扑面的中药味好像直接呼了她一巴掌,险些把她拍晕过去。

这味道,比现代世界的老舅爷的奇药房还可怕三分,可见顾氏这些年是用了多少药,才叫这味道浓郁到近乎无法呼吸。

“夫人,渡也少爷来了,还有岐姑娘和岚少爷都来看您了。”

冬青撩开帐床的幔帐,对着床上那人柔声细语的说,只是听冬青的语气,这顾氏应该不愿见人,连儿女也只是偶尔才准许探望。

顾氏躺在柔软的褥子上,鬓发一丝不乱,压锦被在腋下,脸色是多年熬病的苍白,神色浑噩,双眼无神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程岐站在一旁看着,微咽口水,茫茫然有些恍惚。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却也找不到什么母女相处的回忆,只是心里看到顾氏这般,会觉得难过而怅然,有些想哭。

“娘,我是沙漠。”

程岐有些生涩的轻唤道:“我和舅舅还有大哥来看你了。”

顾氏眼珠轻动,有颗晶莹的泪瞬间滑落,她仿佛听不到,隔了十几秒后才将将回神,嗓音喑哑道:“谁?”

程岐皱眉,这人反应也太迟缓了,若说顾氏自打程云央死后,伤心抱病多年,也不该是这般鬼样子。

像抑郁症是的。

对了。

程岐蓦然醍醐,这顾氏该不会真得了抑郁症了吧。

方才进屋前就听冬青说,顾氏现在心情低落,思维迟缓,包括记忆力在内的认知功能也逐渐下损,更是彻夜难眠,成日头晕乏力。

这都能对上,而且若是平常的伤心病,仗着程家的药坊和周老郎中的医术,这么多年早就该好了。

这应该是精神疾病,不是那一碗碗苦汤药能灌好的。

“你们来了。”

顾氏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声音虚弱:“娘……在这儿。”

程岚忙握住顾氏的手,他虽然是长房长子,平日里一副做大哥的稳重模样,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许久未见亲娘,这会儿眼眶泛红的厉害,却强忍着咬唇噙住。

可谁知顾氏见到他那和程云央相似的眉眼,登时泪如雨下,满心满腹都是伤心情绪:“老爷……老爷如何就走了……”

程岚被她哭的不知所措,回头看了顾杭一眼。

那人拉开她,瞧见自己姐姐如此憔悴,心疼欲裂,坐在床边握住顾氏的手,低低道:“姐,我是渡也,我是小弟啊。”

顾氏缓缓抬眼,反应果然有些慢:“渡也?”

顾杭往前坐了坐,忙不迭的点头:“姐,我这次过来,是想把你和沙漠他们一起带回新远,我……”

“去哪儿?”

顾氏一听这话,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死命甩着他的手,消瘦的腕部快要挂不住那翡翠玉镯:“我不去……我得留在新远等老爷回来……我哪儿也不去……你们都走……走!”

顾杭摸不清她的状况,赶紧求助冬青,那人满脸愁容,赶紧接过顾氏的身子,摩挲她后背:“夫人放心,咱们都留在锡平,谁也不走。”

程岚也安抚道:“娘,我和沙漠还有太衡都留在这儿陪你。”看了一眼程岐,“阿岫你快说说话啊,别叫娘着急。”

程岐这才上前两步,也道:“娘,舅舅不会带我们离开的,他就是那么一说,新远的生意脱不开手,明天一早他就回去了。”

她说完,打量着顾氏的状态,心说这人被爹和外祖父的接连去世打击坏了,非是骂人,而是真的人话都快听不懂了。

只是她怎么记得,在老舅爷手里看过治疗抑郁症的药方,是《伤寒论》还是《金匮要略》来着,怎么死活想不起来了。

娘的,平日里用不到的时候一背一大串,现在要用到了,却又一个字都回忆不出来了,该死的,这什么脑子。

猪脑吗?

她怎么记得高队长最爱吃猪脑来着。

就记着这些没用的。

“渡也少爷。”冬青见顾氏身子发颤,只得怅然道,“您们先回去吧,别惊到夫人,她现在精神状态很是不好。”

顾杭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道:“好吧,好好照顾我姐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记得立刻写信去新远,千万别忘了。”转身颓色,“秋白,沙漠,别吵到你们娘休息,还是出去吧。”

程岚点头,拉着程岐离开,而冬青一路目送他们出去。

怀里的顾氏紧抓着她,还在不停的呢喃着:“云央……云央……”

……

出了潇湘院,顾杭见程岐没有开口,以为她是见到顾氏那般后心情有些低落,刚要出言安慰,就见那人猛地站住。

“我想起来了!”

程岐瞪眼,嘴里如机关炮似的:“柴胡、黄芩、半夏、人参、生姜、桂枝、茯苓、大黄、龙骨、牡蛎、大枣!”

顾杭脸色逐渐惊恐,不安的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坊间传言他外甥女疯了,不会是真的吧。

而程岚也是一头雾水。

“秋白啊,你妹这是什么情况。”

顾杭平生最怕鬼神一说,小时候被顾氏吓过一次,那一次让他直到十二岁之后才不尿床,是为心理阴影。

程岚尴尬道:“我也不知道。”轻唤程岐,“阿岫啊,你说什么呢?”

程岐猛地转头,他俩一齐往后仰了仰身子。

“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程岐兴奋的喊道。

顾杭皱眉:“柴火夹龙肚嘎吱汤?”

程岐强调道:“是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程岚也道:“掺和抓狗肚咯吱汤?”

程岐一脸上火,这俩人都什么狗屁听力啊,自己没事抓狗肚子瞎咯吱什么,她也就没事追着铜钱儿……剃个头啥的。

但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啊。

这个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是她好容易想起来的药方。

还挺押韵。

方才她一口气说出来的十一种中药,就是此汤的原材料。

还记得那是一个交不上房租的雨夜,身为房东的老舅爷见她窘迫,就答应她延缓些日子,但前提是,熟背整本的《金匮要略》。

而以后的日子也是如此,在老舅爷的逼迫下,只要她拖欠房租,就要熟背大本大本的中医书籍,这知识装进肚子里,还果真有用处。

现在想想,这老舅爷真帮了她个大忙,比成天给自己立快点儿穿越走flag的高队长强太多了,深吸一口气,她激动道:“太好……”

‘了’字没出来。

咕咚被她咽了回去。

程岐瞧着卵石路对面有些远的程衍,觉得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了?

怎么眼睛红红的?

哭了吗?

“程衍?”

程岐疑惑的喊了一声,结果那人理都没理,直接转身走了。

“哎?”

顾杭看了一眼,惊喜道:“这就是程衍啊,小郎长得挺俊。”

程岐耸了下肩:“可不咋地。”

而程岚察觉到方才程衍的兔子眼睛,欣慰一笑,这人怕是知道了长房这三人不肯扔下他去新远的事情了。

这不,都感动哭了。

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以为被他们三个合伙扔在锡平结果发现那三人原来为自己放弃了去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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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为什么不走

傍晚用过夜食后,程衍回去西井亭的厢房,他坐在帐床上,辛夷帮他用杯里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冲洗着眼睛。

那小厮果然是男身女心,动作轻柔的很:“少爷放心,周郎中说是因为院里的花粉飞进了眼睛里,才让眼睛发红流泪的,奴才已经叫人把那些花搬出去了,过两日就好了。”

程衍轻应一声:“那花我就闻了一下,真是倒霉。”

辛夷笑了笑,忽见白果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赫然是今日未走的顾杭。

这人一进来,就叫辛夷和白果出去了。

程衍擦了下脸上的清水,疑惑道:“您……”

顾杭也不见外,直接坐到对面的圆凳上:“宗玉是吧,你也叫我舅舅就是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这叫五更打牙祭,没外人。”

程衍对于这人爱说歇后语的爱好,表示淡定:“是,舅舅。”

“哎,这就对了。”

顾杭端详着他,忍不住轻笑道:“我早听冬青在信上说你是个俊俏的,没想到你还真他娘的俊啊,比太衡那小子还俊。”

顾杭说的太直接,程衍的脸出现些不明晰的红,略微揉眼:“舅舅明日要提早赶路,今夜不眠而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顾杭哈哈一笑:“你也别吃心,今天我来也不是针对你,就是想把那三个孩子带去新远。”不快的皱眉,“谁知道这三个小白眼狼谁也不和我走,也就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程衍没有开口。

顾杭则又道:“你现在过继到了长房,也就是我姐的孩子了,那便都是我顾杭的外甥,我自然护着向着,所以,我已经和程云夺那边说好了,你不仅可以上缎庄,还能去香坊做事了。”

程衍一愣,看样子是初次听说:“什么?去香坊?”

“对。”

顾杭神色得意:“你不想去吗?”

程衍不知道怎么说,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能帮秋白他们……把这七庄生意从三房手里拿回来,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顾杭见他终于开门见山,索性也不掩饰了:“有你这话,我这趟锡平便不白折腾,三万两也不白花,你也是个有良心的。”

这山华府和国公府虽然都是程家,但其中的差别谁人不知,程衍还被过继到了长房,堪称一步登天,前途未来光明着呢,若是不想着如何报恩,怕是脊梁骨都会被阖锡平的人戳碎了。

“姐夫把你过继来,还叫你全全接手程家的生意,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顾杭道,“我生平最佩服我姐夫,自然也会帮你,三房那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长房这几个孩子得小心,有什么事情,可以写信去新远,只要舅舅能做的,一定尽力而为。”

程衍认真点头:“宗玉记住了。”

顾杭见他行事说话都很稳妥,也放下心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你也别送了,快歇着吧。”

“好。”那人答道。

顾杭转身,本该直接出房门去,却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书案,好奇之下走了过去,疑惑道:“这是什么?”

程衍猛地皱眉,以为顾杭是冲着那神秘卷轴过去的。

“这画的是谁啊?”

谁知顾杭看也不看那卷轴,他生在顾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对那类似藏品的卷轴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拿起一张宣纸来。

那上面画着一女子的丹青,正是前几日给要给做直裙的冯宜,但顾杭久居新远,自然不认识这位锡平最出名的大家闺秀。

程衍松了口气,搪塞道:“没谁。”

顾杭又看了几眼,旋即促狭一笑,对他道:“心上人吧。”不等他回答,将宣纸放下,挤眉弄眼的往出走,“没事,舅舅都懂。”

临出房门,顾杭还不忘促狭的关心道:“注意身体,别累着啊,没事少盯着那画上的人看,你瞧你都长针眼了。”

程衍急的起身:“舅舅,我没有!”

可是话没递出去,顾杭早就出去了。

程衍在原地又站了站,有些无语的呼了口气,他瞥眼那书案上的轻描丹青,走过去随意叠好收起:“辛夷白果,你们两个真是要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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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着新远那边的生意不能离开人,顾杭要马上出发回去,临了还送给程衍一枚小巧的玉哨,叫随从交给他。

那随从不认识程衍,盯着那一行程家少爷们愣神,就听顾杭在马车上大声笑道:“最俊的那个!像大姑娘的那个就是!”

随从眼前一亮,走过去伸手,而程衍只得尴尬的笑着接过。

再然后顾杭离开,程岐把写好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的药方交给青黛,叫她去药坊给周郎中看一下,若没有问题就抓给顾氏喝。

再然后,程衍如往常一样送程岐去朱雀楼,稳当的马车上,程岐斜靠在角落里半梦半醒,那人平静的看着她,忽而淡淡道:“为什么不走?”

旁边那人半张开眼,迷迷糊糊道:“你说什么?”

程衍改为抱臂的姿势:“我说,你为什么不和渡也舅舅回去新远?”

程岐坐直身子,漫不经心的理着裙摆:“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她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个留下来的决定也没经历过多少思忖,程衍闻言,那似含着水雾的眸子轻颤了颤,没再说话。

而程岐打量着他,心说这人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吧,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被他们排挤了?

那按照顾杭的话将,这程衍还真是担心天上掉下块金子把自己砸死——杞人忧天了。

“程衍,你怎么了?”

程岐反问道:“昨天我看你眼圈红红的,是不是哭……”

说到一半,她觉得不该这么直接的问,便随意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没事哈,我们不会走的,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锡平的。”

程衍神色没有什么异样:“秋白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程岐的桃花眼眸显着灵动,又懒哒哒的往后靠着:“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啧了一声,“哎呀你就别多想了,瞧你那小心眼儿的样。”

程衍不依不饶:“为什么?”

程再次岐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哈欠:“就当给你赔礼了。”

程衍一愣,几秒后蓦然失笑,笑的如春花般漂亮:“那点儿丑事,咱们就叫它随风而散不行吗?你非要总是提出来吗?”

程岐也抿唇轻笑,没有回答。

程衍盯了她片刻,神色逐渐沉肃下来,语气也是让人悬心的凝重:“程岐,你别嫌我啰嗦,我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能离开这里。”略微迟疑,“你会留下我一个人吗?”

程岐睁开左眼,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程衍的眼神闪烁几秒,旋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刚要开口。

‘轰隆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昏天裂地的雷声,好像猛地在血管内注入滚水一般,吓得车内两人纷纷低呼,程岐拍着自己的胸口,嘴唇都被吓得没什么血色了:“我去,这雷也太响了。”

程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这都快入秋了,哪来这么多雨。”无奈的嘱咐赶车的阿桥,“快些走,到前面的十里亭歇脚。”

阿桥忙不迭的照做,马车很快赶到不远处的十里亭,阿桥扶着程岐下马车,三人刚刚进了那亭子,几乎是脚前脚后,豆大的暴雨瞬间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像是收黄豆,直砸的那地上冒起白烟来。

这若是出去亭子,怕是得被砸成乌眼青,而说起乌眼青,想起当日打程衍那一眼炮来。

程岐转头看着他:“程衍,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那人盯着亭外的暴雨,侧身挡住刮来的风:“待会儿。”

程岐没有追问,谁知才待一会儿,这雨便停了,来去自如且激烈的让人感到疑惑,遂唏嘘道:“这什么雨啊,还没一个屁长。”

阿桥也皱眉道:“就是,阵雨也不是这样的啊。”伸手往出试了试,“最近总这样,没完没了的。”

程岐也提着裙摆往前走,盯着地上的水迹:“真是耽误人。”

“程岐。”

还在亭子里的程衍忽然道。

那人回头:“啥?”

程衍看样子是想把方才的话讲完:“我……”

可天公不作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唢呐声,随即敲锣打鼓之音也蜂拥而至,瞬间将他那个可怜的‘我’给彻底淹没。

程岐的注意力也转过去,眼底欣喜好奇。

竟是个迎亲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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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的自动更新真的太可怕了,一大早的打开手机,还以为错拿了姥爷的手机,那花白刺眼的界面和那宛若老人机的巨大字体,是肿么一回事啊,上火,真鸡儿丑

第42章 凭空消失了(二更)

还有一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月底上架,剩下的免费期,晾基本都会双更给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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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四人抬的大轿,而且并非是开锣轿子,看样子应该不是仕宦人家,前头有吹唢呐的、提锣提灯的、提蓝抬箱的、还有打火把的。

老远一看,鲜红的轿子喜庆的很。

阿桥指着笑道:“不知道是谁家娶媳妇啊?”

而程岐看了一圈儿,说道:“这可是人家大喜的好日子,咱们还是让一下,等他们过去再走吧。”

说完,和阿桥又回了十里亭里。

那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那鼓乐声也震耳欲聋,程岐捂上耳朵,往后退了退,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遂欢喜的很。

“真好哎,四人抬就这么好看,真不知八抬大轿什么样子。”

她眼睛澄亮,下定决心道:“等我出门子,也要这样。”

阿桥在旁扑哧一笑,小声道:“姑娘说什么呢。”谨慎提醒,“您可是将来要入宫的主子,出门的仪仗要比这盛大不知多少。”

程岐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是了。

她怎么又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可是要成为皇后的女人。

雅蠛蝶——

程岐欲哭无泪,但瞧着那花轿过去,又露出兴奋的笑来,开道的轿夫认出她来,欣喜的冲着后面喊道:“姑娘好福气!原是程家的岐姑娘给您让道呢!日后啊!你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程岐忙回应道:“不客气!”

那些锣鼓师傅哈哈朗笑,只把那喜乐奏的更热闹,让被那暴雨降冷的官道重新温暖起来,布满了十足的烟火人气儿。

程岐一脸憧憬的看着,忽瞧见那喜轿的窗帘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一张白净净的脸来,正冲她报以感激的笑意。

大昌民风开化,没什么新媳妇儿过门前不许见人的规矩,程岐瞧着那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新娘子,由衷的心里祝福。

这般高兴,是嫁给爱情了吧。

直到那迎亲队走的老远,程岐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她这人心肠硬的很,但就一点,看不得婚礼更看不得宣誓我愿意,逢看必哭。

高队长形容她:臭屎撅子,外硬内软。

“走了。”

程衍先行而出。

程岐抽回神,紧随他身后:“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没事。”

那人语气淡漠。

程岐一脸吃粑粑的表情,上车后,几番追问程衍,可那人的嘴就像是被缝死了一样,来来回回就那两个字,没事。

程岐摊手,没事就没事,和谁俩耍呢。

待到了朱雀楼后,她由阿桥扶着下车,可也巧了,那冯瑟的马车和她脚前脚后,瞧见那人下来,她刚要搭话。

“宗玉大哥!”

冯瑟如脱缰的野马般直冲程衍而去,激动的捧手道:“你今天又亲自来送程岐啊,我记得从前都是秋白大哥来送的。”

程岐收回招在半空中的手,一脸的无奈和尴尬。

程衍来接送,不是咱俩商量好的吗,而且,方才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冯瑟你个脑残大花痴!

“冯瑟啊,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嘿。”

程岐好心提醒道。

冯瑟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她来朱雀楼并非是家里所迫,而是出身仕宦家族,又正当妙龄,被动的,她本意和程岐一样不想入宫。

谁想进宫去伺候那个糟老头子。

更何况,不受宠便要老死宫中,若是受宠,谁又想进宫和那如日中天的段贵妃做上一回,怕是顷刻间就要死无全尸。

这么一想,她还是有机会嫁给程衍的,只要关系打好了,毕竟以自己的出身,配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婚事要是程云夺做主,那人巴不得沾自己家的光。

“宗玉大哥,你上次托我送给我姐姐的那条直裙,姐姐喜欢得不得了,还是你的眼光好,接手了缎庄,程家的审美都提高了。”

冯瑟充耳不闻,瞪着一双杏眼喜滋滋的道。

程衍被她的主动弄得措手不及,淡笑着往后两步:“没什么,只要冯宜姑娘喜欢就好,一条直裙而已。”

冯瑟笑道:“那宗玉大哥有空,送我一条可以吗?”紧追不舍,“有我姐姐帮忙,想必缎庄很快就能起死回生,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程岐在旁满脸嫌弃,那裙子分明是自己送的,什么时候又成程衍送的了,这俩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认,一个脸比一个大。

“好……好啊。”

程衍回答道。

冯瑟在心里暗暗喊了声yes,这才回头对程岐道:“怎么这么巧,程岐你也在啊。”

那人一脸焦灼。

我不在,那程衍来干啥啊。

“啊……我也在。”

程岐忽而道:“对了,来时的路上,你可看到那迎亲队了?”又灿然的笑出声来,“那新娘子是不是很漂亮?”

冯瑟愣了愣,无辜道:“什么迎亲队?”

程岐笑道:“就是结亲的队伍啊,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

冯瑟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没看到啊。”

程岐脸上的笑微微一僵:“没看到?既然要入城,肯定能遇到啊。”

冯瑟还是没印象。

程岐疑惑,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淡淡道:“说不定是因为积水的原因从别的路走了。”指了下朱雀楼,“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冯瑟忙道:“宗玉大哥慢走!”

程衍轻应,上车离开了。

冯瑟目送了老远,才不情不愿的回头道:“对了,我听说韩岄生病在家歇着呢,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了。”

程岐并她一同往里走:“那真是太好了,难得消停。”

冯瑟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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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韩岄的日子,万菁菁也消停的和老鼠一样,毕竟她一向是狐假虎威的主,典型的老虎不在家,猴子也称不了大王。

你称啊,你称啊。

撑不死你。

平静的日子向来过得快,一转眼七天已过,程衍的马车老早就在朱雀楼外等着了,程岐将冯瑟一通推走,这才由阿桥扶着上了车。

“缎庄和香坊那边怎么样?”

程岐一上车便问道。

程衍神色有些倦怠,估计是生意忙的:“还好,舅舅的银子终于支过来了,香坊的货也在路上了,只是三房那边压着,香坊的枚令还没有给我,至于缎庄那边……冯宜还没有出门。”

程岐也有些愁:“看来还真得让大哥去说了。”

程衍点头:“冯宜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咱们的意思,她这样闭门不出,兴许就是等着大哥上门呢。”

程岐的表情又很快多云转晴:“无妨,过两天不就是端午了吗,到时候都去绥水看龙舟竞渡,叫大哥和她说啊。”

程衍应了,片刻又忽然神色复杂的问了:“对了,我前几天送你来的时候,途中遇到的那个迎亲队,你……”

说到一半,他忽然皱眉,伸手取下程岐发尾的一片绿叶扔出轩窗,这才继续道:“那个迎亲队,你记不记得?”

程岐没有太在意他的举动:“记得,怎么了?”

程衍这才低冷道:“那个迎亲队,在路上凭空消失了。”

第43章 轱辘飞了(一更)

一个二十余人的迎亲队,在半路途中凭空消失了?

听程衍说完,程岐只觉得背脊划过一道恶寒,不可思议道:“什么凭空消失了?会不会有人看错了?”

程衍认真的摇头:“非也,而是那迎亲队将要进城的时候,那些守城兵看到的,说……那个迎亲队,是真的在眼前直接消失了?”

程岐手心出了些虚汗:“直接消失了?”

程衍仔细回忆着:“是,听说还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红光。”

程岐不知不觉缩紧了手臂,把腿弓在坐榻上:“怎么会,这不符合科学依据啊,难不成是黑洞?还是时光缝隙一类的?”

而程衍的表情明显是没听到。

“你说。”

程岐的语气忽然变得缥缈诡异,和那日在朱雀楼讲鬼故事一样,眼睛也瞪得老大:“会不会是鬼打墙啊?”

程衍一听这话,脸色陡然一僵,竟然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腿:“青天白日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岐摇晃两下,把脸凑的更近些,小声道:“不是胡说八道,我小时候听过人说鬼打墙,如果那个迎亲队真的消失了,那就应该叫做鬼筑墙吧,把他们都给关在里面了。”

“别胡说!”

程衍忽然发了脾气,两指捏着眼角,一副倦怠厌烦的样子。

但他撑在坐榻上的手,却小心翼翼的攥成了拳头,只是手背突然被一只温温的小掌摸了一下,那触感软乎乎的舒服极了。

程衍浑然愣住,瞟眼在旁幸灾乐祸的程岐,那人笑道:“你手怎么这么凉啊。”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害怕呀。”

程衍胡乱的拍开她的手,眉间聚怒:“谁害怕了。”转过头去,“我是不想你胡说八道再被人听到,免得又叫马婆子来扰人轻净。”

程岐懒得戳穿他,这人脸皮儿可是薄的很,遂又问道:“这事看来都传的沸沸扬扬了,梁城府的府兵可是在找?”

程衍应声:“当然,都找疯了。”

程岐习惯的咬了咬大拇指,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超自然了,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人会凭空消失的,除非……

“除非马车的轱辘现在就飞出去。”

“咣啷啷——”

程岐话音刚落,只听座位下一声巨响,那车厢竟然半面悬空,整个翘了起来,她也没有准备的向后倒去,身子快被甩的对折起来!

“程衍!”

“程岐!”

两人同时喊道。

后者也大惊失色,却因有功夫在身而顺利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伸手搂过程岐的腰,大义凌然的向右转身,用脊背顶住那滑下来的沉重坐榻!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程岐死死的抓住程衍的手臂,整个人躲在他的身下,几秒后待周遭的一切都停止运动,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左眼。

入目是程衍铁青的脸,他怒道:“程岐你个智障,你嘴开过光吗?”

程岐缩成一团,很是无辜的说道:“这又不能怨我,谁知道马车驶的稳当,轱辘会平白无故飞出去啊?”

大昌富贵人家都行四轮马车,这次是后面的两个被石头垫飞了,整个马车两轮朝天,恰当的比喻一下,就是跷跷板压不回来了。

轱辘还真飞了啊……

程岐一脸上火,茫然想起她刚调到交警大队的时候,一早巡逻时发现一个在机动车道蛇皮走位的自行车选手。

她当时只喊了一句,那人便吓得慌了手脚,一个紧张就将那车把手整个以Y型给拔了出来,目标明确的撞到马路牙飞了出去。

看来这种情况,几率还是挺大的。

而程衍脸色受疼发白,咬牙切齿道:“我一人血书求你闭嘴!”

程岐冤死了,她冤的想和窦娥吃一顿豆腐脑,再一起砍头看看谁的血喷得更高,大爷的,她居然还有这一语成谶的本事。

瞧着程衍左袖子殷出一条蜿蜒的红印来,程岐瞪眼:“程衍,你受伤了。”抬身去顶那个沉重的坐榻,“我帮你。”

程衍和她一起用力,怎奈背部伤口疼得厉害,他气得不行,开口却道出别的缘由:“程岐我告诉你,要是我洁白无瑕如一块整玉的后背留下一丁点儿伤疤,看我怎么收拾你。”

“啥玩意儿?”

程岐被他说得有些懵逼,力气一松,那坐榻又砸了下来。

“我靠!你个智障!”

程衍扛不住,整个人被拍倒,顺便也推倒了身下的程岐,那人半弓着的右腿膝盖正好顶在他的裆间,清晰的一声闷响。

喵——

程衍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哭腔重的很:“疼……”

程岐也疼,她可是给那人当了肉垫,遂急的对车外大喊:“阿桥你快点儿来帮忙!我俩被砸在坐榻下面了!”

“哎哎哎!奴才马上就上去!”

车外的阿桥拍醒懵逼的自己,盯着那高翘起来的马车,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解开了马,只是那车厢口至少离地近三米高,怕够不到啊。

阿桥眨了眨眼睛,摩拳擦掌,往上用力一窜!

“奴才来了!”

阿桥顺利抓到那两根车前的细厚木板,用力下压,倒还真把那车厢压起来半米多,然后因自己重量轻……那车厢又重重的倒回原样。

“哎?”

阿桥气怒,可他的人设就是如此锲而不舍,遂跳起来压了好几次,那车厢也起起落落许多回,而在第七次的时候,响起程衍的怒吼!

“阿桥!我日你祖宗!别弄了!你他娘的压井呢!”

程岐听他怒喊,自己也难受的要命,好在身上有个程衍垫着,要是直接被那坐榻压住,估计这会儿肠肚都要被按出来了。

“你坚持一下。”

程岐拼尽全力的推着程衍肩膀,脸都憋红了,终于把他连着那坐榻抬起来些,然后猛地拉过他一起侧身,让那巨物砸在旁边。

只听轰隆一声,结果因为坐榻太过沉重而把车厢压翘的更高了。

程岐起身,左脚踩着那坐榻,右手扒着轩窗,身形灵巧如猴子般爬上去,扯开裙摆,纵身跳了出去,一个前滚翻顺利落地。

阿桥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姑娘好身手。

是上次宴会被猴挠了之后,就感染成了猴子侠了吗?

Monkeyman?



“姑娘?”

阿桥担心的往前,却见那人三两下爬起来,转身抬头看着那开在半空中的车厢口,大喊道:“程衍!程衍你怎么样了!”

阿桥也赶紧抬头看,大抵是半分多钟后,车厢口终于出现那人的半个脑袋,他伤了后背,根本直不起腰身来,一脸的局促:“我……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恐高!”

程岐嫌弃:“这才一丈多高!三米你也怕啊!”

程衍费力的扒着车板,生怕自己再滑下去,强行半站起身,可是一动后背就撕裂般的疼,浑身连累的直打哆嗦:“不行!”

程岐急的火烧火燎,索性在下面张开双臂,大眼睛满是认真:“程衍你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来!”

程衍气的直摆手,猛摇头的拒绝道:“你走!我恨……啊!”

他话没说完,就见程岐一脚踹在那车厢上,程衍被那力道晃得一下子摔了下去,半空中竟然吓出了尖叫:“程岐!!!”

程岐往右跑着,如大富翁一般,捧着无形的聚宝盆将程衍这个大金元宝稳稳的接在了怀里,然后自己也被震的坐了个大屁墩儿。

“接住了接住了。”

她气喘吁吁的说道。

第44章 伤口的长短(二更)

新的一年,决定上架后开启爆肝更新模式!大家为晾祈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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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们没事吧!”

阿桥赶紧走过去把程衍往起抱,可那人紧张太过,这会儿死死的搂着程岐的身子不肯松,闭眼呲牙,五官全都纠结在了一起。

生命安全面前,偶像包袱也不要了。

程岐被身上的八爪鱼勒的快要喘不上气,干脆赌气的拍在他的伤口上,那人疼的缩起肩膀,缓缓往后倒去。

“宗玉少爷?少爷?”

阿桥从后面撑住程衍,强行重启了这人,再和程岐一起扶着他缓缓的走向路边绿荫里的十里亭,可也巧了,每次来去朱雀楼,都要因为各种原因在这里停留一会儿,那才怪呢。

因着后背受伤,程衍不能坐也不能站,程岐两人只好把他趴着放在那石桌面上,然后一齐回头看着那个轱辘飞了的马车。

阿桥急得跳脚:“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程岐瞧着那马还没跑远,又回头顾了一眼程衍,只得道:“你先骑马回国公府,叫柳管家再派人来接我俩,到时候直接去药坊。”

阿桥怎么肯:“可是奴才不放心姑娘啊。”望着人烟稀少的来往官道,“听说大邑山的山脚多了批悍匪,都是封保那边逃来的亡命徒,若是姑娘和少爷受伤了……奴才可怎么办啊!”

“别怕。”

桌子上趴着的程衍抬起头,举起手指气息奄奄的说道:“最能伤害我的人就在这里,你赶紧回去找人……快去!”

阿桥见他脸色惨白,只得跺了跺脚,追到那马骑上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道:“姑娘少爷放心!奴才去去就回!”

“小心前面!”

程岐提醒的晚了,阿桥转头时迎面就被那路边的树叶洗脸,险些被扫下马,还好手里马鬃抓得紧,但疼的惊了马。

一人一马上蹿下跳的。

程岐眺望着,觉得指着他叫人来怕是有点儿悬啊。

“程岐……”

桌上趴着的那人虚弱轻唤,程岐赶紧走过去:“咋了?”

程衍疼的呲牙咧嘴:“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了?”

“第三次受伤!”

程衍抬头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放嘴里嚼碎了:“我这后背伤口凉飕飕的,估计是被那坐榻尖角划破了,你等我找你算账!”

程岐见他后背的衣服破了,血流不止,干脆全部撕开,吓得程衍想要挣扎,却被那人按住脑袋,义正言辞道:“你要是不想成为干尸就别乱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程衍攥着拳头:“男女授受不亲!”

程岐手上动作利落,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古代人就是封建。”

程衍紧皱眉头,估计是没听懂,加之疼痛会影响意识,亦或是没听到程岐的话也说不定,只嘟囔着:“……姥姥的。”

程岐不予回答,手指在那翻起来的皮肉处比划了一下,趁着程衍不注意猛地按了回去,随着一声尖叫,周围鸟雀四起。

“程岐……你个鳖……”

程衍疼的没力气说话,任由那人用帕子擦血,迷迷糊糊道:“那伤口有多深……多长啊……会不会留下伤疤啊。”

程岐一脸认真,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大概七八厘米长,按照这深度来说,不留疤程岐自己都不信。

但程衍那么自恋。

她想了想,把两根手指递过去。

程衍看着她两手指间的一丢丢距离,脸白的疑惑道:“这么短吗?”

程岐忙不迭点头。

那人半信半疑道:“那怎么这么疼,流了这么多血啊?”

程岐蹲下来和他平视,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按照我的经验,伤口总是越小越疼的,你这个只是深了些而已。”

程衍一下子心如死灰:“那肯定要留疤了。”

程岐不知道咋说他了。

好在阿桥那边一切顺利,管家柳华很快便带着家仆来了,手忙脚乱的将她和程衍塞进车里,马不停蹄的赶回城。

程岐直接回去国公府,而程衍则被送去了药坊,在周老郎中帮他止血消炎,又明确的告诉他会留疤后,听说程衍眼睛都红了。

因着过几日就是端午,所以今天算是提前从朱雀楼下课,程岐给程老夫人请过安后,回到汀兰水榭换了衣服,重理发髻。

“听说柳管家挨了孟姨娘好一顿臭骂呢。”

青黛边梳头边道。

程岐用脚后跟也能想出原因,自然是因为那马车轱辘松散一事,给长房儿女的行用都这样不重视,骂一骂也是好的。

“阿岫?”

正好程岚从楼梯口走上来,见她并未受伤,登时大松了口气。

程岐随意拿个海珠点在发髻上,拒绝了那繁琐的其余饰品,起身和程岚坐在旁边的花案前:“大哥怎么这时回来了?学府下课不是要等到戌时以后吗?”

青黛下楼去烧水,而程岚则担忧道:“还不是因为你,我和太衡听到你和宗玉出事的消息,告请了假赶回来了。”

程岐往外看了看,并未找到程岱的身影,程岚见状解释道:“他去药坊看宗玉了。”

程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揉了揉被硌青了的左手臂:“这还是亲弟弟吗,出了事不先来看亲姐,却关心别人。”

程岚听她抱怨,哭笑不得:“比起我,宗玉更有哥哥样,爹很早就交代了我,要待宗玉如亲兄弟一般,遂私下也多有往来,关系也不似外边传的那么疏远,尤其是太衡,很是尊敬。”

程岐听完,心说程岱那么一个臭屁的人,会尊敬一个自恋爱哭鬼?

不过趁着只有自己和程岚在,程岐问出了心里久久的疑惑:“大哥我不明白,为啥爹当年选中了程衍那个家伙啊,就算是要过继,也该挑一个血脉纯正的,程衍严格来说,可是姚家人。”

程岚倒是坦然:“谁又知道呢。”轻笑摇头,“但如今看来,爹的选择是对的。”握住她的手,“既然都是长房的儿女,就不要挤兑他。”

程岐拍胸口:“当然,我从不小心眼儿。”

“少爷!”

两人正说着,程岚的贴身仆从忍冬跑了上来,但因着三楼是程岐的闺房,他只站在二三楼的木梯中间喊道:“奴隶所那边来人了。”

是给程岚红袖添香的事情。

这还是上京那边传过来的规矩,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到学府念书的时候,长辈基本都会选个年轻貌美的婢子陪读,算作添床伺候。

外面的世界花哨,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婚前开荤,私交野妓一类,若有欲求便可就地泄出去,免得染上那些不干净的花柳病,而比谁的红袖添香更俊俏,也是枯燥学府生活里的一种恶趣。

“少爷姑娘,老夫人叫去蘅芜院挑人呢。”

忍冬喊道。

第45章 就冲你来的(一更)

等两人赶到蘅芜院的时候,发现那里热闹的很,今天说是给程岚选案侧添香的红袖佳人,说白了,就是给他婚前添床。

程岐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虽然心有膈应,但还是不得不入乡随俗了,在这个时代,女人基本都是男人的附属品,而男子及冠女子及笄就要结婚,也是民间,大户人家还是要晚些。

程岚今年十五了,若不是身子熬病,按理说早就该添床了。

三房席姨娘的长子程铭,和程岚同岁,但人家七岁就添床了,而且一添就是两个,年前若不是大意,说不准就当爹了。

“阿岫,秋白。”

程老夫人招呼那两人过去,添床不算大事,也没什么长辈在,只叫程岚选个心仪的,孟姨娘和程岐帮着看看也就罢了。

一个添床,半个婢子而已。

程岐坐下,瞧见那奴隶所的人贩子过来,按照规矩,若这人贩子是男的便叫人牙子,女子则称呼牙婆。

这回是脸熟的慎婆子来的,她常年出入这些大户人家,遂也不失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后,这才招手叫人进来。

红参撩开晶珠帘子,立刻有五名俏丽女孩先后而入,她们大抵十三四五的模样,最小的刚出十,最大的十七,皆按规矩低头不语。

慎婆子叫她们抬头,好给堂内几人看个清楚。

孟姨娘毫不遮掩的笑道:“待会儿可得好好赏婆婆,这挑来的哪里是婢子的,分明是仙女啊,个顶个的好看。”

程岐也险些看花了眼,这一个个如花美眷,想必这类婢子和那些粗使的不同,就是奴隶所收来养来做添床卖的。

果然,颜值决定命运。

真让人堵心。

而那慎婆子笑得合不拢嘴:“主家您客气了,这可是程家,往这里送人自然得是最好的,老妇我不敢搪塞。”

程老夫人看着没什么兴趣的程岚,直接道:“看样子,这五个没有秋白喜欢的。”接过周妈妈的清茶,随意挥手,“再换一批。”

慎婆子没有任何异样,赶紧照做。

第二批上来,也是各个娉婷多姿,看得人热血沸腾。

“这个!”

程岐盯上一位黄衣少女,十六七的模样,温婉得体。

慎婆子叫她出列,详说了八字和出身,而那少女自称素儿。

但这一开口,除去程岐外,堂内其余人脸色皆是一变,周妈妈更是直接开口不悦道:“原是夷人啊,婆婆把我们程家当什么了。”

程岐不解,夷人怎么了,外民族至于如此鄙视吗?

而慎婆子也疏忽了,赶紧叫素儿出去,又是赔礼又是自打,见程岚还没有动心的,便再换一批上来。

这回,程岚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程岐也注意到了,顺着自家大哥的视线看过去,那站在最左边偷笑的缃色衣衫的女孩儿,只觉得好眼熟啊。

赫然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偷了程岚香囊的女小偷吗!

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还是说,真的把自己卖到奴隶所了?

程岚也死盯着沈鹿,这丫头真是太能胡闹了,偷自己家吉禄珠行的鲸髓石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跑这来滥竽充数!

不对,不能算是滥竽,毕竟沈鹿的长相也是俊的,也可以勉强说是出类拔萃。

而沈鹿出身市井,她身上那股俏皮劲儿是其余婢子没有的,程老夫人注意到这个灵动少女,感兴趣道:“秋白,那个缃色衣衫的如何?”

程岚眨眼回神,心里有些砰砰乱撞,和程岐对视一眼,那人的表情无法用语言形容,毕竟她也是当日的知情者。

“大哥,我觉得这个不稳重。”

程岐是警察,她对沈鹿那偷鸡摸狗的行为很是不耻。

而原地的沈鹿听到,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嘴,她好容易才买通了慎婆子塞进来的,可不能让程岐三言两语说的黄铺子啊。

反正师父成天叫她沈大胆儿,干脆抬头笑道:“岚少爷,您难道不记得阿瑶了吗?”

她这一开口,倒是把程岐弄得一愣,心说这是主动出击啊,索性不拦,看看她要怎么扯谎。

孟姨娘笑道:“怎么?听你这话,和岚少爷认识?”

程老夫人也看过来,程岚一下子变成众矢之的,只得道:“见过两面而已,她身世可怜,我……接济了一下。”

“被动接济。”

程岐笑嘻嘻的插嘴。

程岚横她一眼。

再看沈鹿,那丫头抿唇憋笑的样子可爱极了,一双漆黑的瞳孔里面仿佛藏着漫天星河,又道:“为了报答,奴愿意伺候少爷一辈子。”

孟姨娘也喜欢这俏皮的,便帮了帮腔,程老夫人没意见,只等着程岚开口说要还是不要。

他怕是天秤座,有点儿选择困难,这丫头三番两次冲自己来,不惜撒谎甚至卖身奴隶所,若是目的不纯怎么办。

自己一颗含苞待放的好白菜。

不能来个猪就让拱啊。

见程岚愣神,孟姨娘又唤了几声,那人才抬头:“我……”

“秋白少爷!”

沈鹿突然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程岚茫然抬头,那人立即冲他露出一个灿烂如繁星的笑,如春雨般浇向他常年熬病干枯的心田。

“奴会好好伺候少爷哒!”

沈鹿笑的越来越开心。

这一下,程岚登时失了神,整个人好悬溺死在那甜甜的笑里,不知不觉也缓缓的勾起唇角,眼中多了些憧憬。

“秋白,你要还是不要?”

程老夫人又笑道。

“要。”

程岚下意识道。

而程岐将这一切尽数看在眼里,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扪心自问,沈鹿方才的那个笑容,真没几个人能拒绝的了。

丫的一笑……太好看了。

而慎婆子见状,大喜过望,赶紧把其余人撵出去,叫沈鹿跪下给程老夫人等谢恩,由周妈妈带走领了十七两银子,喜滋滋的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程老夫人问。

沈鹿俯首道:“奴叫沈鹿,小名阿瑶。”

程老夫人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清新可爱,倒不像婢子的名字,索性就叫她继续用着,然后回去里屋休息,叫大家散了。

孟姨娘叫程岚带沈鹿去西井亭看一眼,然后再由她的贴身婢子锁阳教导些规矩,趁着端午之前搬进程岚的房里住。

等出了蘅芜院,到了那花园角的时候,程岚终于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来低斥道:“你太胡闹了,这可是程府。”

沈鹿被他吓了一跳,委委屈屈的站在原地,小声嘟囔道:“我知道这里是程府啊……否则我也不会叫慎婆子带我来了。”

程岚本身性子柔和,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多骂,干脆道:“等会儿我给你些钱,叫忍冬送你出府,添床我再另选就是了。”

沈鹿一听就不干了,她这回可不是冲着钱来的,她明确是冲着程岚来的,从前总听说书人挂嘴边的‘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好容易见到真人,她才不要就这样空手离开哩。

她沈鹿沈大胆儿,那可是要抱白菜走的女人。

“奴不走,奴说了要伺候少爷一辈子的!”

沈鹿笑吟吟的说完,欺负程岚熬病跑不快,先行转身跑开了,只是刚出那月门,就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程岐。

程岐刚好路过,也不停脚,只趁着程岚没看到,用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比了比沈鹿,示意自己会看着她的。

“敢偷东西,我就叫大哥把你赶出去。”她道。

“知道啦。”

沈鹿把手背在身后,调皮的探身道:“姑娘慢走呀。”

第46章 冯宜(二更)

五月五,过端午。

锡平热闹的像是炸开了锅,家家户户吃枣粽,涂饮雄黄酒,编驱邪彩绳,还要在耳边别艾叶草,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程岐一大早觉得耳后痒得厉害,醒来正发现青黛往自己的耳后偷摸别着洗干净的艾草,她是被那又香又呛味道弄醒的。

程家在过大节的时候都会办置飨会,请亲朋好友来团聚,这次定在了端午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是由季氏亲自抬杯主持的。

为了这一天,听青黛说府里足足准备了半月还多,不过她当时在朱雀楼和韩岄等人撕逼,也没见识到那般夸张的忙乱。

因着大昌对女子束缚较少,女子抛头露面也不算什么,遂办飨会一般都是家里的宗妇主持的,但顾氏病成那样,今年也就又让季氏得了脸面,那接来的拜礼也就都归了三房了。

大昌的礼尚往来少见真金白银,玉器书画和织物一类居多,程岐算着那昨日山一般的贺礼,拿出兑了,千百两是肯定有了。

若是赶早些,兴许香坊那边就不必舅舅掏钱填补了。

不过昨日飨会上,山华府和东府的程家另两脉人也到齐了,小辈一行她几乎全都见了,但一个都没记住,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

从前在国公府住着,竟不知道程家人丁原来如此旺盛,这拽来个小姐那拉来个少爷,流水般就像不要钱似的。

好在青黛提醒她,那些都是抬不起什么价的,不必劳心记住。

“青黛,我肚子好难受啊。”

程岐穿戴好后,坐在妆镜前捂着肚子一脸难过。

青黛帮她仔细的配着玉饰,嘟囔道:“活该,谁叫姑娘昨天不听奴的话,那嘴就像停不了似的,逮到什么就吃个没完。”

程岐被说得没脾气,她本以为平常的饭食就够好了,没想到飨会上又上了一个档次,她本身喜欢吃,多吃又不犯法。

更何况,是自己家的大米。

“不过今晚绥水那边的热闹我还是得去看的。”

程岐想着,干脆要把身上的罗裙换成舒适的夷服,但想着程老夫人不喜欢,便决定晚上去看热闹的时候再换。

朝食用过,府上的人因着过节都兴奋着呢,一众孩子索性去北巷逛戏园子去了,那里正唱着整本的西厢记,人山人海的。

虽然唱的是张生和崔莺莺两人跳墙搞对象的事,本没什么,但程姝这种大家闺秀是不会听的,便拉着程岐去茶亭看花,又吃遍沿街的点心,这才百爪挠心的盼到了热络的晚上。

锡平都是晚上竞龙舟的,但其实早在晌午,绥水那边便敲锣打鼓上了,有红鼓高架,无数摆着鱼肉的长案置在岸边,浊酒一碗一碗的排好,冒着火辣辣的热气。

那数十名以待竞舟的桡手光着膀子追逐打闹着,那水珠顺着贲起的肌肉滑落,看的周遭的媳妇姑娘各个满脸通红。

等到了晚上,桡手将火把纷纷点燃,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好像渡了一道又一道的金纹,绥水岸边挤满了人,连石桥上也是。

每年的端午都是人挤人,程老夫人担心遇事,不打算让他们出去凑热闹,但架不住一行孩子软磨硬泡,这才松了口,叫家仆跟着。

程岐她们赶紧坐车过去,首要任务却不是看热闹,而是交代长房的几人在人群里找冯宜,可不能把分缎坊的正事给忘了。

今晚过来,可就是为了这个带货女王啊,希望她能把积压的厚缎穿成锡平今夏的唯一爆款。

而程衍后脊的伤刚好些,就跟着她四处跑,从桥上跑到桥下,还得防止自己和她被咸猪手,忙活的汗都出来了。

眼瞧着那岸边的桡手们点了那浊酒,待灭后又一饮而尽,程岐只觉得嘴唇子好烫,忽听一道剧烈的锣响,然后是山呼海啸的叫好声,她知道龙舟竞渡马上就要开始了。

路程倒也简单,就是从岸边滑到三百米开外的琅桥下再回来,那是一座三丈多高近十五米的高石桥,围栏也很矮,鲜有人行。

不过今夜端午,也系了无数彩绳在上头点缀,老远一看斑斓的似彩虹长发,就像程岐系满彩绳的手腕一样。

“快开始了,冯宜怎么还没来?”

程岚拨开人群,好容易找到那两人,为难道:“我和太衡在北边找了一大圈,根本没找到那人。”

程岐咂嘴,也有些吃不准了。

冯瑟不是说她姐会来吗?

那人怎么还不出现啊。

程岚皱眉道:“不如叫家仆帮着找找吧。”

“不行。”

程衍果断pass掉了他的提议:“他们知道了,三房肯定也会得到消息,分缎坊那边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程岚闻言点头,却恍然道:“阿瑶呢?”

阿瑶?

程岐和程衍皆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心说叫的如此亲热。

程岚懒理这两人,瞧见桥上挤下来一人,正是沈鹿。

“没找到。”

沈鹿气喘吁吁的跑下来,摇头道:“我还问了,他们说冯家那边根本就没人出门。”转头看程岐,“姑娘怕是被骗了。”

程岐登时呲牙咧嘴。

只是她这样故作凶狠,脸上肉嘟嘟的,看上去倒是非常可爱,惹得程衍一愣,就听程岐嘟嘟囔囔道:“该死的冯瑟,下次去朱雀楼,我要让程衍把自己包成阿拉伯已婚妇女,让你连根毛都看不到。”

程衍皱眉:“你说什么?”

程岐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秃噜嘴了,瞪了瞪桃花眼,摇了摇头,而正当程衍想要逼问这人,到底用自己的美貌和冯瑟做了什么py交易的时候,桥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比将要开始的龙舟竞渡还热闹。

“是冯宜!”

“哎!?是那个冯家冯宜吗!”

“是冯家冯宜!”

“快让开!”

正闹着,那擦肩接踵的桥上竟然还真让出了一条道来,那些人宁愿挤得脸色憋红,也不敢多扰一下冯宜的眼。

程岐愕然,心说这个冯宜还真是厉害,按理说她身份不低,但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这般受锡平人追捧,想来是百姓捧杀太过。

程姝都大家闺秀至如此了,还能有比她更好的?

可当冯宜真正出现在视线中时,程岐想说,还尼玛真有啊。

那女子十四五的模样,穿一身亮紫色比肩襦裙,那白净有型的锁骨盛着今夜的皎月光,如豢养鱼儿的池塘般。

她五官并不是很惊艳,但胜在线条柔美,骨子里存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雅气质,一对温似春水的双凤眸看过来,惹得旁边拥挤着的百姓不敢呼吸,生怕把这谪仙般的人物给一口气吹飞了。

程姝的步态就稳的夸张,没想到冯宜竟比她还稳,那两耳的珠坠纹丝不动不说,连每一步的距离都量的正好。

甚至下坡时,也不受重力影响而趔趄,真正的步步生莲。

知书达理,喜行不言色。

程岐今夜算是知道,程姝为何久居冯宜之下了。

她望着那走来的人,突然呢喃道:“好想把她娶回家啊。”

程衍猛地转头,一脸恶寒。

这是继扒人裤子,吃死耗子后,又添的新爱好吗?

第47章 红衣浮尸(一更)

冯宜算得上是锡平一行大家闺秀中的C位,她出现后,桥上岸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以至于忽略了那将要开始的竞舟赛。

而冯宜在看到桥下的程岚后,眼底明显一喜,刚要走过去,身边突然走来一人,捧着个垫了红绸的木盘,笑道:“姑娘今年押谁?”

冯宜没有犹豫,摘下镯子随意放过去。

正好放在了姚家那边。

那人瞪眼,想着要把冯宜的镯子珍藏,然后转身冲着绥水边撕心裂肺的喊道:“冯姑娘押了姚家!”

沉默了两秒后,人群爆发了。

“我也押姚家!”

“押姚家!”

“还有我还有我!”

什么叫一呼百应,程岐今日算是见到了,她瞧着那绥水边,得冯宜支持的姚家桡手们气势待发,激动的满脸通红。

反观卓家,劲头涣散,已经不战而败了。

冯宜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当程岐感慨万千的时候,冯宜已经带着婢女走到了眼前,对程岚轻巧行礼:“秋白哥哥,听说你今日找我有事?”

程岚倒也得体:“是。”

冯宜莞尔轻笑,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邀请道:“那……”

程衍见势,赶紧推搡着程岚:“秋白你们聊。”

说罢,伸手把程岱和沈鹿推走,另一手拉着程岐去了别处,绥水边传来两声鼓响,再接一声锣,那竞舟总算是开始了!

程岐见那姚家的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就知道胜负已分,遂不停的伸长脖子去看程岚两人的方向。

“冯宜连背影都这么美啊。”

程岐由衷唏嘘,心说怪不得程姝不肯来,任何同龄的女孩和冯宜相比,毫不夸张的说,都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她今夜穿着夷服,更和冯宜组成了一个成语——云泥之别。

而程衍看着她,心道你还是女人吗?

程岐察觉到他那鄙夷的目光,抱臂道:“冯宜这般妙人,任何正常男子都会心驰神往吧。”又恍然大悟,看向他的裆间。

她略微愧疚道:“只是……你不会……真的伤到了吧。”

程衍脸色瞬间铁青,索性扔下她去旁边看热闹了,一边走还一边骂道:“程岐你个智障,老子好得很。”

程岐促狭笑着:“没关系,等我入宫做了娘娘,也带你鸡犬升天,给你谋个内务总管的职务,当那皇城的首席大太监。”

另一边,程岚赶紧将请她带货的事情说了,冯宜听完,神情有些难掩的落寞,淡淡道:“秋白哥哥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程岚颔首,笑的有些歉意:“是,怕是有些为难你了。”

冯宜忙摇头:“这倒没什么。”恬静垂眸,“若是能帮到秋白哥哥和阿岫,我便穿着那直裙去趟璞庙就好。”

程岚闻言松了口气,但被程岱捅破窗纸后,他这样和冯宜单独在一起便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沈鹿。

那丫头抱臂站着,表情好像在说:谁动了我的白菜!

程岚只觉得被她的视线顷刻剥个精光,一时不察被冯宜看到,那人转头也发现了沈鹿,不解道:“这位是?”

程岚还不等解释,沈鹿便笑嘻嘻的跑过来,自我介绍道:“姑娘当真是天仙,人间难寻啊。”暗剐了一眼程岚,“奴叫沈鹿,沂北逃难来的,小名阿瑶,是秋白少爷前几日添的婢子。”

她说着,不客气的伸手扯下程岚腰间的香囊,举着笑道:“少爷的这个香囊破了,奴拿回去补上!”

潜台词——换钱买酒喝。

说罢,不等那人发话就又跑开了。

程岚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添的是婢子吗?这不是添了一个香囊杀手吗?挂一个偷一个,挂多少是多啊!

而冯宜也甚少见到如此没规矩的婢子,她出身名门规矩好,遂眼底一闪厌恶,以帕捂嘴道:“秋白哥哥怎的选了她?”

当日听说程岚红袖添香,她可是难过好久,今日得见,倒不觉得有什么了,这般下贱的东西,如何能与自己相比。

程岚不过是添个趣儿罢了。

“我成日懒沉沉的,阿瑶活泼。”

那人回答的不是很走心,估计是被沈鹿气的。

而冯宜听完,心道果然如此,遂又道:“活泼是好,但也不代表就可以没规矩,程家是大户,别叫她丢了脸去。”

程岚听到她这么说沈鹿,心里有些别扭,却没名表,只又搪塞了几句才道别,毕竟两方未婚,这样聊天容易被人说闲话。

等回去桥边,程岐连忙拉住他问道:“怎么样?成了吗?”

程岚颔首:“她答应穿着那直裙去璞庙。”

程衍走过来听到,拍了怕他的肩膀:“谢了。”

程岚轻笑:“都是兄弟,不算什么。”

程岚也一笑,忽而转头道:“太衡呢?”

程岐抬脚望了望,心说这小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不过有家仆跟着也出不了什么意外,遂道:“在这儿等一下吧。”

程岚摇头:“还是去找一下吧,别出什么事。”

他说完往左边走,谁知被程衍无情拆穿,那人一脸了然,靠着桥栏指着右边:“秋白,我刚才看沈鹿往那边去了。”

程岚脚步一停,然后回头和那两人对视一眼,一本正经道:“我是去找太衡,关阿瑶什么事。”

程衍促狭挑眉:“那我陪你去?”

“不用。”

程岚几乎是一瞬间回答,然后把自己尴尬的定在原地,两秒后,索性抬袖挡住那两人古怪好笑的眼神,脚步匆匆的向右边走去了。

他得把香囊追回来,不能老这样惯着那丫头。

而程衍目送他走远,心说这人果然是去找沈鹿了,转头和程岐调侃了几句,往桥中央走去。

“过来看啊。”他好心邀请。

程岐摇头,她可不想往人堆里挤,毕竟也要注意闺中形象,好歹也是和冯宜碰过面的人了,便懒散的走到临近桥头的位置。

因着几乎都挤去桥中央或是对面的桥头,她这边人少得可怜,探身出栏杆看了看,却无意间看到一物。

飘过她所处的石桥洞。

程岐神色一凛,赶紧转过身扒着另一边的栏杆看,那东西果不其然从桥洞下飘了出来,是个人,是个红衣女子。

漆黑的江水上,那女子胀白的肌肤十分显眼,如一艘孤船般摇晃。

冰冷寒渗的夜里,所有人都盯着那龙舟,却不知脚下慢悠悠的飘过去一具浮尸,一具半陷在江水中的红衣浮尸。

程岐心跳飞快,俯身紧盯。

那女子。

红衣是婚服。

那张脸。

前几日消失的迎亲队。

是那个新娘子。

第48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二更)

那个啥,晾又睡过头了,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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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肯定赢了啊。”

程衍瞧着那遥遥领先的姚家龙舟,有些无奈的皱眉,早知道就跟冯宜了,逞什么能押卓家啊,三两银子没了。

三两啊,一顿酒钱就这样瞎了。

程衍扼腕几秒,瞧着桥上那汹涌的人潮,无聊的下去找程岐,谁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丫头的身影了,心说刚才还在的,他一直用余光瞟着来着,难不成被人群给挤带走了?

还是先回国公府了?

“阿岫?”

他喊了两声,可惜那竞舟比赛正激烈,擂鼓喊叫震天响,他的声音在其中还不如屁声明显,原地转了转,切齿道:“这个中二智障!”

“宗玉少爷!”

桥上十数位家仆挤了下来,心急如焚道:“岐姑娘不见了!”

“我知道!”

程衍凌眉倒竖:“接着给我找那个死啊有!”

他骂完,利落的挤开面前的百姓,顺着往桥上走。

绥水畔屁大点儿地方,还能凭空丢了个大活人吗?

那水上的两艘龙舟已经划了三分之一,距离那琅桥还有两百米,程衍挤到那石桥栏杆前往琅桥那边看了看,也心焦如焚火。

这要是把程岐弄丢了,他也甭活了。

可也巧了,程衍就往琅桥看了这么一眼,正好看到顺着湿泥岸往琅桥那边跑的程岐,那小小的身影掩在月色下,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

程衍瞪眼,这人往那边跑什么啊?

去终点等着吗?

你个智障!

骂归骂,程衍只得下了拥挤的石桥,顺着人少的湿岸追过去。

程岐你个智障!

这江边那么冷,琅桥边人那么少,你长得又那么好!

夜黑风高!

你往哪儿跑!



“哪去了?”

程岐抛下身后的欢呼尖叫,顺着那绥水下游一路追去琅桥下,她神色严谨的盯着那仍是湍急的江水,重喘着停在原地。

因着职业习惯,程岐一直追着那新娘子的尸体跑到这边,因着琅桥太高,锡平的生活压力不小,常有人顺桥投江,遂周遭没什么人。

她踩着旁边的石头看了看,这一览无边的江水虽波光粼粼,但一想到已经淹死无数人,黑镜般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最重要的,哪里还有那新娘子的尸体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沉了?

当日那迎亲队消失的就奇怪,今日这新娘子的尸体重现天日,正是破此案的线索啊,怎么就丢了呢!

这要是在现代,这般失误,她恨不得连抽自己一百零八个耳光。

让梁山好汉连着抽。

不过不说这些,程岐在原地气得跳脚,瞧着那绑了许多彩绸的琅桥,索性提裙踩着那石阶上去,只是一踩上去,她就打了个哆嗦。

虽然新时代的少先队员不应该迷信,但这桥的客官因素,再配上今夜的诡异气氛,确实能感觉到一股浓厚的怨气包身。

好冷啊。

程岐一路跑到那桥中央,距离水面足有十余米高,胆小的都不敢往下看,转头石桥方向,那里火烛通明,和这里形成强烈对比。

两艘龙舟还远得很。

程岐趴在那稍矮些的栏杆处下望,四处寻找着那尸体,飘得好好的不可能沉下去,难不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慢点儿。”

“人都死了还要尸体做什么。”

“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正当程岐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另一边的桥头传来人语,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走,顺着往下看。

果不其然,那桥头有两个家厮打扮的男子正忙活着,他们费力拖上岸的发胀红衣尸体,正是她找了半天的新娘子。

程岐瞳仁聚缩,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暴露,谨慎的往后退了退,想先回去把这事和程衍说了,谁知回身却发现早就露馅了。

“姑娘怎么在这儿?”

一个沉厚带着蒜香的声音扑面拂来。

程岐胃里一翻,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同样家厮打扮的男子,却和捞尸的那两个不同,他穿着一身绣花的黑袍,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且足有摔跤选手那般壮。

若是换了现代的程岐,跆拳道黑带自然是不怕的,可这具身子弱不禁风,她顶不住啊,非被这黑衣大汉活拆了不可。

更何况,杀人先奸,这种事她见多了。

这江边这么冷,琅桥边人这么少,自己长得又这么好!

夜黑风高!

得赶紧跑!

“我……我过来等龙舟。”

程岐讪讪的指了一下刚行至二分之一的那两条龙舟,一步一蹭的从那黑袍壮汉左手边走过,随即脚底抹油,溜吧!

只是两步没跑出去,她便在半空中奔跑了,那两条小腿在空气里倒腾的贼快。

壮汉拎着她的后领子,丝毫不怜香惜玉的说道:“姑娘,别怪我今夜辣手摧花,实在是姑娘不该跑到这琅桥来。”

程岐在半空中缩成一团,怯生生的看着她。

看来这人不知道自己是程岐。

“我什么都没看到。”

程岐为自己苍白的辩解,并且拍着胸口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看到了……我下辈子投猪胎!”

壮汉不领情,并且给予言语上的嘲讽:“猪胎?到时候那么多猪,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

程岐眼神诚恳,捧着自己的脸道:“最好看的那个呗。”

壮汉充耳不闻,像小鸡儿似的拎着她出栏杆外,直对着那湍急冰冷的江水,淡淡道:“姑娘,你知道的太多了,好走。”

说完,他就要松手。

“等下!”

程岐做着最后的挣扎,乱撞着四肢如螃蟹般。

“我也是来找她的尸体的!”

她说罢,壮汉将她拎回栏杆里,刚要问个究竟,就见程岐在半空中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裆间,朦胧间,似乎听到了鸡蛋碎裂的声音。

就这一下,壮汉两个眼珠子好悬冒出去,瞬间血红,下意识的把她扔了出去,那人长嚎一声,轻巧的消失在栏杆外。

而壮汉停了停身,心说幸亏自己练过,忍着眼中的泪水在原地夹腿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道:“老三,你把谁扔下去了?”

壮汉回头,看着面前的蓝衣男子,忙道:“少爷,不过是一个贱夷族的姑娘而已,她怕是看到那荀彩儿的尸体了。”

蓝衣男子微微皱眉,走到那栏杆边瞥了一眼,望着滔滔江水,并未放在心上,又问道:“尸体呢?你可找到了?”

壮汉指了一下那边的下桥口:“被郑家的人找到了,听说那郑公子得知未过门的媳妇失踪了,病的都快死了,那郑老爷放话,称就算荀彩儿死了也要入郑家坟,看来也没说假啊,人都泡成那样了还要。”

蓝衣男子嘴角勾冷,轻声道:“老三,你去把荀彩儿的尸体带回来,再把郑家的人扔江里淹死就是了,我和大伯在天眼里等你。”

壮汉得令下桥去,蓝衣男子又站了站,也顺着桥往回走,只是刚刚下桥到一半,就见迎面跑来一个黛绿色衣袍的男子。

“程衍?”

他有些措手不及的说道。

而程衍盯着面前的蓝衣男子,气喘吁吁的停住,疑惑道:“陈望?”

第49章 一把抓住(一更)

陈望未料到程衍会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即淡笑道:“宗玉也来琅桥这边等结果吗?我还以为只有我闲来无事。”

程衍有些不解,琅桥这边鲜有人迹,就算那龙舟到了,也是绕过桥柱后就往回划了,自己来是为了找程岐,那陈望呢?

先搪塞过去吧,毕竟那是陈家人。

“是,石桥那边的人太多了。”

程衍语气随意,他和陈望不熟,也就准备直接掠他而过,下去对面的桥口继续找天杀的程岐。

陈望斜睨着他:“宗玉去哪儿?”

程衍悠闲的半转身道:“没来过琅桥这边,随意转转。”

陈望淡笑道:“这琅桥有什么好转的,我都看一圈了。”一指那人流热络的石桥方向,“你我难得碰面,一起回去吧。”

程衍沉默两秒,摇头笑道:“不了,我找个人。”

陈望闻言,神色露出些谨慎来:“找人?”

程衍并没有透露实情,扯谎道:“是我的婢子白果,她跑这边来看热闹,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陈望哥可有看到?”

陈望这才了然,原来方才壮汉扔下绥水里的姑娘是白果,虽然一个婢子死也就死了,但他不确定壮汉那边处理好了没有。

“我刚从桥那边过来,并没有看到。”

陈望又笑道:“这里冷清,估计是回去了吧,我陪你去找。”

程衍见陈望三番两次阻拦自己,有些奇怪,抬头瞥了一眼对面桥口的方向,再次坚持道:“白果怕黑,我还是找一下才放心。”

陈望眉头紧皱,再要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啊!老爷叫您回去呢!”

是壮汉的声音。

陈望和程衍一齐回头,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桥下的壮汉,他嘴上没说荀彩儿的事情,但陈望已然明了。

看来都处理好了。

那也就不必拦着程衍了。

他这才同程衍告别,顺着桥往下走,临了路过壮汉身侧,负手在背后很是平静的说道:“看着点儿,一起处理了。”

壮汉从不问缘由,只点了下头。



待陈望走后,程衍赶紧跑下对面的桥口看了一眼,并未发现程岐的身影,索性又跑回到桥上,大声喊道:“程岐——”

程衍气喘吁吁的停在桥中央,此时此刻,火烧眉毛已经不足矣形容他的心情,天底下也就他自己知道,程岐现在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程岐——”

程衍又喊了一声,谁知几步以外的栏杆处,那飞舞如蛇的条制彩绸间,忽然有一道刺眼的亮光闪了过来,他下意识的转头。

什么东西?



疼,疼死了。

程岐扒着那窄窄的桥边儿,整个人和那彩绸融为一体,她竟然没被壮汉扔下去,而是将自己吊在了这里,指肚都磨得出血。

她浑身近乎虚脱,听到程衍的喊声也没力气回应,只是出于本能的不松手而已,双目刺红,不敢垂眸那湍急的江水。

绥水可是不浅,这般流速,掉下去必被淹死。

程岐的双腿在半空中蹬了两下,眼见着手指一点点的脱离石面,留下十道红褐色的痕迹,疼,真尼玛疼啊。

自从程岐决定留在这里,不再作死想着如何穿越回去后,她的体能便开始恢复,逐渐向现代的自己靠拢。

可是今夜明显没发育完全呢,怎么着也得再来半年,她才能回到自己在警校时候的全盛状态。

能空手扒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唔……疼……”

程岐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哭丧着脸盯着自己的左手腕,那消瘦的皮骨上还戴着程姝给编的五彩花绳,还特地穿了两枚珍珠呢。

妈的,全当是陪葬品了。

十指脱离。

程岐整个人悬空,下坠的那一刹那,她惊声尖叫。

“程衍——”

“我在!”

她那细的不敢轻易攥握的左手腕被人一把抄住!

同时,头顶传来程衍的回应。

而程岐猛地停住,她疼的呲牙咧嘴,好像整个人要从腋窝下被活生生的撕裂一般,颤巍着睁眼,鬓发掠耳后,她对视到那人的眸子。

雾蒙蒙如仙境般,好看。

程衍没有犹豫,脚蹬石栏一把将她拽了上来,顺手垫了一把,不叫她整个人生摔在地上,焦急的扳住她肩膀:“小岐你没事吧?”

程岐跌坐在地上,有些愕然的目视前方。

而程衍见状,还以为她是吓傻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单手将她搂在怀里,脱衣给她披上:“小岐别怕,宗玉哥哥在这儿。”

当然,忽略那人不要脸的自称宗玉哥哥的事情,程岐自是不怕的。

她之所以愣住,是因为两点。

第一,这人出现的太及时了,自己刚喊完他就出现了,这让程岐有一种‘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错觉。

第二,他喊自己小岐?

这是现代世界里,旁人唤她的小名,譬如高队长。

举个栗子,高队长每日例行的夺命三问。

——小岐!你中午吃饭了吗!

——小岐!你还没下班吗!

——小岐!你又打人了吗!

方才程衍那一喊,让她心里生出些思乡之情,更对今夜的事情感到无厘头和恐慌,摇了摇头,低低道:“我没事。”

抬头她又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程衍道:“你手上彩绳的珍珠,那光晃到我眼睛了。”

程岐松了口气,艰难的站起身来,只是吊了太久,脚软的像是刚煮好的面条,跌倒之际,一把抓住程衍的手臂。

那人瞧着程岐被磨出血的手指,皱眉背过身去:“我背你。”

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程岐扶着他的背,刚要往上窜。

“你是方才那个?”

谁知程衍猛地往前一步,对着那突然跑回桥上的壮汉质问道。

而程岐窜了个空,吧唧糊到地上。

“我靠……”

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悲哀。

程衍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将她扶起来,然后谨慎的对壮汉道:“可是陈望哥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

壮汉这时候才知道,愿来程岐骗了自己,扭动脖子,那骨骼移动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里异常渗人,却不如接下来的话。

“落下了你们两个的小命!”

壮汉说罢,直接就冲那两人奔去!

“拿命来!”他狂吼道。

程岐瞪眼,伸臂想要将程衍拦在身后,毕竟作为一名警察,她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可殊不知,程衍却先一步推开她,灵巧的躲开壮汉打来的拳头,虎钳般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壮汉的腰带,怒吼一声:“走你!”

程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壮汉……被程衍扔下去了。

半空中划过一道油腻的风景线。

噗通一声。

好像巨型屎落进了巨型马桶里!

“程衍你……”

程岐已然惊呆了,跑过去探出栏杆看了看,兴奋的举着双手的血肉模糊的中指对着那水面笑道:“Fuck you!You piece of shit!”

程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智障。

他环视四周,斟酌几秒,拉着她就往另一方的桥口下跑,冷静道:“他死不了肯定还得回来,跑去石桥那边来不及了,也会被他发现的!还是先下桥躲一躲吧!”

第50章 男女授受也亲(青云推荐加更)

“程衍!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程岐被他一路拽着跑出半里地去,她望着四处的荒凉萧瑟,心里愈发不安起来,随即体力耗尽,噗通的一声摔倒在地。

程衍恨铁不成钢道:“快起来,你不要命了!”

程岐翻身躺在地上,气喘吁吁道:“不要了,要杀就杀吧。”

说罢,张开四肢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类似任君采撷的态度。

程衍一愣,耳根不知怎的就红了,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

“有了有了!”

他一把拉起程岐,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土坡,那里有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小窑洞,勉强能塞进去两人,是锡平百姓上庙烧纸的地方。

还有个土龛挡着,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容分说,程衍拉着她躲进了土洞里,两人瞬间被残余的烟灰味包裹全身,他用脚推了推土龛,让它挡的更严实一些。

程岐和他挤在里面,那地方太小,她整个身子都叠起来了,膝盖抵着下巴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遂吭哧瘪肚的说道:“憋死我了。”

程衍半撑身瞄着外面,谨慎道:“老实点儿,谁让你乱跑的,不是还没憋死吗,给我忍着。”

程岐只得认命,用脚踢了踢他:“那人是谁啊?”

程衍道:“是陈家的人,我来找你的时候碰到陈望了。”

“陈家?”

程岐皱紧眉头,听那人又问:“你怎么回事?没事跑去琅桥那边做什么?怎么还被挂在那桥上了?”

程岐勉强的直了直身子,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的说了,只是这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两人又躲在给死人烧纸的土洞里,果不其然,在听到红衣浮尸的情节时,程衍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那尸体呢?”他问。

程岐回忆着她吊在桥上的时候,听到的些许对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郑家的人被那黑袍男淹死了,尸体应该是被陈家带走了。”话锋一转,“陈家人要荀彩儿的尸体做什么?”

程衍皱眉如深壑,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索性道:“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

程岐作为警察,最听不得这句话,用脚尖儿去踢他,谁知程衍正好回头要说话,她的靴头竟直接杵了进去。

两人对视一愣。

程衍目眦欲裂,一把推开她的腿,探出土洞去呸呸呸个不停,一边呸还一边骂着什么,只是夜晚风大没听清。

程岐呲牙轻笑,可巧看到远处寻过来的湿衣壮汉,便一把拽住程衍进土洞,那人低呼,整个人不受控的趴在了她的身上。

现在就是赌一把,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盼着壮汉深夜眼神不济,扫一眼便能忽略了他们。

程岐嘘声,弓起左腿把他的右腿往里拐,他们算是在低洼处,地面上的壮汉应该看不到,遂低低道:“你坚持一下。”

程衍算是彻底方了,而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

他正趴在程岐的身上。

嗯,对。

程岐还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脖颈处按着,隔着柔软的乌发,那属于处子女体自然散发出来的秘密幽香几乎要闻晕了他,程衍忍不住轻呼了口气,后脑勺却挨了那人重重一巴掌。

“别喘气儿,好痒。”

“不喘气儿我就憋死了。”

“方才还说我,你也给我憋住!”

程衍皱眉,恨不得一口把她耳朵咬下来,只是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身下那人浑然一哆嗦,攥拳在他腰间狠狠一搥!

“唔!”

程衍的声音突然放大。

正准备离开的壮汉听到异响,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扫视,视线掠过的地方当真如被机关枪扫射过一般狼藉。

“卧槽……程衍你把嘴松开。”

“@#¥&*%¥#@”

“松开!”

“¥#@&*%¥#@#%¥#@”

程岐无语凝噎,只得任由他咬着耳朵,再听那壮汉的声音,索性搂住程衍的腰,整个人往里侧了侧。

程衍的衣服还是明显,不如她身上的夷服更容易伪装,而那人怕程岐摔倒去外面,也伸手搂住她。

挤死了。

和程衍这样相拥抱着,连空气都要抢着呼吸,程岐脸色憋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上火的问道:“我说程衍,你好像能打过他吧,我怎么记得你方才一招就将他扔下去了。”

说罢,她往外动了动身子:“你快出去和他一决雌雄,要不然咱俩不等被他打死,就这样活活挤死了。”

程衍一愣,莫名其妙的把她又搂回来,在程岐疑惑的目光中,这人一本正经道:“我打不过他,刚才是走狗屎运。”

程岐半信半疑,也不敢去冒这个险,只得继续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听不见声响了,两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滚出那狭窄的土窑洞,程岐只觉得浑身骨头都碎了,头疼的厉害。

这里全是烧烟的味道。

“那现在怎么办啊?直接回国公府吗?”程岐道。

程衍摇头,站起身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道:“还是顺着小道回去吧,干脆去分缎坊换件衣服,这样怎么和府里交代啊。”

程岐也深觉有理,总不能说是去了饶川,看了一眼那里的饥荒情况后又连夜赶回来的吧,或是说去了矿上,那也没人信啊。

至于陈家的怪异举动。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陈家的事情怕是不能提,哪个大户人家没点儿腌臜猫腻,他们老程家还在兰台关着陈氏呢,兴许他们不张扬今夜的事,陈家那边也就作罢了。

毕竟在锡平,陈程两家是互相持平的关系,若是执意把窗户纸捅破了,还不得闹个天下大乱。

一拍即合,两人赶紧从绿荫小道往回走,那里一般是走孝的,遂也没什么人,顺利进去巷口,对面就是分缎坊。

已经是后半夜了,以往该是夜宴欢畅歌舞不休,但今夜的人或许都去了绥水畔凑热闹,街上竟没什么人,程衍掏出钥匙打开门,两人偷偷摸摸的进去,找了两件刚做好的合适衣裳准备更换。

程衍瞥了着程岐,警告道:“都转过去换,你不许偷看。”

程岐剐他一眼:“谁稀得看你。”

程衍举了举手里的衣服,很是自豪道:“你倒是想看。”

程岐懒理他的自恋,索性直接背过身去解衣服,那人低呼一声你个不要脸的,也飞速动作,直至身后那人说好了才转身。

两人互相打量着,皆露出一副‘你品味真差’的表情。

鉴于分缎坊距离国公府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这样出去万一碰到找回来的壮汉或是其余的陈家人就不好了,虽然现在府里面必定是乱成一团,但两人还是决定等天亮了再回去。

两人靠坐在门内,就听程衍道:“孟姨娘疼你,等明早回去,你就说是去琅桥那边找程岱迷路了,我又去找你了,天亮才找到。”

程岐皱眉:“凭什么,再者说了,去琅桥迷什么路啊。”

程衍疲惫的摆手:“无妨,反正大家都知道你现在脑子不灵光。”

“靠。”

程岐气鼓鼓的又问道:“那身上的衣服怎么解释。”

程衍闭上双眼:“只要平安回来,没人会注意的。”

“姑且信你一次。”

程岐也累的没了力气,索性把头靠在门板上睡了,不一会儿,寂静的屋里便响起她沉稳的呼吸声。

程衍转头看她睡觉还张个大嘴,登时满眼嫌弃,几秒后,他往程岐的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头上。

“妈的。”

程衍骂道。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成天犯智障,就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第51章 同款买起(一更)

翌日清早,程岐被那人晃醒,只觉得脖子要折断了,艰难的站起身来,嘶声道:“好端端的,怎么落枕了。”

程衍巨汗。

他昨夜肩膀抬得有点儿低,一不小心就让她落枕了。

有点尴尬。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遂不耐烦道:“谁叫你睡觉还乱动。”

程岐捂着脖子,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疼。”

程衍懒理,带着她从后仓门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赶回了侯府,果不其然,那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如此,在孟姨娘的吩咐下,甚至还惊动了梁城府的徐太守,派府兵在琅桥那边找了整整一晚上。

等两人回去后,孟姨娘这一口气松了好悬晕过去,气的直接在他二人的各掐一下,风风火火的质问他们昨夜跑哪儿去了。

程衍随口道:“昨晚太衡不见了,阿岫去找他然后走丢了,我和带的家仆去找他们了,才走回来。”

程老夫人也没太过怀疑,毕竟这俩孩子平时都听话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且见他们如此憔悴,赶紧吩咐去洗漱用朝食,再叫人去通知徐太守,把此事消了。

程岐被青黛等人簇拥着往汀兰水榭走,回头看了一眼往西井亭走的程衍,心说还真没人注意到他们换了衣服的问题。

等程衍回去西井亭的院里,程岚去着人备膳,而一直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的程岱突然冷冰冰的说道:“程衍。”

他不解的回头,心说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没礼貌。

“你在叫我?”

程衍皱眉以示不快。

而程岱不怕,他虽然很尊敬程衍,但对于他昨夜和自家智障姐姐一起消失的事情,光是方才的三言两语,他是不会信的。

“你把我姐带哪儿去了。”程岱质问。

“你姐找你去了,我找她去了。”

程衍直接回答,无论从神色还是语气,皆没有任何破绽。

程岱见状,虽然心里还存着疑虑,但也没有再继续逼问,只要人安全无恙的回来就行,便道:“宗玉哥,我姐傻乎乎的,有劳你照顾了。”

说罢,抱臂回了厢房。

对于他的狂拽酷炫,程衍表示已经习惯了,索性回屋去,辛夷已经帮他准备好了热水,他问道:“三房那边怎么样了?”

辛夷拿着毛巾,一脸的恼怒:“白果去问了,就是搪塞着不给您香坊的枚令。”攥拳切齿,“这不是欺负人吗,当初都和顾杭说好了的,谁知那人一走就变卦。”

这在程衍意料之中,他接过毛巾来擦着脸:“无妨,反正舅舅的三万两摆在那里,三房若是想要,就得给我香坊的枚令,再等等吧。”

辛夷点头:“秋后皇上要派太子北巡,又要花一大笔银子了。”

白果端着朝食进来,闻言接茬道:“是啊,听说从前是五年一回,可这才三年不到,就又来一回,虽然是咱们程家和蒋小王爷一起在锡平这边接驾,但如此巨大的花销,就算是有那矿银在后面填补,也够账上狠狠喝一壶的了。”

程衍轻笑,坐去旁边。

白果帮程衍把饭菜摆好,仍是不高兴的说道:“您还笑呢,这别提得有多折腾了,太子来一回就住小几天,可咱们要准备小半年呢。”

程衍咀嚼着含糊道:“华府那边已经开始拾掇了?”

华府是程蒋两家十余年前就筑好的七进府邸,当年流水般的银子花下去,才换来这么一个人间仙境,正是用来给太子接驾的。

不过也只有太子北巡才能开,平日里守得严,连看都不能看。

“年前皇上的折子一下来,三房那边就已经在弄了,这可是巴结太子的好机会。”白果嘟囔道。

程衍听着倒也了然,说是北巡,不过就是让太子来看一看,他们程家在锡平待的老不老实吗。

绥水以北的土皇帝,这戏称可好说不好听啊,更何况是在听到小心眼儿的皇上耳朵里,多扎人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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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那日‘走丢’的事情,程岐又好几日没有去朱雀楼,不用成日和韩岄等人撕逼当然是好,但这样闷着也不是办法。

到了当初和冯宜约定好的那天,程岐索性由二婶郑氏带着她和三岁的程珣一起去拜璞庙了,这也是程老夫人的意思。

程岐这几个月,可是混乱的很。

等到了那里,冯宜还真没有失言,她由婢子护着,穿着那条用橘红色厚缎做的直裙从庙里款款而出。

这直裙上的花样是分缎坊的十余位绣娘呕心沥血而成,融合了上京和锡平的特色,再加上程衍巧妙的设计,遂十分亮眼,再配浅一色的纱制披帛,如天仙临凡般艳丽动人。

冯宜和她对视一眼,莞尔轻笑。

这笑犹如六月徐风,吹的其余上庙的香客头昏眼花。

美,太美了。

“这直裙的料子……这是程家出的厚缎吧!”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嘴,那些上庙来的姑娘妇人听了,一下子眼睛亮光,有的还不等进庙便乘车往回赶,势必要买到冯宜的同款。

那本来还算流缓的人群瞬间拥挤起来,郑氏赶紧叫随行的婆子们护住程岐和程珣,并且略带迷茫道:“怎么了这是?”

程岐知道这些冯宜的脑残粉肯定都回去分缎坊shopping了,遂挤过去和冯宜道了声谢,准备乘车回去。

那人却叫住她,笑的温婉大方:“阿岫,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程岐忙不迭的点头,人家可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拍着胸脯一本正经道:“当然,我可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冯宜捂嘴轻笑,羞赧片刻才道:“你知道……秋白哥哥喜欢什么样的绣样吗?是……双鸭浮水吗?”

程岐明知这人喜欢自家大哥,也不点破,冯宜这般优秀,自己随手一个成人之美也没什么。

只是她扶着下巴仔细的想了想,好像没在程岚的身旁看到什么双鸭浮水的图案,是以摇了摇头。

冯宜面色为难,略显失落。

程岐忙道:“不过冯宜姐姐女红好是出了名的,听说你还会那早已失传的飞翅针法,不必什么双鸭浮水,怕是随便绣朵花都能引得蝴蝶来呢,不如……就绣木兰花吧。”

冯宜听着,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也好,重在心意,这木兰花虽然随处的见,但总是凋的话,绣在荷包上,就能留的长久了。”

程岐笑着颔首,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这才同她道别。

和郑氏两人乘车回了分缎坊,刚一下车,程岐仿佛回到了现代双十一的大卖场,水泄不通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分缎坊。

怎么说。

大家拼命的往里挤,好像三天的便秘终于要见天日了般!

第52章 穿衣服是为了什么(青云推荐加更)

郑氏吓了一跳,程家缎庄的生意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分缎坊更是常年不盈利,怎的今日门庭若市,要吓死个人。

“沙漠,小心挤伤了你。”

郑氏拉住欲挤进去的程岐,好心担忧道:“还是先回去吧。”

程岐哪里肯,这会儿里面肯定忙疯了,这可是一举消灭那分缎坊存货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二婶,您带着夷玉先回去吧,这边有程衍呢。”

说罢,她拿开郑氏的手,以旱地站着游泳的方式挤进人群里,看的郑氏心揪着,生怕她胳膊腿受伤,再者说了,这也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阿岫姐姐呢?”

程珣在郑氏怀里,眨着大眼睛说道。

郑氏笑道:“姐姐一会儿就回来。”瞥眼远处一褐衫男子,那是老程家的七庄总账房谭丕,遂道,“谭管事?”

谭丕年近半百,素来沉稳,可今日闻得分缎坊前的奇观,过来这么一瞧,那双永远沉肃的眸子,难得多了些惊色。

这程衍到底做了什么?

谭丕走过去,对郑氏道:“二夫人。”

郑氏往后让了让,生怕那人群涌出来伤到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分缎坊的生意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谭丕也是一头雾水,摇头道:“这老奴也不知道。”精明的视线如钩子般勾到那人群里的程衍,“看来宗玉少爷实是后生可畏啊。”

郑氏无奈轻笑,倒也没什么嫉妒之意:“是啊,当初二爷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今日也终于让宗玉给填补上了。”

话锋一转,她又担忧道:“可是这厚缎不菲啊。”

果不其然,郑氏所担心的价格问题,在来抢货的一众姑娘妇人里炸开了锅,更何况,这还是比较闷热的厚缎。

有点儿小贵,穿着也不划算啊。

见方才还在疯抢的众人犹豫着停下来,听到价格后面面相觑,程衍和辛夷有些摸不着头绪。

再看程岐,那人眼珠轻转,索性叫伙计搬了个椅子站在上面,伸手用力的拍着响,开始了今日的一份忽悠。

“大家听我说!一分钱一分货!别看这缎子贵!但是这料子可是上京进来的!是上京最流行的厚缎!”

程岐继续大声道:“大家平常买一匹缎子裁了衣裳能穿一年!这个买回去能穿三年!你们算一算!其实是不是一样的!”

谭丕在不远处听着,面色沉静。

话说在锡平,谁家卖缎子也没有这么宣传的,别说是因为冯宜给带了一波热度,就是程岐这狗长犄角闹洋事的作风,也够看一会儿的了。

程岐毫不拘束,见那些姑娘妇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对嘛!这厚缎贵就有它贵的道理!这缎子裁成衣裙后往身上一穿!那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夫君看了添恩爱!孩子看了敬妈妈!自己看了笑哈哈!仇人看了想自杀!”

青黛实在是憋不住笑,微微侧过身去,却发现程岐站在那椅子上大肆打广告的时候,程衍正扶着那椅子背,怕她摔倒。

她欣慰轻笑,转头又听程岐一本正经的说道:“而且我问你。”

那人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其中一位妇人说道:“大嫂!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说!咱们女人家穿衣服是为了什么?”

大嫂突然被cue,有些蒙愣,然后才道:“蔽体?”

“太肤浅!”

程岐皱眉,又跳上椅子,大声道:“我告诉你们大家!咱们女人家穿衣服不是为了蔽体!蔽体咋不裹麻袋上街!更不是为了舒适!舒适咋不穿寝衣上街!总的来说就两个字!好看!”

她拿起一匹厚缎,指着道:“这缎子好不好看!”

“好看!”

下面一呼百应。

程岐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又喊道:“一匹六钱贵不贵!”

“不贵!”

“那你们要不要买!”

“要!”

“要买什么!”

“买厚缎!”

“谁要买厚缎!”

“我!”

“好!”

程岐挥手,忙不迭的喊道:“快把剩下的缎子搬出来!今个儿前十名的消费者一律八折!按四钱价卖——”

她说完,众人更是如狼见肥肉,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而随着那山呼海啸,人群又往前挤了挤。

程衍被迫退后,看着程岐一副北派传销大师的模样,有些担心。

“小心。”

他扶着程岐下来,可那人根本不受控制,稳住众人后,程岐挤到那堆缎子的前面,说道:“人人都有份!大家不要抢啊!”

“切,一匹破缎子值什么六钱。”

突然有人破坏气氛。

谭丕转身看过去,原是位二十出头的男子,衣着普通,听到缎子卖六钱,那表情很是不屑。

而那男子说完,程岐听到,和那几十位女子一起,犹如在军营里听到向右看齐的命令般,齐刷刷的投眼过去,吓了男子一跳。

程岐眉毛倒竖,推开人群就走了过去,指着他鼻子说道:“这可是冯宜姑娘爱穿的缎子!你敢说冯宜的衣着品味不值六钱吗!你这是在质疑冯宜的审美吗!你是在挑战姑奶奶我的极限吗!”

这锡平一板砖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冯宜的脑残粉,不论男女,程岐这洋洋洒洒的,登时把那男子架到了火堆上。

他顶不住众人的目光和责骂,灰头土脸的逃走了,程岐得意轻笑,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好看极了。

“姑娘啊。”

一位微微发福的妇人挤过来,手拿着一匹粉色缎子笑道:“您看我穿这个颜色怎么样?”

程岐举着大拇指:“好品味!”

妇人哈哈一笑,胸有成竹道:“我家那个刚填了房!等我回去穿上这身衣裳!让他悔的肠子发青!”

程岐咂嘴,扬手道:“我说的好看是咱们好看!谁说女人穿衣服就是给男人看的!咱们穿衣服!是要自己好看!出的厅堂的要漂亮!下得厨房的要更漂亮!天天都是精装本!你不打扮!谁帮你啊!”

“对对对!”

妇人笑得更开了:“姑娘说得对!”

“姑娘姑娘!”

又有个女孩儿挤过来:“我穿这个颜色会不会显得太黑啊?”

程岐瞧着她那仿佛非洲旅游回来的肤色,禁了禁鼻子,见她还拿了一匹亮黄色的缎子,算是破罐子破摔吧。

毕竟这女孩儿看上去看高兴。

“不黑。”

程岐比划着笑道:“黑点儿也没事,多健康啊。”

“这个这个,嫂子这个暗点儿的颜色显瘦!”

“别啊!换个亮堂的!显得姑娘气色好!”

“拿这匹!多衬气质啊!”

她撺掇在人群中,笑声清脆。

程衍在旁收钱,忙的是不亦乐乎,转头看了一眼程岐那笑靥如花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十分欢喜。

远处的郑氏瞧着那缎子山一匹匹的减少,也终于松了口气。

“还真是有办法。”

谭丕负手,闻言沉肃道:“看来香坊那边的枚令,三爷给也得给,不给也该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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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就揍你(一更)

又忙活了好一阵,见程衍这边应对的差不多了,程岐便挤出去准备回国公府,毕竟她也是一名正经大家闺秀,不能太抛头露面。

等回去国公府,还不等进去,就听府门前的家厮说道:“对了岐姑娘,方才一位姓马的姑娘上门,说是来看您的。”

程岐一听就知道是马祯,估计是自己许久没去朱雀楼,不放心遂过来探望的吧,她四处看了看:“是听说我没在府里就回去了吗?”

谁知家厮摇头:“碰巧文常少爷回来,就带马姑娘进府去了,说是引她到汀兰水榭那边等您。”

程岐直接瞪眼,不可思议道:“你说程铭带他进去了!”

家厮被她吓了一跳,不安的点了点头。

程岐还是愕然:“你是说那个程铭?”

那个三房席姨娘的长子!

那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

那个恶劣纨绔,和东府的程杭被锡平人戏称为奸狼狈的程铭?

那个连作为一只狗的铜钱儿都万分嫌弃,甚至不稀罕在他腿边撒尿的程铭?

程岐盯着家厮,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程铭带她进府,你咋不直接把马祯扔山上,让她被野狼吃了呢!”

家厮一头雾水,那人恨不得飞起一脚。

妈的,你是程家的家仆。

自己家少爷什么逼样,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家厮被她看的芒刺在背,却也是心明镜的为难,他不敢拦啊,程铭可是三房的长子,在锡平春风得意着呢。

不能说是掌上明珠,也得是掌上的一条臭粑粑橛子。

就算再不堪,那也是在掌上放着呢。

程岐不愿在这继续墨迹,提裙赶紧迈门槛:“快点儿告诉我,马祯是什么时候来的?”

家厮忙道:“脚前脚后。”

程岐脚步匆匆:“来得及来得及。”

家厮也担心马祯被那人吃豆腐,满心期盼道:“姑娘快点儿!”

程岐一急,东北口音就出来了。

“麻溜利索的!”



而另一边,被程铭带进府的马祯当真是站立难安,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人是程铭,瞬间觉得自己羊入虎口。

天老爷,怎么是他啊。

程铭就走在她身后,偶尔搭两句话茬儿,那双被色欲常年浸染的眸子透着些许戏谑,紧盯着马祯的玉颈不肯松开。

都说马家姑娘是白玉壶转世,今日见这脖弯弧度,果真名不虚传。

那女儿家的曼妙幽香几乎要扑面而来了。

这人要是一不正经,那整天必定满脑子污秽,程铭便是典型,他刚从冠玉楼出来,没有好货就没玩,这会儿倒是燥热满身。

尤其今日偏热,马祯一身白纱裙缥缈多姿的很。

程铭有把握,他知道就算骚扰了马祯也无妨,马家难不成还有胆子和程家当面对峙吗?

再者说了,若是事情传出去,自己反正早就臭了街了,再泼一盆子脏水也无妨,倒是那马祯名声毁了的话,就得被逐出朱雀楼,再无进宫的机会了。

他想着,唇角勾笑,往前加快走了两步。

而前面走着的马祯突然感觉到一阵湿热气,竟然直接喷拂脖颈肌肤而来,她吓得浑身一哆嗦,缩着手转身看那人。

程铭眼含坏笑:“幼卿怎么了?”

马祯唇瓣微白,听他唤自己幼名,只觉得恶心又厌烦,正好两人已经到了汀兰水榭前的小卵石路上,便道:“汀兰水榭到了,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文常少爷留步吧。”

程铭见这里无人,索性往前去拉她的手:“幼卿,别这么生分,你和程岐交好,我自然也以妹妹待你,唤我文常哥哥。”

马祯往后退着,脸色委屈的快哭了:“不……不了。”

说罢,绕过他跑去汀兰水榭的院门,可巧细辛在三楼洒扫,那院门便没关,她推门进去,刚跑到石桥中央,却被那人轻而易举的赶上。

程铭一把拽住她,笑吟吟道:“你跑什么啊。”

马祯眼圈逐渐红了起来,死命的挣脱着他:“你放开我。”

“小心。”

程铭的语气促狭的让人恶心,是那种自我良好但实际上啥狗屁也不是的状态,他环过马祯的柔软娇躯,更觉得甜美,不肯松开。

马祯梨花带雨,悔不该今日来程府。

若是被这畜生糟践了,她就一猛子扎进这园湖里淹死!

正当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忽听院门口传来一人厉斥。

“程文常!”

程岐来的太突然,登时把程铭吓的一萎,茫然转头去看,谁知迎面竟是一记粉嫩重拳,直打得他趔趄两步,哎呦栽进了园湖里。

“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那湖水给没顶了,还咕嘟嘟冒了几个泡。

程岐视而不见,恨不得他直接淹死,站直抓住马祯,帮她把凌乱的领口整理好,不断的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马祯吓坏了,眼泪根本止不住,眼瞥爬上来的程铭,那人水鬼一般,吓得一把抓住程岐的袖子,往她后面躲着:“阿岫……我怕。”

程岐转过身,瞧着湿身却不诱惑的那人,冷冰冰道:“程铭,幼卿是我的朋友,你也太失礼了吧。”

程铭目眦欲裂,指着湿透了的自己恶狠狠道:“你敢打我!”

程岐丝毫不惧,抱臂道:“就揍你怎么了!”

程铭见程岐竟然敢和自己叫号,气极反笑,淅淅沥沥的往前走了几步,指向战战兢兢的马祯,道出那句咸猪手的经典名言。

“穿成这样还不让碰了?”

程铭说完,得意的抬着下巴,一副欠揍的样子。

而程岐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是热油锅溅了冷水花,直接炸了!

靠!

要打人?

要打人!

咸猪手还理直气壮的!

管你是公交地铁还是这空空石桥!

不打你都对不起读者老爷!

程岐握紧拳头,趁他不注意上前又是一记重拳!

程铭自幼不练武功,自十二岁开荤到现在,身体机能别说和程衍程岱相比,就连程岐都打不过,哀嚎一声又栽进水里去!

“妈的!”

程铭再次挣扎着浮出水面,不等回嘴,就听程岐在头十分解气的骂道:“长得这么欠揍还不让人打啦!”

马祯怕闹出事来,赶紧拉住她:“阿岫。”

程岐蔑然道:“瞧他那张脸,长得好像防狼喷雾的靶子似的。”对着马祯指着程铭,“这就是没有鞋底子啊!我非抽死他丫的不可!”

“文常少爷——”

程铭的贴身小厮石斛跑了进来,他跑的特别着急,累的跟王八蛋似的,眼睛一扫这三人,立刻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他赶紧给马祯赔不是,又给程岐打包票,这才把程铭拽上来,脱衣服给他裹住,使劲的往出拽:“少爷!少爷!三老爷找您呢!”

程铭被淹的迷迷糊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石斛趁机连推带踹的带回去了。

马祯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程岐皱眉:“对不起,程铭那个王八蛋没伤到你吧?”

马祯摇了摇头,虽然手还在抖,但没有过多抱怨,问及她近些日子的状况,程岐答了,随后带她上楼去更换衣服整理发髻,还不忘了走一步骂一句。

回去的路上,程铭不停的打喷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骂的。

第54章 香坊的枚令(青云推荐加更)

畅音阁的堂屋里,谭丕走进来,程云夺叫他坐下,他刚刚听说了分缎坊那边的事,迫不及待的要问,又见石斛出现。

他不安道:“三爷,文常少爷那边……”

程云夺一听程铭的名字就觉得头疼,厉斥:“人呢!”

石斛吓得噗通跪下:“三老爷别恼。”无奈道出实情,“文常少爷对马家姑娘……手脚不老实,竟追到汀兰水榭,被岐姑娘打的落进了那碧湖水里,这会儿正在碧螺居换衣服,您……等……等一下。”

程云夺听着,猛地拍案,震的那茶杯溅水。

“这小畜生!”

季氏在旁冷笑,瞥眼左手边坐立难安的席姨娘,说出来的话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席氏,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成日给三爷添麻烦不说,还被自己妹妹打得落花流水,叫人笑话。”

席氏为难,打量着神色铁青的程云夺:“老爷我……”

“够了。”

程云夺不愿多提,伸手揉了揉山根,今天他叫程铭回来,是想让他来听听事,毕竟程珏还小,程铭可是自己的长子和首选接班人。

这七庄生意他为什么死把着不松手,被孟姨娘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撒手任何一庄,不就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吗!

他倒好,三天两头的闯祸。

“给老子把他抓来!”

程云夺又道,而石斛只得照做,他把还在咳嗽的那人带来,程铭的头发还湿着,脸色被淹的有些惨白。

席氏心疼,却不敢多言语,只恨铁不成钢。

同样是一母所生的亲生兄弟,怎的伯礼就那么乖巧可怕,文常却这样让人着急上火,操心不停。

程云夺叫程铭坐下,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又叫柳华上热茶给他,这才对谭丕道:“谭管事,分缎坊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丕没急着回答,而是道:“三爷,不请二爷来吗?”

程云夺随意摆手:“二哥肯定已经知道了,分缎坊的囤货就是他当年的错失,若请他过来,不是戳他肺管子吗,罢了吧。”

谭丕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才将白日所见皆娓娓道来,听得程云夺是双眼瞪大,愕然道:“冯宜?你说因为冯宜穿了那厚缎……所以才招得这梁城无数女子去买的?”

谭丕颔首:“听说是这样。”

程云夺还是不解:“那冯宜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同龄人的关系也冷淡淡的,怎么会答应帮他们呢?”

喝了热茶,稍微缓过来的程铭低低道:“爹您不知道,冯宜好像喜欢秋白那小子,端午那天在石桥上,有人看到他俩说话来着。”

谭丕也道:“不错,那冯宜的妹妹冯瑟不也是和岐姑娘同在朱雀楼做秀女吗,估计她也帮了不少的忙”

程云夺咂嘴,登时觉得自己失算了,砸拳椅子把手:“没想到这回长房的几个小兔崽子还联起手来了,还学会找帮手了。”

季氏好像对给自己夫君泼冷水有瘾,闻言不屑道:“是啊,你可是人家三叔,可人家偏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横扒拉竖挡着。”

谭丕似笑非笑,瞥眼程云夺,那人正在气头上,被季氏火上浇油的青筋都冒出来了,遂道:“三爷,既然这回程衍那帮孩子没把事情告诉您,那他们这意思,也是秃头上的虱子了。”

程铭憋住喷嚏,赶紧道:“他们敢背着爹做事?”

程云夺剐他一眼,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把分缎坊的囤货卖出去才是正事,但这笔厚银子……对了。

他刚要问,谭丕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淡淡道:“三爷,账上都记着呢,分坊里的厚缎不下三千匹,就照今天这样子,怕是一两个月就能清仓了,一匹最低六钱,这些都卖了,不下两千五百两。”

程铭一下坐直:“两千五百两!”

谭丕点头道:“这还是少的。”脑海里精明的算着,“当初二爷花了三千多两从上京进这些厚缎,连着路费人力,得近四千两,眼下虽不能盈利,但回本也差不多了。”

季氏抿了口清茶,冷淡道:“那又有什么用,缎庄现在归人家程衍了,账不也单劈出去吗,挣多挣少都是人家的。”

“你!”

程云夺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甩她脸上,不耐烦的叫她和席氏出去该干啥干啥,然后道:“也罢,有陈家压着,缎庄怎么折腾也红火不起来,给了程衍也没什么。”

说罢,又以便秘般的表情扶额:“只是香坊这边不能松啊,鲁阳那边的新货就在路上,要是卖不好,就得砸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

谭丕执清茶淡笑道。

程云夺茫然抬头,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他贪心大哥这七庄生意的心思是真的,可卖力做生意也是真的。

“你说什么?”他不解道。

谭丕冷淡道:“若把香坊的生意给宗玉少爷,砸不砸都有另外六庄接着,老奴算过了,账上的余银够收拾烂摊子的。”

程云夺听出他的话中深意,低低道:“你的意思是?”

谭丕也不转弯抹角:“三爷就把香坊的生意全全给了宗玉少爷又能怎样,大不了就赔了,程家左右不倒,更何况,当初可是顾杭和老夫人要求您把香坊给程衍的,出了事,他们必定也得管。”

经他这么一说,程云夺也反应过来。

是啊。

到时候他在暗中捅咕两下,程衍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做生意可不是靠今日这般小聪明就行的,到时候他肯定砸锅。

至时也叫阖锡平知道,也叫母亲和长房等人知道,程家这七庄生意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活,转出去就是个死。

眼下放手,不仅能显得自己对这七庄的不贪不惦,还能兑现和顾杭的诺言交易,让他知道,把香坊给程衍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啊哈哈哈哈——

程云夺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谭丕,两人做了十余年的多年奴仆,已是心照不宣。

“把香坊的枚令支给他吧。”程云夺道。

谭丕笑着起身道:“老奴知道了,那三爷休息,老奴走了。”

程铭索性也随着他往出走,临了还不忘问道:“谭管事,宝儿是不是快过生辰了,不知宝儿素来喜欢什么?”

谭丕目视前方,平静道:“犬女卑贱,不值得文常少爷烦心。”

说着,先一步出去畅音阁。

正好碰到刚回来的程姝,谭丕点头行礼离开,而程姝继续往里走,和程铭一照面,那人不知死活道:“玉儿,马祯走了吗?”

提到马祯,程姝的神色瞬间凝冷。

那一刻,她无有往日温柔,尽是冰封千里的无情,目光如刀子似的。

看得人肝儿颤。

“马祯已经走了。”

程姝扔下这句话,进院去了。

而程铭在原地眨了眨眼,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妹的,微咽口水,裹紧衣服回碧螺居,冷风一吹,冻得也没心思再惦记谭管事的女儿了。

第55章 琼瑶式表白(一更)

自那日端午过后,陈家和郑家都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程岐想着,当夜的事情估计可以翻页了,毕竟自己和程衍可是守口如瓶,加上那人终于接手了缎庄和香坊,日子逐渐步上正轨。

朱雀楼那边,听马祯和冯瑟说起,程岐才知道,那韩岄许久不肯来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惦记着秋末的太子北巡。

到时候锡平所有的仕宦大族都要来接驾,韩岄可是葛使君的亲外甥女,必定要赚一回脸面,所以正在家减肥呢。

听说她这回下了狠心,每日要花两个时辰全身抹药,然后再用白布将自己紧紧的裹起来,活脱脱cos古代版木乃伊。

程岐扶额,心说这又是何必,到时候太子妃也会随行,韩岄这样上蹿下跳的惹了眼,目的没达到不说,再叫太子妃生气。

不过转念一想,韩岄和韩家将目标从皇帝转移到太子身上,也是心明镜韩岄不会入选了,比起女儿的余生幸福,还是家族前途要紧。

在韩家人看来,若真能把韩岄塞进太子的被窝里,就算叫她后半辈子溃烂在北东宫的角落里,也是值得。

等太子登基,他们韩家就是半个国舅族了。

当然这些,程岐是不在乎的,她只觉得没有韩岄的朱雀楼少了很多以往的戾气,大家也能表面和睦,左右万菁菁没有靠山也不敢造次。

转眼又是七日过,阿桥去朱雀楼接程岐回府,却不见程衍,那人先稳住要炸庙的冯瑟,赶紧问道:“程衍呢?”

阿桥忙道:“缎庄那边有点儿忙,宗玉少爷走不开。”

冯瑟闻言,气鼓鼓的瞪了一眼程岐,那人赶紧上车离开,生怕冯瑟会张嘴咬自己一口,毕竟花痴的力量不可小觑。

等马车进了城后,程岐见天色还早,便去了缎庄看看,荣婶见她进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道:“是岐姑娘啊,可是刚回来?”

程岐点头,瞧着屋内大家忙活的紧,欣慰道:“诸位辛苦了。”

荣婶笑道:“我们啊不怕辛苦,就怕不辛苦。”想要摸一摸程岐的手臂却又没敢,“这回可是多亏了姑娘啊,这批厚缎子再有一百余匹就能清仓了,账上那边也填的差不多了,再卖就是净利了。”

程岐微微皱眉:“还有一百余匹?”

荣婶道:“是啊,这几日来买厚缎的人明显少了。”

程岐倒也理解,毕竟生意过了巅峰期就进入倦怠,大家头脑冷静下来,谁傻啊,大夏天来买这厚缎穿,就为了向冯宜看齐。

岂非画虎不成反类犬吗。

那日她忽悠的舌头都快断了,能卖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

“既然现在已经回本了,那就不用担心了。”

程岐笑道:“这段时间大伙辛苦了,到时候我和程衍商量,月底发薪的时候加点儿旁赏,当成庆祝也好啊。”

“多谢姑娘了。”

“有劳姑娘惦记着呢。”

屋内的一众绣娘皆露出满面欣喜,荣婶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这程家的缎庄生意被陈家压了这么多年,难得见了亮光啊。

她盯着四处打量的程岐,心说这哪里像是着了邪祟,这分明是开了灵窍,脱胎换骨啊。

从前的程岐她看着觉得心憋屈,现在活泼开朗,才是招人喜爱。

“对了。”

程岐这才想起来:“程衍呢?”

荣婶指了一下后门:“好像去后仓清点了吧,我送姑娘过去。”

程岐推拒,让她们继续绣样,随即独自一人出去后门,顺着那石板路走去后仓院门,可还不等进去,就听里面有女声轻唤。

“宗玉哥哥!”

程岐的脚步猛的刹在原地,方才那道女声甜腻的很,就听这么一句她都觉得自己要得糖尿病了,靠着墙又听了听。

程衍那平淡的声音作为回应。

“是宝儿啊。”

程岐这才知道,原来那道女声的主人是谭宝儿,也就是他们程家七庄老账房谭丕的独女,今年才十二岁的那位小家碧玉。

虽然她没见过,但听这声音,也绝对错不了。

“宗玉哥哥,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明日啊。”

“明日是什么正日子吗?”

“明日是宝儿的生辰啊,过了明日,宝儿就十三岁了。”

感觉这对话的走向有些蹊跷,程岐索性轻跃而起,扒住那墙头往下看着,果不其然,这谭宝儿还真是个美女。

鲜奶肌肤,黑亮眸子,往那一站白的都刺眼,连脖颈处的皮下血管都依稀可见,此刻负手在衣裙后,盯着小巧绣鞋,可爱的要命。

程岐在心里道:漂亮,真尼玛漂亮。

可她忘了,自己也是锡平出了名的俊俏。

“那宝儿想要什么礼物吗?”

程衍平静的看着那人。

谭宝儿因着皮肤太白,脸色稍微红些就很明显,她不知道程衍是故意掩饰还是真的不解风情,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针脚不是很细密,但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宝儿不要宗玉哥哥的礼物,但要请哥哥收下这个。”

谭宝儿递过去,眼眸情动的说道:“宗玉哥哥,这是宝儿花了三天三夜才绣好的,上面是宝儿最喜欢的白莲花,好看吗?”

程衍没接:“既然这么珍贵,你还是收回去吧。”

谭宝儿固执的摇了摇头,再往前递:“这个绣来就是为了给宗玉哥哥的。”硬塞给他,“因为……它从前面看是一个荷包,它从后面看是一个荷包,它从左面看是一个荷包,它从右面看是一个荷包,它从上面看是一个荷包,它从下面看还是一个荷包。”

程岐趴在墙头上听着,只觉得好像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这个谭宝儿小名叫紫菱吧,这哪是白莲花啊,这是大奇葩吧!

程衍也听得直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宗玉哥哥。”

谭宝儿倒也不犹豫,上前两步,神色明亮:“宝儿欢喜你,当宝儿绣这荷包绣累了的时候,就会想想宗玉哥哥。”

她垂眸,黑密的睫毛轻颤着:“缝第一针的时候,想你想你想你,缝第二针的时候,想你想你想你,缝第三针的时候,想你想你想你,缝第四针……”

“哈哈哈哈哈哈——”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程岐实在是憋不住了。

而院中的两人闻声皆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谁知程岐笑的没了力气,双臂一松,整个人消失在一丈多高的墙头。

“我靠!”

那可是将近四米!

程衍瞪眼,旋风般的跑了出去。

“你个智障!”

第56章 吃醋……伤身(青云推荐加更)

程岐没有摔到地上。

而是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程衍停在院门口,他的手还没有松开那半身高的木门,就见程岐被谭丕的儿子谭白抱在怀里,那人还吓得搂住了谭白的脖子。

“岐姑娘?”

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温和的问候,程岐缓缓的睁开眼睛,见自己没有摔个大屁墩儿,整个人登时松泛下来。

“岐姑娘,您没事吧。”

谭白接着问道。

程岐这才缓过神来,茫然抬头。

桃泛的瞳孔略微轻颤,胸腔下的那颗心脏很明显的空了一拍。

谭白不光声音温柔,长得也温柔,气质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他穿着一袭乌白墨纹的薄衫,隔着那衣料,可以摸到其余的温度。

对视着那双润玉般的眸子,程岐有些痴,都忘记下来了。

娘哎,是古代人太好看,还是现代人太磕碜。

怎么自从穿越过来后,就有种锡平梁城便地是美男的感觉呢,就连那个王八蛋程铭,都长得可圈可点。

“我……我没事。”

程岐小声道。

她可能愣神间便忘了下来,谁知谭白也没有放下她的意思,瞧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的呆滞样子,也淡笑道:“姑娘没事就好。”

这一幕,简直要辣瞎程衍的眼。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就在五步远。

这两人难道看不见自己吗?

更何况,见程岐被谭白抱着,程衍不知为何,觉得抓心挠肝的别扭,好像刚端出锅的白豆腐,吧唧一下糊脚面上的感觉。

不行,程岐现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棵白菜。

哪来的猪都别想拱走!

“程岐!”

程衍暴喝一声。

险些被谭白迷晕的程岐猛地清醒,赶紧从他怀里跳下来,然后整个人就被程衍拽到旁边去,脸上也挨了这人的狠狠一掐。

“啊!疼!”

程岐好悬把口水甩出来,愤怒的打开程衍的手,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屁股上,程衍不察,受力直接扑到了对面墙上!

“我靠!”他惊呼。

谭白和谭宝儿同时目睹了这一幕。

两对兄妹。

一对很正常,一对不仅不正常,还要互相残杀。

果然,这后天搭伙的就是不行。

谭宝儿赶紧扶住摇摇晃晃的程衍,关切道:“宗玉哥哥,你没有伤到哪儿吧?”抬眼对程岐慢条斯理的埋怨道,“岐姑娘怎么这样,姑娘家家的总动什么手啊,也太粗鲁了不是。”

程岐瞪眼指着程衍,那人被程岐的笏头履踢到了某处,整个人绷的要多紧有多紧,因为只要放松下来,就很痛很痛。

“是他先掐我的!”

程岐为自己申诉道。

“掐你怎么了!”

程衍也不甘示弱,想要上前去拽她,谁知道刚走出两步又被那痛楚挟制的停在原地,双腿并紧,整个人如断臂维纳斯般。

唯一的区别就是,程衍有双臂且还保持在半空中。

那步伐,好像是裤子脱到脚踝在蹲马桶,突然发现没有纸,然后一扭一扭的去取新的厕纸一样,是那样的有实践生活。

而谭白看着程衍的嘴唇都白了,就知道有多疼了,他略微皱眉,向这人投去自己最诚挚的问候和同情,还有理解。

“程岐,你没事……趴墙头干什么。”

程衍咬牙挺住,指着程岐道:“你真是……以丁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我现在就回国公府,我去向孟姨娘告状。”

说罢,他转身就走。

程岐一骇,可不想让孟姨娘知道,谁知她正准备追,却发现程衍的步伐依旧慢的像是小脚老太太,速度丝毫不足为惧。

趁这个时候!

程岐冲谭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就是……谭明玉?”

她对这个名字很敏感,因为原主就对谭白极其倾心,她如今穿越来落在原主的身上,情感有时也会受到她不多不少的影响。

谭白颔首:“是。”略微疑惑,“姑娘不记得我了吗?”

程岐忙摇头道:“当然没有,就是……”

话说一半,她瞧见程衍突然抬头倒抽一口气,然后紧咬牙关,不但坚强的直起了腰板,还逞能的提速了。

见程衍大步流星的往出走,程岐根本来不及再说什么,三两步的追出去,喊道:“程衍!你给我站住——”

而原地的谭白目送他们离开,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瞥眼失落的谭宝儿,“荷包送给程宗玉了?”

谭宝儿落寞的摇头,把荷包捂在胸口,低低的念道:“留情容易守心难,动心容易痴心难,可我是不会放弃的。”

谭白皱眉,对于自家妹妹的轴性格,他也无可奈何:“若是他没有过继到国公府,仍在山华府的话,你还有可能,可是他现在是国公府程家长房的孙子,以后是要接家业的,你够不上他的。”

谭宝儿仍是固执道:“秋水本无波,遽而生涟漪,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眼睛锃亮,“我会让宗玉哥哥看到我的真心,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他回头,到时候一起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谭白听不下去,索性转身走了。

只有谭宝儿还沉浸在美梦里,天真的念叨着:“朝朝暮暮不妨踏遍红尘路,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

……

另一边,程岐一路追程衍到缎庄外的街上,见街上来往的行人如潮般,只得停下奔跑,跟着那人道:“你……可别生气。”

程衍刚受了伤,只觉得心里有点儿小委屈,毕竟这已经是第四回被她伤害了,但满街都是人,他也没办法发作。

“对了。”

程衍提起一事来:“我听太衡说起,他说东府的白老夫人要把程棠嫁给那东大巷的樊家老爷。”

程岐浑然一愣:“就是那个满口金牙,还瘸了条腿的樊平?”

程衍点头:“太衡也是在学府听东府的程澈说的。”

程岐皱眉:“程澈那小子才七岁,听得懂什么。”

“人小,但精着呢。”

程衍道:“这既然是白老夫人的意思,倒也有几分可能,毕竟樊平的茶叶生意是锡平头一份,再者说了,秀英姑父当年是从沂北招赘上门的,程棠说是程家人,但那也是随了姑姑的姓,说到底还是贾家的孙女儿,白老夫人才不会重视。”

程岐不服:“那照这么说,她亲哥哥程杭也是贾家人,我看白老夫人倒是挺上心,还把他惯成如今那混不吝的样子。”

程衍无奈一笑,到底还是重男轻女。

白老夫人这样,就是要用孙女的余生幸福,换孙子的未来前程。

只是若真让程棠嫁去樊家,听着都让人膈应。

这个樊家老爷樊平,也是在锡平白手起家的,发迹之后仍是暴发户心态,妻子孙氏老早亡故,他再没续弦,却添妾室无数,家里面的美人捆起来,能填个万人坑。

程棠这样的,扔进坑里,怕是连个响都没有。

正当程衍不停唏嘘的时候,街边的梨汁摊儿忽然扑过来一人,他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头发乱遭如鸟窝,唯独一双眼睛在看到程衍之后,焕发出无尽的活力和生机!

“宗玉少爷!可盼到您了!”

那人大声笑道。

第57章 庞光和壮阳药

那人这么一扑,程衍往后一退,就见他吧唧糊在了脚前,不过他丝毫不在乎,拍打着起身,伸手道:“宗玉少爷您好。”

望着那人指缝里的干泥黑皴,程衍望而生畏,但凭借着自幼自学的良好教养,他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你是?”

程岐在旁多嘴:“程衍,这人是投你的亲戚吗?”

程衍闻言瞥眼,随手指了一下程家药坊的方向:“去,让周老郎中给你开两剂名目的药,你这是什么眼神。”

他本意是玩笑,但那人却看准时机,一把将他的手握住,然后往前身一拉,兴奋道:“可算摸到真人了!我最最亲爱的程宗玉少爷啊!”

程衍一直没说,他其实有挺严重的洁癖,只是平日克制的好,此刻被那人如此攥住,他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那干泥和肌肤相贴时,带来的新奇触感,让他浑身生激灵,恨不得就地上天堂。

冗长的一个酝酿,他竟然发出来男高音。

“靠——”

这一个字砸地有力,瞬间让他们三个成为街上的焦点。

程岐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胸腔口腔共鸣吓了一跳:“怎么了?”

程衍拼命的甩开那人的手,又不知道往哪里蹭,左看右看,一把抽出程岐胸前衣袢掖着的帕子,用吃奶的劲儿搓着手。

而程岐则趁此问那男子:“你是谁?家住哪里,家里就剩你自己一个吗?你来找程衍做什么?”

一不小心就暴露刑警的习惯。

那人看着她,掩盖不住眼底的欣喜:“那这么说来,您就是岐姑娘吧,哎呀这俊的不像样,果然是名不虚传。”

被人夸的感觉虽然好,但程岐还是理智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一愣,这才拍着胸脯道:“鄙人庞光。”

膀胱?

程岐闻言,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几步。

庞光追着往前,笑道:“姑娘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从饶川那边逃饥难来的。”轻咳两声,看样子有些劳累,“我其实是个云游野医,手里面有个药,想和咱家药坊做个生意。”

另一边,程衍把帕子扔回给程岐,皱眉道:“什么药?”

谁知这三个字一出,方才还有些疲倦的庞光瞬间如打了鸡血般,他一下挺直身子,双眼瞪大,张嘴要喊出来。

那一刻,程岐仿佛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怕丢人,她脚底抹油般的躲去了一旁的茶肆门口。

果不其然,那庞光气沉丹田,绕着程衍就开始大喊道:“瞧一瞧看一看那!不管您是本地的还是过路的!都来上眼!”

庞光一喊,程衍懵了。

他瞧着这人绕着自己转,而街上的人也都注目而来,更可气的是程岐扔下他一个人在街上丢脸,自己却跑了。

程衍狠狠切齿,想要过去抓那人,却被庞光拦住。

那人继续笑喊道:“鄙人不才!姓庞名光!云游野医一位!手里有一灵药!号称三日不倒!想必诸位也听说过!”

三日不倒?

程岐瞪眼,和茶肆门口的路人对视一眼,旋即了然。

壮阳药。

三日不倒啊。

合情合理。

如果真颠鸾倒凤三天三夜的话,人就得jing尽而亡死透了,到时候浑身邦邦硬的,又何况那物。

别说三日不倒,三年、甚至三十年都不是问题。

再看程衍,这人听庞光一说,也登即知道了,但他被这么一个卖壮阳药的野医围着喊叫也太不像话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索性推开庞光就要走。

而庞光再次拉住他的手,并且在半空中举高高道:“哎!我这三日不倒可是宝!程家少爷都说好!大家若是不信啊!哎!买一瓶!回家和媳妇儿搞一搞!保证你舒心直到老!”

这人一段顺口溜,把大家逗得是哈哈大笑,程岐也不例外,她扶着茶肆的门框笑的前仰后合。

但话说回来,谁会当街买壮阳药,承认自己实力不行呢,程岐看着你推我搡,嬉皮笑脸的百姓们,心说庞光这是失算了。

这东西若是真的有用,销量肯定不错,但就这一点,你不能在明面上卖啊,这样一来,就算想买也没人拉的下脸来啦。

这个庞光,没有什么经济头脑,活该一瓶卖不出去。

要是继续这样沿街叫卖,饿死街头是早晚的事。

“庞光!”

程衍怒斥:“放开本少爷!”

忘了,那人还被庞光握着手呢。

谁料庞光摸爬滚打十四州,早就皮了,又把手举高高道:“宗玉少爷您要买吗!”不等那人回答,又抢先道,“您是得买!您瞧您这肤色偏白!一看就是身体不行!而且我这药贼灵验!就您那……”

庞光说着,两腿呈马步样子,上下跳了跳。

程衍脸色铁青:“什么意思?”

“骑猪啊!”

庞光的声音几乎能传出十里八乡:“就您上次骑猪!听说是伤到了玉物啊!您还这么年轻!这么有朝气!若是不能人道……那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您放心!只要吃了我这个药!药到病除!连御数女根本不是问题啊!”

庞光说的太直白,看热闹的百姓笑的炸开了锅,妇人还好,女孩子们则纷纷羞得别过头去,唯有程岐笑的大马金刀,拼命的拍着身旁人的肩膀,好像喝了傻老婆尿似的。

程衍被当街如此羞辱,脸色青的不能再青,震袖道:“我没病!”

“哎呀您就别装啦!”

庞光根本不信,他方才都看见了,那程衍行走时的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男人,哪有人夹着腿走道的啊。

肯定有病。

都不用细寻思。

“宗玉少爷,咱们有病不怕,就怕您不承认,万一耽搁了。”

庞光打量着他的裆间,似乎生了透视眼,微微眯眼道:“少爷的尺寸倒是不错,用药的话,估计三瓶就能恢复。”

程衍被他看得浑身发寒,好像已经被庞光的视线透过裤子,抚摸到了自己的小老弟一样,猛地推开他:“来人!来人啊!”

可巧不远处是珠行,那里的活计得知消息就往这边赶,见势赶紧把还在凿凿有据的庞光拉走,那人用脚在地上乱犁,举着手在半空中,发誓道:“我庞光!生平志向就是把三日不倒卖给程家!誓死方休!”

说完,就被伙计一拳抡晕。

而围观的百姓也很快被驱散了,不过今夜晚饭的话题,想必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了。

程衍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程岐,已是怒不可遏,今天的经历真算的上是光着屁股拉磨,转圈丢人啊。

他攥紧拳头,恨不得把舌头嚼碎吞了,随即往国公府走。

一路上,备受瞩目。

程岐有些害怕,不敢去火上浇油。



翌日。

锡平热搜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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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上升热点。

#程衍跳井未遂#

第58章 一个雷就给劈死了

本以为庞光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这人却十分有毅力,成日堵在缎庄和香坊的门口,等着盼着程衍的出现。

比谭宝儿盼的都勤。

说实话,壮阳药这东西其实一直是很盛行的,不论什么朝代什么年月,但都是私下,没有庞光这么直白的。

买了不就等于承认自己不行了吗。

若是庞光私下找到程衍,验了那药效后,视情况而定,兴许还能和他合作,可这下好,算是彻底把那人给得罪了。

但又有句话,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句话,是庞光准备刻在自己死后石碑上的座右铭,当然,从他沿街叫卖壮阳药这一点就能看出点儿眉目来。

程衍被他缠的夜夜做噩梦。

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程衍都会梦到,那庞光拿着三日不倒,追在他的屁股后面搞推销的样子,丫的不会是GAY吧,总盯着自己。

毕竟自己长得那么俊美。

好在香坊几日后要往鲁阳送一批新料,程衍亲自去,又请了陈家的同兴镖局的十余位镖师护送,算是能远离庞光,消停一个多月。

另一边,每年快到夏至,大邑山河谷金矿上那淘洗了一春的砂金就要出运,朝廷那边派人来接,程家会在绥门关清点交货。

这大邑山的河谷金矿是程家和蒋小王爷合包的,后者得利多少不知,但程家素来可以取利不到十分的半成,这说着虽小,但数额却已经很惊人了。

堪称,每年的横财。

不过因着各种环境限制,也只春夏这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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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的畅音阁堂屋里,程云夺负手不停的踱步,季氏在侧皱眉很是不快,放下茶杯道:“你还是坐下吧,头都被你转晕了。”

程云夺横剐她一眼,刚要质问一下,为什么这死老娘们对打击自己那么有兴趣,就听一道剧烈的惊雷声自长空响起!

‘轰隆隆——’

如刀尖儿划过头皮,瞬间惹得季氏尖叫。

“这是!”

她心有余悸道:“大白天的打旱雷!”

程云夺也被吓了一跳,他眺望轩窗外,冷淡道:“夏中也是常会出现旱雷的。”再剐她一眼,“一惊一乍的。”

季氏脸色太好,没有接茬。

而谭丕从门口走了进来。

程云夺眼底一亮,不知是喜是忧:“陈家怎么样?”

谭丕沉稳颔首:“答应了。”

程云夺登时松了口气,捋着胸口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旁早就凉透了的苦茶轻抿一口,美滋滋的说道:“答应了就好啊。”

可是季氏打量着谭丕的样子,觉得事情没完,又道:“答应了?陈家就这么答应了?没提点儿别的要求?”

果不其然被她说中了,谭丕又道:“那陈二爷说,镖局那边他自会安排的妥妥当当,但是事发之后……”

程云夺攥紧茶杯,小心翼翼道:“事发之后要怎样?”

谭丕无奈道:“他说了,事发之后,咱家那批香料归他。”撩衣坐下来又道,“这批香料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啊。”

程云夺闻言,轻眨了眨眼,他方才考虑的也是这件事情,他们这些大商大户,表面和和气气,实际上各有鬼胎算盘。

更何况是如此大事,陈二爷不趁机捞一笔,他就不叫陈旭了。

“那批香料有多少?”

季氏开口问道。

谭丕好像脑袋里装着算珠和账本一样,眼睛轻转,立刻就有了准确的数字:“这次是上等料,足足有七车近千斤,大抵是两万余,陈二爷这个鲸吞,怕是账上得损失个小三万。”

三万两银子。

正好是顾杭的投资。

不过很快矿上的银子就能下来了,既然缎庄那边的窟窿暂时上了,那这笔银子用来补这香坊的缺便绰绰有余,横心一咬牙。

程云夺一拍大腿道:“中!”

谭丕抬眼:“三爷同意了?”

程云夺眼底闪过凶狠的光,说出来的话,丝毫不像是一个正经三叔所持的涵养:“只要能让那小子命丧闵阳关,别说是三万两,就算是三……三十万两我也给陈家凑,程衍必须得死。”

经过这一个多月他算是看出来了,长房这几个孩子是铁了心和他对着干了,程岚那个绣花枕头不提,程岱的态度最冷也最绝对,现在不光来了个程衍,程岐也转了性子。

背后有程老夫人和顾杭护着,他程云夺再不下手,真得把大哥这七庄生意拱手出去了,他不能白操十余年的心啊。

他这样死把着,将来程姝和程铭也能有更好的出路,尤其是后者那个兔崽子,啥也不是,就得自己给他留啊。

“那就这么定了。”

程云夺道:“谭丕,程衍那边你去说,叫他找人算准了少雨的日子后就上路吧。”停了停,“要让他知道,我现在暴跳如雷。”

谭丕点头,知道这是程云夺减少程衍戒心的障眼法,三房这边若是没有动静那才叫可疑。

他得吩咐后起身准备出去,却突然瞧见房门处跌撞进两人来,一个是二爷程云杉,身后那个是陆二。

陆二今个儿和柳华上矿上了,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三爷!三爷不好了!”

陆二茫然眨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缩道:“……出事了。”

程云夺和谭丕对视一眼,不安道:“可是矿上?”

陆二忙不迭的点头:“是……奴才和柳管家上矿去看,有个淘金的汉子说自己兄弟死在矿上了,拉着柳管家索赔,柳管家不肯,叫人把他打个半死扔了,说……都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不值钱。”

谭丕皱眉:“然后呢?”

“然后……”

陆二越想越后怕,几乎是哆嗦着嘴唇说道:“然后柳管家就想往回走,谁知突然……凭空下了一道旱雷,给柳……柳管家……”

程云夺猜出几分,骇然道:“怎么样了!”

陆二咬牙喊出来:“给直接劈死了!”

此言一出,堂屋内的几人都愣住了。

季氏最是震愕,想起方才那道旱雷,连讽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程云夺茫然,柳华可是从小就跟着他的奴才,虽是狼狈为奸,但好歹也同处了近三十年,根本无法想象他被雷给劈死了?

“他人呢!”

“在外面,裹回来了。”

“快带我过去!”

第59章 那蛇没毒(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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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几个人很快就挤了出去,刚出门槛进了院子,程云夺就闻到了一股浓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他猛地停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柳华真被一个雷给劈熟了。

季氏绕过他跑了过去,瞧着那地上裹着的一卷草席,柳华的手脚还都露在外面,黑黢黢的,味道也实在是呛鼻。

陆二在旁颤颤巍巍的,心说这三夫人的胃量可以啊,要不是两位老爷都在这里,他怕是立刻就得吐喽。

而程云杉走过去与那人并肩,不安道:“老三,你去看看吧。”

程云夺走过去,叫陆二把那草席解开,那人一脸不情愿,可扛不住程云夺的压力只号照做,期间自是呲牙咧嘴。

那柳华腿上的肉都和草席黏在一起了,掀开的时候,拉起来的肉丝像是刚出炉的培根芝士披萨一样。

“三爷,您瞧瞧吧。”陆二略带哭腔的说道。

程云夺上眼,这柳华果真是黑成了棒子,五官也已经难辨了,他心绪复杂的闭上眼睛,负手无奈道:“按规矩置办了吧。”

季氏在旁万分不屑,但她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知道这个时候再冷嘲热讽,怕是真没自己好果子吃了,遂问道:“人怎么处置?”

陆二也抬头望着程云夺,他也有些唏嘘,柳华可是跟了三老爷半辈子的心腹啊,死了就落一句按规矩置办,连给其家眷的封赏都没有?

程云夺张开双眼:“谭丕?”

那人从身后走过来,低眉顺眼静听吩咐。

程云夺道:“厚葬了吧。”

说罢,竟然转身向屋里走了,丝毫没有缅怀可惜之意。

谭丕看了一眼,颔首道:“知道了。”

而站在门槛处的程云杉见到三弟走过来,不知道是被柳华的尸体给惊吓到了,还是早上没吃药,竟然脑瓜子一抽,说道:“老三,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天降旱雷,还把柳华给劈死了。”

程云夺斜睨着他:“那你什么意思?”

程云杉局促的瞟了一眼院中情形,目光根本不敢在柳华的尸体上多停留哪怕一秒钟,低低道:“是不是……因为咱们要对宗玉下手,老天爷给咱们的报应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云夺猛地厉斥。

院中几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对着自己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二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都是巧合,锡平哪年入夏不打旱雷,矿上地形又高,柳华是倒了霉,命不好。”

程云杉不肯就此罢休:“可是……哪次旱雷,也没有劈死人的。”

程云夺大步往里走,态度很是淡漠:“这不就有了吗。”

程云杉听得浑身一激灵,紧随其后:“可是……”

“程云杉,你有完没完。”

程云夺立刻回头逼停他,眉眼间尽是不耐烦:“庄上的正事你不琢磨着怎么办,倒揪着这事不放!当年你非要进厚缎,结果惹下那么大的祸,现在货是快清了,可香坊让出去了!缎庄那边你也要被程衍那臭小子给挤走了,你说!我要你何用啊二哥!”

程云杉被说的满脸臊红,有些拘谨道:“老三你别生气,都是二哥胆小又多事,二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事到如今,赔不是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程云夺思忖道,“现在长房的几个孩子合起伙来反我,我必不能叫他们得逞。”

程云杉终于松懈下来些,点了点头。

只不过柳华的死,还是让他狠狠的膈应了一次,算着这天,正好是九月初七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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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闷窒的清晨,学府里的人正在休息,那冯家公子冯宣正倚靠在座位上,旁边是他新添的红袖小娘,名为汀兰。

那女孩儿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是体态纤柔,面容清美,举止神态都不像普通婢子,听口音,应该是花大价钱从上京买回来的。

周遭的那些富家公子瞧着,都羡慕的很,瞧了瞧自己身边的,再瞧瞧那汀兰,实是云泥之别,一时无趣儿,笑道:“传德,你这个汀兰花了多少银子啊?”

冯宣吃了口汀兰递来的冰葡萄粒,十分得意的说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汀兰是两年前从上京买来的,特地置在府里,叫我大姐教导了许久才配给我的,羡慕吧。”

那人轻笑:“原是冯宜姑娘亲自教导出来的,果然不一般。”

汀兰闻言,转头柔和道:“多谢傅公子。”

“对了。”

旁边又有人醍醐道:“听说秋白前几日也新添了个红袖,今日上学来怕是得带着吧。”起身从轩窗看,“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说罢,其余人纷纷往窗口凑去,果不其然在院门口看到了程家那阔大的精雕马车,停稳后,车夫将门帘子掀开。

程岱先从里面下来,然后是缓慢的程岚,正当他们以为那人没有带添香红袖来,略带失落的时候,又见一只柔夷小手扶住车板,从上跃下一个曼妙的身影来。

“我天!”

立刻响起众人惊呼。

“程岚捡到宝了!”

“好看好看!秋白还真是好眼光!”

“好家伙!真俏皮嘿!”

冯宣闻听此言,也有些好奇的探头,可回头看了看汀兰,他认定程岚的没自己好,遂又懒散的喝着茶。

“秋白!好福气啊!”

有人冲着窗外的程岚笑着喊,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大家笑成一团,互相搂抱着好不热闹。

更有那挑事的,转过头笑道:“传德!你倒是来看看啊!”

冯宣到底心痒,索性站起身走出去,站在那门口石阶上,谁知他刚要说话,门梁忽然垂下来一条绿色粗蛇,直勾勾的冲面门甩来!

“传德小心!”

刚进院的程岚脸色霎时惨白,关切的大喊道。

好在冯宣反应快,一个转身躲开了,而那蛇弓着身子,仿佛紧追不舍一般,他哑然失声,听着周遭学生齐齐喊了起来!

“有蛇有蛇!”

“来人啊!院里有蛇!”

“传德快跑!”

冯宣大惊失色,下意识的火急火燎跑向程岚,那人划水一般往左边摆着手,再往后拽着满脸冰冷的程岱:“腻别往这里跑啊!”

冯宣哪里还顾得了那些,正当他背脊发凉,以为会被那蛇窜起来咬到屁股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人拽开,同时眼前闪过一物,赫然是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子,它在半空中打开,咔嚓一声!

那绿蛇一下子拦腰剪短!

稍微有点儿自然科学常识的都知道,就算这蛇断了,也有很大的几率二次伤人,这条绿蛇就是,眼看着那半截蛇身再次窜起来!

“我滴娘啊——”

冯宣大吼。

‘啪!’

又是那大剪子,它被人合并上,如击网球般将其打飞出去!

“看招!”

同时,耳畔响起一道灵动的笑声。

冯宣气喘吁吁的回头,眼神登时直钩,竟不知那持剪子的人是一位豆蔻年岁的少女,她穿一身缃色襦裙,小臂如白藕,握着那大剪子毫不费力,一张鹅蛋脸圆润可爱,眼睛乌黑滴溜溜的,正看着前方笑的难以自持,那声音当真如铃铛般好听极了。

“一群胆小鬼,一条毒蛇而已,吓成这个样子。”沈鹿道。

“良山先生。”

而程岚瞧着对面门口那人,有些为难。

冯宣也回头。

这一回头不要紧,瞧着那年近五旬的老先生负手而立,他的脑门上正耷拉着那半截死蛇,气的是脸色铁青。

“这是翠青蛇。”

他道。

“没毒。”

第60章 有老鼠(二更)

翌日清早,香坊前十分热闹,因为要往出运货,最怕潮湿,程衍便找人算好了日子,得知后一月最少雨,遂即刻就要启程。

有陈家的同兴镖局相护,快的话,不到一月就能回来。

这是程衍第一次往外走货,谭丕本意是要跟着,但庄上离不开他,便叫谭白跟着去了。

程衍吩咐香坊的伙计紧着装货,又先行派赏给那些镖师和趟子手,只是才说两句,就看到不远处街上大步流星走来的程岐,他微微皱眉道:“真是一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谭白正在最后一辆车的旁边,他用力扥了扥绳子的紧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倒也是别具一格。”

程衍可还记着那日他的英雄救美呢,态度瞬间冰冷:“我说明玉啊,你还是少夸她几句吧,这不是什么好事。”

谭白忍俊不禁。

而程衍瞧着程岐走过来,直接伸出手指想要训她,谁知这人心安理得的把他当成空气,竟然目不斜视的朝着谭白去了。

程衍微微抿唇,和对面馄饨摊的老板对视一眼,略显尴尬的用那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人中部位。

妈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再看程岐,那人站在谭白旁边,笑吟吟道:“明玉哥,怎么这回你也跟着去啊,去武山来回可不近,最是折腾呢。”

谭白拍了拍手:“无妨,多谢岐姑娘关心。”

程衍在旁,眉宇皱的快能夹死蚊子,他看着程岐那丫头,对别人都能笑靥如花,偏偏和自己横眉竖眼,他就不高兴。

他打心眼儿里就不高兴。

“程岐,你二哥我还在这里站着呢,你不关心自家人,偏偏去关心别人,你什么意思?”

程衍忍不住给自己鸣不平道。

谁知程岐不光对他视而不见,还充耳不闻了,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递过去,笑道:“明玉哥,你收下这个吧,路上颠簸,你没有武功傍身肯定吃不消,这里装着的是草药,歇脚的时候闻一闻。”

谭白坦然收下:“多谢岐姑娘。”

程岐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一方面是受原主影响,二来,谭白那温润如春的出于模样,确实给她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不过方才那个荷包并不是她特地绣给谭白的,她程岐才不会做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太含蓄也太慢了,若是喜欢直说就好。

那是她逐渐和原主记忆融合后想起来的,这荷包原主早就绣好,却迟迟没有送出去,自己今日给了,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

“程岐——”

不远处的那人终于忍受不了程岐给自己的冷对,加之被那馄饨摊老板看的愈发窘迫,索性一个河东狮吼。

成功的将半条街的注意力都聚集了过来。

程岐也被喊的一愣,转头道:“啊?”

程衍气急败坏道:“你跑这来做什么!你……你给我回家去!”

程岐莫名其妙的摊手道:“自家生意往出走货,我过来关心一下也不准吗?我好歹也是长房的大姐啊。”

程衍道:“这话你得和太衡说,跟我说得着吗?”不耐烦的摆手冲国公府的方向,“你赶紧给我回家去!不然啐你!”

程岐斜眼:“你什么毛病。”停了停,“出门没吃药吧。”

谭白无奈轻笑:“既如此,岐姑娘还是回府去吧,这边有我和宗玉少爷在,还有陈家的诸位师傅在,不会出问题的。”

程岐轻点头:“好。”

说罢,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临了路过程衍身边,那人还粗鲁的推了她一下,不可置否的说道:“走走走!快给我回家去!”

程岐皱眉嘟囔道:“……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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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国公府,还没进院,正好瞧见从里面先后走出来的程岚和程岱两兄弟,这两人正要去学府上课。

沈鹿如今成了程岚身边的添香红袖,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只是程岐瞧着她素来活泼,此刻却懒懒没精神,便知道学府有多无聊了。

把最能自娱自乐的都给弄郁闷了。

“宗玉那边怎么样了?”程岚问道。

程岐答道:“就快上路了。”无奈轻笑,“只是这人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对头。”没往细想,“估计他是头一次走货,害怕吧。”

程岱没有说话,先行上了马车,沈鹿随后。

而程岚伸手触了一下程岐脸上的伤口,担忧道:“这伤口长是长上了,可看这样子,怕是得留疤啊。”

他连啧了好几声,倒把一直没怎么在意的程岐给弄紧张了。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的容貌比天大,但说来说去,她其实是一直站在了现代人的角度看这个问题,所以始终不重视。

眼下,倒是不得不重视了。

“哥你别担心。”程岐也伸手摸了摸,“我待会儿去药坊找周郎中看一看,有没有祛疤复颜的药,再不济日后拿粉遮也没啥。”

程岚见她这样大大咧咧,无奈皱眉:“真让人放心不下。”停了停又道,“学府那边迟不了,我和太衡就先走了,脸上的事,你自己可得上心,我和孟姨娘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程岐点头,利落的进院去了。

程岚则上车赶去了学府。

他和程岱去上的学府,名为山衡学府,是锡平的官办机构,收的学生也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出如今最值钱的进士无数。

当然,山衡学府考出去的进士,自然也比不上上京国学院的那些,更比不上崇文馆弘文馆及第的那些,不过是弄个好听的名头。

更别提出仕入相了。

所以,这山衡学府又被锡平人戏称为:山衡第一商贾幼儿园。

不过是给那些望族仕宦老爷看看孩子罢了。

但这学府里的教书先生郝研直,别号良山先生的,却不这么想,而此人也并不像名字里所言的那般好颜值,但好在也没丑的过分。

他和如今国子监的那位卓司业是旧交,但据众人所讲,两人也就是一般般的借个铅笔偷个橡皮的关系,不算好友。

可良山先生却以此为傲,加之备受锡平的葛使君重用,遂学问习的不咋地,大文豪架子却端得十足,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势利眼。

他对待仕宦家族的后生犹如亲生儿子,若是碰上个头疼脑热,人家没怎样,他倒是能哭的如丧考妣。

举个栗子。

上月初,冯家的二公子冯宣,也就是冯瑟的双胞弟弟,上课睡觉咚的摔了下去,给良山先生心疼的,跟个王八蛋似的。

反之,对待出身商家的儿女,良山先生眼睛干脆长在脑袋顶上,也不怕下雨被直接灌包。

最会看人下菜碟。

沈鹿身份低微,最讨厌这种人。

这夏末天气极热,屋内的轩窗又不顺风,她索性端了冰来,盘腿坐在程岚所处的矮书案旁,用扇子一点点儿的摇着。

良山先生负手在旁,不但双眼冰冷,而且十分不耐烦,说话时唇上的胡子还一抖一抖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沈鹿瞧着程岚的脖颈处热的凝汗,手上动作不停:“先生,奴在给秋白少爷驱热,您没看到吗?”

良山先生瞪眼,他在这山衡学府教书多年,就没见到沈鹿这样说一句顶一句的婢子,遂扬声道:“老夫一刻钟前就叫你出去了。”

程岱闻言瞥眼,冷淡道:“先生,我大哥身子不好,受不了极冷或是极热,这天火烤一般,还是叫沈鹿留在这吧。”

良山先生看也不看那人。

心说又是他,又是这个小子。

不能理。

理都不能理。

这小子说话太气人,太冲,一句话能把人顶个大跟头。

“沈鹿,老夫叫你出去你听到没有,现在是习书的时间,你若是要伺候,等过会儿下课再进来,别叫老夫说第二遍。”

良山先生说罢,竟然用合上的扇子去打沈鹿的头,旁边疲惫恹恹的程岚见势,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手背直接被抽出一道红印子来。

“嘶——”

这一声嘶,是旁边的冯宣下意识嘶的。

他自己的红袖添香被沈鹿给比下去了,正心情不咋地呢,见到这一幕登时愕然了,心说程岚和这丫头到底是谁添谁啊。

“秋白,你没事吧。”

冯宣在旁问道。

而良山先生也有些愣了,一想起那个孟姨娘,他也有些不安,但老师的架子还是不能放下地,遂道:“程秋白,你这是做什么?”

程岚收回手,对面容复杂的沈鹿道:“阿瑶,你先回国公府去吧,学府里有伺候的婢子随时供用。”

沈鹿不愿意,但架不住那人要求,只得起身道:“奴知道了。”

她瞪大眼睛盯着良山先生,如鹰隼一般,看的那人局促,乱晃着手里的扇子道:“你这么看老夫做什么?还讨打吗?”

沈鹿没说话,只是路过良山先生的书案时,伸手将那涮洗笔墨的小木桶给推到了,那黑水瞬间染湿了他辛苦三日将要完成的画作。

良山先生登时石化。

冯宣也一脸上火,昨天沈鹿杀蛇的样子还没忘掉,今儿个又来这么一出,这程岚到底在奴隶所买了个什么极品啊。

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程秋白!你这婢子太没规矩了!昨天把老夫弄买来抓老鼠的无毒蛇给拦腰剪了!今天又毁老夫心血!明日不许你带她来!”

良山先生气的是满面通红,浑身冒虚汗。

程岚则揉了揉手背,无奈道:“学生记住了。”

谁知他刚说完,就瞧见门槛处嗖的窜过去一道黑影,左手旁的那位傅家公子眼尖,立刻翻桌指着喊道:“有老鼠——”

有老鼠!

满屋一下子人仰马翻!

冯宣一把拽起程岚往后,撕心裂肺道:“救命啊——”

而良山先生也浑身一紧,匆促的往后退了两步,他瞥眼那还未出去门槛,却已然愣住的沈鹿,气的直跳脚:“你现在知道老夫为什么要养那无毒蛇了吧!这一窝子书生呦!还不快来帮忙!”

沈鹿忙不迭的点头:“是!”

第61章 人仰马翻(一更,感谢喜怒哀乐早知牟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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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鹿是底层出身,别说是打老鼠了,就算是和老鼠一被窝子睡觉也是常事,这么想来,还不忍心杀自己的室友了呢。

“沈鹿!这边儿!”

那方家少爷方漳把自己死死的缩在墙角,指了一下左边。

傅光更是闭紧双眼,把方漳往出推。

“你个王八犊子!”

“快你上!”

说实话,他们倒不是怕老鼠,而是怕老鼠身上的病,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鼠疫犹然在耳,谁愿意冒险去碰啊!

冯宣踮脚而起,死死的拽着程岚,那人身子熬病,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推拉拽弄,一会儿唇色就开始发白了。

沈鹿自然不快,瞥眼那老鼠的方向,点脚在木案上,如凌燕般跃了过去,谁知慢了一拍子,被那老鼠跑了。

跑去了那些人缩的墙角。

冯宣欲哭无泪:“救命啊——”

“没事没事!”

沈鹿一边安慰他,一边飞速的追了过去,但这屋子的地面摆了太多读书用的案几,还有存水叠书的格子,有的连手都伸不进去。

简直是间接给了那畜生提供了狡鼠三窟的条件。

“别怕别怕!”

沈鹿瞧见那老鼠跑去案几下面,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做出抓奶龙爪手的姿势,却听程岚皱眉道:“怎么能用手!”

沈鹿丝毫不在意,直接扑过去把手一探,却还是晚了,然后把洁白的小臂磕出一道青紫来,疼得她呲牙咧嘴。

程岚捉急,挣开冯宣就要过去,却被程岱拦住,这小子踩着案几跳来跳去,帮沈鹿围追堵截,忙的不亦乐乎!

“太衡!小心那畜生咬你!”

“叫沈鹿抓!她死了也不值钱!”

“我靠!方漳你还没过河就要拆桥啊!”

“老子害怕!”

而程岱充耳不闻,心道小爷这眼力可不是白练的!

“那边!”

他给沈鹿指了一下:“可不能叫它跑了!非打死它不可!”

良山先生也急得满头大汗,这老鼠不足为惧,到底还是那场鼠疫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遂仰天长叹:“你个败家孩子!你说你把抓老鼠的无毒蛇给杀了干什么!你这不是人拿毒蛇多管闲事吗!”

沈鹿往门口跑,吓得那老鼠匆忙往回窜:“谁知道那条蛇是用来捉老鼠的!我也是为了诸位公子着想!”

“三少爷!右边!”

沈鹿再喊,可程岱没有看到,再次错失良机。

“气死我了!”

沈鹿觉得自己被一只老鼠弄得团团转,实在是奇耻大辱,那么一只偷庄稼的贼,怎能拼得过她这般江洋大盗!

上前推开哆嗦腿在书案前的良山先生,沈鹿抄起那被墨水染湿还滴答滴答的三尺戒尺,扬起来道:“你哪里跑!”

“呸呸呸!”

良山先生站得太近,被甩了一脸的墨汁,感觉心脏病要犯了。

“倒霉孩子你……”

话没骂完,就见沈鹿瞪眼扑了过去,一戒尺拍在地上,同那刺耳的啪声响起的,还有一小丢丢的,悲壮的吱吱声音。

然后……血嗖的飙了出去。

甩在墙上一道红印。

冯宣猛地闭紧眼睛,只觉得浑身滚过一道恶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唏嘘道:“秋白啊……这个叫沈鹿的……买的好。”

而程岚瞧着沈鹿戒尺下的一片……怎么说……血肉模糊,也微咽口水,心有余悸的说道:“是啊。”

傅光搂着他的腰,转头对良山先生道:“先生,学生觉得……沈鹿这丫头……还是暂时留着吧,啊……当毒蛇用也行啊。”

良山先生念了一辈子书,瞧着那摊子肉泥,心说沈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胃里翻江倒海,冲出去之前,认命的摇了摇头。

“快来人收拾一下!”

良山先生在外面大喊道。

立刻有几个婢子跑了进来,可瞧见那老鼠,的确也是死的太过惨烈而不堪入目,各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去碰。

万一有鼠疫怎么办。

沈鹿无奈啧嘴,抬起那沉重的戒尺,立刻有血肉拉丝。

“呕——”

傅光干呕,方漳赶紧给他敲背:“你还有没有点儿大出息了。”

傅光摇头摆手,把脸别了过去。

沈鹿实在是没想到,这山衡书院竟多半都是绣花枕头,就程太衡那小子还有点儿种,遂要用手去拎那老鼠的尾巴。

“别。”

程岚也满脸艰涩:“用手帕。”

沈鹿依言照做,将那一帕子还热乎的坨坨递给婢子,那婢子接过的时候,恨不得原地去世,以至于走路都机械化了。

“埋了埋了。”

“不行,这是老鼠,得烧了!”

“对对对。”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沈鹿无奈的扫了扫裤腿的灰,叫其余婢子把地上的血擦了,再将斜倒的案几一一摆正过来。

谁知摆到冯宣那张案几的时候,她瞧见地上飞了张画,拿起来一看有些惊喜,往高处抬了抬:“这画的是我吗?”

刚从墙上被扣下来的冯宣一愣,忽觉右边虎视眈眈,他知道是程岚那小子,皱眉没有回头,只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不是。”

沈鹿指着那画上人的眉眼,笑道:“这人的花钿图案和我一样!”

冯宣依旧摇头:“不是。”

沈鹿莫名其妙道:“可这眉眼就是我啊?”

冯宣固执道:“不是。”

沈鹿不肯罢休,指着那画旁的一句话:“那这个字呢?”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她认真的指着那个鹿字。

沈鹿不认识字,但却认识自己的名字。

冯宣回头,和程岚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又坚定道:“不是!”

沈鹿懒得争辩,把画放了回去,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呗,改天叫秋白少爷画一张。”又有些依依不舍,“但这张真好看啊。”

说罢,随着婢子去别屋换衣服了。

屋里的一众千金少爷终于安心落座,大家扫着衣袖,不停的捶打着腰腿部位,说着刚才的有惊无险。

而程岚探身,一把将冯宣案几上的画抽过来,那人不察,想要伸手去捂,结果慢一拍砸在桌上,疼的五官移位!

程岚充耳不闻,更视而不见,他直盯着那幅画,画上的沈鹿正因午后困倦而拄脸瞌睡,配上额间花钿,可爱极了。

树深时见鹿。

沈鹿。

沈阿瑶。

程岚大言不惭的将那副画折起来,揣在怀里道:“第一,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第二,这画归我了。”

冯宣无语凝噎:“你大爷。”

第62章 动手(二更,感谢仙妮小猪的打赏)

出梁城后,很快就是闵阳关,但因为香料经不起折腾,所以商队到了傍晚才将至那里,又怕夜里下雨,一行人便歇在了大同客栈。

同兴镖局的那些镖师和趟子手们为了明日赶路,早早就去二楼的客房歇了,程衍在一楼大堂还想请他们吃饭来着,但却被谭白拦住了。

他叫伙计上些可口小菜,又要了壶热酒,淡淡道:“他们从来都吃自己带的东西,方便安全,不怕被人下毒。”

程衍轻抿一口那烈酒,只觉得连天赶路的疲惫都消了,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未动:“这么谨慎吗?”

谭白轻笑:“谨慎些是好事,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必定会湿脚,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镖师,咱们可有的学呢。”

程衍轻应,又抬头看了看那二楼的客房位置,那素来泪蒙蒙的双眸竟罕见的清晰起来,从中流露而出的,却是平静和了然。

“是啊,常在河边走必定会湿脚。”

程衍转回头来,又眸光深邃的说道:“可我还听过两句。”停了停,意味深长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却反蚀把米。”

谭白一愣,不知如何继续搭话,好在伙计这时上了饭菜,讨了些碎赏又去忙活别的,也瞬间化解了尴尬。

谭白不爱荤腥,瞧着对面大口吃肉的程衍,愧疚轻笑:“若不是为了照顾我的体力,咱们今晚兴许能赶到闵阳关的。”

程衍可是饿了,吃的不亦乐乎,闻言摇头:“无妨。”

谭白在马上颠簸了一天,累的是食之无味,只看着他吃。

程衍皱眉道:“明玉你这不行啊,本来体力就不好,今晚若再不好好吃饭,明日更有的受,赶紧好好吃饭。”

谭白无奈:“我真吃不下。”

程衍故意憋笑道:“你给我吃,我这是以少爷身份命令你吃。”

谭白哑然失笑,只得拿起筷子来吃几口,两人有说有笑,很快一顿饭便光了碟子,将最后两杯酒喝完,各自回房睡了。

合上客房的门,程衍却没有脱衣上床,他走去窗前看了看,客栈外面除去飘扬的幡子和两个大红灯笼,的确空无一人了。

只是那几车香料,却没安置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也没派几个镖师去轮流守夜。

程衍关上轩窗扇,低冷道:“真是可笑。”

他吹了桌上的蜡烛,合衣躺在床上,双眼则盯着房顶,从怀里掏出一个西洋贩来的金色怀表,放在耳边,随即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黑幕的星子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畔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程衍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开,他起身点了蜡烛,推开客房的门,向右转头。

二楼的走廊上,隔壁的客房门也开了。

他和此行的镖师头子,名为董猛的正好对视,那人波澜不惊,一边往楼梯处走,一边冷淡道:“宗玉少爷怎么还不睡?”

程衍倚着那木栏杆,轻笑道:“半夜肚子饿了,叫伙计送点儿吃的上来。”停了停,“董师傅这是去哪儿啊?”

董猛已经下去楼梯,遂声音较远:“去放个水,顺便看看货。”

“辛苦师傅了。”

程衍说完,转身回去客房。

而董猛撒了尿回来,正瞧见睡眼惺忪的伙计端着饭菜进去程衍的那间屋子,他看了几秒,这才皱着眉头进去了隔壁。

同屋的董五也没睡,抱臂在窗前:“那小子还醒着呢?”

董猛合门点头:“是,说是又饿了。”

董五不耐烦的站直身子:“这次三哥没跟来,他上次不是说那小子会功夫吗,还徒手就把他扔下琅桥了,这怎么……真他娘的饭桶一个,晚上还要吃几顿才行。”

董猛坐下,耳朵竖的老高,用力的握住刚刚倒好的一杯热茶,也不嫌烫手,低冷道:“老三当时失手,这次不来也是为了避嫌,免得程衍把他认出来,不过咱们也不差这一会儿。”

董五也露出一抹深深的笑:“行,让他做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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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董猛手里的那杯热茶凉透了,他才不疾不徐的问道:“那小子屋里的灯熄了吗?”

董五从这边的窗子探身出去,点头道:“熄了。”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董猛却将他拦住,董五不快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弟弟我去拧断了他的脖子,咱们就能回去跟二老爷复命了。”

“别急。”

董猛贴着那边的墙,确定了程衍的呼吸声后,这才道:“老三不是说了吗,那小子会点儿功夫,能把他从琅桥扔下去,肯定也有底子。”

董五丝毫不在意:“三哥那是一时疏忽,这小子不就是力气大了点儿吗。”拍了拍胸口,“弟弟杀他,依旧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行。”

董猛严肃道:“大哥去,你在这里呆着,顺便去看一眼谭白,还不清楚他爹有没有把事告诉他呢,别惊动了。”

董五拧不过,只得照做。

而董猛出去走廊,至程衍的客房门前,附耳仔细的听了听,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虽有月光为照,但屋里依旧快要伸手不见五指,董猛瞧着床上棉被里的那人,过去伸手缓缓掀开,却是赫然一震!

不是程衍!

是那个客栈伙计!

此刻被五花大绑在床上,见到董猛后开始呜呜挣扎。

“啊!!!”

与此同时,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董五惨绝人寰的嘶喊声,董猛浑身的血都凉了,如疾风般卷过去一看,发现董五的左眼扎了一支飞镖。

董五身前的衣襟一片血红,喊声吵醒了客栈里所有的人,他见董猛回来,恶狠的指着打开的窗户:“那小子……跑了!”

董猛暗道不好,又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暴露的,正好瞧见老六老七也赶了过来,忙问道:“谭白呢?”

董六切齿道:“晕了,怕是被程衍下药了!”

董七气的直拍额头:“坏了坏了!”

“坏什么!”

董猛红眼道:“老七,你留下来照顾你五哥!老六,和我去追那个兔崽子!”又补了一句,“我非活剐了他不可!”

说罢,纵身跃窗而出,董六也紧随其后。

两人稳稳落地,却不知道程衍逃去了哪个方向,只知道他是骑马跑的,遂董猛喝道:“我去左边!你带着趟子手去右边!见尸即可!”

董六咬碎牙齿:“好!”

第63章 丧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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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程衍奔袭在逃亡的路上,现在的情况是,武山是肯定不能去了,此时此刻还想着送货,那心真是太大了。

他正在沿路返回,却不敢走官道,而是选择了更长更窄一些的林荫小路,那树叶拂面,打得他呲牙咧嘴。

没创意,太没创意了。

上次就是这样。

这次还故技重施。

要是他程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除非……马现在就跌倒!

“吁——”

谁知程衍的心里话刚说完,整个人就随着扬蹄的骏马后仰,他愕然攥紧缰绳,却还是被猛地摔了下来,好悬被那马蹄踩死!

“怎么回事!”

程衍一个滚身爬起来,正好瞧见远处追来的急速黑影,这才反应过来,这马是同兴镖局的,自然更听陈家人的话!

他摔得浑身生疼,却不忘了拔出腿间短匕扎在那马屁股上,让那畜生先行奔开,然后凌身跃上右边的高树,紧贴着粗枝。

董六的速度是兄弟几个里最快的,加之五哥被弄瞎了眼睛,在愤怒的加持下,眨眼就来到了树下。

董六不是董五那般鲁莽的人,本来掠过继续前奔,却细心的发现了地上程衍摔下来的痕迹,立刻刹住,亮出腰间软剑!

那剑锋利的很,映着月亮甩来一道银光,程衍含恨闭眼,知道这一劫怕是逃不过去了,深吸两口气,他又抽出一柄靴内短匕。

那刀刃划过革鞘的声音极小,却还是被董六轻易捕捉到,他厉喝着刺剑向右边,无形剑气直接割断了程衍脸侧的嫩枝!

程衍赫然瞪眼,咬了咬牙,闪电般将一柄短匕飞了出去!

董六遥见一道闪光,轻而易举的用软剑击开,谁知方才还在树枝里藏着的那人却不见了,同时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背后偷袭吗?

董六冷冷一笑,转身将剑刺出,结果扑面却是一件衣服,他整个人被包裹住,不等反应,腰间渗凉,有异物插了进来!

董六双目眦红,下意识的用浑厚的掌风击开周身一切,再扯下头上的衣服,看着五步之遥的那个少年。

他被方才的掌风击中,漂亮的唇角挂着血迹,一双泪眼此刻却透露着风发的意气,似乎还因为捅了他一刀而感到高兴。

董六捂了捂腰间的伤口,笑的嗜血:“好,这么多年了,除去大哥还没人能伤的了我董六,今个儿着了你小子的道,再来!”

谁知程衍笑意深深,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三、二……”

董六见他如此,有些不解的皱眉:“你说……”

话说一半,董六只觉得腰间的伤口传来火灼般的痛楚,仿佛是在用钩子来回推搡般,他扯开衣服一看,腰腹已然全部黑紫!

“你给老子下毒!”

董六抬头,瞪眼吃惊道:“你小子……玩阴的!”

程衍丝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们董家七兄弟武功高悬,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要小爷和你硬拼,除非脑袋让马踢了。”

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马鼻声!

经过方才的一语成谶,程衍本能的躬身!

只见视线内飞起一对强劲的马头腿,没踢到闪得快的他,竟然狠狠的踢中了董六的胸口,直把那人踢得飞出撞在树上!

“我靠!”

程衍捂了捂嘴,心说自己这嘴是开过光吗,怎么这乌鸦的程度还向着程岐那丫头看齐了,说什么来什么啊!

他往前几步,瞧着靠在树旁,命在旦夕的董六,又回头看了看在原地打转的黑马,唏嘘道:“我想……马上回家!”

他说罢,乖巧的闭上眼睛。

耳边风声飒飒。

几秒后。

程衍有些无语的重新睁开,看来这次还是巧合,正想骑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裤兜里却突然传来极热,烫的他哀嚎一声。

对面的董六视线内一片血红,已是强弩之末,他看着程衍在身上胡乱的拍着,像是钻了耗子一般原地跳着。

终于,程衍把那个卷轴拿了出来,正发着光,迫不及待的打开。

董六看清那个卷轴,整个人登即绷直!

目眦欲裂。

将那几个字逼出牙关。

“另外……的……卷轴原来在……”

这七个字蹦完,便没有下文了,董六脑袋一歪,彻底死翘翘了。

而对面的程衍注意力都在那卷轴上,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打量了他几眼,确定死了后,才重新上眼卷轴的字。

这一看不要紧。

丧命!

这两个字像锥子般刺进眼睛,使得程衍浑然大骇!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继续往下看着。

卷轴上缓缓而出一行浅字。

——天禧十七年九月十四,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有人要丧命今夜!

程衍紧张的抬头环视,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安全的,董六死了,董猛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他可以顺利回去梁城。

只是这个。

棠梨花映白杨树。

白杨树。

白。

程衍思忖着皱眉,难不成是谭白要丧命在陈家人手下?

可是根据上次的经验,请求陈家人杀自己的,就是三房啊,谭丕是三房的走狗,陈家人又怎么会故意杀害友军的儿子呢?

程衍一时头疼欲裂,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为妙,但他实在是不确定谭白到底知不知道他爹和三房的阴谋,若是不知道,岂非无义!

将要上马的动作又停住了,程衍恨不得咬碎牙齿,他眺望着那客栈的方向,迟疑道:“可是小爷这次好容易……”

不对啊。

程衍猛然一愣,心说谭白的生死,不该触发卷轴的。

他重新将那冷却下来的卷轴打开,确定了新出现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并没有消失,字迹反倒越来越清晰后,便冷静的往上看。

——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等等。

程衍谨慎的定格视线,发现那第二条‘他乡遇故知’的字迹正在缓缓的变浅,和新出的那句关乎丧命的,如新老交替一般。

程衍霍然抬头,收起卷轴翻身上马,如利箭般疾驰而去!

他眸光凛冽!

程岐!

等我!

第64章 这就亲了?(二更)

安利隔壁半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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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如离弓之箭般疾驰而回,程衍顺利的躲过梁城关卡,而董猛也如意料中没有追上来,可是夜寒冷,却不如他此刻心冷!

苍天明鉴,程岐绝对不能死!

只是那卷轴却始终没有再发热发亮过,而那句‘他乡遇故知’的字迹已经浅淡的有些看不清了。

等到新出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确确实实的显露在卷轴上定格时,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程岐!

你必须等我!

我是绝对不会叫你丧命今夜的,这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

天幕上的那轮明月掩在云后,天地间瞬间雾蒙蒙一片,程衍费力的掏出胸前的怀表,得知眼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

他已经进入了梁城地界,这样快马加鞭,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回国公府,切齿红眼,程岐你要等我!

电火流星!

终于赶到了国公府的门前,程衍在没确定之前不想惊动,干脆摸去了汀兰水榭的后院墙后,那红墙近两丈高,他却轻松的一跃而落。

靴尖儿点水,在碧湖上触出一圈圈的无声涟漪。

程衍轻功极好,纵身跃去水榭之上,根本来不及走楼梯,顺着那木楼侧的高柱而上,如蜘蛛侠般,发现三楼的轩窗果然虚掩着!

‘咣当——’

程衍一把推开,赫然瞧见那帐床边站着一人,他黑衣蒙面,手持一条白绫正想往程岐的脖颈勒去,没想到被人打断了!

“放肆!”

程衍厉斥,跃身而入,同时手腕一甩!

黑衣人瞪眼,却见一柄短匕飞来,他躲闪不及被扎中左臂,扯过手旁的幔帐扔过去,趁着那人不察,擦身从轩窗跳下!

程衍怎能让他这么轻易就跑了,回头瞥了一眼帐床上的程岐,那人乌发汗湿,眉头紧皱,双颊泛着诡异的红。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显然是被那黑衣人熏了昏迷的香药。

估计细辛和青黛,还有院内其余伺候的家奴也中招了。

程衍着急,凌身从轩窗中追出,因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那黑衣人刚刚落在木榭台上,正准备点碧湖水跃墙离开!

谁知脚踝处一紧!

黑衣人低头,原是方才他扔下的白绫,此刻落在了程衍的手里,如一条灵活的白蛇般,力道猛收,他竟直接扑向台面!

半空中猛拍台面,黑衣人又轰然而起,如暴风般转身,掏出腰间的红珠匕首,箭矢般冲向对面的程衍!

那人倒也不紧张,脚蹭地面飞速后退,伸手扳住门框,卷身如灵猴般跳进了二楼的轩窗里!

黑衣人扑了个空,可力道之大直接将那门框割出一道深口,他轻功不如程衍,索性冲至一楼楼梯口,准备今夜一取两命!

谁知刚至拐角,一楼立着的梨花圆凳忽然倒了,他一个走神,却不知程衍从二楼栏杆处倒吊着身子出现,短匕直接末胸口而入!

“唔!”

黑衣人的身子浑然僵直,蒙面的布眨眼间又深了个度,有浓厚的血腥味散播开来,他不可思议的踉跄后退,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声音不大也不小。

但如今楼里的其余人都晕着,听不到的。

更何况,因着程岐是以未来妃嫔培养的,所以才筑了这比较偏僻隐秘的汀兰水榭,要从小就将她隔离开来,以表日后身份的不同,所以国公府的人不会知道今夜之险。

程衍灵巧的跳下来,至拐角处摸了摸黑衣人的脖颈,确定他已经死透了,这才扯下那面纱,却是很普通的一张脸。

兴许也是陈家人吧。

程衍皱眉,瞥见地上的那柄匕首,拾在手里掂了掂,心说这材质不像是锡平本地出的,柄端包匝的皮革,应该是上京的货色。

而且这柄端还画着一只红珠,像是单独的门派。

程衍思前想后却没有任何头绪,干脆先收起来,随即扶着栏杆跑去三楼,至帐床边,瞧着还在昏睡中的程岐。

……睡姿是真难看啊。

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应该是压锦被于双腋下,乌发披散背后,正躺着,平和的睡去吗,她这怎么……破马张飞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程衍先是用手指按脖子,又拉开被子,贴在她胸前听了听心跳,确定药量不是很多,明早就会醒来,终于大松了口气。

可这一口气是松了,董六那一掌的后劲儿却凶猛的窜了上来,程衍未曾察觉,整个人直接扑倒下,慌乱中一把拽住那幔帐!

幔帐被扥直!

程衍的身子也赫然停住!

几秒后。

程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可那对泪蒙蒙的瞳孔却悄然一缩,原来程岐的睡颜近在咫尺,两人的睫毛和鼻尖儿,只差一个轻晃就会触碰的距离。

……好香的味道。

程岐的皮肤当真是吹弹可破,恰似牛奶般莹白,那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细细排列,偶有呼吸吹拂而过,轻轻颤抖两番。

……樱桃薄唇微张。

洁白的贝齿。

似蹙非蹙的柳眉。

程衍不知为何突然痴了,也可以说是突然迷茫了,一时无法把她和从前的那个窝囊废联系在一起,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程岐?”

程衍没有起身,有些恍惚的呢喃道:“你还是程岐吗?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吗?你怎么……如此大相径庭了?”

话音刚落,那幔帐的金环叮铃一道轻响,受力而脱出一寸。

程衍的身子也低了一寸。

四片唇瓣。

贴住了。

……好软好甜。

只不过才沉沦不到一秒,程衍便猛地瞪大双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气不过,伸手用力拍在程岐的脑门上,随即一脸恶寒。

妈的。

都睡着了,还连着幔帐合伙占我的便宜。

这可是价值万金的美色!

而床上的程岐因疼痛而更加紧皱眉头,却还是没有醒。

程衍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抓紧时间将这楼里的异样收拾了,又将那黑衣人的尸体抛进了碧湖里,只是门框那一刀,不怎么好弄。

不过没关系,等程岐醒来,他会将今夜之事告诉她的。

当然,亲到了自己这事除外,可不能让这人知道她沾了自己的唇,否则还不嘚瑟的上天啊。

程衍一边腹诽,一边往通院门的平石桥上走,掏出怀里的卷轴来看了看,却又面色复杂的停住了脚步。

新出的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并没有消失,而那句‘他乡遇故知’的颜色却还是那般浅淡。

但没有继续消失。

程衍转头,看着那三楼轩窗的位置,头痛欲裂。

难道。

程岐的丧命之险。

不在今夜?

第65章 说瞎话不打草稿(一更)

闵阳关的事情很快传了回来,程衍失踪了,而陈二爷和陈望则在翌日傍晚才上门,同行的还有董猛和董五两人。

蘅芜院的正堂里,董猛满面歉意的对程老夫人道:“老夫人,都是奴才们照料不周,没能敌得过那群山匪,叫宗玉少爷……”

他说到一半,那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人揪心不已,程云夺和程云杉在旁看着,若不是知道内情,怕也要被轻易瞒过去。

程老夫人坐在正座上,面色铁青:“怎么你们一个个平平安安,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回来了,却把我的长房孙子给弄丢了。”

不愧是当年的衡阳县主,即便这段话的语气是直线,却还是生出了波涛汹涌起伏如巨龙的气势,使得堂中紧张。

董猛和董五对视一眼,那人不甘心的想指自己的眼睛,却被前者给按住了,随后无奈道:“老夫人息怒,当时事情紧急,那些悍匪又是有备而来,我等……护着宗玉少爷逃出去,就再也没……”

“老夫人!”

话音未落,正堂的水晶帘被人撞得飞开,原是红参,她终于谨小慎微的化开一抹笑容,大松了口气:“宗玉少爷回来了!”

这一下,满堂乱了。

但他们乱的不是一件事。

陈二爷陈望并程家两人是一件事,董家兄弟是一件事。

前四者不知道董家兄弟失手的事情,单以为今日的山匪之说是杀了程衍后的搪塞借口,而董家兄弟……则抱着程衍受伤暴尸的侥幸心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红参身后随来的那人。

他一把接住乱晃的水晶帘,修长的身形走进来,眼底的乌青和憔悴并不能遮掩他周身的凌气,转头直行过去,拱手道:“给祖母请安。”

“宗玉!”

程岚先喊了出来,而孟姨娘早就扑了过来,她逮到程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了一遍,眼睛瞬间血红:“你个倒霉孩子!这一天一夜你跑哪儿去了!可是要急坏我们了!”

程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岐,那人见到他平安回来,一直抓在木椅把手上的右手终于松开,难以察觉的轻呼了口气。

就知道他没事。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好人不长寿,自恋活千年。

像程衍这种程度的,合该活上个三四百年再死。

而董五看着那小子,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可是因为程衍成了独眼瞎,在嘴里咬了咬牙,并未有破坏如今较为平衡的局面。

“宗玉,你没事就好。”

程衍的注意力很快被程云夺的话拽去,转头看着,那人瘫坐在圈椅上,好像得知他平安归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

程衍眼底的冰冷被那一层泪朦胧遮挡住,只道:“三叔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意味深长的轻笑,“我肯定会回来的。”

程云夺接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头也不抬的沉声一应。

再看程云杉,那人匆忙收回眼里的愕然,也拍着胸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货什么的不要紧,关键是人无恙。”

说完,瞥眼陈家那行人。

陈二爷和陈望也是一头雾水,这才知道原来董家兄弟失手了,但事到如今,他更担心的,是程衍会不会恼羞成怒。

不过以他接触过的这两次经验来看,程衍不像是那般鲁莽的人。

把事实说了又能怎样,程老夫人等依旧无法奈何陈家,大不了两家从此不再往来,在锡平梁城做死敌,但这根本不可能。

“宗玉少爷。”

董猛神色不太好,带有几分提示的说道:“昨天晚上,那些山匪没把您怎么样吧,都是我们行事不周,叫您受惊了。”

果不其然,程衍听到山匪之说后沉默几秒,摇了摇头道:“没有,那群山匪并没有找到我,我只是躲了躲,天亮才往回赶。”

陈二爷闻言,绷直的身子缓缓斜靠回去,看向陈望,那人忙起身对程老夫人道:“老夫人,这次都是我们陈家的人照顾不周,那同兴镖局更是晚辈所营,所以这次香料之失,用镖局的帐来补,能找回来的便无偿送去武山,找不回来的,一应不差的添银子。”

程老夫人叫程衍坐下,见那孩子疲惫的低着头,这才道:“山匪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你们能保下宗玉性命便已经不易了,这次的香料之失也不必全怪你们镖局,不如和程家平摊损失吧。”

谁知陈望固执的摇头道:“老夫人万万不可,当初建立同兴镖局的时候,大伯就有叮嘱,雇主的损失必须一对一的赔。”停了停,略带歉疚的说道,“更何况,晚辈的手下险些把宗玉兄弟给弄丢了。”

“所以。”

陈望猛地扬声:“这批损失,必须我们镖局出!”

程岚在旁皱眉看着,有些头痛的扶额道:“祖母,就随他吧。”

程老夫人怅然叹气,只得微微眯眼颔首,然后道:“宗玉这边是没事了,明玉那边呢?”抬头往出看,“谭白怎么样了?”

红参忙道:“回老夫人的话,谭白方才就来了,正在外等着呢。”

程老夫人叫谭白进堂屋来,见他昏迷醒来后并无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说道:“孩子们没事就好。”缓缓的起身回里屋,“诸位就先请回吧,别怪程家招待不周,实是今日太乱太忙了。”

众人忙道:“不敢。”

“老三。”

程老夫人临进屋前又道:“你明日带着文常,亲自去梁城府给徐太守赔礼,因着咱家这几个孩子,又折腾人家了一天一夜。”

程云夺恭敬道:“儿子知道了。”

一行人目送程老夫人进屋,随即又各说了些客套话,这才齐齐起身送客,而陈二爷叫他们留步,只对程衍拍了下肩膀:“好孩子。”

程衍吃痛,但脸上笑得平静。

陈二爷也笑了笑,然后带着陈望和董家兄弟离开。

程云夺见状,非要带着程云杉去送客,但几人心里清楚,送客是挡箭牌,可要好好说说程衍为什么会活着回来的问题!

主子们都离开后,谭白上前苦笑道:“宗玉,你平安回来就好,我的性命是小,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程衍却道:“你出什么事了?”

谭白道:“我昨晚入夜就睡了,再醒来……就已经晌午了,只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沉……合该是被下了药了。”

程衍琢磨着谭白模棱两可的话,没有继续接茬。

山匪是虚构的。

他没给谭白下药。

陈家是故意误伤友军?

难道谭白不知其中阴谋,谭丕并没有告诉他?而陈家为了事情顺利进行,所以选择将他药晕的?

“咳咳……”

被董六一掌所伤的后劲儿出现,程衍剧烈的咳嗽两声,孟姨娘赶紧叫人去请药坊的周老郎中,一边叫辛夷扶着程衍回去休息。

程岐则趁势跟了出去,并行快速低声道:“我才不信什么山匪偷袭的鬼话,程宗玉。”一把拽住他,“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衍停下,对视着她:“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不知为何,他担心程岐的丧命之险,却没有告诉她昨晚汀兰水榭黑衣人的事,停顿片刻,他又态度十分坚决的补了一句:“明日回朱雀楼,我必须亲自送你。”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好。”

第66章 我守着你(二更)

因着程衍的事情,国公府的夜食都是自己在屋吃的,程岐坐在食案前毫无胃口,只咬着筷子,想着方才和程衍的对话。

——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再联系上今日程云杉和程云夺那得知程衍失踪后的态度,如此明显的不作为,让程岐冥冥中已经知道了内情,她心内烦闷,没想到他们又对程衍下手了。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被两个叔叔三番两次的想要灭口。

好歹也是远亲侄子啊。

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青黛在旁伺候,见她心不在焉的,忙道:“可是这些菜不合姑娘的胃口?”把筷子放下去端盘子,“奴叫小厨房换新的来。”

程岐回神,忙按住她的手,心说案上这七八样菜各个漂亮的跟假的似的,要是还不喜欢,也太烧包了。

“没有。”

程岐道:“我就是还不饿,再者说了,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啊。”把空余的碗筷塞给青黛,“咱俩一起吃。”

青黛一愣,如火中取栗般缩手:“奴可不敢。”

程岐啧了一声:“我叫你吃你就吃,这里又没别人。”强行拉着青黛坐了下来,见她如坐针毡,无奈轻笑,“你快吃吧。”

青黛早就饿了,见程岐允准,这才放心的吃起来。

程岐瞧着她鼓囊囊的脸颊,忽然想起一个女孩儿来,那是她在现代世界救下的一个失恋患者,名叫许青。

那是程岐高考后的第二天,照常打工后回了廉租房,却听到胡同里有人在呜咽,她走进去,发现了割腕后的许青。

那人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惨白,泪流不止,却因为整个人被那汹涌的血吓傻了,陷入僵直的状态,连喊都不会了。

程岐二话不说,背起她跑去医院,付费缝针,跑前跑后,一直陪她到出院,然后就毅然决然的改了高考志愿。

从室内设计转投警校。

程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社会责任心和自律性都是非人般的强,加之体能很好,所以入校后很顺风顺水。

除了暴力执法。

而许青也和她成了互相最要好的朋友。

话说青黛和许青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遇到事情那副慌张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青黛吃着饭,发觉程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有些局促的放下碗筷道:“奴……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程岐扑哧一笑,叫她安心吃饭,随即起身上了三楼,因着还没有困意便去轩窗旁靠了靠,却瞧见院门被人推开了。

程衍走了进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金丝软枕,面无表情的从平石桥走上木榭台,把软枕往台上一放,躺下来就那么闭眼睡了。

这一切看在细辛的眼里,那人此刻的表情很一言难尽。

这是梦游吗?

“宗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细辛带着满脸的莫名其妙走过去问。

程衍直躺着抱臂,有种木乃伊的感觉,冷淡道:“睡觉。”

细辛只觉得上火:“宗玉少爷,睡觉……您回自己的院睡啊,怎么到我们岐姑娘的汀兰水榭来了?这是为什么啊?”

程衍半睁开眼:“我没打扰她,也没上三楼坏了规矩,连房门都没有进,就在这木榭台子上睡了,还不行吗?”

“不行!”

一道厉声传来。

那两人一齐回头,瞧见程岐站在房门口,皱眉道:“程衍,你脑袋让驴踢了吗?跑我这来做什么?回你的屋子去!”

程衍手搭膝盖坐起来,叫细辛和青黛回避,这才靠着栏杆颇为懒散的说道:“你就别管了,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他刚说完,就见程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居高临下的对着他切齿道:“道理个……屁!”

程衍猛地闭眼,然后万分嫌弃的擦了下脸,这才道:“我不久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程岐缓缓直身,语气有些复杂道:“猜都猜出来了。”干脆坐在他旁边,双腿顺着栏杆探出去晃着,“只是……三叔要灭你口,陈家本不该掺和一脚的,这原本就是咱们程家的浑水。”

程衍冷笑:“你别忘了……”

“端午那天。”

程岐恍然抢过他的话:“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看来陈家还是想要杀人灭口,端午那天的事情是轻易不能罢休了。”痛苦扶额,“这都什么事啊。”

“不管什么事,来了也别怕。”

程衍利落道:“你快上楼睡觉,我今晚给你守夜。”

程岐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不安全。”

那人也不隐瞒。

而程岐闻言一愣,几秒后茫然只觉得寒刺在背,毕竟程衍再怎么无聊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目的只为了跑自己的屋下守夜吧。

“谁要杀我?也是陈家人吗?还是三叔?”

程衍没办法说出卷轴的事情,又不确定昨夜的黑衣人是否也是陈家的走狗,思忖几秒,这才道:“这你不用管,我守着你。”

程岐又问了几遍,那人死不肯说,她索性放弃了询问,起身回了三楼睡觉,也没让青黛拿被褥给他,只叫他后半夜喂蚊子去。

但到了后半夜,程岐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得知了如此劲爆的消息后还能睡着,那这人的心得有多大啊。

然后一刻钟后。

她睡着了。

睡得还很香。

看来昨夜那迷药的后劲儿还在。

而大抵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明的时候,守了一晚上这人的程衍顺着楼梯走了上来,他瞧着程岐豪放的睡姿,用力皱眉,打开手里的卷轴。

还是老样子。

丧命之险并没有解除。

程衍呼了口气,将卷轴收好,万分厌恶的给那人拉了下被子,正准备顺着楼梯下去,却无意间瞥到那杂乱的桌案子。

自从上次被猴挠得了教训后,程岐近来在练习书法,那宣纸一堆一堆的,而在纸旁边,还有一张绣了三分之一的帕子。

这应该是朱雀楼的云姑姑留下的晚功吧,帕子四角才绣了一角,针脚还参差不齐如狗啃刘海儿一般,这是程岐用脚绣的吗?

程衍皱眉看着,心说也有可能。

程岐自从上吊未遂以后,啥事干不出来,万一真是心血来潮,用脚绣成这样,也算是解锁了一个隐藏技能,激活未知天赋。





去他妈的吧。

程衍只觉得糟心,把帕子扔回原位置,转身下楼去了。

而翌日天明,程岐自梦中醒来,摸索着下地去找水喝,余光瞥见桌上的那张帕子——四角图案齐全,针脚细密如机器赶工的一样。

程岐直接呛了。

不会是程衍帮她绣好的吧。

第67章 这就是丧命之险?(一更)

因着卷轴上的丧命征兆还没消失,程衍执意在自己还新伤未愈的情况下送程岐去朱雀楼,还不在车里坐,而是骑马随行。

程岐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撩开轩窗帘子,瞧着程衍。

那人跨坐在马上,面润如玉,穿一身黛绿色的薄衫,摆部绣着森树白鹿的图案,不停的左顾右盼,生怕突然窜出个人来惊了车驾。

程岐叠臂趴着:“程衍,我有件事情要问……”

“帕子不是我绣的。”

程衍打断她的话。

程岐一愣,旋即古怪的半放轩窗小帘:“那没事了。”

而马上的程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甘心的切齿闭眼,旋即深呼了口气,又听那人道:“你的针法还挺特别的,我从来没见过,是什么针法啊?”

“挑云十二式……”

程衍一不小心,又被那人突袭的脱了口,遂狠命瞪眼,看的程岐脸色讪讪的把脑袋缩回去,然后笑着再放下小帘。

“谢了。”那人隔着小帘道,“看来不用被云姑姑责备了。”

程衍面无表情:“都说了不是我绣的。”

旁边赶车的阿桥笑道:“没想到宗玉少爷还会刺绣啊,这锡平尽出粗汉子了,像少爷这般细腻的还真是少见……”

“我不会!”

程衍猫主子发怒。

阿桥被吓得直哆嗦,好悬从车板上倒下来,忙道:“是是是。”

程衍心烦意乱,在他的压迫下,那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路寂静如死的到了朱雀楼前,他翻身下马,将小梯放在车厢口下。

瞧见不远处有个翻起的矮树桩,他抬脚直接就给踢得老远。

程岐从车上走下来,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就往楼门走,谁知脚下的云履蹭滑,整个人啊的一声扑倒在地上。

阿桥一骇,赶紧过去扶她:“姑娘!”

朱雀楼门前的侍卫秦之初也过来帮忙,无奈道:“姑娘小心。”

而程岐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蠢爆了,居然在原地扑街,扫了扫身上的灰土,尴尬道:“没事,我进去了。”

阿桥不放心的目送她进去楼门,这才转身道:“岐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脚下也没个稳当,说摔就摔……”

说到一半,阿桥却见着程衍突然颤抖,然后整个人生了蛆虫一般扭动着,一边喊着烫烫烫,一边伸手进裤子里掏着什么。

阿桥不安的上前:“少……少爷?”

程衍知道是裤兜里的卷轴又发烫了,但他不想给阿桥发现,便自顾自的躲到那马车后面,大喊道:“你别过来!”

用力一拽,终于把卷轴给拿了出来,因着是白天,那卷轴的发亮并不是很明显,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将其展开。

程衍揪了整整两天的心,总算是彻底松了下来,那句‘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彻底消失了,而‘他乡遇故知’的字迹也重新变得明显。

程岐的丧命之险得解了。

他靠在车板上,长长的呼了口气,沉默着平视前方。

这卷轴作为保命的金手指是真不错,就是发烫这一点不好,总让他当着别人的面出洋相,初见程岐的那次就是。

阿桥不放心的凑头过来,疑惑道:“少爷,您没事了吧?”

程衍将那卷轴收好,点头走过去,就在他以为,程岐的丧命之险解了是因为幕后黑手放弃杀她了,却意外眼瞥一处。

那是程岐方才摔倒的地方,也是他踢开那个树桩的原本位置。

程衍一下子想通了,也一下凌乱了。

也就是说,程岐的丧命之险……是因为她摔倒之后,磕在那矮树桩上,脑袋文体两开花之后才死翘翘的,和黑衣人没关系?

那这死法也太草率了吧!

靠!

要是自己没顺脚把那矮树桩子踢开,程岐就真死尸一具了!

他昨天白守夜了!

程衍无法松开紧皱的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扶额上了马车,过程中不停的嘟囔着,听得阿桥莫名其妙。

他觉得,长房的孩子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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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此事过后,三房那边和陈家都没有补刀,兴许是因为程衍这次的逃脱让他们担心,觉得如此简单的陷阱,并不能将他置于死地。

也或许,是因为程衍对杀身之祸的未卜先知。

但不管怎么说,平安度日总是好的,朱雀楼里,冯瑟举着镜子给程岐看,那人盯着右脸的伤口,无奈的直摇头。

马祯在旁担忧道:“我说阿岫啊,你这伤口是愈合了,但这疤痕怎么还不消啊,不是都用了祛疤的药了吗?”

冯瑟放下镜子:“就是,身为女子素来容颜比命还重要,更何况是你这种将要进宫的,这脸若是好不了,这事就该黄了。”

程岐闻言眼中一亮,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对啊,若是自己脸上留下疤痕,就不用入宫给皇帝当孙子了啊!

她兴奋的转头看着冯瑟,抓住那人的手用力晃道:“多谢!”

冯瑟一脸不解:“谢我什么啊?”

程岐自不会明说,只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反正谢谢你了。”

说罢,扯过被子就要睡。

马祯不放心的推她:“我说阿岫,你带没带那个药啊,若是带了睡前可一定要擦啊,你不能这样大意。”

程岐答应的好听,心里却想着绝对不擦,谁擦谁孙子。

“岐姑娘。”

正说着,云姑姑手下的一个婢子上楼来,她手里拿着一物,是个精致的白瓷瓶,递过去道:“这是国公府送来的。”

冯瑟顺手接过:“这什么好东西啊?”打开来闻了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原来是药啊。”

那婢子道:“是,国公府的人说岐姑娘走时忘带了,特地着人送过来的,这是祛疤复颜的良药,不可不擦的。”

冯瑟立刻对程岐鄙夷道:“你还真没带啊,这心也太大了。”

程岐无辜道:“反正明日就回府了嘛。”

冯瑟蔑然的扔给她:“爱擦不擦,反正脸是你自己的。”起身回去自己的帐床上躺下,“马幼卿,你也别管她。”

程岐接住那药,登时欲哭无泪,但她拿定主意不擦,是绝对不会擦的,便叫那婢子退下,然后把药往旁一放,转身又睡了。

马祯哭笑不得:“你真不擦啊。”

程岐摆手:“有空就擦。”

第68章 复颜还是毁容(二更)

翌日回去国公府,程岐顺路去了自家的药坊,那周郎中正在给病人配药,这人脾气古怪又硬直,她不敢打扰,便里外逛了逛。

药坊里的布局没什么稀奇,左一个柜右一个柜,贴满了各种重要的标签,像极了她现代世界那个老舅爷的住所。

程岐闻着四周熟悉的药香,伸手在柜上一行一行的看着,却突然停住,点了一下道:“避红膏?这是什么东西?”

“岐姑娘?”

药坊里的伙计小佟撩开布帘子从里屋走出来,见到她惊喜道:“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程岐笑道:“来问问周郎中关于我娘的事情。”一指那避红膏,“这是什么啊?”她拉开小抽屉,取出一个画着梅花的瓷瓶。

小佟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东西叫避红膏,用处的话……”

他有些为难的住了口,摆手道:“您一个姑娘家的,您还是别打听这玩意儿了,不干不净的。”

可小佟不知道,他这样一说程岐更想一探究竟了,拽着他问了好几遍,那人实在没办法,这才道:“这避红膏啊,顾名思义,就是您取些涂在手臂的守宫砂上,可以让它消失片刻。”

程岐惊奇的瞪眼:“真的?”

小佟点头,伸手在那个抽屉里又摸出一个海棠花纹的瓷瓶:“这复红膏瓶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可以让已婚妇人的守宫砂再次出现……大抵一刻吧。”

程岐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不可思议道:“这么神奇吗?”

小佟摆手笑道:“姑娘不知道,这守宫砂不过是壁虎的血肉和朱砂做成的,再用针点进体内,朱砂于身体有害,而壁虎药性咸寒,虽然可祛风,活络散结,但实际上和守贞并无什么关系,想来也是些现在还未知的奇怪反应吧。”

程岐听完这话,一下子对小佟另眼相看,她身为现代人,知道守宫砂这种东西全都是假的,但小佟生在古代,却有如此超出年代的见识,实在是一枝独秀啊。

“你是不是姓陈?”程岐问。

小佟一愣:“什么?”

程岐笑着摇头,打开那瓶可使守宫砂消失的避红膏,抹点儿在指腹上就要涂,吓得小佟赶紧拦住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程岐笑道:“怕什么,不过是试试而已。”

小佟赶紧将那两瓶药收起来,低低道:“姑娘可别吓我了,这两种药啊,周老可还没试验过呢,您涂了出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程岐甚不在意:“那我正好就帮你试了呗。”

“姑娘要试什么?”

身后传来周郎中沉稳严肃的话,那两人同时回头,小佟见他那般眼神,便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看了去,吓得缩肩回去里屋了。

程岐笑着走过去:“周郎中您别生气,小佟守着规矩呢。”

周郎中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放下挽上去的袖子,“姑娘才从朱雀楼一路风尘而归,不回去国公府休息,怎么来药坊了?可是身子不适?”

程岐摇头,同他坐下道:“不是,我是想问一下,关于我娘的病。”

周郎中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的板正的纸来,摊开给她看:“这是姑娘叫人送来的药方子,我看了,倒是个好东西,也已经配了药送过去给大夫人服用了。”

程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老舅爷的那本医书,随即又问:“我娘喝了可有好转的迹象?”无奈叹气,“我常年在朱雀楼,没多少时日探望。”

周郎中淡淡道:“还请姑娘放心,大夫人那边我隔几日就会去请脉,昨日去的时候,大夫人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至少能明白认人了。”

程岐轻笑:“那就好。”

周郎中又分析道:“只是大夫人的病熬的太久了,这药的药性又较强,悬崖勒马倒是可以,但往后疗养还是得调整一下,我会适当更改药方的。”

程岐不太了解这些,只道:“那就有劳您了。”

“无妨。”

周郎中道:“在其位而谋其事而已,总不能白拿你们程家的月钱。”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祛疤复颜的药,姑娘没擦是不是?”

程岐一愣,心说她都瞒过了去朱雀楼接自己的程衍,却没瞒过周郎中,果然是内行人不好糊弄,亦或是程衍骑猪骑傻了,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姑娘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周郎中很不喜欢受天命却不自爱珍惜的人,遂冷冰冰道:“姑娘可知,这祛疤复颜的药有多名贵,多少损了容貌的女子来求,都得不到,不知姑娘是忘记了啊,还是就喜欢这般暴殄天物。”

程岐在他这里感受到了来自教导主任的压力,不敢说不想擦,讪笑道:“是我给忘了。”嘿嘿笑了两声,“我当日磕了头,记性总是不好的。”

周郎中强制道:“既如此,那姑娘可曾把药随身携带了?”

程岐迫于这人的压力,又不能说出不想入宫的事实,只好认命将那瓶药从袖子里面拿出来,解开塞子,倒了些在手指上,正准备涂。

谁知周郎中鼻子一动,忽然拦住她:“别动。”

程岐不解,被他把手里的药瓶夺过去,然后见周郎中不停的闻着那药,有些一头雾水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这药……过期了?”

周郎中摇头,谨慎的问道:“姑娘确定是这瓶药?”

程岐颔首:“当然。”

周郎中又仔仔细细的闻了几遍,这才把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那就奇了怪了,这药的味道怎么不对了?”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多了一味……蛆麻草。”

程岐没听说过这蛆麻草,但看周郎中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前探了探身子:“这蛆麻草是什么东西啊?”

周郎中也不隐瞒:“这蛆麻草长在大邑山脚,多得很,没什么药效,但在夏日可以用来驱赶蚊虫,但若是放在这药里,涂在脸上。”

程岐悬心:“那会怎样?”

周郎中脸色难看:“会使伤口重新裂开溃烂。”垂眸药瓶,“我方才闻着,感觉掺的蛆麻草并不是很多,但用来毁容,足够了。”

他说罢抬头,眼底有着极度的厌弃:“这药我配的时候绝无差错。”愤怒的将那药瓶用力放在桌上,“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我的药里动手脚。”

而程岐盯着那药瓶,面容冰冷而暗藏后怕。

若是她昨夜擦了……

幸亏没擦。

第69章 蛆麻草(一更)

出去药坊后,程岐径直回了国公府,路上她问起阿桥,得知昨夜来给自己送药的正是他。

可是阿桥没有理由这么做,也没有动机啊。

难不成是嫉妒自己美貌,还是受人指使?

可若真是他做的,也不该这么轻易就承认啊,合该栽赃给别人啊。

程岐坐在马车上,有些不解。

反正周郎中那边是消了嫌疑,而且那老爷子还气的不轻,但不管怎么说,这人并不想掺和程家的私事的。

今日这蛆麻草,摆明了是自家人的腌臜猫腻。

是三房?

程岐摇了摇头,程云夺巴不得她养好脸后进宫,给程家争光添彩,给他自己当摇钱摇权鸡犬升天的高树呢。

至于程云杉,没有三房的同意,谅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那会是谁呢?

程岐放不下这件事情,以至于在蘅芜院用夜食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程老夫人叫周妈妈将那叠芸豆卷端给她,淡淡道:“沙漠啊,怎么不好好吃饭?”

程岐回过神来,摇头道:“可能是坐车劳累,所以没什么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

程老夫人道:“没胃口也要吃,为了身子好。”

程珮在旁冷笑道:“祖母难道忘了吗,阿岫姐可是要入宫的人了,自然要少吃多动,把身条调理的如杨柳般袅娜,所以啊,这是在减量呢。”

程老夫人问程岐道:“沙漠啊,你当真在减量吗?”

那人无语,心说老太太是老糊涂了吗,程珮如此蠢话也要信。

但转念一想可也是了,她这几个月吃得多,从消瘦增成了正常体重,可不是‘胖了’吗。

加之不想突兀透露蛆麻草的事,程岐只得道:“是。”

程岱抬头,面无表情的将自己那一人只有一碗的骨汤推过去:“再瘦就能栓绳放风筝了,减什么重,把这个也喝了。”

程姝也在旁淡淡道:“阿岫啊,你这病才好了多久啊,减重太早了,左右还有一年半才入宫,慢慢来,凡事不能只求快啊。”

程岐喝了口那骨汤,又听程姝道:“过几日回朱雀楼,就是月底了,宫里会来教习嬷嬷严查考核,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急着减重的吧。”

程岐只得就坡下驴,点了点头。

程姝无奈:“那也太急了。”

程珮又不合时宜的开口道:“无用功。”扬起声音讥讽道,“再者说了,就算你暴减体重又能怎样,还是先管好你的脸吧,我看啊,是要留疤了。”

她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加之提到了自己的脸,程岐谨慎抬眼。

“珮儿。”

程姝严肃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阿岫将来是要入宫的,脸一定会好的,闭上你的嘴巴,给我安心吃饭。”

程云杉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训斥程珮,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刚要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

上座的程老夫人垂眸冷淡道:

程云杉只得作罢。

“对了,宗玉怎么还没回来了?”

程老夫人刚说完食不言寝不语,结果就自成flag。

“回老夫人的话。”周妈妈在旁帮她布菜,宗玉少爷刚刚接手香坊的帐,加之前些日子的意外,正在重新对算,孩子用心,不肯偷懒回来吃饭。”

“怎么?还要睡在香坊吗?”

程老夫人抬头看她。

周妈妈道:“估计是了。”

“罢了。”

程老夫人放下筷子,惹得一众人也纷纷停筷,听她道:“这孩子如此上心是大好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撤膳,都回去休息吧。”

“是。”

一众人起身,程岐带着青黛堂外走,左后方是不紧不慢的程珮。

她忽然停住,回头紧盯着程珮,看的程珮浑身不舒服,蔑然道:“你看我干什么?”

程岐没说话,继续目不转睛。

程珮的脖颈处有一个红包。

她不自然的用手遮住,撞开程岐的肩膀走了出去,而那人晃也没晃,只握紧了青黛的手,临了进汀兰水榭的院门时,她忽然摆了下手。

青黛一愣:“姑娘怎么了?”

程岐两只手臂乱挥着,那人也疑惑的学着样:“可是有蚊子?”

“刚才看到一只。”

程岐的眼里有着月亮的倒影,转头问青黛道:“你没看到吗?”

这本来就是程岐瞎划拉的,青黛自然没看到,但她担心程岐被蚊虫叮咬,赶紧说道:“姑娘放心,咱们院里有驱蚊的香,待会儿奴就点上。”

“别。”

程岐身体力行的在拒绝:“那玩意儿朱雀楼也点,太呛了。”眼珠轻转,“我听马祯说,可以用蛆麻草驱蚊虫,那东西还不呛鼻,你弄点儿来。”

青黛嘟囔:“蛆麻草?”脸色略显为难,“这东西虽然随处可见,但也没见谁家特地拔了存些啊,姑娘怎么要起那草来了?”

程岐往外推着她,笑道:“你去弄点儿嘛,咱们这么大个国公府,难不成还找不到两根蛆麻草嘛。”指着她鼻子,“去不去,不去还半夜给你讲鬼故事。”

“奴去,奴去还不行嘛。”

青黛一想到程岐那满肚子的鬼怪故事,就觉得后背发凉,上次听她讲了一个什么死人抬棺的案子,吓得她三四天没睡好觉,夜夜噩梦来着。

“你快点儿啊。”

程岐见她去了,独自推开汀兰水榭的院门。

踏上平石桥没走几步,却瞧见那碧湖角落浮着黑乎乎一坨,只是傍晚看不清,一转眼就不见了。

好像是个人。

……怎么可能。

程岐觉得自己可能是职业病犯了,毕竟现代临江而居,总查一些浮尸的案子。

估计那一坨黑乎乎,是很久没有清理,堆积在一起的秽物吧。

她下了石桥踏上木榭台,正准备进屋,又瞧见那门框上的豁口。

程岐疑惑的伸手摸了摸,心说这般平整,这般大力……

估计是细辛不小心弄出来的。

这败家姑娘,就知道祸祸人。

平常打碎个杯子盘子没啥事,这回直接把门框给干豁了,必须得罚。

她上了三楼,一边吃着点心发呆,一边等着青黛,而那人也很快回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她举着一把蛆麻草上楼来。

“姑娘。”

她气喘吁吁道:“您要的东西,奴帮您找来了。”

程岐抬头,面色闪过些办案时的严谨:“哪里来的?”

因着青黛想起了那夜的鬼怪故事,加之天又黑了她害怕,所以这来回都是用跑的,这会儿累极了,也没察觉到程岐的异样。

“可也怪了,这蛆麻草满大邑山都是,可就没人随意采了,这些还是找桑叶要的呢,阖府就她有。”青黛递给她。

程岐眉间微蹙。

桑叶?

想起来了。

程珮的贴身婢女。

程岐倒也不惊,果然是她。

第70章 弄巧成拙(二更)

程岐脱衣上了床,青黛乖乖的将那些蛆麻草用帕子包了给她压在枕下,只是那人掂量着程珮的事,久久不能入眠。

看来毁自己容貌的事情,程珮一次不成,就能来第二次。

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如此恶毒,真应该抓去少管所好好管教管教,还得带上那个韩岄一起,竟为了自己的目的妄图杀人,简直是太过分了。

话说已经很久都没看到韩岄了,不是说这人在家里突击减肥呢吗。

程岐暂且将程珮放在一边,她现在不能拿这人如何,只能多多防备了,又许是那蛆麻草有催眠的功效,她很快便睡去了。

只是梦里梦到了韩岄,那人说是减肥,结果胖成了气球。

但老话说得好,梦都是反的,这点在她后日回去朱雀楼时,得到了强有力的认证。

因着第二天有宫里的教习嬷嬷来,使得朱雀楼十分热闹,特别是中午,韩家将韩岄送来的时候,几乎楼里的所有人都趴在窗框那里看。

程岐也凑了一份热闹,而当那人出现后,伴随着众人的唏嘘,程岐的眼珠子好悬摔到地上当弹力球。

这个韩岄,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瘦的快成麻杆还不行,活脱脱把自己从木乃伊变成了僵尸新娘!

那颧骨高的,都快杀夫不用刀了。

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估计是饭吃的太少,同样低血糖了。

冯瑟在旁不停的啧嘴,有些调侃的意味在其中:“你说这是何苦呢,瘦脱相了还不如不减重呢,这是要去给皇上当秀女吗?这是去吓唬皇上的吧。”

马祯捂帕轻笑,而程岐却爽朗的笑出声。

刚要进一楼屋门的韩岄听到笑声,脸色阴狠的抬头看过去。

程岐探身在二楼的轩窗处,她身形娇柔,面庞清美,和自己的大骨架形成强烈对比。

那浓浓的嫉妒和怨恨涌上心头,韩岄红眼切齿道:“程岐,你笑什么?”

程岐不愿惯着她:“看到好笑的东西,自然要笑了,难不成还要憋着吗?”

她转身消失在窗框处,但声音却依旧清晰的传了出来。

“哎呀,真是稀了奇了,头一次看到麻杆子成精的。”

韩岄气的浑身颤抖,但因着太久没有饱腹过而略显晕厥。

万菁菁首当其冲的从楼里走了出来,过去扶住她担心道:“岄姐姐,你没事吧?”

韩岄抬头厉斥:“都看什么看!”

这一声下去,那些趴在轩窗处的女孩儿们纷纷缩了回去,这人好像减重之后戾气更重了,那眼神跟要吃人肉似的。

韩岄因着吃不好头晕,心情很是不好,推开万菁菁的手,低冷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想必程岐很是得意吧,一枝独秀啊。”

她阴阳怪气的模样看的万菁菁有些不安。

对于韩岄的回归,万菁菁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得实话实说道:“是,谁能争得过她那张脸啊。”

韩岄深吸了口气,整个人被戾气包围:“不管怎么说,我顺利减重,只消慢慢将养便能达到预期效果,但宫里的教习嬷嬷明日就要来,我这个样子可不行。”

万菁菁眼神略带闪躲:“那怎么办啊?”

韩岄死盯着她,似乎想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无妨,教习嬷嬷那边,塞点儿银子就能过去,但程岐……绝对不许她如此风光得意。”

万菁菁了然,又问道:“那岄姐姐想让她跌的多重?”

“上次短针的事情云姑姑心里清楚,只是没有追究,现在不是火上浇油的好时候。”韩岄倒还理智,“跌的轻一点儿,给她个教训,让她在明日先出个丑,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想法子折磨她。”

万菁菁似笑非笑:“好。”

而韩岄的眼神愈发狠厉,瞥眼后院的方向。

“当夜就该淹死她。”





翌日,宫里的两位教习嬷嬷很早就来了。

因着是奉皇命,朱雀楼的一众女孩儿谁也不敢睡懒觉,规规矩矩的至前院的明堂并列站好。

她们按照仕宦出身和商贾出身,分成了左右两排,也都是各个如花似玉的好模样。

这考核每月底一回,大家也不紧张,主考的曹嬷嬷是个严厉且势利的,她生平不知见了多少美人,观众人有如观白菜。

只是眼睛在程岐的脸上多停了停,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那脸上的疤痕。

她清清嗓子,视线先在仕宦出身的女孩子们身上扫了扫。

“各位姑娘来了朱雀楼,说句不好听的,都是皇上的预备奴才,但这奴才也分三六九等,想去皇上身边伺候做大的,就得先过我这关。”

曹嬷嬷往后站了站,吩咐道:“各位姑娘们,走一圈儿吧。”

这一步,看的是行站身态。

要求是鞋不露外,耳坠不晃,腰肢袅娜如柳,双臂摆动在侧的幅度必须一致,高一寸低一寸都不行。

程岐入选了也得走,要求还更高。

毕竟正式入宫之前,也会被淘汰的。

待仕宦家族出身的那些女孩儿走完后,曹嬷嬷并未马上表态,而是要她们按班站好,然后走过去,一个一个的点评着。

“姑娘的脚是船吗!总露在裙摆的外面。”

“你的手是后接的吗!乱摆什么。”

“耳坠晃的不打脸吗。”

“走的时候不要傻笑。”





冯瑟在旁咂嘴道:“其实我也我觉得普通。”

马祯摇头:“我觉得不行。”

程岐抱臂看着她俩:“你们两个真的好严格哦。”

曹嬷嬷挥手:“第二列的姑娘!”

程岐和马祯赶紧走过去站好,按规矩换了宫中要穿的高盆履鞋。

刚刚穿上,程岐的脸色就悄然一变,她抬头,和对面幸灾乐祸的韩岄对视。

“快过来站好!要等多久!”

曹嬷嬷厉斥道。

程岐缓缓起身,腿脚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这也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曹嬷嬷两人的注意。

她眉头紧皱,对于商贾出身的女孩儿更加不客气。

“行步!”

曹嬷嬷扬声命令。

程岐点头答应,停了两秒,这才小心翼翼的迈步出去。

韩岄冷笑,程岐啊程岐,人人都说步步生莲,今个儿我倒要让你步步踩血,如行走在刀山火海上一般,看你能忍到……

“啊啊啊啊!!!”

谁知她还没腹诽完,就见程岐突然因着鞋子不适,趔趄几步后横冲直撞的扑了过来。

虽然脚步凌乱,但目标很明显就是自己!

韩岄未及反应,那人已然近前!

“刺啦——”

一道刺耳的衣料撕裂声在明堂中响起,韩岄的纱裙被程岐摔倒拽碎,大片衣料褪至腰间。

她也摔倒在地,同时露出那瞒身可怖的淤紫伤痕来。

大片大片如车轮压过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71章 将计就计

韩岄的身上不光有烙铁的痕迹,还有大量触目惊心的鞭痕,使得在场的几位侍卫都忘了男女有别,呆愣的瞪着眼睛。

还是曹嬷嬷反应最快,厉声道:“姑娘的身子也是你们能看的!不要命了!”

那几名侍卫这才齐齐转过身去,。

然后听那老嬷嬷说:“不管怎么说,在这朱雀楼里的姑娘就都是皇上的人,你们这些壮了狗眼的,都得撤去!”

侍卫们是敢怒不敢言,心说果然女人多麻烦就多。

而将他们赶出去后,云姑姑忙让婢子将韩岄扶起来。

那人脸色铁青,慌乱的将撕破的衣服捂在胸口,咬牙切齿的看着程岐,却不敢当面发作。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扑向自己的!

她就是想让自己出丑!

而程岐这边,马祯和冯瑟将她扶起来,前者担忧不已,后者则在憋笑。

“你扑的可真准啊,再用力点儿,韩岄就真丢人了。”

冯瑟趴在程岐耳边小声道:

程岐低头作势整理衣服,实则蚊子声笑道:“叫她在我的鞋里做手脚。”

而马祯听到,不解道:“可你不是拿出去……”

“嘘。”

程岐叫她别说话,抬头看曹嬷嬷,赶紧走过去低低道。

“嬷嬷您别怪罪,都是我不好,没站稳才扑过去的,叫岄姐姐失礼了。”

“程岐!你分明是成心!”

曹嬷嬷还不等开口,就听韩岄切齿厉喝道。

程岐一脸无辜:“岄姐姐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提起裙摆,将右脚的高盆履抬了抬,“是这鞋子里面有些咯脚,我才没站稳的。”

“鞋子咯脚?”

曹嬷嬷眼底闪过一下精光:“这些高盆履都是宫中做的,绝无差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咯脚呢?”一指程岐,“脱下来给我看看。”

程岐摇头,往后缩了缩:“嬷嬷算了吧,是我自己不小心。”

曹嬷嬷闻言打量着她,一时半会儿猜不出她话中的真假,但她为人老辣,知道这兴许是一行丫头明争暗斗的猫腻,也懒得管,只冷眼掠过。

对面的韩岄见势,心说程岐你还算识相,要是敢把她告出来,撕烂你的嘴。

“岄姑娘。”

曹嬷嬷把话头转了过去:“岐姑娘这边也就罢了,可您这身上……”

韩岄抬头,眼底闪过些许慌色。

其实这些伤痕非虐待迫害,而是她那极端减重的法子导致的,这也是她自己铤而走险要求的。

如今体重减下来了,这浑身的伤只要慢慢涂药就会恢复如初,没想到今日被程岐这样一乱闹,竟全被看到了,尤其是曹嬷嬷!

果不其然,那人在看到这一身的伤痕后,也不顾她是葛使君的外甥女,只阴阳怪气儿的说。

“我说岄姑娘,这女孩子家一看脸二看皮肤,你说你现在,瘦成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满身疤痕,怎么能伺候皇上啊?”

韩岄暗道不好,忙不迭的上前道:“嬷嬷误会了。”咬咬牙,实话实说,“正是因为我想随侍皇上身边,才不得已这般的,还望嬷嬷体谅。”

曹嬷嬷冷笑:“不得已?这身疤痕要养多久才能恢复原样?而姑娘今年又多大年纪了,我倒是想体谅,可姑娘也得体谅体谅皇上。”

韩岄看着曹嬷嬷那刁钻的样子,气的牙关紧咬,但评数由她主写,韩岄只得忍气吞声的讪笑道:“嬷嬷是菩萨心肠,我这身子……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

曹嬷嬷飞起眉毛,却懒得继续在她身上纠缠,这个韩岄的年纪都超了,还在这朱雀楼里待着,无非是因为葛使君,但她知道,韩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韩岄入不了宫的。

“罢了。”

曹嬷嬷冷冷道:“剩下的明日再说吧,来人啊,还不快带岄姑娘去换件新的衣裳,这赤条着身子,像什么样子。”

说罢,带着另一个教习嬷嬷去休息。

“是。”

云姑姑在旁低低道,再转身对韩岄:“岄姑娘,请吧。”

她说完,先行出去了。

“程岐!”

韩岄并没有立刻紧随其后,而是在门关上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尖叫一声。

在旁的万菁菁吓得一抖,一个紧张没拉住她,叫韩岄野狗般冲了过去,惹得其余姑娘纷纷唏嘘后退,怕连及自身。

“你个贱蹄子!”

韩岄扬手就要打在程岐的身上,可那人眉头一皱,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狠狠的往后一推,就将她弄倒在地。

“韩岄,你这巴掌打的可够熟练的,怎么方才曹嬷嬷在的时候不动手,现在又来耀武扬威啊?”冯瑟嘲笑。

韩岄由万菁菁扶着站起来,环视周遭女孩儿,脸色狰狞而可怖:“程岐,别以为你入选了就了不起,烂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这话是在说你吧。”

冯瑟抱臂蔑然道。

而韩岄根本不去理会她,只针对程岐道:“我知道你今天是故意的,你叫我当众出丑,叫我失礼于曹嬷嬷和那些侍卫!”

程岐丝毫不惧,挑明道:“那又是谁在我要穿的高盆履鞋里放了短锥?”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尖掐着的赫然是那物,“想让我出丑?”

四外圈的那些女孩们看到,登时神色各异,不过她们也没多觉得害怕,毕竟韩岄想要淹死程岐的事情还犹然在眼前呢。

不过是个短锥,韩岄这般人做得出来。

“程岐……”

韩岄盯着那短锥,眼睛里恨不得逼出血来。

因为这说明,程岐早就发现了她的手脚,今日不过是将计就计,还能用此事假装摔倒,从而成功的报复自己。

“你胡说八道!”

万菁菁突然站了出来,握住韩岄冰凉的手,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岄姐姐在你的鞋子里放短锥了!这东西分明在你自己的手里!”

韩岄也不承认,挑眉讽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而已,偏偏还要想出个拙劣的借口来,程岐啊程岐,你不愧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谁知程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凑去韩岄的耳边,双眸阴冷,缥缈道:“韩岄,我当初可说了,你坏,可我也不想做好人,日后你若出手,我必报复,至于这短锥的事情,你可以不承认,但当初给我驱邪的马婆子,教了我个办法。”

伸手利落的扯下韩岄的一根发丝。

那人痛嘶一声,下意识的把她推开,厌弃道:“你做什么!”

程岐站稳,举着那发丝环视,对着所有女孩儿淡淡道。

“今晚上,会有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来,是我烧足衣请来的,是谁在我的鞋里放了短锥,它就会点火烧谁的头发,等到了明天早上,凶手自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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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回头看这本书,晾觉得…好…好难看啊…我都写了什么,脱离大纲细纲了?没有啊,伏笔呢?埋的也挺好啊,那是什么问题…故事不好?文风不对?脑袋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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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百块都不给你

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

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是以谁人都没听说过,但程岐方才的表情太诡异,就算是无辜的也纷纷心生畏惧,附耳交谈着。

程岐看着她们的样子,心说在这个不讲科学的年代,还真是好行骗啊,什么鬼大仙儿烧头发,不过是她心血来潮,想要吓唬她们罢了。

等说完这些,她看也不看韩岄那铁青的表情,回去寝楼休息了。

马祯低着头同去,而最不怕鬼神之说的冯瑟则留下一个蔑然的笑意,不紧不慢的说道:“烧头发?有趣,我今晚可得好好瞧瞧。”

“冯瑟。”

韩岄攥拳冷厉道:“你若是识相,就不该和程岐那个贱人走的那么近,你可别忘了,我舅舅可是你爹的顶头上司,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冯瑟冷笑道“先不说本就是你有错在先。”笑出声来,“韩岄,你入宫希望有多渺茫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以为你舅舅会因为你……而和我爹生分?你还真是自信感爆棚,分不出个你我高低了。”

韩岄瞪眼,上前两步:“冯瑟!你好大的胆子敢和我这么说话!”

冯瑟根本不惧:“韩岄,你这话可就错了,我爹可是锡平司马,我姐又是闺秀之首冯宜,而你爹韩觉呢?不过是赖着你舅舅做个员外老爷罢了,外插花的吸血虫,让人笑话。”

说罢,转身出去了。

站在原地的韩岄闻言,气的是面如土色,浑身汗淋漓。

程岐和她对着干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个冯瑟,处处戳痛处,处处拿她爹说事!

“啊啊——”

韩岄气不过,疯狂的尖叫一声,骇的众人一愣。

万菁菁此刻根本不敢上前,和旁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岄姐姐。”

“好你个程岐……”

韩岄咬碎牙齿:“还有冯瑟,都给我等着!”





因着考核的事情,大家都累了一天,晚上也早早就熄灯睡了,但白日里程岐说的山狸猫大仙儿的事情犹然在耳,遂上了床也纷纷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楼里,冯瑟趴在帐床上,转头对着右边的女孩儿淡淡道:“哎,你说今晚真会有成精的山狸猫来吗?程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你和她关系好,你不知道?”

那女孩儿果然没睡,翻个身道:

冯瑟摇头:“我也是头一次听她说,什么山狸猫大仙儿。”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它真的会帮程岐烧那人的头发吗?”

那女孩儿思忖道:“既然是马婆子告诉她的,那这事……十有八九准了,马婆子可是咱们锡平一带的神婆。”

“就是。”

对床也有人道:“马婆子最灵验了,再者说了,程岐当初着了邪祟,可不是她去耍了一通就好了,这回啊,估计也是真的。”

冯瑟点头:“那还真想看看啊。”翻过身来躺下,“山狸猫大仙儿,不知道长什么样啊?会是人一般的身量形状吗?”

隔壁床的那个女孩儿把被子裹紧:“冯瑟,你可别说了,我可不想让那什么大仙儿过来,怪吓人的。”

冯瑟淡笑道:“你怕什么啊,难不成程岐鞋里的短锥是你放的?”

女孩儿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就得了。”

冯瑟道:“没做亏心事,就不要怕夜半鬼敲门。”故意扬高声音给韩岄听,“反正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今晚到底谁的头发要被烧。”

“冯瑟!”

果不其然,韩岄在斜对面坐起身来尖声道:“你有完没完!”

冯瑟挑眉:“你怕了?”

韩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更加尖利:“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重新愤恨的躺下去,“大家今天都累坏了!偏你们几个没完没了的说话!明日还有二重考核!难道不叫大家休息了吗!”

冯瑟闻言,懒散道:“行,就睡了。”

与此同时,二楼里的人听到一楼韩岄的声音,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状态好像在有耗子在嗑房梁一般,让人无名心烦。

“哎,你说程岐说的是真的吗?吓唬人呢吧。”

“既然是马婆子教的,不会有假。”

“马婆子是神婆,又不是神,再者说了,她怎么请啊?”

“人家是山人自有妙计。”

“就是,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就罢了。”

帐床上的马祯闻言,转身去看临床的那人,却是一愣,程岐睡得迷迷糊糊很是香甜,根本不为今日之事所扰,一副没事发愁的样子。

她忍不住,探身推了推那人:“阿岫?”

那人惺忪睁眼:“怎么了?”

马祯顿时哭笑不得:“你还真能睡得下去,你那什么大仙儿一说,把整个朱雀楼的人都吓得睡不着觉了。”停了停,“也太缺德了。”

程岐打了个哈欠,听着楼里的唏嘘细语,便故意放大声音:“整个朱雀楼吓得睡不着觉?有什么睡不着的,该睡不着的,是在我鞋里放短锥的那人。”

说罢,一拉被子转身又睡了。

而那些讨论也停止了。

不一会儿,二楼里响起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楼也是,但在众人酣睡梦周公的时候,却有一人瞪大了眼睛,死活不能入眠。

韩岄紧攥着被子,一动不敢动,掌心和额角都汗湿了,生怕那个山狸猫成精的大仙儿会出现。

偶尔看到窗帘外闪过黑影,吓得浑身绷紧。

空阔的屋子里,漆黑不见五指,她逼着自己熬过这一夜,天明时分,庆幸自己并没有被烧头发,程岐的山狸猫一说完全是唬人的。

她又庆幸又愤怒。

程岐是骗人的?

太阳高照,众人也纷纷苏醒,大家嘴上没说,却都心照不宣的互相看着,结果发现所有人的头发都是完好无损,一时笑话起程岐来。

韩岄也放下心来,下床更衣,冷淡道:“什么大仙儿烧头发,全都是一派胡言的混账话,自己放短锥做戏,也不做个全套。”

“就是,害的我们白揪心一晚上。”

“这个程岐,真是脑子磕坏了。”

众人哄笑,而就在此时,程岐从二楼走了下来,一副睡饱的样子。

万菁菁立刻讥讽道:“程岐,你说的山狸猫大仙儿在哪儿啊?当场请出来给我们瞧瞧啊?”

程岐瞧着屋里幸灾乐祸的众人,不紧不慢的走下来,看了一眼万菁菁,又瞥眼一旁的韩岄,眼中微亮。

“请出来什么?本就是我胡诌的。”她笑着说。

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韩岄也最是,她不知道程岐又弄什么幺蛾子,只因为自己一夜的担惊受怕而倍感愤怒:“你胡诌的?”

“对。”

程岐打量着她眼底的大片乌青,得意道:“什么山狸猫都是我瞎编的,马婆子根本没教过我,我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你若心里没鬼,怕什么?”伸手在她的脸上,“瞧这黑眼圈儿,一夜没睡吧,岂不是不打自招,比烧头发还管用啊。”

韩岄一把打开她的手,歇斯底里道:“程岐!”

那人却一把拽住她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韩岄,我说了会奉陪到底,这些也只是个开始,当我程岐认真起来的时候,别怪我一百块都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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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号上架,还有一周

第73章 棉絮

因着早上程岐和韩岄的对峙,朱雀楼今日的气氛比较僵,下午进行二重考核的时候,大家脸色都少见笑容,看的曹嬷嬷也一脸古怪。

“这一个个的都丧着个脸,别说是皇上了,就是我都看不下去啊。”

曹嬷嬷在旁讽刺道。

“难不成都是被昨天岄姑娘那一身伤给吓到了?”

韩岄听闻,怒火是呈喷涌式的,恨不得上前活剐了那婆子。

因着自己年纪已经超了规矩,她每次来都要旁敲侧击几句,惹得自己不悦。

曹嬷嬷,等我出了这朱雀楼,非要你扒皮抽筋。

而云姑姑冷淡道:“许是考核紧张,众姑娘昨夜都没睡好吧。”停了停,“考核的事情耽误不得,还请嬷嬷快些开始吧。”

曹嬷嬷这才扬头道:“各位姑娘请入座吧。”

众人依言各自坐在矮花案前,上面是一张空白的扇面,摆着笔和颜料,还有两张备用擦拭的毛巾,和一小杯洗笔的清水。

好死不死,程岐选在了韩岄的旁边,那人正在构思如何绘扇,见到这个人懒散的坐下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皱眉道:“给我滚开。”

程岐充耳不闻,也像模像样的提笔,但事实是她根本不会画画,更不是原主那个书法小达人,所以这两次交上去的作品,很是给她拉分。

不过好在有两点,第一,这扇面和绣帕子花样是一样的,根本不会如云姑姑所言送给皇上过目,只是出宫倒手就卖掉了,只有马祯那个傻丫头相信。

第二,她也不想入宫。

干脆。

程岐用现代人拿笔的姿势攥着兼毫,认真的边画边念叨着:“我看看哈,一个老丁头儿,欠我两个球儿。”

(鼻子和眼睛)

“我说三天还。”

(抬头纹)

“他说四天还。”

(嘴巴)

“我说去你妈了个蛋。”

程岐绕了一圈儿,把五官全都围在其中,做了整个脑袋。

只是扇面较小,不能把老丁头全部画完,更何况还要题字,她想了想,干脆在这副绝世神作的旁边,写下了她最喜欢的民国诗人,张宗昌的大作。

嘴里嘟囔着。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程岐写完,心满意足的把笔放下。

而这一切,被站在她身后的曹嬷嬷尽数看在眼中,她满脸不可思议,仔细端详着程岐的后脑勺,心说人人都传程岐磕坏了脑袋,她还不信。

这回可是亲眼所见,那个从前吟诗做对妙笔生花,提笔便能将天下风景凝聚绘之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喜欢……戳蛤蟆的老头乐?

曹嬷嬷直起身子,又回忆起她昨天跌倒时的模样来,心想还是算了吧,还是不要和傻子一般计较了,就让她戳蛤蟆去吧。

谁知刚想完,就见程岐心血来潮,又写了两句,分别是: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好个蓬莱阁,他妈真不错。神仙能到的,俺也坐一坐。靠窗摆下酒,对海唱高歌。来来猜几拳,舅子怕喝多。

写完之后,程岐自娱自乐了一会儿,而曹嬷嬷早就看不下去走了,程岐将毛笔放进清水杯里涮了涮,再拿起来,却不小心甩了道痕迹在韩岄身上。

“要死啊!”

韩岄猛地后躲,却还是被弄脏了前襟,回头看着程岐,知道她是故意的,气的不行。

还是曹嬷嬷稳住众人,面无表情的带着她回去后阁更换衣服。

那折扇屏风的后面,韩岄将被弄脏的衣服脱下来,将婢子备好的,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襦裙穿上,谁知临了却发现扣子松了,怎么也系不上。

曹嬷嬷在外面等着,催命一般。

“姑娘可得快着点儿,待会儿那水钟到了,各家的扇子戳印送上去,你平白交个半成品,到了皇上眼里,可就不仅仅是年纪越距了。”

韩岄听着心如猫爪,真想生啃了她的皮肉,可又不能穿这件衣服出去,毕竟扣子是坏的,左右看了看,格子里还有一件,遂重新换上。

“好没好啊。”

“姑娘怎么这般肉啊。”

曹嬷嬷没好气儿的说道。

“来了来了。”

韩岄一边说着,一边快速从里面走出来,因着不是自己从家带来的,袖口处有些不舒服,用力伸了伸,这才先行道:“给嬷嬷添麻烦了。”

她往前走着,这就需要摆臂,只是曹嬷嬷瞧着她的衣袖,觉得奇怪:“我说岄姑娘啊,你这袖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啊?”

韩岄方才就觉得袖子奇怪,好像叠层里面掖了什么东西,听曹嬷嬷一说,回身顺势抬了下右胳膊,结果登时——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韩岄瞧着自己纱袖叠层飞出去的东西,瞪大双眼,心说这白花花轻飘飘的这些如羽毛般的东西是……少量弹过的棉絮!

虽然数量较少,但胜在又细又薄,一下子便能飞舞的到处都是!

我屮艸芔茻!!!

夏天哪里来的棉絮啊!

当曹嬷嬷看到那扑面飞来的雪般棉絮的时候,眼前是模糊的,心里是崩溃的,脸上的狰狞的,身体是后仰的。

这一刻,她以将近六十的岁数,恨不得直接变身尼奥,来个黑客帝国的躲子弹姿势。

因为她。

有哮喘。

最沾不得这些毛啊棉花一类的,即便很薄很细,数量不多,也只当洪水猛兽。

到了冬天基本趴窝不出来,结果她来不及反应,加之又被吓了一跳,还做了一个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那些棉絮精灵便这样,化身博尔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钻进她的嗓子!

“咳咳……”

曹嬷嬷直接被呛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扣着嗓子,脸色很快红了上来,不停的伸手拍着地板,眼泪瀑布般决堤而出。

韩岄也吓坏了,而云姑姑等一众婢子听到声音很快赶了过来,可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陷入焦灼和慌乱。

程岐歪头看过去,而不远处的马祯则直接跑了过去,她和冯瑟都疑惑的叫了一声,便连同其余秀女也纷纷凑了过去。

这蔫秧子,做什么去?

只见马祯拨开人群,瞧着快要被呛死的曹嬷嬷,小脸一凛,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曹嬷嬷发福的身子,双臂勒住,狠狠的上下摇晃着。

程岐瞪眼。

海姆立克急救法还能这么用吗?

能抢救哮喘?

正想着,只见曹嬷嬷狠命一咳,一坨黏糊糊的白色东西瞬间挂带着粘痰从她的嗓子里喷了出来,掠过程岐眼前,吧唧,糊在了万菁菁的额头上。

咦——

第74章 枣核

当那团秽物从万菁菁的额头摔在地上时,那人一动不动,瞪着眼睛,手臂如军训般贴在腿侧,恶心的鸡皮疙瘩林起。

众秀女也满眼嫌弃的退后,而另一边,曹嬷嬷吐出那东西,整个人如重新通顺的马桶般松泛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甚是贪婪。

程岐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曹嬷嬷那吐出来的东西里不光有棉絮和浓痰,还有一颗连着果肉的枣核,想必这才是险些憋死她的真凶。

原来啊,曹嬷嬷在隔间外等着韩岄,正好瞧见旁边摆着的零食,顺手就拿了两颗蜜枣来吃,结果被棉絮吓到,一下子噎住了嗓子。

程岐再看万菁菁,那人额头泛红,估计是那枣核磕的。

“曹嬷嬷,您没事吧。”

云姑姑连着两个婢子将那人扶起来,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

曹嬷嬷可是宫里来的人,听说还是伺候过先皇后的,若是死在这锡平梁城府的朱雀楼,那她们以后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且从这几天来看,曹嬷嬷是个睚眦必报的。

云姑姑回头看了一眼韩岄,那人还未从震惊中抽回神,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脸的不可思议。

众秀女见状都绕开她,生怕被牵连。

“岄姑娘。”

云姑姑难得动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菁菁搥了韩岄一下,那人这才捂住袖子,一脸难色道:“曹嬷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衣服……这衣服不是我的?”

曹嬷嬷好在年轻的时候干活努力,老了体质也较为耐折腾,这一呛一憋并未让她就此倒下,而是推开云姑姑的手,指着韩岄道:“岄姑娘,我老婆子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就气的要用棉花碎子呛死我?”

此话一出,众秀女纷纷侧目,她们一楼的这些人,谁能去上京参选,全都靠曹嬷嬷一人说了算,韩岄不是拼命挤破头也要入宫吗?

这是怎么了?

韩岄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也罕见的慌乱了手脚,一来不知道这棉絮是怎么回事,二来得罪了曹嬷嬷,入宫怕是更没有希望了。

“我……”

见她支支吾吾,还得是云姑姑出来打圆场:“曹嬷嬷,也不能怪岄姑娘,这衣服也不是她自家带来的。”转头又问,“怎么回事?”

韩岄忙道:“我那衣服系扣坏了,急着出来,才换了这件。”

“系扣坏了?”

云姑姑让人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看了看,确定扣子的线被人勾断了,猜出是有人在算计韩岄,谨慎的视线在一众秀女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程岐身上。

那人目不斜视,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云姑姑不予追究,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这些小姐,至于别的,那些小手段大猫腻啊,她实在是懒得掺和,毕竟她是拿基本工资又没有年底分红的人,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永远不出事的态度。

“云姑姑,这……”

“算了吧。”

曹嬷嬷果然是老江湖,她虽然看不上韩岄,但也要顾及韩家,顾及葛使君,更何况从这人的反应来看,也是一概不知其中阴谋。

她一个来考核的教习婆子,仗着韩岄还在朱雀楼,畏惧于自己,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还真能追究她要杀了自己?

那真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曹嬷嬷又道:“岄姑娘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也怪我老婆子贪嘴,现在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继续作画吧,本就是虚惊一场。”

韩岄闻言大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抬了抬袖子:“可这莫名其妙的棉……”

“岄姑娘。”

云姑姑双眸微眯:“来人,请岄姑娘回暖阁再更换一件衣裳来。”

立刻有婢子将韩岄给簇拥走了,那人连申诉都没有机会,看的一众秀女都痛快极了,没想到素来最能耀武扬威的韩岄,也有张不开嘴的这一天。

曹嬷嬷咳了咳,转过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马祯。

这人始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她对其的印象也不深刻,但此时上眼,马祯那娴静淡然的模样居然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真是奇了。

殊不知,曹嬷嬷此刻的眼中已经多了一层‘恩人’滤镜。

“这回可是多亏幼卿姑娘了。”

曹嬷嬷发自肺腑的说道:“要不然啊,我这条老命怕是得悬在今天了。”

马祯淡笑道:“嬷嬷客气,我也只是铤而走险罢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老管家媳妇儿被噎住,就是这么给救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多谢姑娘了。”

曹嬷嬷说完,没有继续和她推拉,而是要所有人回去继续考核,毕竟皇上那边还等着复命,但不同的是,她对马祯的好感度可谓直线飙升。

明明因为枣核的事情,大家耽搁了作画,都迟了时间,但一直到马祯停笔,曹嬷嬷才偏袒的宣布时间到。

这一切,都被韩岄看在了眼里,气的眸子里燃烧出了小火苗,来了个程岐冯瑟不够,现在就连马祯都敢出来摆眼了,小门小户的狗东西,她也配!

但面对事实,马祯确实救了曹嬷嬷一命,那人看上去也很感恩。

韩岄阴冷冷的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曹嬷嬷绝对不吃这一套,到头来,固执的人还是得用物质说话,遂通知家里人,连夜送了盒百年野山参来。

谁知在曹嬷嬷临回宫的前一晚,韩岄送去偏房,那盒子里的东西却从野山参变成了藏在棉絮里的野山参,曹嬷嬷的脸瞬间变成猪腰色。

这是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吗?

韩岄也傻了,盒子里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些棉絮?!

只是她来不及解释,就被曹嬷嬷友好慈爱的请了出去,闷着气儿睡了一觉,结果第二天病了,又被韩家来人给接了回去。

程岐在二楼看着,心说都低血糖成那样了,就别老生气了,不过是小小的捉弄一下她,就又病的回家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难得清静。

而三日后,宫里有内监来宣布评数,此次考核的结果也出来了,韩岄垫底无疑,然后是程岐,这次排在龙首的,果不其然是马祯。

程岐站在马祯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笑嘻嘻道:“怎么样?”

马祯又惊又喜,小声呼了口气,素日里紧皱的眉头居然破天荒的松开了。

程岐瞧她这样,也暗暗下了决心,既然你马祯的平生夙愿就是入宫,那便叫我来帮你吧,就算是绑在二踢脚上一炮崩进宫,也成。

第75章 太子北巡

没有韩岄的朱雀楼异常和谐,而和谐的日子过得也异常快,熬过夏中最热的那几日,天气悄然转凉,正式入秋了。

太子奉皇帝命令北巡而来,车驾不到三日就进了锡平梁城,程岐到现在还记得那日,架子大的吓人。

正主还没到,阖梁城的所有巷子口就都用绸布给蒙上了,家家户户闭门不许随意出,真真正正的渺无人烟。

而这样避面的做法,却不是为了太子,是为了太子妃,按照规矩,她的尊容是不能随意给布衣白丁看的,即便街上一个猫狗都没有。

精心修缮好的华府前,葛使君和程云夺亲自恭候,虽然太子的车驾要午后才能到,但这两人天没亮就在等了,一个个冻得脸色惨白。

“蒋小王爷呢?”

程云夺搓了搓手,回头问道。

谭白低头说:“三爷别找了,小王爷还没到。”

葛使君在旁自顾自的切齿:“真是的。”

这个没正事的。

今天可是要接驾太子的!

当然,剩下的两句话他也只敢腹诽。

终于,此生难得一见的排场浩浩荡荡而来,庄严贵气扑面,那是皇家倾轧的气势,由董副将所领的五百禁军先行将华府包围,随即才迎出太子的车驾,那是六马齐驱的金轿,高而阔大,摆铃清脆,观之闻之便让人生畏。

葛使君松了口气,挪动着酸涩的膝盖跪下,身后一行人忙效仿,齐声道:“下官恭迎太子殿下!还请殿下移步华府正院休息!”

董副将见势,踩着矮木梯凑近轩窗,隔着小窗帘道:“殿下?”

里面的人声音很轻,众人就见董副将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回头道:“殿下身子有些不适,要再休息一会儿,望使君和三爷见谅。”

葛使君忙笑道:“既如此,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还是太子殿下的贵体更要紧啊,我们等,我们等着。”

程云夺也奉承道:“是是是。”

董副将眉毛一挑,又附耳去轩窗旁,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达道:“太子殿下方才说了,他今日没心思,迎宴明日再开始吧。”

程云杉一听,脸色闪过些无奈,小声道:“可是这些东西不能过夜啊,若是改到明日的话,就要备新的了。”咬咬牙,“这都是流水般的花银子啊。”

葛使君猛瞥他一眼,恨不得生撕了这人,是嫌自己命长吗?

这可是太子殿下!

未来的皇帝!

别说是每日近万两的费着,就算把银票当废纸烧,又能算得了什么!

程云夺也气怒的看着自家二哥,太子来来回回住不上七八天,花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太子伺候好了,更得让皇帝知道,程家的安分守己。

“下官这就吩咐下去,迎宴明日再开。”

葛使君说罢,又吩咐道:“至于那些今日参宴来的,为了不乱行冲撞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能留宿的就留宿吧,陆二你安排一下,左右这华府硕大无朋,便都安排在南院,不要叨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是。”

陆二道。

而程云夺看了看太子身后的那座车驾,知道是太子妃的,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董副将,那人这才道:“对了,太子妃娘娘今日未来,大抵后日傍晚才会到。”

没来?

葛使君听完,脑袋一蹦一蹦的疼,心说早知道太子妃今天没来,就不用大费周章的遮蔽巷口了,赶得是要多急有多急。

再者说了,因着太子妃的随意任性,他这闭户不得出的命令就要一直持续到她来了时候才能撤,可是要折腾死人了。

哎,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两个人。





迎宴改在明日,今天来参宴的所有人都被请去了华府南院,就算是程家人也不得回府,今夜要按规矩集体留宿。

一行人乌泱泱的进了南院,倒也不觉得挤,凉亭七八个女眷时不时哄笑成一团,湖边十几个小郎君嘻哈成一群,半开放的堂屋里,数家族长轻松说话,缓解一天的疲惫。

而墙角的盛繁花架下,程岐提裙走了过去,今日为了给太子跪安,她不情愿的穿着一件样子极其复杂却倍显奢华的襦裙,镶嵌的金丝珍珠一类,使得这衣服比往常穿的沉两倍还多,要累死了。

可巧那花架下有个秋千,两边的绳索还缠了绿萝,她眼前一亮,坐上去要青黛在后面慢悠悠的推着,得空呼了口气。

脚一离地,舒服多了。

她握着那绳索,前后微晃着,一双沉静的眼打量着院中一切。

长辈们谈论着生意场的事,利害相关的打着机锋,小辈们也是看似火热,实则也都为了各自的家族在努力联络,有想要攀高枝嫁入仕宦家族的,也有想要勾得如意郎君或是爱妻美妾,从此在家族里咸鱼翻身把歌唱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看在程岐的眼里就只有两个字,无聊。

这一个个看着像自由自在的风筝,可实际上呢,都是受家里摆弄的傀儡,装饰的再漂亮飞的再高,牵引的绳,永远都不能自己把控。

都是各家放出来的倒钩。

用来勾猎物的。

青黛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推着她,也没有劝程岐去凑热闹,毕竟那人现在的身份是入选秀女,算是有主的白菜了,还是避嫌的好。

“姑娘您看,那位就是樊家老爷。”

青黛指了一下,程岐顺着看过去。

那个坐在堂屋里,和程云夺侃大山侃的正尽兴的那个年近甲子的油腻老头,立刻皱起眉头:“他就是樊平?”

青黛点头,小声道:“奴听说,他今天本不该来的,还是东府的白老夫人叫三老爷请的他,看来……”无奈皱眉,“是真要把棠姑娘嫁过去啊。”

程岐打量着樊家老爷,一脸愁容。

这如沙皮狗成精一般的满脸沟壑,一笑露出满嘴的黄金贴片,配上深红色舌头,嘴里活脱脱像是一锅西红柿炒蛋,轻浮的眉,猥琐的眼,蒜头的鼻,真是要多令人反胃,就有多辣眼睛。

这么一个糟老头子,配如花似玉的程棠?

正说着,南院的半身雕花门被人推开,有婢子引进来道:“三老爷,东府的白老夫人带着之舟少爷和棠姑娘来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拽了过去,程岐也不例外。

她探身看过去。

那白老夫人和程老夫人年岁相仿,但身上却没有后者的贵气,果然是白衣入望门的典范,就算在程家熏烤了这么多年,行站坐立还不免市井范儿。

今日这般重要,她更是疯狂的往身上镶金嵌银,愈显臃肿。

白老夫人的身后是她最疼爱的孙子程杭,表字之舟,但因着女婿贾秀英是入赘,程杭其实也只是她的外孙而已,那一副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样子,和程铭一模一样。

都已经十六岁了,去学府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成日流连于烟花柳巷,和程铭两人混世锡平,这不,他也直接去凉亭找那人了。

程岐想着,这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再看,白老夫人的身后走出一个月白襦裙的少女来,正好二七的好年岁,虽然当众略显紧张,但难掩面色秀丽柔美,一双大眼睛轻抬,显露出些怯生来,正是程棠。

而堂屋的樊家老爷看到,金黄的牙口笑的闪亮亮。

第76章 东府

若说起东府的这一脉程家,血缘要比山华府那一脉近多了,这东府的家主正是程岐祖父程步的亲弟弟,也就是‘平步青芸’中的那位程青。

程青一直是他们四兄妹里最有志气的,早年不愿在锡平借程家的光,埋头苦读登了进士,虽然最后只是三甲,但也凭真才实学做了武山长史,凭生数十年,造福一方百姓。

遂东府又称长史府。

而后程青年迈,致仕归乡的途中病逝,那武山刺史悲痛万分,特地下令在武山和锡平的交接关卡处,为他设立界碑,供日后的世人怀念。

而白老夫人白薇,是他青年时会试中了解元后,力排家族众议娶来的小门户发妻,虽然岳丈只是秀才,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相濡以沫数年。

可白老夫人步入中年后却一改常态,骄奢悍妒让人厌恶,两人也在齐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临死都没有见面。

程青和白老夫人留有一儿一女,先不表嫡子程云宗,单说女儿程云昭,按辈分是程岐的姑姑。

当年她因为白老夫人不舍女儿远嫁,招赘了沂北白手起家的米商贾秀英,这也导致东府这一脉,在程青过身后,彻底从仕宦家族成了商贾亲眷。

只是这两人在锡平住了四五年,现在也搬去沂北生活了,在白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才把两个孩子留在锡平给她教养着。

结果把程杭教育成那个逼样,还舔着脸要把程棠嫁给樊家老爷。

这个白老夫人有多恨自己女儿啊。

程岐想着,惯子如杀子,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她探身太过,青黛扶不住,那秋千坐板猛地前翻,她低呼一声,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却感到身边有风起,再来,已经被人拦住了。

青黛心有余悸道:“宗玉少爷?”

程岐重新坐回来,瞥眼旁边神色淡漠的那人,低低道:“谢了。”

程衍只当没听到,转移了话题:“咱们是来早了不能走,可白老夫人今日不该入华府的,既然太子改日子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她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程岐摆弄着绳索上缠着的绿萝叶子:“这老太太又不是冲着太子来的,她的心思你瞧不出来?”

“你说樊家老爷?”

程衍看了一眼堂屋那眼睛都直了的老糟头,也有些不快,把程棠许给他,相当于一朵漂亮的梨花被狗给迎头尿了,暴殄天物啊。

可白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如今程青死了,东府便无人出仕,一下子从清贵之家变成了国公府的吸血虫旁支,她虽能忍,但却会耽误程杭的前途。

那樊家老爷虽然也是布衣出身,可人家和梁州府的掌兵总督可是八拜之交,到时候把程棠嫁过去,裙带关系一有,程棠的未来也就明了了。

如此一想,她赶紧拽着程棠去了堂屋给众人问安。

白老夫人想把程棠嫁给樊家老爷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锡平,这会儿来了,院里登时响起无数的窃窃私语,却大多是看笑话的讥讽居多。

根本没有几个可怜程棠的。

程岐除外。

她可是保质保量的现代人,这种联姻她无法接受,但事实是,她就算再如何如何替程棠不甘心,打抱不平,这桩婚事也不由她说了算。

想着,程岐失神的叹了口气。

程衍垂眸她乌黑的发,平静道:“给你说个好玩的。”

“什么?”

那人前后晃着,心不在焉。

程衍则道:“你知道吗,在咱们锡平,两方成亲若是男方入赘,婚事完成之后要更换称呼的,想必秀英姑父是受不了这个,才带着云昭姑姑搬回沂北了。”

程岐不解道:“更换称呼?什么意思?”

青黛笑着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更换称呼的意思就是……”噗嗤轻笑,“等亲事完了后……”没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岐一头雾水,瞧着程衍也忍俊不禁,更加被挑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快说啊?什么更换称呼啊?”

程衍索性道:“就拿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来说吧,他俩成亲之后,府里的人要叫云昭姑姑为云昭少爷,秀英姑父为少夫人,外人也是一样。”

青黛接茬笑道:“不错,说这是……为了振兴家族男风,结果也只是把女儿当儿子养活,把女婿当儿媳妇来看待而已,哈哈哈。”

程岐头一回听说,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没想到这个封建的古代,竟然还有如此‘女权’的风俗,男方入赘就已经够厉害了,还要颠倒称呼。

这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吧,怪不得秀英姑父死活要回沂北,名字如此女性化也就罢了,还要被叫……东府大夫人。

想想,真是又好笑又可怜啊。

程岐抿唇轻笑:“好玩儿。”促狭着对程衍道,“那这么说,以后你要是入赘给你媳妇儿家的话,也要被叫做少夫人了?”

程衍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回,冷淡道:“我才不会入赘。”

程岐甚不在意的笑了笑,忽听堂屋里传来更高一度的哄笑声,她抬眼过去,只见堂屋里的几人笑的前仰后合,白老夫人更是拍腿揉肚,眼泪都出来了。

唯独程棠在其中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只在袖子里绞手。

樊家老爷看着她,愈发爱不释手,作为一个吃了不少天鹅肉的青蛙王子,他这般垂涎程棠,也没人好意思说什么。

“奴给老爷换茶。”

一旁有婢子上来,要端他肘旁花桌的凉茶,却见白老夫人眼中一亮,直接把程棠往前一推,笑道:“既然今天来了,便叫棠丫头露一手,我们家这丫头旁的不行,烹茶却有点儿本事,叫樊兄弟尝尝?”

樊家老爷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花:“好啊。”

程云夺了然白老夫人之意,但这事一没坏处,二来,程棠送给樊平,他也有小利可取,便顺水推舟的说道:“也罢,左右闲坐无趣儿,陆二!”

那人忙道:“三爷吩咐。”

程云夺道:“库房里不是新得了一套十二件儿的茶具吗,你亲自去取来,叫棠儿在这儿给我们小露一手,也算是试刀出鞘了。”

陆二应声,带着两个小厮走了。

而樊家老爷看着离自己近了许多的程棠,蒜鼻头耸了耸,闻到那人身上幽淡诱人的女儿香,更觉得心痒难耐,老不正经的竟去勾程棠的手。

但那人害怕的躲开了。

樊家老爷挑眉,却没有生气,只露出一副贪婪浪荡的笑容。

黑黢褶皱且布满老人斑的右手,和那只白嫩青葱般的修长左手。

怎么看,都不搭。

程岐在远处微微眯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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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咸猪手

陆二将那套越窑青瓷的茶具取来,叫人立了高桌,另有婢子端了清水,程棠将手腕上的玉镯小心摘下,放置在旁边的红绸木盘上,缓缓的净手。

樊家老爷瞧着程棠那纤纤玉指,过了水更显嫩润,微抿嘴唇,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样看的程岐憋火,索性起身走了过去。

程衍微微皱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紧随其后。

常听人说程棠是烹茶的高手,院里的一众小辈也都不约而同的凑了过去,这倒让樊家老爷不太好下手了,轻咳几声,缓缓靠回椅背上。

只是那垂涎的目光,如触手般一刻不离程棠那秀丽的五官,肆意攀爬。

长辈们都在,程岐不能坐,只得站在旁边看着,而身后的程衍低低道:“你是对烹茶感兴趣……你可千万别胡闹啊。”

程岐挑眉点头。

不过程衍还是不放心,毕竟程岐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明摆着不喜,便往前迈一步与她并肩,生怕她冲动坏事。

“棠儿姐,你这手可真是好看啊。”

程岐忽然道。

正在挽袖的程棠转头轻笑,然后伸手去婢子端着的锦盒里,取出用金纸包裹着的茶饼,交给身后奴才放去小炉上炙烤,为的是滤干水分。

她取出手帕,轻沾水擦拭着摆上来的茶碾子,那认真的模样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一抛众人,温和平静的很。

程岐瞧着,这个程棠看来是真的喜欢烹茶,一做起来就什么烦忧都忘记了。

“这茶碾子不轻,还是我来帮你吧。”

正在程棠清理的时候,樊家老爷竟没有预兆的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她的手握住,说是夺那帕子,但他糙砾的指腹,却实打实的在摩挲人家。

程棠吓了一跳,但碍于身份不敢说什么,只害怕的缩着肩膀,连着嘴唇的血色一齐褪成惨白,微转头避开那人腥臭的呼吸。

其余看着的人也微微皱眉,不管是可怜还是幸灾乐祸,事实是,程棠和樊家老爷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甚至不是一个次元。

程岐闷火,旁边程衍一个不察,就被她走了过去,伸手拉开樊家老爷,看上去力道很轻,但那人还是险些踉跄了一步。

只是樊家老爷的怒火还没等飙出来,就见程岐直接笑道:“还是让晚辈来帮忙吧,哪儿有让贵客动手的道理,您只等着喝茶就是了。”

程岐笑的特别灿烂,双眼暗藏着桃花风流,牙齿整齐而洁白,嗓音好听且说出来的话也中听,看的对面的程衍稍微愣了愣。

樊家老爷更是,他明知道程岐把自己拽开是为什么,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程家这么多人的面,他只得讪笑着坐下,还不断的夸奖程岐懂事能干。

那人接过奴才递来的茶饼,不怕烫的掰了些放在茶碾中,抬头看程棠,女孩儿眼中尽是感激,用力的前后推着木杆,将干枯的茶叶碾得粉碎。

然后扫出来,用筛子过滤一遍,这才放到滚水里煮。

彼时,天色已经降至傍晚了,满院的人听着那开水的咕嘟声,略感心安,而靠着炉子的程岐不觉冷,只松泛道:“棠儿姐,你给我们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吧,也好叫我们血血。”

“当然可以。”

程棠恬淡道:“煮茶的水,用山水最好,其次是江河的水,井水最差,且奔涌湍急的水不要饮用,长喝会使人颈部生病。”

“蓄于山谷的水虽澄清,但不流动,从热天到霜降前,许有龙伏其中,水质污染有毒,喝时应先挖开缺口,把污秽放走,使新水流来,然后饮用,江河的水,到离人远的地方去取,井水要从有很多人汲水的井中取。”

程棠瞧着,继而道:“水煮沸了,有像鱼眼的小泡,有轻微响声,称作一沸,锅的边缘有泡连珠般的往上冒,称作二沸,水波翻腾便是三沸,再继续煮,水老了,味不好,就不宜饮用了。”

待水刚开始沸腾后,程棠按照水量放适当的盐调味,第二沸时,舀出一瓢水,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将量好的茶末沿旋涡中心倒下,过一会,水大开,就把刚才舀出的水掺入,使水不再沸腾,以保养水面生成的沫。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程棠的手艺也的确让人拍案叫绝,那纤柔的五指和细腕处缭绕着虚白的热气,虽泛着微红,用力时隐露青筋,却始终稳当。

待茶成之后,程棠将其舀到茶碗里,让沫四散均匀,还有一说,这薄沫的叫‘沫’,厚的则叫‘饽‘,细轻的便叫‘花’。

程棠今日煮的便是薄薄的花,像枣花在圆形的池塘上浮动,又像回环曲折的潭水,绿洲间新生的浮萍,晴朗天空中的鳞状浮云,如她本人一样。

程岐看着,心说这应该是清茶吧,不是她刚穿越来,喝的那个浊茶,就是加了姜片和红枣一类的那个茶汤。

这茶闻着好香啊。

只不过今日锅小,程棠只舀了三碗便不再舀了,他们小辈是喝不到了,单单给了程云杉程云夺和樊家老爷。

满院子只听程铭在旁懒散的抱怨道:“叫我们等了半天,看来没有我们的份了?”

“文常哥。”程岱在旁冷言道,“一般烹茶只舀前三碗,第四碗第五碗若不是口渴的厉害,就不值得喝了。”

程铭当着众人露怯,挑挑眉没再说话。

而这三位长辈数程云夺地位高,程棠将那熟盂递过去,低低道:“三叔,这是舀出来的第一道水,味美味长,谓之隽永,您尝尝。”

程云夺没接,笑道:“棠儿,你这就不懂事了。”

白老夫人在旁也啧嘴道:“棠丫头,你别忘了今日这茶是烹给谁的,云夺是你三叔是自家人,喝第二道就行了,还不快这第一道奉过去。”

程棠闻言,这才为难的转去樊家老爷的方向,那人咧嘴轻笑,满嘴的黄金贴片直晃眼睛。

她微微咬唇,这才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樊老爷,您请。”

樊家老爷笑的更欢了,左手接过那熟盂根本不往嘴边递,反倒是右手往程棠的腰间探去。

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自然,好像长辈怜惜小辈一样。

而程岐在旁凛眸。

咸猪手。

她立刻伸手。





将程衍推了出去。

那人没反应过来,趔趄着几步上前,撞开程棠,停在了原地。

而樊家老爷那本来要摸在程棠腰间的手,抓到了程衍的屁股上。

第78章 尴尬三连(一更)

明天上架,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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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棠:“啊!”

樊平:“嗯?”

众人:“咦!”

程岐:“呼。”

程衍:“艹!”



在程岐将程衍推出去,挡了那樊家老爷的咸猪手后,整个南院的气氛就此凝固在萧瑟秋风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清晰明了的两个大字:尴尬。

樊家老爷瞪大双眼,许是人老了神经不受控制,右手还下意识的捏了捏程衍的屁股,而同时传输回大脑的信息是……这小子屁股还挺有弹性。

Dun~dun~dun~

程衍浑身紧绷,整个人恨不得就地爆炸,毁灭了程岐,毁灭了自己,毁灭了这里,毁灭了这段黑历史!

程岐!

我艹你十八辈祖宗!

我!

恨!

你!

他的双眼含着血红的热泪,转头看着程岐。

那人呲牙笑了笑,一把将他拽回到自己身边,脸色一变,义正言辞的说。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啊!都说了这茶是给樊老爷和二叔三叔的,没有咱们的份儿。”她说着,还不停的挤眉弄眼。

程衍听到这话,眼珠子恨不得蹦出来当溜溜球玩,想要辩解,却被程岐又牙尖嘴利的堵住。

“你要是想喝,就叫棠儿姐改日再给你烹啊,别在这儿添乱。”

添乱?

程衍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自己牺牲了色相,难道就是为了添乱吗?

你丫不能为了程棠坑了我吧!

太没良心了!

我可是舍命救过你的恩人啊!

“宗玉啊。”

程岚在旁平静开口,松泛了当下的紧张气氛。

“看来棠儿烹的茶太香了,勾的你馋成这样。”他招了招手,“回去歇着吧,屋里备了雨前龙井,给你解渴。”

程云夺也赶紧开口道:“罢了,既然大家都看过棠儿的手艺了,便都回去各屋好好休息吧,明日要开始太子殿下吩咐的正式迎宴,可有的忙呢。”

说罢,先行进正屋了。

程云杉赔笑着送樊家老爷离开,院里的一行小辈也进厢房歇了,程岚拉着还燃烧在怒火中的程衍,无奈劝诫。

“宗玉,歇了吧。”他也有些憋不住笑,“不就是被…被摸了一下吗,你既是男子,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

程衍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岐,被方才的事情憋的满脸通红,伸出两只手就向那人的脖子抓去,还咬牙切齿的。

“程阿岫!我掐死你!”

这是融合了血与泪的一句话。

程岚赶紧拉住他,哭笑不得:“算了算了。”

只不过他身子熬病,有些控制不住这人的架势,又叫旁边的程岱。

那人皱眉放下抱着的双臂,和自家大哥强拉着张牙舞爪的程衍回屋去了,三人在黑暗中连蹦带跳,走的十分艰难。

程衍临了还扳着门框,委屈的申诉道。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

待房门关上,程岐才讪讪轻笑两声,忽听身后有人轻唤,她回头,发现是还没离开的程棠。

那人脸色复杂,只低低道:“阿岫,今日多谢你了。”

程岐走过去摇头:“没事。”拉住她的手,“你祖母呢?”

程棠道:“去和二叔一起送樊老爷了。”

一提起樊老爷,程岐就心烦。

“棠儿姐,你不会真的要嫁给那个老混蛋吧。”她依旧皱眉,“白老夫人再狠心,也不能……”

“你别说了。”

程棠截住她的话,眼底不知不觉蓄出些泪花来,她何尝想嫁,她也想寻个知心少年幸福美满的度过一生,但她不能,也没办法。

“阿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你也太冒犯了。”她道,“好在樊老爷没有生气,否则……我祖母操心了这么久,怕是得功亏一篑了。”

程岐不解:“你这叫什么话,不想嫁就不嫁,谁还能逼你不成。”

说来说去,她还是站在了现代人的角度在考虑问题。

程棠低头敛泪,声音卑微:“阿岫……我若是不嫁,之舟以后怎么办?他读书不精,习武也马马虎虎不成样子,没有樊老爷,谁能帮他。”

程岐听这话,更觉得胸口气闷,攥住那人欲抽回的手不肯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为了程杭才嫁的?”她越攥越用力,“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程棠沉默几秒,认命的点了下头。

程岐切齿:“为了那么一个纨绔膏粱之徒,你要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程棠的眼泪唰的落下,哽咽道:“阿岫……我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

程岐正色道:“你虽身为女子,却要比程杭那个王八蛋强上几万倍,你不能因为他而自我牺牲,你不欠他的,你谁都不欠,你就欠你自己的。”

谁知程棠仍固执的摇头:“阿岫你别说了。”又嘱咐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可别往出乱说,咱们做女儿家的,哪里比得上男子。”

程岐听到这里,气得有点儿想打人。

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关键是做女人的妄自菲薄,自己瞧不起自己。

从前办案子的时候,她听到许多这样的话。

‘不能离婚,二婚的女人,还拖个孩子,谁能再要你啊。’

‘男人过了三十不要紧,那是一朵花,女人要过了三十,成了大龄剩女,可就不好找婆家了,估摸着是有啥隐疾。’

‘那么要强干啥,早晚不得嫁人做娃娃妈,读这些书没有用,多学学做家务,将来能讨婆婆喜欢,这是正经事。’

遇到这种的,程岐只当虚屁过耳。

她不能强求程棠改变自己的三观认知,毕竟这就是古代女子的为难悲哀之处——永远是一个牺牲品。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程岐负气。

程棠不忍她生气。

“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的身份……如何和你比。”

“和我比?”

程岐道:“你以为入宫是好事?”

程棠微怔,她甚少见到这般模样的程岐,敢想敢做,骨子里流淌的血是那样鲜活,那样独立,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程棠。”

身后忽然传来程杭的声音,也不以姊妹相称,语气更像是唤婢子。

程棠无奈咬唇,转过身去。

那人抱臂倚靠在厢房的门框处,蔑然冷笑道:“说什么呢?”

程棠倦怠摇头:“没。”

而程铭从程杭身后闪出来,对她旁边面无表情的程岐不屑道:“程岐,棠儿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你那些不着四六的话,别教坏了人家。”

“我教坏别人?”

程岐推开程棠的手臂,脚步有力的走过去,对峙道:“真是笑话,被全锡平名声最臭的两个人指责,还不如让我吃一嘴大粪呢。”

程铭缓缓瞪眼:“你说什么?”

程岐轻笑:“看,果然是没文化,连骂人都听不出来。”

程铭当日被她打了一拳,本就怀恨在心,这会儿又被顶撞,凌眉倒竖:“程岐啊程岐,你现在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讨打是不是!”

程棠暗道不好,赶紧一脸难色的上前拉扯那人,青黛也心有余悸的走过来,小声哀求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程岐却波澜不惊,拉开那两人,冷冷道:“你打,你敢打吗?”

程铭似笑非笑:“我为何不敢?”

程岐冷静道:“我现在可是中选秀女,是以待入宫的庄宝林,日后清芷宫的主位娘娘,别说是你程铭了,要不是我注重长辈孝道,免了那些礼仪,就连祖母见到我都得先给我问安,你敢打我,就是以下犯上,这可是杀头之罪,更何况,太子殿下正在北院休息,要知道你敢打他未来的庶母,怕是当即就得要你的狗命。”

“你!”

程铭见惯了程岐以前的唯唯诺诺,这会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杀,旁边的程杭见势想要帮忙,却被程岐接连指责道:“还有你,你还舔着脸想说话,自己文武不成仕途无望,偏要妹妹出卖色相换取前途,你是什么糟烂东西,挂在嘴边我都嫌脏。”

程杭被噎了这么一句,有些愤怒过头的愕然。

这话是孟姨娘教的?

程岐懒理:“你还想说啥?你啥也说不出来。”

说完,一手拉着青黛,一手拉着程棠,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南院。

“文……文常!”

程杭目送那三人离开,这口气顺下来堵得厉害,指着那院门口:“这个程岐是怎么回事,她……她居然敢……骂我?!”

回头看程铭,那人脸色铁青,低冷道:“找死。”

第79章 啪啪打脸(二更)

等出了那南院的门,青黛这才大松了口气,看向程岐的眼神有着些许责怪。

“姑娘方才可是太争锋了,文常少爷和之舟少爷……那都是属狗皮膏药的主,您今天惹了,日后肯定会招麻烦的。”

青黛有些想不通,从前自家姑娘对这两人都是避之不及,就算被讥讽嘲笑也咽气吞声,怎么如今反倒处处迎风而上,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你这就不懂了,人的劣性都是惯出来的。”

程岐云淡风轻的回答道:“三房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被三叔当成珍珠玛瑙,东府也只有一个程杭,白老夫人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自然而然就把他们宠成如此模样,但说到底,不过是仗着家里霸道,真碰上硬茬儿,也是怂包一个。”

闻此言,旁边的程棠抿唇轻笑,心情也松泛了许多。

青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程岐的身上,借着月关,她重新审视着自家姑娘,仿佛另一个人般。

清秀的五官,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一对黝黑的眸子里仿佛天幕般躲藏着无数星子,亮莹莹的,好像随时都能倾泻出来。

看来当日那一吊没死,却的确让自家姑娘脱胎换骨了。

是真的活过来了。

“走吧。”

程岐对程棠说:“这华府无趣儿,还是回国公府吧,去我的汀兰水榭休息,咱们两个还能说说话,明日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程棠委婉推拒,那人则轻笑道:“你怕什么,现在所有人都顾着北院的那位太子,谁会管咱们两个今晚睡哪儿啊。”

程棠胆子不如她,固执的摇头。

程岐见状,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在眼底露出,只得道:“那我和青黛先回去了,你休息吧。”多嘱咐一句,“夜里警醒着点儿。”

程棠眉蹙无奈,脱开她的手回去了:“知道。”

青黛目送她离开,不甘心道:“棠姑娘多好的人啊,白老夫人怎么就那么狠心,要把她许给樊家老爷啊,真是可怜了。”

程岐也收回目光,转身带着青黛往外走:“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没看到吗,她连一丁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连我想帮忙她都不让,就那样心甘情愿的给程杭做铺路石。”

青黛心里不是滋味,低头跟随。

只是两人刚要经过那南面花园的时候,忽听月门里传来一男子的戏谑话语,那音调听的人极其不舒服,满满嘲讽。

“好一个大家闺秀,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深夜私入华府来勾搭外男,好本事啊,你真是好本事。”

紧接着是几秒的讽笑。

“程玉儿。”

程岐本想径直绕过,谁知那少年突然说出程玉儿三字,她抬头和面前的青黛对视。

那丫头也有些错愕,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玉儿姐?

程姝?

程岐赶紧顺着月门往里看,只见那青湖边站着三人,正对着自己的黄色襦裙的女子,不是程姝又是何人?

她被对面的少年说的脸色讪红,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却仍端着素日的闺秀之态,只是一句话不肯言。

那少年背影修长,依旧不肯停止的冷笑道:“我说程姝,你在闺中这么多年,得程云夺和季氏严苛教导,都学了什么啊,难不成习的都是那御男之术吗?”

青黛听到这话,立刻羞得捂上了耳朵,脸色绯红。

这人是谁,也太口无遮拦了。

程岐瞥她一眼,瞧着那少年左边还站着一男子,他正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程姝,双眸仿佛砸碎的冰窟。

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家的公子,今日来赴宴留宿在这里,竟敢如此折辱自己大姐,程岐的神色不太好看,抬步就要上前。

青黛拉住她,谨慎的摇了摇头。

既然敢如此羞辱程姝,这两人也必定身份不低,她不想让程岐去冒险,再者说了,程姝今日本不该在这里,为何突然出现。

最重要的是,听方才那两人的话,信息量很大啊。

难不成,真的是程姝去倒贴人家?

正当她头脑风暴的时候,园子里的那少年再次开口,还不合规矩的伸手扯了扯程姝的领口,使得那人难得失态后退。

少年轻笑:“怎么不说话了?是谁叫你来的?我猜是你那个总妄图攀高枝的亲娘吧。”

少年继而冷笑,随意拍了下身侧的男子,他又道:“这样吧,左右你都来了,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你就此把衣裳脱了,在这青湖里游上一圈儿,今夜之事便作罢,你看怎么样?”

“游你个粑粑!”

少年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拽的趔趄好几步,险些先程姝跌进那青湖里,好在旁边的男子拽了一把,将将稳住身形。

他骤然瞪眼,抬头看着来人。

粉妆嫩琢,冰肌玉骨,一套酡颜色的宽袖襦裙在身,更衬得她身姿袅袅,细腰如杨柳般堪堪易折,让人目不转睛。

这般清新的美人,和一旁死气沉沉的程姝形成强烈的对比。

来人的骨子里有着少见的少女活力。

程岐见他非但不怒,还露出一副垂涎之态,皱起眉头:“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敢在华府耀武扬威,敢和我大姐这么说话,你也不阖锡平打听打听,程家的地盘儿,岂容你无端撒野。”

哎呦喂!

少年听完,要说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眼里澄亮如灯,心说这个有趣儿啊,敢指着自己鼻子骂人,轻咳两声:“我可是……”

“你是什么?”

程岐不让他说完,冷冽道:“我看你啥也不是,是和程杭程铭的一路货色,满嘴的脏心烂肺,舌头底下跑断腿,玉儿姐好歹也是锡平公认的出类拔萃,秀中之秀,你竟敢如此出言折辱。”

上前两步,她眼睛瞪大,抬高下巴故作凶狠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拳削在你的脸上,嗯?”

程岐举了举小小的拳头。

少年见她这样,根本不生气,俊俏的脸上尽是喜爱,看了一眼夹缝中难安的程姝,解释道:“是你姐她自己……”

“住口!”

程岐皱起鼻子,狰狞起来竟有点儿诡异的可爱,杀伤力不比现代那般巨大,看来都是这张脸把她给坑了。

她其实也看出了今夜事头,无非是少年方才所说的那些,但现在要做的,是尽力保住大姐的名声,而不是与这两人辩论是非。

程岐伸手点了点那少年的肩头,揶揄道:“怎么?到现在你还迷途不知返,想要诬陷我姐姐,这般大胆,难不成你家里有矿啊。”再瞥眼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另一男子,“还有你,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吗?”

程岐说完,面色淡然,丝毫不放在心上。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们老程家可是绥北的土皇帝,就算现在不如祖父在时那般势盛,却也不容小觑。

谁人比得上。

而正在她万般得意,简直要笑出声的时候,却听旁边的程姝十分为难的说道:“小妹,这位是蒋小王爷,他的确和我爹合包了大邑山的那座国矿,你难不成忘了?”

程岐笑容凝固:“啥?”

“还有这位。”

蒋小王爷笑着接茬道:“这位是太子殿下。”搞怪的挑了挑眉,“你说的不错,他家里的确有皇位要继承。”

第80章 甩锅就逃(三更)

尴了个大尬。





当程岐觉得晴天霹雳的那一刻时,夜幕上的薄云也正好被秋夜的冷风吹散,皎洁的月光笼罩了大地,也捎带脚的照亮园中四人神色。

蒋小王爷抱臂在旁,他以银冠束发,唇红齿白,神色奕奕,锦袍在身织满了数位绣娘的心血,大抵十四五的模样,桀骜的很。

说起这人,还真有的说。

蒋小王爷的父亲蒋允是大昌国唯一的外姓王爷,他三岁的时候便请封了世子,可也不巧,请封的第二天,蒋允便猝亡,他也即刻承爵。

只是这人在昌国的名声实在一言难尽,老蒋王爷当年可是席卷中原边蛮的骁骑虎将,立不世之功无数,得皇帝重用才封了外姓王爷。

可蒋小王爷这些年来把自己耍成了活宝,游逛遍了锡平的每一处粉红温柔乡,纨绔虽不比程铭两人,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成日花红柳绿不务正业,将他父亲的威名,糟践的一干二净。

他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程岐,因着是太子殿下的迎宴,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就算来了华府,也轻易见不到真容,程家的一众小辈中,只有长房的嫡出子女能有资格去跪安。

但情况是,从前的程岐维诺拿不出手,程云夺又不想程姝无法出彩的同时,再叫程岐在人前得脸,便没叫她露面过。

蒋小王爷这会儿听到程姝叫她小妹,只知道她是程家女儿,却不确定到底是谁,毕竟迎宴明日开始,今日的华府又人来人往的。

不过,他对面前女孩儿的喜爱却无法掩饰,微舔嘴唇,故意往前俯身坏笑道:“你方才,说什么拉着?有骨气的话,就再说一遍?”

而这个时候,程岐已经被现实情况炸懵了,她就随口扔了这么两个现代梗,没想到就砸正主的脸上了。

这叫什么,这叫……被倒霉活活催死。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啊!





灵光一现!

装!

硬装到底吧!

于是乎,蒋小王爷和太子再加上程姝,三人就这样看着程岐负手绕着青湖走着,一副老干部的模样,且边走还边正经的点着头。

蒋小王爷看着她的样子,憋笑的十分难受:“你干嘛呢?”

程岐转过头来,伸出小手认真的指着那伸出来的枯枝,自以为将话题成功转移了:“你们看这个都秃了哈,不好看,可得叫人重新弄。”

蒋小王爷欢喜的笑着,嘴角咧到了耳根:“你别将话头挪开,方才你颐指气使的劲头呢?使出来啊。”

程岐的食指停在半空中,张着红珠般的小嘴,一个额拉得老长。

太子白日舟车劳顿,至傍晚才休息过来,听说蒋小王爷玩了一天后也赶来了,便叫他过来透透气说说话,没想到程姝过来献媚,他本想直接撵走,怎料蒋小王爷玩心大起,便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

“你是程家那位女儿?”

太子是先皇后周氏所出的皇九子,名杨哲,字通礼,十一岁得皇帝青睐获封太子,去年三月及冠后正式入主北东宫。

既是皇族严苛教导出来的孩子,形态坐站自然要比蒋小王爷稳重的多。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打量着程岐,犹如看跳梁小丑,让程岐觉得好像浑身生了虱子,干脆拉着程姝就往出跑,随口就道:“要是让你们两个知道我是谁!我程珮这十二年不就白活了!”

甩锅!

反正又不是甩绿帽,不缺德不缺德!

程岐在心里面安慰着自己,拉着程姝很快消失在月门处,留下原地迎风凌乱的蒋小王爷,他的手还招在半空中,依依不舍的。

“这……就走了?”他不悦道。

太子负手在背后,冷眼睨着他:“被人家指着鼻子臭骂一顿,怎么你看上去还挺舒坦的啊。”

蒋小王爷甚不在意的说道:“这丫头太好玩儿了。”他光想着就笑的合不拢嘴,“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叫程珮?”

太子淡淡道:“这个节骨眼,报真名不是找死吗,左右程家能上宴的女儿没几个,明日开宴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是谁啊。”

蒋小王爷眼睛一亮:“对啊。”用肩膀撞了撞太子,“不过,你倒是挺大气的啊,她这样说你,你都不动怒啊?”

太子抛下他独自往北院走,淡漠道:“我可是一国太子,和一个浅薄女子随意见识,岂非小肚鸡肠,罢了,我回去歇了,你也赶快去休息吧。”停了停,“至于陈家那边,你去一趟就行了。”

蒋小王爷站在原地:“殿下不亲自去?”

太子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去岂非抬举,不去。”

蒋小王爷这才挑了挑眉,转身往出走。

秋夜虽冷,但他满脑子想着程岐方才的别具一格,竟然哼起了小曲儿,悠哉的很。

不知道是程家哪个宝贝疙瘩,得要来,得要来。

喜欢。

小爷太喜欢了。





至于另一边,程岐将程姝拽出那个是非之地后,就和青黛回去国公府睡觉了,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好多问。

只是青黛和程姝担心的不行,但程岐倒好,得罪了蒋小王爷和太子殿下,还能倒头栽床,睡得如死猪一般。

果然认证了那句话,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青黛无奈的帮她盖好被子,想起方才的情况,浑身上下的瞌睡虫都驱跑了,坐在帐床边,拄着膝盖发呆。

而程姝回去自己的临溪台,站在院门前,长呼了口气,这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深夜被这么一吓,双腿连着脚底板都虚了。

她快步走去正房门前,刚要伸手推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程姝微骇,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嘎吱——’

果不其然,房门几秒后被人从里main推开,不是她的婢女檀香,而是她爹程云夺,没想到那人送走了樊家老爷,来了她自己里。

程姝眼神略有闪躲,手心儿一个劲儿的冒凉汗:“……爹。”

程云夺此刻面容铁青,负手在门前的石阶上,质问道:“不是让你去华府北院找太子殿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姝银牙轻碰:“爹……太子殿下不喜儿的姿容,连着蒋小王爷也在那里,将儿一通斥骂,把儿给赶了回来。”

她说罢,听着程云夺久久未言,小心翼翼的抬头,迎面却瞧着一个粗粝的巴掌扇来,狠狠的掴向她的左脸!

‘啪!’

深夜一声惊心骇响!

同时,头顶传来程云夺的怒斥,如滚雷一般。

那是程姝一辈子的噩梦。

“给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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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这本书明天上架,差不多两个月的免费期,更了快二十万字,就是想让大家多看看,只不过成绩没啥起色,晾的心里也是有点儿失落,但这不会抵消对写文的热爱。

所以也是时候了,明天开通vip后,晾会三万字起更,说不定还能加,麻烦大家帮帮忙,都给个首订,有能力的打打赏,新书首月销售,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几乎可以决定以后的成绩和推荐。

这是第二本书了,希望大家和晾最后都能像故事一样,是圆满幸福的,再次拜谢。

第81章 大家闺秀的背后(一更)

晾保准在能力范围内,将这本书写到最好看,拜谢大家的首订,拜托拜托了,然后月票和打赏,可以噼里啪啦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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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夺这一巴掌下去,却不是打在程姝的脸上,而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左耳连着下巴的位置,玉簪飞出,青丝跌落。

程姝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如此力气,踉跄几步后抬头,她的眼神里并未有惊愕和慌乱,俨然一副家常便饭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轻触左耳下方的肌肤,那火辣辣的灼烧感让程姝难得一见的皱起眉头,又近乎强迫性的松泛开,生怕程云夺看见。

“儿知道了。”

程姝说完,提裙步履平缓的迈门槛进去,却不敢坐,瞧着程云夺在花厅里来回巡视,心跳微紧,眼底一闪做贼心虚。

程云夺停下,负手看她:“太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姝道:“爹,儿去了华府北院,不但辜负了爹的安排,没能得太子殿下青睐,谁知蒋小王爷也在,他一眼看穿了儿的目的,当场叫住了儿,狠狠的嘲讽了一番。”

“混账!”

程云夺脸色有些胀红:“怎么那个混世魔王也在!”斜睨着她,“可是因为蒋小王爷为难,你才跑回来的?”

程姝摇了摇头,迟疑几秒才道:“不是,蒋小王爷根本不想轻易放儿离开,本想捉弄儿,但是被阿岫撞见了,帮儿解了围。”

谁知程云夺一听到程岐的名字,瞬间炸了庙,上前几步想要扬手再次打在程姝的脸上,可是不想她脸上留伤,又硬生生的忍住。

期间,程姝一动不敢动。

程云夺微抬下巴,声音凝冷的不像是亲生父亲:“玉儿啊玉儿,不是爹想要教训你。”走过去旁边的博古架,取过上层的一个天青色的瓷玉瓶递给程姝,“实在是你今日太不争气。”

那人接过,打开塞子,里面已经用完好多了,她取出帕子,用瓶子里的药水浸湿,缓缓敷在被打处,终于没那么难熬了些。

程云夺的样子也没有多心疼,依旧在责备:“怪道你不行,原是那程沙漠也在。”含恨的指着她鼻子,“你真是糊涂!但凡有程岐的那张脸摆在前面,何人能看到你程玉儿的存在!”

程姝羽睫轻掀,又听程云夺叱道:“她怎么会在那里!一定是得知你去北院的事情,故意去搅局的!”冷屑两声,“好个程岐,自己要做娘娘了,就不许三房的人入宫,个小浪蹄子!”

程姝不安道:“爹,阿岫不是那样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着她说话!”

程云夺越气越狠:“她程岐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狠狠攥拳,“看来以前的唯唯诺诺都是在明哲保身啊,这回入选了,要出人头地了,这才露出了真面目了,否则,她去北院做什么,她可是太子的准庶母!如何如此不知礼数规矩!我看啊!就是你傻!”

程姝被骂的一言不敢发,悄悄放下帕子。

程云夺又道:“太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未来的圣人,自幼见过的女人多如过江之卿,你想要入他的眼,这般俗流怎么能行,看来爹上午和你说过的事情,你全然都忘了。”

程姝把头又低了低:“儿没忘。”

“还敢说你没忘!”

程云夺的声音忽然又提高了八度:“我方才可看了!你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好好训练!背墙落灰,说明你已经几晚没靠了!那翘头案上的宣纸也没少!绑脚绳子也三四天没用了吧!系结居然原封不动!刚别提那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可知道!今日程棠烹茶!在华府的南院有多出彩儿!你竟不及她十分之一!”

程姝眼底微哀:“爹,论烹茶之计,棠儿确实难以睥睨。”

程云夺根本不买账:“可是勤能补拙!你技不如人,就是因为近些日子的懈怠,我近来忙活太子北巡的事宜,没有监督你,谁承想你这惰性便出来了,程玉儿啊程玉儿,你这般不争气,我养你何用!”

从亲爹嘴里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不亚于往心头上扎刀,但看程姝的脸色,依旧是那般平淡:“爹,儿知道错了。”

程云夺到底也不是石头心肠,怒火逐渐消了,也不再大吼,伸手过去看了看程姝的红肿耳后,确定自己落掌的位置隐秘,不会被明日的宾客发现,这才放下心来。

“玉儿啊,你本质并不出挑,若不是爹这些年的悉心培养,你今日如何能与那冯家的冯宜比肩,没有程岐那般的好脸蛋好出身,进不了朱雀楼,就要一辈子下苦工。”程云夺思忖道,“罢了,到时候爹在安排一次,你记住爹今日的话,嫁不进去北宫东,你就等着和程棠一样入火坑吧。”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拂袖离开。

程云杉走后,檀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瞧着程姝左耳后的那片红肿,心疼的紧,一时间没忍住叫眼泪落下来:“姑娘。”

程姝轻摇头:“我没事,更衣吧。”

檀香从小和程姝一起长大,见证了她吃过的所有苦头,程云夺对程姝的期盼让人害怕,但偏偏她资质不是很好。

这十五年来,那人就像拿了一把无形的刀,血肉模糊间,剔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新女儿来。

“是。”

檀香擦了眼泪,帮程姝将衣服更换好,扶她躺去帐床。

按理来说应该是卧如弓,也就是睡觉时保持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的姿势,但程姝临睡前还有一样功课务必要做。

程姝的腿很长很瘦,但不是很直,小时候罗圈的很严重,檀香用厚绸子将她的两条腿包裹住,免得出现勒痕,然后再拿出绳子,缠好后拼尽全力的收紧,直至程姝说可以了,再仔细系好。

十余年来,就是用这样的土办法,将她的双腿给活生生并了回来,但程云夺还不满意,非要程姝达到膝盖能夹住宣纸的地步才算完。

看着自家姑娘疼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下去,檀香在心里无助的暗暗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这才道:“姑娘,奴出去了。”

程姝轻应,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合门声,她这才静悄悄的闭眼,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痛苦或是不甘心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

习惯已成自然。

不知道冯宜在背后,是否也受了这些苦头,哪有什么天生丽质,不过都是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努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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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事不妙(二更)

翌日是太子迎宴的正日子,整个华府忙作一团,唯北院轻净,那宽敞奢华的半开放正堂里,左右置着两排胡桃木的低案几,摆好走针缝线的蜀绣镶金丝蒲团,供主人落座。

因着要接尘洗风的人是太子,一般身份的根本没有资格陪,所以今日的宾客多半都带着孩子在南院和西院,那想要一睹太子和太子妃姿容的想法,算是破灭了。

北院的,有葛使君和程老夫人,几位锡平当地的员外老爷,加上程云杉程云夺两兄弟,再者,就是长房的四个孩子和程铭而已。

迎宴其实就是按部就班的流水宴,没什么大趣儿,太子左手边的蒋小王爷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沾着酒水在案几上写字。

他听着堂内的一行人互相说着客套话,聊赖抬头,视线从程岚几人身上扫过,却见程岐的位置空着,便道:“怎么又不见程阿岫?”

那人今日本就是为了避免尴尬和穿帮,才谎称生病躲在了汀兰水榭,这倒正如了程云夺的心愿,程姝没资格上桌,也别显了她去,更何况每次程岐都不出面,大家也都习惯了。

蒋小王爷突然提起,程云夺脑海还慢了一拍,然后就听不远处的程衍淡淡道:“回王爷的话,小妹身子不适,正在房内休息。”

太子放下酒盏,也没放在心上:“每次我来,这个程岐好像都病着不见人。”微微挑眉,“怎么说,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庶母了。”

程老夫人淡笑道:“殿下客气,老身那个孙女爱拘谨,还是不叫她在您面前露怯了,什么庶母的,真是折煞我们程家了。”

太子回以尊敬轻笑,然后转头打量着程衍,那人十四五岁,比起左手旁紧张的程岚,右手旁孤冷的程岱,倒更显释然自如。

“你就是前不久过继去程云央名下的程楼?”太子问道。

程衍波澜不惊:“是,现以更名程衍,有劳太子殿下费心挂记。”

太子再次拿起酒盏,点头饮尽,眼睛却斜睨了一眼程云夺,见自己不停的理会长房孩子,那人脸色果然有些别扭。

这个老程家,真是观简实繁,他隔几年来一次,就能发现些一言难尽的猫腻,譬如昨夜主动来献身的程姝。

不知道这会儿程云夺面对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太子猜错了,那人心里倒没多膈应,只是看着食案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瞥眼自家二哥,有些咋舌。

昨天备好的菜全都撤了重做,一晚上竟能全部更新,这根本不是程云杉的业务水平啊,居然没出麻烦,这人还是自己二哥吗?

程云杉正好看过来,眼神是藏不住的得意,好像在邀功一般。

程云夺却冷冷转头,心说你看我作甚,要是这点儿逼事你还要给我出点儿乱子,快四十的人,扎茅坑里淹死得了。





堂内的一行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终于略显热络,但多半都是那些大人,程衍往后靠了靠,看了眼旁边的空位置,微微皱眉。

这个程岐,莫名其妙就躲起来了,太子又不吃人。

“太衡,待会儿咱俩去汀兰水榭看看她。”程衍道。

程岱点头。

“太子殿下,羊肉羹已经备好了,您看?”

不一会儿,程云杉谄媚笑道:“是现在上,还是等一等?”

太子看过去:“那就现在上吧,凉了可就腥了。”

程云杉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挥手吩咐谭白和陆二,叫已经在外厅准备好的一行婢子进来,挨桌奉新熬好的羊肉羹。

这大昌物产充沛,不论是田耕畜牧还是水产,但数以万计的物种里单单有一样最为贵重,那就是羊。

原因取自谐音,当今的皇帝姓杨,所以阁下翻开大昌刑讼律法的第一条,就是不许百姓私自宰杀羊类,违者当斩不让。

除非是级别到了一定地步的宴会,还得有资格吃。

即便是太子迎宴,也只宰了一只乳羊而已,还是葛使君从育羊轩带来的,且要记账报数,少了一只可是掉头的罪过。

因着一只乳羊量太小,思来想去,做成肉羹是最稳妥的。

待肉羹摆上案几,程衍上眼,那白釉瓷的浅底碗里,除去香气扑鼻的肉羹便是萝卜,还有草果陈皮良姜的味道,却不见药渣。

程云杉见太子盯着那肉羹,赶紧道:“殿下,这道肉羹,是先用武火烧沸后,撇去浮沫,再加入萝卜片,改用文火煨一个时辰,待羊肉酥烂,捞去中药缠包,再调味即成,您尝尝。”

太子闻言,拿起瓷勺,却听一旁的董副将冷淡道:“殿下,这羊肉单吃不怕烫,可这粥羹粘稠慢过嗓,还是稍微晾一晾吧。”

听到这话,被程云夺强行安排上宴的程铭无声蔑然,轻唤了一声旁边的程衍:“还真是金贵,不过是碗肉羹,娇气。”

程衍懒理,左袖里却忽然传来一道极热,他蓦然瞪眼,直接将那物抖出来,赫然是长记性后,从裤兜转移阵地的卷轴。

因是白天,遂金光不太明显,可程铭看着,唏嘘道:“哎呦喂,这是什么好东西啊,这么精巧儿,给哥们儿看看。”

怎么可能给这人看!

程衍紧皱眉头,眼神厉如刀锋,看的程铭慌忙拿开手。

“不给看就不给看,瞪老子做什么,谁稀罕你那东西。”程铭拿起酒盏抿了口,“果然是山华府出来的,臭屎也当珍宝,没见过世面。”

程衍充耳不闻,小心往下伏了伏身子,因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董副将的身上,他便趁势将那卷轴缓缓打开。

——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果不其然,随着发热和金光,卷轴的第三行字凭空出现了。

——天禧十七年八月二十,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这句诗程衍知道,是那些有关嘉言善行谚语的总汇《名贤集》里的《七言集》中的一句。

它的意思是:秋风将起时,蝉儿已事先感觉到了,而有的人遭人暗算,死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程衍读完,顾不得旁边探头探脑的程铭,只觉得一股寒芒如冷蛇般爬上脊骨。

他微咽口水,指腹泛凉,不知卷轴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谨慎眨眼,动作都紧张的迟缓了。

秋风将起,禅儿先觉。

人之将死,无从察觉。

难道卷轴在暗示,今日有人要殒命在此宴间?

程衍攥紧卷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舀了肉羹要喝的太子,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与此同时,随着他的猜测,那卷轴上的第三行字开始忽浅忽深!

程衍泪蒙的瞳孔骤缩成针鼻儿!

果然!

此一行字事关太子!

……那碗肉羹!

说时迟那时快,程衍一把抽出自己银冠中插着的银簪,力道极大的飞甩出去,速度快到董副将难以反应!

那银簪如失控的箭矢般掠过每个人的眼前,带着刺眼尾光,重重的扎穿了太子刚要拿起来的瓷勺,连着穿透了那瓷碗,只听咔嚓一声,滚烫的肉羹四溢而出,迸溅周遭!

程衍的银冠卸开,青丝零落在眼前,下一瞬,他凌眉紧皱,眼底翻滚着怒极的骇浪,叱道:“羹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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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倒霉的外卖(三更)

“护驾——”

程衍的话音刚落,董副将的怒吼便紧随其后。

护驾两字一出,就见本来空荡的正堂角落,如潮水般没有预兆的涌出百名禁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程云杉大惊失色,一个不小心仰倒过去,还是程云夺恨铁不成钢的拽起来的,那人瞪眼环望,根本不敢肆意动作:“怎么回事!”

视线如钢钉般甩去程衍身上,程云夺气狠道:“程宗玉!”

那人充耳不闻,只趁乱看了一眼卷轴,那第三行字——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已经如意料中消失了。

燃眉之火已熄。

灭门之危已除。

程衍利落的将卷轴收回袖中,而董副将挥手,立刻有十数位禁军冲撞开沿途的案几蒲团,在慌乱中伸手将他控制住,砰的死按在食案上。

程岚被拽的趔趄后退,程岱赶紧撑住他,回头伸臂护在程老夫人的身前:“祖母小心!”

程老夫人没被惊到,只是疑云满头,低斥道:“宗玉!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那可是太子殿下!”

程铭见那些禁军冲过来,跑得比谁都快,惊呼道:“爹!这臭小子怕是疯了!竟敢拿银簪子暗算太子殿下!”

程云夺瞪他一眼,叫他躲到自己身后,正想和太子解释,身后却忽然一凉,脖子处赫然出现一柄长刀,直接吓得一动不敢动!

倒在地上的程云杉也被挟持住,看表情怕是尿裤子了。

董副将伸手挡在太子身前,气的满脸胀红:“全都放肆!这可是太子殿下!”狠盯程衍,“你竟然敢蓄意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程衍被按在案几上,发丝凌乱,俊颜掩在后面,暗暗露着那双泪意朦胧的眼睛,却不慌张,反倒越来越平静。

但这一切,只被身为粗汉子的董副将看做是挑衅,他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生平任务就是保他健全,这回被彻底惹怒,提着刀就要过去砍了程衍的头。

结果连飞两步过去,却被程岱那臭小子挡住去路,他看也不看就挥手推开,然后揪住程衍的头发,右手的刀就要上!

“宗玉!”

程老夫人腿脚一软,老太太好悬吓昏过去:“休伤老身孙儿!”

“董厄。”

久无动静的太子终于开口,他拨开把自己围成大枣的禁军,叫那些莽汉切勿轻举妄动而伤人,然后又道:“放开那个孩子。”

董副将哪里肯,直揪的程衍头皮发麻。

他呲牙咧嘴的,心说自己这张脸值千金,这满头乌丝更值万金,你他妈赔老子的发际线!

“董厄!”

太子扬高声音,董厄只得咬牙照做,却见太子挽袖伸手,弯腰捡起地上一物,正是方才程衍甩出来的银簪。

此时此刻,那银簪的尾端不但沾了羊肉羹,竟还真的隐隐发着暗黑色,印证了程衍方才羹里有毒的说法!

董厄也看傻了,三两步奔回来夺过那银簪子,然后气的直接扎进旁边的木柱一寸多,对程云夺怒吼道:“怎么回事!羹里有毒!”

程云夺也傻了,谁敢给一朝太子吃有毒的肉粥啊,岂非是不想要自己九族亲人的性命了!

“来人。”

还是程老夫人遇事不惊,她握紧程岚愈发冰冷的手,脸上也带着对今日之事不满的三分薄怒,掷地有声:“去请随行太医!”

董副将看了一眼太子,见那人点头,吩咐手下去请。

程云夺摸了摸发凉的脖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多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腿软的程云杉。

那人控制不了五官,满脸泪水。

程云夺微咽口水,暗觉不妙。

二哥,怕又是闯祸了。





此次随太子北巡的太医,是太医署的翘楚魏岭,也正是当年给程云央出主意‘贱名好养活’那位。

他极为老道有经验,单看了一眼那银簪发黑的程度,都不用闻残余肉羹,便道:“是九段红。”

一听到九段红三个字,董副将便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这九段红可是阖中原最闻名的毒药,单单一小滴,就能叫人五脏六腑如融化般痛苦不堪,能清晰的飙升九段不同程度的折磨,最后惨死。

要是方才没有程衍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董厄偷瞥远处的程衍,那人已经重新束好了头发,但下颚角被磕出来的淤痕清晰可见,心里安生愧疚,呼了口气。

“殿下。”他道,“您看这怎么办?”

太子思忖片刻,杀身之祸奔袭而来,他倒波澜不惊:“我不相信程家人会毒害我。”目光环视,“程衍。”

那人立刻上前拱手:“殿下吩咐。”

太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肉羹里有毒的?”

程衍没有犹豫,直接道:“回殿下的话,我是在书上读过那九段红的气味描述,方才闻那肉羹时,觉得类仿。”

太子兴趣被挑起,似笑非笑:“你这胆子倒还真大,单凭猜测便敢出手阻拦,若是羹里无毒,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程衍抬头,目光坚定:“只要能保国储平安,程家九族不算什么。”

太子越笑越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程云夺。

那人见太子的意思是要个解释,连忙拽起旁边的二哥,可程云杉已经成了软脚虾,只好让旁边的陈家大爷搭把手,应付着站住了。

陈家大爷只觉得满头爬蚂蚁,催促道:“云杉,你快说啊,这迎宴的吃食可是你负责的。”压低声音,“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程云杉见事已至此,瞒不住了,只得惨白着脸色道:“是……是这么回事。”牙关打架,哒哒哒的让人听着难受,“因着……殿下把日子推到……今天……所以昨日备的吃食……都要更新……我怕来不及重新准备……便……便联系了……”

说到这里,程云夺心里逐渐明晰,双眼瞪大的同时,果不其然听到程云杉哭噎道:“我……找了姚家的……飘香坊帮忙。”

他说完,被程云夺狠狠的推倒在一边,那人气的是难喘憋红,浑身上下像是蜡烛成精,恨不得就地把程云杉打个半死!

然后再把他二哥放冰窟窿里,放进去捞上来……放进去捞上来……放进去捞上来……一口气给程云杉直接涮成国家级冬泳运动员!





这姚家的飘香坊,业务是礼席。

也就是。

古代的外卖。

怪不得程云杉能把这些吃食一夜之间都更新换代,弄了半天,原来这丫买挂……结果现在还被迫自曝。

程云夺气得不行,一下子噎住,整个人绷直了向后倒。

“爹!”

程铭手忙脚乱的接住他,而魏太医眼疾手快,过来两巴掌抽在程云夺的脸上,见那人缓缓回神,冷静道:“小中风,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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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杀无赦(四更)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傍晚,禁军满立的正堂里,压迫感从每个人的背上如车轮般滚过,太子坐在上座,面无表情。

董副将已经去带姚家的人了,他虽不会为难程家,也不会把今日毒杀未遂之事闹大,但下毒的真凶,却不能放过。

有人,想要借程家的手,弑杀储君。

葛使君在旁陪着,脸色惨白,屁股好像长了毛,左拧右拧痒得很。

他可是锡平这边负责接待太子的首要官员,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太子不追究,但他这辈子也别想升官发财了。

最后的命运,就是臭死在锡平刺史的这张椅子上,永远做个不痛不痒的地方官,去不了上京挂高帆。

造孽啊。

葛使君在心内唏嘘的同时,往旁边看了看,程云夺被他二哥气的好悬小中风,被动作麻利的魏太医扇了两巴掌后,缓过来不少,这会儿正坐在圈椅上,左脸粘着圆形狗皮膏药,神色怒极。

更别提程云杉,那人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他丫的,果然又闯祸了,而且这个窟窿捅的严重程度,大概是当年执意要买进厚缎的十倍还多,意图弑杀储君,怕是得出人命啊。

而程老夫人端坐,身旁站着长房的三个孩子,她稳如泰山,无形中给程岚等人吃了颗定心丸,果然是当年扬名上京的衡阳县主。

站在她身后的程岱想要问一问程衍,那人到底是如何得知羊肉羹里有毒的,却被程老夫人察觉,攥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示意闭嘴。

“殿下。”

她冷淡道:“这羊肉羹虽然是飘香坊送来的,但也不免经过我们程家家奴的手,不如这样,把我们府厨房的奴才也带过来,到时候放在一起对峙,也好叫您放心。”

太子淡笑道:“也好。”

程老夫人这才叫周妈妈去办,那人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带着后厨的男男女女共三十余人进院子,他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脸上带着赶活的疲倦和对北巡的兴奋,还以为是来领赏呢。

“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周妈妈吩咐下去,那三十余人忙不迭的跪成一片,为首的老妇正是在程家做了半辈子饭的刘婆子,见惯了大场面,并不怕生。

“刘妈妈。”

程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今天那道羊肉羹,可是后厨做的?”

刘婆子闻言看过去,在对视到那人冰冷的目光后,心里登时生出些不安来,紧张的环视两秒,发觉事情不对,一时谨慎没有开口。

这可不像是要赏人,倒像是要杀人。

难不成是羊肉羹不合太子殿下的胃口,毕竟……那肉羹不是出自后厨厨子之手,而是二老爷吩咐,从姚家的飘香坊送来的。

她昏黄却精明的两颗眸子滴溜一转,心说这么重要的场合,能不能讨到赏是次要,顺顺利利结束这次北巡,才是最主要的。

如此思忖几秒后,刘婆子这才胆战心惊的开口:“太子殿下恕罪,老夫人恕罪,这肉羹……不是后厨做的,是二老爷嘱咐,叫我们去姚家的飘香坊取的,因着所有菜样都要更新,二老爷不舍得花钱雇人,又怕重新准备来不及,这才叫了礼席。”

“舍不得花钱雇人?”

程云夺一听这话,舌根还有些发硬的发表意见,横剐程云杉,心说你还真是拎不清轻重啊,别的菜也就罢了,可那道羊肉羹是太子殿下必尝的菜色,这你都敢糊弄。

现在倒好了,是那点儿钱重要,还是自己的脑袋重要!

妈的!

还没老就老年痴呆了吗!

程老夫人又不疾不徐的问道:“我再问你,那羊肉羹从飘香坊运到这华府,可有旁人接手过?”

刘婆子赶紧否认道:“没有,这羊肉羹太贵重了,我们后厨这些人也只是在临了上菜的时候才打开,期间并无人私自过手。”

待刘婆子说完,程老夫人也不说话了,直接过程衍端来的茶,缓缓的呷了一口,然后静等着董副将那边的消息。

陈家大爷坐在对面,心说这程老夫人倒是聪明,自己提议把后厨的一干人等叫来,再当着太子的面三问两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把自家的嫌疑洗清了,就等着把屎盆子往姚家扣,还真是只老狐狸。

“殿下!”

董副将姗姗来迟,在院门口处道:“那姚家老爷和飘香坊的十几个伙计都被末将带来了!此刻就在院外候审!”

太子颔首:“提上来。”

“是。”

董副将应声,挥手叫士兵将那些人连推带搡的带进院里,为首的姚家老爷虽然广交好友,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东宫之主,被那人杨家皇族的气势压了压,跪地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未理会,倒是董副将将来龙去脉说个明白,然后站回到太子的身侧,抱臂道:“你倒是解释一下,那羊肉羹为何会有毒。”

谁知姚家老爷听完这些,吓得是魂飞魄散,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此事打击的直接谢顶,一个劲儿的否认,称飘香坊出的食物,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程云夺按了按脸上的膏药,切齿道:“姚兄,可现在就是从你家礼席来的饭菜出了问题,不能说咱俩家有过节,你就这样害我吧!”

姚家老爷自比窦娥,无奈拍腿:“我说程云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算看不惯你们程家,也不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在羊肉羹里下毒弑杀一国储君啊!”干咽口水,“再者说了,事情一旦发作,把这羊肉羹的出处一供,我这……我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他转头对着太子,又不遗余力的磕了几个响头,那人懒得看,只摩挲着茶杯盖子,冷淡道:“姚衡,程云夺,我且问你们。”

他一开口,程云夺也赶紧跪去姚家老爷身旁,静等发落。

太子又道:“我自立为太子起,杀身之祸便如影随形,比今日还要险峻的事情也常常发生,我自是不会在乎,那羊肉羹里的九段红,许是仇敌的手脚,只把你们当做杀人的刀。”话锋一转,“姚衡,你们飘香坊的吃食味道很不错,只可惜羊肉羹没有吃到,而程云夺,今日多亏程衍机灵,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程云夺这会儿顾不上争面子,微微松了口气:“多谢太子殿下。”

“你别急。”

太子依旧态度冷冷清清:“我且问你们两个,是要公道,还是要立刻息事宁人,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闻听此言,姚衡和程云夺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的选择了息事宁人,不想把此事闹大,毁了家族前程。

这在太子的意料之中,那人见势,侧手一把抽出董副将腰间的那柄佩剑,狠狠甩出扎在院中地上,吓得程云夺横倒在姚衡身上。

“既如此,也好说。”

太子道:“程家后厨三十三人,飘香坊伙计十四人。”微微停顿,“杀,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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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没事了(五更)

杀无赦?

我的天!

刚刚放下心来的程云杉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去,旁边的家奴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在耳边小声道:“哎呦我的二爷,您这是怎么了啊,小心惹恼了太子殿下。”

程云杉这辈子连杀个鸡都不敢,哪有胆子看杀人,更不敢现在离开华府逃之夭夭,回头看了一眼程云夺,那人也脸色惨白。

太子是要用这四十七条性命震慑真的幕后黑凶,虽说这四十七条人命在他手里死就死了,可怎么要在这儿杀,还要当场杀。

姚家老爷最是心悸,死攥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

当然,杀无赦三个字一出来,炸锅的首先是那些无辜性命,刘婆子一听就翻了天,张牙舞爪的膝行磕头,老泪纵横。

“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啊!那肉羹出问题和我们没关系啊!”

刘婆子拍着胸脯为自己伸冤,余下的四十六人也紧随其后,一时间园子里嘈杂刺耳,眼看天色就要沉下去了。

当那夕阳的红光直接射来的时候,太子微微眯眼,有些不耐烦的唤了一声董厄,那人颔首,吩咐其余禁军控制住那些无辜的人。

刘婆子大惊之色,见太子和董副将铁石心肠,便想要去求端坐无言的程老夫人,却被程岱那小子一脚踢开,护在自己祖母身前。

刘婆子这回是天堂无路地狱无门,哪知日子过得好好的,会飞来如此横祸,干脆去拽还跪坐在地上的程云夺,哭天喊地道:“三老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您不能图一时省事!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白死了啊!都是爹生娘养的!你咋个这么狠心啊!”

姚家老爷禁鼻皱眉:“你个死老妪!瞎说八道什么!”

程云夺也一个劲儿的往回抽自己的袖子,那刘婆子这下子彻底撒开了泼,胡乱抓挠着:“程云夺!你个没良心的肏头!当年老夫人病着没有奶水!要不是老娘奶了一你口!你早就饿死了!就那么一口还把老娘的胸脯子给咬坏了!你个王八羔子!老娘今天死也拉着你!”

程云夺脸色铁青,哪里容的她如此攀咬,更别提她嘴里那些光荣历史,干脆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老东西!给我滚开!”

那人年迈体衰,竟直接扑到了那扎地的剑旁,脖子蹭上去,鲜血哗的一下就狂飙而出,瞧着那高度,这老太太血压不低啊。

眼尖那鲜血喷泉,姚家老爷一下子就瘫了,程云夺也手脚冰冷,别过头去紧皱粗眉,同时四周响起其余将死之人的尖叫声。

太子不喜夕阳,索性站起身,踩着刘婆子溅的满地血走来,抿唇拔出那柄剑,在手里掂了掂,竟然指向了程衍。

那人站在程老夫人的左侧,瞳孔微缩,但被祖母攥着的手,却能感觉到来源于那老人家的无穷温暖和心安,叫他冷静下来。

那剑尖儿稠腻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开花。

“程衍,程宗玉。”

太子的眼底让人望不穿,淡笑道:“过来试一颗?”

试一颗啥?

试一颗糖吗?

放屁!

当然是试一颗人头!

程岚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皇家难道当真如此波谲云诡?这四十七条人命在太子眼里,当真不如一只蝼蚁?以至于如此残忍之际,还能举剑和自己玩笑?将这一切,当做逗趣儿的笑话?

他于心不忍的侧头,倒是程衍神色坦然,还真的上前两步,伸手要去接太子的剑,那人哈哈一笑,把剑拿开了。

“果然,程衍程宗玉。”

太子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剑扔给董副将,冷淡道:“你可是今日救下我命的恩人,我不会叫恩公手上沾血,董厄,快把这些人都料理了。”环视一圈,“院墙角的那口井,封了它。”

董副将点头,立刻叫其余禁军按住余下的四十六人,抡刀砍人头就像是切西瓜一样熟练。

初秋的傍晚,在那血红夕阳的浸泡下,院中的气氛看上去紧张而枯寂,许多人都四处避着眼,浑身颤抖,干呕不停。

砍下来的人头,就地扔进了那枯井里,又用磨盘盖了,剩余的尸身拖出去处理了,一路拖出的血,汇成今日正式迎接太子的红毯。

太子从头看到尾,直至最后才轻轻眨眼,以示疲惫。

程云夺打着颤站起来,话音虚浮:“……来人啊,把这砖上的血都……都刷洗干净了,别叫太子殿下闻着……不舒服。”

僵硬的转头看那人,他又试探道:“殿下……北院这般狼藉,您不如移居西院吧,那里更轻净些。”

太子摇头,负手回去正屋休息。

董副将则站在门外,如一座无法挪动的雕塑般:“也罢,今日叫大家受惊了,殿下要休息了,都退下吧。”

“是……是是。”

程云杉最先急喘着开口,还不等迈腿,便扑通一声倒地晕了,程云夺无可奈何的跳脚,连着家奴搀扶那人。

程老夫人见事情已解,带着程岚先出去,叫他去准备一下这些无辜亡魂的后事和赔礼,留下程岱和程衍,前者再如此冷漠,也被今日之事吓得手脚寒凉,只低低道:“宗玉哥。”

程衍看着他,心说到底也是个二六的孩子,叫猪苓扶着他回去休息。

他揉了一下下巴,转头时正好在院门处看到一脸诧异的程岐,看样子,她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程衍猛地皱眉,不容考虑的走了过去。

旁边正有禁军士兵往外拖着那些还冒热气的尸体,腥臭的血气扑面让人窒息,那断头的伤口处,有碎肉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在沿途的路上被磨成肉末,随时能拢起来包饺子。

程岐心头骇然,虽然她从前破案时也见过不少狼藉现场,但看直播杀人还是头一回,更何况是如此没有预兆的大规模砍头。

不是在宴中吗?怎么持续一天没结束,突然砍上头了?

程岐瞧着那即将拖到眼前的无头尸体,更多的是突发的不可思议,这般鲜血淋漓的视觉刺激,她微微张嘴,一丝冷气从嗓中渡出。

那尸体很近了。

五米。

三米。

一米。

血腥近在咫尺。

程岐屏住呼吸。

忽然,眼前被一只手遮住,那手温温的,带着清寡的幽香,同时身子被人拽着转了个圈,整个人被拢紧他的怀里,后背也覆上一只手。

程衍目送那尸体离开,拍了拍程岐的后脑勺,冷淡道:“你跑过来做什么,看了这些,小心晚上做噩梦。”

程岐这会儿有点恍惚,下意识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衍目光平静:“不用担心,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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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程棠出嫁(六更 )

当天在北院的事情被太子和程云夺封锁得很死,除了在场的那些目睹者,旁的宾客皆一概不知,仍在其余三院快活享宴。

事情发作的第二天,宫里有内监传消息来,称段贵妃竟然要以省亲之名驾临华府,叫程家人备着,日期就在三天后。

段亭!

段贵妃!

三天后要来!

这消息对于程家来说,是柄双刃利剑,皇帝开国十七年,后位虚悬十三年,段贵妃在朝如日中天,能得她青睐一眼,那可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但有一点,三天,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更不知,这段贵妃为何突然过来,还是以省亲之名,首先,她的父母亲早已命归黄泉,其次,这人老家在沂北,不在锡平啊。

怕是来者不善啊。

尤其是段贵妃膝下生养了六皇子,和太子一向是面和心不和。

这两尊大佛撞在一块,还不得把程家给捅个窟窿出来,程云夺一想到这事,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尤其是头顶那么个脑残二哥,简直是不如意之事天天糊脸。

好在万事有谭丕,那人和儿子谭白悉心安排,看情况今天晚上就能全部布置妥当,只等明日迎接那位主子娘娘。

“谭丕啊,还是办事你周到。”

程云夺揉了揉眼角,而谭丕摇了摇头,他就是算盘成精,听着旁边的谭白一样一样的报账,左手食指飞快的挠着右手掌心,眨眼间便无奈道:“七万起底。”

旁边的季氏闻言,蔑然道:“七万?你们以为这次迎的是谁,那可是当今的贵妃主子,她这次来,不花个二三十万两,都是少的。”

“不会,夫人放心。”

谭丕胸有成竹的说道:“贵妃主子入夏的生辰宴极尽奢华,已经被太后训斥过了,她也承诺日后排场一切从简,咱们不大肆操持,也算是应从她的规矩。”

季氏冷淡道:“谭丕啊谭丕,你还真是不了解女人,尤其是像段贵妃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什么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全都是假的,只是说出来给太后听的。”

程云夺瞥眼,季氏又坦然道:“她那么喜爱奢华的人,见到你们给的迎驾那么简朴甚至寒酸,必定会记仇,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到时候她回去吹吹圣上枕边风,就够咱们老程家喝上一壶得了。”

谭白平静道:“夫人担忧是好,但是……”停了停,“段贵妃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后宫妇人,不可预政,怕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倒是程云夺觉得自己这个倒霉媳妇儿难得说句在理的,遂道:“邰平说的不错,该有的排场得有,必须让贵妃主子在这儿呆的舒心,反正也只是三四天,钱再怎么砸也砸不了多少,四十万以里,但也别太过分,免得让太子殿下心生隔阂。”轻轻叹气,“真是两面都受夹板气。”

谭白苦笑,转头看着一旁的程姝,那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神色有些游离,轻唤道:“玉儿姑娘?你怎么了?”

那人回头,眼神有些闪躲:“没怎么。”

程云夺瞧着,心说这丫头怕是被这几天高强度的苛责训练给累过头了,亦或者是那日被太子和蒋小王爷讽刺,有些不高兴,便道:“罢了玉儿,你先回去休息吧。”压低声音,“晚上的事情可别忘了,这次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为父可不饶你。”

谭白转头看程云夺,那人的目光如鹰隼般啄在自己女儿身上,他略微起身,低低道:“玉儿姑娘,奴才送您回临溪台休息吧。”

季氏也道:“回去吧玉儿。”

程姝和谭白这才行礼离开。

这两人刚走,陆二便从外面进来,小声说道:“老爷,东府那边有消息传出来,说……说是……”

他说到一半,有些不忍心启齿,在程云夺的催促下,才甚是可惜的说道:“是白薇白老夫人,听说她今晚上就要把棠姑娘送去樊家。”

季氏略微瞪眼,坐直懒散的身型:“今晚?”

“是。”

从陆二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场癞蛤蟆和天鹅的结合有多无可奈何和不甘:“从东府的西角门用轿子送出去。”

“直接进樊家?”

“不是。”

陆二叹气道:“送去樊家老爷新盖的琉璃花房。”

季氏一听,又瘫软下身子:“还以为这樊平是把程棠当成心尖儿宝贝呢,原来是和那些买来的花柳子一样,一股脑儿塞琉璃花房去了。”

谭白难得皱眉:“老爷,这也太不像话了,就算棠姑娘不是咱们国公府出来的,可好歹也是程家人,樊老爷这样对待,岂非是在打咱们程家的脸面,就算要进门,也得是正室的身份。”

程云夺轻手扶额:“罢了吧,咱们国公府这些年和东府一直都是各过各的,冒然插手程棠的婚事也不太好,更何况,这桩婚事和白老夫人和樊平谈好的,反悔也来不及了。”

陆二打心眼儿里替程棠不值:“可是老爷,这件事您也不能全然不管吧,樊平这样对待棠姑娘,就是不给程家面子。”

程云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正当他思忖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日程棠烹茶,面对樊家老爷的调戏,长房那几个孩子的举动来,回去又听程铭说起程岐对于此桩婚事的愤怒态度,遂心生一计。

他招手,陆二附耳过来,听完笑道:“还是老爷您有主意。”

程云夺淡淡道:“樊家那边,咱们三房还是先别得罪,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叫那丫头去作闹,也算是往回扳一扳态度和脸面。”

陆二颔首,转身出去了。

他正准备把程云夺交代的事情转告南烛,却在路过北院花园的时候瞧见两个脚步飞快身影,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注意。

与此同时,那两个身影的后者终于追上前者,而定睛一看,那后者竟是谭白。

他一把拽住程姝的袖子,将她转过来,皱眉道:“玉儿!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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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谭白的分析(七更)

谭白气喘吁吁的扳着程姝的肩膀,瞧着那人在不断躲避的自己的目光,心里十分不甘,难得面露失态:“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程姝羽睫轻颤,用力拿开他的手:“明玉你别胡闹了,若是被路过的家仆看到,传到我爹耳朵里,咱们两个谁也不好过。”

谭白微抬下巴,素来温和的气质竟变得凛冽如寒冬:“你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停顿两秒,“我要你解释给我听。”

程姝艰难抬头,揉着肩头后退两步:“解释什么?”

“解释方才三老爷说的话!”

谭白吼完,又谨慎的压低声音,冷冰冰道:“你不是说那日去北院献身给太子是被逼无奈吗?可我听方才的意思,你今夜还要去?”

程姝轻轻点头。

谁知下一秒,谭白闪电般的伸出右手,极其用力的掐住了她的下巴,疼痛针锥袭来,程姝眼底闪过些许痛苦,含糊道:“……明玉。”

谭白眼底心痛一闪而过,又立刻松开了,微愠道:“你不是说那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吗?”瞳孔微缩,略显野兽般的凶狠,“你难不成要食言,要背叛我吗?”

程姝的规矩仪态是骨子里刻出来的,面对如此的谭白,她也不皱眉不乱动五官,只低低道:“谭明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

“咱们两个青梅竹马,我如何会不信你!”

谭白切齿,复又急喘两秒:“但我清楚,我就是个奴才,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姑娘。”转头无奈,“你这般优秀,只要三老爷要求,你入东宫是有准头的事,到时候你要我和太子抢?和杨家抢!”

程姝受得了程云夺的脾气,自然也扛得住眼下的谭白,见他不断的扬高声音,小心翼翼的环视周遭,这才道:“明玉你听我说,太子殿下摆明了对我没兴趣,我爹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我今夜过去必定还会被推拒出……”

“今夜?”

谭白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步步逼近,眼神凶恶:“什么意思,你今夜还真的要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程玉儿我告诉你,程家的势力不止你看到的那些,你可知道太子为何不追究肉羹的事?”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又何况是一家人,程姝对那日毒肉羹杀无赦的事情略有耳闻,不安的思忖几秒:“是为了程家?”

“不错。”

谭白一言中的:“程岐和程岱再有两年就要去上京了,到时候程家就不仅仅是商贾大族,更脚踏仕河平步青云,会一举成为锡平,甚至整个大昌国的勋贵之首。”

话锋一转,他再次抓住重点:“弑杀储君啊,这么大的罪过太子都没追究,不就是为了程家这两个字吗,不就是为了日后的收麾拉拢吗?明日段贵妃就要来了,她手里有六皇子,那是如今太子最大的对手,你有没有想过,段贵妃兴许也是为了程家来的,那太子殿下为了先下手为强,今夜……还会推拒你吗?”

被谭白这么一说,程姝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脸上的血色也逐渐变得稀薄,他说的没错,想必这也是程云夺甚有把握的理由。

她今夜若是去了,就会成为太子的女人。

那谭白。

那这个相恋了三年的竹马爱人。

岂非真的要成萧郎了?

程姝抬头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谭白,心里不知什么感觉,但转念一面对程云夺,她又立刻妥协,低低道:“我必须去。”

谭白听到这四个字,有如晴天霹雳,他清楚程姝为何如此,情急之下抄过她的手,说道:“他对你那么严厉苛刻,你还要为了他去勾搭太子?”咬牙含恨,“我带你走!咱们两个离开锡平!”

程姝无可奈何的甩开他的手:“谭明玉,你疯了,就算我爹他再如何如何待我,他终究是我爹,再者说了,就算不献身太子,你和我这辈子也是难上加难。”

说罢,程姝再不等谭白开口,提裙绕开他走了。

谭白徒留在原地,眼角的血丝根根汇聚,攥拳手背的青筋也根根分明的鼓起,直到身后忽然有人唤道:“明玉。”

谭白转过身,面色又变的柔和而淡然:“爹。”

谭丕负手:“我找了你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谭白走过去与他并行,淡笑道:“儿子不常入国公府,一时好奇便过去看了几眼,爹您莫怪。”

谭丕斜睨着他,复又目视前方:“罢了,没被人看到就好,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要守好职责,不能有僭越本分之心,这人啊,生下来就注定了三六九等,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谭白眸光深邃:“儿子知道。”





时辰很快步入傍晚,因着明日段贵妃要来,华府和国公府都忙得不可开交,遂夜食是在自己房里用的。

程岐吃了口热乎乎的胡饼,瞧着食案上的各色菜肴,举着筷子正在斟酌,忽听有脚步声从楼梯口急促的响起,然后是青黛气喘吁吁的惊声唏嘘:“姑娘姑娘,出大事了!可是不得了了!”

程岐瞪眼,赶紧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着胡饼,看的跑过来的青黛一头雾水,然后这才无语的解释道:“和咱们汀兰水榭没关系,姑娘放心吃吧,不会突然撤案的。”

程岐闻言,两腮鼓囊囊的眨了眨眼,这才拿过旁边的清水往下顺了顺那饼,哑声道:“那你火烧屁股似的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青黛忙道:“细辛方才告诉奴的,说东府那边的白老夫人,今天晚上就要把棠姑娘送去樊家老爷的琉璃花房。”

程岐喝鱼汤的动作一顿,含糊道:“今晚?这么快?”

青黛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听说是准备把棠姑娘直接从角门用小轿送出去。”哭丧着脸,“棠姑娘这可怜劲儿的,嫁去樊家不说,连个填房都没捞着,只是送去那琉璃花房,给樊家老爷当个玩物了。”

程岐听完这些,脸上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眼珠轻转:“青黛,你听细辛说的,那细辛又是听谁说的?”

青黛脱口而出:“南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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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女子的命运(八更)

青黛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低低道:“姑娘,那南烛可是三房送来的人,说话没个准谱,棠姑娘的事情,许是她胡诌的也不一定。”

程岐放下筷子,张开油花花的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着,顺便打了一个让青黛气的翻白眼的饱嗝,这才道。

“南烛和细辛交恶,怎么会突然和那人聊起东府的闲事了,再者说了,白老夫人准备趁夜用小轿送人,就是不想此事被人知晓。”心满意足的起身,“南烛一个二等丫头怎么会得到消息,无非是三房那边告诉她的,又要借她的口来告诉我。”

青黛见程岐如此透彻分析,不由得心生星点儿敬佩,心说自己姑娘这是脑袋好了。

“可是姑娘,奴不明白,三房为何要这样做?”

程岐刑侦出身,把这事在脑海里左右推了推,这才了然道:“兴许是三房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却又不想得罪白老夫人和樊家,见我那天护着程棠,想让我冲动之下去拦一拦吧。”

青黛听完,这才醍醐灌顶,旋即攥着粉拳道:“那这么说,得罪人的事情都要咱们来做,他们在暗地里当好人。”扬着小脸拍了拍程岐的手,“姑娘可不能去,那可是个大麻烦,明日贵妃主子就要来了,她可是来者不善,别叫她抓姑娘的短处去皇上面前嚼。”

“再者说了。”

青黛接过程岐递来的碗筷,低低道:“棠姑娘的婚事,姑娘本来就没话头儿掺和,您要是去闹,没得叫人说您还没入宫就端架子,没去上京便想当娘娘主子,连长辈都不敬了。”

而程岐瞧着她这来一句那来一句的,哑然失笑:“青黛你这是怎么了?我何时说过要去闹了?还是你出幻觉了?”

青黛愕然抬头,不可思议道:“姑娘不拦?”

程岐一脸无辜:“我为何要拦。”

青黛蹙眉:“可是那日棠姑娘烹茶之后,您的态度……您很明显是不想让棠姑娘进樊家啊,三房通过南烛的嘴把这事告诉您,无非就是拿准了您的脾气,知道您肯定回去坏事的。”

“这事啊。”程岐看的明白,“除非程棠说不进樊家,否则就算祖母出言阻拦,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我一个不算熟络的妹妹,至于三房那边,三叔也知道此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叫我去闹,无非是想让外人看看我多不识大局什么的,我才不上当呢。”

青黛闻言转笑,顺手把她咬了一半的煎饺夺过来:“姑娘可不能再吃了。”压低声咕哝,“这才几个月,脸都圆了。”

“哎?”

程岐皱眉,却知道青黛什么都能依自己,就饭量不依,索性往后撑了撑身子,拍肚皮淡淡道:“那你撤吧,待会儿和我出去一趟。”

青黛疑惑道:“这么晚了,姑娘还出去做什么?”

“去看一眼。”

程岐到底还是可惜程棠,只道:“送送她也好。”

青黛五味杂陈,点了点头。





“姑娘慢点儿。”

青黛小声道。

她和程岐正往国公府西院的偏门走,那是府里往来送菜送肉的必经之路,但出去街上,则是今夜程棠小轿的必经之路。

青黛赶不上程岐的脚力,跟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停下了,还直接撞到了那人的背上,低呼道:“姑娘小心。”

程岐现在正常吃正常睡,早就把原主的这具身子养好了,遂青黛撞上来也纹丝不动,她轻推偏门,瞧着街上无人,这才走出去。

昌国人的夜生活十分丰富,瞧这月亮,这个点儿应该才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本该主家盛明欢不极,才子能歌夜未央的啊。

怎么街上渺无人烟的?

青黛看出她所想,小声解释道:“姑娘不知道,因着明日段贵妃要来,太子殿下又在,葛使君特地下令,要严格宵禁不许打扰的。”

程岐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但青黛不知道什么意思,单纯的点了点头:“是,葛使君要锡平宵禁三天。”

程岐听完眨了眨眼,哭笑不得。

“姑娘快看。”

青黛忽然瞪眼,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程岐赶紧转身,果不其然,一顶四人抬的朴素小轿从东府方向的长街走来,用屁股想都知道,里面坐的是程棠。

从要去的方向来看,是樊家老爷用来玩乐的琉璃花房不错,因为樊宅是另一个方向……这该死的老帮菜子。

程岐叫青黛站在原地,自己拢衣服往前走了几步,那抬轿的四人见到她突然出现,一时疑惑,便放慢了脚步。

程岐迎着走过去,叫他们停下,随即敲了敲轩窗,小帘被一双手疲倦掀开,露出程棠那张更疲倦的脸来。

“棠儿姐,你真打算……”

谁知程岐话还没说完,就见程棠惊慌失措的放下小帘,然后催促着那四个轿夫赶紧走,一刻都不肯多留。

程岐被迫往后几步,目送着那小轿离开,心里是又急又恨,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才程棠若是求她一句,就一句,程岐都会想办法帮她,不叫她去给樊家老爷做玩具,可谁承想,躲避自己有如洪水猛兽。

青黛目视了这一切,走过去无奈道:“姑娘,奴说什么来着,棠姑娘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她或许也不想进樊家,但是白老夫人的巴掌和程杭少爷的前途在那摆着,您也拦不住的。”

程岐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索性赌气的转身往回走,冰冷道:“算了吧,咱们回去。”

青黛无声点头,临进偏门,无意间往左一瞥,立刻瞪大了明亮的眸子,拽住程岐,低低道:“姑娘您看,那是不是玉儿姑娘?”

程岐闻言,往外探了探身子,瞧着那个从西院角门小心翼翼走出去的女子,她长挑身材,背影端庄而静美,十有八九都是程姝没错。

“玉儿姐?”

程岐也不解的小声道:“这大半夜的,她这是……”

说到一半,程岐茫茫然反应过来,她伸手落寞的转头,拉着青黛往回走,任由那人怎么问,也不想开口。

不过又是去华府找太子了。

一个程棠,一个程姝。

还有两年后就要入宫的自己。

身为程家的女子,命运都是被人送出去做交易吗?

樊家老爷,太子,甚至是皇帝。

程岐微微咬牙,狠狠的抬脚踢在旁边的枯萎花盆上,她现代人做了二十四年,下意识以为是塑料的,结果那是实打实的陶土烧的,只听砰的一声,再然后是她犹如厉鬼上身的张牙舞爪的,无声的舞蹈。

青黛在旁看着,很是上火。

看来自己姑娘的脑袋根本没好,好像蠢傻的程度更严重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89章 接连不顺(九更)

正当程岐在那里为自己的右脚丫儿狰狞扭曲的时候,程姝已经进了华府的偏门,因着程云夺都安排好了,遂也没人拦她。

只是那些禁军侍卫见她坦然而来,虽脸上不表,但那眼底的轻蔑和轻挑是没办法掩饰的,心说,这姑娘又来一次嘿。

他们跟着董副将保护太子多年,只要那人出宫巡游,那些如花美眷就跟不要钱似的扑来,不过这次…挑挑眉头,可是要吃苦头喽。

当然,他们这些心理活动,程姝是不会知道的,这些站岗放哨的禁军侍卫的确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但她受教刻苦,丝毫不露怯。

等进了北院,程姝借着月光瞧着庭院里的砖石,感觉要比从前干净许多,好像刚刷洗过般,空气中隐约还弥漫着一丝腥味。

她缓慢眨眼,深吸一口气,款步至石阶前。

董副将如往常般在门口守夜,见程姝二次前来,按在佩剑上的手轻动了动,这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玉儿姑娘。”

程姝平静道:“董首领辛苦了,家父遣我过来的。”

本以为董副将会像上次那样为难她,谁知这人轻笑两声,然后破天荒的让开身子,推开房门道:“玉儿姑娘请吧,主子在里面等着呢。”

不知为何,程姝心生些许不安,看董副将这态度,太子殿下今夜是决定收下自己没错,脚下的门槛一旦迈过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董副将见她犹豫,蔑然道:“怎么?玉儿姑娘怕了?不是说是程家三爷遣你来的吗,那就快请吧。”压低声音,“里面那位可等不了太久,要是急了,咱们谁也兜不住。”

程姝面无表情的颔首,脊背笔直,扶着那门扇缓缓而入,消失在肉眼可见的黑暗里,同时,董副将眼里一闪得逞的笑。

去吧,里面可是有位主子等着呢。

等你很久了。

“董首领。”

院门口闪出个士兵,冷淡道:“这有位叫韩岄的姑娘,说是来拜访太子殿下的。”说完,自己都不信的撇撇嘴。

来了一个又来一个。

一个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吸血虫。

董副将挑眉:“哦?葛使君的外甥女。”回头看了一眼,思忖道,“叫那姑娘先回去吧,就说殿下歇了,谁也不见。”

那士兵根本没有犹豫,合上院门离开了。

至于韩岄在那头如何跳脚,如何气怒,也看不见了。





另一边,程姝进了那正房,房门随之被董副将关上,她整个人登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内疑惑,为何太子不掌灯。

程姝谨慎的没有乱走,而是小心前行几步,柔声唤道:“太子殿下?程姝拜见太子殿下。”

她那娇嫩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几秒后,就在程姝以为太子睡下了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程姝脸色一白,不知道是喜还是怕,只规规矩矩的跪地俯首,轻声念道:“程姝给太子殿下请安。”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近在咫尺的停住,程姝不敢抬头,只闻到了一股极其曼妙的味道,这是锡平没闻过的香料,但太子人家是从上京来的,用些奇珍异宝她不知道的,也是合情合理。

“太子殿下,玉儿久慕您许久,今日冒昧前来……”

话没说完,她放在冰冷地砖上的左手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的是极其珍贵的唐三彩高缦鞋,用力碾动,登时有咯拉声传出。

程姝疼的浑身一颤,猛地咬牙不叫自己喊出来,她哆嗦着转头看向那只脚,暗道不妙,这才目光惊恐的抬头看去。

随着程姝的视线往上,她看到了一条宝相花纹的蜀锦暗桃色叠纱镶金襦裙,那上面的针勾图案,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奢华精致,再往上,掠过杀腰的玛瑙串链,最后对上一双狭长冷冽的女人眼。

程姝不知所措,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可那女子踩得极其用力,眼见着手背都破皮流血了也不肯松,遂道:“不知……”

“放肆。”

女子身后走出一妇人,三十余岁的模样,生的十分严肃,她扶着女子往后走了走,坐回圈椅上,这才不疾不徐的掌灯。

随着屋里的灯光亮起,程姝这才颤抖着揉了揉伤口,然后试探着抬抬头,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桃李年岁出头,倒也是个俏丽佳人,只是给人的感觉便浑身倒刺不可近身,尤其是那飞扬的眼尾,好像随时都能予人赐死般。

这人是?

“这位是太子妃娘娘,你还不快拜见!”

那妇人厉斥。

程姝一骇,整个人的血都凉了,赶紧再次扑到下身子:“还请娘娘宽恕,程姝不知您驾临华府,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太子妃姓唐名诗华,是先皇后周氏的外甥女,早在太子获封那年就养在先皇后的凤藻宫,只等着嫁给那人。

她要比太子大了两个春夏秋冬,但性格却极其刁蛮,这些年太子没有添室另纳,多半也是她从中胡闹的缘故。

没想到,她在途中休息了那么久,怎么今晚突然到了。

程姝绝望的闭了闭眼,还真是倒霉,没碰到太子,倒是碰到了更难缠的太子妃,这人睚眦必报心窄如针,只许北宫东独她唐诗华一个女主人,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程姝,程玉儿。”

谁知太子妃并未如何,只冷冷道:“抬起头来。”

程姝依言照做。

太子妃冷笑,摩挲着衣摆上的花纹,那护甲老长:“倒是生了个平和的模样。”微微挑眉,“不过好像照那个程岐,差了点儿。”

旁边的妇人也淡淡道:“是,当初岐姑娘上京参选,娘娘您不是特地去看了一眼吗,岐姑娘长得的确太过标志。”

太子妃又道:“那个也就罢了,那是父皇的秀女,就算太子喜欢也不敢惦记,倒是眼前这个……”

她话音越来越轻,可听在程姝耳朵里,却越来越渗人,心说太子妃果然要教训自己了,破天荒的紧蹙眉头,吓得手脚冰凉。

“罢了,你先回去。”

太子妃利落道。





……

什么?

程姝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头愕然的看了看,在那人的二次催促下,这才起身行礼离开。

途经的那些嘲讽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剥皮抽筋。

而正房里,那妇人十分不解,瞧着圈椅上的太子妃主子,心说这不是您的风格啊,这若是放在从前,合该那簪子划花那小蹄子的脸。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放程姝走了?她这趁夜过来无非是勾引太子殿下的,您不生气?”妇人问道。

太子妃并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只在思忖临行前,太医署的心腹庞太医所说的那一行话:

——天生体质寒凉,眠少而肝血不足,思虑太过伤了脾气,导致您胞宫贫瘠,这叫做,不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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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捉贼捉赃(十更)

从华府落荒而逃后,程姝气喘吁吁的停在那冗长的外墙下,她伸右手扶着那冰冷的砖石,修剪干净的指甲缓缓轻抓,晶润的泪珠噙在眼眶里,她死咬着唇瓣,不叫那泪水落下。

“怎么会这样,太子妃怎么会在。”

程姝无力呢喃,明明都已经累极了,却还是不肯弯腰皱眉一分,即便程云夺没在身边,那是凝聚于骨髓里的强迫礼仪。

“玉儿。”

正当她又害怕又欣慰的时候,身后响起谭白的问候,程姝意料之中的回头,那人伫立在皎月下,明眸乌衫,神色尽是关切。

谭白看见她手背上的红肿,三步并作两步而来,熟练的抬起她的手看了看,无奈道:“怎么回事?太子不留你?”

程姝苦涩摇头:“是太子妃主子来了。”

谭白闻言,怅然道:“这就对了,早听说那是个善妒的,嫁进东宫这么多年未能孕子,你这样贸然过去,她必定生气。”心疼的帮她吹了吹伤口,“只是就算看到三爷的面子上,也不该这样对你。”

程姝现在一想起太子妃的眼神,就觉得不寒而栗,轻声道:“可别这样说,她今日就这样放过我,我倒觉得是自己撞大运了。”

谭白颇为怪罪的看了她一眼,又道:“我带你去擦药吧。”

程姝却把手抽了回来,往后让了一步:“不必,我还得回去向父亲复命呢。”声音压得更低,略有惊恐,“他知道了,怕是得……”

“程姝!”

一见到这人对程云夺唯命是从的样子,谭白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人分明是把程姝当钓大鱼的倒钩,哪里是女儿,亏得程姝都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有心帮她说话。

“明玉,你别闹了。”

程姝不自然的说道。

“好,我不闹,待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处理伤口。”谭白坚定道。

程姝点头应了,转身刚要走,身子却被人拽住,仅一瞬间她就被谭白抵在了墙边,而那人的俊脸也悄然放大。

程姝暗褐色的瞳孔悄然缩小,却没有推开拒绝,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四片软唇相贴,谭白也没有的得寸进尺,只用温柔的指腹扫过她的唇角,低低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程姝心悬不已:“什么办法?”

谭白往后退了退,转身便走:“这不用你管。”

而程姝看着她的背影,羽睫轻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汀兰水榭的一楼厢房里,南烛惺忪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床边脸色绷紧的细辛,她吓了一跳,随即不快道:“你做什么!”

细辛膀大腰圆,几乎遮蔽了那床上所有的光,冰冷道:“青黛去分缎坊给姑娘取衣裙去了,我去厨房领朝食,你现在马上去三楼请姑娘起床,服侍姑娘穿衣梳洗。”

这入秋天冷,汀兰水榭又是水上的木质三楼,没有地龙,比起外面的冷飕飕,南烛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躺着,遂横了细辛一眼,转身蹭了蹭又要去睡。

细辛从来不是娇惯孩子的家长,就算是程岐偶尔想要睡懒觉,她都敢直接掀被子,更别提南烛一个二等丫头。

“起床!”

细辛厉斥一声,竟然伸手进被子将南烛给提溜了起来,然后毫不怜香惜玉的仍在旁边,扑通一声,那人摔得是呲牙咧嘴。

南烛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揉了揉屁股,还不等发飙,又见那人拿起旁边隔夜的冷茶,全都泼在了床褥上。

“免得你睡回笼觉。”

细辛言简意赅的道完理由,谨慎的盯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南烛坐在地上,瞧着自己床单上的深色茶液,气得不打一处来,可是这细辛体格健硕,她根本抵不过,心说还不如那个青黛呢。

罢了罢了,左右今日是段贵妃莅临的日子,马虎不得。

南烛想着,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穿好衣服后上了三楼,帐床上的那人睡得香甜,薄寝衣下的胸口起伏的十分有规律。

出于报复心理,南烛想要直接把那人晃醒,可转念一想,以如今程岐的性子,若是窝了起床气,怕是没有自己好果子吃,干脆在三楼的卧房里左右转了转,等着她自然醒。

只是这一等,瞧见了程岐半开的妆奁,南烛一下心痒难耐了。

自从上次被程岐发现了那个珠花后,她出于谨慎和害怕,便再也没敢偷过这人的东西,只是这样,她的花销便大幅度下降,也不能在其余婢子面前各种摆眼,这让她很不爽。

尤其是前几天,她还亲眼瞧见程岐给青黛买了一对至少三两银子的青玉耳坠,又赏了细辛一只芙蓉玉的手镯,偏就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就有过几次前科吗?

至于这样吗。

南烛心里不快,被细辛摔地上的那股火又窜了上来,回头看了看床上的程岐,那人睡得沉,干脆又动起歪心眼儿来。

心说岐姑娘啊岐姑娘,都是给您做婢子的,偏心,偏心也不能偏心到三房的人头上啊,奴可是三夫人亲自调过来的。

南烛说干就干,蹑手蹑脚的走至妆奁前,那是个价值不菲的象牙雕花镜奁,镶的还是西洋镜,最上层摆着个珐琅瓜形胭脂盒。

她又回头瞄了瞄,打开来蹭了些在无名指处,随意擦在唇上,瞧着那一抹即开的红,羡慕至极。

比自己那个抿疼了都抿不上色的红纸好多了。

不过这胭脂偷出去不好卖,南烛索性想打开下面的子奁,挑几个程岐平时不爱佩戴的首饰,好出去当了换钱,给自己当补贴。

只是。

只是娘的。

这个象牙雕花镜奁是个洋玩意儿,那金制搭扣她不知道怎么掰,是往上掰,还是往下掰,还是左掰右掰?

正当南烛一心想要弄明白这个搭扣怎么打开的时候,身后悄然传来那人慵懒蔑然的声音。

“按住,往上掰。”

南烛一时紧张竟没有反应过来,等依言照做后,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咔哒’,她才浑然一愣,然后惊恐的转过头去。

帐床上的那人早醒了,只见程岐单手撑着脑袋,斜靠着,一脸玩味的看着她,颧骨升天的笑道:“干啥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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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借刀杀人(十一更)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快着点儿!”

青黛刚把衣裳取回来,还不等跑到偏门前,就听到有人在不断的催促着,抬头一看,赫然是孟姨娘身边的婢子小茴。

“你急着什么!这就是个披帛!给咱家姑娘一挽就成了!”

青黛举了举手里的锦盒,笑嘻嘻道:“这可是月影纱!可好看了!”

小茴一把拽过她往里面跑,火急火燎道:“好看顶个鸟用!咱家姑娘到现在还没出面呢!主子们都在正府门!就等着她一个呢!”

青黛愕然:“还没醒?我让细辛去叫了啊!”

小茴一脑门官司理不清:“罢了罢了!赶快过去看看再说吧!”

青黛心焦似火,只得跟着小茴一路赶到正院。

可也巧了,孟姨娘正在那儿喊人,她左看右看,忽然盯住不远处的院门,眼睛一瞪,直拍巴掌。

“我的个天爷!奶奶您这又是怎么了啊!”

听孟姨娘这样无奈大喊,那些穿好礼服等着接段贵妃车驾的人纷纷转过头来,为首的太子似笑非笑,倒是蒋小王爷不甚惊喜,余下的程家人更是惊恐万分,程云杉直跳脚:“沙漠!你又胡闹!”

二房的话音刚落,就见程岐从那月门处走了出来,她没有穿定制好的繁琐礼服,只着简单常服,身后跟着细辛。

此刻,在那壮丫头臂弯里挣扎的,不正是偷东西被抓的南烛吗?

那人满脸憋红,不知道是羞臊的还是勒的,想要挣扎,可细辛一施力,南烛便哀嚎起来,整个人难受的好悬吐了。

程岐对于孟姨娘的无可奈何和程云杉的捉急,皆是充耳不闻,她进院左看右看,很冷静的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墙角:“细辛,把人扔那……”话锋一转,指了指带着淤泥的花坛,“别,还是扔那里吧。”

细辛得令,正要依言把南烛扔过去,就听程老夫人也略带火气的问道:“沙漠,今天可是大日子,你还不快把衣服换好,乖乖过来和众人接驾,又在胡闹什么!”

而听到这些人都叫程岐沙漠,蒋小王爷算是美死了,就知道这丫头不是程珮,原来是那个扒人裤子吃死耗子的程岐啊。

他今日穿着新制的藏青色礼服,腰杀黑玉链带,背脊挺直,更显得器宇不凡,眉目如画,颜值几乎能和旁边的程衍比肩了。

而那人见程老夫人生气了,担心程岐会受罚,赶紧道:“阿岫,听说贵妃主子的车驾已经进城了,怕是马上就要到了,有什么事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不行!”

程岐叫细辛把人放下,她双眼明亮,瞪着人群中的季氏。

那人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多看了一眼南烛,登时微怔,心说这不是自己前些日子调给她的丫头南烛吗?

“南烛?”

季氏不解的说道:“出什么事了?”

而南烛一见到旧主,立刻犹如大赦,挣扎着膝行过去,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丧道:“三夫人!三夫人救命啊!岐姑娘要杀了奴啊!她和细辛要把奴扔到碧湖里淹死啊!夫人!”

季氏一听,横眉倒竖:“她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程岐凿凿有据的说道:“三婶,不是我程阿岫不懂事,实在是你调来的这个丫头太不懂事,背后咕哝不说,还冒胆子偷东西。”作势上前几步,吓得南烛尖叫,“我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一再既往不咎,她却越发得寸进尺了。”

“才不是!”

南烛果然脸皮厚,事到临头还有胆子说瞎话:“那是岐姑娘赏给奴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青黛,“她还赏了青黛耳坠!给了细辛镯子!才……才给了奴一个不值钱的珠花!”

南烛抽噎几声,抬头不安的瞧着季氏,她抹了把泪水,说话也直往那人的肺管子上戳:“夫人啊!您得给奴做主啊!自打奴进了汀兰水榭之后!岐姑娘是三番两次的挑刺儿!还总拿话挤兑人!无非……无非是因为奴是三房的人,是夫人您亲自调过去的!”

季氏本身脾气浮躁,但里子又没孟姨娘能压事,果不其然,被南烛这三言两语一挑唆,立刻气冲上头:“当真!”

南烛见事情有望,点头如捣蒜:“是真的是真的!奴绝无半句虚言敢骗夫人您啊!”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程岐,微微缩肩,“岐姑娘就是不甘心……咱们三房在打理生意,说是收拾奴,实际上……就是用这件事来打三房的脸!借机泄愤呢!”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孟姨娘听着,越听越火,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季氏身边的合欢给张牙舞爪的推开:“姨娘您不能包庇岐姑娘!”

“我呸!”

孟姨娘一口吐沫啐在她脸上:“包庇!没错老娘包庇什么!”

“好了好了。”

二房的郑氏一脸难色,不时的张望院外:“有什么事等接了贵妃主子之后再说吧,还是接驾的事情要紧,不要闹了。”

“你别在这儿和稀泥!”

孟姨娘指着她骂道:“合着没你们二房的事!是不是!”

郑氏无辜,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我……”

程云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维护,伸手推了一把孟姨娘:“孟云,阿昉是好心,你别得寸进尺!”

而孟姨娘站直身子,想也不想就冷屑道:“真是一窝子糟烂虾。”

“够了。”

孟姨娘骂完后,久久未曾开口的太子终于放话,而他一说话,周遭的纷乱瞬间减小了许多,都以为这人八成是生气了。

太子冷漠的瞥了瞥众人,又转头看向程岐:“程岐,大家闺秀要拎得清轻重,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这其中的事情恩怨,等接了段母妃的车驾之后,本王亲自给你做主就是了。”

程岐闻言,表情冷静,但心里却十分冷屑而理智,她就是要趁今日情形,把南烛这么个三房眼线给薅出汀兰水榭,否则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作为警察,她实在是不能容忍。

至于太子杨哲。

他如今想要和程云夺交好,自然会向着三房,此番话看似公正,不过就是搪塞自己的,遂程岐笑得轻巧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今日之事,怕是不用您做主。”

而她话音刚落,又有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

“是吗?那叫本宫给你做主,如何?”

第91章 薅眼线(十一更)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快着点儿!”

青黛刚把衣裳取回来,还不等跑到偏门前,就听到有人在不断的催促着,抬头一看,赫然是孟姨娘身边的婢子小茴。

“你急着什么!这就是个披帛!给咱家姑娘一挽就成了!”

青黛举了举手里的锦盒,笑嘻嘻道:“这可是月影纱!可好看了!”

小茴一把拽过她往里面跑,火急火燎道:“好看顶个鸟用!咱家姑娘到现在还没出面呢!主子们都在正府门!就等着她一个呢!”

青黛愕然:“还没醒?我让细辛去叫了啊!”

小茴一脑门官司理不清:“罢了罢了!赶快过去看看再说吧!”

青黛心焦似火,只得跟着小茴一路赶到正院。

可也巧了,孟姨娘正在那儿喊人,她左看右看,忽然盯住不远处的院门,眼睛一瞪,直拍巴掌。

“我的个天爷!奶奶您这又是怎么了啊!”

听孟姨娘这样无奈大喊,那些穿好礼服等着接段贵妃车驾的人纷纷转过头来,为首的太子似笑非笑,倒是蒋小王爷不甚惊喜,余下的程家人更是惊恐万分,程云杉直跳脚:“沙漠!你又胡闹!”

二房的话音刚落,就见程岐从那月门处走了出来,她没有穿定制好的繁琐礼服,只着简单常服,身后跟着细辛。

此刻,在那壮丫头臂弯里挣扎的,不正是偷东西被抓的南烛吗?

那人满脸憋红,不知道是羞臊的还是勒的,想要挣扎,可细辛一施力,南烛便哀嚎起来,整个人难受的好悬吐了。

程岐对于孟姨娘的无可奈何和程云杉的捉急,皆是充耳不闻,她进院左看右看,很冷静的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墙角:“细辛,把人扔那……”话锋一转,指了指带着淤泥的花坛,“别,还是扔那里吧。”

细辛得令,正要依言把南烛扔过去,就听程老夫人也略带火气的问道:“沙漠,今天可是大日子,你还不快把衣服换好,乖乖过来和众人接驾,又在胡闹什么!”

而听到这些人都叫程岐沙漠,蒋小王爷算是美死了,就知道这丫头不是程珮,原来是那个扒人裤子吃死耗子的程岐啊。

他今日穿着新制的藏青色礼服,腰杀黑玉链带,背脊挺直,更显得器宇不凡,眉目如画,颜值几乎能和旁边的程衍比肩了。

而那人见程老夫人生气了,担心程岐会受罚,赶紧道:“阿岫,听说贵妃主子的车驾已经进城了,怕是马上就要到了,有什么事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不行!”

程岐叫细辛把人放下,她双眼明亮,瞪着人群中的季氏。

那人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多看了一眼南烛,登时微怔,心说这不是自己前些日子调给她的丫头南烛吗?

“南烛?”

季氏不解的说道:“出什么事了?”

而南烛一见到旧主,立刻犹如大赦,挣扎着膝行过去,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丧道:“三夫人!三夫人救命啊!岐姑娘要杀了奴啊!她和细辛要把奴扔到碧湖里淹死啊!夫人!”

季氏一听,横眉倒竖:“她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程岐凿凿有据的说道:“三婶,不是我程阿岫不懂事,实在是你调来的这个丫头太不懂事,背后咕哝不说,还冒胆子偷东西。”作势上前几步,吓得南烛尖叫,“我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一再既往不咎,她却越发得寸进尺了。”

“才不是!”

南烛果然脸皮厚,事到临头还有胆子说瞎话:“那是岐姑娘赏给奴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青黛,“她还赏了青黛耳坠!给了细辛镯子!才……才给了奴一个不值钱的珠花!”

南烛抽噎几声,抬头不安的瞧着季氏,她抹了把泪水,说话也直往那人的肺管子上戳:“夫人啊!您得给奴做主啊!自打奴进了汀兰水榭之后!岐姑娘是三番两次的挑刺儿!还总拿话挤兑人!无非……无非是因为奴是三房的人,是夫人您亲自调过去的!”

季氏本身脾气浮躁,但里子又没孟姨娘能压事,果不其然,被南烛这三言两语一挑唆,立刻气冲上头:“当真!”

南烛见事情有望,点头如捣蒜:“是真的是真的!奴绝无半句虚言敢骗夫人您啊!”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程岐,微微缩肩,“岐姑娘就是不甘心……咱们三房在打理生意,说是收拾奴,实际上……就是用这件事来打三房的脸!借机泄愤呢!”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孟姨娘听着,越听越火,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季氏身边的合欢给张牙舞爪的推开:“姨娘您不能包庇岐姑娘!”

“我呸!”

孟姨娘一口吐沫啐在她脸上:“包庇!没错老娘包庇什么!”

“好了好了。”

二房的郑氏一脸难色,不时的张望院外:“有什么事等接了贵妃主子之后再说吧,还是接驾的事情要紧,不要闹了。”

“你别在这儿和稀泥!”

孟姨娘指着她骂道:“合着没你们二房的事!是不是!”

郑氏无辜,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我……”

程云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维护,伸手推了一把孟姨娘:“孟云,阿昉是好心,你别得寸进尺!”

而孟姨娘站直身子,想也不想就冷屑道:“真是一窝子糟烂虾。”

“够了。”

孟姨娘骂完后,久久未曾开口的太子终于放话,而他一说话,周遭的纷乱瞬间减小了许多,都以为这人八成是生气了。

太子冷漠的瞥了瞥众人,又转头看向程岐:“程岐,大家闺秀要拎得清轻重,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这其中的事情恩怨,等接了段母妃的车驾之后,本王亲自给你做主就是了。”

程岐闻言,表情冷静,但心里却十分冷屑而理智,她就是要趁今日情形,把南烛这么个三房眼线给薅出汀兰水榭,否则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作为警察,她实在是不能容忍。

至于太子杨哲。

他如今想要和程云夺交好,自然会向着三房,此番话看似公正,不过就是搪塞自己的,遂程岐笑得轻巧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今日之事,怕是不用您做主。”

而她话音刚落,又有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

“是吗?那叫本宫给你做主,如何?”文学度

第92章 段贵妃(十二更)

那声音刚柔并济,竟是威严和娇嗔共存,让人一听,便会心生畏惧和臣服,也让院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回身骇然。

程岐也茫然抬头。

是段贵妃。

无数内监宫女簇拥中,迎出那个如今大昌朝最的盛宠的女子。

她曳步而来,穿着一身深紫色牡丹镶金团花薄纱襦裙,里面还极耗功的捻了鲛丝,听说单一根就价值数金,脚踩整玉凤头履,云鬓金簪步摇微晃,柔夷素手慢别耳后发,缓缓转头,终于,在那霞光万丈瑞彩千条间,呈现出这人倾国倾城的艳绝容颜。

明明年过四十,可她的肌肤状态却如婴儿般白腻嫩滑,果然那九重皇城最养人,乌墨的柳眉,黑白分明的丹凤细长眼,轻眨间羽睫浓密如扇,引出那高挑且无有瑕疵的鼻,和那不点而赤,犹如包血的唇。

仙资玉色。

管不得能宠冠六宫十余年。

段贵妃闺名段亭,是前朝吏部尚书的庶出长女,当年他爹在皇帝那开国一战,也就是国史中最著名的安丘山一役,险些为保君而丧命,开国后又献出女儿表忠心,以如今段亭在宫中的地位,和段家在上京的风光无限来看,这个选择无疑是最正确不过的。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众人心慌如麻,竟然因为吵作一团,把那人给忘了。

只见段贵妃身边的朱总管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道:“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贵妃主子驾到!竟也不出来迎!”

还是程老夫人不疾不徐,带着院中众人跪下,齐声道:“恭迎段贵妃,贵妃娘娘万福千寿——”

而太子和太子妃却没有行大礼,但段贵妃并不介意,她和太子的面和心不和,满朝谁不知道,揪这些鸡毛蒜皮,她实在不屑。

“罢了,都起来吧。”

段贵妃冷淡道。

朱总管扶着她的玉手,微愠道:“还没听到吗,贵妃主子叫你们都起来吧,哎呦喂,你说你们这些人,办得这叫什么事啊!”

程云夺忙上前低头道:“贵妃娘娘息怒。”瞥了一眼程岐,“都是程家接驾不周,才叫您……”

“不必。”

段贵妃抬手,那涂了蔻汁的直接红得耀眼,腕上的碧玺香珠手串也往下滑了滑,平静道:“本宫以为程家出了什么事,原是有家事还没处理好。”凤眸轻敛,“左右本宫已经下轿而来,自不会怪你。”

程云夺闻言,松了一口大气,忙点头道:“多谢贵妃娘娘体恤,今日都是沙漠那孩子不懂事,改日小民一定悉心管教。”

谁知段贵妃又是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程云夺顺势往后,瞧着朱总管扶着那人的手臂往前走去,他脸上的堆笑也略有些僵硬。

原来这段贵妃口中含香是真的啊,方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唇齿轻启间,就不断有沉香的味道扑面,诱人的很。

季氏和孟姨娘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浮躁的老娘们对视一眼,深深感到自己和那段贵妃的天壤之别,云泥之区。

他就纳闷了,同样都是架骨搭肉的中年妇女,怎么做女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方才本宫看这丫头哭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段贵妃瞥眼南烛,波澜不惊的开口相问。

季氏忙道:“不劳贵妃主子费心,都是小事,小事。”

“小事?”

段贵妃话音轻轻,却不甚有力,砸在地上,让众人连眨眼的力气都吓没了:“开春上京参选的时候,本宫曾见过岐姑娘,体态端庄有礼,性格沉稳大方,不像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的人。”

说罢,微转身看向那人。

那眼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

而程岐方才还很正常,可此时和段贵妃一次对视,四肢百骸登时像是窜了冷风,整个人浑然一沉,血管里的液体都颤栗起来。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么害怕?

望见这女人,犹如置身冰冷深渊,永远都坠不到底。

程岐稳下心神,垂眸复又抬眼,可那种紧张感却无法消失,连最基本的克制都做不到,只好低低道:“多……多谢娘娘夸奖。”

对面人群里的程衍察觉,眉间紧皱,想要过去,却被一旁的蒋小王爷拉住袖子,他转头,那人却不曾回看。

“别冲动。”

蒋小王爷目视前方,蚊子声道:“这可不是善茬。”

程衍瞳孔微颤,思忖几秒,这才停留在了原地,只是那眼底的担忧却挥之不去,他也很是不解,程岐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真的被段贵妃的架势给吓到了?

不可能啊。

那人连死耗子都敢吃,又背靠程家,作何要怕段贵妃?

“到底怎么回事?”

段贵妃发问,而南烛不怕死的再要重复一遍,却听那人道:“这些奴才生性卑劣下贱,勉强都算不上半个人,本宫贵为贵妃,自然不耐入耳,所以……”话锋一转,“岐姑娘,你说。”

因为是奴才,所以不是人吗?

程岐听到这句话,由衷的感到段贵妃的凌然架势,但她好歹是警察出身,心理素质强硬,深呼了口气,这才道。

“回贵妃的话,那个婢子名为南烛,是三婶早些日子拨来我院的,只是三婶看走了眼,那丫头根本不是个省心的,偏爱偷鸡摸狗,我的衣物和首饰,她不知顺手牵羊了多少,我一再迁就,今日却将她人赃并获,这才想让三婶给我一个交代,或是……把她拨到别处干活。”

她说完,再次对上段贵妃的眼睛,那人冷淡的看着她,犹如一块山巅高不可攀的寒冰。

程岐分明感觉到,这人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是在观察,在审视,在紧盯自己的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仿佛企图找到什么端倪。

她沉着呼吸,好在临危不惧。

这娘们。

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终于,在众人的焦心紧迫中,段贵妃悄然开口:“的确,做奴才做女婢的,讲的就是衷心爱主这一条,不管是上京还是锡平,皇家还是氏族,都是这么个规矩,既然这个南烛手脚不老实,自己做错了事还反咬主子一口,言辞凿凿毫无认错之心,实是犯了大忌讳。”

她停顿一秒,然后若有似无的说道:“那就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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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下马威(十三更)

那就杀了吧。

段贵妃这五个字说的是如此云淡风轻,和太子前些日子那句杀无赦是同样级别,程岐诧异,心说这是皇族人的做事风格吗?

遇到事情就快刀斩乱麻,公正与否都不重要。

程岐瞥眼早已经吓傻了的南烛,心说这人虽然有错,但也错不至于掉脑袋,无奈皱眉,只得道:“贵妃娘娘,这是不是……”

“是什么?”

段贵妃凤眸斜睨过来,态度就是压迫性的,不容旁人反驳。

程岐身为警察,最大的职责就是保障人民的财产和安全,骨血里的责任感不允许她看着南烛枉死,遂硬着头皮道:“娘娘别生气,今日您来本是大喜的日子,我也是一时气怒上头,才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扰了您的兴致。”

她深吸一口气,叹了叹:“都是程岐不懂事,但是这南烛……也只是手脚不老实而已,杀了她,见了血光,也太不吉利。”

段贵妃皮笑肉不笑:“那你想怎样?”

说罢,旁边的朱总管呈来个银盘,掀开上面的干净绸布,赫然是一盘切好的圆形的沉香片,散发着那独特的诱人清香。

她随手衔起一颗,用另一只手拿着帕子遮掩,将其放在舌根下。

程岐一脸无奈的看着,心道这闻着香,但实际很苦啊,她条件反射的吧了吧嘴,这才道:“多谢娘娘好意,但我也只是想给南烛一个教训罢了。”

段贵妃没有开口,只轻轻颔首以表态度。

程岐则道:“不如……就把她调出汀兰水榭,降为三等丫头,拨去后院做粗活吧,以后不许她进内院。”

南烛一听,好悬没死过去,把她降成三等丫头,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呢,哪个深宅大院没个潜规矩,二等丫头算是奴才,降成三等那就是劳力的畜生了,她日后还想求着季氏找个好人家,这绝对不行啊!

“姑娘!”

她见程岐动真章了,也真怕了,扑过去拽住那人的裙摆,一个劲儿的哭噎道:“姑娘……姑娘奴知道错了,奴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叫奴继续留在汀兰水榭吧,奴一定伺候好姑娘!”

青黛不快的拽开她:“算了吧,留你在汀兰水榭,你迟早把那三楼的东西全都搬空了卖去,姑娘好性,我和细辛可不留你。”

“不留。”

身后那膀大腰圆的丫头也紧随其后的发表了意见。

见程岐院里的几人不松口,南烛又赶紧转头去求三房,季氏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程云夺,只得僵持道:“贵妃娘娘,沙漠啊,这丫头奴才私顺点儿东西出去,也是常有的事,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就饶了她这一回吧,这丫头办事还算伶俐,拨出去怪可惜的,一时半会儿没个称心的女婢在旁,会很麻烦的。”

细辛横眼:“三夫人,从前也只是奴和青黛在汀兰水榭伺候,姑娘的吃穿用度可从未出过差错。”

“没出过差错?”

季氏脱口而出:“那怎么还让沙漠吊了脖子!”

她说完,万籁俱寂。

程云夺不光是脸色铁青,更是双眼血红,恨不得把这个口不择言的老娘们一条条撕了烤了油滋滋的蘸料吃了。

“邰平,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云夺把这句话咬牙切齿的说了,随即谨慎的打量段贵妃,可也怪了,那人听到这消息,并未多吃惊,只随意摆了下手。

她嘴里含着沉香不便说话,就见旁边的朱总管趾高气扬的说道:“贵妃主子发话了,还不快把这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带去后院!”

程云夺大松了口气,赶紧叫陆二带人拽着南烛离开,那丫头拼死反抗,却被那人一巴掌糊在脸上,当时就鼻血狂涌,说不出来话了。

众人目睹了这一切,又听程云夺道:“贵妃娘娘……”

结果段贵妃又摆了下手。

朱总管作为她肚子里的蛔虫,马上准确无误的传达命令:“我们贵妃主子说了,赶路疲惫,先歇下了,明日再行宴。”

程云夺哪里敢不答应,那脑袋点的快成了啄木鸟,忙叫程云杉引着段贵妃等人去休息,只是那人在路过程姝面前时停了停,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一眼,取出舌底沉香,淡淡道:“这位是?”

季氏眼睛澄亮,赶紧道:“多谢贵妃青睐,这位是小女程姝。”

段贵妃笑意深重:“原来你就是玉儿姑娘啊,不愧是锡平屈指可数的名门闺秀,单单往这一站,就和旁人与众不同。”

程姝没有抬头:“多谢贵妃娘娘夸奖。”

段贵妃取下手腕上的碧玺香珠手串,递过去道:“赏你的。”

程姝抬头,眸中有些不可思议。

季氏喜上眉头,催促道:“玉儿,还愣着干什么呢,这可是贵妃主子赏给你的,你还不快接过来!”

程姝闻言,只得摊手接过,低低道:“谢贵妃娘娘赏。”

段贵妃轻眨眼,这才由程云杉引着,带领乌泱泱一群人离开,程云夺见势,也亲自送太子和太子妃回华府。

程老夫人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是那种坦然的平静,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场面都见过,那些小心思在她的面前,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小把戏罢了。

老人家道了声倦了,嘱咐一行孩子们不要太过胡闹,扰段贵妃和太子轻净,便由周妈妈和红参扶着回去休息了。

待程老夫人走后,忍耐已久的季氏终于翻脸了,上前几步就指着程岐的鼻子骂道:“你个转了性的小蹄子!今个儿倒是现了!南烛的事情前儿不说明儿不说,偏当贵妃来了才说!”

早在季氏往这边走的时候,程岱就横跨一步挡在了程岐面前,面对咄咄逼人的三婶,他丝毫不惧道:“南烛偷鸡摸狗,什么时候捉赃收拾都是我姐自己的事,三婶你急什么?”

“哎呦嘿!”

季氏瞪着大眼睛:“你个小犊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避开他指着程岐,“我知道你几个意思!南烛是我拨给你的,今个儿在贵妃面前一闹,我到成了养贼的主了!”

“几个意思!你说几个意思!”

正当情形焦灼之际,就见孟姨娘如螃蟹般张牙舞爪而来,横在这几人中间,闹吵的喊道:“再闹就没意思!谁养贼!咱们国公府里就不能出贼!就算出了也结了!了了都了了!她姥姥的!”

季氏被她弄得趔趄两步,气的是满脸通红,瞧着程岐那仰脸不服的模样,切了切齿,这才转身拉着程姝离开。

汀兰水榭不能没人看着,等段贵妃和太子走了的,她非得把南烛调回那人院里,还得塞她眼前,看你还能不能像今日这样,嘚瑟出花来!

.。m.

第94章 韩家姐弟vs程家姐弟(十四更)

因着从抚州来锡平,中间还要过一条绥水,需要坐船,所以段贵妃来了国公府后,又接连休息了几日。

行宴一再推后,但东西又要每日换新,国公府的开销当真如流水般哗啦啦的支出,看的程云杉肉皮都疼得直颤悠。

但谁让人家是贵妃主子,就算再过分,你也得拿笑脸迎着,可就在长辈们和一众家仆叫苦连天时,一行小辈却在府里玩的热闹。

行宴推后,意味着热闹的持续,国公府的西院荷花池旁,那白家老爷的外孙李睿才斜靠在石亭里,和傅家大公子傅光下象棋,这俩人是孩子群里有名的臭棋篓子,也不知道下个什么劲儿。

正当傅光抓耳挠腮的时候,有一股陌生的清香扑面,随即手里的士被人拿走,利落的往前推,道:“将军。”

李睿才见有人帮腔,满心不悦的抬头,发现竟然是绫罗满身的韩岄,立刻转怒为笑道:“岄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韩岄微扬下巴笑道:“怎么?这西院你们包了?”

李睿才摇头如拨浪鼓:“岄姐姐就爱拿睿才逗趣儿。”主动起身让出坐热的位子来,“岄姐姐你坐这儿,背风还不冷。”

而旁边的傅光见状,做了个鬼脸儿,和旁边的方漳对视,这才百无聊赖的起身,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那老家老爷是个爱谄媚的,教养出来的外孙果然一个德行,见到韩岄就找不到北了。

“哎,傅光你去哪儿。”

见到那人起身要走,李睿才下意识的唤道。

那人不情不愿的回头,正想寻个由头去找程岚程岱二人,可巧程岱出现在那西院门口,举着手里一物:“傅光,方漳,我找到方才说的那个算筹了,过来玩儿。”

傅光扬手:“来了!”

“算筹?我看是算球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少年从程岱身后走出,还故意撞他的肩,大抵十二三的模样,眉眼尖酸,赫然是韩岄的亲弟弟韩琦。

他这样一撞,程岱手里的半开的木盒微斜,那用象牙做的小棍子全都洒了出去,因着又细又脆,登时就折了三根。

方漳低呼:“小心。”忙走过去瞧了瞧,心疼道,“现在用象牙做的算筹少之又少,这可是宝贝啊。”连连啧嘴,“可惜了。”

韩琦不在乎,出言讥讽道:“果然是小门户出身,宝贝?这宝贝在我们韩家,我摔着玩都不值钱,瞧你那心疼劲儿。”

方漳闻言,不甘心的抬头,脸色一瞬憋红,却碍于身份没有发作。

程岱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叫身后的猪苓把那些棍子拾起来放回木盒里,旋即又叫上傅光和方漳,转身准备走。

“程太衡,听说你姐姐前些日子,又在贵妃主子面前闹上了?”

程岱并不打算追究方才的事,也不想替方漳出头出气,本来是想看在葛使君的面子上退一步,可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住脚步,转身脸色很是不愠的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韩琦抱臂,嬉笑道:“你就别帮着她藏掖了,现在阖锡平谁不知道你姐姐是个疯子。”回头和韩岄对视一眼,“在朱雀楼不安分,打了菁菁姐不说,竟然还尿床,哈哈哈哈——”

他这样一说,西院顿时被众人爽朗的笑声淹没,虽然这只是韩琦的片面之词,但有着扒人裤子吃死耗子的事摆在前头,程岐这尿床一说也有那么几分可信,遂各个前仰后合,笑得直彪眼泪。

韩琦也笑的肚皮酸痛,转过头来,却猛地被人推在肩膀上,趔趄两步好悬摔个屁墩儿,哎哟一声,又被程岱拎住领口。

那少年眼底腥红如血,咬碎牙齿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姐姐的事!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韩琦……当然不信。

西院这么多人,自己又是葛使君的亲外甥,况且自家舅舅就在北院和众多族长聊天,程岱能如何,程岱敢如何?

韩岄见状,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叫人硬拉开程岱,一边扶起自家弟弟一边讥讽道:“程太衡,你就别帮程岐说好听的了,她做过什么事情她自己最清楚。”

“阿岫做过什么事情?”

正说着,西院门口忽然闪出两个人来,为首的是程姝,那人面容静美如秋叶,体态婀娜,步履多姿,只神色有些不快。

韩岄见到程姝,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的起了身,这个程家大姐不似程岐那种外厉,而是暗藏锋芒的不好惹,就像是你一拳头捶打在棉花上,却不知道,那里面藏了捕兽夹子。

“玉儿姐。”

程岱先按规矩唤了一声,那人看了他一眼,随即直视韩岄,那种无论从气魄还是名声都高其一头的架势,看得众人眼花:“岄姑娘,你方才说阿岫做过什么事,你现在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吗?”

韩岄迟疑,程岐也就罢了,程云央现在死了,程家又是三房在做主,她一个长房的姑娘欺负欺负也就罢了,可程姝不同,葛使君还特意嘱咐,别和程姝起摩擦,那是三房的宝贝。

好汉不吃眼前亏,韩岄横剐她一眼,提裙转身,可她有这个思想有这个觉悟,不代表韩琦那个坑货也有,就听那人尖酸道:“程岐做过什么咱们在场都有目共睹的,不提她,单说程姝你。”

韩岄是个大嘴巴的,尿床的事情她能胡咧咧出去,那前些晚上她去找太子,却得知程姝先她一步的事情,自然也顺口告诉了韩琦。

韩琦出身不低,又有葛使君这么个舅舅,自然是娇惯坏了,这会儿不管不顾的就脱口而出道:“不知羞耻,不顾检点,还什么锡平屈指可数的大家闺秀呢,不过也是送上门的货,偏当人家还不要。”

韩岄闻言瞪眼,不等她阻拦,就见一双手从韩琦身后伸来,抓着自家弟弟的发髻就往后一扥。

于是乎,韩琦的臀部第二次友好的和地面接吻,duang的一下,连着后脊梁都麻木了。

“哎呦——”

韩琦呲牙咧嘴的喊了一声,就听一道熟悉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三分怒火气儿扑面。

他抬头,上方忽然出现一张狰狞的人脸,赫然是瞳孔和鼻孔同时撑大的程岐,质问道:“你刚才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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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你们俩真浪(十五更)

程岐的美貌是锡平公认的漂亮,但俗话说,自拍靠角度,她这样一个死亡注视,看的韩琦浑身激灵,连滚带爬的起来,

这个方才还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一下子变成了缩头乌龟。

“姐。”

韩琦从韩岄身后探出头来,谨慎道:“那个尿床的疯子。”

“尿床?”

程岐骤然瞪眼,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韩岄,知道这人是把自己的亲身经历拱手相让了,眼珠滴溜转动,笑道:“韩琦,就像你姐方才自己说的,谁做的事,谁心里清楚。”

见韩岄有些站立不安,程岐再次冷笑:“膀胱装不住尿的,正是你旁边站着的那位,可不是我。”

她说完,以为大家会醍醐灌顶笑话韩岄,可她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一脸蒙愣,无语咂嘴,这群古代人好像也许仿佛八成估计说不准……不知道膀胱是啥玩意儿。

大爷的。

装逼一次失败。

程岐以拳捂嘴轻咳两声,正想转移话题,就听身后有人道:“听说韩公子生来难自控,至今还总是尿床,不知这病,是不是遗传,或者同父同母的亲手足,也有这频尿之症?”

众人回头,瞧见程衍和蒋小王爷站在院门口,这两人一个沉着内敛气度不凡,一个明眸皓齿璨然开朗,那甚能对打的俊俏模样,在众人眼里拉出条靓丽养眼的风景线,有凑成一群看热闹的小姐们,都羞得转过头去,斜睨着眼看。

“小王爷。”

“给王爷请安。”

“蒋王爷好。”

众人嘈乱的给后者请安,而蒋小王爷嫌烦,摆手免了,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打量一眼程岐:“真热闹啊。”

那人往后仰了仰身子,有些不安的假笑,她当夜伪装成程珮的事情被不攻自破,还不知蒋小王爷和太子会不会翻旧账呢。

程衍见状,神色平静的走过去,对韩琦道:“小小年纪,满嘴荒唐浑话,也不知道是谁教的,难不成韩家教养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没有规矩,喜欢在主家地盘撒野的混蛋吗?”

众人微怔,没想到程衍说话居然这么不客气,这不是不给韩家面子,这是当面抬手打葛使君的脸。

韩岄登即翻脸,指着他道:“程宗玉!你放肆!你居然敢这么和我弟弟说话!”

韩琦也凌眉倒竖:“一个过继来的野种,不看看自己是谁!”

“砰——”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狠狠的挨了程岱一粉拳,那人上前,神色满是凌厉:“我可警告你,收回你方才那句话!宗玉哥是我爹亲口应允过继来的,入了族谱就是我们国公府的孩子!就是我程太衡的二哥!”

程岐拉住他,继续质问:“韩琦,你一口一个野种是什么意思?你是在骂我爹,还是在骂山华府?还是在骂整个程家?”

昌国流行大家闺秀,女孩子都文文静静的,哪里有像程岐这样咄咄逼人不饶人的,韩琦愣了愣,被她骂的没了脾气。

程岐好歹也是孟姨娘一手拉扯大的,对于那人的骂街功力,她学到了三分就够用,遂乘胜追击道:“说玉儿姐不知检点,殊不知你这位姐姐才是真霸王,都十六岁了还赖在朱雀楼不走,仗势欺人为虎作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怕是进不了龙床,又千方百计的想要削尖脑门儿进北宫东,身为待选秀女,这可不是不检点的问题,这可是欺君罔上之罪,你敢我和去太子面前对峙吗?”

她这洋洋洒洒一通,听得院里众多孩子面面相觑,看向韩岄的眼神也多有古怪和讥讽。

那人被盯着,满脸血红,如置身火海之中无地自容,恨不得把程岐撕咬殆尽:“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程岐眉毛古怪的挑了挑,抱臂绕着她道:“还是那句话,你自己这些年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韩岄气不过。

“你什么你!”

程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拍胸脯:“绥南绥北一条水!打听打听谁最美!”再一跺脚,“敢和我程岐叫号!”

哎呦喂。

蒋小王爷在后面看着她,笑的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一个劲儿的用手背敲程衍的胸口,被那人一脸厌弃的拿开。

“还以为是什么冰清玉洁女儿。”

蒋小王爷兴奋过头,帮腔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啊。”

嚯!好家伙!

蒋小王爷这句话可是太狠了,砸的众人头晕目眩,‘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这把韩岄说成什么?娼妓?简直比冠玉楼那卖艺不卖身的宠姐还不如!

而韩岄听到这话,又气又恨又不敢反驳蒋小王爷,脸色憋成了哈尔滨秋林老红肠,泪水噙在眼眶里打转儿,死活不叫滴下来。

“闺中迎来送往知多……”

蒋小王爷不罢休,还想把这句话念完,就被程衍等人乌泱泱的给簇拥出去了,要让再让他说下去,好家伙,现场全本金瓶梅。

程衍看了一眼解气后笑的欢喜的程岐,似笑非笑道:“你这嘴倒快赶上孟姨娘了,还真是长江水后浪推前浪。”

程岐顺势道:“前浪拍在沙滩上。”

蒋小王爷抱臂接茬:“前浪不让后浪拍在沙滩上。”

程岐继续:“后浪就要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蒋小王爷又道:“前浪偏不让后浪拍在沙滩上。”

程岐也笑:“后浪偏要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程衍说:“你们俩真浪。”

程岐瞪她一眼,拽着一直跟在身后默默无言的程姝离开,而蒋小王爷和程衍停留在花坛侧休息。

前者的眼睛一直紧随程岐,直到那人拐出月门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的伸了个懒腰。

他慢条斯理道:“真喜欢啊。”

程衍垂眸在一旁,浓密的睫毛掩住下方的目光,冷冰冰道:“喜欢归喜欢,你可别僭越了规矩,程岐现在可是中选秀女,是那上京皇城里的半拉娘娘主子。”

蒋小王爷斜睨着她:“我当然知道。”又突然发问,“别光说我知道不知道,我问你,你可知道?”

程衍被问的一愣,两秒后才下意识道:“知道啊。”

蒋小王爷双眼笑得眯起来:“你知道个六。”拍打着起身,“不说这些了,我新得了两匹好马,信州买来的,花了我小三千两银子,大邑山脚骑一圈去不去?”

程衍挑眉:“走吧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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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点菜(一更)

在歇了整整四天之后,那位架子甚大的贵妃主子终于肯首,于是乎在她莅临的第五天,行宴得以正常进行。

宴厅设在了北院大堂,奢而阔的地界遍目都是琳琅,无数家厮女婢在其中飞快穿梭,却一丝声响都不留,整个气氛慎重的很。

一般这种宴会,多半都是拘束,根本玩不起来,只是苦了那些半大的孩子,明明都是初高中的年纪,却非要把屁股钉在这儿。

程岐按规矩坐在程衍旁边,青黛站在她身后,帮她取下臂弯里的新料子披帛,小声道:“姑娘,今个儿可得少吃点儿。”

程衍听到,斜睨过来。

程岐有些尴尬的微笑,然后转头横了一眼青黛:“我知道。”

那小丫头鼓鼓嘴,不再说话了。

虽然程岐这么说,但她决心还是得看着点儿。

而程岐抿了口奉来的清茶,环视周遭,今个儿这个半开放的大堂还真是热闹,不光锡平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那些各家族长还特地带了嫡出的儿女来显眼,生怕错过这次‘假宴会真联谊’。

她抬头前望,正好瞧见对面宴桌前的韩岄,她坐在葛使君旁,和韩琦挨在一起,这两姐弟一个德行,眼睛恨不得长头顶去,有婢子规规矩矩的来问菜,也爱答不理的。

今天除了宫里来的那三位,还有蒋小王爷,顶数葛使君最有面儿,仗着这么个舅舅,不知道韩家姐弟要如何推销自己呢。

“姑娘。”

后厨新调来的女婢走过来,递给程岐一个册子,她接过,发现那竟是金绸布缝的,微微瞪眼……这他妈的也太败家了。

翻开那绸布册子,里面规规整整的写了不下几百道菜,为了今日的好兆头,名字也都取出花儿来了,比如那个凉拌海蜇,在这上头镀了层金,就改名叫来自大海的你或者蓝色大海的传说。

倒是她身后的青黛见怪不怪,低低道:“姑娘,您看看您喜欢吃什么。”俯身过来,“还是清淡些吧,油腻的味道太重……”

“油烩大虾,还有这个爆炒兔肉,另外这道汤给我多放胡椒,最近有点儿着凉,再加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听着程岐络绎不绝的菜色,旁边的程衍很是唏嘘的看过来,十分无奈的敲了敲她的宴桌:“你一个大家闺秀,吃得满嘴流油像什么样子,再者说了,有规矩,好女不过七,七分饱就够了,你点七道清淡的小菜做做样子即可,谁叫你真来吃饭了。”

程岐听着,连连啧嘴:“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和那些妖艳贱货另辟蹊径,再者说了,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程衍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吃饭太积极,脑子也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

程岐一本正经道:“你就是没被饿过,若是饿极了,一块面包一杯香蕉牛奶我都能比满汉全席吃的还香,你信不?”

程衍没有回答,只是从那五官集合的表情来看,估计是没听懂。

程岐懒得解释,淡定的把册子递回给女婢。

那人见她一口气点了许多,有些愕然,别说她是新买进国公府来伺候的,就说从前,听也没听说过谁家姑娘一口气吃这么多。

青黛催了两三遍,她才一路小跑的去了厨房。

又在原位上等了许久,段贵妃与太子三人才姗姗来迟,在场的所有人皆起身行礼问安,为首的那人连最基本的颔首都没有,只高贵而孤冷的由朱总管扶着,坐去上座。

“免礼。”

她坐稳后,朱总管才冷冷的说道。

众人又一通三谢,这才松了口气的坐下,但谁也不敢乱动。

太子与太子妃也齐齐落座,前者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折扇,一边懒散道:“小王爷还没到?”

葛使君忙陪笑道:“小王爷昨夜宿醉,下官已经派人去催……”

“来了。”

葛使君的话没说完,北院门口便传来一人声音。

众人回头,俨然是睡眼惺忪的蒋小王爷,今日算是大日子,他却家常打扮,发冠还有些松散,捏了下鼻子,也不按规矩行礼,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这人过身的父亲同程岐曾祖一样,都是开国的大功勋,遂看在蒋允的份上,谁也没有追究蒋小王爷的行为,毕竟这人本身纨绔,吃着蒋允留下的老底儿,成日成夜花哨的很。

“贵妃主子,您看今日这人也到齐了,是不是先备宴?”

程云杉讪笑着问道。

段贵妃凤眸轻抬,以帕挡嘴取出舌底沉香切片,环视道:“那就依你的,先备宴吧。”瞥眼蒋小王爷,“给小王爷添碗醒酒汤。”

这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她的不快,偏偏蒋小王爷的情商……低的能在十八层地狱的下面掏炉灰。

但见他斜靠在座位上,漫不经心道:“多谢贵妃娘娘赏醒酒汤。”

程岐闻言,冷淡的收回视线,对这人的印象实在一般。

这个蒋小王爷,是个什么沙雕玩意儿。

“贵妃娘娘。”

忽然,对面的韩岄举起手中青釉酒杯,对着段贵妃笑道:“您能来锡平省亲,实是舅舅之幸,岄儿替舅舅敬您,望您赏脸。”

程岐偷瞥上座的段贵妃,那人打量着自己的护甲,那上头镶嵌的碎纹红宝石亮眼的很。

总之一句话,没把韩岄当回事。

葛使君见韩岄主动出击被段贵妃给晾了,脸色有些尴尬,瞧着周遭那投来的嘲笑视线,他只得按下韩岄的手,讪笑道:“岄儿,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贵妃主子刚刚休息过来,不宜饮酒。”

韩岄也尬到死,赶紧就坡下驴:“是岄儿唐突了。”

谁知她刚放下酒杯,段贵妃就把自己的酒杯捏起来了,在韩岄那惊喜的目光中……举向了一脸懵逼的程岐,笑意深深。

“阿岫姑娘,这一杯是恭贺你入选之喜,切勿推辞。”

段贵妃出乎意料的说道。

程岐蒙愣在原地,众人也甚是不解,早有传言,当年皇帝开国时曾向程岐祖父承诺,‘程家有女,若入宫必为后’。

这十余年来,后位空悬让人垂涎,段贵妃死活爬不上去,怕就是这句话给挡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好前途。

本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这咋还敬上酒了?

咋的?

开撕前还得客气一下?

程衍最先反应过来,在宴桌下踢了踢那人的脚,程岐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举杯道:“多谢贵妃娘娘。”

说罢,仰头饮尽。

众人见势轻笑,一脸的不屑和看热闹的戏谑。

一旁看着的程衍害臊捂脸,恨不得钻桌底下去,青黛也是,被自家姑娘愁的咔咔掉头发,实在是欲哭无泪。

……天爷啊。

喝酒要用另外的袖子挡住,小口轻抿啊。

哪儿有闷头惯的。

你以为你是梁山好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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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宠姐(二更)

敬酒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后厨立刻有无数婢子鱼贯而出,将先前这些人点好的吃食呈上来,于是乎,程岐又称为众人焦点。

这姑娘…咋这么能吃啊。

那一桌子比他三叔点的都多。

只是程云杉是抱着自家东西不多吃就亏了的心态,而再看目不斜视程岐……瞧那不顾规矩剥大虾的模样。

要不起,过。

青黛在后面看的着急,这就是按规矩姨娘不能上桌,要是让姓孟的那位看到,估计程岐这辈子都吃不饱饭了,

但她同样身为婢子,又不敢多说什么,只不停的帮程岐任劳任怨的拢着袖子,抽空就叫她少吃点儿,甚至撂筷别吃了。

“姑娘,咱别用手剥啊。”青黛为难相劝。

程岐无辜挑眉:“那用脚?”

“噗——”

隔壁的程衍闻言,一口冷茶喷出去,好悬把自己呛死,只不过弄巧成拙,阴差阳错的帮程岐分担了些众人异样的眼光。

其实说实话,程岐的吃相很正常,并没有那么夸张那么粗鲁,但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吃相好坏,都是比出来的。

如果放在远古茹毛饮血的年代,程岐就是最淑的淑女。

但今天这场宴会,不光有程姝这种标准答案,甚至连冯宜这位超纲答题永远能拿双百的选手也在,更别提其余族长带来的掌上明珠。

看左边那位,贝齿轻切鱼肉,叼住一小丝细嚼慢咽,朱唇蠕动,那嫣红的口脂不粘筷子一点儿,规矩的很。

看右边那位,瓷勺慢撇上浮油花儿,半舀清汤抿唇,然后马上用丝帕拍一拍唇角,哎呀,那个讲究,都讲究的有点儿做作了。

然后,您诸位再看中间,咱家这位活祖宗。

左手一只剥好的大虾,右手一只剥好的大虾,不顾众人侧目,嘻嘻笑着晃了晃,瞧着那颤悠悠的肉,蘸了蘸那香咸扑鼻的汤,然后两只并成一只,全都咬进嘴里。

“好吃。”

程岐咕哝着,极其自然的轻吮了一下左指尖儿,登时惹得满堂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她轻咳,还以为自己做了啥了不得的大事。

当然,这在现代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古代。

这是拉屎都要熏香的古代。

程岐见大家像看尼斯湖水怪一样看着自己,终于略有收敛,擦了擦手没有接着吃,只是心里不停的腹诽。

都太夸张了,看得她闷火。

那个吃鱼肉的,就叼那么一小丝,估计没等嚼就塞牙缝里了吧。

还有那个喝鸡汤的,勺身本来就浅,还只舀了一半儿,再多此一举的吹凉吹出去些,喝到嘴里……不,应该问她勺子好吃吗。

而正当她在心里嘟囔的时候,左边忽然递来一个白碟,里面是剥好晾凉的几只虾,程岐惊喜接过,转头看旁边的程衍,那人正一脸不耐烦的擦着手上的油。

这可是个有洁癖的,太难为人家了。

程岐很是感激,忙不迭的把自己的帕子也递过去,结果比他手里的还脏,被那人一瞪,又悻悻的拿了回来。

“姑娘,奴求您了,少吃些吧,小肚都要鼓起来了。”

青黛实在是没办法,那语气都有些自暴自弃了。

程岐回头看了她一眼,被这丫头那小狗祈求般的眼神打败,这才认命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呷了口清茶解腻。

瞧着宴桌上的菜肴,程岐心说自己根本没吃多少,主要是其他的那些女孩儿吃的太少了,一个个都属鸡的吧,叨叨叨叨叨。

“哼……”

程岐耳尖,听到这声蔑然的轻笑,抬头和韩岄对视。

那人本来还想着如何让程岐出丑,这下可好,坏心思都省了,没想到这人吃顿饭就把人给丢尽了。

而程岐看着她,也一肚子槽没地儿吐,如果没记错的话,从开宴到眼下的宴中,韩岄就吃了几根儿豆芽儿吧,还能嚼这么久。

空气这么好吃吗?

正当这两人在半空中用眼神pk的时候,进院来传话的陆二从中经过,途经这两人视线交界处时,狠狠的由下至上的抖了三番儿。

好诡异的赶脚。

他搓了搓肩膀,小跑至程云夺桌旁,附耳说了些什么,而那人松了口气,亮眼道:“贵妃主子,冠玉楼的宠姐到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投眼过来,带着些许惊喜和期盼。

稀奇的不是冠玉楼,而是那位宠姐。

昌人酷爱歌舞,有钱人家都会蓄歌妓,这个宠姐就是冠玉楼的绝代名伶,锡平最著名的第一风流歌女儿。

宠姐不但卖艺不卖身,甚至都不是客人点她,而是她点选客人表演。

有说她是富贵人家的落难小姐,也有说是皇宫歌院出来的,更有甚者说她是前朝望的族遗孤。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前段日子平广王杨璋亲自去冠玉楼请宠姐歌一曲,都被那人摔门赶出来了,程家是使了什么好手段,能请这位姐姐来贺宴,难不成是给绑来的?

在段贵妃点头之后,陆二和谭白引宠姐进来,不过还是让在座的众人失望了,果然还是见不到宠姐的面。

冠玉楼的七八位龟奴先是抬了七宝花障上来围好,再扶着戴着纱白帷帽身披遮蔽的宠姐坐进去,从头到尾,连个肉影都没看到。

程岐实在好奇,她知道这个宠姐,相传她有倾国倾城的容姿,自己这所谓的俏皮容貌和她相比,足以被秒的渣滓都不剩。

更别提锡平还盛传着一句话:无需荔枝战马死,粉黛六宫又还香。

也就是连杨玉环杨贵妃都无法比拟啊。

可惜看不到啊。

程岐急的抓耳挠腮,又百无聊赖的吃起白碟里的虾肉,正当她倍觉失望的时候,一道女声破空而来,灵动的宛若可以洗涤灵魂。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柔若流水,却又甚有力量,实在难得的天籁之音。

程岐听得有些痴醉了,茫茫然回过神来,心说这宠姐唱的不是司马相如写的《凤求凰》吗,转头看向那个严密的花障。

宠姐,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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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撒娇女人最好命(三更)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冠玉楼的老鸨,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浪云妈妈也一直深谙其道,一曲完毕后话不多说就把宠姐带走了,徒留下意犹未尽的众人。

他们看向程云夺的眼神也有些不满。

这叫什么事啊,既然能把宠姐请来歌一曲,就不能唱个痛快,这不是相当于上了道北京烤鸭,结果就让你舔口酱,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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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怎么可以吃兔兔(四更)

别说是程衍,堂内的其余人也都无语凝噎,什么玩意,这程岐是什么玩意儿成精了,行行好回深山老林,别祸祸人间了行吗?

对面的韩岄也瞪大眼睛,我滴个天老爷啊,这个程岐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先不说智商下降的问题,这人要是不要脸就不好办了。

方才还大口大口吃那爆炒兔肉呢,怎么这会儿又矫情起来了!

韩岄在宴桌下攥了攥拳。

方才程岐那‘娇羞’的模样,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当然,光是这样普通级别的矫揉做作,是没办法逃过段贵妃的法眼的,于是乎,程岐硬着头皮抹着眼泪道。

“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这样太残忍了!”

左手边的程衍闻言,很认真的看了看她桌上那盘吃得快空了的瓷白碟子,唏嘘道:“是啊,太残忍了啊。”

程岐睁开一只单眼,见状,拿起那盘子就摔了,吓得在场所有人都一激灵,尤其是旁边的程衍,低斥道:“你做什么!”

程岐抬起小脸儿,那泫然欲泣,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模样直接闯进程衍的视线,对上那泪湿的亮眸,他茫然愣住。

虽然知道是装的,可心里还是有些心疼。

“而且……”

程岐拿出当时演邪祟以除的状态,竟然还越演越投入,兰花指翘得老高抹泪:“以前我养兔兔,我也属兔兔……”

右手边的程岱冰冷道:“姐,你属龙。”

程岐充耳不闻,伸手过去掐住他的大腿,疼的那人脸色一白,把手撑在桌子上,用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家老姐的手掰开。

“姐……”

程岱被迫妥协:“你属兔你属兔。”

见这小子不再拆台了,程岐捂脸哽咽,只听对面的程云夺有些焦灼的问道:“沙漠啊,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程岐做作的摇了摇头,抬眼道:“三叔,为什么今天的宴会要杀兔子吃啊,兔兔那么乖乖,这太残忍了。”

她说着,越哭越厉害,肩膀一颤一颤的惹人心疼。

旁边的程衍无奈站起身,得程云夺示意,想把这丢人的玩意儿夹带回去。

谁知手还没碰到程岐,那人就捂了捂肚子,冲着地面干呕。

势必要把吃的兔子吐出来。

程岚心焦如火:“阿岫!”

天下大乱了。

程衍顾不得别的,立刻手忙脚乱的把程岐从座位上扶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在怀,一边走一边安慰道:“啊不哭不哭,咱们不吃了,把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不哭不哭……”

于是乎,一行人目送这两人出去院子,然后面面相觑。

这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皇上是脑袋让狗屁呲了吗?

怎么会让她入选?

长房这是出了个什么新品种的奇葩,这视觉冲击力,比看宠姐可大得多而且多,再看程云夺和程云杉,那两人又气又无奈。

这么大的日子,程岐也敢胡闹。

好在上座的段贵妃没有生气,但瞧那人的样子,也没高兴,反正就是深不见底难以分析,只呷了口茶,说道:“既如此,那就叫岐姑娘休息一下吧。”

她说着,视线再次掠过去,停在韩岄的脸上,就在那人以为段贵妃终于肯让自己一展风采的时候,却听她道:“来人,把本宫这桌的兔肉也撤了,油腻腻的,看着就没有胃口。”

“是。”

朱总管应声,立刻趾高气扬的挥手,吩咐一旁的婢子把那盘根本一口没动的爆炒兔肉端走。

韩岄的笑容凝结在秋风里。

干啥啊。

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另一边,出去院子的程衍扶着程岐往后花园走,快行至那花坛前的时候,他要说话,程岐却猛地直身,摸着肚子可惜道:“那兔肉真是太好吃了,根本没吃饱啊。”

程衍松开手,很是冰冷的打量着她:“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程岐见这里无人,程衍也算不上外人,毕竟自己的丢脸事迹十次有八次他都见证过了,于是坐在花坛上,长呼了口气:“逃过一劫。”

程衍索性也坐了下来,斜睨着她:“你是怕段贵妃叫你跳舞?”

程岐也不避讳:“是。”

程衍突然一笑,却是那种十分不屑的笑:“怎么可以吃兔兔?我看你是脑袋让兔子蹬了,你这样做是避开了跳舞不假,但不过是引虎驱狼,你刚才胡闹丢的脸,可比舞没跳好多太多了。”

程岐懒得理他,毕竟这人不知道内情,她哪里是怕跳的不好,她是根本就对跳舞一窍不通。

不过都躲过去了。

程岐掏出胸口衣袢掖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指缝的油,还举起来对着阳光比划两下,余光瞧见手腕上的金镯,嘟囔道:“这个颜色好像刚炸好的面包啊,好想吃啊。”

她说着,没吃够的舔了舔嘴角,嘟囔道:“好久都没吃到那个面包了,还有香蕉口味的牛奶。”复又垂眸,“怕是以后都喝不到了。”

程衍瞧着,心说你程岐果然不简单,方才宴席间风卷残云般,这会儿看着镯子都能又饿了,翻了个白眼儿,唤道:“白果。”

他说完,那个小婢子不知道从哪儿闪了出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四周无人,这才变魔术一般的掀开衣袂。

“当当当当——”

白果将手里的东西递到程岐眼前。

那人闻言,定睛一看!

是两个盘子扣在一起……

程岐以为白果是在开玩笑,正想无奈的推开,鼻子却敏感的嗅到一丝美食的味道,眼睛一亮,欣喜的接过来打开一看!

“我天!”

程岐瞧着那一整盘没动过的爆炒兔肉,摸着还热乎呢,她抬头甚是感激的看着白果,接过竹筷吃的唇齿留香:“哪儿来的?”

白果笑嘻嘻道:“方才咱家少爷见姑娘没吃饱,特地吩咐奴机灵着点儿,这盘兔肉是段贵妃方才叫撤下来的,奴就端来了。”

程岐听完,甚是欣慰的拍了拍程衍的肩膀:“你真是太细心了,以后谁要是娶了你啊,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

“把手拿开!”

程衍瞧着那人油滋滋的手,伸过来时寒毛都竖起来了,双手如扫毛毛虫般的乱挥着,一个不小心的仰身。

好家伙,咣当,躺花坛里了。

那泥土的冷腥味,腐烂花瓣的黏腻触感,脖子和那花坛里的虫子友好而紧密团结,还在头发里捉迷藏时的心情。

深吸一口气!

程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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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夜明珠(一更)

当天的宴会并没有因为程岐的胡闹而冷却,反倒越来越热闹,最后竟然是段贵妃微醺之后,才叫众人散去,还派了赏赐。

而翌日清晨,段贵妃又召集锡平所有达官贵妇来聚会,这国公府又一下子变成了女人们的天堂,不论是半老徐娘,还是青春华貌,亦或者豆蔻情开、总角幼女,都笑作一团,欢喜的不得了。

程岐坐在院角的凉亭里,捧着清茶小口抿着,她喜欢热闹,却是那种真正的烟火气儿,而不是这种虚假的客套。

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她脸都要抽筋儿了。

而不远处,冯瑟端了盘糕点走过来:“看什么?”

程岐顺手拿起一块吃着,指了指对面和韩岄聊天的程杭,而冯瑟看到后古灵精怪的说道:“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程岐嬉笑:“这叫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

冯瑟登时被逗得咯咯发笑,对面两人果然回头,然后又脸色横剐的转过身去,惹得那人挑眉:“神气什么,不知道是谁昨天一直想在贵妃面前摆眼,结果人家根本不理。”

程岐笑而不语,继续吃着手里的糕点。

倒是冯瑟笑容微敛,凑过去谨慎道:“看到程杭我才想起来,你最近可有程棠的消息,她不是被送去樊家老爷的琉璃花房了吗?”

程岐也逐渐严肃,摇了摇头:“没有,樊家那边上了聘礼后就好像死了一样,至于东府那边,白老夫人也不透消息啊。”

冯瑟嗤之以鼻:“那老太太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

程岐复议:“这话倒不假,程棠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白老太太就想着如何如何让程杭出息人,可你瞧那样子,烂泥扶不上墙,听说前几天好容易去了趟学府,还和傅家公子打起来了。”

冯瑟立刻来了精神:“是,我听冯宣回去和我学了,好家伙,没想到傅光那家伙平时看着挺和气,打起架来不含糊啊。”

程岐远远瞧着程杭眼角的淤青,挑眉道:“打死丫的才好呢。”

冯瑟抿唇轻笑,而对面青黛走过来,小声对程岐道:“姑娘,贵妃主子要您过去一趟,就在那边的花架子后。”

程岐不知为何,浑身都警惕起来,和冯瑟说了两句,这才去了段贵妃指定的地点,那花叶斑驳如割的架子后,段贵妃正在乘凉。

朱总管没在,是她的贴身宫女谢姑姑在服侍,程岐行礼后坐下,然后那老姑姑端来一盘点心,花样小巧稀奇,有一股梅花的香气。

“我们娘娘说了。”

谢姑姑淡淡道:“看姑娘昨天吃不惯那兔肉,想必是不喜欢大油大腻的东西,这盘梅花糕香甜解腻又可口,便叫姑娘来尝尝。”

程岐不信,这个在昨天宴席间故意戏弄羞辱程姝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吃着好东西还想着自己?

一时犹豫,没有拿起来吃。

谢姑姑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语气也蓦地严厉:“岐姑娘,这可是贵妃主子赏的梅花糕,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呢,您也太金贵了。”

我天。

程岐有些蒙愣的看着谢姑姑,心说您老人家学川剧出身吧,这变脸也太快了,但看多了撕逼剧的程岐,仍是没有下口。

“罢了,既然岐姑娘不喜欢,只当本宫多此一举。”

眼看着谢姑姑的眼珠子都要贴在程岐脸上了,段贵妃才开口,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绒面锦盒,巴掌大小,笑道:“不喜欢糕点,那本宫给你看个好东西。”

“娘娘您误会了,我不是不喜欢那梅花糕,而是腹内太饱……”

可说到一半,余下的话猛地被程岐噎在了嗓子里,她直勾勾的盯着那锦盒里的东西,在那黝黑的瞳孔深处,映出颗璀璨的夜明珠来。

“这是?”

程岐有些震撼。

而谢姑姑瞧着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滑润泽,亮如明月,又见程岐露出一脸憧憬的表情,这才得意道:“岐姑娘,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年初的时候,皇上赏给咱们娘娘一颗东洋供来的夜明珠,千金难求万里挑一,就是眼前这颗了。”

程岐收了收眼神,点头道:“我知道。”

何止她知道,全大昌国谁不知道,当时还小轰动了,以至于后来办置生辰宴的时候被太后斥责奢靡太过,这夜明珠就是导火索。

可话说回来,这人把自己叫过来,又赏糕点又给看夜明珠的,不会就是为了警告提醒自己,皇上有多宠爱她,有多看重她,要自己进宫之后安分守己,别和她抢后位的吧。

程岐想着,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可是一国贵妃啊,眼皮子难不成就这么浅……能,说不准还真就这么浅。

在程岐抬头和段贵妃对视时,立刻改变了想法。

那人暗藏得意的眼神。

兴许段贵妃突然要来锡平省亲,就是冲自己下马威来的,这女人的嫉妒心一起,果然什么无厘头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娘娘,这么宝贵的东西还是贴身收好吧,有劳谢姑姑。”

程岐略微冷淡的起身:“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

“慢着。”

转身之际,段贵妃再次叫住她,竟然递来半杯残酒,那上面还有着肉眼可见的口脂痕迹,连嘴唇纹理都一清二楚。

“既然糕点不喜,那这半杯残旧,姑娘就赏脸喝了吧。”

段贵妃的笑让人揣摩不透:“这里面装的是上京的百年名窖,名叫玉狐酒,也是皇上素来最喜欢喝的酒,咱们这些做妃嫔的,得事事巨细皆以皇上为准,你说是不是?”

程岐推脱:“我不会喝酒。”

“这酒不辣也不呛。”

段贵妃再往前递:“比昨天喝的柔和多了。”停了停,“你把这杯酒喝了,算是接了本宫的面子,不喝,就是要和本宫对着干了?”

谢姑姑在旁添油加醋道:“岐姑娘,在那六宫之中,敢和咱们贵妃主子对着干的,都活不过冬天的。”

程岐听着,心道真吓人,和你段亭翻脸,还都变成蚂蚱了呢。

算球,不就是一杯酒吗,喝就喝。

程岐接过那杯酒,递到嘴边刚要喝,忽听头上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纷乱声音,她缩脖抬头,迎面飞来一只金刚虎皮鹦鹉,竟然抓着她手的酒杯,飞走了。

走了。

了。

程岐看着半空中飘着的一根毛儿。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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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梦中当觉心寒(二更)

那只鹦鹉,不会叫程咬金吧。

瞧着那一抹花红柳绿消失在院墙的那头,程岐愕然眨眼,忽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靠近,站在她对面的谢姑姑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宗玉少爷?”

程岐回头,果不其然,那个气喘吁吁而来的少年就是程衍,他今日换下繁琐的礼服,穿着家常衣裳,更多了几分邻家竹马的韵味,尤其是那一双雾蒙蒙的泪眼,仿佛沁雪的曜石结霜。

“阿岫?你怎么在这儿?”

程衍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才四处瞟着,一副看不见段贵妃,并把宫规当做狗屁的纨绔样子:“我的鸟儿呢?”

鸟儿在裆……当然,是不能这样说出口滴。

而程岐这才明白,原来方才的那只鹦鹉是程衍的,有些无奈,这人什么时候又开始玩鸟儿了,况且你玩就玩,好好玩,也不把那畜生教导的好一些,这会儿飞来叼走了酒杯,别惹恼了段贵妃。

说起段贵妃,程岐连忙拽了一下程衍,叫那人行礼问安,然后才把方才的一切说了,叫他给那人赔礼道歉。

而程衍一听说自己的鹦鹉闯祸了,脸色登时惨白,又是揖礼又是拉上程岐给求情的,生怕那人凤怒一下,拿自己如何如何。

程岐倒是没多担心,但凡能混到贵妃这个位置的,想必肚子里还是有几两秤砣,能压事,这大好的日子,想必她不会为难程衍。

果然,段贵妃只是道了一声累了,叫他们俩出去玩。

程岐松口气,连推带搡的和程衍往花架子外面走,就听谢姑姑在后面冷言冷语的说道:“宗玉少爷,您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儿,那鹦鹉如何不要紧,有我老婆子在这里站着,便是叫那畜生啄了眼儿,也定不叫她扰了贵妃分毫,只不过您这样突然闯进来,不规不拒的,我们贵妃主子的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靠近的,容您年纪小,又生在北方,长在山华府,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就许这一回,再有下……”

“好了,谢姑姑。”

段贵妃抬手叫她莫要再言语,又拿了块梅花糕递给程岐,斜睨了一眼程衍,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俩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正是闯祸的年纪,你说了也未必往心里去,叫他们去玩吧。”

轻呼一口气,段贵妃凤眸轻敛:“去找找方才的那只鹦鹉吧,这都飞走半天了,别出了什么事情。”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咬言砸字的,也听得程岐心里犯膈应,和程衍对视一瞬,这人行礼离开,绕出花架子往南去了。

谢姑姑往后看了一眼,方才还冷垂的脸色猛然焦灼,俯身在段贵妃的耳畔说道:“娘娘,这可怎么是好啊,等他俩找到那鹦鹉……那咱们不勤等着露馅呢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臭小子,胡端端的养什么鹦鹉,坏了咱们的大事。”

“无妨。”段贵妃声音平静,耳垂的玉环随风轻晃,那青绿的偶尔打在白腻的肌肤上,相得益彰,“那药几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谢姑姑连连啧嘴:“娘娘啊,您别忘了,人是人,鸟是鸟,那些剂量对于人来说是慢效,可那鸟受不起啊,说不准现在就……”

“无妨。”

段贵妃又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继续摩挲着护甲:“就算他二人知道又能如何,就算是胡闹起来,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如今程家可是三房在当家,两个长房的孩子,压得死着呢。”

抬眼看谢姑姑,那人还是放心不下,她似笑非笑道:“昨天宴席间和方才都见了,你瞧着程岐,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谢姑姑挤眉道:“奴……瞧她这两天的样子,倒还真像传言中说的失忆了。”仔细思忖,“只是……谁又能说得准呢。”

“有人能说得准。”

段贵妃眸光泛冷,将护甲狠狠的戴回左手尾指上:“谢姑姑,劳烦您去把玉儿姑娘给本宫叫来,本宫有事要问她。”

“是。”

谢姑姑依言照做,不多时就把程姝带来了,那人仍是端着那副世人熟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那浓密的睫毛,此刻却颤抖个不停。

谢姑姑看着她,在后面狠狠的拧了她的腰一下,程姝咬牙,猛地往前趔趄了两步,然后才倍感艰难的抬头,瞳孔微缩。

那阳光从身后的花架子照进来,树影斑驳细碎,段贵妃的脸庞掩在那些遮硬中,程姝只对视到一双狭长的眼,心乱不安。

“程姝。”

段贵妃慵懒的斜靠着身子,半拄着下巴,问道:“你可知道昨天在宴席间,本宫为何突然为难你?”

程姝不知如何回答,只胸口剧烈,表达自己的紧张。

段贵妃突然道:“程岐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站在本宫的面前!”

程姝猛地在袖中攥紧手掌。

“程姝,程玉儿。”

段贵妃缓缓直起身子:“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本宫的?”步步逼近那局促不安的女孩儿,伸手在她脸侧抚摸着,“她为何没死成?”

程姝微抿唇瓣,素日最引以为傲的定力在这个女人面前,被压迫的渣滓都不剩,头越来越低:“我……我那日去看了,阿岫当时用来上吊的木梁断了,我探了她的鼻息……她还活着。”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

段贵妃拿起程姝的柔夷纤手,细细的摆弄着:“让你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儿去杀人,是本宫太为难你,所以在听说程岐居然破相之后,本宫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的,退而求其次,很好。”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狠厉:“本宫可亲眼看到了,程岐脸上的伤痕又短又细,怕是明年开春便会消失,皇上……”咬了咬牙,“可是很喜欢程岐那张所谓的惊鸿之貌呢,更何况,皇上当年许给程青的诺言还在上京传着,程家女子入宫必为后,你要本宫至时如何自处?难不成我段亭这十七年的努力,都要拱手给程岐做嫁衣?”

程姝神色复杂:“阿岫不是喧宾夺主的性子。”

“可别小瞧你这个长房的妹妹。”

段贵妃的目光越来越冷,几乎快要化成冰锥刺出去,就算扎在程姝身上,血窟窿里流的液体,都是丝毫没有温度的。

“不管她是真忘了当初和本宫的交易,还是在和本宫装傻。”她冷笑不止,“这个程岐,已经非池中之物了,怕是本宫无意间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叫她开了灵窍,亦或者是她成功入选,不必在像从前那般卧薪尝胆,总而言之。”

段贵妃拿开摸着程姝的手,冰冷道:“有她没你,有你没她,你的前程和程岐的前程,你选一个吧。”

她说着,手顺势往下放,却在半路被程姝双手接住。

谢姑姑见状,眼中泛出些得意来,蔑然道:“不愧是名满锡平的玉儿姑娘,做事就要有始有终,狠得下心来,方得好前程。”

“本宫也不急。”

段贵妃反握住程姝的手,淡笑道:“在那丫头正式入宫前,把事情办妥当了,到时候。”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叫唐诗华,亲自把太子妃的位置,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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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膈应死她(三更)

“程衍!程衍你慢点儿!”

那人像是突然参加了竞走比赛,拽的程岐一个劲儿的踉跄,她这几天穿的可是全新定制的云履,边沿儿比较磨脚,用这样的速度走路,疼的都快感觉不到小脚趾了。

但此刻在程衍的字典里,什么叫怜香惜玉,不存在的,他顾不得身后的程岐张牙舞爪的喊脚疼,咬牙念叨着:“程阿岫啊程阿岫,那只鹦鹉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稀罕得很,你得赔给我。”

程岐气喘吁吁的,扶了扶耳边乱晃的琳琅玉饰:“赔你?不就是喝了杯酒吗?”用另一只手去推搡他,“难不成你的这只鹦鹉喝了酒之后还会耍酒疯吗?”

“耍酒疯?”

程衍回头,那个笑是说不上来的冰冷,过了院墙,狠狠的把她往前一拽,只把程岐以惯性甩到前面去。

“你自己看看吧!”

程岐张着手控制了一下平衡,站稳之后,正想回头痛骂程衍,余光却在那墙角的杂草从里瞥见一物,登时愣住了。

那只鹦鹉死了。

这才不大一会儿,它的翅膀便僵了,双张开着,和那抹泥的杂草混在一起显眼的很,旁边还有个一物,赫然是那个酒杯。

里面的酒半洒半无,应该是被那鹦鹉给喝了,程岐瞳孔轻颤,神色焦灼的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程衍给握住了手臂。

“小心。”

程衍提醒道。

程岐不傻,这鹦鹉很明显就是被段贵妃赏的酒给毒死了,不知不觉间一股怒火酝酿而出,她咬紧牙关,恨不得马上就回花架子后,和那心如蛇蝎的半老徐娘打上一架。

不把这娘们儿的发际线薅的往后挪一寸,她就不叫程岐。

若不是那鹦鹉帮自己挡了这杯酒,现在暴尸的就是自己了,她挣脱开程衍的手,蹲下身子翻过那鹦鹉的身子,果然奇硬无比,而且从表面上看丝毫寻不到伤口,可怜那小家伙舌头耷拉着,眼珠被那毒效逼的全是红血,好像脑袋两侧嵌了红玛瑙一样。

“你做什么?”

程衍瞧见程岐摊开自己的雪白手帕,将那鹦鹉拾起来包好,不解的发问,而那人脸色紧绷,一副想要杀人泄愤的恐怖样子。

“你不会是想拿着这个去和段贵妃对峙吧。”

程衍有些不放心她的状态,这人如今一改常态是个暴脾气,为了那街边的贫苦老妪都能不顾规矩和流氓打架,抱不平即是如此,更何况这是自身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见程岐还是气冲冲的,程衍无奈皱眉,死不松手:“程岐,人家可是段贵妃,全大昌身份最贵重的女人,你把她得罪了,别说咱们程家这三府的几千人了,就是整个锡平,都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谁说我要找那个毒妇算账了。”

程岐转头冷冰冰的说道。

程衍微怔,就见那人双眸微眯,嘴也撇的老高,一副很明显就没憋好屁的模样:“明知道是以卵击石,若还是执意去碰的话,那就不是勇敢而是虎逼,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曲线救国。”

程衍目光复杂:“你想做什么?”

程岐想了想,到底无奈的蹙起眉头:“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得让她知道,世界上没有好捏的软柿子。”看着帕子里的鹦鹉尸体,“我程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膈应死她。”

说罢,大义凌然的道了一句走了,然后就真的从月门走了。

程衍面无表情的跟在她身后,两人迈出月门,忽然听到左边有人轻声相唤,恬静有礼的很:“宗玉,阿岫。”

程岐回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冯宜,自从上次璞庙带货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这人了,果然是物以稀为贵,这位少女的尊容的珍贵程度,恐怕也只有那冠玉楼的宠姐能更胜一筹了。

“宜姐姐。”

程岐颜色极快,一把将那包着鹦鹉的帕子塞给身后的程衍,然后亲昵的拉着冯宜侧个身子,免得她看到。

“怎么一个人逛到这里来了,可是迷路了?”

她根据自己的亲生经历关切道。

而冯宜摇头,瞥了一眼在旁百无聊赖的程衍,这才有些羞于启齿的问程岐说:“方才……我瞧见秋白过去了,本想着和他说说话,谁知道他走的太快了,一转眼就没影了,你可看到了?”

程岐心说果然,能让这位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少女如此牵肠挂肚的人,也只有自己那个病秧大哥了。

她刚才光顾着生气,没注意到程岚,这会儿左看右看,凭着猜测指了一下左边的月门:“再往前走是南花园,我陪你过去看看吧。”

“不必。”

冯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然后有些局促的莞尔轻笑,这才提着裙子颇为捉急的往那边走,徒留下那两个心照不宣的单身狗。

可也巧了,冯宜还真在程岐所指的地方,许是兄妹心有灵犀,她站在月门口,瞧着对面花坛后急匆匆往这边走的程岚,那人气质如月,神色文然,却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停顿,好像是想要甩开什么人,却又不舍得甩开一样。

冯宜眼露欣喜,正想着开口唤他,忽见老远的院门口闪出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伴随着女孩儿清脆如铃的嗓音。

“秋白少爷!”

冯宜一愣,将要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落在原地。

沈鹿灵巧的似一阵风,刮来时伴随着甘甜和清爽,她的模样虽不如程岐惊艳,却极其俏丽可爱,嘴边梨涡深的几乎能盛水。

她蹦跳过去拽住程岚的衣袖,冯宜分明看见,程岚表面绷脸,转头却在沈鹿看不见的地方抿唇轻笑,分明是对那丫头口嫌体正直。

冯宜绷着胸口,神色有些茫然而伤感。

原来让程岚一顾三回首的人,当真是自己最看不上眼的沈鹿,那个从奴隶所买来,段贵妃口中所言,连半个人都算不上的婢子。

“拿来拿来!”

沈鹿没看到月门口躲着的冯宜,单单伸出自己的右手对着程岚,大言不惭的索要东西,五根手指抓了抓空气,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程岚皱眉:“三婶不是派完了这个月的例钱儿了吗?”

沈鹿大咧咧的笑道:“花完啦!”

程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摊手道:“我今天没戴香囊。”

沈鹿眨了眨大眼睛,一指那枚衔花秋白燕玉佩,继续笑道:“那就把这个玉佩给奴吧!看样子能当个好价钱!”

说罢,伸手去拿。

而远处的冯宜见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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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良贱制度(四更)

环佩定情。

早在十七年前,这天下还是端王朝李家做主的时候,民间就有这么一个小俗习,男孩子过十岁之后,会有家族长辈赠予一枚环佩,挂在腰间以示孝顺,而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儿,便赠出去。

这样一来,不必亲自开口,族里长辈便可知他欣悦之人是谁,然后请说亲媒婆,去人家女孩儿的家里行六礼之纳彩。

只是十七年前,在覆国建新朝的安丘山一役后,皇帝除故旧,免去了端朝留存的许多旧俗,这环佩定情就是其中之一。

但毕竟建国时间较短,才十七年,所以昌朝稍微上些岁数的,都是一脚横跨两朝的老人,旧俗除的不是很干净。

程岚腰带上掖的那枚衔花秋白燕玉佩,是他祖父程青病痛过身时特地嘱咐留给未来长孙的,这十余年来,这梁城多少妙龄少女,挤破了脑袋想要得到那枚玉佩,却通通无果而终。

冯宜自诩比任何人都想得到程岚的玉佩,但她的教养极高,不会上赶着推销,更何况自己名声在外,又出身官家,娘亲软弱爹爹又太过专横跋扈,婚事根本不能自己做主。

她倒是希望程岚几人能将长房的生意夺回来,这也是她当初帮程岐他们带货的原因,若长房能东山再起,她便更有希望嫁给程岚。

那枚衔花秋白燕玉佩,冯宜虽然没到手,但心里早已把它看成自己的囊中物了,只是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沈鹿,而且看程岚的样子,这丫头怕是自己极大的竞争对手。

上次端午在石桥看龙舟竞渡的时候,她拿了程岚的香囊,那人便没有追究,况且听冯宣回来和她讲,程岚十分偏纵沈鹿,处处护着,根本不像是对待女婢该有的态度。

这般危机感袭来,冯宜不禁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素来平和的五官镀上一层忧愁和不甘,银牙微咬,往后又退了退。

她可是锡平最出名的大家闺秀,冯宜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沈鹿不过是个贱婢而已,不该动气,不该生妒的。

再看那院里,程岚果然拿沈鹿的胡闹没有办法,但那枚衔花秋白燕玉佩玉佩太过贵重,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只得妥协道:“我书房的博古架有个绒盒,里面好像有些散碎银子,你拿去花吧。”

沈鹿闻言大喜,在远处冯宜的注视下,丝毫不顾规矩的熊抱了一下程岚,随即脚步飞快的向冯宜所处的月门跑去。

而程岚在原地愣了愣,这才嘴角勾笑的转身走了。

另一边,沈鹿刚跑出月门,就被守株待兔已久的冯宜叫住,她茫然回头,瞧着面前的人,笑的灿然:“奴给宜姑娘请安!”

冯宜打量着她,心道这沈鹿不论哪方面因素,都和自己不是一个段位的,如何能入得了程岚的眼,必定是那人贪心稀奇罢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阿瑶是吧?”冯宜问道。

沈鹿点头:“姑娘好记性。”

冯宜做事到也利落,直接脱下自己腕上的白玉镯递过去:“瞧你伺候秋白哥哥辛苦,这全当是赏你的。”

沈鹿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伸手去接的时候,冯宜似乎很拒绝和她这种奴身碰触,条件反射的松手,叫那白玉镯掉在了地上。

好在有软草垫着,那玉镯完好无损,沈鹿笑意微敛,她虽然活得天真开朗,但不代表她是个看不出深意的智障,不论冯宜方才是故意的还是真失手,她对自己的厌恶绝对是真的。

罢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冯宜是什么身价,这枚白玉镯换来的钱不知能抵程岚多少个香囊,沈鹿干脆的跪地捡起来,谢过后,又如一阵风般跑出去了。

冯宜目送她离开,已然被她那海纳百川的性子弄得烦躁,最怕这样的对手,真真正正的绵里藏针,让你无从下手。

“怎么样宜姐姐?贱奴就是贱奴,骂也当赏受着。”

程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但冯宜听她话里的语气,方才和沈鹿的一幕幕怕是尽数被这人看去了。

冯宜素来对这个刁蛮酸横的程珮没什么好印象,只冷淡道:“入了贱籍,便一日为奴终身为奴,本没什么可说的。”

昌朝开国后,皇帝严格的将国人的民籍分为良贱两种,譬如皇家王族、仕世乡绅,平民百姓皆为良籍。

至于沈鹿这种,奴婢乐户女妓戏子类,便是冯宜所说的贱籍,按新修订的昌律疏义所述:律比畜产。

况且昌国民籍跟随娘亲走,贱民生的儿女,也是奴隶,剩下的更低一等的,便是附属民族,比如在昌的夷人苦役。

而话说回来,程珮眼底存笑,浇了冯宜一盆冷水:“宜姐姐这话就不对了,你可别忘了,这民籍可是能报官府更改的,只要那五十两的真金白银花进去,这贱籍也能变成良籍。”

冯宜不作回应,又听程珮冷笑道:“虽然昌律规定,良贱不允许明媒通婚,违者要判刑,但改了民籍,这沈鹿虽然还是不能做我大哥的正室,但还是能从添床,变成妾室,甚至是偏房,我没说错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宜冰冷道。

程珮的挑唆之意昭然若揭,目的也不在乎的摆在脸上:“宜姐姐以为我是什么意思,你好心帮程衍和程岐扶起缎庄,可转眼,秋白哥就添了别的红袖香,听说那日奴隶所的牙婆来,还是程岐亲口选中了那沈鹿……”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因为此刻冯宜看着她的眼神,让程珮从里到外的赶到局促和讪然,好像是地底蜇虫见了光。

冯宜长了一对很标准的双凤眼,瞳孔偏褐色,看着程珮,神色是不屑与之为伍,全当那人视跳梁小丑的高冷和疏离。

她的眼睛里有着真正大家闺秀的光,不是程珮这种,成日挑拨离间心术不正的人所拥有的,那是不掺假的高贵冷光。

这般眼神,让程珮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珮。”

冯宜有力的开口:“我知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劝你还是省省口舌吧,我是不会听的,有这闲工夫挑唆,倒不如好好习些女儿家的规矩,克己修身,安分养德,才是正经的事情。”

在程珮脸色讪成猪腰色后,冯宜又说:“否则,前有同我端贤齐名的程姝,后有身份尊贵,已经入选秀女的程岐,你再不努力,阖锡平谁还会记得,程家二房,还有你这么一个程珮呢。”

说罢,根本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冯宜平稳离开。

程珮站在原地,脸色缓缓回转,斜睨过去,也不似韩岄那样狗急跳墙恨不得杀人泄愤,转瞬又得意洋洋:“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开始别扭了,大家闺秀?不过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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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再赠荷包(一更)

出了南花园,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冯宜心神不定,竟然不小心拐去了西井亭,在院门口正好碰上了准备回来休息的程岚。

顾氏在生程岚之前曾小产过一个女儿,随后身子没恢复好,便强行怀上了程岚,导致他胎里不足,生下来就留了病根儿,导致他十几年来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脸上的血色也始终稀薄。

眼下因着段贵妃的事情忙活了这么多天,程岚的身子早就被折腾的疲惫乏力,基本抽空就会回来歇着,难抗一整天。

瞧见冯宜,程岚略显吃惊,心说这人怎么跑这来了,忙道:“你怎么在这儿?”转瞬打趣儿,“可是这国公府太大,迷路了?”

方才因着程岚对沈鹿的宠溺态度,冯宜心情不是很美丽,也没有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往前两步道:“秋白哥哥。”

程岚清淡应声,转头往院里看去,张望两下,自顾自的说道:“那臭丫头没回来了?还是拿了银子又出去玩儿了?”

冯宜心头苦涩,明明自己就站在程岚的面前,可那人满心满腹满嘴都是那个叫沈鹿的贱婢,深吸口气:“秋白哥哥是说阿瑶?”

程岚回头:“是,你见到她了?”

冯宜没有犹豫的点头,又将方才的事说了:“见到了,我还把自己的白玉镯给了她,叫她拿出去换钱花。”

程岚的脸色一下古怪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冯宜见这四处无人,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想着若是不趁这次把话和程岚说明白了,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般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更何况,现在又杀出一个沈鹿,那丫头虽然不懂规矩,但胜在灵气四溢和不拘小节,能给程岚枯燥的生活带来鲜活的快乐。

“秋白哥哥。”

冯宜终于鼓起勇气,道出心中所想:“我的心意,想必这么多年过去,你都看在眼里,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她不自主的往前几步,伸手握住了程岚的袖口,一对双凤眼里难得流露出些不自持的激动:“秋白哥哥,小宜欣悦你已久。”

程岚早先是不知道的,而后经程岱提醒,才觉出眉目,他本身是个比较被动的人,冯宜这下子挑明,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小宜……你别这样。”

程岚微侧身,拽回自己的袖子,却被冯宜拽的更近些,那人黑密的睫毛颤抖着,声音也不平稳:“秋白哥哥,我今年入夏行了笈礼点了守宫砂,我已经十五岁了,又是这般出身,如果秋白哥哥不受,我怕是要被爹爹联姻出去了,我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冯宜这般端正的大家闺秀,喜欢和拒绝两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得总是那么别扭,更何况是有些优柔寡断的程岚。

要说他对冯宜没想法,那也是自欺欺人,冯宜对自己的关心和种种生活细节,还有那昭然若知的心意。

如今冯宜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程岚自是满面迟疑,按理说他这样一个国公府的长孙,身份高贵,品行端良,合该配一个贤淑大方的妻子,整个锡平挑过来选过去,除去冯宜,还有谁最合适?

但这都是理想化,人都是活在现实里的,如今程家三房做主,长房势微,即便有一个皇帝许下的大理寺正职位,也是身强体健的三弟程岱去上京任领,剩下的几庄生意眼下也全由程衍打理。

而他呢?

先不说府内没权没势,就连正常人的身子他都没有,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病秧子,如何娶得了锡平司马家的千金小姐啊。

程岚这般想着,心情也合情合理的有些郁闷,抬头发现,眼前的冯宜好像愈发耀眼了起来,就像是火热的太阳,碰都不敢碰。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心里的小房间,住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使得他没办法回应冯宜。

只是这样的沉默,逐渐击伤了冯宜,她虽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接受程岚更中意沈鹿的事实,但姑娘家的固执和自尊不允许她如此轻言放弃。

冯宜取出一个绣工精致花样小巧的荷包来,上面绣的是盛开的木兰花,这还是当时端午绥水边,程岐给她出的主意。

“秋白哥哥,无论如何请你收下这个。”

冯宜硬塞给她,柔软的手指刮过程岚汗湿的掌心,那人险些攥不住那荷包,在手里捏了捏,里面鼓鼓的应该是中药一类,想必也是对自己身体疗养有效的昂贵药材。

可程岚还是决定还回去,冯宜是什么意思,这荷包分明是定情信物啊,他收了,不就是答应这姑娘了吗?

他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坑了人家姑娘啊,再者说了,冯宜的父亲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到时候婚事不成,冯宜依旧是那个大家闺秀,那自己呢,岂非成了全锡平人的笑柄了,也会让冯程两家出隔阂。

“冯宜。”

程岚适时换回了称呼,递回荷包:“你不能胡闹,我也不能,这个荷包以后自会有人收,却不会是我。”

冯宜料到这样的情况,心里酸苦,什么大家闺秀,锡平榜样,到头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秋白哥哥,我的心意在你这里,真的就一分都不值吗?”

程岚摇头:“不,正是因为你姑娘家的心意千金难求,所以我才不能收,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没办法给你幸福的。”

冯宜睫毛被泪染湿,颤巍巍伸手,用指尖搭住那荷包,看样子是要拿回来,却又舍不得面前的心上人。

“秋白哥哥,我不想嫁去辽丰给曹使君做小。”

冯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不理程岚反应,也没拿荷包,提裙便转身跑开了,那人在背后叫了她好几句,也是徒劳无功。

程岚心里难过,低头搓捏着荷包,他听说过辽丰的曹使君,那人是个草莽武夫出身,年近六旬,家里又有个不下堂的糟糠妻,更是个脾气暴的,府中女眷任打任骂不知死了多少。

但辽丰往东出中原是倭国,算是防御防线,曹使君的权力在十四州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冯宜的父亲若是和他攀上亲,踢走葛使君,登上锡平刺史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

程岚狠狠地叹气,被这些险恶的政治联姻弄得头疼,先有个程棠送给了樊家老爷,后又见冯宜被推进火坑。

命运,总是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程岚皱眉,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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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延阳丹(二更)

虽然冯宜和程岚处在各自的煎熬中无法自拔,但另一边,程岐倒是心大,和程衍分开后,她记得华府的南院有个秋千架子,昨日叫家仆在自己的汀兰水榭,借着二楼的栏台,也扎一个秋千。

索性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来回晃荡的时候有些危险,所有人都在忙活招待段贵妃一行人,也没来管她的日常作死。

在她荡来荡去,看的青黛心脏病都要犯了的时候,程衍还在不疾不徐的往西井亭走,手里还拿着那个死去的鹦鹉。

回去厢房,他随手交给辛夷,那人打开帕子一看,赫然是个尸骨未寒的畜生,吓得好悬扔了:“少爷,大宝怎么死了!”

程衍也心疼,但它和程岐一命换一命,说到底还是值得:“我知道你喜欢这个鹦鹉,改日再买只给你养。”

辛夷不敢气恼:“那少爷,这大宝的尸体怎么处理啊?总不能……总不能直接扔了或者给后厨吧,鹦鹉肉能好吃吗?”

程衍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辛夷就是这个毛病,从小跟着自程衍,那人养的宠物死了,辛夷首先想的就是吃。

譬如。

‘少爷,这猫肉发酸,还是得烤着吃。’

‘少爷,听说狗肉煸椒特别好吃。’

‘少爷,这蜈蚣……’

当然,程衍一次都没答应过,只是这次,他想了想:“先别说吃肉的事情,你先把它身上的羽毛全都摘下来,然后送去汀兰水榭。”

辛夷糊涂了:“岐姑娘要拿来做毽子吗?那得用鸡毛。”见程衍没答话,又嘟囔道,“咱家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爱玩上了,昨天还叫人在她的院里扎了秋千,今个儿又要踢键儿。”

程衍懒得和他解释,又忽的皱眉发问:“秋千?她的汀兰水榭可是建在碧湖的木榭台上,哪来的树给她扎秋千?”

辛夷道:“听陆二说,是挂在了二楼栏台下面。”

“活该摔死她丫的。”

程衍深呼了口气,又见白果进来道:“少爷,方才蒋小王爷身边的松云来了,说小王爷有事,今天不能来找您下棋了。”

程衍回身:“有事?说是什么事了吗?”

白果摇头:“不过连松云都没带着,估计不是外人能掺和的事。”

程衍没太在意,平静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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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而蓝,云白而稀,偶有冷风疾旋而过,拂动那人的衣摆。

“小王爷,您请吧。”

陈望引着蒋小王爷来到陈家内宅,两人停在那书房前,这里是陈家大爷的地盘,轻易不叫人进入,连门口都有护卫看守着。

陈望上前,敲了敲那书房的门:“大伯,我是望儿,小王爷来了。”

“请小王爷进来。”

里面传来那人厚重的声音,随即而开的是那书房的门,陈望礼数周到的让退三步,待蒋小王爷进去后,才吩咐门口的侍卫守好。

“小民给小王爷请安。”

这个书房里连窗户都没有,虽然点着烛火,却也昏暗无比,陈家大爷负手在那博古架前,身子健硕,显着人到中年的腹便。

蒋小王爷很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好像总是要闹鬼一样,他虽然奉皇命来取东西,但说到底心里还是膈应的,便道:“太子殿下有些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有些疲惫,所以叫我一个人来取那药。”

陈家大爷的五官掩在黑漆中,唯一双鹰眼亮的很:“太子殿下生在南方,那里气候湿软,自然不是北方比得了的,皇城养人,各个都身娇肉贵的,倒是辛苦小王爷,还要特地跑腿。”

蒋小王爷丝毫不吃他的奉承,他自幼丧父,担个王爷虚名,早就将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尝透了:“罢了,还是快将那药给我,这可是皇上要的东西,耽搁了,你我谁也付不了责任。”

陈家大爷淡笑:“小民知道,小王爷不必担心。”

说罢,他的手不知道在那博古架的后面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一阵不大不小的轰隆挪动声,那博古书架居然自己往左挪了不到一丈的位置,露出后面的一道窄窄帘门。

只是那帘门一露出来,不但响起了那珠穗的噼里啪啦之声,还有一道虽然香浓却略带奇怪的味道,如丝绸般险些将人推倒。

陈家大爷先行进去,蒋小王爷也没有犹豫的随后,徒留下陈望在帘门外守着,免得被人发觉。

大户人家的深宅哪个没有几间密室,这书房后藏着的,倒也没什么古怪之处,出去帘门以外的三道墙边,架满了药柜,每个抽屉的外面都贴着红纸,只是上面写的并不是中原人所说的汉语。

看来陈家谨慎,那写的不论是符号还是洋文,旁人都无从知晓。

陈家大爷沉稳的走到一架绛紫色药柜前,准确无误的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绒面的木盒,他掰开金制搭扣,有三颗枣红色的无味药丸静静的躺在里面,泛着令人深陷的光泽和魅力。

“小王爷,这是皇上索要的延阳丹,您请过目。”

蒋小王爷接过,皱眉质问:“今年只有三颗吗?”

“小王爷恕罪。”

陈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替他大伯解释道:“这延阳丹最重要的一味九霄花,父亲无能,今年和大伯也只从那泉眼里培育了三朵出来,所以也只能制出三颗。”

蒋小王爷并不领情,端详着那药丸:“太子和本王来时,皇上曾有过交代,五颗不许少,你们这不是成心叫我难做吗。”

陈望有些局促,还是陈家大爷解围道:“小王爷别恼,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民理解皇上欲求长生之心,可您也知道,那九霄花需要以人身肉体作为给养,可人死后,尸身却容易腐烂,今年也是试了近百人,才种出那三朵来。”

“近百人?”

蒋小王爷斜睨,陈望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看样子是那些尸体的名单,那人没接:“为何要记这些?”

陈望道:“小王爷不知,每一具拿来种花的尸体都要记下来,譬如张三不行,李四却种出花来,那李四的儿女或者孙辈,也就是与李四有血管关系的人,他们的身体,都更容易种出九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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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家,晾这边出了些状况,八千更可能承诺不了,暂时恢复四千,不过月底暴更还是会有的,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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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陈家(一更)

更新时间提前到每天十一点啦,想着大家午饭休息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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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说完,蒋小王爷依旧面无表情,在前者的讪笑中,他拿过那册子随意翻了翻,待最新一页,最上面的那个人名。

——荀彩儿。

蒋小王爷了然冷笑:“就知道那个失踪的荀彩儿,是被你们给弄走了,还扰的整个梁城鸡犬不宁,说什么红光现世,笑话。”

陈家大爷也平静的笑了:“小王爷不知道,今年能种出九霄花的三具尸身,有两具,都是荀家的人。”

“还有谁?”蒋小王爷问,“那荀掌柜还有其余儿女?”

陈望看了自家大伯一眼,这才道:“是荀掌柜早年嫁去昆州寿城的二妹,去年春天病死的,只是荀掌柜和她早不往来,所以二妹夫家那边也没递消息来锡平,看来也并没有将他二妹的死放在心上。”

陈家大爷点头,将那抽屉推回去:“本来是想用荀掌柜的尸体来培育九霄花,但听人说,这荀彩儿长得和姑姑很像,所以……”

“所以你们就在人家的大喜之日,将她杀死。”

蒋小王爷毫不留情的说着,顺手将那黑绒面的木盒关上,清脆的一声啪嗒,在这死寂的密室里异常的突兀。

陈望见状,不安的和大伯对视一眼,那人复又笑道:“小王爷教训的是,可咱们不都是为了皇上吗,比起皇上延年不老,死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您说是不是。”

蒋小王爷斜睨着他,并未再次表露什么态度和立场,只留下两个捉摸不透的冷笑,这才将那木盒放进袖兜,利落离开。

陈望要送,也被那人拒绝了,待书房的合门声响起,陈家大爷才收回那沟壑满脸上的笑,低沉道:“这个蒋小王爷。”

陈望回头看了几秒,也有些蔑然的勾笑:“不过一条狗。”

陈家大爷轻轻摇头,否决了自己侄子的看法:“别小瞧,虽然是一条狗,但忠主,那咬起人来可是疼着呢。”

陈望微微眯眼:“忠主?殊不知他的主子……”

“望儿。”

陈家大爷扔过去一道责备的目光,见陈望适时住口,提点道:“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记在心里就好,不必说出来,言多必失。”

陈望垂眸:“是。”

陈家大爷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思忖几秒,难得赞许道:“不过你做事很是稳妥,比你爹强了不知多少倍,就让他去程府,去试探一下那个疯子是不是开春通来的那个外人,都给我弄砸了。”

陈望没开口。

陈家大爷转身走去另一个药柜前,上下搜罗着那些抽屉,像在仔仔细细的找着什么:“只是这倒不急,急的是通来的那人的尸体。”

陈望问出心中疑惑:“大伯,您要那个做什么?”

陈家大爷闻言,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来:“刚说你聪明,这会儿脑袋又不灵光了。”轻捻胡须,“通天来的人,他们的尸身,在这个世界不会腐烂,正是可以用来种九霄花的最好肥料。”

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家大爷也倍显疲惫:“可别说今年开春通来的这个了,就是十五年前,第一次通来的那人,都毫无踪迹可寻呢。”

陈望出言安慰,那人抬手拒绝:“不提那个,只说皇上,北巡不过是来取药的借口,从前他是五年一北巡,如今这还三年不到,便又叫太子过来了,怕是……也快享福享到头了。”

陈望眼底一闪贪欲精光:“事到如今,那咱们可更得好好讨好那位太子殿下了。”

陈家大爷却谨慎道:“话不能说绝,你可别忘了,那段贵妃膝下还有个六皇子呢,听说明年也要封亲王了,眼下段贵妃在后宫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不到最后,就不知道鹿死谁手,两边都端着准没错。”

“望儿知道了。”

陈望说完想走,又听陈家大爷问起他堂哥,也就是陈家大爷和他发妻唐氏唯一的儿子,十九岁的陈宁。

这人自一生下来便被怪病缠身,据说是胎内骨骼发育的问题,也就是说,陈宁从睁开眼望见人世的一刻起,便要日日无间断的承受裂肤断骨之痛,而唐氏也因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

这会儿陈家大爷问起,陈望才道:“宁哥还是老样子,大伯您前些日子给调理的药,并没有见效,许是剂量不足的原因?”

“不是。”

陈家大爷眼底冰冷如铁,复又平和起来:“不管是什么药,剂量都要在可控范围内,更何况,宁儿身体孱弱,经不起折腾,我近来又研究出个新的方子,兴许有几分疗效,待会儿我写方子给你,你……”

一听大伯说又研究出了新的方子,陈望的瞳孔轻颤,脸上很隐秘的浮出些许恐惧和疲倦,却又很快消失,顺势接茬他的话。

“大伯放心。”

陈望很是熟练道:“望儿会用方子上面的二倍剂量去抓药,和从前一样熬好服下,待确定三日身体无恙后,再给宁哥服用。”

“好孩子。”陈家大爷欣慰的笑了笑,“不枉我疼你,也不枉你和宁儿的一片兄弟情深,连药苦都要一起品尝。”

他又拿出一张药方递给陈望,淡淡交代道:“这个方子,是我前些日子配好的,你去抓了喝了,兴许能缓解你体内余毒。”

陈望没接,反倒笑道:“罢了,多谢大伯费心,只是望儿体内的积毒怕是清除无望了,还是宁哥的身体要紧。”

说罢转身,却又听陈家大爷问道:“望儿,那羊肉羹的事情,程衍如何会知道里面有毒,是不是你透露给他的?”

陈望猛地站在原地,转头看着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刚想质问大伯为何不信自己,那人却摇头道:“罢了,你和程衍无深交,大伯本不该怀疑你的,是大伯失言了,左右姚家现在元气大伤,得罪了太子,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陈望停了几秒才应了,离开这里往二房所居的西院里走,他拿着药方的手攥紧拳头,眉间的冰冷似乎能提前降成冬天,呼吸渐重,逐渐的压抑着不忿。

“少爷。”

迎面小跑来一人,是陈望身边的随侍奴才明辉,陈望将手里的药方子递给他,那人接过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什么。

陈望额头的青筋也若隐若现。

明辉看着,心里难受至极。

又来。

又要让自家少爷试药。

给他儿子试药。

这么多年来,陈望不知道给陈宁试了多少的药,还要心甘情愿的一碗接着一碗,多少次的生死游离,险些叫那人见阎王。

若是喝了有效也就罢了,偏偏陈宁那个病秧子就是不见好,反倒让自家少爷也陷入那病痛的泥潭中,至今积毒缠身。

“少爷,您又要……”

不愿听明辉念道,陈望冰冷道:“抓了给我喝就是了。”

自家爹爹不争气,在这陈家就像程云杉在程家一般,可自己为了未来的前程,就只能世事都听大伯的话,不能拒绝。

只是,陈家大爷还是不肯全然信任他,一些重要的事情也含糊态度,明里暗里联系着太子和段贵妃,不肯表明选择。

“少爷。”

明辉只得咽下心酸,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个隆儿姑娘,方才奴才去给她送饭的时候,发现她打碎了茶杯,吞碎片死了。”

陈望脚步未停。

“再买新的,尸体拿去泉眼种九霄花。”

“是。”

。顶点

第107章 话里有话(二更)

虽然段贵妃来的这几日忙的众人团团转,但好在翌日傍晚就要和太子等人齐齐回宫,阖锡平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是能把这尊飞来横福的大佛给送走了。

不过按照规矩,葛使君再次下令撤收集市,以巨布遮巷口,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家门,直到贵妃几人的尊驾离开,才可正常生活。

不怪满梁城的老百姓背后骂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倒是舒坦了,吃喝玩乐旅旅游,倒是苦了他们,停了生意没钱就要饿肚子。

一大早的,青黛一边给程岐梳头一边抱怨。

那人问她,这丫头才不忿的说道:“姑娘不知道,奴前些日子在簪玉坊看到了个特别好看的百合珠花,正好兜里有点儿散碎银子,想买来着。”

程岐不解:“怎么?没买到?”

青黛起身给她理袖口,小脸挂满了不高兴:“我去了,可是簪玉坊的柳掌柜却说被别人给买走了,不卖给我。”

程岐照着镜子,漫不经心的说:“先来后到,你就别埋怨了。”

“怎么能不埋怨!”

青黛见自家姑娘胳膊肘往外拐,气的更狠了:“姑娘以为那珠花真是被柳掌柜卖出去了?”

程岐看着她:“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柳掌柜骗你了?”

青黛果然气坏了,给程岐戴耳坠都使着恨劲儿,疼的那人呲牙咧嘴的,她又赶紧心虚的小心翼翼:“可不是,柳掌柜头天骗我说那百合珠花卖出去了,可隔天,那珠花就跑太子妃身边那个伺候嬷嬷的头上去了。”

程岐噗嗤轻笑:“你别是看错了。”

“错不了。”青黛坚定道,“我青黛看东西记得最准,那百合珠花上面还绕了银线,一定是后修补的。”叹了口气,“本以为还能借着这个压压价的,现在什么都捞不到了。”

程岐没说话。

青黛背后嚼了嚼:“那个老嬷嬷也是的,自己多大年纪心里也没数,都是死鱼眼的年纪了,偏还往嫩了打扮,还是宫里出来的人呢,看东西眼皮子也那么浅,一个小珠花而已,也要和奴抢。”

程岐打开妆奁子,在那成堆的金银首饰里翻了翻:“你都说了,那不过是个小珠花罢了,生什么气,给你这个。”

青黛定睛一看,原是程岐赏了自己一支碧玉钗,吓得赶紧接过塞回那妆奁里:“姑娘可不敢,您可别吓唬奴了。”

程岐不在乎:“我又不喜欢,赏你怎么了?”

青黛固执摇头:“那也不行,这主子赏奴才也是有讲究的,姑娘难不成忘了,太廉价的不行,太金贵的也不行,姑娘若是真的心疼奴,出去逛街有好看的珠花,给奴买了就是了。”

程岐失笑,忽见南烛上来,说段贵妃又宣她说话,青黛听着,小脸绷的又不高兴,小声说这都是第四次了。

这些天,段贵妃只要一有空就叫程岐过去说话,虽是闲聊,但话里话外总是能说的云山雾罩,把程岐绕晕。

偏偏段贵妃不说明白的同时,她又不能直白的问,谁让自己只是个中选秀女,人家是贵妃主子呢,罢了罢了,抓紧收拾便去了。

进去正厅,段贵妃依旧被香气缭绕,宽阔的锦袍下,露出的白皙臂肘内窝着一只田园猫,那是倭国贡来的,白家老爷送的。

“岐姑娘要不要抱一抱这猫,福娃可是乖巧的很。”她道。

“福娃?”

程岐讪笑,一边违心的夸赞贵妃名字起的好,和08年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撞名,一边道:“多谢贵妃抬举,只是我怕猫。”

这是真的,程岐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那院角围栏破了,跑进只来野猫给她抓伤了,这具身子没有,但原来身子的右胳膊上,还有两道很明显的抓痕,自此就对猫避而远之。

结果段贵妃听到这句话,突然抬头看她,眼神是审视的,看的程岐坐立难安,难不成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这古代人说话都绵里藏针,十分不直白,偏偏自己又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会不会是因为段贵妃刚说了喜欢猫,而自己又说了不喜欢,和她唱反调,那人就小肚鸡肠的生气了?

可别忘了,她本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下马威才来省亲的。

“岐姑娘。”

经过漫长死寂的十几秒后,段贵妃才开口解了她心宽:“你说你不喜欢猫?可本宫记得,开春你去上京参选的时候,还特别喜欢的摸了太后养的那只暹罗猫,你忘了?”

程岐一愣,在脑海里搜罗着,依稀倒还真有点儿印象,不过这会儿她稳下心绪,随意搪塞道:“太后面前,不敢失宜。”

段贵妃突然轻笑,她的笑声尖尖的,像刀刃般划过程岐头皮,她握紧纱袖里的手,心说今天的会晤什么时候结束了。

怪不得冯瑟也说不想入宫,要是余生都要和这样一个摸不清堪看透的女人直播宫斗,怕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不喜欢就不喜欢。”

段贵妃把那田园猫交给朱总管抱着,拄着下巴,身形斜靠在那罗汉床上,倒是比那猫还慵懒三分,丝毫不像是生养过的样子。

“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

她道:“别说是你不喜欢摸,就算即刻打死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临出宫时,答应过本宫什么?”

程岐又被难住了,这些日子她就在想,段贵妃这样不依不饶,会不会是选秀时得罪她了,但想破头皮也没有头绪。

“娘娘。”

程岐只得实话实说:“我伤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是吗?”

段贵妃笑了:“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了,是真伤了头,还是岐姑娘想演一出装疯卖傻的戏,给本宫看?”

程岐神色逐渐谨慎,听段贵妃话里的意思,自己和这女人不但结了梁子,好像还是个又粗又长的梁子。

她对视着那人的凤眸,决心就算是绞尽脑汁也要把答应过段贵妃的事给想起来不可,谁知刚要开口,那人却叫朱总管送客。

程岐松口气,起身准备行礼,段贵妃却道:“你弟弟太衡,今年也十二岁了吧,本宫没记错,再有三年,他就该去上京,任职皇上许给你们程家的大理寺正了吧?”

程岐下意识的点头。

段贵妃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随口一说罢了,姑娘好好养着自己的脸吧,皇上可喜欢的紧呢,明年入宫,而后程岱入京,姐弟二人在上京也有个照顾,本宫也会好好照顾你们姐弟的。”

程岐心里发虚,毫无笑意的呢喃道:“多谢贵妃娘娘。”

而待她走后,段贵妃揉着山根道:“说起来,蒙山还没消息吗?”

一直作壁上观的谢姑姑颔首:“还没有。”

段贵妃不悦:“不过是叫他来结果了那小贱人的性命,可现在倒好了,人家还好端端的站在本宫面前,他人却不见了。”

谢姑姑无奈垂眸:“娘娘别急。”

段贵妃想着方才装傻充愣的很成功的程岐,冷冷道:“明年年末她就要入宫了,本宫不急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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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金镯子(一更)

将至傍晚,段贵妃的尊驾终于准备启程,一行人礼送,而段贵妃玉足途经程姝身畔,又亲昵的拉住她的手,笑眼眯眯。

季氏在旁边看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深情,在场可都看着呢,自家姑娘屡屡得贵妃赏脸,这是多么大的荣光啊

到时候传出去的话再添点儿油加点儿醋的爆炒,指不定程姝的闺名,能力压那冯宜一头。

只是她高兴了,程姝却心乱如麻了。

贵妃走过来的时候,她周遭的人就全识趣儿的让开了,那人握着她的手,将自己腕上的一枚精雕的玉镯子推过来,笑道:“赏给玉儿姑娘的。”

四周没人敢说话,寂静中,程姝听到那金镯子里的沙沙响动,知道里面有东西,脸色为难:“贵妃娘娘。”

段贵妃仍是盈盈的笑着,攥着她的手却越来越使劲,话里有话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程姝却一清二楚。

“玉儿姑娘。”

段贵妃放低声音:“有好就接着,准没错的,这镯子你不要,有的是人挤破头想得到。”猛地冷下脸,声音细微,“程姝,本宫说过的话你最好牢牢记住,你若做不好,别怪本宫不抬举你,你要知道,不论是太子的榻侧还是六皇子的枕边,从来都不缺如花似玉的女人。”

说罢,捻起个沉香贴片垫在舌下,转头欲离。

“贵妃娘娘。”

将要迈门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程岐的声音。

段贵妃停步回头。

她这些天总找程岐说话,那人难得主动搭茬挽留。

“贵妃娘娘留步。”

程岐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得很是清秀俏丽,一对桃花眼含着汪汪的春水,看得人心神荡漾的。

段贵妃轻颔首,示意她有话就说。

那人道了一句贵妃娘娘,便笑眯眯的递上一物:“娘娘,您此来锡平一趟实在我程家荣光,还这样照顾我,便想着送您些礼物,可我知道您身处四妃之首,天南海北的好东西见了个遍,所以才亲手粘了个点翠,算是礼轻情意重。”

段贵妃淡笑垂眸,却又瞬间敛回笑意,抬眼和程岐对视,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句话没说便面无表情的走了。

朱总管也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

众人见状疑惑,同看向程岐,看向她的手里。

那是一支点翠不错,却是用的鹦鹉羽毛,斑斓五彩好看的。

段贵妃不喜欢点翠?

嫌弃不名贵?

怎的程岐还一脸平静的样子,被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脸子,居然还有心气儿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多丢人啊。

那人回头,挑眉摆弄着手里的点翠,抬头时,刚好和同样知道内情的程衍目光相撞。

那人眼底含笑,没多做表情。

倒是默契。

程衍头天把鹦鹉羽毛送过去,程岐转天就用它做了一个点翠出来。

不是表忠心,献殷情。

程岐将那支点翠递给青黛,深呼了口气,刚才送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不知道段贵妃看到后,会是什么态度。

但不管是什么态度,程岐心里清楚,点翠必须要送,无论如何也得让段贵妃知道,自己并不是随意揉捏的豆腐。

一味的委曲求全明哲保身,只会让对手气焰更加嚣张,并且还会更瞧不起自己的那副伏小做低的样子。

倒不如偶尔反弹,才能叫她刮目相看的同时,不敢轻易突兀的再次下手。

反正现在不交手,等入宫了,也会针锋相对的。

程家女为后。

就冲这五个字,以后的境地也是险而又险啊。

待贵妃尊驾远去后,是葛使君带头松了口气,众人环视轻笑,也是为这些日子的疲惫报个屈,可算把这三位活祖宗送走了。

季氏赶紧拨开众人去找程姝,想要问问段贵妃都说什么了,在看到那枚金镯子之后,一把夺过来故意扬声道:“哎呦呦,这是贵妃主子新赏给你的镯子?还真是好看,玉儿你可得收好了,这可是贵妃主子赏的啊,你可真给娘长脸!”

她这么一嚷嚷,众人果然纷纷注目过去。

程云夺有些闷火,他还真不喜欢季氏这般张扬,内敛些,谦逊些,总没好处。

更何况葛使君和韩岄还在,这般大肆炫耀,岂非是在给人家上眼药故意给他们不痛快吗?

这个季邰平,程云夺越想越看不上,觉得她轻浮没脑子,只得赶在葛使君没怎么注意之时,和二哥亲自送他们离开。

季氏在院里明着显摆,有愿意捧臭脚的奉承了几句,剩下的不论是嫉妒还是旁的,都不置一词。

程岐也看到了,方才季氏举的老高,生怕大家看不到,那是一枚雕花的金镯子,里面好像还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看样子还有些重量,挺粗挺亮的,怕是值不少钱。

“看什么呢?”

程衍瞧着:“你喜欢那个金镯子?”

程岱老远也挤过来,冰冷的扔了一句:“别眼皮子那么浅。”

“哎?”

程岐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有些迷糊,自己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罢了,什么时候表现出喜欢的态度了,莫名其妙的。

不过方才那两兄弟的话,被耳尖的季氏听到了,连程岐都羡慕嫉妒的好货色,段贵妃给了程姝,她美的眼睛都开花了。

这几天段贵妃总是找程岐,听说两人聊得特别开心火热,季氏一个劲儿的催促程姝过去请安,也凑凑热闹混个脸熟,那人却始终死拧着不肯,她本来要发火,可看今日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程岐亲手做的礼物都没要,贵妃看来还是厌了。

程家在绥北四州还是挺有分量的,又是开国望族,就算势力不比当年却也不容小觑,太子和贵妃想要拉拢,就得高看他们三房。

“玉儿。”

季氏仍然处于激动中:“快和娘说说,刚才贵妃主子偷摸和你说些什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关于六皇子的事情?”

程姝不皱眉,却绷着脸不高兴:“娘,没什么。”

季氏不依不饶:“你个臭丫头,和娘还藏着掖着,贵妃连这么好的镯子都赏你了,肯定和你说了些什么,快告诉娘。”

“娘!”

程姝难得落脾气,见众人再次疑惑的注目而来,夺过季氏手里面的金镯子,由檀香扶着回去休息了。

季氏被自己女儿驳了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的提裙跟上,却正好和赶来伺候程岚的沈鹿撞个满怀。

那丫头哎呦一声倒地,被季氏连连骂了两句,有些不快的拍打着站起来。

程岚问有无伤到,沈鹿摇了摇头,伺候他回西井亭休息。

那人每夜都要泡药浴,浴房里,沈鹿在屏风外面帮他叠着衣服,可巧不巧,她就那样轻轻一抖落,掉出来冯宜留下的那枚荷包。

沈鹿眼前一亮,忙拾在手里,心说程岚你个大骗子,当日还骗我说自己没有随佩的香囊,那这个荷包是怎么回事?

瞧着这荷包做工精细如发,上面的木兰花绣样栩栩如生,好像那香味即刻要飘出来似的,以沈鹿的眼力,心说得值不少钱,和冯宜给的那枚白玉镯不相上下啊。

她正要问程岚这荷包是哪里来的,却觉得不对,她这样玩闹似的背着师父卖身进侯府伺候程岚,程岚的贴身东西,她虽没清点过,但这枚荷包绝对是没见过的。

沈鹿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和程岚说了一声,出去叫来在院里洒扫的忍冬,在门口把荷包给他看,问他哪儿来的。

忍冬看了看,也摇头说不认识,等沈鹿想要回房的时候,他却猛然醍醐灌顶,叫住道:“阿瑶你等下,这个荷包我不认识,但这个针法我倒是略有眉目。”

沈鹿自然不懂女红这些,就听忍冬分析道:“这个荷包我没看错的话,好像勾的飞翅针法,你瞧这块这块和这块,准没错。”眼珠滴溜一转,醒悟过来笑道,“我知道了,这个荷包啊,定是冯家的宜姑娘给咱家少爷的。”

一听到冯宜的名字,沈鹿便撇弃小嘴来:“为什么?”

忍冬笑了笑:“这飞翅针法都快失传了,连咱们分缎坊的荣婶子都不会,只听说冯宜早些年和一个宫里的老嬷嬷学过。”指了指身后的房门,“不信你去问咱家少爷,咱俩赌三钱儿。”

“谁和你赌。”

沈鹿不快的打开他的手,脚步灵巧的往院门口走:“你快进去伺候少爷吧,我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

这丫头性格古灵精怪,又会点儿飞檐走壁的功夫,程岚平日都不怎么管,忍冬更不会拦,只得道:“好,我的小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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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原是在逃的罪犯(二更)

“哎?阿瑶你这么晚还要出门去啊?”

东院角门的守夜家厮瞧见沈鹿,笑着问道:“阿瑶,听说沈捕头最近奉葛使君的命令夜巡的很是勤劳,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出门,也太摆眼了,小心被查,这夜黑风高的,被抓走了都没人知道。”

沈鹿笑得灿烂:“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你快些吧,子时全府都要下钥的。”

家厮交代完,沈鹿点头应了,脚步飞快的出了角门拐出巷口跑上了黑漆漆的街道,因着太子和贵妃的事情,近来宵禁的严。

望着那素来盛明欢愉,喧嚣繁华的街楼此刻空荡无人,黑乎乎的只有门楼前的红灯笼暗暗的亮着,沈鹿裹了裹衣服,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便贴着墙根走,准备去关庄街的典当楼,那里十二个时辰营业。

不过还真如那家厮所说,这一路去关庄街,就接连遇到了两拨巡逻的捕快,好在沈鹿机警,都顺利的绕了过去。

好容易到了典当楼前,那里楼前的幡子被秋风吹的猎猎响,沈鹿抖了抖身上的冷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伴随着门框上的接客铃铛声响起,那柜台前的徐掌柜转醒,虽然这典当楼全天营业,但这大晚上的,也没几个出门的。

徐掌柜这会儿正趴在柜台上眯觉,闻声抬头,见到又是那程岚身边的小婢子沈鹿,揉着惺忪的眼笑道:“姑娘又来了,这次又要当什么东西换钱儿花啊?”

沈鹿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递过去给他看,徐掌柜接过,一打眼就看出这个荷包和她从前当的那些不一样,便多问了几句。

沈鹿抬眼,心说冯宜的这个荷包还真是下了血本,听徐掌柜嘟嘟南的说着,她才知道这荷包至少值三两多银子。

不过都一样,果断当掉。

“我说姑娘,你这个荷包到底是哪儿来的?”

徐掌柜谨慎的抬眼,他这里虽然是子承父业的典当楼,但他爹从小就教给他,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收,也不是什么都行都能卖。

沈鹿平日里来当的那些香囊啊,挂件儿啊,都不是什么太值钱儿的物件儿,说是主子赏的,或是主子扔了不要的,当了也就当了,可今天这个荷包,面料就是蜀绣,瞧这针脚,也稀罕的很。

这丫头三番五头就来当东西换钱,看样子是个拮据缺钱的,这个荷包指不定是她穷极了偷来的,徐掌柜一时半会没答应。

沈鹿瞧着,笑嘻嘻的三番催促:“徐掌柜,你就别多想了,这是我们家少爷赏的,你快给我当了吧,我好拿回家给爹娘啊。”

徐掌柜抬头:“都卖身给程家了,还缺钱花?”

沈鹿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一对大眼睛泛出些可怜来:“掌柜的你也知道,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谁愿意把女儿卖去奴隶所,从良民改成贱籍啊,平日里的月例……如今是三房当家,三夫人发放时也多有苛待长房的奴才,我得了也是零星半点儿,全交给家里也还不够,偶尔有岚少爷的赏,便当了再换钱给家里。”

她说着,眼眶越来越红,好像真受了老大的委屈:“前几日段贵妃和太子殿下莅临,岚少爷高兴就赏了我个好的,我这才急着来你这换钱拿回家里,好掌柜,你就给我换了吧。”

徐掌柜被她弄得没办法,又受不住沈鹿那眼里的莹莹泪花,只得软下心肠来,道:“好吧,不过程家那边来人问,我可不帮你保密。”

沈鹿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多谢掌柜。”

徐掌柜这才收了荷包,给了她三两银子,目送这丫头离开。

而前脚沈鹿离开的铃铛声刚响起,就又有人进来,听着那铃铛声没完没了,徐掌柜疲倦的回头,心说今晚的生意怎么这么热闹。

“方才那女孩儿当了什么。”

来人到也利落:“我买了。”

徐掌柜看清后,笑道:“原是姑娘啊。”又有些为难,“可是那物件儿等卖出也有个期限,要不您……过几日再来?”

“她不会回来赎了。”

来人坚定道:“卖给我。”

徐掌柜没办法,只得把那刚收起来的荷包再递出去:“罢了,反正你们都是程家的人,等那人再来赎,便去找你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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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鹿悠哉的靠墙走在回府的路上,手里那一包沉甸甸的散碎银子抛上又抛下,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再一个高抛——

谁知半路头上杀出一根木拐杖,给那包银子给轻松截走了。

“哎?”

沈鹿一愣,随即看向右边的高耸墙头,旋即了然笑道:“就知道是您来找我了。”重新把手抬出来,“快把银子还给我。”

话音刚路,那东西果然又落回了掌心,银子却少了一半还多,墙头上的那人露出些身子来,裹着黑袍,操着一口浓重的海康口音。

“那个姓段的贵妃和东宫那位一来,锡平这边的宵禁严了太多,那姓沈的捕头也疯了似的巡查,师父最近要去武山那边躲一躲风声。”

伸出那褐木拐杖点了点沈鹿的头顶,那人又往出探了些身子:“我说你个臭丫头,竟敢背着师父卖身进奴隶所,还跑到程家,巴巴的给那根病秧子当牛做马,要不是师父那个什么,昨天去花楼……不小心扭伤了大胯,非得下来踢你个十八路谭腿。”

沈鹿咯咯一笑:“看来前些日子的烤羊腰实在没白吃。”

那人也笑了:“我说你啊,在他们程家的国公府混了小半年了,还没玩够?要不然这次和师父一起去武山吧,也稳妥些。”

沈鹿握了握手里的银子包,又想了想程岚,摇头道:“我还没玩够呢,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多的吓人,成天端着摆着的,你背后念叨我两句,我背后嘀咕你两句的,可有意思了,师父您就放心吧,等我腻了自然就会去武山找您的。”

她说着,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师父,听说那葛使君吩咐锡平九城的各位太守,命他们广下海捕文书,正抓咱们两个呢。”

“无妨。”

那人顺手扔给她一物,沈鹿接过打开一看,原是一张被撕下来的告示,正是她嘴里刚才说的那个海捕文书,已经有些泛黄旧了。

沈鹿识字不多,也看不清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罗列的罪行,只看到上面自己和师父的画像,撇嘴道:“什么啊,师父这画的倒像,我这个怎么像个男孩子一样,简直是太丑了。”叹了口气,“师父,我当时就说,不要去偷葛使君府里的那枚青玉猪雕,那是皇上赐给十四州每个刺史的要物,咱们偷了也倒卖不出去,还被葛使君追打到底,瞧瞧瞧瞧,这海捕文书就差这梁城还没贴了。”

“别挑三拣四了,不像还不好吗,你瞧师父这个,描摹出为师的八九分英俊,给为师添了多少麻烦。”

那人恬不知耻的说道:“这国公府大得很,你一个小芝麻粒儿藏在里面到也比和我东奔西跑安全,罢了,你快回去吧,师父走了。”

说罢,头顶一阵劲风袭过,自称沈鹿师父的那人已经消失了,她四处又瞧了瞧,这才谨慎的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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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程·搅屎棍子·珮(一更)

上一章那个‘总没好处’,我看了半分多钟才反应过来,已经改好‘总没坏处’了,hahah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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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友轩的卧房里,程珮轻嘶一声,一把推开旁边细心给自己蓖发的婢子素槐,眉头皱的刁钻:“瞧你这笨手爪子!疼死我了!”

素槐忙跪在地上请罪,程珮本来还想骂她两句,却在面前的妆奁的明镜上看到进来的桑叶,这才缓和了脸色,叫素槐下去。

“多……多谢姑娘饶恕。”

素槐起身往出走,战战兢兢路过桑叶身边的时候,那人狠拧了她一把,低低的骂道:“笨嘴拙舌的东西,成日除了碍眼,就知道惹珮姑娘生气,还不快滚出去,以后在院里伺候,不许进屋。”

素槐低呼一声,又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忍下委屈,噙着眼泪道了一声奴知道了,然后才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程珮看在眼里,厌弃道:“真是烦死我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不知道玉儿姐为何要塞给我,在这三友轩伺候。”

桑叶接过篦子,熟练的帮她梳头:“姑娘别气,不管怎么说,那素槐都是玉儿姑娘拨来的,您就算不喜欢,也得用着啊。”

“我知道。”

程珮冷淡道:“爹巴结着三叔过日子,我就得多攀着玉儿姐,这么多年她只顾着程岐那个废物,不正眼看我,如今好容易搭言,还赏了个我婢子,我当然得欣喜的受着。”

桑叶也道:“是啊,也是委屈姑娘了。”不快撇嘴,“就说那件海蓝色的雪茉花宽袖袍裙,玉儿姑娘也是穿破了那衣角,才想着送给姑娘的,偏偏姑娘还是欢喜的穿着,穿给她看。”

程珮道:“有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就什么都没有了。”拿起新买的耳坠比了比,“再者说了,那衣服虽然破了,可那外料和里子却是极品的,不知当时花了三房多少钱,更何况分缎坊的荣婶子也是好手艺,补得比从前还好看三分,你没瞧见吗?”

桑叶不解:“奴瞧见什么?”

程珮得意洋洋的笑着:“记得我前些日子,穿着那件衣服在蘅芜院用早膳的时候,那程岐盯着我的衣服看个没完。”

桑叶闻言偷笑:“可不是,怕羡慕极了吧。”

程珮看了一眼镜中的桑叶,冷笑道:“凭她程岐有多尊贵,左右大伯死了多年,家业又在三房手里,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桑叶也道:“可不是,而且奴瞧着,这次贵妃主子来,八成就是来打压长房那位的,还连连抬举玉儿姑娘,就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姐妹情深,能不能扛过这一遭啊。”

扶着程珮坐回帐床上,桑叶又压低声音道:“姑娘,方才东院角门的小厮来找奴,说那个沈鹿又出府去了,奴记着您的吩咐,匆忙跟了出去,竟跟去了关庄街的典当楼。”

“典当楼?怎么不去咱们程家的九鼎当行?”

程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桑叶将冯宜的那个荷包恭敬递过去:“就是这个,听那典当楼的徐掌柜的说,当了她三两银子,奴用一个镯子给换回来了。”

程珮上眼一看,就猜出这其中的八九分,她摆弄着荷包,从这钩针的飞翅针法便知道是冯宜亲手做的,只是没想到程岚装模作样的收下了,却没当回事,还被沈鹿拿出去当了,真是可笑。

程珮想了想,把荷包递回去道:“桑叶,你们这些宅府的婢子想必私下走动的勤,你想办法,把这个荷包交给冯宜。”

冯宜?

桑叶虽然不明白程珮的意图,但为奴为忠,立刻道:“姑娘大可放心,奴和伺候冯宜的葵儿认识,绝对没问题的。”

“还有,那个素槐。”

程珮道:“毕竟是玉儿姐拨来的人,你骂两句也就罢了,仍叫她在屋里伺候也就是了。”听说桑叶是用自己镯子换的那个荷包,便在妆奁里捡了一个不喜欢的赏给她。

那镯子金贵,桑叶喜不自胜的收下:“奴知道了,奴这就去办。”

程珮颔首,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梦里面,她看着程岐吃饭咬舌头喝水直塞牙走路平地摔梳头变斑秃打喷嚏掉下巴吃糖饼烫后脑勺儿……





又是一轮七天过去,程岐从朱雀楼回来,刚由阿桥下了马车,她便瞧见通分缎坊的那条街口渺无人烟,心说不对啊,自从冯宜帮忙带货之后,分缎坊的生意应该起死回生了。

就算冯宜的热度下去了,也不该这么冷清,再加上这次回府只是阿桥一个人来接的,程衍没来,她有些不放心的过去看看。

等到了分缎坊,老远就瞧见荣婶和众绣娘坐在门框前嗑瓜子,程岐好笑的问道:“荣婶子?今日怎么这般得空?”

荣婶子见到程岐,连忙拍打着衣服起身,叫众绣娘散开,一脸愁容的说道:“姑娘回来了,这外头风冷,快进来说话。”

程岐进去,瞧着剩下的那几摞厚缎堆在角落里,疑惑道:“程衍不是说很快就能清仓吗?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荣婶为难道:“姑娘啊,您在那朱雀楼不闻窗外事,可不知道这梁城炸了锅了。”叹了口气,“本来这厚缎能清仓的,谁知道司马府那边露了消息出来,说冯宜姑娘穿了咱家的厚缎,染了瞒身的红疹子出来,这下算是点了火,谁也不来买了。”

“都不买了?”

程岐这么说,还是有些吃惊冯宜在锡平的巨大影响力。

荣婶邪乎道:“可不是呢,不但不来买了,还偶有来退货的,要不是咱们程家到底势大,这就要闹起来了。”

“姐。”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荣婶抬头,忙道:“太衡少爷。”

程岐回身,瞧着面无表情的那人,虽然才七天不见,程岱却好像又清瘦了,整个人憔悴不说,眼底也有着明显的乌青,看来也是被这急转直下的生意弄得吃睡不安。

程岐无奈,要是程岱都急成这样了,那程衍该什么样,那人若是长房亲生的还好,偏偏是从山华府过继来的,又肩负着和三房夺家抢业的重担,压力必然如泰山般。

“姐,跟我回家。”

程岱说完转身,程岐也赶紧跟上,回国公府的路上,前者揉了揉酸涩的山根:“姐,荣婶都和你说了?”

程岐点头,又疑惑道:“那个冯宜不是喜欢大哥吗?怎么会突然厌弃那厚缎?想必就算出了红疹子,也该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忍下,居然还把消息闹了出来,置咱家分缎坊的生意于死地。”

一双桃花眼猛地眯起来,谨慎道:“会不会是二房和三房胡编滥造出来的流言,就是不想厚缎清仓,依照承诺让程衍接手缎庄?”

程岱果然累坏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知道,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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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这不公平(二更)

回去国公府后,程岱先带程岐去了北院,后者疑惑道:“来找三叔做什么?还不快叫大哥和程衍他们来,商量一下分缎坊的事。”

程岱面无表情:“分缎坊的生意一落千丈,二叔和三叔正在借题发挥责备宗玉哥呢,我和大哥说不上话,姐你快去。”

程岐立刻皱起眉头,等到了畅音阁的院里,她碰到了刚从新远回来的盛叔,因着顾老爷子的原墓被盛夏那几日水淹了,他帮着顾杭处理了一下迁坟的事宜。

“盛叔。”

程岐道了一声:“这一趟可是辛苦你了,新远那边怎么样了?我外祖的棺椁可妥善安置了?可有和我娘说一声。”

盛叔颔首:“姑娘放心,新远那边一切安稳,奴才和渡也少爷给老爷子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已经妥善葬了,至于大夫人那边我也去通禀了,还听冬青说,夫人近来精神不少,也能多多进食了。”

程岐放心,知道自己记起来的那个治疗抑郁症的药没错,又听盛叔说道:“不管怎么说,入宫之前,姑娘还是得挑个时间和两位少爷他们去新远一趟,应有的孝道还是得有的。”

“知道。”

程岐虽说点头应了,但心里却道绝对不走,眼下这种情况,七庄生意争抢的你死我活,别说一走就要一两月,就是一两天都不行。

“盛叔。”

程岐看了看不远处的正房门,那门窗被关得严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是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糟乱声,看样子吵得厉害。

“里面怎么回事?”她问。

“还能做什么。”

盛叔脸色不是很好:“分缎坊的生意突然砸了锅,而裕兴鱼行那边因着天冷鱼获较少,还等着分缎坊这一批银子下来,置办葛使君交代的放生鲤鱼的鱼苗。”无奈攥拳,“可怜宗玉少爷了,冯宜姑娘一句话就让他这些日子的所有努力化为云烟,眼下二老爷和三老爷借题发挥,里外里又提起香坊枚令的事情,怕是要收回。”

程岐眉眼凌厉:“收回?”微扬下巴,“当时和舅舅说好的,三万两银子拨过来,就让程衍上香坊,如今要反悔?”

见程岐这么说,盛叔也意识到这女孩和从前的不同之处,只是怕她脾气太暴将事情愈演愈烈,便嘱咐道:“姑娘压压火,还是体谅宗玉少爷要紧,您若是进去掺和着吵,实是让他为难。”

程岐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罢,她提裙推门进去,还不等转身,就听里面传来程云杉痛心疾首的怒骂:“程宗玉!你还敢和我顶嘴!”

然后是郑氏的焦急中和:“老爷您千万息怒,宗玉啊,快给你二叔说说,分缎坊的事情好商量,银子丢了不算丢,别伤了叔侄和气。”

“谁和他是叔侄!”

程云杉看来是真气坏了,竟然口不择言道:“一个山华府过继来的外姓人!就知道他不把程家的生意放在心上!老三你瞧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分缎坊的生意到底赔在他手里了!放生鱼的事情葛使君那边催的有多急!你不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终于传来程衍的声音,短短三个字,便缠满了疲惫。

“你知道你还给我捅这么大个窟窿!”

程云杉见程衍不再顶嘴,气焰更盛,不依不饶:“当初我和你千叮咛万嘱咐,把生意的成与否拴在那冯家小蹄子的身上,根本就是不稳妥,可你倒好,和程岐程岱一合计,就一意孤行!现在呢!”

“二叔您别气,分缎坊那边的烂摊子,我会收拾干净。”

“收拾干净?!”

程云杉气极反笑,满嘴都是讽刺:“你拿什么收拾干净!你三叔就等着这批银子买鱼苗!我也和你提过这件事!你现在……让你二叔我的脸都丢尽了!这不光是分缎坊要倒闭的问题,现在这个缺,连着缎庄都周转不开了!”

“要不是二叔您执意将分缎坊的银子提前支出去,就算剩下的厚缎卖不出去,也不会出现这个缺了。”程衍冷淡道。

“还是我的错了!”

程云杉越说声越大:“谁知道段贵妃突然要来锡平省他娘的什么狗屁亲!要不然的话!我和你三叔能急着从这七庄往外抽钱吗!现在还赖上我了!你就是这么进益的吗!”

“好了二哥。”

久未开口的程云夺冷淡道:“宗玉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分缎坊的生意说小不大不大,他运作不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宗玉啊。”

果不其然,被盛叔说中了,程云夺提起了枚令的事情。

“这分缎坊的窟窿三叔可以帮你先搪塞住,只是你看,光一个分缎坊的生意你尚且自顾不暇,更何况是更大的香坊呢,我也和母亲提过了,你现在正是念书的年纪,明年开春还要抽空去学府,更是难以兼顾,不如香坊那边还是先叫三叔帮忙看顾着,等你抽身了,再给你也不迟。”

程衍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响起程云夺的淡笑:“这就对了啊,不是三叔为难你,不守信用,而是大哥留下的这七庄生意实是太劳心伤神了,可别累坏了你。”

程衍始终垂低眼眸,被逼无奈之下,交出手里的枚令。

这倒不是向三房低头妥协,而是权宜之计,以如今的情况看,就算顾杭从新远赶来给他撑腰,面对这次失策,怕也是无从下口。

更何况,他要做的不止是和三房争锋,更是保护这七庄生意,总不能抢夺的腥风血雨,最后鱼死网破,闹得两头皆空。

他现在被过继来国公府还不到半年,能顺利拿回分缎坊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缎庄也指日可待。

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适当的松松手,先叫缎庄的生意缓和回来,还能松懈一下二房和三房。

毕竟前些日子顾杭来,生抢缎庄,把他们刺激坏了。

只是在陆二要接过那枚令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柔夷纤手截胡,原是被程岐抢了过去,那人桃花眼瞪起:“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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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吃相不要太难看(月票5+)

眼看着程岐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方才还在座位上言之凿凿,以叔叔的身份压榨程衍的程云杉一愣。

他下意识的握住圈椅扶手,往上不安的抬了抬屁股,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云夺。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见到程岐就觉得发毛,这丫头自打开春上吊之后,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胡搅蛮缠又有暴力倾向的很。

这一句不公平喊出来,明显又是来搅局的。

“沙漠,你回来了,可去蘅芜院给祖母请过安了?”程云夺问道。

程岐充耳不闻,直戳重点道:“三叔,这不公平。”她举着手里的枚令,回头看了一眼程衍,微微怔住。

果不其然,听这人方才说话就有气无力,这一上眼瞧,神色也倍显倦怠和无奈,到底是继子,就算有想法也没什么话语权。

长子程岚无能,幼子程岱还小,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因着分缎坊生意砸锅的事情,程衍不知道受了多少挤兑和责骂。

“二叔。”

程岐将枚令收回袖中,意思很明显是不给了:“你方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不是当小辈的不知礼数,而是二叔你扪心自问,本来就生意平淡的缎庄,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程云杉本身有些心虚,转头过去,一副我是长辈我有理的样子。

“二叔。”程岐冷漠道,“你还好意思说一意孤行,当初要不是你的一意孤行,进了那么多厚缎,缎庄亏不了那么多,而程衍,正是因为他当时的一意孤行,才叫分缎坊的货卖出去五分之三,明明是在帮你擦屁股,你非但不领情,还要责备他!”

“沙漠,不许和你二叔这样讲话。”

郑氏无奈,叫她别这样,虽然生意场上的事情,她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没权利也没头脑管,但府宅里的规矩,她总是要维护着,更要维护自家夫君在小辈面前的威严。

程岐冷笑:“二婶,我并未无礼,而是在讲理。”拉过程衍,“那一批厚缎压了整整两年多,二叔没有办法,也没有想办法,如今程衍靠着冯宜的名声卖出去那么多,这就是功劳。”

转头又看程云夺,程岐底气十足:“更何况两位叔叔,不管是如今独自经营这七庄生意,还是从前给我爹旁佐,生意场上,有得就有失,更何况,不过是区区一千多两罢了。”

“区区一千多两?”

程云杉瞪眼:“沙漠,这话可好说,银子却不好赚。”

程岐丝毫不惧道:“二叔,此次段贵妃和太子殿下莅临锡平,咱们这七庄账上,听说花了足足四十余万两银子,却也没见吃力,那怎么分缎坊还没亏银子,只是压货未出,你便如此火烧眉毛了呢?”

程云杉被噎了一句,讪然的左右看了看,这才道:“沙漠,正是因为前段时间开销巨大,所以现在才能省就省啊。”

“要省,也不该从分缎坊抽钱。”

程岐头脑清晰,就抓着紧要点说话:“缎庄尚且淡季,更何况是入不敷出的分缎坊,要抽钱,也该是利润最多的药坊和鱼行,我相信凭着两位叔叔的头脑,挪出来一千两置办鱼苗,很快就能赚回来。”

神色蔑然的理袖,她继而冰冷道:“沙漠虽小,不太清楚那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却明了。”

程岐对视程云夺,语气愈发坚定:“遇事,少说多做。”再看有些狡辩不支的程云杉,“更别说,去故意为难一个晚辈,失了作为长辈的宽容和尊严。”

“小岐。”

程衍久久开口,但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程岐回头看他一眼,觉得程衍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那唇色好像比自己方才闯进来时白得多,便道:“你怎么了?”

程衍摇头,睫毛轻颤三番。

程岐这才又转头道:“三叔,我刚刚问过盛叔了,分缎坊的存货不多也不少,卖了差不多能补缺,只是有一件事我要说明,存货卖出去后所营的利润,走分缎坊的单帐,不算二叔,算程衍的,至于置办放生鱼苗的钱,还请两位叔叔自己想办法吧。”

程云夺放下手旁茶杯:“如今可是冯宜厌弃那厚缎,锡平的人,还有谁会掏银子给你?你可要想好了。”

程岐斩钉截铁:“当然想好了,冯宜影响力再大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难不成,以后做生意还要先讨好她再开张吗?三叔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把这厚缎卖出去。”

“好。”

程云夺不顾程云杉焦急的目光,答应下程岐,并且还不忘记收回香坊枚令的事情:“三叔答应给你延期,三天之内,若是……”

程岐立刻拒绝:“三天?”

程云夺道:“怎么?觉得太少了?”

程岐摇头,十分不客气的说道:“不是,而是三叔你忘了吧,你可答应了我舅舅,现在缎庄和香坊都是程衍负责的,什么三天,自己手下的生意,难道还得受着旁人的限期吗?”

“旁人?”

程云夺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我是你三叔。”明显怒了,“七天,我只给你和宗玉七天的时间,这批厚缎要是不能清仓,就要把缎庄的生意交还给你们二叔,还有香坊的枚令,也要还回来。”

不讲理。

程岐听完程云夺的条件,首先脑海里蹦出了这三个字,她现在特别生气,快要气炸了,甚至都快气极反笑了。

这人的三观是怎么长的,都歪成比萨尔斜塔了,明明霸占着别人家的东西,却还大言不惭的以此做交易。

这就像一个盗贼偷了被害者的东西,人家往回要,他却反过来要高价再卖给人家,程岐现在就是这般处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买我自己。

“小岐。”

程衍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拽着她的力道也小了很多。

程岐听着,又转头看向冰冷的如仇敌般的程云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高队长为了劝她少暴力执法,常说的那一句话。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退你妈逼!

这分明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蹬鼻上脸!

“好,三叔是个痛快人。”

程岐道:“就这么说定了,七天之内,若是存货清仓了,那缎庄的生意以后就正式是程衍的,至于这枚香坊的枚令,吃相不要太难看。”

说罢,拽着脚底虚软的程衍出去房门。

“老三!”

程云杉待那人走了才重新开始叫号:“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这分明是要和咱们光明正大的抢了!要我说!就直接将那两庄生意收回来!你还和她做什么交易!”

对于自家二哥的窝里横,程云夺没有表态,只是问道:“这话,方才沙漠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程云杉的话一断,不是滋味的没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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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打赏2000+)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14章一人做事一人当傍晚在屋里,程岚去探望了程衍,回来坐在月牙凳上休息,忍冬端来重新热好的汤药给他,回头叫沈鹿进来伺候睡觉。

沈鹿在里屋帮程岚铺褥子,那人进来解衣服,摸了摸腰带,这才后知后觉的说:“哎?我那个荷包呢?”

沈鹿头也没回,背对着他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什么荷包?”

这丫头俗称香囊偷手,程岚自然而然怀疑她,但沈鹿转过身,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还张开双臂道:“我可没拿,不信少爷搜身。”

程岚也是真君子,才不会去随意摸索沈鹿的身子,他推开那人坐在帐床上,一边掀开被子往里钻,说道:“一个荷包倒没什么,不过那是冯宜送给我的,总想着找个机会再还给她。”

他说完,又侧身回头打量了几眼沈鹿,不太放心的睡了。

沈鹿帮他掖好被子,转身出里屋关好房门,眸光深邃。

自打冯府传出冯宜不喜那厚缎的消息,她就知道什么回事了。

分缎坊的生意一落千丈,沈鹿看着程岚干着急,也不是滋味,话不多说就出去院子,忍冬哪里拦得住。

其实越是大户人家,这些家仆就越要守规矩,别说夜半,就是白日也不许随意出府,除非得主子或各院管家同意。

沈鹿自小跟着师父偷盗,腿脚有功夫,翻墙遁地无所不能,孙猴子一般,一次两次抓不住,忍冬也就放弃了。

那人火速赶往关庄街的典当楼,那徐掌柜见她来势汹汹,瞌睡虫都飞了,半起身问:“这不是阿瑶姑娘吗?”

沈鹿点头,徐掌柜调侃道:“这么快又来当东西?”

沈鹿难得不和他兜弯子,上来就问道:“徐掌柜,我上次当给你的那个荷包。”往出掏银子,“我要赎回去。”

徐掌柜又把屁股放下,淡淡道:“那个荷包啊,没在我这儿。”

沈鹿递银子的手停住,难得绷脸:“没在你这儿?”

徐掌柜脸色有些讪:“是。”

“怎么会没在你这儿?”

沈鹿皱眉撑着柜台:“你难不成还给卖出去了?”

见徐掌柜那心虚的样子,沈鹿一下子沉了心,连连追问。

被一个大宅院的婢子这般训斥,徐掌柜有些不乐意:“你也别生气,左不过是被你们家珮姑娘身边的桑叶赎走了,都是国公府的婢子,你找她要不就得了。”

沈鹿听这话时,气的眼睛越瞪越大:“徐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可有字据,那当期写的清楚,是你期内违约。”

徐掌柜不耐烦的咂嘴,算是自认倒霉,叫程家这两个婢子折腾来折腾去的,便拿出桑叶换的那个镯子来,叫沈鹿拿走。

沈鹿小脸含怒,得知这是程珮的挑唆,但看着面前的徐掌柜,若不是这人私自把荷包给了桑叶,也不会造成今日这般严重的局面。

她二话不说,直接拿起那镯子就掷在墙角,那镯子摔得稀碎,也吓得徐掌柜一缩肩膀,倒没骂人,主要是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婢子。

沈鹿狠盯他一眼,出去当行的门,被秋风吹了个激灵。

段贵妃等人离开也有几天了,葛使君的宵禁令松了些,想必师父已经离开锡平去往武山了。

沈鹿瞧着街上不比白日少的行人,眼中少了以往的戏谑,在思考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是分缎坊生意砸锅的始作俑者,但她沈大胆儿,从来都不是逃避的人,一定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沈鹿飞快回去国公府,绕到西院的三友轩,溜进去桑叶休息的耳房好一通摸索,果不其然找到了冯宜的那个荷包。

她出了屋,心说徐掌柜没有骗自己。

沈鹿虽想教训一下程珮,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抬头看月亮,算了下时辰,准备去个地方。





“姑娘,快把眼泪擦了吧,这秋末风冷,仔细别皴伤了脸。”

葵儿扶着冯宜回了自己院子,瞧着那人憋红的眼睛,知道她委屈,但自己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谁能想到老爷那么狠心,居然要把自家姑娘许给那辽丰的曹使君,先不说曹使君的虎婆娘,但论岁数,都能挑出千百个不合适来。

这不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而是一朵鲜花被牛粪糊死了。

她家姑娘可是锡平首席大家闺秀,葵儿心疼的紧,也簌簌落泪,许是伤心过深,脚步有些不稳当。

快进屋的时候,东面的墙头上有人说话。

“好端端的,你们主仆两人哭什么。”

葵儿吓了一跳,赶紧寻找那声音来源。

冯宜也抬头,这才瞧见已经在墙头上等了许久的黄衣少女,她认出来:“你是那个……”

“我是沈鹿。”

沈鹿身形轻盈的落在地上,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葵儿遮不住脸上的吃惊,那院墙可有一丈多高,沈鹿就那样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看来会点儿三脚猫功夫。

况且来者不善,她也听冯宜说起过这人,便赶紧挡在自家姑娘身前。

“我?你个没规矩的,合该自称奴。”葵儿说。

沈鹿笑得灿烂:“奴?我可不是你们冯府的婢子,至于国公府,我也只是讨趣儿玩几天罢了。”

上前将大惊失色的葵儿推开,对谨慎的冯宜说道:“姑娘,恕我今夜冒昧而来,这个还给你。”

冯宜低头,瞧着她手里的荷包,有些惊色:“这是?”

“这是你送给程岚的那个荷包。”

沈鹿道:“分缎坊的事,是姑娘有意为之的吧。”

冯宜面无表情,没有表明态度。

“既然姑娘真心喜欢程岚,就不该这样与他为难。”

沈鹿此刻不拿自己当婢子,气态不是冯宜能压下去的:“我不管程珮和你说了什么,你自己见了什么,但我告诉你,这一切程岚都不知情,这荷包是我无趣儿拿出去,当了钱花的,现在还给你,还望姑娘拿出那大家闺秀的宽厚气度,不要在这样为难程家长房的几个孩子。”

说完,她也不听冯宜的下言,转身就走。

“你配不上秋白。”

冯宜突然来了一句。

沈鹿脚步没停,潇洒的挥了下手:“配不配得上,不是你冯宜说的算的,能不能嫁给程岚,是我沈鹿自己的本事。”

脚蹬墙边的柳树枯根,沈鹿如来时一般消失,可葵儿怎能容忍沈鹿这样放肆,顺着追出去,但那人早就没了影儿。

这夜黑不能大喊,葵儿瞧着空荡荡的街,气的跺脚,但放心不下院里孤单的冯宜,又转身往回走。

只是这一转身,她瞧见外墙角贴的一物。

海捕文书。

葵儿盯着上面画的人,猛地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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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卡文迪许的扭秤的2200起点币打赏,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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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各种苦涩谁人知(一更)

冯宜摆弄着手心的荷包,想着方才父亲说的话,又想起那日将荷包交给程岚时那人的态度,心酸抿唇。

冯家冯宜,大家闺秀。

冯宜赌气的将那荷包扔进黑暗中,她素日端着姿态,这会儿在双重打击下,才露出些年少女儿家的神态。

其实十四五的姑娘本该如此。

冯宜没见过那辽丰的曹使君,但人口相传,想必也是个手持双花板斧,一跺脚地动山摇的彪形壮汉,她这细胳膊腿,全当豆芽菜。

但生在冯家,生在这司马府,再加上父亲这么多年的严苛教习,不就是想把她培养成最大的筹码,以换取仕途的顺利吗。

冯宜忍不住再次落泪,自己还不如冯宣那个弟弟,明明习书不精习武不能,却还是得父亲所有的疼爱,只因冯宣是男子。

生为女子,便这般悲哀,永远都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但更悲哀的是,她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

冯宜太落寞了,转身准备回屋,葵儿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跑的太厉害了,气喘的吓人,但脸上却全是激动和恐慌。

冯宜心乱:“你跑什么,沈鹿动你了?”

葵儿摇头又点头,看的那人疑惑,但凭着好教养,只等她喘完。

葵儿这才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说:“姑娘,您快看这个!”

冯宜接过,那是葛使君下的海捕文书,葵儿撕的急,上半张都不见了,只剩下半张,画着一个分不出男女的邋遢十四岁小孩儿。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冯宜问。

葵儿站她旁边,指着那小孩儿,连连跺脚:“姑娘,您看这上面画的人像不像沈鹿,别看旁的,就看那对眼睛,像不像!”

冯宜方才还一头雾水,但经葵儿这么一提醒,这画上的人竟然还真的越看越像沈鹿,甚至最后,一眼就觉得那是沈鹿。

一个人的五官可以随着年岁改变,但神态和眼神却不会,尤其这画像还是今年新画的,那对炯炯有神,似乎是将漫天星河揉碎了掺进去的眸子,可不是沈鹿吗。

冯宜突然紧张,心怦怦直跳,她生于富贵仕宦人家,从小锦衣玉食诸芳环伺,哪里接触过这些腌臜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院墙,回忆着方才沈鹿在上的样子,难不成那个丫头真的是葛使君捉拿在案的窃贼?

葵儿见冯宜犹豫,急的如热锅蚂蚁:“姑娘,这沈鹿肯定是这海捕文书上的人,您想想,她那浑身卸不掉的市井流氓气,还有她来回翻墙的样子,有这般功夫,肯定错不了。”

冯宜迟疑,毕竟也不能根据一幅不太像的画,就说沈鹿是贼。

但俗话说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沈鹿真的是贼,她冯宜的好名声便能再进一步,若不是,也好让心石落地。

如果沈鹿真是那品行不端的盗贼,冯宜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陪伴在程岚身边的,都说近墨者黑,程岚性子又软弱,迟早会被那个贱婢给教坏的。

或许程岚拒绝自己,就是因为沈鹿挑唆,看那人心机活络,又多年混迹市井,想要攀龙附凤,就要死命挑拨离间才能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冯宜的心情稍微回转些,叫葵儿收好那画像:“这样吧,明日一早你去趟官府,但别说你是谁,找人告诉沈捕头,就说海捕文书上的贼有眉目了,是程岚的添香红袖,沈鹿。”

葵儿连连点头:“奴记住了。”

冯宜扶了下左耳的玉坠,深吸了口气,知道想要顺利的走到程岚身边去,就必须要清君侧。





走在回程的长街上,沈鹿摆弄着衣袖的花样,有些漫不经心,从前和师父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也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总是用些麻布随便缝了,能蔽体保暖就可以。

只是少女肌肤柔嫩,穿着麻布总磨得不舒服,沈鹿唏嘘,心说这还只是二等婢子的衣服,瞧青黛那些一等婢子的料子,还要更好些。

“还是托生的好啊。”

沈鹿由衷的感慨,她在国公府住了大半年,说是婢子,但因是程岚的添床,地位还要高些。

她看尽了雕栏玉砌,吃遍了山珍海味,穿满了绫罗绸缎,一双手也因着不用上房遁地,养的是白白净净。

和师父每日食不果腹,如老鼠般四窜的时候,沈鹿的指甲里总是藏满了泥垢,夏日还好,冬日要生冻疮,没钱买药,任由那伤口流血化脓最后片片掉皮,疼的生不如死。

但就算这样,沈鹿也要和师父分头出去偷,就像师父说的,一日踏入贼盗门,一世都是门中人,金盆洗手也是不可能的。

沈鹿逐渐停下了脚步,国公府高耸的外墙下,背着月光,她瘦小的身影十分的伶仃,回头看了看。

‘你配不上他’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冯宜说的算的,能不能嫁给程岚,是我沈鹿自己的本事。’

和冯宜的对话还回荡在脑海,沈鹿当时是争一时意气,但冷静下来又无奈垂眸,冯宜说得对,她怎能配得上程岚啊。

人家是国公府长房的嫡长子啊,自己却只是一个人见人打还不敢白日出门的小女贼而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和师父联手,偷了葛使君的青玉猪雕。

就算如愿以偿做了程岚的添香红袖又如何,日后最好,也只是那人的床伴而已,仍是半个婢子,不值得什么钱。

沈鹿转头看着那外墙,真的好高好黑好冷,压迫感扑面而来,浑身被冷风打透,她也只是习惯的打了个哆嗦。

像程岐程姝冯宜那般,还真是会投胎,一下生就不愁吃穿,还能住在这么好的府宅里,无数人伺候着,只安心享福就够了。

罢了,沈鹿很会收拾自己的心,这半年多的好日子到头了,她也该去武山和师父汇合了,只是有些舍不得程岚。

半年多的朝夕相处,虽情不深,但终归是放心不下熟悉的人,除去养大自己的师父,还没人对自己那么温柔,那么好。

也是受了太多苦,稍微给点儿温暖,就视若珍宝。

沈鹿低头,拢紧了衣服,转头进了东院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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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一头扎进温柔乡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16章一头扎进温柔乡“快点儿快点儿,头一次见到男生出门要这么久的。”

“我是病人。”

“不是退烧了吗。”

“可我身子还虚着呢。”

程衍在房里的屏风后换着衣服,和隔着几步的程岐推拉,一边接过辛夷递来的香囊掖好,一边往出走,抬头却是一愣。

“你穿的这是什么啊?”他问道。

程岐张开双臂左右晃了两下,开心的笑道:“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给你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今天要去冠玉楼找宠姐,那里是寻花问柳的风流所,男孩子去了倒没什么,凭女身进去,总是太惹人注目,更何况还是程家程岐,这要是被人传出去,梁城十二街可又得热闹几天了。

所以,程岐将长发以银冠挽起,又拿了程岚的袍子穿,在不施粉黛的情况下,乍一看分不清性别是小,看不出是自己才最重要。

“听说宠姐脾气古怪,轻易不见人,连平广王亲自邀请都不肯挪步,咱俩这样突兀过去,还不得被人打出来。”

程衍顺手拿起旁边挂着的扇子拴在腰上,随着程岐往出走,只是那人思虑的也并不是很远:“管他呢,先过去再说。”

又突然回头看,吓得程衍往后仰身险些撞到,她便笑道:“考虑事情不要那么死脑筋,机灵些,跟我学着点儿。”

“学什么?吃死耗子?”

“……吃你妹。”

“你自己吃自己?”

“靠。”





两人这样断断续续的斗嘴,很快便来到了青柳巷的冠玉楼前,扑面就是一股子脂粉味道,好在不呛人,欢声笑语徜徉入耳,那些粉红色的丝帕扑面而来,只怕是个男人都想进去征伐一翻。

因着程家势大,梁城无人不认识程衍,那门口招呼恩客的龟奴阿辽甚是激动,嗷一嗓子喊得响亮:“这不是宗玉少——唔唔!”

只是阿辽这‘爷’字还没喊出去,程衍就猛虎般上前把他的嘴捂住了,吓得其余揽客的几位姑娘一愣,旋即又哄笑开来,心说这还是个粗鲁的,若是到了床上,指不定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程衍自诩冰清玉洁,心无杂念的,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像绑架人质一样,搂着一头雾水的阿桥进楼里去了。

“唔唔……宗玉少爷……您不会……看上小的了吧……小的可不出台啊!”

“闭上你的狗嘴!”

程岐笑的前仰后合,以为这人是怕自己来招妓的事被外人知道,谁知转头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脸,那个四处推销壮阳药的,可不是前些日子的庞光吗?

丫的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果不其然,听到有人叫程衍的名字,他略显疲惫的神色登时注入精神,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四处搜寻。

怪不得程衍那般着急进去,程岐哈哈笑了两声,惹得庞光回头,只是这人瞧着面前的美少年,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公子看看我这药?”身为一个商人,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推销机会。

程岐笑着摇头,也被簇拥着进去那冠玉楼,撩开水晶帘,入目是一片浪荡的海洋,一楼堂里还有台子,上面有三两个侏儒在表演,他们互相击打着做蠢相,惹得周遭看客发笑。

程岐平静的看了一眼,再转头,只见三两个男客坐在一桌,腿上缠满了仿佛无骨般的少女,她们一个个衣着清凉幽香暗显,眉飞色舞间尽显媚态。

“公子喝嘛~~””

纤纤素手执杯而来,温声细语的哄着喝下,姑娘们丝毫不在乎那些游走在身上的脏手,然后将客人兜里的银票,转移到自己的怀里。

程岐往前走着,好奇的左右看,从前总在电视里看到这场景,今个亲眼得见,倒还真不夸张,甚至有过之。

这冠玉楼的姑娘们放的可是开,敞怀袒胸,有更放浪的,言谈举止弄得那些客人面红耳赤,也是稀奇。

只是程岐身为警察,看到这些的第一想法,还是……扫黄打非一类的……怎奈古代这又是合法的,只当是现场***了。

“喂!”

程衍斟酌了用词后叫了她一声,见程岐眼中兴奋,好像快要把正事给忘了,薄愠道:“快些上楼来!”

程岐这才回过神,冲开那些脂粉香跟过去。

两人一路被阿辽引着上了二楼的包间,还是日式风格的推拉门,里面香炭软榻应有尽有,程岐好奇的先走进去,听阿辽问身后那人。

“二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阿辽可不想给程衍省钱,直接就推荐最贵的:“那小的就叫金枝姑娘和君雅姑娘上来伺候吧,再叫荷娘他们几个上瓜果来,保准妥帖挑不出错来,叫您二位舒舒服服的。”

“不用。”

程衍拒绝,回头看了一眼早就甩屁股坐下的程岐,那人翻翻手边的纱帐,瞅瞅用来调情趣的摆件儿,新鲜的很。

“不用什么金枝银枝伺候。”

来到这火热的桃花窝,程衍还是捂不化的冰冷样子:“你也不必这般推销,我们今天来不是找姑娘的。”

阿辽是个机灵的,在这娼馆子当差,也算是见多识广,前些日子还听楼里的姑娘说,有个从倭国来的外客,行周公之礼前,偏要玩什么角色扮演,把自己好好的姑娘打扮的花里胡哨,非要当马骑。

好在当夜点的小梨花是最豪放的,首次接触那新鲜花样,玩的是不亦乐乎,最后把那外客榨的走不了路,还是旁人给扶出去的。

至于今天程衍这种情况,阿辽看了一眼程岐,见她明明是男装,可五官生的却清秀如女眷,偷摸笑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俩人不是来找乐的,而是来开房的,不过没关系,这种事情阿辽见得多了,不过是断袖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说这程衍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见到咱家冠玉楼的这些花柳姑娘们不动心也不起意,原来如此啊。

阿辽笑的开花儿,扒着那包间的木拉门低低道:“那还请宗玉少爷稍等片刻,小的去给您拿点儿东西上来。”

程衍皱眉:“拿什么?”

“通门的润油。”

阿辽转身。

程衍浑然火了,一把将要下楼去的阿辽拎进包间里,那木门也咣的一声合上,里面随之传来程衍的怒斥:“润你大爷个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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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悲催的阿辽(一更)

“啊?”

阿辽摔得七荤八素:“那到底润谁的后门啊?”

“润你后门!”

程衍置气的骂道。

阿辽一听这话,赶紧在地上把自己弓成虾爬子,顺便伸手捂住颤抖的屁股,不安道。

“宗玉少爷……小的就是个妓馆龟奴……模样又不标志……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听那野医庞光说……您雄伟异于常人……这要是……小的下半辈子不得失禁啊……”

“哈哈哈哈哈——”

程岐摆弄着手里的一个铃铛,听完阿辽这一席话,直接把自己笑成了表情包,惹得程衍脸色愈发铁青。

他气的一脚踹在阿辽的胳膊上,拎起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谁他妈的要干你了!”

阿辽缩着肩膀,维诺道:“那少爷您……”

“你再多说一句!你再说!信不信老子真干死你!”

程衍气的眼红如兔子。

程岐见势不妙,心说阿桥还真是厉害,把程衍这素来以冰清玉洁自称的人,都气说了脏话了,赶紧抓开他的手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吧。”

今天这事当然不能怪阿辽的想象力太丰富,这是哪儿啊,这可是娼楼妓馆,梁城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分明是程衍不正常的正经。

强行稳住程衍后,程岐又安抚两下受惊的阿辽,也是难为这个半大的孩子了,成天面对那些个妖魔鬼怪,怕是满肚子心理阴影。

“那个啥,我们不是来玩乐的。”程岐又指了一下程衍,“他也不会……通你的后门,他谁的后门也不通。”

被人这么一哄,本来没什么大事的阿辽倍感委屈:“那你们二位来我们这冠玉楼是做什么的?累了找个地儿睡觉?”

“不是不是。”

程岐笑嘻嘻道:“我们是来找宠姐的。”

“宠姐?”

一听到这人的名字,阿辽了然的拉了个长音,整理了一下被程衍扯乱的衣衫,蓦然神气起来:“那二位请回吧。”

程岐见他状态变化太快,奇怪道:“怎么了?”

“没怎么。”

阿辽眼睛一下子长到天上去:“宠姐不见客,我们家浪云妈妈也早就交代过了,叫我听宠姐的,她说见,才能带你们过去。”

程岐很不喜欢这人突然小人得志的样子,又问了几番,可阿辽咬死就是不说原因,她回头看了看,冷漠道:“这就是不懂事了。”

程衍见状,缓缓的走了过去。

因着方才的事,阿辽现在对这人有些害怕,想躲,身后的木拉门却被程岐啪的一声关上了。

他如待宰羔羊一般靠在那门上,左边是抱臂冷眼的程岐,右边是好像马上要将自己吃干抹净的程衍。

他紧闭双眼不敢对视,可那人的呼吸却越来越近,重喘如牛般。

“你若是不说,我不介意先试试男人。”

“我……”

阿辽也不知哪儿来的骨气,竟然没答应,腰间突然有什么东西杵了过来,硬的很,他浑身一哆嗦,眼泪好悬出来。

“你睁眼瞧瞧。”程岐笑的欢快。

阿辽胆战心惊的抬起眼皮,却发现那东西不是程衍的雄伟,而是一个形状不太好形容的木棍,当然,用处也不好形容。

但最关键的是,阿辽知道那用处是什么,害怕的颤颤巍巍,只得耷拉下眼皮来:“我……我带你们去宠姐的房间。”

不等程岐松口气,他又谨慎的提醒道:“但姐姐不见的话,你们就得乖乖回去,若是胡闹起来,咱家的浪云妈妈可不是吃素的。”

“好好好。”

程岐忙不迭的答应,拉着程衍跟着阿辽出去包间,怕这人跑了还拽着后裤腰,勒的那人走路直晃。

旁边路过许多姑娘,他们瞧着那三人的诡异行为,以为是程岐和程衍的什么癖好,恩客的要求素来不许拒绝,她们也只得视而不见阿辽那求救般的目光,在心里为他祈福点灯了。

终于一路艰难的到了三楼,来到宠姐的房间前,那两扇木门的装饰花样就十分的与众不同,没有那股风尘范,难得三分轻净。

程衍扶着栏杆看了看楼下的大堂,程岐则催促阿辽去叩门,那人还是有些犹豫,结果被程岐往上拎裤子,疼的夹紧双腿直答应。

“姐姐。”

微弱的叩门声响起后,阿辽试探的唤道,他看样子很怕那人,贴着木门听了几秒,里面似乎有人说话。

阿辽忙道:“姐姐,有两位公子想要见您一面,您看……”

“不见。”

“哎好嘞,姐姐那您歇着,小的我就退下了。”

阿辽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走,程岐没有拦着,一路鄙夷的目送他揉着屁股下楼去,和程衍对视,又敲了敲那门。

“宠姐,我们是程家来的人,今日冒昧叨扰,实是有事求你。”

程岐一开口,里面人走路的声音果然停住,她赶紧推门,却因着栓锁只推出个两指宽的缝隙。

她撅着屁股趴在那里,瞧见一双白腿靠近,修长笔直好看的很,然后就咣当一声,门被里面的人又给推上了。

程岐哎呦一声,揉了揉磕疼的脑门儿,听宠姐道:“莫说是程家来人,就是平广王亲自来请,我也不见,二位请回吧。”

“宠姐,你考虑一下,你别这么倔……”

“妈妈妈妈!就是这两个人来找宠姐的!您快看!”

程岐正说着,阿辽却又窜了上来,她回头,发现阿辽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丰腴妇人,看架势就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浪云妈妈,那个名号能和孟姨娘不相上下的泼妇老鸨。

她四十出头,保养的不错,浑身上下尽显富态,昌国女子衣着都很是开放,这浪云妈妈更甚,胸脯子随着步伐而上下乱颤,好像堆了两个灌满水的气球,花花白白看得人都要晕了。

“哪个敢过来打扰我宠儿!”

浪云妈妈顶着满头红绿珠翠,提着繁琐宽硕的裙子上来,抬眼瞧见程衍,这小白脸俊的她一喜,却还是说道:“原是宗玉少爷,好在您来一回,却非要见宠儿,她的脾气你也知道,换个吧,咱们这楼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您要喜欢吃肥腻的,妈妈我都能伺候你。”

说完哈哈大笑,惹得程衍狠狠的激灵了一下,而浪云妈妈调戏完那个雏,转头又瞧见程岐,立刻绷脸道:“你又是哪个!不知道宠儿不见人吗?还不快走?非要老娘撵你不成!”

阿辽也不停的摆手:“快走吧快走吧我的两位祖宗!宠姐儿脾气大得很那,惹她恼了,谁也捞不到好不是。”

程岐男装不比程衍难看,甚至因为女身而更显秀气,那么从浪云妈妈的分别态度来看,她下菜碟的原因不是脸,而是身份。

怕是以为自己是程衍的跟屁虫一类,所以才这么不客气,程岐笑着想要解释,结果脖颈一勒,整个人被浪云妈妈提起来了!

嚯——

程衍也瞪大了双眼,感情这浪云妈妈也是练过的,再看悬在半空中的那人,她俯视着浪云妈妈的两坨巨量,心说这一头扎下去,不被挤死也得闷死了。

浪云妈妈阴阳怪气道:“还不走吗?”

“走,走走走走走。”

程岐嬉皮笑脸道:“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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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宠姐是御姐(二更)

“走个屁。”

被阿辽送出冠玉楼的门,程岐气鼓鼓的说道,伸手拍打着身上的褶皱坚决道:“我今天还非得见到宠姐不可了。”

程衍也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在那楼里待的都要晕了,见程岐还不肯放弃,他也有些累了:“算了吧,如何见,况且就算你今天见到了宠姐,这般打扰,她怎么会答应帮咱们。”

一想起被阿辽误会的事,他就愤袖:“真是晦气。”

“见了就有机会,不见就永远都没有机会。”

程岐咳了两声,估计是被那些劣质胭脂水粉呛得,现代的香水都是液体喷式,这倒好,古代全是焚香,这哪儿受得了。

反正香坊迟早是要拿回来的,那香水改革也得提上日程,既然穿越到了这里,自然得把现代的生活经验用上。

程岐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这冠玉楼,方才被赶出来了,这会子那些揽客的姑娘也不理了,都是会看眼色的主。

程衍叫了几番,那人不走,他伸手去拽:“先回分缎坊。”

“等下。”

程岐眼中一亮,拉上程衍,不由分说的就往楼旁的巷子里跑,只是这是条空巷,不做通行,遂越往里越窄,两人最后是挤出去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平胸的好处。

程岐扫了扫身上蹭上的灰,不去管洁癖又犯了的程衍,这空巷长久不行人,脏得很,墙上满是陈年老垢,极其难闻。

“果然在这儿。”

程岐仰着脖子看了看,攥拳道:“被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

“你快看。”

程岐伸手一指,原是那冠玉楼的后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梁城十二街里最萧瑟的南宁街,多半都是重劳力的穷苦百姓所居。

巷口是冠玉楼,往里是奴隶所。

此时此刻,三楼往上,宠姐那屋半人高的轩窗支开着,程衍登即明白了程岐的目的,转头想要阻止,谁知那人已经在往上爬了。

“快点儿帮我。”

从前在警校的时候,攀岩一类对于程岐不是难题,但这是木楼,落脚点又窄又滑,这具身子又使不上什么力气,左脚悬空着,冲着一脸上火的程衍摆了摆:“麻溜利索的,一个老爷们还磨磨唧唧。”

算了,既然上了程岐的贼船,晕的吐血也得坐完。

程衍认命的过去,先用肩膀帮她垫了一下,随即抬着程岐的脚往上用力顶着,心说这人看着挺瘦的,怎么实际上重的跟猪一样。

“你快点儿,我快没力气了。”他在下面催促。

程岐听得不耐烦:“你不是练过功夫吗?”

程衍瞪她:“老子昨天还发烧晕倒了呢!我是病人!”

“我开春还差点儿上吊死了呢!你说咱俩谁更虚弱!”

“走你!!!”

谁知程岐只辩驳了一句,程衍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伸直胳膊将她给顶了上去,她妈呀一声扒住二楼的边,但因着那木面实在是太窄了,整个人向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旁边立着的竹竿。

那竹竿特别长,支在窗户旁。

夏天多雨,这木楼总是存水,若是任由它往下流,容易把这木头给弄腐了,所以便在楼旁绑着中空的竹竿,接着檐廊往下流水。

程岐一把抱住那杆子,惹得下面的程衍吓个半死,只是还不等出手,就见程岐抱着那竹竿往后压出了个弧度,然后嗖的甩了出去!

“我???我靠——”

那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飞进了宠姐的轩窗里!

程岐撞断了那支着的细棍,轩窗咣当一声合上了。

程衍站在原地,惊愕的瞪眼张嘴。

“我去。”





另一边,程岐终于进了梦寐以求的宠姐卧房,只是这一摔可是不轻不重,整个人七荤八素的趴在地上,下巴险些脱臼了。

几秒后,程岐稍微反应过来,瞧着那平滑的木板地面,心说自己可算是成功了,然后要起身,视线内却突然闯入一双赤足。

那是一双骨骼很好看的双脚,脚腕细而白,脚趾也修长圆润,美中不足就是皮肤上的伤疤太多了,有点儿影响美观。

此刻那左脚踝上还戴着一根银制细链儿,多栓了个小铃铛,随着那女子的步态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动。

程岐也就欣赏了那个几秒,随即不安的小心抬头,目光顺着那两条大白长腿往上看,纱衣半遮,小腹平坦,掠过起伏的胸丘,和一双无情的丹凤眼对视,她呆呆道:“宠姐?”

“方才要见我的就是你?”

宠姐问。

程岐手忙脚乱的起身,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身材模样不说,能锝梁城无数权贵追捧,自然都是拔尖儿的,主要是气质。

程岐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终于想起那个词来。

御姐。

宠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禁欲女神的气质,她乌发密长,就那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扯过旁边架子上的衣袍穿上,露着里面的肚兜,颜色是雅致的海蓝色,转身坐在软榻上,侧腿搭起,魅惑众生。

程岐点头,算是回应宠姐的问题,转头看了看,发现宠姐的卧房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反倒古朴典雅,泛着知识浸润过的香气,像是大家门户的闺房,博古架书案笔墨纸砚书画琴棋一应俱全,那轩窗都是镂空雕花的,窗棂上还刻着名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是春江花月夜的一句。

再看地上有一张散落的白帕子,程岐拾起来摊在掌心,上面也用整好的小篆写着一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是李白的秋风词。

那时候段贵妃的行宴上,宠姐唱了凤求凰,她便觉得这个女人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今天看到这两句诗,便更加坚定了想法。

难不成是因为心上人?

还是早年境遇?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她呢喃道。

见程岐竟然接下了剩下的部分,宠姐眼底闪出一丝异样。

“这般情诗,姑娘未出阁竟然……”

“……我来了。”

还没等宠姐说完,轩窗那边突然传来程衍的气喘轻唤,程岐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宠姐,赶紧过去把窗子打开,低低道:“你快点儿。”

谁知那人扒上来,看到宠姐那花白的大腿,脸色一红,下意识的用手遮了一下眼睛,然后就。

然后就又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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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帮忙的条件(一更)

在一阵鸡飞狗跳过后,程衍和程岐终于留了下来,宠姐倒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孤僻,只是性子看上去有些喜怒无常不好接触。

她叫阿辽上茶,那人见程家这两人突然出现,气的七窍生烟,又不好在宠姐面前发作,只在下去备茶时顺便告诉了浪云妈妈。

那老妇捧了捧胸前的数斤肉,她素来厌烦没规矩的个客人,但宠姐既然留了,又是程家少爷,只得道:“罢了,宠儿留了,你也看情况招呼着,待一会儿就撵人,别累了宠儿。”

阿辽忙不迭的应了。

另一边,程岐接过茶坐下,也算是松了口气。

果然是薛定谔的猫,把盒子打开了,进了宠姐的房,才知道那人的态度。

再看旁边的程衍,他被方才的一摔弄得鼻青脸肿,这会儿还在揉着自己的后腰,茶也不喝的生着闷气。

程岐本来想嘲笑她,结果鼻前飘过一阵香,倒是被宠姐掐住下巴抬起脸来了,一对桃花眼滴溜转圈,有些莫名其妙。

旁边的程衍盯着宠姐那鲜红的指甲,神色沉肃。

“是个女的。”

宠姐冷淡道:“这位既是宗玉公子,想必你就是岐姑娘了?”松开手回去软榻坐下,将那方写了诗词的白帕收好,“你找我做什么?”

程岐摸了摸发痛的下巴,心说这人眼睛倒是毒,竟然一眼就把自己给看穿了,索性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宠姐,我知道你素来有着自己的规矩,我和程衍今日冒昧而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

宠姐面容沉静,声音远而冷,就好像她并不是坐在面前,而是在另一个山巅般:“岐姑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卖笑的娼妓,您可是国公府的长孙嫡女,有什么事能帮到您。”

“难不成?”

宠姐凤眼斜睨:“快入宫了,想让我教你些房中之术?”

程岐皱眉。

果然是女妓。

“是分缎坊的事情。”

程衍冷淡的接过话茬,较之程岐,他更不想和宠姐纠缠:“冯家冯宜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们家分缎坊的积压厚缎彻底砸了,三房那边不能交差,所以……”

“所以你们是来推销的?”

宠姐笑道:“想让我买些厚缎?”

“当然不是。”

程岐打断道:“这分缎坊的业务指标不小,就算你想帮,怕是也爱莫能助,所以咱们互通有无,玩一个双赢。”

宠姐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什么双赢?”

程岐笑道:“我知道宠姐你名声在外,曼妙红颜难得一见,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满梁城的显赫权贵都是你的追求者,所以……能不能请您开一开金口,帮我家分缎坊度过这次难关。”

“你的意思是。”宠姐听明白了,“你要我声称,喜欢你们家分缎坊出的厚缎,这样那些来讨好献媚于我的,就会争相去买,至时便能顺理成章的帮你清了存货,对不对?”

程岐点头。

“那我有什么好处?”宠姐问。

程岐坦然道:“那些厚缎啊,不瞒你说,那些料子都是极好的上京货,只不过因为冯宜的一句话,才无法脱手,还请你帮帮忙,事成之后,自会另有谢礼奉上。”

“姑娘客气了。”

宠姐并未马上答应:“我什么都不缺。”

程岐回头看了一眼程衍,那人点头,她这才道:“恕我直言,你再如何也只是流女,怕是赚来的钱收来的礼,全被浪云妈妈藏了,那些达官显贵喜欢你,却也碍于身份不敢赎你,不如这样,你帮了我,我想办法把你赎出这冠玉楼,不叫你以后再以色侍人,卖笑为生,你觉得怎么样?”

宠姐闻言回头,一双眼里满是复杂。

程岐以为有机可趁,那人怕是动心了,又趁热打铁:“你方才说什么都不缺?”指了一下窗棂上刻着的诗句,“那上面刻着的,还有你帕子上的诗,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缺?”

只怕良人还在等。

她却只能委身勾栏。

“姑娘,我可是冠玉楼的招牌,你想赎我,就不怕那位浪云妈妈狮子大开口吗?”宠姐淡笑。

程衍在旁平静道:“看来你是有心离开这里了?”

宠姐的笑即可收回,出乎两人意料道:“当年我濒死之际,是浪云妈妈好心收留了我,她并未逼我为娼,是我自愿报答才做妓的,二位的算盘打错了,请回吧。”

她说完,这次连程岐都没再坚持,她知道这种情况,就算自己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好使,认准的东西,不是轻易能掰动的。

再这样和她纠缠下去,只会耽误了程云夺规定的期限,程衍倒也没有磨蹭,起身道:“既如此,那今日打扰你了。”

程岐也站起身:“原以为你这般挑剔恩客,却能在贵妃主子的行宴上应程家邀请来唱曲,是看得上程家,到底是我想多了。”

说罢,和程衍前后往出走。

宠姐瞥眼那女孩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几秒后,就在程岐将要迈出她闺房门槛的时候,她唤道:“留步。”

程岐回头。

宠姐起身上前,一把抽出墙上挂着的倭国洋剑,刹那间,只见她腕转灵活,那长剑翻覆出花,如毒蛇般直冲程岐面前!

程岐瞳孔缩小,却因反应不及,闪不开这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间,她想不通这名女子为何要夺自己的性命,而几乎是同时,眼前又闪过一道黑影,快的难以捕捉……随后,一切纷乱都停止了。

程岐趔趄的往后一步,看着对面的宠姐。

这女子神色平静,丝毫不像是刚拿了剑要刺杀自己的样子,再看那道黑影,原是程衍的手臂,他在紧急关头攥住了那剑尖,一脸铁青愠怒。

宠姐猛地抽回那长剑。

“程衍!”

程岐低呼,赶紧夺过那人的手,五指掰开,可除了硌出的红印并未出现什么伤口。

“剑未开刃,姑娘受惊了。”

宠姐将那剑利落的插回鞘里,淡淡道:“姑娘方才说的事情,我决定帮了,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程岐抬头,谨慎道:“什么条件?”

宠姐回头看她:“我与你对诗,与他试剑,若能赢我,我便答应你今日来意,如何?”

“好。”

程岐没有犹豫。

管她什么花花肠子。

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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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拿来主义(二更)

皇帝当年推旧朝立新国,十七年来风调雨顺,国情鼎盛,慢慢的重文轻武,因为享乐消遣,尤其爱诗,更推崇诗人。

昌朝有两句流传甚广的大白话,一是‘一首名诗写一年,以后到哪儿都不花钱’二是‘一首名诗握在手,想往哪儿走往哪儿走’

这,在昌朝是真理。

就拿这冠玉楼来说,譬如阁下招了个姑娘,在香气四溢的包间里,两人咬耳厮摸后,终于忍不住了,肯多掏钱深入了。

但这个时候,那姑娘却从‘小六’把自己并腿成‘小文’,声称要多加钱才肯和阁下详细交流。

阁下不肯,那姑娘却说,我好歹也是熟读过李杜诗篇的,现在便能背几句与你听,你不肯多掏银子,便是瞧不起我了。

阁下一听有道理,服气,马上加钱。

亦或者,阁下写过一首小有名气的诗,不能说是名满天下,但怎么着也是名满梁城了,那么恭喜阁下,以后街坊邻居出个小纠纷,有个什么家庭矛盾,婆媳不睦一类的,就都会来找你解决了。

还有就是最重要,需要敲黑板的一点。

科举考试的时候,就算你不会那些试题,却能凭借风骚的本性写两首风流的情诗,再正好赶上那主考官年轻时也曾有过些红颜知己未能续写余生,嘿嘿。

那么妥了,今年的登科选手也许就是你了。

就算没有中,那主考官在礼部那边多提了两嘴,这话再辗转腾挪到皇上的耳朵里,皇帝一看阁下的事,哎呦呵,心说还有这么一个洪湖水浪打浪的骚客,任由沧海遗珠岂非暴殄天物,便将阁下招到身边来,随便许个文散官养着玩,也可保荣华富贵一辈子。

不信看看清朝纪昀纪晓岚。

话说程岐还拜读过他写的那本,其重口猎奇堪比,让人那啥…流连忘返。

这会儿再看宠姐,她也是个喜欢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便淡笑道:“我久居阁内,喜欢酒舞吟诗,但事实如此,我一个娼馆花楼里出来的女妓,真文豪不屑之,同行人又难以有共同语言,方才听姑娘念叨了几句,所以心痒难耐,对一对又何妨。”

程衍早已受不了这个女人,怎奈程岐压着,而且看那人的样子好像肚子里还真有几句诗的样子,才道:“怎么玩?”

宠姐笑着走到旁边,程岐两人跟着过去,转过那收起来的幔帐,抬眼却是另一个小花厅,装修样式像极了日式的剑道场。

“我与宗玉少爷比剑,七个回合为一轮,姑娘作一首诗,若是宗玉少爷输了,或者一轮到了姑娘没有作出来,便算输。”

“也就是说,我和程衍其中一个失败,就算你赢了?”

“正是。”

“那开始吧。”

程衍叫程岐退后,拿过墙上挂着的那柄长木剑,宠姐也一样,她双手握着剑柄在身前,眼底难得露出些兴致来。

“也是许久没玩了!”

话音未落,宠姐犹如离弦之箭般冲来,那有力顿挫的脚步声,让楼下正在御女的恩客疑惑的抬头,却又很快回神入温柔乡。

而楼上,程衍微眯双眼,横木剑击开,甩腕而上,擦着宠姐的木剑削在旁边的墙上,咚的一声击出个印子来!

“一招!”宠姐笑着喊道。

程岐在远处站着,神色到没有多紧张,她早就知道自己穿越来的这个朝代,不管从哪个细节来看都是伪唐,那么只要拿后世的名诗现用就好了,谁让她是个理科生体育生呢。

再然后就是用谁的诗的问题,当然,以现在的情况看,得选用宠姐喜欢的风格,程岐想着方才看到的诗,那么相思难解。

有了,那位词压江南,文盖塞北的千古第一才女!

李清照,对不住了。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程岐念了这么一句。

程衍猛地转头,眼前素来的泪蒙悄然消失,隐露出瞳孔深处,有什么难以揣测的东西在逐渐凝成,又很快投入到比试当中。

宠姐听到那词也是一愣,看向程岐的目光有多凝重和不可置信,只是这样一晃神,被举剑而来的程衍偷袭,忙抬剑抵挡,两道利落的敲击声响起,宠姐看着木剑上的裂痕:“偷袭者,胜之不武。”

程衍冷笑:“这叫以逸待劳。”

“两招!”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昌朝人爱诗也爱词,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一直都是名诗多好词少,久而久之,好的词和词人都难寻了。

程岐方才那两句,倒是很有意境,宠姐脸上的戏谑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严肃,握紧手中剑柄。

“三招!”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四招!”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一句幽幽的念完,早就被这首千古名词醉花阴的词意扰了心神的宠姐浑然一颤,整个人不知道陷入了什么当中,稍不留神,手中的木剑被程衍击开,触地断裂,啪的一声清晰的很。

只不过程衍力道过于大了,她不支的斜倒在地,扯断了纱帐,那层层叠叠倾落间,掩住她眉眼的诬陷落寞和失意。

程衍趁势,手中木剑利落撤回,顺着臂肘绕了一个圈儿,抽的那风声猎猎,最后抵在宠姐的脖颈处,冷静道:“才五招,你输了。”

程岐也道:“我的词也作好了。”

“哎呦我的天老爷啊!”

身后响起阿辽的惊呼,他瞧着宠姐脖颈处的木剑,吓个半死,上前推开程衍挡在宠姐身前:“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仇什么怨尽管冲着我阿辽来!谁敢动我们家宠姐一根毫毛!”

明明怕得双腿发抖,却还是一步不挪的站在那人身前。

程岐想解释,倒是宠姐先开了口,她推开阿辽,对程岐道:“是我输了,不过比起宗玉少爷的武功,倒是姑娘的词极好。”

程岐微笑。

李清照,词国皇后,当然是极好,学生时代的那一首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力压了多少当代的无病呻吟。

“姑娘,既如此,可否再做一首。”

宠姐突然道。

程岐也没有准备,和程衍对视一眼,这才又转了转,故作思忖。

“红藕香残玉簟秋。”

宠姐神色又一秒专注。

程岐深吸了口气,从脸上看,好像很费脑细胞的样子。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一口气说完,稍作停顿,假意思忖下半阙。

见宠姐体会到词中意味露出苦笑,程岐这才继续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好。”

有细散的阳光打在宠姐的侧脸上,浓密的羽睫掩着她的眸中情绪。

“好一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短短八字,意味无穷。”宠姐抬头,“姑娘果然是才情两全,今日这两首词,姑娘的名声可是要东山再起了,有这般好的词才,何苦从前隐瞒,叫世人嘲弄癫狂呢。”

程岐想了想。

“心中事,更与谁人说。”她轻笑道。

宠姐淡然一笑,略带疲惫的转身:“姑娘放心吧,您今日交代的事情我会悉数办好,今日是我放肆,您切勿见谅。”

程岐再想说什么,那人却叫阿辽送客了,待那两人离开,浪云妈妈上来,瞧着那地上的碎木剑,叹了口气道:“宠儿啊,你前些日子要人送去蒋府的手抄帕子,都被蒋小王爷那个混世魔王送回来了。”

“接着送。”

宠姐没有回头,纤长的身躯孤零零的。

浪云妈妈心疼道:“宠儿啊,还是算了吧,你的身份,这辈子怕是进不了蒋家了,还是收了这一片痴心吧。”

“接着送。”

宠姐固执道。

浪云妈妈没办法,应道:“好,我的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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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天上掉下了潘金莲(一更)

离开冠玉楼,程岐两人并没有顺着来时的夹角再钻出去,而是从后门顺着南宁街往出走,那人烟也实在是太过稀少。

等再往前走,到了居民区,那两侧的二楼都开着窗,晾衣服的杆子七横八落的支着,偶尔传来孩子的哭声,吓人一跳。

程岐倒是没被那孩子的哭声吓到,反倒被程衍吓到了,自从出了冠玉楼,那人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就是脖子落枕了。

“你看我干吗?”程岐忍不住问。

程衍这才将双臂垫在脑后,语调懒散的说道:“竟不知道你肚子里有这么厚的墨水,方才那两首词做的,还真有水准。”

虽说知道谦虚使人进步,但程岐心大,一听这话立刻飘了,大言不惭的将李清照的心血纳入囊中:“那当然。”

程衍邀请:“那再来一首。”

“不行。”

程岐横他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东西不能量产,你以为是种白菜啊,这来一首那来一首的,土鳖。”

程衍今天可是累坏了,懒得和她争辩什么,只是道:“不过你那两首词闺怨味很重啊,怎么?还没入宫,就做好老死宫中的准备了?”

程岐瞪眼,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那人不察,又一次中招的往前踉跄好几步,扑至墙边才算完了。

“我靠……你个智障……”

程衍痛心疾首的回头看她:“你还真踢啊,我可是病人哎。”

“这叫千锤百炼,你不懂。”

程岐拽着他飞快的往前走,谁知那人赌气挣脱开,然后抱臂站在原地冷漠道:“我不懂你懂,你走吧。”

程岐失笑:“你幼不幼稚,宠姐既然答应了咱们的事,得赶紧回去和盛叔他们说一声,把那些厚缎都置备好啊。”

程衍充耳不闻,索性把脸扭了过去。

程岐抬头看了一眼,两人正在一家人的二楼窗下,那支窗的叉竿还挂着两三件肚兜,合该是屋内媳妇的,这日子过的穷苦,也不注意形象,内衣就这样浑晾在外,也不怕被风刮走了。

“我说,你要是不走,一会儿上面砸下来什么东西,把你咔嚓一下砸出脑震荡,下半生瘫痪在床,我可不管你啊。”程岐道。

程衍气怒的深呼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果不其然,程岐的乌鸦嘴又实现了,那叉竿连着肚兜一股脑的跌了下来,正好砸在了程衍的脑袋上,可怜那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我靠!”

程岐也吓得后退两步,瞧着程衍用那青筋暴起的手,将头上的内衣和叉竿摘下去,只是刚想掷在地上——

“公子!”

这一声粘软如酥糖,程岐听得晕乎乎的,抬头一看,方才那个二楼的窗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妇人。

那真是。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好一个客串而来的潘金莲。

这个场景和故事发展说实话也挺像的,程岐茫然眨了眨眼,见那妇人探着半个身子,瞧见程衍一副好皮囊,登时心花怒放,却不敢明表,毕竟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女难辨的人。

“公子,公子别扔。”

妇人叉手道了个万福,声音娇柔:“我一时失手,公子莫怪。”

程衍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绷着脸。

程岐见状,脑补了一下他的心理活动。

以下是程岐脑洞。





哼,想骗我?这叉竿和衣服怎么会自己无缘无故的掉下来,秋末井水那样的冷,洗一次衣服费事得很,既如此,晾的时候必定弄得十分牢固,更何况这不是外衣,这是内衣,更得小心仔细的晾。

突然掉下来,一时失手?我看这妇人分明是故意调戏,看见自己长得如花似玉就心生不轨,拿个内衣就往自己脸上扔,不过是想让自己多看她两眼罢了,仗着自己风骚,以为能顺利攀高枝了。

更何况,这还是手旁有内衣和叉竿,就顺手扔下来了,这要是看到自己想要吸引注意,手旁有个花盆,还扔花盆了呢。

贪图自己美色者,不可饶恕!





见程衍无言,妇人笑容娇怯,还以为是这人看自己看呆了,毕竟长得好看不算什么,知道自己好看且善于利用,才叫厉害。

“公子。”

这娇柔妇人又往出探了探身子,只把胸前的两坨挤出那冠玉楼浪云姑姑的效果来,乱颤白花好像刚出锅的豆腐。

“公子不嫌,可否把那小衣和叉竿送上来。”她笑吟吟道。

“你的意思是。”

程衍终于开口,眼角还有着被叉竿打出来的淤青:“让我现在上楼去,把这叉竿和衣服交还给你是吗?”

妇人眼中一亮,差点就把爷们刚好没在家写在脸上了,以为程衍是有心勾搭,忙矜持的点了点头:“有劳公子了。”

程岐在旁皱眉,心说这个发展好像不对啊,不应该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程衍飞檐走壁,攀住窗口,把那衣服和叉竿还回去,顺便再眉来眼去一会儿吗,怎么眼前的这个进展那么快,都往屋里招了。

她磕着空气瓜子,看的不亦乐乎。

结果,程衍也说道:“小嫂子,屋子我就不进去了,不过小嫂子别担心,我照样有办法把这叉竿和衣服还给你。”

妇人听他说不进屋,立刻有些萎靡,但很快就被那句小嫂子又给惹得春心荡漾,她年少风流,嫁了个老实的,久居屋内自然早就待不住了。

程衍这般年下小狼狗,谁人能受得住啊。

“好好好,那你怎么给我啊?”

她越笑越浓。

程衍也笑了笑,五官漂亮的那妇人眼花缭乱,谁知转瞬,程衍脸上的笑就换成冰冷,一伸手用力的将那叉竿和衣服抡上去,嗖嗖嗖的扑面就将妇人给打倒在了屋里,清晰一声噗通,估计是后仰着地。

“哎呦喂!”

那妇人低呼。

程衍一脸正色:“我说你这人是不是他妈有病啊!一个衣服还晾不好吗!一走一过往人家脑袋就脑袋上砸!砸死了你赔啊!都他妈有爷们了!没我漂亮还成天惦记着红杏出墙!”

程岐和那些探头出来看热闹的百姓都愣住了。

她吐了吐嘴里的空气瓜子皮儿。

好家伙。

不按套路出牌啊。

还削人家一个大跟头。

话不多说,她赶紧低头拉着还在骂骂咧咧的程衍往出走,丢不起这人丢不起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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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奉命捉贼(二更)

将那新媳妇儿用衣服和叉竿削了个大屁蹲后,程岐赶紧拽着程衍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几乎是跑着出了巷口。

只是还不等到国公府门口,就见那里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拥挤的人群里,似乎有官府的人。

程岐疑惑的张望:“怎么回事?”

程衍谨慎,将她往后拉了拉,免得程岐被群众拥搡,身后突然传来辛夷的喊声,他回头,那人跌撞在眼前。

“出什么事了?”

程岐先问。

辛夷气喘吁吁,嘴皮发白:“岐姑娘,宗玉少爷,出大事了。”扶着膝盖连连咳嗽,“是官府的沈捕头带人来了,说是咱们国公府窝藏盗贼,奉徐府君的令来捉拿,是孟姨娘让奴来寻你们的。”

程岐皱眉,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慢点儿喘,小心岔气儿。”

辛夷吓得连连推拒:“奴可不敢让姑娘伺候,您二位还是先和奴从后面小门进去吧。”

程岐和程衍跟着进去,又脚步飞快的赶去府门那边,孟姨娘见他俩来了,大松了口气,同时又对程岐那身所谓的‘奇装异服’而瞪眼发怒。

只是此刻情况紧急,孟姨娘一把拉过程岐询问:“这府门外围了那许多人,你和宗玉没磕到碰到吧。”

程岐摇头,询问起缘由,程岱倒是挤过来说道:“是沈捕头,他说前些日子下的海捕文书,其中一名窃贼就在咱们府里。”

程岐环视:“二叔和三叔呢?”

“祖母病重没敢打扰。”程岱道,“二叔和三叔在鱼行那边。”

孟姨娘急的不行:“老夫人那边绝对不能惊扰,可有沈捕头的人在外头拦着,二爷和三爷也请不回来,你说……”跺着平履,“你说咱们府里怎么会私藏窃贼呢!”

程岐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沈捕头要找的是谁了。

还能是谁。

周遭一片乱糟糟,程岐回头寻找,瞧见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程岚,往日沈鹿都是不离他三丈外的,这会儿却寻不到踪影。

她咬咬牙,就知道大哥当初是招了个麻烦,窝藏窃贼,这罪名可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会损毁国公府的名声的。

“程岐。”

程衍在旁道:“秋白身子不好,现在家里数我为长,二婶和三婶都是妇人不能出面,沈捕头那边还是留我对付吧。”

程岐不放心的拽住他袖子:“程衍,那沈捕头因着发妻伤逝,与咱们国公府一向不太交好,这次也是指名道姓冲咱们长房来的,你没看他特地避开了二叔和三叔吗。”

“那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程衍推开她的手:“总不能让他带人在府前这么胡闹,如此一来咱们国公府成了什么了。”再次震袖,“我去看看。”

程岐往前一步:“我陪你。”

“我是长房嫡女。”她强调了一句。

程衍对视着她的那双桃花眼眸,里面写满了认真。

他点头,同程岐拨开在门槛内拦护着的众家仆,正色道:“我是程衍。”

沈捕头带着十数位捕快站在府外,他按着腰间佩剑,一袭褐红色的官服威风得很:“你们这国公府,总算是有个敢说话的了。”

“宗玉少爷。”他笑道,“大名鼎鼎的宗玉少爷。”

程衍不做反应:“沈捕头今日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程家和葛使君一向交好,如何会窝藏偷了使君青玉猪雕的窃贼,想必是捕头弄错了,还请带着诸位官爷回吧,别误了官府的正事。”

见程衍这般不卑不亢,沈捕头有些惊讶,也暗藏欣赏,一个过继来的外家种,也敢出来和自己对峙,倒有些胆量。

“宗玉少爷。”

沈捕头不肯放弃:“某今日上门并不是冲穴来风,而是接到百姓们的检举,说在你们国公府,看到了海捕文书上的窃贼。”

他往前走两步算作试探,可程衍身型未动,倒是旁边的那些府内家仆瞪眼上前,不允许他踏进府内半步。

“宗玉少爷别吃心。”他道,“某并非针对你们程家,而是事情都闹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让某带人去搜一下吧,也好给你们程家一个解释,若是贼窃并未在里面,某也好回去和徐府君复命。”

“徐府君?”

久久未言的程岐一言中的:“恕我直言,捕头今日前来,并不是奉了徐府君之命吧。”

果不其然,沈捕头笑容敛回,而程岐根据这人的微表情,推断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沈捕头的确是私自带人来的。

其一,徐府君和程家交好,就算要是将府内的窃贼带走,也必定会吩咐沈捕头私下登门,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故意抹黑程家门楣。

其二,如果是奉徐府君之命,以沈捕头的性子,必定底气十足直接闯进去拿人了,何必在府前僵持这么久,还特地挑了二叔三叔不在的时候来,分明是心虚着。

其三,这其三倒是牵扯出一件陈年往事。

七年前,他们程家的百草药坊还不是周老郎中掌脉,而是另一位姓何的大夫,他好大喜功,一意孤行,给病重的沈捕头妻子用了还未试验过的新药,导致其妻出现过敏反应惨死,就此结下两家之仇。

这么多年来,沈捕头动不了程家的硕大根基,便处处生事,不放过任何能报复程家的机会,今日这般,兴许也是报复之一。

但府里的确有个沈鹿。

程岐有些拿不准,要是让沈捕头进去查,查出沈鹿就麻烦了,但若是不叫他进去,又会被说心虚,私藏重要窃贼。

程岐一时两难。

“阿岫,宗玉。”

在两方对衡不下之时,程岚拨开众家仆走出来,孟姨娘担心,赶紧把他往回拽,但那人却执意走了过来。

这般冷秋的天气,程岚衣着单薄,秀气的面颊毫无血色,被今日的事闹得没有精神,连连捂袖咳了好几下。

“大哥。”程岱扶了他一下,“你慢点儿。”

程岚推开,对着那眼神戏谑的沈捕头侧了下身子:“捕头,祖母卧病在床,蘅芜院不可叨扰,余下,任捕头搜寻。”

孟姨娘不能露面,单单露了个脑袋:“秋白少爷!您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能叫那姓沈的进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程岚站直身子,艰难的提高了声音,以长房嫡长子的身份,下了命令道:“让他们进来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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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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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无数家仆被叫到一起看管起来,沈捕头吩咐,那些带来的不快便大张旗鼓的在府内搜罗起来。

程珮没好气的在旁边道:“捕头可小心着点儿,这国公府里随便拎出个物件儿来,都是捕头好几月的饷儿。”

“还请珮姑娘放心。”

沈捕头负手笑道:“某的手下最知道轻重,定不会损毁这国公府里的一草一木,但那窃贼就不知道了。”

二房的郑氏将程珣抱在怀里,季氏看了一眼,攥着帕子对沈捕头冰冷道:“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你这语气,好像那窃贼真的在我们府里一样,吃着我们交的粮饷,说话可得有分寸。”

“正是三夫人说的这个道理。”

沈捕头笑道:“既然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那我们就要对老百姓的安全负责,窃贼之患不除,某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郑氏躲在季氏后,难得怯生生的来了一句:“捕头这样,就不怕二爷和三爷回来后,没办法交代吗?”

“某今日是公事公办,二位老爷既然同使君和府君交好,又是通情明理之人,自然也不会为难某的,二夫人且放心。”沈捕头笑道。

瞧着那人越笑越开,程岐知道沈捕头是肯定窃贼就在府内,今日是抱着百分百的成功来的,这让她也心里直突突。

不过转头看身后的大哥,程岚虽然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看上去也不心虚,难得这人像程岱一样冷若冰霜。

程岐往左边挪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程衍的手,那人却莫名其妙的反握了一下,程岐吃惊低头,程衍又松开了。

“手怎么这么凉?”

程衍面无表情的问:“可是害怕了?”

程岐摇头,她没法说。

整个府里只有她和程岚知道沈鹿的身份,她其实是没底。

“姐。”

程岱在后面问:“你们今日去那冠玉楼,宠姐怎么说?可是答应咱们了?”

程岐微转头:“答应了。”

程岱颔首,仿佛领导视察般严肃。

沈捕头站在对面,瞧着那长房的几个孩子窃窃私语。

“捕头。”

一位捕快脸色为难的走过来,冲沈捕头摇了摇头,怕周围的人听到还特地压低了声音:“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

沈捕头脸色微变,那消息据说是冯家透露出来的,既然是锡平司马家的情报,应该不会出错的,怎么会没人?

“那些家奴。”

沈捕头经验老道,并没有慌乱:“可一一对过了?”

“是。”那捕快低头,“都是小的无能,拿着那海捕文书对照了每个人的脸,根本没有那窃贼的踪影啊。”

程珮站的近耳朵尖:“沈科,你搜也搜了查也查了,现在那窃贼不在我程家府内,你可以罢休了吧!”

郑氏一骇,忙把她往怀里拢:“给我闭嘴。”

她一个内宅妇人想的不如程岐多,她只知道沈捕头是官府的巡捕头子,上顶着梁城徐太守,更效力于葛使君,轻易惹不得。

自家这个嘴上没遮掩的女儿,真是没办法。

“沈捕头。”

程姝从后面走出来,平静道:“现在就剩下蘅芜院没查,但我祖母正在静休养病,容不得任何人打扰。”

沈捕头扬高下巴:“既然要查,自然就要查的彻底。”

“捕头这话就不对了。”

程衍道:“方才秋白允许你带人进来搜查时,明令禁止不许靠近蘅芜院叨扰祖母,更何况捕头也是急昏了头,您这样气势而来,就算那窃贼暂藏在国公府内,想必此刻也已经逃走了。”

程岐看了一眼程衍,这人还挺会说话。

这个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窃贼没找到,沈捕头竹篮打水白折腾了一场,但这人任职官府,梁城横着走,面子也得给足。

程衍这样说,给了沈捕头一个台阶下,现在就看那人态度了。

还好,沈捕头对程衍的第一印象不错,那人这样一说,他也不想继续往下闹,想要就坡下驴,毕竟此事真的没有通禀徐太守。

“也罢。”

沈捕头虽然可惜,但识时务的放弃:“今日是某唐突,叨扰了诸位实是失礼,既然那窃贼不在,某便……”

“哎?秋白哥身边的沈鹿呢!”

程珮突然喊道。

郑氏没捂住她的嘴,吓了一跳:“珮儿!”

程珮好像没长大脑一样,她娘都这般暗示了,还不停的指着那群瑟瑟的家仆:“沈鹿没……”

程岐皱眉,在后面狠狠的给了她一脚,程珮哎呦一声扑出去,郑氏没拉住,叫她当着众人来了个狗吃屎。

程岐立刻脚底抹油。

季氏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程珮,眼看沈捕头都要走了,这会儿又提起沈鹿做什么,岂非太没眼力见儿。

“郑昉。”

季氏没好脸色:“看好你生的贱种。”

郑氏连忙扶起摔得迷迷糊糊的程珮,把她往怀里搂:“是是,我知道了。”转头对沈捕头说,“都是我教女无方,让捕头见笑了。”

沈捕头此刻面色狐疑。

沈鹿?

他就说这个名字熟悉,昨夜来人递消息,说的又急又快,好像隐约中提到了什么鹿,难不成窃贼就是那个沈鹿?

见沈捕头脚步又不动了,程岚侧身冷冷道:“沈捕头,方才珮儿说的那个沈鹿,是我入夏买的婢子,只是这丫头太没规矩,口无遮拦甚爱放肆,已经被我赶出府去了。”

程岐猛地回头。

沈鹿走了?

她面色不太好,就知道今日之祸是那沈鹿闯的,也怪大哥当初引狼入室,如今沈鹿继续逍遥市井,却扔下这一堆烂摊子给程家。

程岐生气,沈捕头比她更生气,却没办法发作。

程岚这话很明显,不管他要找的窃贼是不是沈鹿,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一句话,沈鹿被我赶走了,不在这里,要杀要剐出去找。

“好。”

沈捕头笑的难以捉摸:“多谢秋白少爷告知,不过诸位放心,葛使君已经下令禁严梁城,谅那个窃贼也逃不出某的手掌心,今日冒犯,来日某定会亲自上门告罪。”

他下令让其余捕快撤下,转身出府门的那一刻,脸色极其阴沉。

沈捕头前脚出了门槛,孟姨娘后脚就扯着粗嗓让关府门,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府内又乱作一团,嗡嗡如千百只苍蝇。

一片忙乱中,程岐又出现在程岚身后,想问,那人却先行截住了她的话:“是大哥不好,没能早听你的话,你就叫她走吧。”

程岐心说果然不出所料,又问:“你放她走的?”

“不是。”程岚摇头,“忍冬说她昨夜出去了,回来一趟后又匆匆的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程岐见程岚一脸复杂,没忍心多责怪。

程岚道:“罢了,算我看走了眼。”负手往回走,“贼到底是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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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一举成名(二更)

沈捕头掀起的风波在梁城刮了好几天,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国公府窝藏窃贼的事情,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流言如刀也够喝一壶的。

但就这样放过沈捕头,有失程家颜面,不过二房三房没动静,倒是程老夫人得知事情后,老太太直接叫人给徐太守捎了句话。

隔天就有消息传出来,沈捕头受了五十刑杖,罚饷半年,还险些被扒了那身官服,正在家里养屁股上的伤。

程岐听到后就笑了笑,她正盯着冠玉楼那边,宠姐答应的事几天内未能兑现,她不放心,又独自去了一趟。

那人虽说模棱两可,但仗义每多屠狗辈,程岐还是选择相信她,不过回去国公府后,千躲万躲还是被发现了,孟姨娘就像是黑猫警长般,将刚逛完娼馆的她抓个正着。

当然,呵。

被掐了。

傍晚的汀兰水榭里,程岐脱下外衣,瞧着腰间的淤青,心说这孟姨娘下手可真不轻啊,连碰都不敢碰。

话说这孟姨娘并非亲妈,只是偏房,面对长房儿女合该是恭敬前辈的奴才态度,这人倒是却不避嫌,开口就骂抬手就打。

“姑娘。”

青黛一边给她擦药一边无奈道:“您今天这又是去哪儿了啊,就不能别胡乱出去跑吗?瞧瞧孟姨娘这掐的,都出血筋儿了。”

程岐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儿小伤,倒是拄着下巴思忖起今天那个宠姐来了,好奇的问了问青黛,谁知那小丫头张嘴就来:“不许。”

程岐愣了,什么不许?

青黛绷脸道:“姑娘,您叫奴说您什么好,您可是大家闺秀,又是中选秀女,更何况……”谨慎的压低声音,“兴许皇上承诺,您就是未来的中宫皇后了,开春的那些胡乱事好容易平息了,您怎么又满嘴娼楼粉堆儿的事,您得注意形象。”

程岐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抬了抬胳膊:“注意形象?我怎么不注意形象了?我这形象难道不好吗?”

青黛见她像是大鹅成精般的拍打着双臂,叹了口气,已经疲惫到不愿意再纠正了,索性道:“算了算了,左右姑娘有这张好脸皮,什么事都不会太难的,夜深了,姑娘快歇了吧。”

程岐笑了笑,懒得和她扯皮,钻被窝里睡了。

青黛也拾掇拾掇下楼去了。

隔天清早,青黛服侍她起床,高兴的合不拢嘴,程岐问起,她这才压抑不住激动,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看不出来,原来姑娘从前都在是哄奴玩呢。”

程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未知的蒙愣。

青黛这才道:“奴也是早起听府里的人说起,就是那个往后院送肉的范屠,他说现在整个梁城都在讨论姑娘的那两首词呢,说您是真人不露相,大智若愚,真真儿第一才女呢!”

程岐这才知道是因为那两首词的原因,茫然又唏嘘,这还不到五天,宠姐的消息传播速度可是够快的,这舆论声势顷刻间便造起来了。

“当……当然。”

一下子成为了满梁城的superstar,程岐有些没反应,尴尬的笑出声来:“当然是大愚若……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而到了蘅芜院用朝食的时候,果然所有人都盯着她,程老夫人一流当然是欣慰和复杂,欣慰在于她的声名远扬,复杂在于,那两首词是从宠姐那里传出来的,程岐还去了冠玉楼那个娼粉窝子?

至于二房三房一流,鄙夷的鄙夷,明着不屑的也有,唯有程姝拉起她的手,笑的温柔:“可是太好了,开春那些事情一出,我还担心皇上知道会如何,如今倒是好了。”

“不过两首词而已,你们也太夸张了把。”程岐说出心里话。

在旁代替红参服侍程老夫人的孟姨娘一听这话,立刻道:“如何叫夸张,你那两首词即兴做的,连我这个不识字的都觉好,现在大昌朝名诗堆累,就缺这好词呢。”

程岚给程岐夹了块豆腐:“听说已经有人去版印你这两首词了,你这回算是给咱们程家争了大光了。”

程岐吃了,笑的倒是不放心,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这一下子打出名气来,以后登门求诗词的人,不得踏破门坎啊。

前面咱们可说了,她是理科生,会背诵李清照的词,也是因为这几首千古流传太经典了,再多点儿,她怕是得露馅儿吧。

而旁边的季氏瞧着程岐得脸,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撇眼看自己的傻姑娘,眼睛微瞪,立刻也抢风头道:“哎玉儿?贵妃主子赏给你的那枚金镯子呢?怎么不戴着?”

大家都在说程岐的事,她这一问来的突然,程姝脸色发僵,下意识的把手臂从桌上收回袖子:“太珍贵了,不舍得戴。”

季氏啧嘴,众人也是面色各异,程云夺不耐季氏的轻浮,转头见程岐有些神色不宁,冷静道:“沙漠,怎么从前不知道你还会吟诗作词,实在让三叔惊喜。”

“三叔,阿岫姐这是韬光养晦,我说的对吧。”程珮在旁寒酸吃醋的说道,“深藏不漏的好本事啊。”

她可是不开心呢,本以为那个窝囊废转性后,丢了脸面失了名声,程家的几位姑娘里面,自己就能露露脸,没想到程岐隔这么久,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又把满梁城的狗仔给抢走了。

该死的程岐,当初上吊为何不摔死你,活着竟会惹人厌烦。

程珮偷摸瞥着没有回应的程云夺,那人也是若有所思,只怕程岐这两首词一出,分缎坊那边的积货,销路便能更好了吧。

果然不出程云夺所料,在那两首词的追捧效应下,即便是冯宜厌弃那程家分缎坊出的厚缎,也有稀稀拉拉的人上门,而当天午后,因着宠姐的表态,最后的三十余匹,也被蒋家来人清扫一空。

分缎坊里,荣婶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高兴的合不拢嘴:“早知道姑娘这样好的才情,如何不早把这两首词拿出来,比起那冯家冯宜,果然还是好诗好词更得老百姓欢喜呢。”

当日分缎坊的常管事自食其果砸断了腿,眼下程云杉又从缎庄调来一个华荣,他是个为人老实的,就是头脑不够灵活。

他和程岐,再加上程衍,三人正在清算分缎坊的总账,那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直响,听得就让人觉得口袋发热。

华荣一脑门子的汗:“宗玉少爷,现在分缎坊的账上亏了一千一百余两,这两天可算是清仓了,可有填补上了?”

程衍松了口气:“虽然还差两百多两,不过已经够了。”

程岐也撑着桌子笑了笑,心说这跟风效应真是可怕,不管是从前的冯宜还是如今的自己,总之来买的人,都不是冲着缎子就对了。

只是,蒋家来人扫货一事,程岐还是有些不解,问起程衍,是不是他同蒋小王爷交好,请那人来帮忙的。

否则的话,蒋小王爷派人来买那些厚缎做什么,难不成那蒋小王爷也是倾慕宠姐的一员?

谁知程衍只道:“管好自己的事,别乱打听。”

程岐一下子表情狰狞。

难不成还真是啊。

程衍瞧着程岐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智障脑袋又想歪了,敲了敲桌子道:“剩下的两百……”

“剩下的两百两,咱们长房的几个孩子凑一凑,把这个缺填补上也就是了。”程岐道,“既然以后要劈账单算,就要雷厉风行,我看这回二叔和三叔,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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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搬出去住(一更)

等程衍回去将分缎坊的账本给程云夺看过后,那人沉默片刻,无视掉程云杉的暴跳如雷,吩咐谭丕将缎庄的枚令交给程衍,也让程云杉以后不要再去插手缎庄的事,明显是妥协了。

至于香坊,程云夺也意外的闭口,并没索要枚令。

晚上的时候,长房的几个孩子聚在西井亭正房,听程衍将在畅音阁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程岱直接打岔道:“缎庄也就罢了,就算是做样子他们也会乖乖交出来的,只是三房才不会轻易放手香坊,就算今年香坊出了点儿小意外,利润也可观至极,可是有什么条件?”

程岐瞧着这个弟弟,虽然平日冷如冰山,但说起话来,尤其能一语中的,简直是长房小分队的怼人先锋。

“太衡,那毕竟是咱们三叔,你这样说也太不顾叔侄情分了。”

另一边的程岚则是另一个状态,对于他来说,熬病的身子走不出灵魂能企及的远距离,身为长房的大家长,他更像是调和剂。

说到底还是心软,不希望自家人自相残杀罢了。

“大哥。”

程岐还是不愿说他,说完这两个字又闭上了嘴。

程衍看她一眼,果然是程岱所说的那样,便道:“太衡说对了,三叔是把缎庄和香坊交给了我,但却让我……搬去绿茵阁。”

程岐觉得这地方好耳熟,不等细想,在旁听着的孟姨娘立刻拍大腿惊呼道:“城外?程云夺那个肏头要让你搬出梁城!”

程岐也猛然醍醐,可不是吗,他们程家在城外的确有座外宅,不过已经荒废许久,虽然逢年过节还是会着人洒扫,但规格和摆置还是较国公府太远。

以程衍现在的身份,这样乖乖的搬出梁城去,岂非是让阖锡平的人耻笑,也会说三房欺压人。

程岐在桌上捧着脸细想,程云夺不是不顾面子的人,他才不会让锡平百姓说他苛责继侄,除非……

“看来三叔是狗急跳墙了。”

程岱又轻松一句话叼住重点:“他要明着压派人,那我就去找祖母讲理,总不能让宗玉哥出城去住,把宗玉哥当什么?笑话吗?”

程衍身边的白果见自家少爷不开口,小心道:“三老爷说……那绿茵阁离着香坊近,咱家少爷刚上庄打理生意,必然繁忙,住去绿茵阁能少折腾些,更何况,绿茵阁在朱雀楼的身后,这样一来,每七日接送岐姑娘,也更方便些。”

程岐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有阿桥接送我就够了。”转头又敛了笑意,“不过都是借口,就是想把程衍支开罢了。”

“若是宗玉哥去绿茵阁住,我也去。”程岱冷不丁道。

“放屁。”

孟姨娘横他一眼,虽然她是偏房,但私底下比顾氏还严厉:“宗玉走了你也跟着,那国公府这边就剩下秋白了,不是叫三房更得意,叫程云夺那肏头闹的更欢吗?”

程岱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胡闹话了,抱臂冷脸,对程衍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宗玉哥,你都不能答应三房的……”

“我已经答应了。”

程衍突然道。

众人一愣,程岐转头看他,程衍一张脸上冷静而淡漠,回望过来的眸子蒙蒙一片,让人无法勘测,正如他此刻的心思。

“宗玉?”程岚不解道。

程衍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被前几天的高烧伤了身,这才傍晚就有些倦怠的红血丝在眼里:“伏小做低不是不可,而是要适当,现在两庄生意顺利到手,必然得向他们低个头。”

程岐也知道其中道理,这就像是钓鱼般,想从三房那头鲨鱼的嘴里将产业夺回来,就要时松时紧,永远都有缓冲的时间。

“我知道三房想要做什么。”

程衍不舒服的拧了下脖子,修长的手在上头揉着:“这两庄生意他们迟早会再来抢,现在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松懈着咱们,可咱们偏偏要时刻警惕,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看看谁才是被煮的那个青蛙。”

程岱难得笑了,往后靠靠身子:“都听宗玉哥的。”

程岚还是心里没底,在私下碰了碰程岐,那人没动,凭程衍方才的样子不难看出,这人其实是生气了的,要和三房动真章。

算球,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然对方要开撕,那何不遂了他们的愿,一口气撕个头破血流,便是干就完了。

再者说了,这件事若是放在现代,不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却非法霸占死者财产,直接打官司就好了,但是,现代还有钱使鬼推磨呢,更何况是法律不完善,讲情不讲理的古代。

“好。”

程岐开口,程岚却在提心,本以为这姑娘要说些和气的话,结果程岐则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这回,咱们非得给三房点儿颜色瞧瞧。”

用力一拍程衍的肩膀,她笑嘻嘻道:“那就我再写首词,给咱们长房助助威风。”

当夜,程岐新作出炉,瞬间席卷锡平的文人骚客窝,他们一边举杯对饮,一边念着那人的新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原来是柳永的。





知道程云夺居然让程衍搬去绿茵阁,程老夫人多有不快,但她当日被羊肉羹的事弄得疲惫,近来多病卧床,见长房几个孩子好像心里也有数,不是胡闹,也就由着他们做主了。

回去朱雀楼,也是程衍入住绿茵阁的第一天,路上,程岐掀开马车窗帘,瞧着街上人对自己的注目,经过那三首词的洗礼,已经从最开始指指点点,演变成现在的刮目相看。

早知道写词这么管用,早说啊,她分分钟再弄出几首来,反正一觉睡醒之后,她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很多学生时代的长篇噩梦。

不疾不徐的出城到了朱雀楼,已经是晌午了,程岐索性叫阿桥再往前赶些路程,去半里外的绿茵阁看看。

阿桥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是一座竹林边的外宅,程岐小心下了马车,抬头一看,登时哭笑不得。

这地方……

估计能把有洁癖的程衍折磨死。

。顶点

第126章 要学会保护自己(二更)

灰尘,蛛网,房顶的破洞,晃悠的木门,发酥的砖墙,还有那几乎能让人窒息的,那陈年的腐朽味道。

说是外宅,但也实在太简陋了,看来逢年过节的修缮,也不过都是从前的管家柳华随便说说的,那些从账上拨给他的银子,怕是早就被这人拿出去花的一两不剩了。

看来柳华夏中被雷一击即中,也不是没有原因,怕是缺了德。

“我说程衍,住这地儿你能行吗?”

程岐瞧着从破窗里吹进来的一地枯叶,更显这里荒凉破旧,边说着边转头去看身后的人,果不其然的笑了笑。

程衍此刻的表情,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他可是一个有着间歇性严重洁癖的人,住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把他按在地上好好磋磨磋磨,站脚都困难,何况睡觉,死了算了。

只是程衍现在是长房的希望,更是面前女孩儿的二哥,自然要拿出勇敢和坚毅来,于是乎,他推开程岐往里走去。

那大步流星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大义凛然赶赴刑场的架势。

此刻在程岐的心中,响起那样的一句话。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不对。

是。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程衍的脚还没有迈过门槛,没沾到屋里的地面,就被那老旧的腐臭味被逼了回来,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

程岐笑出声来:“怎么了?”

程衍懒得让她看笑话,走去马车那边,催促着跟来的白果和辛夷进去拾掇,然后跑到一边呼吸新鲜空气。

今天还是得回国公府住,这绿茵阁比意料之中的要破……要破上一百倍不止,必须得再派些家仆来清理一下,毕竟和三房僵着,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上多久呢。

程岐不理他,跟随着白果和辛夷进去,后两者都快被脏吐了,她倒是行走呼吸自如,神色也寻常,丝毫不嫌弃。

白果搥了辛夷两下,一脸稀奇的叫他看程岐,那人也愕然,捂着鼻子摇了摇头,主子姑娘都没矫情,他们更不能懈怠了。

这两人和阿桥联手,用树枝将屋子里的蛛网卷了,再将那些朽到不能用的家具搬出去,腾出一个空房子来。

程岐看着他们忙里忙外,轻笑两声,这不能怪自己淡定,而是这屋子里的味道,和她从前办命案时的腐尸味相比,不值一提。

刚刚实习的时候,她和前辈们进下水道找尸体,还是她鼻子灵最先闻出来的,又精准的推断出死亡时间,找到了凶器。

不过不提也罢,都穿越来古代了,难不成现代的办案技巧,在这里还能用上吗?

程岐想着,走到那烂窗边看了看,眼睛一亮,这个窗口竟然正对着朱雀楼旁边的九层高塔,只不过有那些高树挡着,只能看到最上面的三层,距离较远,也看不太清内部。

罢了,程岐不能多留,便叫阿桥先送自己回了朱雀楼,可她刚一进去,那个叫秦之初的侍卫立刻小声道:“姑娘您可来了。”

这人当初在自己险些被韩岄淹死的时候,挺身而出相救,但为了避嫌素来是不和秀女说话的,怎么突然开口,还说‘可来了’。

她看向秦之初,那人却把头避开了,程岐觉得不对,转头盯着那三层木制寝楼,提着裙子飞快的走了进去。

在一楼休息的那些秀女一看到她,立刻窃窃私语起来,这更加让程岐谨慎起来,快速上了二楼。

果不其然,在马祯的帐床前,韩岄和万菁菁带着一批马屁精,将那人围的严严实实,还不时传来责骂声。

又来找茬。

看来冯瑟还没来。

程岐眯住桃花眼,上前一把将人群揪开,在一片惊呼中,她推开抓着马祯的韩岄,将那人护在身后道:“韩岄,你别欺人太甚。”

韩岄踉跄两步,下意识道:“要死啊!”

程岐因着那三首词名声回转,短短几天在锡平受尽称赞,韩岄便将来时的一股火便洒在了马祯的身上,指着那人道:“我丢了个镯子,整个寝楼都找遍了,就差马祯的帐床了。”

借口,程岐一眼看破。

她不想和韩岄讲理,毕竟这人也不讲理,干脆将自己手腕上的那条黄龙玉手钏摘下来递给她:“赔给你的。”

万菁菁等人一愣,那可是黄龙玉手钏,瞧质地很是极品,少说也得不下百两,程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人了?

再看韩岄,她也没想到程岐想这样化解此事,一时怒火转疑惑,柳眉皱的极紧:“我要你的东西做什么!我要我的手镯!”

“你的手镯我见过,不过是中品的翡翠,没有我的值钱。”

程岐说的不客气,依旧举着手钏:“这个给你。”

“我说我……”

“我说我的给你,你要不要!”

程岐蓦地提声,骇的韩岄肩膀一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儿不敢和对面的人呛声了,但若是接了手钏,自己岂非会被笑话。

和众秀女对视一眼,她话也没说就气冲冲的下楼去了,那些人也仿佛苍蝇一般,随着那坨便便一起乱嗡嗡的离开了。

程岐这才转身去看马祯,那人红了眼眶,轻轻揉了揉,看样子也是很无奈自己的无能,如今程岐都变得坚强了,自己却依然这么窝囊。

拉住程岐的手想要道谢,但那人却坐在床边,说:“幼卿,我给你讲一个事情吧。”

马祯点头。

程岐平静开口。

她穿越来的前一个月,是个炙热的夏天,可巧人生中第一个亲手抓到的罪犯刑满释放了,费心费力找到正在街上巡查的她,连下跪带泣泪的道谢,说是很感恩程岐当年对自己的悬崖勒马。

还买了瓶水给她解渴。

那瓶水,程岐想着,若是自己喝了的话,估计不成哑巴,也会烧伤咽喉,导致以后说话困难的。

程岐见那罪犯主动拧瓶盖,实际上是掩饰已经打开过的事实,但那罪犯忘了,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是明察秋毫的前侦查员。

小伎俩,难逃法眼。

于是乎,程岐称自己不渴,要把那瓶水给自己的同事,那罪犯果然慌了手脚,忙截下来,又从摩托车上拿了两瓶新的,一瓶给了远处口渴的同事,一瓶拧开自己喝。

他太慌了,手里的矿泉水险些掉到地上,而程岐接了下,再将那瓶所谓的水塞给他之后,就让那罪犯自己分辨不清了,他硬着头皮也没敢喝,再抬头,唰的又哭了。

这回的泪水是悔恨的泪水

然后,刚出了监狱的大门,就又返校了。

“马祯。”

程岐冷静道:“无论什么时候,人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看上去是颗糖,但也许是毒药。”

马祯根本听不明白,但却能理解程岐的良苦用心,她微咬嘴唇,冲着那人点头,然后拿起未完成的手帕晚功,继续绣着。

只是闹腾的有些久,加之秋末白天短,日头很快就落了,程岐躺在帐床上睡得如死猪般时,忽然听到有人喊道。

“马祯!给我下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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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现学现用(一更)

程岐睡得太沉,没听到那一声喊,马祯看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这人了,不过犹豫这几秒,喊她的那人已经上楼来了。

万菁菁瞧见程岐在旁边的帐床睡得一动不动,立刻气焰更盛,并且机智的没有大喊,生怕将她吵醒,那就麻烦了。

“马祯。”

她说:“我方才叫你,聋了吗?”

“我…我听到了。”

马祯低低的应了一句,怯生的看了一眼周遭看热闹的秀女,如果现在把程岐叫醒,会再被当成笑柄的吧。

也不该总给程岐添麻烦,那人已经帮自己很多了。

马祯缓慢的穿鞋下床,被来者不善的万菁菁拽着往下走,她不停的回头看向睡得如死狗的程岐,心里还是期盼那人此刻醒来的。

可程家近来多事,程岐疲惫不堪,哪里睡得醒。

下了楼去,马祯根本不敢抬头看韩岄,谁知那人笑呵呵的,还特地要她过来坐下,推了两杯茶上来。

“马幼卿。”

韩岄本身姿容上佳,但都说相由心生,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少女的天真,净充斥着狠毒与暴戾。

明明笑的灿烂,却依旧看的马祯瘆得慌。

“岄姐姐。”

她声音小如蚊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岄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谁知那人立刻缩了回去。

“别这么怕我。”

韩岄不在意,将一杯茶推到马祯面前,自己也握了一杯。

马祯的是白釉,韩岄自己的是青釉。

万菁菁也坐了过来,还亲昵的和马祯靠了靠,那人害怕,连连往左边挪了几寸,把头越低越深。

看到这三人的奇怪举动,旁边的秀女们纷纷又八卦起来。

“哎?这两人又想对马祯做什么?”

“程岐怎么没跟着下来?不狗拿耗子了?”

“我看是懒得帮她了吧。”

“窝囊废一个。”

“管那么多做什么,快睡觉。”

韩岄充耳不闻,单对马祯笑嘻嘻道:“幼卿,你别紧张,我和菁菁找你下来没别的意思,那个镯子我找到了,原是我白日里误会你了。”

马祯并没多高兴,点了点头。

“找你下来喝茶,就是想和你陪个不是,错怪你了。”韩岄把那茶又推了推,“这可是我亲手沏的,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马祯瞧着面前的两杯茶,根本不敢喝。

韩岄是什么人,受了她这么多年的欺凌,淹死程岐未遂,还三番两次想要弄残自己的手,这会儿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韩岄威逼利诱,她又不敢不喝。

“马祯,你什么意思啊。”

见到马祯迟疑,万菁菁不怀好意的推搡着她:“岄姐姐是什么人,她给你奉茶,你敢不喝?”

“喝喝。”马祯眼圈瞬间红了,“我喝。”

她端起那杯茶递到嘴边,味道没什么怪异的地方,但那茶色却不是常见的颜色,马祯不敢抬眼,生怕和韩岄对视上。

“我要你喝下去。”

韩岄果然是急脾气,三两次好脸儿挂不住,又凌厉起来。

她在那桌下狠踢了一脚马祯,脚踝吃痛,那人咬唇逼出泪来,哽咽着声音哀求道:“我喝……我喝就是了。”

那茶杯沾到唇边,马祯刚要认命,就见楼门被打开,外面传来云姑姑鲜有激动的喊声:“内务司的赵总管到了,众姑娘见礼——”

内务司的赵公公?!

众秀女皆兴奋不已,那赵总管可是皇帝身边的首席宦官,一等一的大红人,若是能得他美言几句,中选的几率将大幅度增加。

“是赵公公?”

“赵公公怎么来了?不会是为我来的吧嘻嘻。”

“美死你了,还不快点儿。”

众秀女一边议论着,一边飞快的穿鞋赶去院中,韩岄和万菁菁自然不甘落后,顾不得马祯,推搡开众人头一个出楼门去。

在那一片忙乱中,马祯看着手里的茶杯,又抬头看向人群中挤得很凶的韩岄,同时脑海里响起程岐说的话。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要学会保护自己。’

程岐保护得了自己一时,保护不了自己一世。

马祯心跳如擂鼓,猛地深吸口气,她紧张的浑身皮肤都像是被细针在不停的扎,见无人注意自己,伸手向韩岄的那杯茶。

马祯飞速喝了半杯韩岄的茶,又用自己的茶将其续满,再将唇上的口脂抿在自己的茶杯边上,这才起身飞快的去院里。

一阵忙叨过后,整个三楼的秀女都聚集在楼前的院落里,当然也有被吵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程岐。

马祯找到她,站在她旁边。

程岐瞧着马祯通红的眼圈,心说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楼里又发生了什么?

“没事?”

马祯看出程岐担心,摇头道。

程岐没有过多干预,只随着众人静立,那赵总管的排场不小,但她被挤在后面看不清楚,只听那老太监尖声道:“岐姑娘可在?”

为首的韩岄面色突变,回头瞧着那人走出来,她上下打量,不敢相信赵总管是冲着程岐来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她的头上。

赵总管是,段贵妃也是。

程岐平静而出:“总管好。”

赵总管是宫里的老人,看人事物都毒的很,端详着程岐,在自己面前不摆眼也不怯懦,很是得体大方,满意的点头。

“姑娘好文采。”

赵总管原是为了那两首词来的:“姑娘文采斐然,拟作的两首词不光锡平传扬,更传去了上京,入了圣上的耳朵,圣上喜爱,特地叫老奴来奖赏姑娘。”

手里拂尘一挥,立刻有小内监端上个木盘来,上面盖着红绸,掀开来赫然是一条豆绿色翡翠宫绦。

众秀女一片哗然。

“宫绦?皇上赏的?”

“不过是翡翠,值不了多少钱。”

“你懂什么,这是御赐之物,价值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

“没想到这个程岐还会写词啊。”

“以前都是装的吧。”

赵总管笑道:“姑娘,这可是皇上亲赏的,您还不快接着。”又悠悠道,“圣上可还说了,宫中风水养人,绝对不会叫姑娘瘦比黄花,愁上眉头。”

“…谢…谢皇上赏赐。”

程岐赶紧恭敬接下,嘴上说着感谢的话,笑容却有些僵硬。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事到如今,她靠着剽窃李清照的词短时间内名满天下,不知好事还是坏事了。

这条豆绿色翡翠宫绦。

沉得很啊。

。m

第128章 臭不可闻(二更)

宫中事务繁忙,赵总管来匆匆去匆匆,一顿忙乱之后,众人将其送走。

虽然停留的时间短,但皇帝能派他来,对程岐的重视昭然若揭。

连云姑姑都笑声笑语的对程岐说了两句夸奖的话,要知道这人素来绷脸无情,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程岐开春做了那么多丢人事,皇帝非但不罚不退,还亲赏宫绦,看来入宫做娘娘,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朱雀楼里的秀女都是人精,面面相觑几秒后,都不约而同的笑嘻嘻的簇拥着程岐往房里走,那人有些不习惯,笑的略显尴尬。

马祯性子软弱且随和,只跟在人群外面,回头看了看。

韩岄的眼神似要杀人般。

马祯吓得赶紧转过头,临了进内,还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寒夜孤月,那星子闪的耀眼,却丝毫温度没有,秋末的冷是黏在身上的湿冷,薄衣衫转瞬间就被打透了,激的皮肤刺痛。

院里就只有万菁菁还陪着韩岄,但那人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站了好一会儿,腿脚都酸了。

“岄姐姐,秋末天冷,咱们进去吧。”

万菁菁说话都开始打哆嗦了。

韩岄减重后身体不好,知道这样气怒下去,程岐不会在意反倒会自伤身,便踹开门进房内,众秀女骚动两秒,也不似从前那样惧怕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朱雀楼里,是程岐当大了。

她是要去宫里做庄宝林的,还有她那个叫程太衡的弟弟,以后更是朝廷的大理寺正,在上京做中央官,威风的很啊。

反观韩岄,除了个做葛使君的舅舅,也没多大本事。

她都十六岁了,北巡行宴又没勾搭上太子,前程可见,听说葛使君最近都不见她了,还准备把七岁的小侄女送进朱雀楼顶替她呢。

见众秀女不如以往那样恭恭敬敬,韩岄也是心里有数,她虽然轻狂狠毒但却不傻,坐回帐床前闷声不语。

万菁菁不敢多惹,回头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

一楼的秀女较少,看样子是都去二楼巴结程岐了,她也想巴结,但一是害怕韩岄,二来也拉不下脸面。

从前那么欺负她和马祯,甚至白日还刚闹了一回,死心吧。

万菁菁现在只痛恨自己当初站错了队,但话说回来,谁能想到程岐那样一个窝囊废,上吊未遂后不仅转性,还能吟诗做对了。

见万菁菁躺下睡了,没有像平常一样哄劝自己,韩岄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又无力改观。

她看着桌上的两杯凉掉的茶水,眼中一激波澜。

马祯的那杯只剩下一半了,杯边儿还有口脂,看来那人真的喝了。

韩岄脸上浮笑,顺手拿起自己的那杯全喝了,入口过舌的味道有些怪,她也只当是凉掉了的缘故,随即就睡了。

只是夜深之后,她浑身虚冷,浮汗淋漓,肚场内刀绞般的疼。

“……救……救命!”





程岐是被吵醒的,她揉眼从床上坐起来,瞧着对面的帐床。

冯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或许是因为冯宜和程岚的原因,她也不似从前那样热络,两人对视一眼,程岐又倒头睡了。

程岐没说话,她本身也不是爱讨好的人。

既然你不和我好了,那我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她转头瞧着二楼的秀女多半凑在楼梯口,一时好奇,也走过去向下望了望:“出什么事了?”

“是韩岄。”

林知墨忙给她让了个身子,脸上尽是幸灾乐祸。

殊不知从前韩岄势盛,她是仅次于万菁菁的狗腿子,但在韩岄那种暴君的统治下,又会有几个忠臣呢。

“听说是夜半闹肚子,连去了几趟恭房。”林知墨偷笑。

“不会又是什么减重的偏方吧。”

程岐也随意道。

有人在她身后笑道:“听说连隋郎中都请来了。”

“是吃坏了东西吧。”

“吃东西?她为了减重水米不打牙,哪会吃坏东西。”

“哎对了,她傍晚的时候,不是拉着马祯喝茶了吗?会不会是那茶里面不干净,或是冷掉了才闹肚子的?”

“那马祯喝了怎么没事?”

“韩岄为了减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林知墨插嘴,“听说这人为了保持体态纤柔肌肤似雪,暗地里总吃些古怪的药。”

程岐笑了:“那这是吃错药了?”

众秀女哄笑,推推搡搡的,忽听楼下又传来开门声,有人嘟嘟囔囔的说着好臭,也有说韩岄虚脱,脸色更臭的。

“马祯……个贱人……”

韩岄被婢子扶回帐床上,因着拉的太厉害,只得趴着,就这样还不忘伸手迷迷糊糊的骂着马祯,惹周遭人侧目。

说起马祯。

程岐想起方才那些人议论的事情来,拍了拍林知墨:“刚才你们说什么喝茶的事,麻烦讲给我听听。”

“好好。”

林知墨见程岐主动和自己说话,登时脸露得意,然后将韩岄和万菁菁逼着马祯喝赔罪茶的事说了,自己还添油加醋了不少。

“马祯喝那茶了?”程岐问。

林知墨俯身看热闹,点了点头。

“应该没喝吧,要不然这会儿闹肚子的,得算上她一个了。”

她回头,对着程岐神秘兮兮道:“你说,是不是那韩岄缺德,又想拿什么东西糟践马祯,结果自食其果了。”

“许是。”

“最好是这样,也让韩岄自己尝尝被凌虐的滋味。”

“恶人自有老天磨。”

她们议论的欢实,程岐倒是觉得稀奇,转头看去马祯那边。

因着傍晚韩岄两人的胡搅蛮缠,马祯的晚功还没有完成。

她坐在自己的帐床上,临墙的桌角点着盏油灯,灯油如豆,将那温暖昏黄的光映在她的脸上,透进黝黑谨慎的眸子里。

少女盘腿而坐,将被子搭在腰间,干净的脸上满是平和,正在一丝不苟的摆弄着手里的针线,柔夷素手穿梭,无声无息。

倒也不像是个总被欺负的样子。

程岐看着她微笑。

马祯察觉到,缓缓转过头来,见程岐这般看她,估计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放下针线,也回以淡然的笑意。

程岐说得对,人总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我从来都不是胆小的人。

谢谢你阿岫。

。顶点

第129章 飞来横祸(一更)

晌午休息,程岐躺在帐床上,瞧着头顶挂着的豆绿色宫绦,伸手随意拨弄两下,倍觉无聊。

虽然毫无头绪,但她从未放弃过穿越回现代的想法,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浓,更在皇帝赏赐了宫绦后,达到了顶峰。

她绝对不要入宫,更不想在古代生活一辈子。

能来,就一定能回去。

只是怎么才能回去?

自己是因为中枪才穿越来的,难不成再中枪,也就是再死一次才能回去吗?

廉租房里可还养着三条金鱼呢,自己这么久没喂食,怕是饿死了。

“程岐?程岐!”

林知墨喊了两声。

程岐回神,点头嗯了声。

林知墨坐在她的帐床上,盘腿和旁边的两个秀女翻花绳:“这楼里实在无趣,你再做两首词来给我们听听呗。”

“就是啊,你现在不是号称出口成章吗?”有人附和。

大家本来无趣儿,这会儿都起兴,想让程岐再露一手,连着马祯和对面的冯瑟也添了两嘴,二楼里难得热闹。

程岐的帐床临窗,晌午的阳光不热却太亮了,即便是把那竹帘子放下一半也觉得刺眼,她咕哝着翻身。

“枯藤老树昏鸦。”程岐道。

众秀女立刻侧耳静听。

这开头就觉得不错,枯藤老树昏鸦,短短三物排列,便将那萧瑟荒凉之意体现的淋漓尽致。

程岐现在还真是厉害啊,真人不露相。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程岐一口气说完:“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哎呦喂,众秀女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各个一脸惊色。

坊间传言程岐作诗作词张口就来,这会儿亲眼所见,还是让人感到神气更不可置信。

虽说这首诗情景荒芜,通体的感觉是那样悲凄,不像是程岐这种养尊处优的人能写出来的,但质量实在上佳,合该再拿出去版印。

“程岐,你厉害了。”

有人忍不住拍巴掌:“随便拟来就这样好。”

程岐背着她们闭眼小憩:“客气了,我只是……”

“岐姑娘!”

一楼急匆匆的跑上来一个婢子。

“国公府来人要接您回去!说是出事了!”她气喘吁吁的说道。



“国公府出事了?”

“这么急?”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众人登时议论开来,还有一楼和三楼的秀女凑过来看热闹,她们探头探脑的,瞧见程岐从床上下来,穿云履的时候,神色还算平静。

从前在支队里的时候,出事了三个字,她不知听了多少回。

“怎么回事?来接我的人没说吗?”

程岐拨开嘈杂的众人,脚步利落的随着那婢子往下走,穿过一楼的时候也备受瞩目。

“程岐。”

有人叫住她。

程岐回头,是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韩岄。

她听说程家出事了,立刻笑道:“一路走……”

“没工夫听你放屁。”

韩岄没说话,程岐就噎了她一句,消失在房里了。

“噗嗤。”

有看热闹的捂嘴轻笑。

“笑什么笑!再笑撕裂你的嘴!”

韩岄横剐眼。

那人丝毫不惧,继续取胭脂匀面:“又没笑你。”

韩岄气结心头,看着程岐消失的方向,又阴险发笑。

程岐,等死吧你。





是阿桥来接的程岐,她追问了一路,那人急的眼圈通红,说不明白不要紧,好几次把夷族语都逼出来的,叽里咕噜的。

程岐知道逼问他没用,但看阿桥这般紧张,她心里也没底了。

到底是什么事?

火速进城,马车在街上横冲直闯,阿桥坐在前头挥着马鞭。

“程家马车!快快让开!”

本来还谈笑风生的百姓纷纷的躲避,吓得狗儿也跳墙,有惊慌的妇人一把将自己要跑到道中央的娃儿拉扯回来:“哎呦我小祖宗!”

有眼尖的指着说道:“哎!程岐回来了!”

对面拉扯着孩子妇人眺望着那一路烟尘。

“这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这句话,程岐也问。

到了国公府前,容不得阿桥扶着,程岐从上面蹿下来,前几日因着窃贼出现的围观场面,今日再现不说,反倒更拥堵起来。

“让开让开!”

阿桥护着程岐挤进去。

“程岐回来了?”

“还真把她给接回来了啊。”

“她还敢回来。”

那些群众吵吵闹闹的,程岐什么都没听清,只瞧着沈捕头又带人来到国公府前,但这次做主的不是他,而是另一甲胄男子。

他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袍杀着紧窄的腰,大抵二十出头,配上银色抹额衬的眉眼俊俏,身上有着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气势。

男子的身后,还有着数十位这般打扮的下属。

一众人用鹰眼盯着赶来的女孩儿。

“这位就是岐姑娘?”

季北厚看着面前的娉婷佳人,犹如看一颗大白菜,然后左面的肩膀被跑来的孟姨娘狠狠撞开。

“沙漠德行上佳!绝对不会行盗贼之事!”

孟姨娘不由分说将程岐搂在怀里,单把自己的后背露出来,一副任由季北厚活剐砍死,也不会把怀中女儿交出去的架势。

程岐听得一头雾水。

“姨娘?”她眼瞥府门前的慌乱,“到底出什么事了?”

“来人。”

季北厚正了正腰间的佩剑,修长的拇指在剑柄的宝石上蹭了蹭,让随来的下属过去拉开孟姨娘,控制住程岐。

“沙漠!”

孟姨娘再怎么剽悍,到底也是个内宅妇人,被季北厚的下属轻松一拉就跌到了家仆的怀里,张牙舞爪的直骂娘。

“谁敢动沙漠!我孟云和他拼命!”

程岐仍旧一脸的莫名其妙,眼见着几个陌生男子走过来,她想反抗,却理智的忍住了手脚,肩膀和后膝盖窝受力,噗通的跪了下来。

程岐痛嘶,右手掌擦地出血来。

“阿岫!”

程姝在远处惊呼。

程岚和程岱等人被沈捕头带人拦着,根本过不来,程老夫人也早因为这一飞来横祸而晕厥了过去。

可怜老太太,成日为了孙儿的安危担惊受怕。

程云夺和程云杉也在,这俩人也是满面惊色,但没有像一众孩子那样冲动,前者还不停的拉着沈捕头询问情况。

“二位老爷放心。”

沈捕头笑的开怀:“岐姑娘若是无辜的,会放了她的。”

“程岐。”

季北厚拨开众人,瞧着跪在地上,脸色慎然的少女。

他笑了笑,这女孩儿的定力还挺强,出身闺阁,见到这般乌泱泱的架势,程姝都慌了,她倒是不疾不徐的。

“前些日子贵妃主子北巡,回宫后清点,发现皇上亲赏给贵妃的那颗夜明珠不见了,这东西名贵,定不是下人疏忽弄丢的。”

程岐刑警出身,脑袋转的飞快。

“你的意思是?”

程岐眼神深邃:“夜明珠是被人偷去了?”

季北厚笑着点头,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剔透晶润,亮着碧色,赫然是那颗宝物。

程岐皱眉。

“这是从姑娘的妆奁里发现的,好东西,当然谁都想要。”

季北厚说完,大手一挥。

“把人给我带去梁城官府看起来!”

程岐立刻被人提起来。

左边那人还特别用力的扭她的胳膊。

程岐疼的脸色惨白。

两步没走出去,左边的人却后背中了一脚,不等察觉就猛地飞了出去,将对面的同伴给砸个半死。

程岐脚底虚软的瘫倒,腰间受力,被接到一人的怀里。

从香坊赶回来的程衍将她抄在臂弯。

他缓缓抬头,眼中的泪蒙悄然消散,透出杀意来。

“谁要带走程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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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不让我活那就死(二更)

宋代有皇城司,明代有锦衣卫和东西厂,清代有粘竿处。

昌朝也有一处专为皇帝效力的特务机构。

听台。

这是皇帝十七年前开国时,特地设立为自己服务的,而听台的人手统称为探子,为首的叫齐正,人称齐执事。

齐执事不过甲子之年,却是皇帝的心腹,当年程岐的祖父程青致仕回乡时,还是齐执事带人亲自护送回锡平的。

“季北厚。”

程衍扶住她,准确的叫出面前男子的名字。

程岐这才知道,原来奉贵妃命来抓自己的,正是那位近来在上京声名鹊起,才二十出头就成为齐执事得力干将的季北厚。

此人出身梁州凤城,天资聪颖,四岁习武十五岁出师,十八般兵器无一不精,是齐执事亲自去梁州,将这人带到听台收编的。

季北厚小小年纪为人老辣,虽然办事的手段太过残忍,但效率出奇的高,不到半年,就成了齐执事身边的大红人。

“哎哎哎,那位就是季北厚啊,这么年轻。”

“不年轻力壮的,怎么拿刀杀人啊。”

“你可别胡说,再被他听去,不是说前些日子他还杀了那汝阳王连纳三房夷妾的外侄子吗,听说肠肚都流了一地,吓死人了。”

“这有什么的,不过都是奉皇命行事。”

季北厚往那边看了一眼,众人登时化作鸟兽散,一位中午拎着草鱼准备回家炖的男子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门梁,疼的呲牙咧嘴。

“想必这位就是宗玉少爷吧。”

以十五岁来衡量,程衍的身高已经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了,但季北厚端详着面前比自己矮大半头的少年,笑着说道。

他始终都是笑眯眯的,却看得人后脊发凉,程岐胡乱间抓住程衍的手,那人觉得掌心湿湿的,低头一眼,原是程岐手上的血。

程岐受伤了。

程衍抬头,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这次季北厚不是奉皇命来的,而是奉段贵妃的命令来的。

偷夜明珠?

这个罪名倒是无中生有的好,当时北巡行宴间,有不少人都知道段贵妃给程岐看了那颗夜明珠,程岐也说了漂亮喜欢。

若说程岐是一时猪油蒙心,倒也成立。

只是程衍看着怀中的少女,知道她不是这种人,此番劫难无非是程岐因诗词闻名大昌后,贵妃二次袭来的杀意罢了。

上次是毒药,死了鹦鹉。

这次用夜明珠做文章。

程岐也粗喘着气,心道段贵妃好手段,夜明珠是御赐之物,别说是被自己偷了,就算是弄脏了,都要紧张紧张自己的脑袋。

“岐姑娘。”

季北厚道:“这颗夜明珠是在汀兰水榭发现的,偷盗御赐之物可是诛三族的大罪,贵妃仁心,只要你一个人的脑袋。”

转头看府门前的一众程家人,季北厚笑道:“虽说姑娘文采斐然又已经中选,但毕竟还未入宫做主子娘娘……”

“我没偷夜明珠。”

程岐盯着他,一双桃花眼不曾眨动。

“偷没偷可不是姑娘说的算。”季北厚终于收了那渗人的笑,“贵妃下令,若三日内无有证据证明……姑娘是清白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十字街口,做了一个下落的手势。

“姑娘的脑袋,可就要在那上头悬一悬了。”

季北厚说完,又要伸手去拉程岐,却被程衍打开手臂。

“你敢碰她,信不信我让你的头,先悬一悬。”

程岐听到这话,惊得浑身鸡皮疙瘩林起,看向程衍的目光多有不可思议。

老天,这素日猫主子成精一般的人,也有如此霸道总裁的时候。

不过季北厚可不吃这一套,他可是听台里出了名的能打王,如何会将一个小小的程衍放在眼里,伸手就钳住他的肩膀。

几乎是一瞬间,程衍的手又覆上他的手。

“哎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立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宗玉少爷看着瘦,还挺有二两本事的。”一位胸脯二斤沉的妇人惊呼。

季北厚冷哼,想要直接将程衍甩开,谁料程衍力气强横,自己竟然一时抽不出手,甚至还有被他从肩膀把手掰开的架势。

围观群众哪里知道这底下的暗流形式,各个探头探脑的。

季北厚脸色认真,他不能亮真本事伤了程衍,索性先松手,然后冷冰冰的对程岐道:“岐姑娘,您看是我带您走,还是您识相……”

“我和你走。”

程岐语出惊人。

程衍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没偷那夜明珠。”

“我知道。”

程岐看上去还挺平静,但其实她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不是害怕紧张,而是激动雀跃。

白日里她还在想着如何顺理成章的死去,从而穿越回现在,没想到这还不到晚上,现成的机会就来了。

程岐倒不是犯二百五。

其一,听台是专门效力皇帝的机构,这次却奉段贵妃旨意来,说明那人有不怕被皇帝发现的靠山,兴许就是齐执事,此次的杀机完全是有备而来,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女子能抵挡的。

其二,在这个世界上,向来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这夜明珠不是自己偷的,怕也容不得自己辩白。

其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段贵妃在行宴上没能用那杯残酒杀了自己,马上又弄出夜明珠一事进行陷害,俨然是不肯放弃。

逃了一次还有一次,躲过一劫又来一劫,何时会休止。

段贵妃不想让自己活,自己早晚都得死。

那正好。

何不利用这次机会穿越回现代,鬼知道段贵妃杀自己不成,会不会迁怒于程家,从而搞出什么更大的阴谋来。

穿越来之后就和那个女人交了一次手,便让程岐心有余悸。

总之,眼下这种阴谋林立,处处都不友善的环境,程岐不喜欢。

“我和季北厚走。”

程岐稳住要大怒的程衍,皱眉道:“你们千万别冲动,咱们程家虽然势大,可和段贵妃硬碰硬殊不知仍是以卵击石”

她握住程衍的袖子,将血蹭到上面。

“你知道。”

程岐放低声音,谨小慎微:“段贵妃是什么意思。”

“你疯了。”

程衍一把反握住她。

“段贵妃就是要你死,那样后位就是她的了。”那人声音放大。

季北厚瞥眼过来,面无表情。

程岐见状,微微侧身:“这根本就是贵妃一手遮天,恐怕季北厚来梁城要砍我脑袋的事情,皇上根本不知情,只等着先斩后奏。”

“我也想活,但是三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那我就死呗。”

。顶点

第131章 救还是不救(一更)

今天破五事太多,忘了定时,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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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岐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季北厚带去梁城官府,关押起来后,整个锡平九城都轰动了,一时间大街小巷满满都在议论。

傍晚的时候,有小贩在收摊,拉着板车进巷口去。

“我看啊,程岐这次是够呛了。”他漫不经心。

有仆妇蹲门口刮鱼鳞,听这话抬头:“偷夜明珠?你说程岐那么胆小怕事,咱谁不知道,还敢动贵妃的东西?”

“胆小怕事?”另有出来收衣服的,拿着竹竿拍打着墙头晾干的被子,一副看透内情的样子。

“我看她胆子大的很,也是小娃娃太过张扬了,本来那什么程家女入宫为后就够贵妃噎心了,非要写什么诗词,再去摆眼。”

“那可是贵妃主子,谁敢得罪贵妃,先皇后就是教训。”

“哎呦,你快把嘴闭上,你不怕掉脑袋。”

“扯扯皮,扯扯皮而已。”

“反正是啊,凶多吉少喽。”





“凶多吉少。”

蘅芜院的正堂里,程云夺也负手说了这么一句。

“三叔。”程岱根本坐不下,目光凌厉,“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姐不会偷贵妃主子的东西,她不是眼皮子浅的人。”

程云杉坐在旁边,沈捕头带人禁严了国公府,他心里窝火:“现在不是信不信的事,而是那夜明珠就在汀兰水榭里搜出来了。”

他叹气坐下:“这叫百口莫辩。”

“百口莫辩也要辩。”

几人回头,是刚从里屋出来的程衍。

“祖母怎么样了?”程姝忙问。

程衍脸色不好:“还没醒,不过周老郎中说了,祖母无碍,只是刺激太大,得休息几天才能醒过来,秋白还在里面照顾。”

刚说完,程岚便随后出来了,他眼眶通红,急的身形摇摆:“也不知道沙漠现在怎么样了,那偏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眼下咱们程家,也只有老夫人有点儿话量。”

郑氏抱着程珣说着,怀里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怯生生的。

“老夫人这一病不醒,连个上京去向皇上求情的人都没了。”她连连抹泪,“有贵妃端在那里,葛使君爱莫能助,徐府君也说不上什么话,能找的都找了,不是不见就是搪塞。”

季氏难得说句正常话:“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啊。”

“程云夺。”

白日里和季北厚争执了太久的孟姨娘开口,她嗓子沙哑,小茴扶着她缓缓起身:“姨娘,小心身子。”

“我的身子废就废了。”孟姨娘紧盯程云夺,瞳孔通红,“我就想知道,三老爷是什么意思,沙漠,救还是不救。”

孟姨娘这话问的奇怪,但在座众人却都听懂了,这其中玄机,当然是因为两房的矛盾,和此事强行抗衡的危险性。

“当年大爷过身,要我照顾好这三个孩子,我答应了。”她说,“我孟云答应的事情,一向说到做到。”

她这话是在要求程云夺,但那人此刻的为难,并不是众人所想的那般为难,他其实也不想程岐死。

程岐可是程家未来的保护伞,她入宫去做主子娘娘,程岱去上京任职大理寺正,这两份殊荣,不知比这七庄产业值钱多少。

昌朝重官轻商,商贾人家类比贱族,这都是潜规则。

等程岐去了上京,他程云夺也能把腰杆子重新挺直,但是…

那不是别人,那是段贵妃啊。

还有那个能生吃人肉的季北厚,此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就带着听台的探子搜府,说有个夜明珠丢了,还真就在汀兰水榭搜出来了。

他虽然不喜欢程岐,但也知道那人不会偷,这很明显,贵妃主子要程岐的命。

他白日里和季北厚交谈,那人话里话外也多有提醒,怕是此事唯有程岐死才能罢休,否则,贵妃主子不介意掀翻他整个程家。

若是从前大哥还在时,程云夺必然不怕,但是现在的程家,分明是水上的无根浮萍,看着显赫,实际上一脚就踩没影儿了。

但最重要,也是程云夺最担心的,是听台来人。

听台是仅仅效力于皇帝的机构,程云夺不相信段贵妃能够私自调用听台的人。

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

“老三。”

“老三!”

程衍连喊了两声,程云夺回头,瞧着程岱面无表情的往出走,旁边的孟姨娘拉都拉不住,急的头晕眼花。

“你个兔崽子!”

孟姨娘顾不得言辞:“给老娘回来!这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程岱小小年纪功夫也不浅,摆脱一个手脚发软的孟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谁也别想杀我姐,三叔不想救,我去救。”

程岚也心急如焚:“太衡!”

眼看程岱就要跑出去,程衍一个疾步拉住他的胳膊,那小子不管不顾的挣脱,却被程衍一个力扭转身,然后整个人被按在桌上。

轰隆一声,吓得程姝往后靠了靠。

“宗玉。”她哽咽道,“小心扭伤了太衡。”

程衍一手按着程岱的脑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咬紧牙关:“太衡,无论如何程岐是一定要救的,你这样一头扎进去,岂非送死。”

“救?三日之期…”程岱少年老成,笑的讽刺,“三日,这么短的时间,咱们怎么破案证明我姐的清白,这是欲加之罪,就是贵妃的阴谋!”

孟姨娘过来叫程衍松手,瞧着程岱那淤青的下巴,急的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沙漠没救回来,你们两兄弟就别动手了……”

“三天……”

孟姨娘突然涌泪:“初十,初十再没办法,沙漠就真活不成了。”哽咽不停,“这孩子……流年难逃啊。”

见她哭了,众人也不再争执了,程云夺叹了口气:“我虽有心救沙漠出来,但事出段贵妃,咱们……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狠狠砸拳在墙上,手即刻出血。

“是我对不起大哥,没办法救沙漠出来。”

程云夺看上去真的愤恨,他程家好歹也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开国大望族,可短短十七年,祖父与父亲皆亡,大哥也去了。

程家走了下坡路,他有心拽着,却总是拽不住,如今一个后宫妇人权力滔天,想杀她程家人,他连反抗都做不到。

“任人宰割?”

程岱红眼,一听这话又要莽撞。

谁知刚要出房门,迎面撞进一人怀里。

冬青哎呦一声,喊了声太衡少爷,然后嘱咐他小心。

说完,冬青小心翼翼的扶出身后那人,赫然是缠绵病榻的顾氏。

她裹着厚披风,面容苍白,薄唇尚与点滴血色,却还是硬撑着走进来。

“我的女儿。”

顾氏声音轻轻,抬起头来。

“谁也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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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是谁想让她死(二更)

孟云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自己身子虚弱着,却执意过去扶住顾氏的身子:“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顾氏就近坐下,轻咳几声:“难不成,你们还要瞒着我?”抬头,眼露责备。

她病着,这会儿头脑却较为清晰,虽然生女在偏牢受苦,但做母亲的甚少有顾氏这般冷静自持者。

“我已经让冬青送信去新远了。”顾氏说一句就要停一停,“渡也在那边也会想办法,总之不能让沙漠出事。”

程云夺用季氏的帕子捂着手上的伤口,连连叹气:“大嫂,不是我不想救,是你误会我了,我是有心无力啊。”

顾氏撑着一双病体,但双眸却明亮如矩。

“有心就行。”

她声音漂浮:“最怕你没心。”

季氏提了一声,眼睛微瞪,程云夺拦住她,又道:“大嫂,那七庄生意的事咱先不提,沙漠是我的侄女,未来的六宫主子,我若有办法救她,就一定会救,可咱……”

他扼腕:“咱现在不是没办法吗,贵妃要沙漠的命,咱们这些做老百姓的,不就得遂他们心意吗。”

“是遂你的心意吧。”

程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程云夺一股闷火堵在胸口,赫然是真怒了:“你胡说什么!”

程岱还是那副冰冷样子,转身就出去了。

“太衡!”

程岚无奈跺脚,跌坐在椅子上落泪。

他这个大哥也是太没用了,大妹命悬一线,三弟关心则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三叔你别气。”

程衍终于开口,揉了揉山根:“太衡也是心急,我相信你。”

程云夺并未表态,只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娘。”

程衍大大方方的唤着顾氏,丝毫不陌生:“程岐……想救她出来定是难于上青天,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不会放弃的。”

“与其在这里坐着。”他缓缓起身,“还是去想办法吧。”

程衍说完,脚步飞快的消失在房门口。

他脚踩着院中冷地,多看了一眼天幕上的月亮,发寒发白。





梁城官府的湿冷偏牢里,程岐也在看着那月亮,牢房的窗子又高又窄,还立着短栏杆,她从未觉得天空如此远过。

因着夜明珠是在汀兰水榭找到的,所以院里的三人都跑不了,细辛将周围仅有的干草收集起来,让程岐坐下。

青黛年纪和胆子都小,一下午没说几句话,缩缩着,看来是吓坏了。

程岐倒是平静,身为人民警察,还是总要面对亡命徒的刑警,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不知道砍头的时候疼不疼。

她揉了揉青黛的头作为安慰,那小丫头却不肯松她的胳膊,清澈的眼泪簌簌而落:“姑娘,咱们没偷那夜明珠。”

牢房阴冷,青黛冻得直哆嗦,眼角很快被她揉红了。

程岐不知道如何与青黛解释,抬头看细辛的表情,那人倒是清楚这其中的缘由,难得露出表情苦笑:“为难姑娘了。”

程岐也笑了笑。

不是为难,是要为难死她了。

一句程家女子入宫为后,这本是赏,但却快要了她的命了。

外面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即是一阵忙乱脚步声,青黛以为是来杀她们的,吓得大气不敢喘:“……姑娘。”

程岐觉得不像,起身过去牢房门口,隔着那铁门,她耳尖的听到外面的对话声,具体说什么听不清,但知道是谁。

“程衍?”

她轻唤道。

青黛和细辛同时抬头,后者瞧见一只潮虫嗖嗖的爬过来,眼看就要爬到青黛的鞋上,一巴掌拍了过去。

吧唧一道血花。

青黛双眼瞪大,恶心的连喊都喊不出来了,只死命的用那干草擦着鞋面,一时心酸,又哭了出来。

“别哭。”

细辛说道。

“你说。”青黛哭的眼花,“咱们还能出去了吗?”

细辛倒是果决,低头扣着指甲:“为奴为忠,姑娘若是出不去,我也跟着死。”

青黛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几秒后,缓缓点头,下决心道:“我也跟。”

“你们两个。”

程岐头也不回:“把嘴给我闭上。”

细辛没动,青黛忙用脏污的小手捂住嘴巴。

‘咚咚咚’

牢房门被敲了几下,然后与眼睛平齐的一个小铁窗被拉开,程岐微微踮脚,外面塞进一个东西来:“把这个吃了。”

程岐忙乱的接过,原是用艾叶包着的三张葱油饼,还热乎着。

“季北厚没拿你怎么样吧?”

程衍在外面问。

程岐把那饼扔给细辛两人,然后再踮脚往上,终于从小窗口瞧见了程衍。

“你怎么来了?”她问,“外面如何?”

“府里乱成一团,连娘都出来了,都在想着怎么救你。”

程衍想要扒一扒那窗边,却惧于污泥缩了手:“我付了不少银子才来见你一面,你没事吧?”

程岐点头:“三日之期没到,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三日。”

程衍想起一人来,深呼了口气,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

“你好好的,我会想办法。”

他说着往出走,谁知一只手臂从小窗内伸出来,因着长度不够,竟抓住他的发髻。

程衍好悬后仰跌倒,不耐烦。的打开她的手。

“干什么你又!”

“程衍。”程岐缩回手,无视那硌出来的红印子,“你听我说,你们别犯险救我。”

程衍转头,皱眉的样子看上去恼怒的很。

“胡说八道。”他道。

程岐瞧着其余牢头没在,小声快速道:“你听我说,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兴许不是段贵妃要杀我,而是……”

“皇上。”

程衍先行说了出来。

程岐一愣:“你知道?”

“听台只效力于皇上,段贵妃再如何,也没办法私自调用。”程衍不疾不徐道,“只怕是皇上想借段贵妃之手,名正言顺的杀了你,如此一来便不必兑现程家女子为后的诺言,叫程家再次起势。”

“三叔。”他思忖着,“只怕也是在担心这个。”

程岐见他思绪清晰,也就没再继续解释。

不错,这才是最关键的。

从程家三代族长全都半路致仕的情况来看,皇帝对程家的情感是既敬重又为惧,更多的则是防范。

十七年后,三代族长具亡,程家无人出仕,从仕宦大族变成现在的商贾之家,地位一落千丈,便暂解皇帝担忧。

程岐若是入宫,皇帝的担忧又会卷土重来,因为她要做的不仅仅是七十二宫的三千分之一,更是中宫皇后。

一个家族要是出了个中宫,地位必定水涨船高。

程家女子入宫为后,这是天下百姓皆知的承诺,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是不能失言的。

更何况对方是开国功勋之后,是恩人家的女儿,所以只有杀掉,永远不许程家再有复起的机会。

程岐想了想,只怕程岱去上任大理寺正的时候,也会重重艰难。

“程衍。”

程岐道:“单一个贵妃就对抗不了,更何况是皇上,素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我死了能解程家之患,宽皇上之心,倒也算不了什么,若是对着干,这般横祸怕是日后比比皆是。”

她说完,程衍足足有十几秒没有说话。

“程家的,出去了!”

牢头在不远处喊。

程衍答应了一声,然后拿开程岐的手。

“一会儿把葱油饼吃了。”

他道:“等我带你回家。”

程衍说完就往出走。

程岐见他这样坚持,并没有多生气,更多是不安和狐疑,费力的探头出去小窗,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回了回了。”

牢头过来,把牢门上的小窗拉上,嘟囔道:“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做样子给谁看。”

程岐只当没听见,她觉得,程衍并不是一意孤行的脾气,他这样说,难不成是真有办法救自己出去?

死局。

还能翻盘吗?

“姑娘,吃一口吧。”

细辛过来递给她一张热乎的饼。

程岐咬了一口,明明饿了一天,却还是食之无味。

她坐回干草上,有些出神。

自己是孤儿,从前现代的日子里,谁也不会为了她如何如何,更别提以身犯险,明知是陷阱,却毅然要救。

难道说。

这就是家人的选择吗?

。顶点

第133 章 谁(一更)

“姑娘,好冷啊。”

深夜睡不着,青黛窝在那堆干草上,单薄的身子不停的哆嗦着。

程岐盘腿坐在旁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块饼。

“细辛。”她盯着那饼,“把外衣给青黛。”

这倒不是她偏心青黛,细辛有功夫在身,她底子也不错,自己二人的体格都比青黛好,那丫头又惊又怕,生病就不好了。

细辛依言照做,然后坐去程岐身边。

程岐将微凉的饼递给她:“我吃不下。”

“多谢姑娘。”细辛接过开始大口朵颐。

程岐始终没有抬头,只捡了根干枝在地上轻轻的写着,天牢的地面多是湿水和薄泥,这会儿露出个‘谁’字。

细辛咽下口中饼:“谁?”

回头看了一眼睡得迷迷糊糊的青黛,她问:“姑娘在想什么?”

“原来你识字啊。”

程岐笑了笑,复又拄着下巴:“我在想,是谁将夜明珠放在了我的汀兰水榭里,还能放进三楼卧房的妆奁里。”

细辛耿直:“我没有,青黛也不会。”

程岐被她直白的表忠心再次逗笑:“我当然相信你们不会,可是能进三楼伺候的只有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呢?”

“姑娘。”

细辛要说话,身后传来青黛的声音。

“姑娘……”

那人裹着细辛的衣服坐起来,握住程岐冰冷的手,愧疚道:“都是奴没能及时察觉,叫那人害了姑娘。”

“无妨。”

程岐自然不会怪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打量着四处漆黑:“这牢里又黑又冷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要是有个蜡烛就……”

她突然住了口。

细辛奇怪的看着她:“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程岐摇了摇头,翻身窝在干草上,“睡吧。”

青黛和细辛互看一眼,那人也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一定会没事的。”

青黛点头,把细辛的外袍给程岐披上。

“姑娘别怕,姑娘放心,奴和细辛到哪儿都伺候您。”





“老爷。”

瞧着程云夺从院外回来,季氏三两步迎上去:“可有法子救沙漠了?”

程云夺摇头,揉着太阳穴往屋里走。

季氏急的没了脾气,提裙跟在他身后,不停的追问。

“我说……我说你啊,你是真的不打算救沙漠了?”她迈过门槛险些绊倒,“你别不说话,你倒是给了实落啊。”

“你什么意思?”

程云夺转过头,眼睛里全是劳累的血丝:“你是要我救沙漠?”

季氏捏着帕子,连珠炮一般:“可不是得救吗。”叹了口气,“虽说我素日见不惯那小花蹄子的脸儿,但话说回来,如今昌朝六公,唯独咱们齐国公府最不值钱,才十七年啊,就从贵勋望族成了商贾之家,地位一落千丈,徐府君一个小小的梁城太守都敢在你面前摆谱,圣上忌惮开国功勋,连爵位都不许程家后嗣继承,好端端的一个国公府,现在就剩个空壳,连半点儿实肉都没有。”

“如果,如果咱们程家出了个皇后,那可是中宫啊。”季氏数着手指,“那咱们程家就是皇亲了,你想啊,大爷去的早,程岐还不是得指着你这个三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可是咱们程家翻身的好机会啊。”

程云夺停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季氏愣了愣:“没……没了。”

程云夺深呼了口气,懒得理这妇人的目光短浅,只感叹道:“沙漠就这般,等到太衡那小子去上任大理寺正,皇上,不知又要如何了。”

季氏果然没听懂:“你难不成是担心他们长房日后做大?担心程太衡上任了大理寺后和咱们三房分家,到时候沙漠只把他当娘家,不顾咱们三房?”

“哎呀,这还不好说吗。”季氏依旧在言之凿凿,“太衡的事,到时候自有办法拦着他,不叫他去上京,但沙漠得留着啊,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像程岱,日后进宫也就得指着你了,你再想想。”

“头发长见识短。”

程云夺听得耳根磨出茧子,叫她住口,然后进去里屋休息。

季氏见状,在原地跺了跺脚。

“你个三王八!你倒是好好听我说啊!”





“谁?”

天色朦胧,东方迹出鱼肚白,王爷府的红漆大门被敲开,有家丁揉着惺忪的眼从门里探身出来:“是宗玉少爷啊。”

“阿朱。”程衍道。

他和蒋小王爷私交不错,阿朱也不生分:“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阿朱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一早清楚程衍的来意,程岐偷窃夜明珠关在偏牢待斩的事情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这人来,无非是请蒋小王爷帮忙的。

这要是平日程衍上门,阿朱就让他进去了,但若是想来拉自家小王爷下水的,还是算了吧。

这年头,谁敢得罪贵妃娘娘,找死。

“宗玉少爷见谅,我家小王爷昨夜酒醉还昏睡着呢。”

阿朱一脸难色:“您还是先回吧。”

“我可还没说什么事呢。”程衍了然道,“你就撵人?”

阿朱一愣,旋即掏了心窝子:“哎,宗玉少爷,看在您和我家小王爷交情不错的份上,奴才劝您一句,岐姑娘……在大昌朝,贵妃主子想杀一个人,岂不是易如反掌,您救不了她的。”

这些话,在事情发生后的几个时辰内,程衍来来回回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但素来绝境中开花,他不会放弃。

“我要见小王爷。”

程衍说着就往门里走。

阿朱瞪眼慌了:“哎哎哎!程宗玉你疯了!”用力合门,“这是王爷府你也敢擅闯!你再这样奴才可要喊人了!”

只是他哪里敌得过程衍的力气,那红漆木门轰隆一声就开了,家丁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便喊。

“快来人!有人擅闯王爷府——”

话音未落,通内院的月门里登时泉涌出数十位护卫,他们手持长剑寻来,见到是常客程衍,一时愣住没敢上前。

阿朱连拍大腿:“拦住他拦住他!”

“阿朱。”

远处传来一道柔和女声。

阿朱一听,连忙把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扒拉开,在左边月门那处扶着一位曼妙清丽的女子而出:“县主,您怎么起来了。”

蒋筠是被吵醒的,所以身上衣着单薄,也没挽发髻,一副疲惫朦胧之态,倒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是蒋小王爷的姐姐,比那人大了三岁,父亲蒋允死后,被当今圣上加封南阳县主,一直以来照顾着府上事宜。

“县主恕罪。”程衍拱手行礼,“是宗玉唐突。”

程岐的事无人不知,蒋筠自然明白程衍来意,她虽然清楚段贵妃在朝的分量,以及此事的无法回天,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且自家的纨绔弟弟,在北巡行宴后,回来和她说了好一阵,称程家那女孩儿多有趣多特别,多不按套路出牌。

“宗玉。”蒋筠道,“你来的不巧,我弟弟没在府里,他晌午去辽丰见旧友了。”

程衍脸色一沉,难得不知所措。

糟了,他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蒋小王爷能算作救命稻草,如今连他也没在,难不成真如程岱所言,唯有劫法场了吗?

“宗玉。”

蒋筠忙道:“你先别急,他白日里喝了酒,马车行的慢,这会儿怕是还没出锡平,你现在去追应该来得及。”

“这个拿上。”

蒋筠从袖中掏出一物来,赫然是她的手令:“我叫阿朱备马,你拿着我的手令去追,路途关卡必不会拦。”

程衍接过,这时说什么感激的话只会耽误时间,若要报答,等程岐救出来后有的是机会。

“多谢县主。”他诚恳道。

阿朱很快牵了马来,程衍翻身而上,再次道谢后离开。

阿朱站在府门槛内望着绝尘而去的程衍,不快道:“县主您这是做什么,您这不是让小王爷去犯险吗?”

蒋筠站在原地没说话。

阿朱合上府门,叫那些护卫退下。

“县主。”他啰嗦道,“上次也是,您叫小王爷去买他们程家分缎坊最后的存货,帮他们家清仓,结果买回来的料子还都不喜欢。”

“闭嘴。”

蒋筠转身往回走:“程家是开国望族,当年老国公带着儿孙与父亲共同扶持着圣上打下如今的江山,说是忘年之交也不为过,眼下他曾孙女有断头之难,咱们岂能不帮,岂非无义?”

阿朱忙道:“是,奴才知道了,县主您别恼。”

蒋筠自然没恼,只是有些失望。

她往回走,心里想着,若是无义,不就和皇帝一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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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冷暖自知(二更)

“姑娘,姑娘咱们回去吧。”

司马府里,葵儿扶着冯宜站在冯茂的屋外,不停的哀求着。

自打冯宜听说了程岐被押解官府待斩的事情,就一直跪在冯茂的屋外不起,要他帮帮程家,帮帮程岚。

“姑娘,这都一天了,老爷也是无能为力啊。”葵儿哽咽着。

冯宜跪的笔直,重复道:“爹,求求您救救程岐。”

“姑娘。”

葵儿终于也哭着跪倒,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咱们别跪了,您这样再跪下去,膝盖可是要跪伤的啊。”

冯宜充耳不闻:“你别管我。”

“姑娘,您傻不傻啊。”葵儿道,“就因为程岚求您帮忙,您便这样为了他家跪了一下午,这不值得啊。”

“你别说了。”冯宜面无表情,“这些都是我愿意为秋白做的。”

“小宜!”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位雍容妇人从里面跑出来,迎面给她披了条厚绒毯保暖,正是冯茂发妻秦氏。

“夫人。”葵儿松了口气,忙将冯宜扶起来。

“娘。”

冯宜被秦氏握住手,秋末的风吹得她脸色苍白:“女儿求您,您就劝劝爹,让他去找葛使君,帮帮程家。”

冯宜向来是两口子的掌上明珠,素日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呆呆跪了一下午,宛若在秦氏身上割块肉。

“我的傻姑娘。”秦氏搂着她,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冯宜眼眶泛红,“别叫程岐死了,那样秋白哥会和我越来越生分的,我好容易把沈鹿从她身边赶走。”

“你就别想着程岚了。”

房门口,稳若泰山的冯茂终于现身,只是一开口,就迎面浇了自家女儿一盆冷水:“葵儿,扶大小姐回房休息。”

冯宜身形微晃,不肯放弃:“爹……爹算女儿求您了,女儿长这么大从未求过您任何事……就这……就这一次。”

“老爷!”

秦氏也簌簌落泪:“您快别说了!”

冯茂不理妻子,只对冯宜说道:“小宜,从小到大,爹也什么事情都纵着你。”话锋一转,“若你心甘情愿嫁去辽丰,爹就答应你去找葛使君求情,如何?”

冯宜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悬住:“什么?”

她不能嫁去辽丰,若是嫁给了曹使君,那她今日之举,还有什么意义吗?

依旧不能和程岚共结连理,只不过是替在程岐求情,仅此而已。

“不愿意就回去休息!”

冯茂皱眉转身入内。

“你今夜这般为他,程岚必定会知道的。”

他扔下这句话,屋门也砰的合上了。

葵儿一愣,总觉的老爷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

冯宜却懂,爹是在说她做戏,也把此举看穿了。

谁人心里不清楚,程岐的命根本留不住的,冯宜垂眸疲惫,她扪心自问,的确也是想用此举感动程岚。

“葵儿,娘。”

冯宜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深呼了口气:“回去了。”

葵儿忙道:“是。”

秦氏见女儿这般,也叹了口气:“小宜,别和你爹作对。”摇了摇头,“后天初十,程岐只能听天由命了。”





“府里面怎么样了?”

隔着那牢门的窗口,程岐还是这句话。

不同的是,对面的人从程衍变成了程岱,那少年个头稍低,从窗口看出去,不见面容。

“祖母还没醒,舅舅今早到了,也是一筹莫展。”

程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宗玉哥去辽丰找人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听说大哥还去求了冯宜,那人也被她爹好一顿骂。”

“冯宜求了又有什么用?”

后方的干草堆里,细辛端着碗说。

“明天就是初十了。”青黛瞧着地上的好菜好饭,“这是给咱们的送行饭吧。”拿起筷子,又觉得食之无味。

细辛只当没听见,小声道:“现在这种情况,就连葛使君都避之不及,冯茂一个锡平司马定更不敢出头。”

青黛这几天已经平静了不少,叹了口气,用筷子戳着碗里用猪油炒的香喷喷的饭:“现在……也就只有皇上能救咱们了。”

程岐听到,没有回头。

现在,正是皇上想杀她,以此灭程家复起之机。

期盼杀人者救人?

也就只有青黛这般天真的人才会去想了。

“姐。”

程岱抬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现在便明白了。”他不断的冷哼,“从前那些巴结着咱们程家的,如今皆退避三舍,生怕被此事牵连进去,就连二房和三房都指不上。”

程岐苦笑,从窗口伸出手费力的想揉揉他的头。

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便活得这样为难和疲惫,反观同龄人青黛,程岱还真算是少年老成,小小的孩子,被现实揠苗长大。

“我都说了。”她道,“不用救我。”

‘啪!’

程岐的手被那少年一把打开,程岱眼底冷凝:“我会救你。”

说罢,转身就走了。

程岐想要叫住他,却又知道没用。

前天晚上是程衍,今天是程岱。

一个德行。

程岐放下一直踮着的脚,回头和那两人对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程岐道:“快吃吧。”





“少爷,少爷!”

猪苓紧跟程岱身后,激动道:“您可算回来了!秋白少爷要您去蘅芜院,他们说或许有办法救岐姑娘了!”

“或许?”

程岱冷笑,一把将猪苓推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那就是没有。”

砰地一声,猪苓在外面急得跳脚,不停的砸门。

“少爷!太衡少爷!”

程岱充耳不闻,拐进去卧房,将那窗子也关上,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枚钥匙来,将墙角的红木箱子打开。

铁锁头落地,程岱将那箱子上堆着的杂衣物拿开。

一柄全新的,开过刃的长剑。

这是他去岁生日,盛叔偷偷在铁匠铺子给他锻造的,当日程岱便爱不释手,并为这柄利剑取名为夺风。

只是程老夫人觉得危险,骂了盛叔一顿,叫程岱收起来。

这会儿,少年又把这夺风给拿了出来。

月光隔着窗纸投进来,屋里略显朦胧,一片白晕中,他将那剑抽出来几寸端详,然后又啪的合上。

少年无畏。

少年要劫法场。

。m

第135章 救人(一更)

“姑娘,这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青黛抱着膝盖,下巴上还有泪痕:“府里怎么还没消息,不会是二老爷和三老爷真的不想救咱们了吧。”

“只怕在府里庆祝。”

细心冷不丁来一句:“不过还有三位少爷,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都是孩子。”青黛难得嘟囔一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青黛说的对,细辛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就算程衍几个表明了态度,一定会救姑娘出去,但就凭他们三个人脉不足的乳臭孩子,想要平冤岂非是蜀道之难。

细辛叹了口气,转头看程岐。

那人坐在干草前,用手指拄着地上的那个‘谁’字,一言不发。

这两天程岐总是这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

细辛唤了一声。

程岐应声,然后也不开口。

自打程岐上吊未遂之后,性格和各方面都改变了许多,而这些改变细辛尽数看在眼里,她不相信程岐会这样认命。

生死由命?

细辛可不相信,程岐不是这样的人。





还有两个时辰,程岐的脑袋就要如季北厚所言,在那十字街口的断头台上滚一滚了。

这两个时辰,有人在磨试利剑,有人在痛哭流涕,有人还在面对着地面发呆,有人奔驰在回城的路上。

终于,天空露出鱼肚白,东方一抹红升起,三日之期到了。

今天初十。

国公府的孟姨娘砰的一声晕倒了。

“今天初十!”

“初十!程岐要被砍头了!”

“快快你个死婆娘!一会儿挤不进去了!”

“我给娃儿喂口奶!”

大清早的,空气中还残着凉雾,梁城的百姓就乌泱泱的集体出门,纷纷永巷那十字街头,那场景比年节还热闹。

沈捕头早就在那里立好了断头台,这断头台年前出现过一次,粗木头舔饱了鲜血,竟是黑红色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上面悬着斜斧,刃处冰冷,沉的风都吹不动。

“哎呀别挤,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舔脸说我,你个肏头的往前挤的最欢!”

“别吵别吵!”

沈捕头站在监斩台上,负手看着众人,明明都是怕死的,寻常上街巡查,见到自己像耗子见了猫,这会儿要杀人了,倒是一个个拭目以待的。

人啊,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哎哎哎来了!”

“程岐来了!”

“让开让开!”

围观的无数百姓被一辆较大的刑车冲散,那上面放着正方形木笼,就像是装畜生的一般,里面坐着状态不同的三人。

青黛靠着细辛肩膀,哭的伤心,后者却面无表情。

瞧瞧那些满眼期待的人,他们指指点点的,又不是追着自家小姐拍马屁的时候了,果然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沙漠——”

人群中,孟姨娘的呼喊声尤为的明显,她虽然虚着,但左一巴掌右一巴掌还真把人给拨开了,连连冲着刑车而去。

季北厚抬手:“拦住他们。”

立刻有官府的众衙役上前,他们将孟姨娘拦在外面,也将那些乌泱泱的群众往后推了好几尺。

“往后往后——”

“想陪她一块死吗——”

这样的推搡中,立刻有妇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闹声响起,季北厚坐在刑车旁的骏马上,目不斜视。

“笑话。”他道。

程岐瞧着孟姨娘与其余的程家家奴被冲散,看不到了,便抬头去看季北厚:“你说谁是笑话?”

季北厚拿着马鞭:“谁等会儿掉了脑袋,谁就是笑话。”

“哦。”

程岐说:“那看来笑话的不是我。”

青黛疑声,看着自家姑娘,又抬头看了一眼季北厚。

那人听程岐这么说,脸上的神色略微谨慎,不过程岐没理,靠在那木笼角落,摆弄着腕上的镯子,死水一般。

“待会儿有你好看。”

季北厚说了一句,叫刑车快行,不一会儿到了地方,那木笼立刻被打开,有衙役将程岐拽下去,一路跌撞的按置断头台上。

“姑娘!”

青黛在那木笼子里尖叫!

“别碰我家姑娘!”细辛也高声喊,老远都能看到嗓口的小舌头。

上台来的刽子手哪里会留情,把程岐往下一按,梆的一声,她下巴和膝盖齐齐痛得要死,小身板似乎马上要脆裂分散。

“靠……”她感觉嘴唇也流血了,“就不能轻点儿。”

季北厚冷笑:“姑娘,我季北厚不会怜香惜玉,辣手摧花倒是好有一套,不过今天姑娘是见识不到了。”

“季北厚。”

程岐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这人的裆部。

“你是童子吗?”她突然脑抽的问了这么一句。

在前面维持秩序的沈捕头回头,皱了皱漆黑的眉,这个程岐,光天化日之下在说什么浑话。

季北厚也是一愣。

“那就是喽?”程岐笑嘻嘻的。

季北厚脸色不太好,并且不自然的转了下审:“这不用你管,你这贱蹄子有这时间和我扯皮,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脑袋吧。”

程岐连连啧嘴:“我必死无疑,你就当好心,陪我说说话还不行吗。”

季北厚改为背对着她的姿势。

“果然是个疯子。”

他说完,转头去和刽子手说话,是在吩咐什么。

一片杂乱中,程岐抬头顶着风在人群中寻找自家的人,二叔三叔必不会来,孟姨娘一流倒是不必担心,她担心的是程衍和程岱。

大哥没在,估计又是身子扛不住了。

不知哪里顺风刮来一片树叶打在脸上,程岐摇了摇头,可这么一转头,正好瞧见了躲在人群中,身量不明显的程岱。

那少年在人潮中谨慎前行,连着袖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程岐心里不安,她马上看了一眼孟姨娘的方向,等把头转回来却发现程岱不见了。

这臭小子离孟姨娘他们那么远做什么。

在偏牢里听守夜的狱卒们说,程岱好冲动,这两天是府里压着才没和二房三房闹起来,还玩笑说会不会来劫法场。

怎么程岐现在觉得,程岱好像真的要劫法场啊。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劫法场?这不是笑话吗?这不是送人头吗?

程岐着急,却没办法说。

若是死,自己死就好了,她并不想牵连上长房的其余人。

可人群里的程岱却不这样想,他知道,唯有拼死一抗,或许才能有程家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这次遂了段贵妃的愿,那…

这次是程岐,下次就是去上京任职的自己,再然后是大哥,想必也不会放过宗玉哥,最后倾覆程家满门,叫这开国望族彻底灰飞烟灭。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程岱一早早就看透了,拥挤的人群中,他准确无误的握住冰冷的剑柄,慢慢的向监斩台处移动,只是在将要拔出的时候,听到远处有人喊。

“莫杀程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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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我错了(二更)

“有人……有人来了!”

本来还慢慢咕嘟的人群瞬间再次沸腾。

“怎么回事?”

“是……是程衍!还有蒋小王爷!”

“程衍回来了!”

“是小王爷!是小王爷!”

沈捕头站得高看得远,那不远处两人两马奔袭来的,不正是最不想见到的程衍和蒋小王爷吗,他一时有些不安。

怎么回事,蒋小王爷一个如此不爱管闲事的纨绔徒,会和程衍一起过来犯上拦法场,这俩人关系有那么好吗?

“季大人。”

沈捕头可不想此事被这两人打断,忙回头看季北厚。

那人早就听说程家程衍出去找帮手了,季北厚冷笑,还以为请来了什么大罗金仙,原不过是蒋小王爷啊。

有贵妃端着在前,就算蒋小王爷来了又能如何。

蚍蜉撼树,以卵击石,那不是勇猛,那是愚蠢。

“季大人,迟则生变啊。”沈捕头见他没放在心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季北厚眼色一深,沈捕头这句迟则生变说得好,这也是齐执事常年挂在嘴边的话,遂云淡风轻道:“那就行刑吧。”

他这句话明明说的轻巧,但当场的群众还真就都听清了,可见此人内力雄厚。

程岐倒是不怕死,但她对不守时的行为感到恼火。

“我说季北厚。”

她正色道:“你这就不对了,看到有人来救我,就提前行刑?”

季北厚不愿理她,这女子说话总是太不着四六惹人不快,眺望程衍和蒋小王爷本来的方向,知道再让刽子手动手,恐怕来不及。

“行刑——”

一片混乱中,季北厚突然怒吼了这一声,然后脚踩程岐小腿,利落抽出腰间佩剑:“三日之期以至!奉贵妃命!斩——”

“沙漠!!!”

孟姨娘撕心裂肺的喊完这一句,直接就昏倒了,小茴和众家仆扶着她在人群中,也是哭骂声一片。

“姑娘!”

程岐猛地闭上眼睛,呼吸也机械性的停止,浑身僵如冻木,牙关间隐隐散发出血腥的味道,此命休矣。

初春至秋末,来到这里整整七个月,终于要回去了。

程岐觉得,自己应该会想念这里的,当然,除了那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她脑中残影旋转,只当是旅游了一圈,还不花钱。

拜拜了各位。

‘叮——’

“小心!”

沈捕头正盯着程衍等人,忽见一柄长剑飞驰而来,他惊讶大喊!

季北厚没察觉,立刻往后闪身,只是手里的佩剑被飞来的那柄长剑给大力击开,长剑落地,他的佩剑也掉下台去。

“什么人!”

季北厚厉斥。

人群倒是更乱了,吵得人心烦躁,有哭的有喊的有骂孩子有喊着婆娘小心赶紧回家做饭闲出屁来看什么杀头的。

就是没找到那飞来长剑的主人。

按理来说,以季北厚的武功,那柄长剑飞来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打扰他杀人,但怪就怪在,他失察了。

这会儿手腕震得发麻,他整个人也离程岐三步远,猛地转头,程衍只怕还有二十余米就会近前,根本来不及了!

“姑娘!!!”

木笼子里的细辛暴喝一声:“快躲开!”

季北厚下意识的转头,发现沈捕头已经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匕,割断了系着断头台斜斧的那根粗绳子,季北厚眼见斜斧自面前嗖的下落!

他眼中一瞬惊讶,又归于平静。

程岐来不及反应。

shit…

终于要死了。

撒由那拉。

我走……

身子忽然被人拉开。





那巨大的拉扯力道让她生不如死,程岐猛然睁眼,她看到了程衍的脸,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提起自己的领口往旁边一扔,同时一掌击开那斜斧!

耳边风声飒飒,视线天翻地覆。

‘砰——’

那斜斧极其沉重,据说足足有百斤分量,一人都抬不起来,此刻却被程衍一掌推的飞出数丈远!

那巨大的震动感,程岐都感觉到了。

‘轰隆——’

众百姓推搡着避开那飞来的斜斧,瞧着那蠢物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激烈的尘土痕迹,纷纷面对面的唏嘘,指指点点的。

“真是吓死人了。”

“哎呦我的天,没想到那程宗玉素日看看文文弱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有人试着上前搬了般那斜斧,脸都憋红了也移动不了分毫。

“真沉那。”他们感叹。

而监斩台上的程岐被扔的七荤八素,气息不匀,只觉得右胳膊快断了,艰难的撑坐起来,抬头看着面前的那人。

怎么从前没觉得程衍这么高啊。

他挡在季北厚的面前,背对着那人,一双泪眸决绝,力推斜斧飞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如高塔般伫立,替自己解开了杀身之祸。

狂风呼呼兜转袭来,将程衍纷乱的鬓发吹的飞舞,他缓缓的收回停在半空中的右手,袖口的位置,正好和程岐的视线持平。

有血顺着程衍的小臂外侧,流到掌心。

程岐诧异:“程衍,你流血……”

话还没说完,程衍忽然单膝跪了下来,不是主观的,而是受伤了难以控制的跌倒,咚的一声,程衍微抿一口血,抬头看她。

程岐在寒风中不知所措。

程衍伸手拎住她的领口,往前一拉,单臂将她搂在怀里,这人太用力了,以至于俩人身子触碰时,同时咳嗽了几声。

“妈的,不是让你等我吗。”

程衍在她耳畔说道。

程岐被他这样抱着,头被迫往上看,那般清澈的蓝天白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见到了。

两人贴着,隔着衣裳和皮肉,心脏都跳得火热而飞快。

“我……”

“沙漠!”

被小茴掐人中苏醒过来的孟姨娘从人群中扑过来,她和一众家仆想要冲上监斩台,却被下面的衙役给拦住。

程岐看着她们,想了想抱着自己的人。

她这时候的确懵了,不是自己没死成的懵,而是另一种懵,是一众世界观被融入新知识的蒙愣。

她以前从来都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其余人,而拼命。

人不都是自私的个体吗,什么爱情亲情友情,全都是假的,二十四年的孤身生活,她早就把人情冷暖尝遍了。

她没有家庭,没有亲人,所以不相信相同血型会给人带来生命羁绊。

即便是穿越到这里,她也无时不刻的在想着回去,甚至把这一切当做是场抢家业的游戏,除了自己是主角外,其余皆是npc。

反正,自己死了说不定可以回去,她从不在意。

从最开始的翻天胡闹,演变成后来穿越不回去的暴躁,她想暴力就暴力,想玩闹就玩闹,因为她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爹娘,哥弟,还有程衍。

就这样叫着,到底没多少感情。

可事到如今,她觉得不同了。

程岐第一次感觉到,家人,那种血浓于水的羁绊。

程老夫人为了她急的昏过去,孟姨娘更恨不得替自己死,顾氏卧病在床也惊起后四处想办法,程岚惊惧交加,程衍犯上相救,程岱甚至要劫法场。

她的家人都在为了她的活而努力,她却想不负责任的死。

程衍视线迷茫,忽然自责迎心。





“程岐必死!”

季北厚瞧着那抱在一起的兄妹,再次喊道:“想造反吗!”

“我看是你想造反。”

蒋小王爷凌身跃上监斩台,大步而迈,甩袖护在程衍两人身前,他俊颜冷冽,弃昨日纨绔荒唐,宛若另一个人般。

季北厚眯眼:“蒋小王爷。”

“皇上钦赐丹书铁券在此——”

远处的人群里传来程岚的喊声。

“丹书铁券?”

“是皇上赏给老太爷的那个吗?”

“快看快看!”

季北厚闻言回头,和沈捕头的脸色皆铁青一片,瞧着程岚带着众家仆劈开人群抬着个箱子而来,顾氏也在,顾杭在扶着她。

程岚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盯着监斩台的季北厚,费力的大喊。

“丹书铁券在此,你休要伤我妹妹!”

这一句。

程岐终于酸了鼻腔。

这般家人,何由不得自己赤诚相待。

妈的,自己真是个王八蛋。

她埋头在程衍肩膀。

“程衍。”

“嗯。”

“我错了。”

“原谅你。”

。顶点

第137章 平广王(一更)

丹书铁券一出,沈捕头意识到事情难办了,按照律法,此丹书铁券可‘免刑罚,恕一死’,只要没拿出来用过,便可连传三代。

这是皇帝赏给她祖父程青的,到程岐这辈,刚好是第三代。

“季北厚。”

蒋小王爷脸上还有着宿醉的余红,或许是累的也不一定。

“距离行刑明明还有半个多时辰。”

他往前两步,不善的用手背拍了拍季北厚的胸口:“你和沈捕头这样杀人心切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是奉贵妃命,而是你们急着灭口吧。”

季北厚冷笑,虽然蒋小王爷不算什么,但扪心自问,季北厚还是很尊重他爹蒋允的,便给了几分薄面。

“小王爷见谅,是沈科心急。”他说。

沈捕头在后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季北厚要提前行刑的,这怎么蒋小王爷一质问,就又成自己过错了。

“季大人你……”他愤愤攥拳,“……不地道。”

季北厚充耳不闻。

“沙漠,沙漠。”

程家的家仆冲散了周围的衙役,孟姨娘由小茴扶着,手忙脚乱的顺着台阶爬上监斩台:“沙漠别怕,姨娘在这儿。”

她推开沈捕头,扒拉开季北厚,再将程衍拎去旁边,抓着程岐的手臂打量她身上的伤。

“沙漠,疼不疼啊,快和姨娘说。”孟姨娘哭的眼睛血红,发丝衣裳脏乱不堪,“你快把我和夫人急死了,那么大的斧头掉下来,怎么不躲啊。”

“我……”程岐犹豫要说。

“沙漠!”

顾杭也一跃而上,三两下解开程岐手腕上的麻绳,瞧着那被磨出来的伤口,他气怒红眼:“那个天杀的贱妇,欺负人欺负到我外甥女的头上了。”

“舅舅我……”

“沙漠啊。”

这回轮到顾氏,她站在监斩台下,伸手拉住程岐的手,紧张了许多天的精神松下来,身形虚弱晃得厉害。

“沙漠啊,跟娘回家。”顾氏哽咽道。

程岐被他们围着,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激动。

她知道,今后的路不管有多难走,都有人陪着。

回家回家。

这里不就是家吗。

“娘。”程岐轻笑喊了一声。

顾氏忙点头应了一声:“好孩子,娘在这儿。”

因着丹书铁券一亮相,那些官府的衙役就松懈下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活动着筋骨,都以为今天是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是贵妃的夜明珠,但有皇上的丹书铁券,贵妃再大,能有皇上大?

得,收拾收拾回去吃晌午饭吧,他奶奶的,贵妃和皇帝这两口子折腾人有瘾吧。

百姓们也沸沸扬扬的,早听说过这丹书铁券,今日难得一见,都挤着往前去看,你推我我推你的。

“真是丹书铁券啊?是真的吗?”

“瞧你这话问的,这圣上亲赏的宝贝还能有假。”

“是了是了,这下程岐的命算是能保下了。”





“程岐必死。”

季北厚突然道。

他看了一眼那箱子里的丹书铁券,丝毫不惧:“秋白少爷,这丹书铁券是程老太爷赏给你的,又不是赏给程岐的。”

“胡说八道。”

程岚撑着病体道:“这是皇上赏给我们程家的,我小妹既然是程家的人,这丹书铁券便能保她。”

季北厚的脸上始终有着大权在握的笑:“可是秋白少爷不知,只有圣上亲自在场,才可行丹书铁券之责,所以程岐必死。”

“我是冤枉的。”

程岐松开顾氏的手,顶着淤紫的下巴,往前站了站。

季北厚瞧着那才到自己胸口的少女,似笑非笑。

“凭什么说你是冤……”

“我当然有证据。”

程岐道:“太子殿下北巡而来是上个月,也就是十月二十号,贵妃莅临则是十月二十三号,行宴则是在二十八号,贵妃给我看那颗夜明珠,是在十月二十九号,离开锡平则是在三十一号。”

“也就是在十月二十九号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贵妃娘娘带了夜明珠而来,那么从起意到下手去偷,我也只有两天的时间,但这两天府内十分繁忙,我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人,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程岐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的季北厚沉默。

几秒后,他才道:“谁能证明。”

“满府的人皆是证明。”程岐道,“是青黛一直伺候我,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心腹,你们不会相信她的话,不过我还有证据。”

见程岐这样条理清晰,季北厚的脸色越来越沉:“什么证据?”

程岐又道:“第一,我没有作案动机,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根本不喜欢金银玉饰,我程家有着锡平最大的珠宝生意,一枚鲸髓石更是价值连城,那夜明珠金贵,但金贵也仅在于那是皇上御赐之物,我一不喜欢二不上眼,没有理由去偷。”

“第二,就像刚才说的,我没有作案时间,更何况,贵妃所居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我一个人小小女子,如何进去偷,就算是晚上趁夜进去,我也不知道夜明珠藏在哪里,会打草惊蛇。”

“第三,如果真是我偷了夜明珠,合该好好藏起来,为什么要放在妆奁那么明显的地方,这岂非是等着被季大人发现。”

程岐深吸了口气:“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季北厚挑眉:“什么人?”

“从前在我院里伺候,但是因为手脚不老实,偷东西的时候被我发现,又被贵妃贬去后院做三等丫头的婢子,南烛。”程岐冷静道。

季北厚没想到她还真说出来一个人,立即皱紧眉头。

程岐道:“她有偷盗前科,或许因为心有怨恨,便偷了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想要报复,这便是作案动机,行宴的几天府里忙上忙下,顾不上她,南烛也有作案时间。”

“更何况,我的婢子青黛和细辛见到过她跑回我的院子,说是回来取旧物,谁知道是不是来放夜明珠的。”程岐又来了这么一句。

“南烛回来过?”还在木笼子里的青黛疑惑道。

细辛忙搥了她一下,然后扬声喊:“对——”

青黛也反应过来,忙帮着自家姑娘的话风。

“对对对!南烛回来过!”小丫头突然喊得特别欢实。

季北厚脸色复又难看:“你现在是拘押罪犯,轮不到你说话。”

“平广王到——”

远处一声。

季北厚猛地抬头,暴戾的瞳孔颤动两番。

“杨璋?”

他看样子没准备,震惊的很。

程岐也愣了,没想到皇帝没来,皇帝的二哥来了。

“程衍,你……”她回头看那人。

季北厚也看着程衍。

“季北厚。”

程衍俊俏的脸上有着让人心安的笃定。

“你以为我请不来人,能站在这和你对峙?”

他回头看程岐,眼神沉稳:“有什么冤屈,大大方方的替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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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有冤自当说(二更)

平广王乃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二哥,名杨璋表字韶玉,为人素来平和谦逊,不喜皇家是非,所以甚少与其余亲王往来。

皇帝登金銮殿十七年,他倒是愈发避世,只交些知己,收些门客轻净度日,不如大哥汝阳王,招摇势大权倾西南。

但不管怎么说,平广王都是皇亲,是亲王。

季北厚有些担心,这平广王怕是皇上派来救程岐的,毕竟那人可是齐国公的嫡曾孙,算恩人之后,这便与平常的秀女不同。

因为段贵妃先前的吩咐还在,距离三日之期还有些时辰,程岐突然喊冤,要为自己分辨,他当着平广王的面也不得不同意。

按规矩至梁城府的官衙升堂,这本是徐府君身为太守的分内差事,但眼下的情况,自然是平广王主审。

葛使君和徐府君在旁听审,虽有开言的资格,恐怕也没有开言的胆子。

“杨璋怎么会来?”

迎那几人进堂,季北厚慢行,脸色冰冷。

听他直呼平广王名讳,沈捕头有些担心,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其中阴谋,他只想着程家倒台,看着程家人痛苦,好给自己无辜的妻子报仇。

他是个府衙的巡捕头子,在小小梁城耀武扬威了一辈子,却也只是窝里横,这下碰到真章,干脆麻了爪子。

“平广王为人正直,当年和老国公关系甚好,如今肯帮程家人出面倒也有可能。”

季北厚继续冷脸:“只是这蒋小王爷,不是说去会友了吗?程衍如何请的动他?”回头看沈捕头,“这俩人关系很好吗?”

沈捕头小声呢喃:“程衍这小子如何请的动蒋小王爷,估计是程老夫人豁了脸面,至于这会友…”嘟囔着,“许是,蒋小王爷要会的朋友,正是平广王殿下呢,大人可别忘了,小王爷的亲姐南阳县主,那个叫蒋筠的,可和平广王的儿子有着婚约呢。”

“多说无益。”季北厚瞧着衙役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目不转睛,“不管蒋小王爷和平广王如何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程岐按死了。”

说罢,撩衣进堂。

堂威震过,平广王坐在桌前,不疾不徐的理着袖子。

这不开审也不作为,众人看的一头雾水,葛使君和徐府君对视一眼,前者小声嘀咕。

“这王爷不是在上京吗,如何三天之内来了锡平?”

“使君不知。”

徐府君眼睛滴溜转:“听说是蒋小王爷和平广王约着在辽丰那边商量两家的亲事,等开春再回来,是程衍拿着南阳县主的手令,一路闯过去的,咱们锡平不是开了码头吗,水路也快。”

“对了。”葛使君也醍醐,“那程岐的舅舅顾杭,听说新开的码头有他家的股子,必是他也从中帮忙了。”

徐府君道:“那这平广王来…是自愿帮忙,还是皇上得知了消息派他来的啊?”往后退了半步,“毕竟这程岐前些日拟作了几首好词,名头都传去上京了,她的事情一出,人口相传,上京那边也很快会知道,许是就这样把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葛使君摇摇头:“罢了,你我也只是看个热闹,不管这平广王是不是皇上派来和贵妃作对的,都不要言语。”

徐府君点头:“咱们就坐山观虎斗。”

“季北厚。”

高座上的平广王突然开口,他身型板正,发黑油亮,不过五十出头,多年的养尊处优,状态仍如不惑年岁般。

“季大人。”平广王道,“你此次来锡平速审程岐,可是皇上吩咐给了齐执事,齐执事又指你来的?”

季北厚在堂口听到,忙三两步入内,拱手道:“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莅临,属下有失远迎。”

见这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平广王轻笑:“这岐姑娘好歹也是老国公的曾孙,又是皇帝的中选秀女,身份尊贵,如何能说斩首就斩首,就算是段贵妃的嘱咐,她也只是个后宫妇人,不可插手刑审之事,怎么?你心里也没个掂量?”

季北厚没说话。

听平广王这话里的意思,他还要保程岐不成?

“罢了。”平广王收了笑,“请岐姑娘上堂。”

见这人用的‘请’而不是‘提’,沈捕头心一沉,硬着头皮叫手下押着程岐三人上来。

“来人啊。”

葛使君也听出平广王的话内含义,立刻见风使舵:“给岐姑娘备座。”冲着她挤笑,“有什么冤情,咱们坐着说。”

程岐站在堂中,心内发笑。

看来为官做宰的,演技也得是一等一的好,葛使君现在这般热情关切,不知是不是忘了事发之时,他那推诿龟缩的样子。

罢了,当日她一心想要穿越回去,被冤枉被指责,一切脏水承担了也就罢了,眼下改了主意,自然开始思忖辩驳的言辞。

“不必坐…”程岐话没说话。

“使君不必客气。”

是同进来听审的孟姨娘开了口。

“冤屈还未洗清,沙漠手上仍有着偷盗贵妃夜明珠的嫌疑,这要是坐下了,就算是被冤枉的,也没几分可信,到时候叫外面的人说,是仗势脱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孟姨娘坐在圆凳上,面无表情,也不对视旁人眼睛。

程衍站在她身后,也道:“我们不怕小妹吃苦,只怕小妹被人平白冤枉,偷盗罪名,可不是随意担当的。”

程岚也附和了两句。

葛使君讪讪点头,平广王也是这个意思,便叫程岐按规矩跪下,南烛也拽着怯生生的青黛同跪。

“程宗玉说的不错,岐姑娘一小小女子,还未出阁,就算是皇上大赦缺失,日后顶个偷盗的名声入宫,也是难做,更何况这夜明珠到底是谁偷的,还有待重审。”

平广王接着道:“只要有冤,就算是去上京告御状,天子脚下不藏污秽,也必定会为你伸冤,方才本王也听见了,程岐,你敢肯定是那个叫南烛的婢子,偷了贵妃的夜明珠恶意栽赃吗?”

程岐瞥眼手旁的罪状,那是写好了等着自己按手印认罪的。

“回王爷的话。”

她道:“三日前,季大人来势汹汹来提审我的时候,也没有证据肯定夜明珠就是我偷的,既然我有嫌疑,都能被拉上断头台见阎王,那南烛有嫌疑,提来审一审,又有何不可。”

平广王轻笑,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季北厚。

“好。”他说,“派巡捕去国公府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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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纸里永远包不住火(一更)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犯错抓我作什么!”

“瞎叫唤什么,跪下!”

有衙役厉斥,一脚踹在南烛的膝盖窝上,那人痛的流泪,扑到在地上,费力的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

“细辛?”

那粗壮的丫头听到南烛叫自己,面无表情。

南烛撑起来,瞧着满堂的威严,只觉得渺小如蝼蚁:“这……这是公堂?”立刻尖叫,“你们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细辛跪的笔直,旁边的青黛气的红了眼睛:“南烛!是不是你偷了贵妃的夜明珠!然后栽赃嫁祸给我家姑娘的!”

程岐也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上下审视着南烛,似乎已经将她的破绽尽收眼底,只等着发作了。

“我…”

南烛和她对视,又看了一眼上座的平广王,她自然不认识,但瞧着葛使君都只能靠边站,便知道这是贵人。

不是说程岐今日会砍头吗?怎么没死?座上是谁?难不成是惊动了什么贵人?事情要闹大了吗?

“我…才没有,你血口喷人!”南烛停顿两秒,才扬着声音反驳青黛,但神态闪躲,一看就没有底气。

“你…”

见南烛有些露马脚的意思,程岐眼中却没有高兴和解脱,反倒闪过一丝复杂和诧异,然后转过身去,先没说话。

程衍也发觉南烛异样,立刻开口。

“南烛。”

他得平广王颔首,便继续逼问道:“堂上这位,是我亲自去辽丰夙夜请来的平广王殿下。”拱手对上,“是皇上特地派来,给程岐申诉冤情的,王爷明察秋毫,待会儿问你,你若敢隐瞒,这堂中的数十杀威棒,你可得一一挨过才知道深浅。”

平广王?

南烛瞧着那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连上头的明镜高悬的匾额都看不清了,身形趔趄:“王爷?”

“南烛。”

平广王道:“岐姑娘有冤,本王予她机会辩解,你若冤枉,本来也会给你澄清的时间,你且说吧。”

南烛撑着冷地,急促呼吸几秒:“王…王爷明鉴,奴没有偷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是…是姑娘自己偷了,如今狡辩不清,才想拉着奴给她垫背。”

扑倒在地上,脊背颤抖,她又道:“奴…岐姑娘不喜欢奴是三房指去的人,一向苛责刁难,这是故意栽赃为难,王爷既然明察秋毫,定要为奴伸冤啊!”

“你放屁!”

孟姨娘被她说的面如干土,气怒淋汗,要不是程衍按着,就要用手指戳瞎南烛的眼睛了。

“我家沙漠是什么人,岂容你随意攀诬!她是主子你是奴,若不喜欢发卖了,打死都不算什么,值得这般折腾!”

“公堂之上,无许不得开口。”季北厚冷冷道。

孟姨娘自然不怕:“别在这儿充白脸儿,老娘可不怕,你雷公般的来,不由分说就要杀沙漠,你去我们国公府转一圈儿,哪个长嘴的不在骂你,人模狗样儿的,给老娘提鞋都不配。”

“姨娘。”

程岐赶紧叫孟姨娘住口,这样下去,有冤都成没冤了:“我知道你关心则乱,但也要主意说话的分寸。”

孟姨娘表面是偏房,出身低,程岐以长房嫡女的身份开口劝诫,倒也符合规矩。

“南烛。”程岐又转身,“那日贵妃莅临,我抓到你偷盗,将你拖出去受了罚,还赶去了后院,你是不是怀恨在心,偷了夜明珠想要报复贵妃和我?”

“我没…”

“南烛!”

南烛没说完,程衍突然再次诘问:“你可想好了,若是你自己承认了,王爷宽容大度,许能饶你一命,若是被查出来,那断头斜斧,可要切断你的脖子!”

偷盗御赐之物是死罪,怎么可能宽容饶恕,但南烛一个内宅的婢子知识面窄,三两言语就唬的呆愣。

程岐看着程衍,知道那人是故意在钓南烛。

果不其然,本就虚底的南烛更加心慌意乱,她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敢在府里的小团体中耍耍威风,到了这公堂之上,被多方眼睛审视着,手心冷汗如河,嘴皮子都干了。

“宗玉少爷,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季北厚看着南烛:“你别怕,大胆的说就是了。”

程岐转头看他。

好像嗅到了猫腻的味道。

“是…是。”

南烛把头伏的极低:“奴是冤枉的,那夜明珠不是奴偷的,就算…就算是把奴打死,奴也不会屈认的。”

“那好。”蒋小王爷放下茶盏,“那就上刑,若是把沈捕头的好本事都试了一遍还不松口,我们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说罢,在椅子上换了三次两次姿势,却怎么都靠不舒服,索性拄着头在桌上,眯着双眼,有些瞌睡的意味。

他酒可还没醒透呢。

沈捕头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窜了个激灵:“王爷实在是说笑了,若是把刑罚全都上一边,这丫头怕是得没命,就算人是清白的也没用了,更何况,极刑下多出冤狱,屈打从招也不好。”

“这话在沈捕头的嘴里说出来。”孟姨娘冷哼,“真是稀奇。”

沈捕头气结:“你…”转头看季北厚,“一个内宅妇人,连正室都算不上,被后扶起来的贱妾,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言之凿凿。”

他本意想让季北厚帮衬自己,但那人就是不理,也只得咬牙憋火。

“好了。”平广王再次发话,“南烛,岐姑娘说你被派到后院后,还回过汀兰水榭,可有这事?”

南烛稍微抬身,迟疑片刻才道:“是,奴是为了取私物。”

“私物?你一个二等婢子能有什么私物。”程衍道,“就算是要取私物,也不该上去三楼,难不成,你把自己的私物放在了程岐的寝房里?你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吗!?”

南烛猛地一颤:“这…”

她偷摸看了一眼季北厚,却只看到了靴子,没拿准主意:“奴是念着和岐姑娘主仆一场,想最后伺候姑娘一次。”

“笑话。”细辛冷冰冰的开口,“你仗着自己是三房亲自挑选送来的婢子,处处不尊不敬咱家姑娘,也顶不听使唤,经常偷拿姑娘首饰换钱,你这种人,能对姑娘存什么情谊。”

“我…”南烛一时哑口无言。

“你趁着贵妃莅临,府内忙乱看顾不上你,就偷了贵妃主子的夜明珠,来嫁祸我们家姑娘!”青黛也附和。

“我没有!”南烛越说越苍白,“你…胡说八道!”

程岐冷眼:“是三十号的那天下午,对不对?”

“不对!”

“那是哪天!”

“是…”

南烛险些脱口,又忙改口:“哪天都不是!”

“就是三十号的那天下午!”程岐紧追不舍的态度有些莫名,“细辛亲眼瞧见你进了我的三楼,你就是那时候放的夜明珠!”

“不是!”

南烛脸色青紫:“你们都在撒谎!”

程衍眼珠微缩,隐约中明白了程岐的用意,立刻顺着她的态度说:“你凭什么说程岐和细辛在撒谎!府里可还有人看着你从贵妃暂居的院子里出来!”

“我没有!”南烛涕泪四溅,“贵妃的院子水泄不通!我哪里进得去!”

程岐顺着程衍激起来的水浪扑面质问:“那你是如何偷得的夜明珠的!”

“我没偷!是有人给的!”

南烛哭着大喊。





季北厚脸色如铁。

南烛也愣住了,她震愕的瞪眼,知道自己情急失言,立刻爬过去拽住程岐的衣角:“姑…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程岐见她脱口了,缓缓挺直脊背,脸上的迟疑和愤怒缓缓退去。

“给的?谁给的?”她冰冷地问道。

“是…”

南烛话没说完,嘴里突然涌出一口血来。

程岐被她喷了一手,猛地愣住,抬头却看到一柄剑从后背刺穿了南烛单薄的胸口,那人目眦欲裂,张张嘴,连声都没发出来就扑地死了。

青黛狠狠的尖叫一声,她虽然怕的要死,却还是白着脸往程岐身前挡。

“姑…姑娘,姑娘别怕。”小丫头鼻涕老长。

程岐神色复杂。

青黛一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还能如此,果然衷心。

就连细辛都白了脸色,有些胃呕。

季北厚将自己的剑抽出来,接过手下的帕子擦拭。

“真相大白了。”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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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息事宁人(二更)

“季…季北厚。”

青黛用衣摆擦着程岐手上的血,哭的眼花:“你实在大胆…若是方才一个失手伤了我家姑娘,你怎么和圣上交代!”

“失手?”

季北厚冷笑:“我从不失手。”

堂中的一行人也被季北厚突如其来的杀人灭口惊到了,葛使君和徐太守同时站了起来,皆一脸铁青。

这堂中行刑有衙役,季北厚这是越俎代庖。

但无奈平广王和蒋小王爷没有开口,他二人也只得作罢,还顺便愤袖。

等等,那座上的蒋小王爷…是睡着了吗?

葛使君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人拄头在桌上,可不是睡着了,真真是混世魔王。

另一边,骂遍五湖四海的孟姨娘也头次见这种架势,腿脚一软好悬从椅子上跌了,伸手拍着胸口。

“哎呦,可是吓死人了。”

她自己虽怕,却还是惦记着几个孩子,两手分别攥着身后的程岚和程衍:“别怕啊,有……有小王爷和平广王给咱们做主,别怕啊。”

程岚身子熬病,自然心悸:“…很是鲁莽。”

“姨娘,无妨。”

程衍面容平静,他知道季北厚这样突然杀了南烛,虽有狗急跳墙的嫌疑,但也表明着,夜明珠的事情就此罢休了。

程岐不会死了。

他看向堂中跪着的那人,倒是有些欣慰。

程岐非但不怕,反倒万分镇定:“季北厚,季大人。”

她推开哭红了眼的青黛,交由细辛扶着,随即对季北厚道:“公堂之上,有理明说,有冤明申,南烛还未认罪,你便杀了她,岂非是在…”

“她已经认罪了。”

季北厚打断她的话,往前几步。

程岐不移。

青黛挣脱开细辛再次挡过来:“你要对我家姑娘做什么!”

季北厚看着她冷笑,俯身拿起那张写好的罪状,捏起南烛的手指沾了血按上去,又去案前提笔更改了名字。

“这回便齐全了。”

季北厚将那罪状揣进怀里:“这南烛口无遮拦,既已认罪,那便堵了她的口,免得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脏污各位的耳朵。”

拱手对上座的平广王。

“王爷恕罪。”他面色冷淡,“卑职一时冲动,但因着贵妃主子吩咐的事情,卑职不敢耽搁,也就得罪了。”

平广王眼眸邃然,却也在心里笑季北厚的偷鸡不成。

“只是岚少爷。”季北厚道,“这丹书铁券既然已经用了,日后就不要再拿出来了,合该清晰后置在祠堂。”

这意思很明显,这个丹书铁券要作废。

程岚一愣,却是程衍接过话道:“当初皇上赐程家此丹书铁券,明表‘免一死恕刑罚’但前提是,我们程家宗族内有人犯了死罪,眼下我小妹清白已证,何来死罪,既无死罪,便用不上丹书铁券,不是吗?”

季北厚凛眸,冷笑两声:“宗玉少爷说的有理。”

“季北厚。”

平广王不想再纠缠:“既然真凶已死,你也合该给岐姑娘赔一个不是,你粗心大意,可是冤了她,叫她一个金枝玉叶,在那牢里吃足了苦头,也该亲自登门国公府,给程老夫人道清缘由。”

“这是自然。”

季北厚转头对程岐道:“岐姑娘,这几日对不住了,可我也是奉贵妃命做事,情急冲动,还望姑娘见谅。”

青黛想斥责季北厚几句,却被程岐拦下。

季北厚三句话离不开段贵妃,明显是拿那人当挡箭牌,这会儿骂季北厚,岂非是暗示段贵妃如何如何。

“无妨。”她道,“季大人也是秉公行事,只是我的脑袋,托大人的福,可好悬在刀斧下悬一悬。”

明明心里怒火翻腾冒了泡,程岐却依旧笑的平和:“还请季大人日后办案,可要擦眼亮心,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后,再做定夺。”

季北厚哈哈笑了两声:“这是自然。”转头对始终不敢言的沈捕头说道,“方才沈捕头抽走了我的匕首,现下可以归还了吧。”

沈捕头一愣,忙将那匕首递出去:“大人慢走。”

季北厚接过。

远处的程衍眸光一凛。

那个匕首把柄上的图案,是那个红蛛!

和前些日子趁夜刺杀程岐,那个黑衣人所用的匕首一模一样!

程衍浑身绷紧,神色谨慎的很。

看来,当夜来刺杀程岐的人,多半也是段贵妃派来的。

没想到听台已经遍布段贵妃的耳目了。

季北厚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好像要将肌肤生生割开般,他不舒服的抬头环视,却没有发现目标,随即将匕首收回:“那…诸位好生歇息,这几日叨扰,剩下的就交给葛使君了,告辞。”

言毕,带着听台的人乌泱泱的离开。

季北厚匆忙的模样,和来时的信誓旦旦极其不同,那脚步也有仓皇。

“沙漠…沙…”

孟姨娘见季北厚那阎王走了,赶紧起身想要过去看程岐,可又顾忌着公堂的规矩,在原地迟疑了两秒。

“王爷?”她回头看着广平王。

那人点头,孟姨娘这才扑过去,拉着程岐上下翻看几番,生怕在牢里的这几天,她受一点儿伤害。

确定程岐没事后,孟姨娘将她搂在怀里,哭道:“个上京的王八羔子,这三天可是急死我,说带你走就带你走,说要杀你就要杀你,到头来吃个哑巴亏,可算滚了。”

季北厚走了,满堂都是熟识的人,也都没说什么。

葛使君缓缓坐下来:“委屈岐姑娘了。”

委屈?

委屈…没有程衍,她差点就死了。

一个委屈两字,葛使君就想搪塞自己,息事宁人。

孟姨娘听出来,登时就要发作,反正她的泼辣名声在外,又有程家背后撑腰,闹一闹也没什么。

总不能叫天下人说,程家被羞辱至此,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

“姨娘。”

程岐按住她,对葛使君道:“多谢使君垂怜。”

程岐这小半年声名远扬,道的都是嚣张跋扈,气怒暴戾,本以为会当堂哭闹一场,没想到却是这般反应。

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是好的,葛使君也松了口气。

孟姨娘虽然憋火,但瞧程岐的样子,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便把话都咽了回去。

程岚见状,过去扶住她倦累的身体。

“姨娘别恼。”他劝道,“只要小妹无事,其余都好说。”

“我这几日吓坏了,更何况剩下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女眷也没什么主意,为人清白最重要,旁的也就罢了,偷盗之名万不敢当。”

程岐呼了口气:“余下的,还请诸位善后,只求一点。”看向葛使君,“堂上大白的真相,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虽然不想得寸进尺,但该还给我的清白,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至于南烛。”她回头看着地上的死尸,“毕竟也是国公府出去的人,现下被季大人依法处死,那便……”

“在街口挂尸三日,以儆效尤,也可将真相昭之。”

程衍突然道。

堂内登时生出诧异的议论声。

徐府君眼色怪异:“这宗玉少爷素日总是不声不响,可这每次开口说话,都听的人心惊胆战啊。”

程衍拱手:“府君说笑,按理说不该如此心狠手辣,但此次事情我小妹太过委屈,唯有这样做,才能洗其冤屈,也平我程家众怒。”

他这样说话,实在是不客气,但眼下程衍的身后站了蒋小王爷和平广王殿下,徐府君只得请示过葛使君,颔首同意。

“当日岐姑娘三首好词远扬美名,上京也人口相传,可谓无人不晓,当日事发后,皇上也略有耳闻。”平广王起身往下走,“皇上不信姑娘会做出偷盗之事,便叫本王速来重审此案,不叫姑娘受屈。”

“现已真相大白,姑娘尽可安心度日了。”

平广王淡淡道:“说起来,许久不见程老夫人,劳烦姑娘引见。”缓缓理着袖子,“余下的事情,就劳烦葛使君和徐府君了。”

“是。”那两人齐声。

平广王目光平淡,先行出去。

另一边,程衍抬脚欲走,转头却是无语。

伸手拍了下昏昏欲睡的蒋小王爷,那人拄着脑袋的手一动,险些磕在桌边上,惺忪睁眼:“怎么了。”

公堂之上都能睡着,程衍欲说无词:“起了。”

“完事了?”

“完事了。”

蒋小王爷抻着拦腰起身,看着堂内狼藉。

“呀?这咋还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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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活下去(一更)

瞧着程岐从公堂内走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又炸了锅。

“哎哎哎,快看,程岐出来了!”

“没事了?”

“你傻啊,平广王都来做主了,可不是没事了。”

“我看方才又拉了个姑娘进去审,这会儿怎么没影了?”

“没影?我看八成是拉去垫背的,这会儿都死了吧。”

“啊?你别胡说。”

“我胡说,你且瞧呢。”





“姑娘。”

青黛担心程岐听到这些心情不好,忙道:“待会儿葛使君将南烛的尸首挂出来示众,他们就知道姑娘是清白的了。”

程岐往马车处走,十分疲惫:“虽然说清者自清,但流言锋利不亚于刀,弱者总是多得同情,我即便证明了清白,也落了口舌。”

青黛心里不是滋味。

总不能因为自家姑娘是主子,就觉得是她欺负南烛吧,这天下间的道理,怎么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程阿岫。”

身后有人唤,程岐回头,瞧见蒋小王爷和程衍。

前者打了个哈欠,把程衍往后一拉,笑着迎过去:“这几天怕是吓坏了吧,你可得回去喝几碗安神的汤药才好。”

“多谢小王爷关怀。”程岐平静道,“这一番倒是不足为惧。”

蒋小王爷笑的更开:“你倒是胆大,要砍头了都不怕吗?”

程岐坦然打趣儿:“砍头固然可怕,但一斧子下去也没什么,怕就怕一斧子砍不死,还要补刀,那可有的疼。”

青黛皱眉,在后面搥她:“姑娘说什么呢。”

蒋小王爷哈哈大笑:“拿生死之事开玩笑,当真有胆识。”

程衍瞧着挡在身前的那人,一脸的冷漠。

挡自己有什么用,你和程岐又不顺路。

“县主怕是在府里担心着呢。”程衍道,“今日多谢小王爷肯屈尊帮忙,改日我定会登府重重酬谢。”

蒋小王爷充耳不闻,还想说些什么,架不住程衍几番催促,这才回头狠剜他一眼,上了蒋筠派来的马车,不疾不徐的离开。

平广王则上了程府派来的马车,程岚身为长房嫡长子,坐进了同一个马车,孟姨娘招呼着程岐和她坐第二个。

程岐应声,拖着酸涩的身躯准备过去。

“等下。”

程衍拉住程岐:“叫青黛和南烛过去,你和我坐一辆。”

程岐不解:“怎么了?”

“我有事同你说。”

程衍霸道,不由分说的上了第三辆马车,程岐没办法,只得按照他说的去吩咐,待青黛两人和孟姨娘上车后,她才上车坐在那人身边。

“你怎么知道真凶是南烛的?”

还不等程岐坐稳,程衍便脱口质问。

“我…”程岐坐下,这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浑身裂痛,“我不知道是南烛,我只是想用她拖一拖时间,没想到…”

“没想到三言两语便将她诈出来。”她挪了下身子,“什么三十号的下午,什么见过她上三楼,都是我胡诌出来的诱饵,她自认做的滴水不漏,突然得知自己出了破绽,便慌乱异常,你我二人又这样咄咄紧逼,终于露了马脚。”

说完,程岐揉了揉僵硬的脸,有些劫后余生的感叹。

“好险。”她疲惫道,“若不是这么巧的捉出了真凶,这场闹剧不知道要何时才会收场呢。”

程衍无言。

程岐忽然抬头:“方才在堂上,你为何那样认准南烛就是真凶,难不成你有证据确定?你知道真相?”

程衍当时的态度可比程岐更加肯定确凿。

“没有。”那人冷眼,突兀的说,“我只是想让她替你死而已。”

程岐一愣,旋即低头沉默。

身为警察,她绝对不容这种事,但真相摆在眼前,她又不知如何去品评程衍的行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

“今天真的挺吓人。”

程岐闷闷道。

程衍没有责怪她当时的轻生之意,只道:“吓人?我同你说一个更吓人的。”

程岐抬头。

“今日之事,皇上根本不知道。”程衍意外道,“是我追上了蒋小王爷的车驾,他又转告平广王,王爷……是一意孤行才来的。”

程岐皱眉:“什么?这…这应该是欺君之罪了吧?”谨慎的将两边轩窗帘放下,“这不是引虎驱狼,惹出更大的麻烦吗?”

“不会。”

程衍倦怠的往后靠了靠:“我都说了,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你没死,段贵妃没有得逞,她便不会让这件事再传去皇上的耳朵里的,更何况帮你重审案子的是平广王殿下,即便皇上不快,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的亲哥哥,现在只盼着段贵妃能悬崖勒马,放过你和程家。”

程岐听着有道理,点了下头。

“你知道最吓人的是什么吗?”她继而苦笑,“是段贵妃。”

程衍了然,也笑了笑。

程岐五味杂陈,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想要借夜明珠杀我的,根本不是你我所想的皇上,而就是段贵妃,她如今能私自调用听台的人,足矣见得这女人的手段和地位,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真入宫,不被她折磨的销魂挫骨才怪。

说起听台,程衍想将那红珠匕首的事情告诉程岐,但转念一想,既然那夜黑衣人的事情都没说,索性都不要说了。

程岐刚从断头台上把命拽回来,还是别吓唬她了。

程衍盯着对面那人,她拄着下巴,脸上的肉往上堆着,明明气氛还很紧张,却险些被她的搞怪样子逗笑了。

“平广王殿下如何会屈尊帮我?”

程岐突然抬头。

程衍一怔,忙错开目光,假装掀起小帘看向外头。

结果只顾着躲避,忘了回答程岐的问题,那人二次追问,他才应声。

“平广王和南阳县主都还很看重当年和曾祖父等人的交情。”程衍若有所思的压低声音,“不像皇上。”

最后这四个字说完,两人又都不说话了,车厢陷入寂静。

而经历了这一劫,程岐的心情不是很好。

程衍见她目光邃然,不像是平常发呆。

“想什么呢?”

他问道:“可是再想日后进宫的事情?”

程岐摇头:“既然不是皇上想要杀我,倒还松了口气。”

“那…”程衍淡笑,“你在想什么?”

程岐沉默几秒。

“我在想。”她终于露出抹轻松的笑,“说到底,还是得活下去。”

程衍看着她,又扑哧轻笑。

“果然,一样。”他说。

程岐没有头绪:“什么一样?”

程衍摇头,只是笑着。

程岐被他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但此刻杀身之祸以除,紧绷三天的精神松懈下来,她也忍不住尬笑两声,算是庆祝。

再次掀开轩窗帘,她淡定的看着外面。

前有疼惜自己的程老夫人,顾氏和孟姨娘,后有护着自己的程家三兄弟,现代世界不曾有的家庭温暖,在这里,得以补全。

中枪未死,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又给了她这样难得的家人,她不该如此不知足,总想着放弃所有,不负责任的回去。

好好活下去,许所有人圆满,才叫不负新生光景。

“程衍。”

她问出心里话:“为何这样拼命帮我。”

那人沉默几秒,然后闭眼后靠休息:“爹娘早早亡故,我从小被养在外祖姚家,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是很好,现在重新有了家人,我不想失去。”

程岐瞳孔微颤,鼻腔不知不觉变酸了。

“谢谢你。”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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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有心(二更)

蘅芜院的厅堂里,强撑着病体的程老夫人见平广王来,一时激动竟然酸红了眼睛,看的旁边的周妈妈也满心苦楚。

当年老国公和老太爷同杨家兄弟打天下,如今仅剩的一行人里,也只有平广王还能以初心待程家,还肯千里迢迢来探望她这个老寡妇。

听说了刑场和公堂上的一行激变,程老夫人担忧的心总算放下,她前些日子昏迷不醒,帮不上忙,还以为程岐必死无疑。

醒来之后,听周妈妈和红参说,二房和三房的两个人推诿搪塞,说是想救自己的亲侄女,可谁也不出力,竟做一些外挂花的是来混淆视听。

不过这些当着平广王的面,程老夫人并没有说,家宅不宁实在丢人。

“老夫人既然无恙,那本王也放心了。”

平广王推拒了红参奉来的茶:“想当年,老国公和老太爷上阵父子兵,在战场上是多么威风凛凛,可叹世事无常,如今二位已经过身那多年了。”

将那杯温茶递给程老夫人,他又道:“云央兄留下如此大的家业也是无用,还要苦劳老夫人掌家。”压低声音,“更何况,总有外祸临头,不得安宁。”

程老夫人和周妈妈对视一眼,无奈的笑道:“老太爷和云央走了,我这么个老东西自然是能扛则扛,好在宗玉他们也能成事,等扛不住了,就交了。”

想起程衍在菜市口的及时雨,平广王也心有余悸,但他担心程老夫人的身体,也就没有多提:“程宗玉虽是继子,但此事一出,也见得他的诚心。”

程老夫人颔首:“我倒是从来没疑心过那孩子。”放下茶杯,“这孩子自小养在姚家,受尽白眼冷对,饱尝人情冷暖,自然注重来之不易的家人。”

“受得了最坏的,也承得了最好的。”周妈妈接过话,“如此一来,宗玉少爷不会鲸吞那些奉承,更不会在意旁人口舌诋毁,也多有好处。”

平广王深觉有理,又多嘱咐了几句,起身告辞。

红参送客,周妈妈瞧着那人背影,小声嘀咕道:“这二王爷果然仁厚,当年若是他睡了龙床,咱们程家也不会落得如此模样。”

“住口。”程老夫人不满,“都这般年岁了,还口无遮拦。”

周妈妈忙道:“老夫人别恼,老奴也只是敢在您面前叨咕两句罢了。”又细觉不对,“只是老奴不解,三日之期,二王爷是怎么得了圣上的命令,赶回来救助岐姑娘的呢,这时间怕是不够啊。”

程老夫人早已看透:“怕是…他根本没有请示皇上,是一意孤行而来。”

“什么?”周妈妈骇然,“这岂非欺君之罪。”

“无妨。”

程老夫人浑身疲累:“现在阖锡平的人,都以为是皇上派他来的,就算皇上那边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什么,更会因为此事去追究段贵妃,那贱人没有得逞,便不会将事情闹大,你且放心吧。”

说罢,起身由周妈妈扶着往卧房走:“沙漠那边既然无事,我也就不过去哭啼添乱了,叫他们长房的几个孩子缓一缓,毕竟此事太大,别吓到他们。”

周妈妈应了:“这样的话,那夜食也就都在自己房里吃吧。”

程老夫人点头,临进卧室门槛,她突然握紧周妈妈的手。

周妈妈不解。

“杨璋。”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若老国公和老太爷泉下有知,他们老杨家,还有这么一个有心的,想必能更安息些。”





长房那边,程岐安然无恙,顾氏一口气松下来,险些昏倒,便叫冬青和顾杭赶紧扶回潇湘院,顺便去济心药坊请周老郎中去看一看。

一行人聚在程岚的院里,布置了饭菜,却都食之无味。

程岐除外。

她死里逃生,又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正大快朵颐。

“你倒还吃得下。”

程衍看着她。

这人当时在断头台上击斧受了伤,正由白果揉着臂膀,见程岐吃相粗鲁,一时不快的训斥道:“要吃也规矩些,瞧你那狗抢食的样子。”

“算了吧。”孟姨娘在旁瘫软着,“活着能吃就是福气。”

她的婢子小茴进来,身后还跟着程岱,那人代表长房去送了平广王,这会儿见到备膳了,话也不说,拿起碗筷来就吃。

程岐倒是嚼的慢了,她可还记得这臭小子企图劫法场的事情,不过若不是他半路飞出的那一剑,自己怕是已经成了泉下鬼了。

虽然这小子方法不对,但心思是好的,程岐也无从下口去责备。

况且方才和程岱对视那一眼,臭小子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有些愧疚。

程岐到底感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肯舍命救自己,她夹了个煎饺过去,程岱头也没抬,夹起来就吃了。

“以后不许那么冲动,凡事要和大家商量。”程岐小声说。

“嗯。”程岱应声。

孟姨娘见这几个孩子都没事了,很是欣慰,杀生之祸摆在面前也能化解,可见素日团结的重要性,由小茴扶着起身,要去潇湘院。

程岚无力起身,忙留道:“姨娘何去?还是快快用膳吧。”

孟姨娘这几日哭的肿眼头昏,却不停步:“不行,我得去看一眼大夫人,你们快吃吧,吃完好好休息,这几日可是要急白头了。”

程岚无奈:“是,您也得注意身体。”

“有你这句话。”

孟姨娘回头苍白着笑:“再苦再累都值了。”说罢离开。

“姑娘。”

孟姨娘前脚刚口,屋门口又出现一人,是细辛。

经过这三天的折腾,青黛早就倒下了,也就细辛膀大腰圆扛得住,这会儿也精气神十足,正因为将至傍晚,想请程岐回汀兰水榭休息。

“这几日忙乱,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就寝吧。”

这丫头看着鲁莽,但实则细心。

程岐撂筷起身,看了一眼刚上桌吃饭的程衍,没多说感谢的话,也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她道,“红参方才来说,我可以隔几日再去朱雀楼,那就劳烦你帮我跑一趟奴隶所,南烛死了,得买几个新的家奴来用。”

程衍点头,吃了她剩下的半个煎饺。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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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此后我为星(一更)

谢谢捉虫的小猪,细辛表示很细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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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汀兰水榭的路上,程岐腹内饱胀,干脆绕去花园消消食。

“姑娘,这眼见着要入冬了,这几日又多半折腾,还是快回院吧。”细辛在旁边劝阻道。

程岐脚累,索性坐在花坛边上,抬头看着黑透的夜幕,上面被薄云笼罩,休说是月亮,就是星子也一颗不见。

“我让你办的事,你午后去了?”她仰着头淡淡的问。

细辛谨慎:“姑娘吩咐的事,奴立刻就去办了,生怕迟则生变。”压低声音,“奴午后去了城外南烛的妹妹家,一打听才知道,她妹妹前些日子说媒,可夫家嫌她家穷,不肯要,还是媒婆子提了南烛,说她家里有人在国公府当差,夫家这才答应下俩,本来她家掏不起嫁妆钱,前几日却突然有余了。”

程岐眯眼:“有人接济了南烛?”

细辛点头,俯身过来:“奴问过了,据说是三房封过去的银子。”扶着程岐起来,“姑娘,南烛分到了长房,三房无缘无故接济什么,会不会…就是三房的人买通了她,让她偷了镯子陷害姑娘。”

程岐无言思忖,垂眸自己掌心的未愈的淤红,转身往出走。

“姑娘?”细辛疑云满头的跟着,“您不查一查?”

程岐倒是明白:“查?查了又有什么用,就算真的是三房的手脚,我查出来两房撕破脸,那七庄生意便彻底拿不回来了,还会让外人看笑话,叫祖母夹在中间难堪。”平静的笑,“我不能那么…不懂事,对吧。”

细辛理解程岐的难处,怒火燃心:“委屈姑娘了。”

程岐淡笑:“什么委屈不委屈,过得都是日子罢了。”

细辛听这话一怔,严肃的脸上垒出些笑意:“姑娘。”

“嗯?”

程岐转头看她。

“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细辛眼神透彻,“姑娘活了。”

程岐被她说的发笑,旋即细细的呼吸着花园新鲜的空气,算起来,穿越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总算是有些活气儿在身上撺掇,也算是彻底适应了这里。

不管从前,也不管今后,只说现在。

纵使阴谋林立,波谲横生,满眼都是冰冷的黑暗。

但是。

程岐笑的温和:“细辛,你瞧那天。”

“黑漆漆的。”

细辛跟着抬头:“,那云真是能遮,漫天连个亮都没有。”

“那…”程岐坦然,“以后我给你们照亮,可好?”

细辛先是一愣,几秒后眼圈不知怎么就红了。

姑娘真是变得越来越好了。

“好。”细辛道,“有姑娘在,天再黑也不怕了。”

程岐颔首。

回不去和不回去可是两码事,当她想活下去的时候,她就能活得很好。





“平广王走了?”

季氏瞧着程云夺进屋来,忙问道。

程云夺疲惫的坐下,揉着山根道:“走了,长房那边是太衡来送的,这小子还算识相,没当着二王爷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

季氏还算贤惠的帮他揉着肩:“那有什么用,我听合欢说,那平广王来了咱们国公府,只在老夫人的院里坐了坐,就算程岱不说,怕是从老夫人嘴里,也提不出你的什么好来。”

程云夺猛地皱眉,叫她去一边聒噪。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怎会当着外人说我的坏话。”

季氏立刻也吹胡子瞪眼:“亲生母亲?”气冲冲的坐下来。“可你这个亲娘待你的好,都不及二房的十分之一,就你在这儿瞪眼孝顺。”

“你滚,滚!”

程云夺本身烦躁,这下更是恼了。

季氏充耳不闻,想喝杯茶,却因为府上忙乱,没人换热的。

“不中用的奴才。”

她道:“我说三爷,那平广王怎么会赶过来救场,他这样一来,程岐不但没死成,咱们二房和三房倒是在锡平落了个见死不救的名声,还有那个程宗玉,为了继妹舍生忘死,倒叫人口口称赞。”

“他那是为了程岐?”

程云杉趁夜赶来,人没进屋话先进来了。

“程岚不成事,程岱又太小。”他就近坐下,“这长房几个孩子,只有程岐能帮她镇场说话,他一个继子,也只能傍着程岐才有地位,程岐一死,他就算是从姚家过继到这硕大的富贵里,也是堆在墙角无人理的货色。”

季氏深觉有理,动了动发酸的腿,漫不经心的锤着:“可不是,他还出那什么狠心的主意,叫葛使君将南烛的尸身挂在菜市口,想必也是为了讨好程岐,想要帮她出气罢了,真是恶心死人了。”

说到南烛,程云夺斜睨过来,说道:“这丫头是你放去长房的?”

季氏点头:“可不是。”无奈呼气,“这下好了,从咱们国公府三房出去的婢子,成了偷贵妃夜明珠的贼,现在阖锡平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这个南烛…”程云夺在琢磨着什么,“一个家养的二等婢子,怎么有胆子去偷贵妃主子的夜明珠,还用此事去报复沙漠…莫非…”

程云夺突然用一种古怪狐疑的眼神看着季氏,短短几秒,季氏只觉得浑身像是生了跳蚤,坐立难安。

程云杉注意到,疑惑道:“我说老三,你这么看着弟妹做什么。”

“季邰平。”

程云夺称呼季氏闺名,更让那人局促。

“是不是你指使南烛去偷贵妃的夜明珠,以此栽赃嫁祸给沙漠的。”他的怀疑看上去有理有据,“当日贵妃莅临,沙漠借着南烛偷窃之事,在贵妃和太子面前闹了一场,既用贵妃的手除去眼中钉,又让你好大的没脸,你便小肚鸡肠了?”

季氏一听,原来程云夺那样看自己,是在怀疑自己,登时炸庙。

“程云夺!”

她好悬站起来,成日教导着程姝要稳重端庄,这会儿自己却耳坠乱晃:“红口白牙你胡说八道什么!偷盗御赐之物!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就算你们谁再借我三四个胆儿,我也不敢去做啊!”

程云杉忙叫她稳住,季氏则继续气喘吁吁:“更何况,就算要做,我也得找个稳妥能抗死罪的,你没听人说吗,那个南烛被程衍和程岐逼问几句,不能用刑就直接不打自招了,我选她,岂不是自己找死。”

早在季氏炸庙的那一刻,程云夺就知道不是她了,又懒得拦,这会儿听她解释几番,更加确定季氏的无辜。

“不是咱们…”程云夺扶额思量。

程云杉见状,忙撇清道:“我也没做,你别想到我身上去了。”

“我知道。”程云夺皱眉,“只是我想不出,如果不是咱们,那到底是谁指使南烛去做这种事。”

季氏瞪眼:“难不成,真是那小贱蹄子自己作死?”

“玉儿姑娘?”

屋内三人正商量着,门口突然传来合欢的声音。

“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如何不进去?”

“……我来看一眼爹娘,只是长辈谈话,我不便进去。”

“那奴伺候您回去休息,用过夜食再来。”

“好。”





季氏转过头来,没放在心上。

“这丫头,这么晚了还要过来看看。”

程云杉淡笑:“玉儿一向孝心。”

唯有程云夺不发一言,盯着那屋门,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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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答谢(二更)

当日在监斩台闹出的事情将将平息,程岐便要带着顾氏去自家的济心药坊复诊身子,青黛劝她避一避风头,现在满大街仍旧流言四起,还是过几日再出门。

“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程岐叫她不必多劝,只留在府里,自己和冬青陪着就够了。

街上,马车缓缓而行,顾氏孱弱的靠在程岐的肩膀上,那人握着她的手,虽一言不发,但那来自母亲的温度,仍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有人惦记着,真好。

“这次真是辛劳母亲了。”程岐愧疚道。

冬青坐在对面,瞧着两人的温情,也欣慰道:“只要姑娘没事,夫人就会没事的。”缩了缩脚,“只是不知道姑娘给夫人研究了什么灵丹妙药,从前不知喝了多少苦药,皆不管用,但服了姑娘的,夫人的身子近半年竟好的飞快。”

程岐平淡道:“哪里来的灵丹妙药。”不费吹灰的编了个理由,“不过是当日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我多问几句,那嬷嬷行个善,说了个方子罢了。”

冬青点头:“也是,那些老嬷嬷在宫里活了那么久,什么怪病没看过。”

“沙漠啊。”顾氏缓缓抬头,撑直身子,“昨天送走了你舅舅,话没多说,他毕竟是咱们自家人,平广王那边也自有老夫人派帖答谢。”

“母亲是说蒋小王爷那边?”程岐伶俐。

顾氏点头,转了下手腕粗厚的翡翠玉镯:“没想到此次事发,锡平所有权贵皆避而远之,唯独他肯出面帮忙,此人虽膏粱,但实在仗义。”

这次事情一出,程岐倒是对蒋小王爷刮目相看,也是初次得知,他和程衍私下居然是那般要好的朋友,看来内里也没有太不堪。

“蒋小王爷那边。”程岐不假思索,“叫程衍过去答谢不就行了?”

顾氏怪罪的看她一眼:“人不能不感恩,人家是为了救你才出面的,更何况你还没有好好谢谢程衍呢,这孩子仁义,不枉大爷当年的决定。”

说到这个,程岐又问出心里话来。

“母亲。”她谨慎道,“父亲当初…为什么要过继程衍啊。”

她这句话不是在问为什么,因为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不想让穷尽一生打拼下来的七庄产业落入二房和三房之手。

她问的,是为什么要选程衍。

顾氏通透,自然听懂了,但她也意外的摇了摇头。

“这事你父亲也并未与我解释过。”她坦然的说,“我也没有过问,你父亲一向甚有决断,这么做,自然有全足的打算。”

冬青也附和道:“是啊姑娘,您现在看宗玉少爷,可是厉害呢。”

程岐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错,对于这七庄产业,程衍志在必得却不贪心分毫,而对于这后加入的长房……此番也诚心可鉴。”

顾氏轻笑,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不亲自去问程衍,想必过继的事情,只有他和大爷知道。”

“算了吧。”程岐讪讪一笑,又转瞬诚然,“父亲决定过继程衍时,那人也不过是三四岁,能知道些什么,再者说了,那人性格喜怒无常,像猫似的,我这样突兀的去问他,被他疑心我不信他,那还了得。”

冬青捂嘴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顾氏也笑了笑,瞧着程岐秀气的脸庞,眸光有长辈的严厉和为人母的柔和。

自己这个女儿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的不同,但不论如何,心里总是充满希望,不被困难击倒,就是好的。

“罢了。”她嘱咐道,“晚上的时候,你还是得去一趟西井亭。”

程岐道:“再去给程衍道谢?”

顾氏摇头:“不是,那样岂非见外,叫他觉得你不把他当哥哥。”马车停下,她由冬青扶着起身,“你去和他商量一下,一起去拜谢蒋小王爷的事情。”

程岐应了,先行下车接她,并行进了药坊,周老郎中不在正堂,唯有伙计小佟在那里给一位妇人把脉。

因着自己险些掉脑袋的事情,阖锡平都知道了程家与段贵妃不睦,如今这天下不夸张的说,被那女子的裙摆遮住一半,无人敢惹。

昨天听青黛说自家的生意因为段贵妃的淫威冷清了不少,今日一看,何止是冷了啊,这分明是冻上了。

程岐扶着顾氏坐下,回头调侃小佟:“几日不见,你也出师了?”

小佟笑得羞涩:“姑娘笑话我。”把手指从那妇人的腕上收回来,“师父在后屋配药,叫我来试一试手艺罢了。”

那妇人听到,也不生气,反而笑道:“那小哥儿,我这病可有调理的法子?”

“什么症状?”程岐问。

小佟起身道:“妇女血症。”在那些药柜面前搔头,“记得师父从前同我说过调理血经的方子,我想想…”

程岐站在旁边,心说这妇人原是月经不调。

“鬼臼、藏茜草…”

小佟心虚着回忆,嘴里嘟嘟囔囔的:“还有…花蛇肉。”

“去毒后的花蛇肉?”

程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顾氏转头好奇道。

小佟下意识的点头:“对对对,花蛇肉得去毒。”两秒后又抬头,转身惊讶的看着程岐,“姑娘知道这些?”

程岐被这两人看的局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小佟开始念那几味中药材的名,她恍惚觉得耳熟,脑海里也猛地涌出一个方子来。

难不成,老舅爷从前叫她背的那些医书里,写过这个?

小佟不管,忙过去案边提笔,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姑娘知道的话,快告诉奴才,待会儿师父出来,见我开不出方子,必要打我。”

程岐眨了眨眼,倒还真说出了一堆:“石榴子、藏紫草、矮紫堇、胡椒、猪婆蔓、余甘子、山柰、枸杞子、紫草茸……”

小佟下笔飞快,脸上也渐露喜色:“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冬青在旁,眼露些许谨慎:“姑娘怎么知道这些的?”

程岐撒谎不脸红:“初春祖母关我禁闭,楼内无聊,看了不少医书。”

“原来如此。”冬青越说越低。

而妇人接过小佟写好的方子,又止步问道:“对了,我家那口子近来咳嗽,偶尔会轻微腹痛,但也不像是大病,可有什么法子吗?”

“用洋金花泡水,三滤后给他服下,兴许管用。”

冬青淡定的接过话茬。

妇人见状,转头看了一眼小佟,那小伙计点头:“洋金花却有此效。”又叮嘱那妇人道,“切记,一定要三滤后再服用,否则那洋金花的毒性稀释不够,会使人口干肤红,心动过速、眩晕谵语、会致幻的。”

妇人应了,这才三谢离开。

小佟边收拾笔墨边笑道:“岐姑娘和冬青姐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程岐闻言,看了一眼冬青。

那人一愣,旋即低头下去,低低道:“不过是因为夫人这些年久病,都说久病成良医罢了。”

程岐注目几秒,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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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这是我们家的生意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45章这是我们家的生意抱歉大家,我从昨天开始腰疼到极点,感觉胯骨那一片要粉碎了,今天躺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天多,根本坐不住,才醒来更文,再次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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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

周老郎中收回脉枕,沉肃道:“只是前些日子因为岐姑娘的事情……怕是又伤了些精神,说来说去还是得静养。”

程岐听后放心,把顾氏腕上的帕子叠好递给冬青。

“那汤药…”她问,“可还继续用我说的那个古法方子?”

周老郎中捻了下胡子,思忖道:“当时夫人病入膏肓,猛药服之,也只盼着以毒攻毒,算是冒险之举,幸而夫人福厚挺过来了,那便循序渐进吧,我再按照姑娘说的那个方子重新调配拟写,撤去猛力,加入温料。”

程岐点头:“那便劳烦您了。”

“在其位谋其事。”周老郎中提笔沉思,“姑娘客气了。”

小佟在旁磨墨,笑道:“姑娘放心吧。”伸手擦汗时不小心蹭了一鼻子黑,登时变成了花猫儿,“夫人可是有洪福的人。”

程岐指着他发笑,那小伙计茫然两秒,见冬青点了点自己的脸做提醒,这才讪讪的笑着用袖子擦了擦。

“姑娘。”他道,“那以后还是老规矩,我每日将那药熬好后,亲自送去国公府给夫人服用,绝对不耽搁。”

程岐刚要平常应允,冬青却道:“还是配了药后,我来熬吧。”

“怎么?”程岐抬头看她,“你放心不下小佟?”

那人也不解道:“冬青姐不信我?”掌指旁边沉静的周老郎中,“冬青姐姐大可放心,有师父在旁呢,出不了事情的。”

冬青脸色一怔,忙摇头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无奈低头,“只是我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惯了。”

顾氏平静道:“我知道你小心,但潇湘院的人手本来就少,你能得空就多多休息吧,不必那般逞强,你的衷心我素来知晓。”

程岐也道:“我知道熬药不离眼最安全,但想来小佟也不会出错,叫他熬好了再送过去,一来不必再辛劳你,二来不必弄得潇湘院药气熏天,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你有什么可抢的。”

冬青却坚持道:“姑娘不知道,这药以几分温度时服用最合适,这都是有讲究的,只怕小佟路上耽搁,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我也是为了夫人着想。”

“冬青姑娘不必担心。”

在旁边一直研写药方的周老郎中突然道:“我自有准头,必定叫小佟送过去给夫人时,维持着最好的药效。”

周老郎中最是说一不二,当初因着那位姓何的郎中失手毒死沈捕头妻子,程云夺诚心请了三次,他才同意来这济心药坊掌脉坐堂。

冬青见他开口,便不再坚持,只不怎么说话了。

出了济心药坊后,程岐叫冬青伺候顾氏回府休息,她趁着晌午暖和些,想拐去缎庄看看程衍那边如何了,那人刚接手整个缎庄,要和二房留下的一行旧仆你来我往,怕是有些艰难。

顾氏不放心她一个人,拽着她的手要程岐同自己回府去。

“母亲放心吧。”

程岐笑的淡然:“已经没事了,我到时候和程衍一同回去和您用夜食。”

顾氏又嘱咐几句,这才不放心的离开了。

程岐看了看四处的人烟,倒也有不少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多半是说她这人实在心大如斗,经历了死劫竟还敢这般抛头露面,连个帷帽都不戴。

不过也有人说她心理强大,不向段贵妃那毒妇弯腰,有程家后人的骨气。

现在这些听在程岐的耳朵里,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了,现代二十四年的孤身生活,让她知道了不少道理。

人,是要活给自己看的,若非要在别人的舌尖上站稳,可就要累死了。

冯宜程姝一流,正是此理。

程岐会遵守规矩以示尊重,但不会守循规蹈矩,故步自封。

悠闲的逛到六韵缎庄,那里可要比寒酸的分缎坊大了不知多少,光那门面就足有两丈宽,人来人往虽不算多,但也较为可观。

可巧荣婶子出来歇气儿,瞧见程岐,忙笑道:“姑娘来了?”

程岐惊喜道:“荣婶?你不是在分缎坊吗?程衍把你调过来的?”

荣婶点头。

“也对。”程岐笑道,“婶子针法一绝,在那分缎坊实在屈才,我听说这缎庄庄头的绣娘都太年轻了,行针过于稚嫩,你这回正好给她们正正样子。”

荣婶迎着她进去,迈门槛时小声道:“可不是。”知道长房和二房不睦,她也大胆的说起程云杉的坏话,“可不是,二爷从前管事时,技艺为次,招绣娘总是爱挑那些年轻俊俏的,那些姑娘只会叽喳,哪里有手艺,现在好了,宗玉少爷一来就把她们全都撤走了,我们那些分缎坊里窝着的老婆子,算是见光了。”

程岐颔首,问起程衍这两日近况,随意的打量着屋里的景象,看多了分缎坊的小家子气,心道这才叫做生意嘛。

不过就算这般热络,昨日在青黛的嘴里,依旧算是冷清,足可见这六韵缎庄在往日是何等繁盛,但这,还只是七庄生意里,最不进油水的一庄。

程岐要找程衍,荣婶引着她穿过那热闹的正堂,到了连着仓库的院子,那里多半是浆洗之地,可帘门一掀开,入目却是两个养眼的人儿。

程衍,还有再次向程衍表白的谭宝儿。

荣婶一看,立刻啧嘴:“这宝儿姑娘又来烦缠宗玉少爷,这谭管事也实在是拎不清个身份高低了,总想叫女儿攀高枝。”

那两人站在井边,距离有些远,并未听到这婆子抱怨。

程岐瞧着,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这谭宝儿还挺有毅力的,三番拒绝也不肯放弃,精神倒是值得赞扬。

“宝儿。”

但井边的程衍却不受感动,因为程岐的事情,他跑断了腿累个半死,又马上回庄上处理各种事宜,实在是心力交瘁。

“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并没有和你装假,我告诉你,你快些回去,若是再这样不懂事的话,我可要告诉谭管事,叫他教训你了。”程衍威胁道。

一听到谭丕的名字,谭宝儿果然畏惧,但畏惧抵不过对面前少年的倾慕,正要再往前一步,忽听程衍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谭宝儿回头,瞧见帘门口的程岐。

那人面容圆润,精神尚好,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狼狈,这和消瘦乏神的程衍形成强烈的对比,更使得她心疼不悦。

“姑娘怎么来了?”

谭宝儿年纪小,行事嫩,把情绪都挂在了脸上。

“原是姑娘吃饱喝足睡得香甜,倒叫宗玉少爷这般劳心伤神。”她嘟囔道,“难不成,过继宗玉少爷来,是把人家当劳力吗?”

荣婶一听这话,立刻看向程岐。

谭宝儿这话可是有些重了,不但冒犯了过世的大爷程云央,更暗中挑唆了程衍和程岐的兄妹关系,可谓一箭双雕。

“姑娘…”荣婶有些心不安,程岐好说歹说也不像能随意得罪的主。

但那人并未动怒,反而淡笑道。

“因为,这是我们家的生意。”

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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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好大一朵白莲花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46章好大一朵白莲花没存稿了,明天开始要裸更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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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我们家的生意。

程岐这一句话,算是将谭宝儿的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她来,是因为这里是自家的生意,而那个‘们’字,也表明自己将程衍当做亲哥哥看待,既是自家人,便不分内外,忙一忙累一累也没什么不妥。

荣婶见谭宝儿的脸一个字僵了,偷笑几番。

她可是讨厌死了这个谭宝儿,按照荣婶自己的话说,从未见过这般矫情做作的女孩儿,走路扭捏说话装腔,还总在主子面前找不准定位。

昨天还见到谭宝儿嗲嗲的对她哥谭白说,想吃驼峰炙,乖乖,那一盘子要多少文钱才能买来,这把自己当主子姑娘了。

你爹谭丕只是个账房,那些钱只是经过他的手,不立正停留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程家两个少东家在,荣婶也不会胡说八道什么,只对着程衍笑呵呵的说道:“宗玉少爷,咱家岐姑娘找您呢。”

程衍正被谭宝儿烦缠的闹心,便就坡下驴的往那后屋门处走。

谭宝儿一急,伸手想要拽程衍的袖子。

那人今日穿的广袖,听到谭宝儿的低呼,条件反射的往前提了下袖子,只叫那丫头竹篮打水,在原地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程衍在某种程度上,和季北厚是一个性子,对待不想近身的女性,从来都是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就算谭宝儿在身后哭腔甚浓,也头也不回。

几步到了程岐面前,他冷淡道:“什么事?”

程岐看了一眼由委屈转憋怒的谭宝儿,尴尬的转过头去:“啊…没什么事,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可是宝儿找你有事?”

“有…”

“程岐。”

程衍斩钉截铁,虽然他不怜香惜玉,但也不想辣手摧花,谭宝儿又是谭丕的掌上宝贝,总要给她爹一些面子的。

于是乎,他紧盯着程衍,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我才有事。”

程岐反应过来,却忽而促狭心大起:“没有啊,没事没事。”

“什么?你说秋白和太衡找我?”程衍目不转睛。

“啥?”程岐一愣,“我没说,大哥和老三没找…”

“什么?”

程衍仍是自顾自的演戏:“还是很紧急的事。”一把推开程岐往出走,“那我可得赶紧回府上去,你也赶紧跟我回去。”

说完,脚底抹油的离开了。

程岐没跟上他的节奏,一时间被扔在了这里,瞧着荣婶笑的前仰后合,她也有些忍俊不禁:“什么嘛。”

把谭宝儿这样的俏丽美人当成洪水猛兽,也只有程衍能做出来了。

不过正如方才程衍所想,程岐也清楚,就算谭宝儿如何如何难搞,总要给她爹谭丕的面子,毕竟那人是庄上账房,也是老员工了。

程岐回头看着院中那人——低头泫然欲泣。

情窦初开是值得被呵护的,更何况谭宝儿也算是一片痴情,程岐叫荣婶先回去忙活,然后走过去,刚想拍一拍谭宝儿的肩膀,却被那人一把反握住。

“哎呦我去。”

程岐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低呼了声。

而谭宝儿紧握住她的双臂,目光灼然,几乎要把程岐融化掉了。

她被迫后仰:“宝儿,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谭宝儿噙了许久的一颗泪珠终于掉下来了,“方才是宝儿关心宗玉少爷太过,都说关心则管,才那样出言冒犯姑娘的,姑娘可千万别怪我。”

瞧她这话说的,倒把程岐的嘴给堵死了。

要按照谭宝儿的说法,她现在责怪这人,反倒是不体恤程衍了。

程岐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心说也是个不太简单的人物啊,但她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了,知道这里的孩子都早熟,索性见怪不怪了。

“宝儿。”

程岐思忖几秒,才好心的出言安抚道:“我知道你喜欢程衍那家伙,可是感情这东西素来讲究两情相悦,你这样一片赤诚虽然难得,但得不到回应,岂非浪费这年少光阴,我看还是算了……”

“我才不要。”谭宝儿抹泪,“天道酬勤,宗玉少爷一定会青睐我的。”复又抓住程岐的手,眨了眨大眼睛,“可是宗玉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程岐想了想,诚实回答道:“好像没有。”

谭宝儿听到这话,脸上并未露出欣慰的笑容,反倒越发紧张:“年初秋白少爷添了红袖婢子,可是老夫人也想给宗玉少爷也添一个?”

程岐又想了想,这次的回答比上次更加真诚:“没有。”

程衍可是一个有着严重洁癖的人,连贴身衣物都不许旁人过手,更别提随意挑个外来的婢子和他同窗,岂非是要他的命。

故意被碰一下,就要洗秃噜层皮下去。

“既然宗玉少爷没有喜欢的人,也没要添什么红袖在侧。”谭宝儿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那…那就是宗玉少爷…”

谭宝儿说着,眼睛越瞪越大:“宗玉少爷是断袖?”

程岐一愣,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给她做个补铁面膜,忍不住脱口道:“你这是什么奇葩思想啊,他……他程衍就不许不喜欢你吗?还断袖?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不去写啊,我的宝儿大姐。”

谭宝儿又愣了愣:“不喜欢…我?”

程岐哭笑不得的点头。

谭宝儿停了两秒,又在程岐意料之中的摇头:“不会的。”

“真是个…自…傻丫头。”

程岐好心的没有把自恋两个字说出来,毕竟谭宝儿这丫头太顾影自怜:“这天下男人千千万,你干什么总揪着程衍一个人不放啊。”

她说着说着,就住了口。

面前谭宝儿的眼神,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不过是那种,发现了新大陆,却赶在了哥伦布的后面的那种,没有高兴,净是责备和不甘心。

“是……是姑娘。”

谭宝儿道:“姑娘觉得我身份低,配不上宗玉少爷是不是?”

“我…”

程岐噎住。

她是个现代人,是个尊崇自由平等的十佳青年,又出身刑警,想从她口中听到三六九等一类的话,除非笑话。

这个谭宝儿,真会堵话。

“我没觉得你身份低…我的意思是…”程岐想要辩解。

“那姑娘不嫌弃我,是会帮我了?”

谭宝儿紧追不舍。

程岐欲哭无泪。

我也没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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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拖家带口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47章拖家带口下一章正在码,大家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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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缎庄,程衍正在外面的街上等她,见程岐一脸哭笑不得,冷淡道:“谭宝儿那边都打发了吗?”

程岐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并他一起往国公府的路上走:“打发?你这词用的多伤人家姑娘的心啊。”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反正刚才在后院,我是把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也挑着说了,能不能醒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程衍面无表情:“狗皮膏药。”

“哈哈哈哈。”

程岐不给面子的笑着,灵动的笑声引得旁边行人回头,认出她来,还友好的点了下头,她也礼貌回应,左脸上的梨涡好看极了。

“就算是狗皮膏药。”程岐对程衍促狭道,“那也是膏药,对身体好的,你们古代不是一妻多妾制吗,你就娶了她又能怎样。”

程岐本意是玩笑,却不小心惹恼了猫主子成精的程衍,那人一听这话,本来大步流星的腿蓦地停住,回头死死的盯着他。

程岐的笑容也逐渐冻僵在脸上。

“咋?”她不安道,“咋了?”

程衍当着大庭广众没法发火,但心里也有些吃惊程岐激怒自己的能力,于是乎深吸一口气,索性转身向对面的巷口走去了。

程岐轻咦,右手连袖抬在半空中:“哎?你干嘛去?家在那边?”

程衍头也不回。

程岐不解,难不成这人是气糊涂了?

“缎庄和香坊都还算顺利,你不用担心。”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远,“难得有空,我便去一趟奴隶所,给你挑几个奴才婢子用。”

程岐这才放心下来,一边逛集市一边往国公府走,只是刚到府门前,家厮刚刚把门打开,忽听一道旱雷在厚云中响起,如利剑般。

程岐迈门槛的腿一颤,抬头道:“这都秋末了,怎么还有雷啊?”想着近一年来的异常天气,嘟囔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家厮也抬头打量几眼,关切道:“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是快进府吧,老夫人还在蘅芜院等着姑娘用昼食呢。”

程岐也没有多想,也许是古代的气候就这般反常。





奴隶所的契堂里,引着程衍往里走的牙婆听到雷声,吓得哎呦一声,转身连着几步出去,瞧着灰尘的天,不耐烦道:“这是什么鬼头天气,快入冬了还下雨,葛使君不是说要祈天福吗,这几年也没个动静,什么狗屁父母官。”

程衍闻言,眼里难得露出几分好奇:“祈天福?不是说放生一批鱼苗就够了吗?这祈天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牙婆回身,又对这侯府长房二少爷堆出满脸的笑来:“上次葛使君府上的账房来买奴才,和我这个老婆子多说了几嘴,就听了几耳朵。”

程衍见她这般隐瞒,干脆道:“说,有的是银子给你。”

牙婆这才喜笑颜开,伸手迎着他继续往里走:“宗玉少爷不知,咱们大昌朝这十多年来,天气总是这般反常,特别是下雨,今一阵儿明一阵儿,才不管你是春夏秋冬,想下就下,葛使君说啊,可能是冲撞到了什么神灵,才想要在大邑山下设立鼓台,以舞祈天福,只是这都多久了,也没个信儿。”

“鼓台?”

程衍冷淡道:“那可需要不少银钱。”

牙婆偷睨着他,又古怪的来了一句:“听那账房说,葛使君的意思是,这祈天福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整个锡平的事情。”

程衍一听便明白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掌心:“这么说,这修建鼓台选取天女的钱,是要百家筹了?”

牙婆声音越来越低:“…能者多劳。”

程衍脸上显露笑容,却是冷笑。

能者多劳,便是要他们这些商贾家族凑钱喽,大昌朝重官轻商,为了讨好葛使君和朝廷,想必这些商人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是用钱讨面罢了。

“哎!哎小葱儿!”

“青苗快抓住你弟弟!别叫他乱跑!”

正要穿院的时候,左边突然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他衣着虽简朴,但整体却干净,不脏污惹人眼嫌。

牙婆一见到这孩子,为人母的心便泛滥了,敛了敛凶相:“小葱儿,怎么不和姐姐阿娘在一块儿。”

小葱儿不怕生,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停在原地看着程衍。

“小葱儿!”

正说着,又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五官稚嫩却十分俏皮,头上的两个双丫髻可爱的很,见到程衍,被这好看的大哥哥晃得一愣,这才忙着把自家弟弟小葱儿拽回到台阶下,低声道:“不许乱跑知道吗,这里不是家,乱跑的话是会被拐子抓走的,快和姐姐回去。”

“这是你的孩子?”

程衍回头问牙婆,又自言自语:“还真是老蚌生珠。”

那婆子听完笑的前仰后合,直拍大腿抹眼泪:“哎呦我的宗玉少爷,您可千万别开玩笑了,我这岁数哪里还生得了孩子,这是刚卖到我这所上的。”

“这么小的孩子也收?”程衍问。

牙婆解释道:“一开始我是不愿要的,孩子这么小,什么事不懂,又要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养着。”挥手叫小葱儿和青苗回去玩,“不过这俩孩子,是他们娘带着一起卖过来的。”

程衍闻言:“可我看着,也不像食不果腹衣衫褴褛,非得做奴生活的样子。”

“可不是呢。”

牙婆一说起这个,忽然想起来什么,这才道:“对了宗玉少爷。”故意压低声音怕没走远的两个孩子听到,“夏天的时候,你们家矿上不是死了个人吗。”

这件事闹得不小,那管家柳华当场和人吵架,还被旱雷给劈死了,人人都说这是他欺凌的报应,不过听说府里给那户遗孀封了补偿过去啊。

怎么…还需要这孤儿寡母卖身到奴隶所。

不会,被陆二那家伙给私吞了吧。

程衍瞧着不远处走来的妇人,她是个有精气神的,中年微微发福,头发也浓厚油亮,看样子就算做了寡妇,也是个不自怨自艾的。

“小葱儿,青苗,你们两个胡跑什么。”她一手拎一个,力气大得很,“人家有主子来一看,会嫌胡闹,不会买的。”

瞧着那一家三口,程衍也没犹豫什么。

既然国公府程家欠了她家一条命,那就得再给另一条活路。

“他们三。”

程衍道:“我买了。”

那妇人闻言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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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孤儿寡母的安排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48章孤儿寡母的安排傍晚时分,细辛和青黛引着那母子三人走在通往汀兰水榭的卵石路上,前者到没什么,程衍怎么吩咐的,她就怎么做便是。

倒是青黛那丫头,不停的回头看。

还以为程衍少爷会买几个同龄的年轻丫头来使唤,或者几个规矩小厮,没想到竟一口气买了一家三口,而且看样子,真正能干活的,也只有那个妇人。

三人的价钱,只买了一个劳动力,府里还要养这两个孩子。

青黛越想越哭笑不得,但这是程衍的意思,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在衣袖下面扯了扯细辛,那人也回了下头。

那妇人看上去很是稳妥,恭敬的跟在身后,视线是往下的,不会左顾右盼,旁边的青苗是她教出来的,小孩子很懂事,不跑不闹的牵着弟弟。

只有小葱儿,出身不高,进了国公府看什么都新鲜。

“挺好。”

细辛回头,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青黛看她,想了想也淡然道:“反正是签了死契的,不忠心也不行。”压低声音道,“再者说了,像小葱儿和青苗这样从小养着的,日后也堪用。”

细辛点头,一行人很快进了汀兰水榭,程岐用了夜食从蘅芜院回来,正坐在一楼的罗汉床上,盯着面前焚烧的小香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青黛一看,立刻过去把那香炉拿得远些,责备道:“姑娘做什么呢,这香炉烧起来可是烫呢,怎么不放在那镂盒里,万一伤到可是怎么好。”

程岐笑嘻嘻道:“不会。”

“就算烫不到。”青黛想的周到,“这香料烧起来虽然香郁,但是呛鼻啊,姑娘连个窗子也不开,小心熏的流眼泪。”

程岐被她说的没脾气,索性无辜的耸了耸肩,起身过去对面将那轩窗推开,她是怕今晚下雨才没开窗,这会儿探头出去看,只见那层云翻涌,却无雨点。

她伸手试了试,只觉得那空气流动缓慢,几乎是粘稠在身上的,看来雨还是得下,只是时间的问题,便不敢将窗子大开,只用短杆支了个缝隙。

“不是说去领人了吗,怎么这么晚…”

程岐边回头边说,正好瞧见门口站着的母子三人,一下住了口。

“姑娘,这是宗玉少爷从奴隶所买来的人。”细辛道。

程岐缓缓点头,扶裙坐了回去,身为现代人,出于礼貌尊重,她并不喜欢上下打量旁人,只是瞧着小葱儿可爱,那孩子许是饿了,直盯着桌上的糕点。

“你过来。”

程岐招手,顺便取了块酥饼递过去。

小葱儿年纪小,见到好吃的便屁颠颠的要过去,却被青苗拽住,那丫头人小鬼大的,谨慎的很:“…姑娘好心,但我们不能吃主家的东西。”

“不吃这个吃什么。”

程岐好笑,亲自起身过去塞给小葱儿,他果然饥肠辘辘的大口朵颐,青苗看着也想吃,但却把头低下去了。

青黛见状,拉着两个孩子过去,端了好几盘点心给吃。

这都是凉掉准备撤下去换的,青黛怕程岐吃了胃不舒服,但对于小葱儿和青苗来说,无疑是过年过节都吃不上的好东西。

两个孩子对视一笑,两腮鼓鼓的。

妇人看着,知道程岐是个好主子,也放下心来,怪道这人也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易怒暴躁,精神反常,也没有那些臭规矩的主子范,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

“怎么称呼?”

程岐淡笑道。

青黛抬头,替着回答了:“这位是郑嫂子,这俩是小葱儿和青苗。”

郑嫂子讪讪笑道:“家里穷,请不起教书先生起名字,正好叫了这俩,都说贱名好生养,姑娘别见笑。”

“没什么。”程岐道,“你丈夫呢,怎么放心你带着俩孩子卖身做奴?”

说到这个,郑嫂子的眼底果然闪过些许痛楚,青黛见势,赶紧趴在程岐耳边将来龙去脉说了,那人将要坐下的身子又恭敬的站了起来。

“陆二这个混蛋。”程岐皱眉道,“账上补贴的银子,必定被他贪了,逼得这孤儿寡母来卖身。”

回头看着郑嫂子,程岐安抚道:“嫂子放心,进了国公府,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三个的,只是我这汀兰水榭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这样,我姨娘的贴身婢子小茴年后要回老家嫁人,你便过去伺候我姨娘,青苗留在我这儿,小葱儿我叫猪苓带着,等再大些,跟在程岱身边做小厮。”

郑嫂子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程岱可是日后要做大理寺正的人,那可是四品大官啊,小葱儿能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那得有多光彩啊。

“姑娘当真?”郑嫂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岐点头:“说到做到。”

郑嫂子要跪,程岐忙拦着,叫青黛带着她和小葱离开安顿,自己又问了几句青苗旁的,那孩子有些怯生,但总体很懂事合规矩。

“对了。”

说到一半,程岐才想起来:“程衍回来了吗?”

细辛摇头:“还在奴隶所,郑嫂子他们是宗玉少爷叫辛夷送回来的,他好像还准备挑两个婢子小厮先教着,留着给姑娘用。”

程岐这才知道,程衍买了郑嫂子三人,只不过是可怜这母子三人罢了,原就是大发慈悲,根本也没想当奴隶来使。

她暗自淡笑,这人表面铁石心肠,但内里却柔软的很。

程岐回头,瞧着青苗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可怜这孩子太过懂事,一言一行都不敢越距,便叫细辛带她进去二楼的小床睡觉。

细辛照做,带着那孩子走楼梯,还回头嘱咐道:“姑娘,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下不来,不过还是把窗子关上吧,等扑雨可就来不及了。”

程岐没回头,径直走向轩窗处:“我关就好了,你带着青苗去安顿吧。”

合上窗子,她又去关门,目光在那包围着木榭台的漆黑碧湖水上扫了扫,只觉得那水似乎有万丈深,一瞬间便能卷人性命于无形。

这夜黑风高不见月,浓云层叠。

程岐有些瘆得慌,尤其是才经历过杀身之祸后,她走出去在那木榭台的栏杆处站了站,这才转身进屋。

抬头,又扫倒门框上的刀痕。

那是程衍和当夜黑衣人打斗留下的,程岐自然不知道,伸手摸了一下,那豁口处十分平滑,足以见得那黑衣人的红珠匕首有多锋利悍猛。

“嘶——”

程岐猛地缩手,瞧着指腹被那毛木刺弄伤出的血滴,皱了皱眉。

“该死,明天青黛看到又得啰嗦了。”

她抱怨着关门。

刹那间,一阵风吹过湖面,激起无数杀意的涟漪。

黑夜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毫寸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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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再现的杀机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49章再现的杀机辰时二刻,程衍带着辛夷走在回府的路上,后者瞧着这阴沉的天,用有些抱怨的口吻说道:“少爷,咱们作何不乘马车回去,辛苦走这一遭。”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程衍目视前方,一脸霸道冷漠的说道。

辛夷露出些古怪和无奈的表情,认命的小鸡啄米点头:“您是主子您是主子。”又以为那人听不到的小声嘟囔,“谁叫您投胎投的好。”

程衍耳尖,将这一切听了去。

“投胎投的好。”

他斜睨着辛夷:“也是我的本事。”

辛夷没想到程衍听到了,吓了一跳,赶紧横迈一步离的远些。

“少爷这话就是不讲理了,投胎这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他离得远了,底气也足了些,“要是我自己能做主,我…”

程衍负手:“你怎么?”

辛夷左右瞧了瞧,确定不会有别人偷听,这才挺了挺胸口说道:“要是我自己能做主的话,我就投到那上京的高墙窝子里去,做老杨家的人。”

程衍的表情融在这黑夜里,冲辛夷招了招手。

“来,你上我跟前儿说来。”他道。

辛夷哪里敢,上次被他擒出来的淤青还没消,他必须得有记性。

“我不。”

“过来。”

“我就不。”

“给我过来。”

“不可能。”

“你…”

程衍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和他推拉了许多句,只是这最后一句没说完,袖兜里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伴随着瞬间产生的极热。

辛夷瞪眼:“少爷,您的袖子!”

早在那金光出现的同时,程衍就将那卷轴甩了出来,来不及等那金光和炙热感消退,他便皱眉将其飞快抖着展开。

辛夷知道自家少爷有这么个卷轴,但他一直不清楚来由和作用,见程衍盯着那卷轴目不转睛,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想看一眼。

只是当他伸脖子过去,那卷轴却是一面空白,什么字迹都没有。

程衍知道他看不到,也没拦躲,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卷轴,直到那最新一行的字迹缓缓浮出,他本来就没彻底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天禧十七年十一月二十,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与此同时,那句‘他乡遇故知’又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

程岐又出事了!

我的祖宗啊!

程衍猛地合上那卷轴,表情很是不好。

辛夷在旁瞧着,心里没底:“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衍深吸一口气,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右手边的冰冷冗长的高墙尾,往后退了两步,瞧着迎面漆黑的巷口。

“我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程衍说完,将卷轴塞进袖子,头也不回的进了深巷。

辛夷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少爷进那深巷做什么,那是死路啊。

但程衍素来都是下命令却不解释的脾气,辛夷挑眉照做,往前走几步这才一个提神想起来,那个深巷…好像连着岐姑娘的汀兰水榭的外墙。

辛夷满脸焦灼。

宗玉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青苗。”

汀兰水榭的二楼里,细辛将她安顿好,瞧着程岐上来,那人看着乖乖躺在小床上的青苗,问道:“你爹姓什么啊?”

青苗拉着被子,乖巧道:“姓薛。”

“薛青苗?”程岐抱臂笑道,“这是你的大名?”

青苗点头。

细辛直起身子:“不如姑娘给起个大名吧。”

程岐过去二楼窗子那边看了看,轻轻道:“人家娘还在,我起什么名字,越俎代庖也不像话。”

“姑娘亲自赐名。”细辛道,“张嫂子必定高兴。”

程岐想要将支着轩窗的短杆拿开,结果却卡在了木框那里,连着拽了好几次都拿不开,嘟囔着:“怎么回事,不是说修好了吗。”

细辛闻言过来查看,这丫头素来粗鲁暴力,用力拽那短杆,力气太大竟然给折断了,那极沉的轩窗轰隆一声砸了下来,险些砸到程岐的手。

“我去!”

程岐一下子如霸王龙般,将两只手缩在胸口,傻盯着细辛。

“粗鲁。”她由内而发,“太粗鲁了,门框那里的豁口还没修好,又把这窗框给砸裂了,就等着青黛回来骂你吧。”

细辛一脸诚实:“一楼门框的豁口不是我弄得。”

“不是你是谁。”

程岐认准了是她:“不是我,青黛根本够不到。”

“不是我。”

细辛依旧重复。

程岐刚要再开口,忽然后脊梁窜过一阵凉意,身为刑警,她的只觉素来十分敏锐,那风吹草动间的细微杀意,正在逐渐扩大…

“小心!”

她猛地大喊一声,推开细辛的同时,自己也往后仰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轩窗的明纸被一柄匕首直接刺穿,那毫无温度的刃从程岐原本的位置上穿过,扎到不远处的木墙面上,咚的一声入木三分!

床上的青苗瞪大眼睛,尖叫一声。

细辛也懵了,盯着对面的程岐:“姑娘?”

程岐的精神高度集中,飞快的瞥了一眼那柄匕首,柄上的红珠十分显眼。

是那个人!

她浑然一凛,猛地扑过去将细辛一同扑到,而上方的轩窗被人破开,一个健硕的身影跃入屋内,稳如青燕,又凌然转身!

程岐撑起身,背上的木屑纷纷掉落,转头看着来人,意料之中的说道:“季北厚,果然是你。”

季北厚不着夜行衣,也没有任何伪装,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来,闯入闺秀卧房也丝毫不留情,走过去将那柄匕首拔下来:“有劳姑娘记得。”

程岐没有管细辛,而是跑过去将吓坏了的青苗护在怀里,狭小的榻间,两个更小的人一个护着一个,冰冷道:“这样空手回去,到底还是没办法向段贵妃交代是不是?”转头盯着季北厚,“所以,又特地回来取我的性命。”

季北厚在掌心转了一下那匕首,笑的渗人:“姑娘果然玲珑心,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下手会极快,不会叫姑娘受苦的。”

程岐看了一眼季北厚的身后,深褐色的瞳孔轻微一颤,那人察觉,也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见程岐又看向细辛的方向,大喊道:“细辛快杀了他!”

季北厚本来要转向身后的头,立刻转向了细辛的位置,可事实是,那壮丫头根本没动,手里也没什么武器,只一脸你中计了的表情。

季北厚暗觉不对,再想转头去看身后,却已经来不及,后背猛中一掌,他身子猛地前倾,却又被人拽住右臂,同时,腋下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狂飙,又被一记横肘击开,飞出去撞在墙上,五脏六腑疼的撕心裂肺!

季北厚摔倒在木墙边,右腋下被活生生的豁开,抬也抬不起来,他捂着伤口腥红着眼抬头,恨意迸发,气极反笑。

“程宗玉,又是你。”他切齿道,“能偷袭到我,你们兄妹当真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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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搬石砸脚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0章搬石砸脚早在程衍轻手轻脚的上楼来时,程岐就看到了,只是为了转移季北厚的注意力方便偷袭,她这才故意喊了细辛,叫程衍得手。

这会儿瞧着季北厚吃了个大亏,程岐赶紧拉着吓坏了的青苗下床,将这孩子塞进细辛的怀里,然后对程衍道:“你怎么来了?”

程衍目不斜视,季北厚武功高强,方才偷袭他并没有十分把握,成功了反倒有些庆幸:“你有危险,我做哥哥岂有不来的道理。”

程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所以又问了一遍:“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有事的,又这么及时的出现。”

要不是程岐脑洞小点儿,险些以为这人和季北厚是一伙的。

“我从奴隶所回来的路上,看到他了。”程衍丝毫没有透露卷轴的事情,“不放心过来看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来杀人灭口的吧。”

程岐往后退了半步,紧盯着季北厚:“还真是段贵妃养的一条好狗。”

季北厚听到这话,声音诡异的笑了笑,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右腋下被活生生的割开,整条胳膊只能如面条般的垂着,狼狈得很。

“我季北厚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季北厚的嘴角扬的很高,镰刀一般让人不安:“是我疏忽了,程衍程宗玉,你当日在监斩台上的身上便极好,我就该想到你不是容易对付的。”

程衍面无表情,也不做回应。

程岐心里有些不安,季北厚的大名她多有耳闻,夜明珠一事后,她又让细辛仔细打听过了,得知季北厚武功高深,百万雄军中摘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样的人物,暂时废了条胳膊,怕是难以奈何。

更重要的是,程岐并不清楚程衍的身手,方才得手乃是因为偷袭,这会儿季北厚全面集中,他又得保护这屋内三人,恐怕不妙啊。

“程衍…”

她把心里话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你能行吗?”

自己练了近十年的本事,被这人三言两语的怀疑,程衍的火蹭蹭蹭,抄住那人的手腕攥了攥,他比季北厚还生气。

“只要你别乌鸦嘴,应该没什么问题。”他道。

程岐还算识时务的闭了嘴。

“待会儿我拖住季北厚。”程衍思忖道,“你带着她们赶紧往楼下冲。”

“多谢宗玉少爷高看。”

季北厚试着抬了下右臂,却无奈的放弃挣扎,眼神阴狠的笑道:“我都受了如此重伤,却还这般防范。”视线聚焦到程衍的手上,脸色突变!

“那柄匕首!”

季北厚凌厉道:“你从哪里来的!”

程岐闻言,也顺着看过去,看清之后也是一愣。

程衍的手里,拿着一柄和季北厚使用的,一模一样的匕首,那柄上的红珠图案在黑夜中明显的很,她略微心骇,这是怎么回事?

程衍看不到程岐的微表情,只对季北厚露出冷笑来:“看来初夏来刺杀程岐的人,也是段贵妃派来的没错了。”抬了下手中匕首,“只是你们没想到,他是有来无回,被我杀死了,不仅夺了他的匕首,还用这东西,重伤了你。”

程岐一听这话,有些懵,她可是第一次听说此事,轻眨了眨眼,紧紧的盯着程衍的后脑勺,只觉得浑身瘆得慌的凉。

本以为夜明珠之事是初次杀身之祸,没想到她早就与死神擦过身了。

“姑娘。”

细辛突然叫她。

程岐回头。

“我就说门框的豁口不是我弄得。”那壮丫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细辛还再说这些,程岐好悬喷出一口老血:“我知道!”

“知道个屁!”

程衍不耐烦的吼了一声,扯过旁边花桌上的方布甩向季北厚,那人用匕首长划而开,却见细辛跃身从二楼轩窗处消失,程岐抱起青苗就扔了下去,落地的那人接住孩子,大喊道:“姑娘!”

程岐咬牙,扶着窗框就要跳下去!

季北厚哪里会让他得逞,左手抽出腰带剑猛地飞出去,程岐凭着敏锐的直觉下意识的后仰,那长剑立刻扎过来,锋利的刃横在她的脖颈处!

“我靠!”程岐惊呼,猛地转头。

“都给我死在这里!”

季北厚怒喝一声,踏地而起的力道使得整个三楼都在轻微摇晃,握着的匕首灵活如蛇,突袭般的割向程衍,那人抬手抵挡,被冲力撞得后退两步,正好退到了程岐身边,顺手拎起她,扔了出去!

“细辛!接住你家姑娘!”他大喝一声。

楼下等着的细辛闻言抬头,只见程岐张牙舞爪的飞了出来,好在她健硕而程岐又太过娇小,接住时除了手臂有些麻木,别无伤害。

“姑娘?”细辛气喘吁吁的问。

程岐只觉得浑身要被五马分尸,从细辛的怀里下来,看了一眼青苗,还不等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听头顶又传来一声剧烈的裂木响动!

程衍飞了出来!

这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是那么优美的弧度,带着算还淡定的表情,噗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园湖水里,激出大片的水花!

与此同时,细辛大喊了一声姑娘小心,将她推开,季北厚果然追了出来,这人只剩下一条胳膊能用了,却还能将程衍打飞那么远出来!

季北厚于窗口跃出,重重的落在木榭台上,只把那木台面跺出裂缝来!

只是季北厚再如何厉害,也是肉身血做的人,程衍那一刀稳准狠,使得他现在失血过多有些头晕脑胀,转身想要拿程岐如何如何,迎面却是一记裙摆!

对面的青苗和细辛愣住了。

就在刚刚,她们姑娘握着那围着木榭台的栏杆,整个人借力而起,半旋转间一脚踢在季北厚的左脸上,那人失察,隔着栏杆跌进园湖水中!

而程岐的身子从栏杆里转至外侧,蹬着那边沿挂着,气喘吁吁。

“程衍——”

程岐冲着那漆黑的湖水大喊。

话音未落,季北厚的脑袋先从水面露了出来,那人大口的喘着气儿,两次挣扎便靠近了那栏杆处,青苗哭着尖叫:“姑娘!”

程岐皱眉,她现在对着季北厚的脑袋补上一脚,那人气力耗尽,失血过多,百分之八十都会直接溺闭在其中,但这个距离根本不够啊。

若是跳下去,保不齐会被季北厚反杀。

正当程岐焦灼,季北厚的左手将要碰到那栏杆的时候,不远处的水面猛地涌上来一个人,如捕食的鲨鱼般扑向季北厚!

那人闻声回头,湿漉漉的发丝遮掩下,一双眼难得露出些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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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人工呼吸?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1章人工呼吸?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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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衍方才将程岐扔下轩窗之后,和季北厚闪电般的交了两手,可叹那人单手还如此勇猛,他接连中了两掌,胃内淤血严重。

这会儿在水里潜了潜,更被那冷水刺激的头昏眼花,但他隐约瞧见季北厚也被程岐踢得落下水,便拼尽全力涌了出来,将那人按回水里!

季北厚不等出声,又被那人按回水里,程衍用双腿环住他的上半身,叫他的左臂也没办法动作,另外用双臂禁锢住他的脖颈,拼命的往下压!

程岐瞪眼,切齿道:“杀了他!”

青苗吓得捂住耳朵,连哭都有些不会了,隐有勒痕挂在脸上,小丫头哪里知道卖进国公府第一天,不等享福就遇上这般事情!

“姑娘!”

细辛来不及管青苗,跑过去将程岐拽回来。

那人自己一跃而回,回头瞧着湖里的情形,心焦如焚。

程衍的体力很明显也不行了。

“程衍,杀了他!”

程岐在栏杆处探身,目光火灼般:“杀了他!”

那人自不必她说,双腿越夹越紧,使得季北厚的双臂隐有断裂之势,大口的冷水送入他的鼻腔,眼看季北厚就要丧命于此!

突然!

程衍脸色突然!

程岐瞪眼,心提到了嗓子口:“程衍!”

那人嘴唇一颤,竟然抿了口血出来,与此同时,他的双腿大筋开始疯狂的抽搐起来,疼痛如钢钉刺进来,再也用不上力气!

季北厚到底是季北厚,是血海尸山上堆出来的阎王,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内力拨无数戾气进程衍胸口,居然将那人在水中推出三四米去!

程衍坚持不住,又狂呕出一口血来,双腿麻木不能动弹,胸口被那股戾气横扫的狼藉,几乎要喘不过气,怕是肋骨也要裂上几根!

耳蜗里涌进了水,他眼前一黑,霎时间被吞没!

“程衍!”

“宗玉少爷!”

程岐和细辛同时大喊出声。

水下一阵涌动,哗啦一声响,程岐转头看向较远处的院墙边,水面上,季北厚的上本身浮出来,那人重伤至此仍有力气爬墙。

他扣住那院墙砖石的缝隙,身形不快但足够逃脱,季北厚是想终结掉这对程家兄妹的性命,但是他大意了。

程衍的武功要比他想的高得多,更未料到程岐也有点儿意思,他现在杀一个回马枪不是不可,但那里还有一个细辛。

那丫头膀大腰圆,从二楼一跃而下不是问题,想来也非善茬。

怕是没等杀了这两人,自己就先失血过多死了,罢了,报仇十年不晚,待他回了贵妃,养好伤势之后,再来取这两人项上头颅不迟!

“季北厚!”

只是他现在想走,却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随着那一声痛斥,季北厚刚刚扣住墙面的手,忽然被一根三指粗细的木刺给狠狠戳穿,他的手指被迫松开,但身体的重量却不是玩笑的。

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

程岐站在较远的木榭台上,眼中满是红血丝,她还保持着扔木刺的姿势,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叫那木刺穿透季北厚的手,又扎进墙面!

“季北厚!”

她浑身激颤:“告诉段贵妃!那个什么狗屁皇后位!我不稀罕!”

说罢,凌身跃入湖水中。

细辛惊骇:“姑娘!”

季北厚痛不欲生,却还是硬生生的折断了那木刺,满身疮痍的单手爬墙而出,淋漓着满地的鲜血原路返回,这回可是谁也顾不上他了。

只是这一行,他吃的亏可是太大了。





快入冬了,园湖的水极其刺骨,程岐跳下去之后,几乎要失去意识,方才爆发后的疲软袭上来,她不知是控制不住,还是控制着在往下游去。

是夜漆黑,湖水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凭着直觉在其中摸索着,忽然手指尖碰到了一个东西,她浑然一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游过去。

程岐的水性不是特别好,下水稍久,她只觉得胸口好闷,快要被憋死了,但情况是她根本来不及再去呼吸。

若是浮上水面吸口新鲜空气,怕是程衍就得死在水里了。

程岐卯着劲儿,艰难的划着双臂,好容易将那物整个抱在怀里,正想着游上木榭台去,却觉得不对。

这个人怎么这么大,而且身上的肉…是松散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程衍说,他初夏曾在这汀兰水榭杀死了季北厚的一个同伙,难不成这个就是尸体…

程岐记得,夏季多雨之时,她曾看到有异物浮在园湖和院墙的角落里,只是她当时没在意,这会儿反应过来,浑身寒噤!

她正抱着一个浮肿的尸体!

程岐吓得手脚并用的蹬开,只是这样一用力,她心脏好像被人重击一拳,本来还存有的余力直接消散,手臂和双腿犹如千斤沉,根本划不动。

程岐暗道不好,她忘了,这具身子就算不如初春那么虚弱,但怎么说也只是个柔弱女子,并未学习过什么武功一类,靠着现代的记忆动作,虽无差错,毕竟体力撑不住。

她想着,肺里已经烧灼一片了。

妈的。

老子可不能死在这里啊。

程岐最后用力的划了一下水,却被一股外来的水流撞开,她骇然,忘记了这园湖是外通渠的,有伏击一般的暗流!

氧气耗尽,她被迫呛了口水,沉像更深处。

在程岐意识消散的下一秒,黑暗的冷水里伸来一双手,拽住了她。





细辛和青苗在木榭台边跪着,吓得瞪大双眸,不停的呼喊。

‘哗啦——’

终于有破水声响起,仿佛刺穿绝望浓雾的利箭,青苗哇的哭了出来,细辛则松口气的同时,跌坐下来:“…终于。”

程衍脸色惨白如纸,费力的拉过程岐,将她推上木榭台,然后自己由细辛同拽了上去,连着吐了几口掺着血的湖水,整个呼吸道都是火灼一般。

“姑娘?姑娘!”

青苗跪在程岐旁边,大声的唤着,抬头又看程衍:“少爷…姑娘会不会死啊。”

程衍没说话,双手握着空拳按压在程岐的胸口处,他一边按着,一边不停的咳嗽着,每次都有淤血在嘴角渗出来,看的细辛心惊胆战。

“咳咳…”

程岐忽的眉头一皱,呛了几口水出来。

青苗瞪眼:“…姑娘。”伸手探了探程岐的鼻息,“姑娘还是没什么气…”

话说一半,她探鼻息的手被程衍打开。

青苗不解的抬头,却一瞬间愣住了,旁边的细辛也红了脸。

只见程衍一手掐着程岐的鼻子,一边轻抬着她的下巴,俯身过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覆住程岐的嘴巴,往里面渡气。

“……少爷?”细辛有些愕然。

方才程衍摸程岐的胸口,就已经很过分了,这会儿竟然……亲嘴???

程衍充耳不闻,又连续吹了两次气,直到程岐的胸口微微鼓起,他这才将其鼻子和嘴巴松开,用耳朵停了停那人的呼吸。

从这人的表情来看,程岐应该是没事了,细辛也放下心来,瘫坐在侧。

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一个晚上。

‘轰隆——’

久违的滚雷声响起,细雨瞬间淋漓大地,在场的四人谁也没有进屋躲雨。

程衍的睫毛不停颤抖着,看上去他体内的痛楚是灾难性的,轻喘几声,他将地上的程岐搂在怀里,不叫她泡在积雨中。

臂弯里的少女柔若无骨,是那样的脆弱。

程衍不知在想什么,微微皱眉,眼皮沉重的合上,无力的后仰倒地。

少女趴在他的胸口,沉稳的呼吸着。

青苗和细辛再喊什么,程衍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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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迷茫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2章迷茫程岐溺水醒来后是第三天。

木楼的三层帐床上,她缓缓睁开酸涩无比的双眼,深褐色的瞳孔转了转,因着太难受,生理性的流出些泪水来,润了润。

轩窗半开着,有略带潮湿的微风吹进来打在那纱制幔帐上,程岐侧耳倾听,似乎有雨声,想要翻个身,却袭来五马分尸般的痛楚。

“啊…”

张开嘴想要喊细辛给端杯水,却只能发出些沙哑的气声,程岐没办法,只得用力的敲了敲床柱,引得细辛过来。

那人速度很快,将幔帐挂好,大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算醒了。”她转头大声喊道,“青苗,快叫青黛去蘅芜院请老夫人过来,就说咱们姑娘醒了,没事了!”

“知道了——”

二楼传来青苗稚嫩的回应。

细辛难得露笑,取了水来给程岐润喉,那人喝了,嗓子终于好受些,但说起话来,声音仍像是连抽了三袋子旱烟一样。

“祖…祖母咳咳……祖母知道了?”她虚弱的问。

细辛搬了圆凳坐在床边,唤青苗将热好的药端上来,又扶着程岐坐起来,小声地说道:“这么大的动静,老夫人他们想不知道都难啊,不过姑娘放心,这事只有长房院知道,二房和三房都不知道。”

程岐点了下头,瞧着青苗端药上来,那小丫头换了新的衣服,看上去更水灵一些,只是眼底有些乌青,想必是晚上没睡好。

也不能怪这孩子,初来汀兰水榭的那晚上,就经历生死一劫,人没吓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能叫她过来伺候。

细辛接过,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要给程岐喂药。

程岐躲开没喝,而是叫青苗过去,问她怕不怕。

青苗看了一眼细辛,摇了摇头:“我…奴不怕,奴只怕姑娘出事。”

程岐轻笑,干裂苍白的唇瓣嘶的一疼,叫青苗下去,接过药来自己喝了。

程老夫人和孟姨娘很快便来了,听说了那夜的惊险,两人都彻夜难眠,不过季北厚重伤而逃,碰了钉子,想必许久也不会来了,稍作放心。

更有孟姨娘,不顾程老夫人在场,三寸之舌痛骂段贵妃和季北厚一场,仍是不解气,摔个两个茶杯才将将作罢。

程衍也来了,那人那夜受了重伤,但痊愈能力却是一等一的,才两日过去就已经恢复了不少,见程岐没事,又准备去庄上看看生意。

程老夫人看着他,淡淡道:“宗玉啊,我不是说让你好好修养吗,秋白和太衡我都没叫过来,你这孩子也太逞强了些。”

程衍声音有些低,估计是那夜呛水所制:“祖母说的是。”拱手要走。

“罢了,我和阿云同你一起出去吧,也就别打扰沙漠休息了。”程老夫人由孟姨娘扶着起身,同程衍一起下楼,青黛跟着出去送人。

等回来的时候,那小丫头神色有些古怪,站在程岐的床边,迟疑半天,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抬头和程岐对视好几眼,又怯生的低头。

“有什么话就说。”程岐道。

青黛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细辛,这才小声道:“方才奴送他们出去,听到老夫人和宗玉少爷说话,这本没什么,只是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奴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又矢口否认,“许是…奴想多了。”

“什么话?”程岐好奇心更重了,“祖母怪罪程衍了?”

“那倒没有。”

青黛想了想,说道:“老夫人说…宗玉少爷如此把姑娘放在心上,也不枉大爷当年的托付,她也很欣慰,要少爷好好照顾姑娘,更要把姑娘…当成亲妹妹。”

她说完,旁边的细辛脸色也有些不对劲儿。

程老夫人这话里话外就很明显了,是说程衍有些越距了,这两人非但是后搭架子的兄妹,往深了说,其实也没有血缘。

情窦初开的年纪,又都郎才女貌的…

程衍对程岐,的确是很关切,比程岚和程岱还要关切。

程岐不是傻子,她也听明白了,程老夫人这话虽有过河拆桥之意,但这毕竟是男女不授的古代,对于女子,贞洁要比性命还重要,她也能理解。

“程衍怎么说?”她问青黛。

那人想了想:“宗玉少爷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头。”

程岐沉默了几秒,叫青黛和青苗去二楼歇着,留体力好的细辛伺候。

那人瞧着程岐靠在软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忆起当夜的事情,踌躇片刻才凑过去道:“……姑娘,有件事情,奴想了想,还是得告诉姑娘。”

“什么事?”程岐有些漫不经心。

细辛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回头低低道:“奴觉得,咱们老夫人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程岐觉得这话另有玄机,抬头看她。

细辛虽然是个冷面阎王,但毕竟也是个未满桃李待嫁闺阁的女孩儿,那件事情三番两次开不了口,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到底什么是啊?”程岐逐渐没了什么耐心。

细辛怕惹程岐生气,一咬牙,说道:“哎呀,姑娘您不知道,季北厚来的那天晚上,宗玉少爷他……他亲了姑娘你呀。”

程岐闻言一愣,稍微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迷茫。

“亲了我?”她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

细辛索性坐在床边,俯身过去:“姑娘你当然不记得了,是在姑娘被宗玉少爷救上榭台后,他又是摸姑娘的胸脯,又是亲姑娘的嘴的,可是吓人呢。”

程岐本来半沉的眼皮猛地睁开。

细辛以为她也生气了,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谁知程岐坐直身子,谨慎道:“摸我的胸脯?”

细辛回想着,把两手交叠握着,在锦被上按了两下。

“就是这样。”她道,“他还掐着姑娘的鼻子,抬下巴,往姑娘嘴里吹气儿。”

细辛的话落了,程岐的脑袋乱了。

通过这人的描述,她可以确定,自己溺水后,程衍给自己做了人工呼吸。

一个古代人。

怎么会懂现代急救措施。

程岐转头看着窗外的细雨,实在无言。

她现在很迷茫。

不知是该迷茫这诡异的初冬细雨,还是…程衍的身份。

这人。

不会和自己一样吧。

程岐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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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香水蒸发和馄饨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3章香水蒸发和馄饨自从初春,程岐在分缎坊后仓意外瞧见程衍滑了一段太空步,后者是否也为穿越者的疑虑便早早扎了心,只不过这大半年来焦头烂额,她只得将此事放置在脑后,这会儿细细回想,的确有诸多疑点。

细辛瞧着程岐又在发呆,不想打扰,便道:“那姑娘先歇着,奴去二楼给您备置朝食,您刚醒来,还是得用些清……”

“我想吃肘子。”程岐抬头,一脸诚恳道。

细辛起身的动作一愣,屁股上下撅了撅,这才一阵言辞的拒绝了。

“姑娘刚刚醒过来,还是用些清淡的吧。”她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再者说周老郎中也嘱咐了,口味太油太重的,不适合调剂身子。”

“哎?”

程岐拦不住她,眨了眨眼。

“我没事,就是饿了想吃点儿肉!”她伸手挣扎着,“我还是不是这国公府的长房大小姐了!你给我回来!”

细辛根本不理。

程岐拿着个膀大腰圆的丫头没办法,想着熬粥啥的等晾凉又要好久,她昏睡了这两天早就饥肠辘辘了,正好瞧见不远处的花桌上有摆好的点心,算着时辰应该还热乎着,她赶紧扶着床柱下床。

屋里有些冷,水上木质三楼又没有取暖的地龙,程岐的脚趾刚一挨到凉滑的地面便浑身直激灵,赶紧浑身穿鞋。

拉肚子可就不好了。

穿好鞋,她脚步匆匆的走向花桌,却因为身子太过虚弱而摇摇晃晃,险些撞到旁边的花架子,坐定之后,拿起一块点心来就大口吞咽。

“饿死我了。”

天大地大没有吃饭事大,程岐没有头绪,便又将程衍的事情抛诸脑后,被那点心噎个半死,又连吞了两口凉茶,这才稍微缓过来些。

原地坐着休息一会儿,她又盯着窗台的那个镂盒,里面装着小香炉,小香炉里燃烧着自家漫云香坊的招牌安神香。

在锡平九城,程家漫云香坊出的香料,素来是头一份儿,销量不错,但那也只是和其他家香坊的收益对比下,到底也不是很可观。

主要原因有两点。

第一,这香料的零售价即便再便宜,一般百姓也难以经常消费,而就算有钱人家用得起,却引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就是香料燃烧起来过于呛鼻。

第二,夏日还能开窗通风,可到了秋冬,只能认命的呛出眼泪来,况且这毕竟算是粉尘污染,遂昌国人十个有九个,都有些呼吸道的疾病问题。

程岐早在程衍接手香坊之后,便开始思忖这个问题,而且也想出了一个不是很成熟但实施性较强的办法。

昌国人爱香,却一定要用熏烤的办法,使那香味均匀自然的浸入衣料中,不会像现代人那般,液体状喷洒在身上。

那么,如果把香料燃烧,改成香水蒸发。

这样一来,不会呛鼻不说,还能减少香味中的炭苦,再者,昌国上流人甚爱木制房屋,燃烧失火的危险性也会大大降低,不必彻夜看守火星子的情况。

只是这个办法百利唯一害,那就是成本。

将香料加工成香水要提高成本,如此,为了盈利,就要提高售价,那么平民百姓就更消费不起了。





细辛熬好粥上楼来,瞧着那人站在窗台边,盯着镂盒里的小香炉目不转睛,便将吃食放好,唤道:“姑娘,您怎么下床了?外面可还下着雨呢,别叫那潮气害到姑娘病体。”

程岐望着外面的湖水面,天空所下的细雨如针般扎进去,荡出圈圈涟漪来。

“有肉吗?”她问。

细辛无奈轻笑了一下:“有虾肉饺子,姑娘快过来吃吧。”

程岐听到虾肉饺子,本来平静的瞳孔叮的一亮,赶紧回身过来坐下,只是筷子刚拿起来,她委实愣了愣。

“虾肉…饺子?”她抬头看细辛。

那丫头一脸无辜:“是啊?怎么了姑娘?您不是很喜欢吃虾吗?”

程岐点头又摇头。

点头是承认自己很喜欢吃虾肉,摇头是因为…这好像不是饺子,而是馄饨。

不论从外型还是连汤带水的做法,分明就是馄饨。

难不成古代的时候,这两者还没有仔细区分?

程岐舀起一个来端详几眼,这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想,如果能开个馄饨店,炒个新鲜度出来,说不能可以大赚一笔。

“姑娘,您也吃点儿别的。”

细辛嘱咐道:“若是饺子不够了,二楼小厨房还有。”

“够吃了。”程岐抬头含糊道,“只是不知道母亲那边如何了?”

细辛道:“夜明珠的事情过后,夫人的身子又有些回旋,养了几天,精神却好像又差了许多,前夜的事情太过惊骇,老夫人担心夫人,没让她知道。”

程岐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眼中露出些许疑惑和谨慎:“精神又差了?上次去药坊,周老郎中诊脉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又倒下了。”

细辛仔细道:“周老郎中昨天来过了,他说夫人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实在不济。”叹了口气,“也是夜明珠那事闹得太凶,叫夫人的病情雪上加霜。”

程岐听着,蓦然有些食之无味,她放下勺子,欲起身。

“我得过去看一眼。”她道,“怎么会越病越重了。”

难不成是那药方子不管用了。

程岐招呼细辛拿外衣,那丫头却将她按得重新坐下,淡淡道:“姑娘您就放心吧,夫人不会有事的,再者说了,这还下着雨呢,夫人必定睡着,你过去岂非打扰,又会伤了自己的身子,明日雨停也不迟。”

程岐这才听话的坐下,开始心不在焉的喝起粥来。

“这雨下多久了?”

她转头看着窗外,这雨虽小,却毫无减小之势,真是奇怪。

这锡平九城流行冬天下雨吗?

就算是,也太古怪了些。

“季北厚来的那晚上就开始下了。”细辛也看向窗外,“昨天一天,今天看这架势又得一天,明早能停就不错了。”

“一直是冬天下雨吗?”程岐继续问道。

细辛摇头道:“那倒没有,听府里的一些老人说,这锡平九城的天气一直都很正常,从来也没听说过冬天下雨的,只是近十年,才开始出现这种情况。”并没有放在心上,“许是雷公电母喝多了。”

程岐不想这人还有如此幽默,笑了两声,然后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这雨。

肯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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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又是洋金花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4章又是洋金花程岐的身体好得很快,一晚睡醒之后,便焕发出全新的活力,这点连她自己也有点儿吃惊,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

不过这不是重点,用过朝食后,程岐带着细辛去了潇湘院,进去卧房,平常伺候的冬青并不在,反倒是张家嫂子在服侍顾氏起床。

见到程岐过来,张嫂子眼中一喜,小声道:“姑娘来了。”

程岐坐下,瞧着在床上坐起来,冲她寡淡轻笑的顾氏道:“冬青呢?”

张嫂子先行答道:“冬青姑娘去传饭了。”

“嫂子怎么在这儿?”细辛道,“姑娘不是让你去伺候孟姨娘吗?”

张嫂子虽然没学过这大府宅里伺候人的规矩,但凭着过人的细心,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只帮顾氏拢着头发,淡淡道:“姨娘说小茴姑娘还没离府,她又是个粗性子,不用我这么着急过去,又说夫人金贵,要我过来帮忙。”

程岐点头,孟姨娘所言甚是,她没什么意见。

“沙漠啊。”顾氏淡笑道,“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可是不去朱雀楼了?”

程岐和细辛对视一眼,看来程老夫人消息封的很死,顾氏果然不知道季北厚来刺杀自己的事情,便道:“是,入冬雨勤,祖母担心我的身体,便叫我不必一日不差的去朱雀楼,听说母亲再次抱恙,特地过来看看。”

“我没事。”

顾氏推开张嫂子,起身拉着程岐在旁边摆好的食案前坐下:“病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许是这几日雨勤,才没什么精神罢了。”又露出笑来,“既然来了,便同娘一起用朝食吧,就算不饿也吃几口。”

说罢,顾氏温柔的摸了摸程岐的发顶,是平静而幸福的。

做母亲的,没有比儿女平安,更值得盼望终生的事情了。

程岐感受着来自母亲的能量,只觉得脏污洗涤一空,天地间都是蔚蓝的,她在现代渴望却又不敢说的,就是这种有人关心有人惦记的感觉。

“好。”她眼底泛出些光亮来,“我陪您吃。”

两人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家常话,张嫂子往房门处看了看,皱眉道:“冬青姑娘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去厨房看一眼,这都饿着肚子呢。”

她腿脚利落,刚出卧房进正厅,忽然笑道。

“宗玉少爷?”张嫂子再次推开卧房的门,“岐姑娘也在里头呢,您二位还真是孝心啊,每天都要来。”

程衍没说话,径直走了进来,这本不合规矩,但顾氏是不会在意的。

“母亲。”

程衍唤了一声,随即看向旁边坐着的程岐。

那人想起昨天青黛说过的事情,无言的呷了口茶,导致她现在看到程衍这张俊脸,不别扭也有三分尴尬,遂连招呼也没打。

反观程衍,不知那人是脸皮厚还是怎的,大摇大摆的坐下来。

“可是要摆膳了?”他问程岐。

那人微怔,随即点头道:“你早上没吃吗?”

“没吃。”程衍道,“一会儿还要上庄。”

顾氏笑了笑:“没吃正好,一同在我这里吃了,不怕你们打扰,只怕不来。”摸了摸程衍放在案上的小臂,“近来生意忙不忙?二房三房可有为难你?”

程衍摇头:“母亲放心,一切顺利。”

“来了来了。”

正说着,张嫂子从外面进来,一手拎着一个食盒,很是轻松,细辛帮她接了一把后打开,将饭菜布置上,问道:“冬青姐姐呢?”

张嫂子便备水边道:“没看到,厨房那边说她没去。”并未细想,“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夫人这里人手少,她总是忙里忙外的。”

程岐瞧着手旁有个空茶杯,正好有些口渴,便叫张嫂子倒杯茶,顾氏看到后淡淡道:“这是我昨晚用来喝水的杯子,还是换一个吧,免得过病气给你。”

程岐并未拒绝,只是把杯子递过去的时候,觉得有丝苦味,便将那茶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觉得并不像是普通的茶水一类。

“不过是冬青给我泡的花茶水。”顾氏细嚼慢咽着,“有什么好闻的。”

程岐看了一眼程衍,把杯子递过去,本意是想让他也闻一下,结果这人只是把杯子递给张嫂子,继续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程岐无语。

猪队友。

“夫人,我回来了。”

卧房的帘子外传来冬青的声音,程岐回头,那人正端着什么东西,侧身抵开帘子往屋里走,却在看到她和程衍时,暗暗一惊,慌乱间把那东西摔了。

一道瓷杯碎裂掺杂着水声。

冬青赶紧认错,然后放下帘子蹲地收拾,细辛见势,忙帮忙。

顾氏无奈轻笑:“都老人了,还这样毛手毛脚。”

程岐没回头,继续看着那还在微晃的帘子,而帘后,细辛的声音传来。

“冬青姐姐,这是什么花啊?”

“…是…是给夫人泡的花茶水,用来润喉清肺的。”

“闻着倒怪。”

“到底是药类,闻着当然苦涩些。”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程岐的头还是没转回去,顾氏奇怪的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沙漠,看什么呢?赶快吃饭,若是今日无事的话,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顾氏的手虚弱无力,程岐反握了握,点了下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

半天没说话的程衍忽然问道。

程岐一愣,旋即明白他话中含义,淡淡道:“休息的不错,没事了。”

程衍颔首。

三人用完朝食后,程家两兄妹出去卧房,看向地面,冬青摔碎的一片狼藉早已收拾干净,只是那花茶水的味道还没消散,温温苦苦的,和那个空杯里的一样。

“什么花茶水是这样的味道?”

程衍方才没闻那个杯子,这会儿也觉得味道有些古怪。

程岐没说话,眼睛在四处瞟了瞟,终于在旁边的花盆边沿儿处,发现了一片白色的被水泡的发软的花瓣,想必就是那花茶水的主要材料。

她过去捡起来在手心儿,给程衍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花?”程岐道,“你见过吗?这花能泡水喝吗?”

程衍低头看了看,沉默几秒后,这才抬头冷淡道。

“洋金花。”

他肯定道:“而且看这软度,只滤过一次。”

程岐瞳孔微缩。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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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5章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翌日,去往朱雀楼的马车压着泥水缓缓的前进着,程岐坐在车厢里,瞧着对面抱臂养神的程衍,低声道:“你确定那个花瓣是洋金花?”

程衍没说话,只幅度甚小的点了下头。

程岐闻言深吸一口气,从昨天得知那物开始后她便一直心乱如麻,因为这说明冬青不仅有问题,而是有很大的问题。

记得当时带着顾氏去济心药坊,那妇人为自家丈夫讨治腹痛咳嗽的方子,冬青想都不用想便说出了洋金花泡水的方子,还甚是了解的嘱咐,要过滤三次才能喝,否则,就会像那伙计小佟说的一般,有毒致幻。

再联系上顾氏这些年的浑浑噩噩,精神混乱,程岐越想越不对劲儿,又不敢和顾氏讲,生怕再吓到她。

“程衍,洋金花的事情有蹊跷,你…”

程衍已经搬去了绿茵阁,按理说不必每日回府往来折腾,但程岐想让他这几天先别住那,而是回府调查一下洋金花的事情。

“不必。”那人截住她的话,冷淡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告诉太衡了,这小子和张嫂子会暗中看顾的。”

程岐一听,更放心不下来,上次因为夜明珠的事情,程岱可是要劫法场,如此意气用事的少年,怎能沉心去查,万一露了马脚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程衍看出她的担忧,利落的理着袖子:“你且放心吧,太衡不会的,等七日一过咱们再回去国公府,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程岐抿了抿嘴村,没再发表什么意见,但对面那人端详着她,忽而道:“如果冬青真的有问题,你想如何处置她,还是交给母亲?”

程岐挠了挠眉心,谨慎道:“母亲胆子小,夜明珠的事已经吓了一次,若是现在告诉她,是伺候了她那么多年的心腹,是她最放心的人在背后放暗箭,母亲不彻底抑郁了才怪。”

车厢里的空间不是很大,她说的时候往前伸了下脚,正好踢到了程衍一动未动的小腿骨,她低呼一声的同时收回脚,却见那人面不改色。

方才那一下可是不轻,程衍这人还挺能忍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抬眼,雾蒙蒙的泪眸看上去不好揣测,“如果冬青真是母亲癔病多年的幕后黑手,你要找别的由头弄走她。”

程岐点头:“如果的话,只能那么做了。”

“你决定了就好。”

程衍低头继续理着袖子。

左手,右手。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程岐不知怎的,瞧着他两只手左晃晃右晃晃,就低声的哼了出来。

“左手右手慢动作…”

只是这首《青春修炼手册》她听的不是很多,洗脑的部分结束,最后两个字却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有些无语。

“哎?什么来着?”

“该死,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左手右手慢动作啥来着?”





“重播。”

正在程岐快要抓狂的时候,对面的程衍忽然低头皱眉提醒。

程岐猛地抬头。

程衍理袖子的动作也缓缓停住,却没有抬脑袋。

气氛一时尴尬。

程岐瞧着对面的人,微咽口水,心里的想法越来越确定的同时,身子也不安的往后靠着,直到整个后背和车厢木板紧紧贴住,在细细的流冷汗。

“你…怎么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她有点儿结巴,险些把舌头系上,“我说程衍你啊,是不是从另一个…”

“阿桥停车!”

话没问完,程衍冷不丁的对外面喊道,几秒后,马车果然停住,这人话不多说就下了车,临放下车帘子前,嘱咐道:“叫阿桥送你去朱雀楼。”

程岐一急:“那你怎么去绿茵阁啊?!”

“步行!”

那人痛快摆手,从小轩窗看出去,脚步利落如飞檐走壁。

车帘子再次被人掀开,是一头雾水的阿桥,他打量着程岐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以为这兄妹俩吵架的,小心翼翼道:“姑娘?”

他探头探脑的,程岐招手示意无事,这人还处在震愕当中,虽然五官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眼底的惊色却难以用浓密的羽睫掩盖。

程衍把歌词接上了。

不用多想,这人十之八九也是穿越者。

程岐现在没有遇到同类的兴奋,相反,恐慌和混乱充斥了她的大脑。

如果程衍是穿越者的话,那自己刚刚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表明,不将两人的身份一起挑破,这样有人同病相依,不是更稳妥些吗?

还是说程衍不放心自己。

可这都快一年了,如何不找个机会坦白啊,况且险些被自己戳穿之后,又这样兵荒马乱的逃走了,这…这让人很不安心啊。

程岐索性拄着脑袋,任凭阿桥将她送到朱雀楼,一路不理那些注视,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二楼,坐在帐床上,挺尸般的躺了下去。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被众秀女包围起来奉承,但许是因为夜明珠险些掉脑袋的事情,那些阿谀谄媚的都畏而上前,程岐虽然是当红炸子鸡,但段贵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和她作对,一定会挫骨销魂,死不超生的吧。

不过这些人中,也有胆子大的,譬如马祯和冯瑟,那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凑到程岐的帐床前问了问,那人不愿多说,招手就说睡了。

“阿岫。”

马祯不放心的晃了晃她的胳膊,低低道:“夜明珠的事情了了,宫里没传出些消息来吗?或是段贵妃的口谕什么的?”

程岐翻过身,半睁着眼:“没有。”

“没有?”冯瑟立刻白眼,“这么说来,你白白在那偏牢受了三天的苦,我可都听说了,当日要没有宗玉大哥,你的脑袋可就飞了,段贵妃这样独断专权的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你,你死里逃生,她竟一点后续都没有?”

程岐无奈的轻笑摇头:“她是谁,她可是大名鼎鼎的段贵妃,想要杀我一个小小秀女,恐怕比呼吸还要容易,夜明珠的事情…”压低声音,“她没得逞,又没有二次来袭,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现在也只是夹着尾巴做人罢了。”

冯瑟被她逗笑了,百无聊赖的拍了下她的屁股。

“那你就夹着吧。”

她说完,从程岐的帐床上下来,正准备回自己的床上休息,忽然听到一楼传来云姑姑穿透严厉的声音。

“贵妃赐粥,众姑娘下楼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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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一碗粥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6章一碗粥段贵妃千里迢迢赐粥???

刚刚转身的冯瑟又猛地转身回来,只见床上的程岐也重新睁开了眼睛,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旋即都无奈的笑了出啦。

果然,刚说嘴就打嘴,前脚刚对段贵妃的放过一马感恩戴德,后脚人家就赐个莫名其妙的粥过来了,试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粥…谁敢喝啊。

喝完不暴尸才怪。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程岐只得同众秀女下一楼去,那里早就置好了食案,她们一个挨一个的坐下,就好像军训开饭一样规矩。

有婢子将那粥呈上来,程岐皱眉看了看,不过是最普通最无味寡淡的白粥,而且从上京一路运过来,早就凉透了,变成了黏糊状,令人难以下咽。

不过,程岐现代生为孤儿,再难吃的饭菜都充饥过,何愁一碗凉粥,那真正难以下咽的,则是在旁把不快写在脸上的其余秀女。

她们自然不高兴,段贵妃这粥分明就是冲着程岐来的,偏偏她们受连累,也得把那东西喝进肚子里。

一时间,程岐得到了无数的白眼和蔑视。

她无奈的耸了耸肩。

有钱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吗?

自己可没想如何如何,都是段贵妃想太多了,不过也不怪她,站得越高便会更加危险,她独宠多年,自然容不得任何竞争者。

“姑娘。”

正当程岐头脑风暴的时候,已经有婢子将盛好的粥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其余人,她们都没动,正盯着自己拿勺的手。

程岐被她们看的心里没底。

要喝就喝啊,为什么都要盯着自己,她也不安的低头,心说段贵妃不会如此丧心病狂,真的要用这粥毒死自己吧,那也太过了。

“程岐,你怎么不喝啊?”

不远处有人看热闹的讥讽笑道。

众人转头,原来是韩岄。

程岐也看过去,冷冰冰的说道:“你问我,那你怎么不喝?”

“我?”

韩岄竟然当众把话挑明了,冷屑道:“我怎么敢头一个喝,现在整个朱雀楼不是以你程岐为主吗,既中了选,又得了皇上亲赏的宫绦,现在好了,更有段贵妃一路从上京运过来的赏粥,你还真是好福气啊。”

云姑姑冷瞥一眼,若是平常她自然会阻拦这番争吵,但审视夺度,这两朱雀楼的巨头,情况还真不好说,遂选择作壁上观。

“好福气。”程岐斜睨,“那这份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可不敢。”

韩岄道:“再者说了,就算是我想要,人家也未必给。”话锋一转,“更何况,因为夜明珠的事情,锡平大闹了一场,想必这粥,是贵妃知道错怪你了,借赏赐众人之由而下脸给你赔罪的,你若是不喝,便是不敬重贵妃。”

程岐面无表情。

韩岄依旧言之凿凿道:“别说是贵妃错怪了你,就是真的杀了你,你们程家又敢多说些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能得贵妃的赐粥赔罪,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快快喝干净,你难道真的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吗?”

程岐倒是气极反笑了,这个韩岄,满嘴三十二颗牙齿一条舌头上下两堂,从里面说出来的话,竟无理也变得凿凿有据不容反驳了。

罢了,不喝又要被人说不敬段贵妃,但凡那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点儿小错处也有可能再引来杀身之祸,程岐索性赌上一把。

她干脆放下勺子,众目睽睽之下,端起那粥碗就一饮……因为太粘稠,到底还是用勺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全都喝下去了,一颗米都没有剩下。

待程岐放下粥碗,云姑姑催促道:“请诸位姑娘喝粥。”

众秀女面面相觑几秒,在段贵妃之名的淫威下,不得不端起粥碗,瞧那深吸一口气痛下决定的样子,好像这粥里真的有毒一样。

一行人中,除去程岐,就只有韩岄和冯瑟喝的特别利落。

前者不知为何,后者倒是心里明白。

这粥最寡淡无味,但凡掺杂了其余东西,必定能尝或看出来,段贵妃以此白粥相赐,也是摆明了粥里面没毒,所以她喝的没有顾虑。

只是粥里面虽然没毒,但这粥既凝固又冰冷,众人喝完胃都不是很好受,各回各的帐床休息后,云姑姑贴心的上了热茶,给她们暖腹。

经历了身心俱疲的一天,程岐接过自己那杯,正准备喝了之后睡上一觉,谁知唇还没沾到杯子,就听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靠近,随即,茶杯被人夺走。

程岐险些被那漾出来的茶水溅到,往后躲了一下,抬头皱眉道:“韩岄?”

那人手里握着她的茶杯,并没有放在别处,臂弯上的宽袖落下来,将她的手和茶杯一起掩住,隐约还听到了手镯和杯壁磕碰的清脆声。

程岐瞥了一眼,听那人道:“程岐,你别得意。”

得,又是来无端找茬的。

程岐懒理:“把茶还给我。”

韩岄眉眼刁钻,一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样子:“程岐,别以为你有平广王和蒋小王爷护着,你就高枕无忧了,段贵妃是何等人物,你惹了她,就相当于在阎王爷那里报了到,迟早都得死。”

她曾经在众人面前企图淹死程岐,这会儿放如此狠话也不算吃惊,只是程岐有些不懂这人,今晚这突如其来的泼冷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恶心自己吗?

那这个韩岄可就太没人生追求了。

“不管段贵妃和我之间有什么恩怨。”程岐冷静抬眼,“都和你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我的事,从来都不劳烦你费心。”

韩岄闻言冷哼一声,将袖子下的茶杯塞回给她,这才忿忿的下楼去了。

旁边帐床上的马祯目送韩岄下楼去,低低道:“这人怎么回事?”

斜对面的林知墨撇嘴:“你第一天认识她吗?”下床往这边走,“这人不是一直这样跋扈嚣张吗,无端由也要上来耍一通威风。”

林知墨说着,做到了程岐的帐床边,好奇的问道:“程岐,你说今晚这段贵妃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真的是借赐粥,来给你赔罪的?”

程岐摇头躺下,手里的茶杯没地方搁,索性就塞给了林知墨。

朱雀楼里的所有吃喝都衡量的十分严格,那人喝完了自己的,自然不够,这会儿握着程岐的茶杯,没喝,但也有些想再喝一杯。

“段贵妃的心意,谁能揣测的了。”程岐翻身埋进被子里,“若真是赔罪那自然是好,只怕…算了,快睡了吧,这凉粥喝的我胃疼。”

林知墨挑眉,也疲惫的无法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回到自己的帐床上。

“程岐,这杯茶我喝了,可别告诉云姑姑。”她道。

程岐自然应了。

林知墨见状,将那杯茶喝下肚,安安静静的躺下睡了。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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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茶杯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6章茶杯发现林知墨横死的,是早起来伺候梳洗的婢子,叫小萍的,她按规矩来服侍那人起床,可三唤两唤无有回应,便大着胆子拍了拍,却还是不醒。

瞧着林知墨双眼紧闭,咬着牙关,似乎一副梦魇了的样子,小萍不安的伸手过去探鼻息,几秒后,尖叫出声来。

“林姑娘出事了——”

她这样一喊,成功清空了林知墨帐床方圆三米的人群,斜对面的程岐闻言,猛地转头看过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萍被吓坏了,脸色要比现在的林知墨还要白,她踉跄的瘫倒在旁边,眼睛都直了,嘴里嘟囔道:“林……林姑娘没气儿了…”

“什么!!”

本来不算远的众秀女这下子彻底乱了,林知墨死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居然隔一晚上就煤气儿了!她们和一个死人睡在同一间房里,还是一整个晚上!

程岐也迷茫了,下意识的和对面的冯瑟对视一眼,她俩算是这朱雀楼里胆子较大的,遂道:“林知墨…死了?”

那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林知墨就隔了她两个床位,那丫头看了一眼那些维诺的秀女,微咽口水,想要过去看一眼。

“冯瑟!”

立刻有人拽住她,脸上写满了晦气:“冯瑟你疯了,林知墨死了,你还过去沾那死气儿做什么,已经有人去通知云姑姑了!”

冯瑟看那人一眼,挣开手臂,一意孤行的走过去看了看。

程岐见势,也沉稳的走了过去。

“真是胆包身。”旁边有人嘟囔道,“这都敢上前去。”

程岐充耳不闻,拿出身为刑警的专业度来,她站在林知墨的帐床边,按住那人的脖颈,神色谨慎,再次确认有无脉搏。

“阿岫。”

马祯在后面脸色怯懦:“那…那可是死人,你可别摸。”

“虽然是死人,但看着也不像是传染病一类死的,摸一下没什么。”程岐道,“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早上就挺尸了呢?”

冯瑟也抱臂点头:“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是什么怪病隐疾?”

程岐没回答,仔细端详着林知墨的死相,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并未有咬唇留痂的痕迹,看样子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痛苦挣扎。

冯瑟道:“要不要把被子掀…”

不等她说完,程岐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她利落的掀开锦被,发现林知墨的四肢都绷得笔直,上手点了点,那肌肤也僵硬的如干土一样。

“没有外伤。”她低冷道,“或许是中毒。”

“中毒!?”

一听到中毒两字,那些在旁心惊胆战的秀女又炸了一次庙,更有那被林知墨之死吓破了胆子的,竟然在糊涂之下,说道:“…会不会…会不会是贵妃赏赐的那碗粥里有毒啊?”

旁边的人猛地瞪大眼睛,恨不得生撕了她:“你胡说什么!”

“这话要是传出去…”另有人好心提醒道,“别说你了,恐怕咱们整个朱雀楼都得灰飞烟灭,再者说了,贵妃和林知墨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啊,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的要她的命,贵妃怕是连林知墨是谁都不知道。”

“许是…”

前者回头,蚊子声的说道:“贵妃想要借赐粥要程岐的命,林知墨是倒了霉。”

“粥里有毒,分而食之,咱们都得死。”

后者谨慎提醒。

这两人对话声音很小,但架不住程岐的耳朵尖,她微微侧脸,瞧着那俩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故意避开,深吸一口气,陷入思忖当中。

林知墨这丫头虽然势利,但也没结过什么仇家,就算是有看她不爽的,最多整蛊教训几番,会有谁有胆子,以如此利落的手法要她的命啊。

“云姑姑怎么还没来?”冯瑟瞧她不说话,索性看去楼梯口,“这都多久了。”

“云姑姑来了!”

冯瑟的话音刚落,身后立刻传来婢子的通传声,而云姑姑那有力迅猛的脚步声也紧随其后,众秀女听到后狠狠松了口气,纷纷让开身子。

冯瑟拉着程岐也想要让开,省的靠太近惹人注目,那人跟着往后退,余光却瞥见林知墨帐床边的花案,上面放着的,正是昨晚从自己那里拿走的茶杯。

茶杯空了,茶杯底却有一抹黑迹。

程岐皱眉,那黑迹看上去像是没完全化开的小药丸儿一类。





坏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程岐想出一个可能来。

韩岄那个贱人!

段贵妃赏赐的粥里肯本没毒,就像方才那人所言,粥是分而食之的,要死大家就得一起死,不能只有林知墨倒霉催的。

这样千里迢迢的送过来,无非是警示示威,段贵妃想让她成为自己心头的流血倒刺,只要想到,就会心生恐惧和慌乱。

而喝完粥之后,云姑姑送来的茶也没问题,除非是受段贵妃指使,借这杯茶来杀了自己,但仔细想想,云姑姑最是审视夺度的人,不会如此冒险站队。

那么根据排除法,接触过这杯茶的,就只剩下自己和韩岄。

自己一定没做手脚。

而反之昨晚,韩岄莫名其妙的来,那杯茶被她掩在袖子里面,很久。

难不成是这人暗中下毒,想要借云姑姑的手杀死自己,但阴差阳错下,却让林知墨横死,而就算这样,她也是清白的,倒霉的依旧是云姑姑和自己?





程岐瞳孔微缩,不管怎么说,那个茶杯不能留下!

“冯瑟小心。”

她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冯瑟愣了愣,不知道她说什么,脚下却突然被狠狠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险些扑出去,程岐连忙往前两步拉住她,宽袖顺势扫过那张花案。

衣料掠过,茶杯消失了。

云姑姑也到了。

她的身后跟着不少粗使的女婢,这老姑姑办事效率高的吓人,上了二楼之后二话不说,将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回去,推着一卷,就叫人抬了下去。

一众秀女纷纷探头探脑,虽然害怕嫌弃,但猎奇心理还是有的。

“这…这就抬下去了?”

冯瑟有些诧异,看云姑姑的样子,这件事情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岐没说话,但她知道,云姑姑这个老少妇,肯定知道内情。

“不抬下去,留着过冬吗?”

忽然有人幸灾乐祸。

程岐抬头,瞧着在楼梯口抱臂的韩岄。

“韩岄。”

她道:“失手了吧,小心林知墨晚上找你算账。”

众人一听这话,都觉得其中有蹊跷,目光古怪的回头看韩岄。

那人面色突变,眼神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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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另一只金镯子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7章另一只金镯子因着林知墨横死的事情,众秀女便都提前回家,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朱雀楼就空的差不多了,只怕不出晚上,阖锡平又要狠狠的热闹一场。

程岐一个人在空旷的二楼帐床上等着,瞧着斜对面的位置,面色沉邃。

她知道,林知墨是替自己死的。

从袖子里取出那个藏起来的茶杯,程岐仔细端详着杯底的黑迹,用指甲沾了些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倒是没什么怪异,只是遇热融化的速度慢些。

亦或者是林知墨喝的太快,那毒药所以没化完。

但这都不重要了,人死不能复生,说到底林知墨是无辜的。

程岐深吸一口气,起身往一楼走,阿桥的马车应该在楼外等着她了,但经过韩岄帐床的时候,她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直到停了下来。

好个狠毒的人,这是你第二次想杀我了。

程岐腹诽几声,正想离开,忽然瞥见韩岄枕头下的一物,因为那东西闪着丝丝金光,所以她才能发现,伸手掀开枕头,露出一物来。

程岐的瞳孔瞬间缩成针鼻儿。

那是只金镯子。

那是只。

和程姝那只,一模一样的金镯子。

只是那只镯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中空的,洒出来些小药粒儿。

程岐紧皱眉头,拈了一粒,和杯子里面那些对比一下,又闻了闻,确定韩岄就是幕后真凶,昨晚上,是她藏了这金镯子在袖子里,往那茶杯里下了毒。

‘砰——’

右边突兀的传来一道摔门声。

程岐转过头,一双桃花眼里充斥着凌厉,就好像那柔软的花瓣,顷刻间锋利成了能切割皮肤的刀刃一般。

韩岄被她看的一愣,久聚起来的气势,瞬间被杀没了三分之一。

程岐是真的变了。

她将手里捏着的帕子掷在旁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冰冷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私自乱翻我的东西,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程阿岫。”

“果然是你。”

程岐举着手里的金镯子,言语冷厉:“是你杀死了林知墨。”

“不,是你害死了林知墨。”

韩岄立刻笑嘻嘻的反驳道:“谁让你把那杯茶让给林知墨的,若是你老老实实喝了,林知墨自然就没事了,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程岐听到这话,再次气极反笑。

“真是有意思,杀人凶手当堂喊冤,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她道,“你怎么不去茶楼说书啊,是非不分,作恶多端。”

程岐说着往前,气势如上般倾轧而下,对面的韩岄神色微跳,不自主的想要后退,但又不想在程岐面前丢脸,便撑着骨气道:“你做什么?”

程岐一把攥住她的手,根本不收力气,使得韩岄的手臂瞬间青紫。

“啊!”

那人尖叫,脸上略显焦灼:“程岐!你好大的胆子!”

“你不是用那皮肤鞭打的方法减肥呢吗?”程岐笑的冰冷,“我帮你。”

程岐一动手,韩岄便微微怕了起来,这寝楼里现在只有她们两人,那人若是气怒激动起来,自己怕是要吃亏。

“程岐,你可别做什么傻事,我可有做使君的舅舅!”

关键时刻,她只得又搬出那人来做靠山。

但这些在程岐眼里,已经不足为惧了。

“他人在哪儿?”

程岐冷笑,忽而又面无表情,不留余地的突袭质问。

“是不是段贵妃指使你的。”

她问完,韩岄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不是!”

那人不承认也晚了,程岐做刑警这么多年,很会读微表情。

“昨晚的赐粥只是幌子,为了混淆我的注意力。”程岐冷静道,“你之所以放心大胆的喝下去,是因为你提前知道那粥里没毒,是不是?”

被程岐说中了,韩岄逐渐慌了起来。

“程岐。”她呼吸渐重,“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平白诬陷贵妃娘娘,小心她再要了你的项上人头!你…你还不快松手!”

“段贵妃那个毒妇。”程岐丝毫不惧,“她想要我的命,还得看我给不给,我知道那个金镯子是贵妃赏给你的,是她指使你下的毒。”

“才…才不是。”韩岄依旧在苍白的辩驳着,“你大胆!”

程岐不愿再和她争辩什么,韩岄的嘴想来都是煮熟的鸭子,硬的很,遂把手松开的同时,将她推倒在地,泠泠道:“韩岄,杀人,对你来说,就那样不需要顾虑和考虑吗?你杀了人?心里就没有愧疚吗?”

韩岄从地上缓慢的爬起来,不屑的笑了笑,说道:“我告诉你程岐,在这锡平九城,我才是最尊贵的姑娘,林知墨…呵,她算个什么东西,她死了,我只觉得浪费了我的一粒药,至于你程岐…”

韩岄此刻的心里话,听着是那样的丧心病狂。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三观不正,而是三观歪到极致,却以为是正的。

“…你不过是个商贾家族出来的女儿。”她笑道,“凭什么你程岐就能得皇上青睐,我韩岄却不能,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比,你有什么资格!”

韩岄上前,一把推开程岐的胳膊上。

“我现在…”她咬牙切齿,看样子恨不得把程岐放在牙关处嚼碎了,“我只恨当初没有把你淹死在那后院的湖里,我只恨你没死!”

程岐眼底微深,缓缓出声道:“你有病吧。”

“我没病。”

韩岄道:“是你该死,程岐!你该死!”

她喊完之后,空荡的楼里斥满了那尖酸刻薄的回音,一圈儿又一圈儿。

程岐沉默了一会儿。

“你特么才该死。”

她道:“韩岄,你不是这锡平九城最漂亮的姑娘,我才是,前有冯宜后有我玉儿姐姐,你也不是最得体的姑娘,更不是你口中所谓,最尊贵的姑娘,因为你不是葛使君的嫡亲女儿,你只是一个,神经病。”

说罢,她走过去,狠狠的撞了下韩岄的肩膀,去开木楼的门。

韩岄趔趄两步,胸口因为气怒而起伏的吓人。

“程岐——”

她的尖叫十分刺耳。

程岐一手伏在那门板上,回头看着那人。

韩岄的眼睛红成了兔子,脸上的肌肉流动狰狞的很。

“再来一局!”

她拼命大喊:“咱们定胜负——”

程岐眨了下眼,淡淡道:“奉陪。”停了停,“不过你要记得,你永远都欠着林知墨的一条命,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想着怎么解释吧。”

说罢,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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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设陷(二合一)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8章设陷“姑娘怎么才出来啊。”

阿桥见到程岐走出来,忙把木梯拿出来放在马车旁,过去扶她。

程岐刚和韩岄撕逼完,心情不是很痛快,摆手拒绝了阿桥的好意,提裙踏上木梯撩开车帘,忽而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在这儿?”

车里坐着程衍,他威严抱臂,姿势很是霸道总裁,瞥眼而来,一张俊俏的不像话的脸上写满了冰冷:“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程岐没在纠结,坐进去他旁边,敲了敲他的膝盖。

“腿分那么开做什么。”她用膝盖去顶那人的膝盖,“这车厢里本来就小,你这样也太不讲究了,留给我的空间也太小了些。”

程衍没说话,但是很老实的把腿收了收。

“林知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人突然道,“你没事吧?”

程岐有些惊叹这消息的传播速度,吩咐阿桥驱车离开,回头对程衍道:“死的是林知墨,我怎么会有事,你这都听了些什么进去。”

程衍对视着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昨晚上,他放置的卷轴又发光灼热了起来,打开来一看,果不其然是程岐又遇到了险情,但奇怪的是,那新出的字迹转眼便消失了,危机竟然顷刻结局掉了。

在汀兰水榭的时候,他还能溜进来看一眼情况,但朱雀楼看守甚严,他没办法做到轻轻地走轻轻地来,若是被发现了,毁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程岐,更关乎于整个朱雀楼所有秀女的名声。

好在那危机得解,他便艰难的辗转反侧的眯了一夜,结果一大早上醒来却意外得知,朱雀楼里死了一名秀女。

程衍记得,自己的脑袋当时就要炸掉了,拎住辛夷的领口一通乱晃,才安心的得知那人并不是程岐,而是上京大理寺评事的外甥女,林知墨。

程衍不知道这个倒霉催的是谁,也不想知道,在她的眼里,程岐没事就好。

“林知墨好端端,怎么会横死。”

程衍问道:“听说是昨晚上就死了,怪道你们睡得熟,竟然没发现?”

“不是我们睡得熟…”

程岐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和程衍说,毕竟那人真实身份是否穿越者的疑惑还在她的心里横着呢,这样一来,她身为刑警便下意识的谨慎,索性住了口。

对面的程衍还等着她说完,可等了几秒,那人转过头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皱起极好看的眉头,问道:“你倒是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程岐无聊的摁着手指头的骨节,“生老病死是常事,许是这林知墨有什么隐疾,昨晚突发才横死的,云姑姑来了也只是把她卷了送回家,你不是总说叫我注意修养吗。”

程衍眉头皱的更紧了,只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呢?”

“所以…”程岐的表情古怪的可爱,“所以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是不能打探这些消息的,别说打听了,就连看都不能…啊啊啊啊!”

她话没说完,程衍便不耐烦的伸手过去,一把握住她的左手食指,那人不察,痛的呲牙咧嘴,脱口而出道:“…不是我们睡得熟,是…是凶手用毒高明!”

车帘子外的阿桥听到程岐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想问,但是又深知这对后天搭架子的兄妹素来古怪,便耸了耸肩,继续安静的赶路。

而车厢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程衍,这才一脸满足的松开了手。

“果然,小树不修不直溜。”他声音低冷的说完,又熟练的抽出程岐胸口衣袢处掖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手,好像很嫌弃程岐的样子。

“我的手有那么脏吗。”程岐一脸的委屈,低头瞧着自己指缝的红迹,连吹带哈的揉了好几秒,才说道,“疼死我了。”

程衍随手将帕子扔回去,将话题再次强行的掰了回来:“用毒高明?也就是说确定林知墨是被人毒死的了?”

程岐没办法,点了下头。

“那你方才说的高明,是指的什么?”程衍又问。

事到如今,程岐也不想防备,索性全盘拖出道:“昨天晚上,段贵妃从上京赏赐了示威的凉粥,我们喝了,云姑姑担心我们用了凉粥后胃疼,便伺候了番茶水。”

“…是那个韩岄。”她说着,一双桃花眼里泛出些秋冬的冷意,“她想用那杯茶水杀了我,但我没喝,林知墨喝了。”

程衍听完,表情和心理都没什么波澜起伏,不过他现在是明白了,为何昨晚那卷轴上的字迹转瞬即逝了。

“我看了她的死相。”程岐道,“从外面来看,根本不像是中毒,就像是突发隐疾横死的。”捂脸叹气,万分无奈道,“这段贵妃还真是厉害。”

“段贵妃?”

程衍脑袋转的飞快,“你是说,是段贵妃指使韩岄做的?”

程岐点头,瘦小的身形缩成一团,看上去很是疲累。

程衍瞳孔微颤,总是这样被人针对,被杀机围拢不得呼吸,是人都会累的。

他想伸手拍一拍面前女孩儿的肩膀,谁知刚伸过去,程岐忽然抬头。

于是乎。

他的手直接拍到了程岐的脸上。





几秒后,程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

“你…有事吗?”她道。

程衍也愣住了,微咽口水,将手伸了回来,然后一本正经的对程岐道:“我今天涂了新的乳膏,你闻着…觉得如何?”

“还好。”

程岐也没太放在心上,瞥着他:“下次不用挨这么近闻。”敲了敲车板,大声道,“阿桥,还没进城吗?”

“还早着呢姑娘!”那人在车帘外回答道。

“你急什么?”程衍看着她,“可是有事?”

程岐摇头,吩咐阿桥道:“待会儿我先去一趟咱家的济心药坊,你和程衍回国公府去吧,我到时候自己回去。”

阿桥没有异议,应了一声。

但程衍有异议,立刻问道:“怎么了?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那人道,“我去问一下那个洋金花花瓣的事情。”

“我不是交给老三了吗。”

“多问一遍又少不了块肉。”

程岐揉了揉脖子:“再者说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程衍知道她自己有主意,遂没在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梁城,停在了济心药坊前,程岐由阿桥扶着下了车,隔着小轩窗冲里面的程衍招了下手,脚步利落的进了药坊。

阿桥目送程岐进去,坐回马车前头,脸上笑眯眯的。

程衍看到,冷淡道:“你笑什么?”

“我笑咱家姑娘。”阿桥也不避讳。

程衍听到,脸上褪去些许冰冷,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来:“你也觉得她没规矩不得体,走路说话一副男人做派,是不是?”

阿桥一听这话,好悬从车板上摔下来,连连拽住缰绳才坐稳,回头隔着车帘子十分不快的盯了一眼程衍,嘟囔道:“少爷胡说什么呢,奴才怎么敢这样想咱家姑娘的不是,奴才是高兴,高兴才笑的。”

“看她没规矩有什么高兴的。”程衍仍是不解风情。

阿桥不想解释,但又不敢不解释。

“咱家姑娘人美心善,别人家的姑娘都是踩着车夫的背,偏她不肯,更何况,姑娘这一行病愈,人也开朗了,不似从前那般病秧,就算没规矩些,也是好事。”

阿桥越说越觉得心里美。

车里的程衍摸了摸下巴,也不自觉的笑了笑。

“快赶你的路,话真多。”





程岐进了济心药坊后,正在称药的伙计小佟看过来,忙迎了几步:“姑娘来了。”

程岐看了一眼堂内其余看病的百姓,那些人看到她,眼里流露出许多情感,有惧怕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是陌生和差距。

他们想要起身给程岐行礼,她连忙摆手拒绝了,迈步去后屋,叫小佟忙完手里的活计再过去伺候她。

小佟应了,程岐快步去了后屋,四处扫了扫,发现周老郎中并不在,便过去那些药柜子上寻摸着,一对眸子扫描飞快,最后定格在一个抽屉上。

——避红膏。

程岐拉开抽屉,将里面的两个瓷瓶拿了出来,上面分别被贴上了红纸,一个写着避红膏,也就是那味,可以让手臂上的守宫砂消失片刻的药膏。

另一瓶贴着复红膏,顾名思义,可以让破身后消失的守宫砂再次出现片刻。

上次来看到这两瓶药的时候,复红膏这个名字还没有取,程岐掂量着,看来这两瓶药的效力周老郎中都已经试验过了,现在的是成品。

不过这复红膏她用不上,方回抽屉里,单把那瓶避红膏揣进了怀里。

韩岄,你不是要一局定胜负吗。

那就别怪我手下留情了。

程岐腹诽两句,收好那避红膏,半身的帘子被人撩开,伙计小佟从外堂进来,一边擦手一边问道:“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痛快?”

“周老郎中没在?”程岐回头波澜不惊的问答。

“老师出去看诊了。”

小佟又顺势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近来才开始上堂,紧张的很:“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来做,只要力所能及的,一定给姑娘办好。”

程岐不太确定:“程岱这两天来了吗?”

小佟直接点头道:“来了,太衡少爷昨天晌午就来了。”

程岐眼中一亮,心说这小子办事效率还挺高的:“他来做什么的?”

“姑娘放心,太衡少爷身子爽快的很,不是来看病的。”小佟回忆道,“太衡少爷昨天来…给了我一个泡过的花瓣,让我看看那是不是洋金花。”

“那到底是不是?”程岐的眼神一瞬谨慎。

小佟被她看的一愣,然后道:“是啊,那一看就是洋金花。”

程岐的心猛地一沉。

冬青果然有问题。

小佟见她沉默,连问了几句,那人才道:“没什么。”停了停,“你上次不是说那洋金花泡水治咳嗽腹痛吗,我院里的青黛翻了这病,你给我包些。”

小佟没有怀疑,包了个程岐。

那人接过揣好,正要出去回国公府,茫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道:“小佟,我没记错的话,你老家是在昆州吧?”

小佟点头。

“那你们昆州…”程岐问道,“有没有什么代表性的小吃一类?”

小佟想都不想:“那一定是绿豆糕啊。”一说起这个,立刻口若悬河,“要说起绿豆糕啊,一定是我们昆州的做的最好,讲究的是…”

“够了。”

程岐利落的拦住他的话,转身离开了。

小佟挠了挠鼻子,无奈的去给人看病了。

“这长房的孩子,都好奇怪啊。”他由内而发的感到疑惑。





回去国公府后,程岐刚进了府门,就瞧见程姝迎面而来,那人难得加快步伐,过来拉住她的手,关切道:“阿岫,朱雀楼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没事吧,可别吓坏了你。”

程岐摇头,安慰了她几番,低头瞧见她纤柔的手腕上戴着枚翡翠镯,眼底略微透出些深邃,淡淡问道:“玉儿姐,怎么不见你戴贵妃娘娘赏的那只金镯子啊?”

程姝一怔,旋即淡笑道:“那可是贵妃赏赐的,怎能轻易拿出来戴。”

程岐抬头,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问道:“玉儿姐,这镯子…你是独一份。”

程姝不知道程岐为何突然这样说,轻碰了碰唇瓣,不知道怎么说。

“岐姑娘!”

可巧,张嫂子从不远处跑过来,将这诡异的氛围打破。

“岐姑娘,老夫人知道您回来了,叫我过来请您过去蘅芜院听话。”张嫂子又给程姝请了安,“玉儿姑娘可要一同过去?”

程姝立刻道:“不必了,我有事要出府,你们去吧。”

程岐点头,随着张嫂子离开。

程姝在府门处又站了站,破天荒的皱了下眉头,这才提裙出府。





去蘅芜院的路上,程岐问道:“冬青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张嫂子登时谨慎的如特工般:“姑娘让我看着,我自然不敢出差错,只是昨天晌午太衡少爷回来,说了…那洋金花的事。”迟疑几秒,“姑娘,那冬青不对啊。”

“我知道。”

程岐从袖子里拿出那包干的洋金花递给她,嘱咐道:“把这个泡了水后,剩下的花瓣儿要仔细处理了,然后把那水揉进绿豆糕里,冬青老家是昆州的,她一定会吃。”

张嫂子结果,眨眼间便明白了程岐的所作所为,为难道:“姑娘的意思,冬青的事情是不准备告诉咱们夫人了?”

程岐点头:“母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惊惧的。”

张嫂子觉得她言之有理,诚恳点头道:“好,姑娘有这份孝心,我一定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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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挂在嘴边的分家(二合一)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59章挂在嘴边的分家去了蘅芜院之后,程老夫人备膳叫程岐用了,问起林知墨的事情,程岐也只称那人是隐疾复发横死,并未说出韩岄和段贵妃的阴谋让她们担心。

许是因为出身孤儿,不喜欢麻烦别人,程岐素来都是独自扛事的性格,如今穿越到这个世界,有了如此珍视的家人,她更不想让他们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而程岐自打上吊未遂后,性子逐渐刚硬,也拿得出正当的主意,所以程老夫人在听她轻描淡写之后,也没有过多怀疑,只叫她吃完之后赶紧回去休息。

程岐应了,但出了蘅芜院后,还是去了一趟潇湘院看顾氏,可巧程衍和程岱也在那里,三兄妹互相对视,都是一脸的心照不宣。

“沙漠啊,那个林知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顾氏满脸担忧说道,“话说回来,咱们和林家从前还是有过些交情的。”

“母亲别担心,那林知墨素有隐疾,只是这次发作的迅猛,没有防备罢了。”程岐又把搪塞程老夫人的那套话拿了出来,“林家那边别担心,到时候让大哥和程衍去一趟慰问慰问也就是了。”

顾氏点头,冲她伸手,程岐忙握住,顺势坐在她的床边。

只是这一坐,她正好瞧见顾氏床头放着的茶杯,根据里面残留的花瓣来看,今早上顾氏还是喝了那洋金花水了,一时脸色沉肃。

程岐转头看向程岱,那少年虽面无表情,但眼底的愧疚却难掩,心里的自责更是呈井喷似的,姐姐和宗玉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自己还是疏忽了。

程衍站在程岱的身后,冲程岐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责怪那少年。

程岱毕竟还要上学,而就算不上学,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潇湘院守着顾氏的饮食起居也实在是不现实,包括张嫂子,如果防的太厉害,会打草惊蛇,所以冬青有很多机会下手。

而最关键也是最无奈的,便是不能让顾氏得知真相,从她的病史来看,冬青应该很早就开始给她引用会致幻的洋金花水了,所以这些年来,她体质虚弱精神魔怔,更在夜明珠之事后,受不了任何刺激,如果告诉她心腹就是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程岐的计划是,润物细无声的把冬青弄走,当然也不能放。

正想着,冬青从外面走进来,将帐床边的那个空茶杯收走。

程岐盯着她,明明是笑着,但那对桃花眼里的光却让人浑身发冷。

“冬青。”她道,“你给母亲泡的是什么水啊,闻着怪嘴馋的,给我也弄一杯呗。”

冬青果然一愣,抬头看着程岐。

那人笑眯眯的。

冬青有些局促,几秒后讪笑两番,程岐从前可从来没关心过这水的事,怎么突然问起来了,一时舔唇,道:“哎,瞧姑娘说的,这不过是润肺清喉的花水罢了,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更是苦口,姑娘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奴给您上些点心。”

“不用,我在祖母那里用过膳了,那些点心太腻,正想解一解。”程岐再次强调道,“还是给我…不,给我们三个都泡一杯尝尝吧。”

程岱皱眉,却听旁边的程衍淡淡道:“也是,正有些口渴了,左右那泡花水对身体有利无害,想必母亲喝不下你也留了,拿出来尝尝又能如何。”

冬青羽睫轻颤,攥着那茶杯的手指轻挠了挠杯身,低低道:“…好,那奴给你们倒一杯喝就是了。”说罢,抿唇不安的转身。

就在她要出卧房门的时候,顾氏突然叫住她。

“冬青。”

顾氏嗔怒的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听这三个孩子胡闹。”回头对那三人颇有些无奈道,“那苦水有什么好喝的,要喝有茶有糖水,真是的。”

程岐笑嘻嘻的拉着她:“见母亲日日都喝,所以馋了。”

顾氏捏了下她的脸蛋儿,没再说话。

程衍斜睨着冬青,那人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出去外屋了。

与此同时,隔着那道冬青刚放下的门帘子,外屋传来张嫂子的笑声。

“哎冬青妹子,我刚做了绿豆糕,你昆州人准爱吃,尝尝。”

“绿豆糕?”

“是啊,我刚做好的,你快吃一块,看看我手艺怎么样,有没有你们家乡地道。”

程岐听见,轻眨了下眼睛,羽睫一落一起间,瞳孔泛出些满意来。

张嫂子的手脚的确麻利。





因着林知墨的事情,朱雀楼那边停了四五天,承诺彻底处理好了之后再派人挨府递消息,请诸位姑娘回去。

而在这四五天内,程岐去和程老夫人说,要长房的孩子一起吃,所以就不去蘅芜院用膳了,一日三餐都是张嫂子的小私厨,要增进一下长房众人的感情。

一家子人要增进什么感情,无非是找个借口保护顾氏的饮食罢了,偏偏程老夫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于是乎,每日用膳,蘅芜院都冷清了许多。

程云杉吃了口豆腐,瞧着食案两旁少了的空位,想起陆二说,长房那边每日都欢声笑语的,有些不快道:“宗玉和沙漠他们又出什么洋相,明明是一家人,偏偏要分两处用膳,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笑话死。”

“就是。”

季氏瞥了一眼程老夫人,添油加醋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分家了呢。”

她一说完,程云夺脸上的表情光速般的憋怒起来,自己取的这个倒霉媳妇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则气死人啊,转头看她,眉头微微挑起。

那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一句话——能说就说,不能说就闭肛!

当然,程云夺总是这样易燃易绕,季氏已经不在意了,倒是旁边的程姝在食案下拽了拽她的袖子,低低道:“娘,这饭用的好好的,说那些晦气的做什么。”

上座的程老夫人推拒了红参布来的菜,看向季氏。

偏那人没看到,放下筷子,喝了口茶说道:“晦气,再晦气能有砍头晦气,因为程岐和段贵妃的事,咱们二房和三房被阖锡平笑话成了什么样,说二爷和三爷薄情寡义见利忘义,对亲侄女见死不救,这还不算,现在放着好饭好菜不吃,非要单独劈小灶去吃,这叫外人看了,只怕又得说咱们排挤长房的人,说咱们没安好心。”

“食不言寝不语。”

程云夺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提醒着季氏闭嘴,不要热闹程老夫人。

但那人听到也只当做耳旁风,不屑道:“旁的不说,那程衍可是真有主意,人家请的来蒋小王爷和平广王,又能鼓动长房和咱们两房离心,这要是再待下去,长房迟早是要和咱们分家的啊。”

程姝见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心里登时惴惴不安起来,殊不知,程老夫人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分家,满府人离心离德,这可是家族下坡颓败之相!

“娘,您就少说两句吧。”

程姝再次劝阻道:“大伯母身子不好,持久卧床,如今好了些,又恰巧阿岫能在府里多住,一家人想要说说知心话也是人之情理,您快吃饭吧,凉了伤胃。”

“一家人。”季氏依依不饶,“难道他们和咱们不是一家人吗,有什么知心话非得…非得窝在那院子里偷偷摸摸的说,这就叫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程姝闻言一愣,也有些诧异自己母亲的口不择言,但她身为晚辈不好在大面上驳了季氏的话,只得作罢,自顾自的继续吃饭。

“本以为长房这几个孩子不来用膳,能清静些。”

上座的程老夫人终于沉稳开口,而一开口,就狠狠的戳了一下不规矩的季氏。

“原来,邰平这张嘴,是一个顶四个啊。”她冷淡道。

季氏一听,忙讪笑道:“母亲说笑了,儿媳不过是气不过,说两句嘴罢了。”

“说两句嘴?”

程老夫人冷冷道:“这一顿饭,你可是一刻未停嘴。”结果茶杯抿了口,“只是话里话外人语不怪,还不如玉儿懂事,还不如一个孩子听话。”

季氏脸色霎时一白,但她其实是不怕程老夫人的,她怕的是程云夺,虽然程老夫人对程云夺都不如二房,但自家那个傻夫君,可是很恭敬自己母亲的,平日里被程老夫人横一眼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下可坏了。

“母亲…”季氏忙补救道,“儿媳失言了。”

“什么分家不分家的。”

程老夫人接过红参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布满老斑的手,道:“我可从来没听长房的几个孩子说过分家,这些年,倒是你一直把分家挂在嘴边。”停了停,而那是几乎让人心脏停跳的几秒,“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一时间,气氛焦灼,季氏几乎要被那份紧张吞噬掉。

“母亲。”季氏不敢看旁边的程云夺,自是知道那人快要气炸了,“儿媳没什么意思,儿媳就是…就是痛快痛快嘴罢了,母亲您可别生气。”

程老夫人冷瞥她一眼,给了她无尽的压力,然后由红参扶着回了里屋去。

待她走后,程云杉这才连连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啊,说起来还没完没了滔滔不绝了,这下好了。”偷偷看向里屋,“生气了吧。”

季氏立刻反驳道:‘你还说我,要不是你起头…’

“够了。”

程云夺痛苦的揉了揉眼角,小声道:“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站在长房,站在死去的大哥那边了。”剐了一眼犯错而不自知的季氏,“你也是,总把分家挂嘴边,殊不知母亲最恨分家二字,你偏偏往枪口上撞。”

季氏一拍大腿,死盯着他:“哎程云夺,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得谨慎仔细的压低声音,“分家的事,咱们不早就商量过了吗,你现在跟我说母亲不同意,那你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这样朝令夕改啊。”

对面的程云杉听到这话,也往前探了探身子。

“邰平。”

一直寡言的郑氏难得开口,却是区于他们的劝和:“咱们三房在这国公府里一起吃住了这么多年,不能说多和睦,至少互相有个照应,作何非要分家啊。”

因着程云夺倾慕她的事,季氏对郑氏一向没什么好感,更厌恶这人小门户出身的窝囊维诺,立刻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郑氏脸色一红,无奈的低下头去。

见到郑氏这般,程云夺想要出言维护,但一怕辱了程云杉的面子,二怕给季氏火上浇油,叫她日后更加为难郑氏,遂改了话锋。

“分家…”他沉稳,“分家不是不可,主要是咱们现在不占上风,就算现在家里七庄生意有五庄在咱们手里,但按照律法,是要按大哥的遗嘱走的,也就是说只要咱们分家,这七庄生意就都是长房那四个孩子的了。”

“怎么会?”

季氏的五官集合,很明显是没想到这一层。

“说白了,我和二哥现在,只是在帮那几个孩子在掌管大哥的七庄产业。”程云夺说着也有些不忿,遂加重了语气,“仅此,仅此而已。”

季氏忍住炸庙的冲动:“这不公平,那你们两这些年,岂非白劳力。”

程云夺无奈道:“这不就对了吗。”转瞬又凛冽,“我和二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年来的劳心费神,不变成为他人做嫁衣。”

季氏闻言,心里陡然一颤,也不再咋呼。

“那你可得想好了。”她道,“你要怎么做,如何做得周全,别忘了,大爷留下的遗嘱还在那孟云的手里,只要那东西还在,咱们就没办法周全。”

“车到山前必有路。”

程云夺有些累了,起身道:“我吃完了,先去庄上了。”

程云杉也随之起身,淡笑道:“就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跟着程云夺往出走,又扔了一句,“不过几个毛头小子,难不成还按得住我和云夺。”

说罢,那两人飞快的消失在蘅芜院。

季氏目送他们离开,又回头看了一眼沉默许久的程姝,握了握自家姑娘有些冰凉的手,暗自下了决心。

这家是一定要分的,那七庄产业,也一庄都不能给,就算是为了自家姑娘未来的出头路,也非得和那长房的四个小崽子,把那脸皮儿撕出血来!

。顶点

第160章 反击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0章反击“快,快把那个笋递给我!”

潇湘馆的小厨房里,饭菜的香味四溢而出,蹲在院里和小葱儿捡石子的青苗听到厨房里程衍的喊声,抬头眨了眨眼睛,又低头去玩了。

而厨房的灶台边,程衍一边煸着肉,一边对身后的程岐伸手:“我说赶紧把那笋给我,一会儿肉老了可就咬不动了!”

程岐这边刚给熬汤的张嫂子切了葱段儿,这会儿又满菜案子上找嫩笋,只是这盘子碟碗太多,一时没有头绪。

“笋笋笋笋笋笋笋笋…”

程岐急得抓耳挠腮:“笋呢?!”

“在这儿!”

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程岐低头,发现是端着那盘嫩笋的小葱儿,她赶紧接过来递给火烧眉毛的程衍,然后推着那孩子的后脑勺往出走。

“快快快,出去玩儿,这里油烟呛人,小心被烫到。”她道。

熬汤的张嫂子回头看了一眼,大嗓门透亮的很:“小葱儿,出去和姐姐玩!”

“程岐。”

程衍头也不回,利落的翻着锅:“你也别在这里添乱,带着小葱儿出去,叫太衡进来帮忙就是了。”

程岐拉了个长声,有些委屈。

“麻溜出去!”程衍道。

“好嘞哥。”

程岐被他吼的一激灵,赶紧提溜着小葱儿的后脖领子出去了,痛快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笑嘻嘻道:“青苗,扔过来!”

那青苗正在踢毽子,闻言接在手里,看着程岐有些犹豫。

程岐眨了眨眼,伸手道:“怎么啦?扔过来啊?”

青苗难得不听话的背过手去,将那个新毽子藏得严实。

程岐啧嘴:“快给我啊。”

“姑娘…”

青苗指了指对面的房顶瓦上,嘟囔道:“姑娘想玩儿这个,就得先把您前几天踢上去的那三个取下来才行,否则…咱们后院的溜达鸡儿都不够拔毛了。”

程岐一听这话,尴尬的禁了禁鼻子。

也怪自己,踢得太大力。

“算了算了。”她讪笑着摆手,“踢毽子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就不玩了。”

“不玩就过来端菜!”

身后再次响起程衍的怒吼。

程岐转身太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好嘞哥。”





“肉有点儿老。”

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程岐大言不惭的抱怨道。

程衍吃笋的动作放慢,剐她一眼。

“要不是你笋拿的太慢,也不会老。”他夹了个笋放到程岐的碟子里,“不劳而获的人,没有资格抱怨。”

程岐吃人嘴短,立刻不说了,美滋滋的吃了那甜笋:“手艺不错。”

程衍的脸色这才缓和些。

而左手边的程岱见势,将晾好的一碗鸡汤推到程岐面前:“我不喝这个,你把这个喝了,里面的鸡肉入口即化,你吃的来。”

程岐想要推拒,那人却霸道道:“喝了。”

“啊…好。”

程岐被这一边一个弄的无语,心说这霸道总裁还真不分年纪。

对面的孟姨娘瞧着这三孩子你来我往的笑了笑,又递给程岚一碗粥,那人自打沈鹿走后,情绪一直不高,总是恹恹的不露笑。

程岚接过,抿了一口,回头问程岐:“阿岫,明日就得回朱雀楼了吧。”

程岐点了点头。

她一边嚼着嘴里的鸡肉,一边想着从药坊里偷拿出来的避红膏,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神色也变得凛冽起来。

韩岄,你不是要最后一局定胜负吗,这就来了。

既然你不怕死,我不介意提刀。





翌日,阿桥所驱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朱雀楼前,程岐下了马车,顺着那条干净的小路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前,两侧的侍卫将其打开。

“岐姑娘请进,一路风尘受劳了。”

左边的侍卫低头道。

他们这些驻守朱雀楼的侍卫一向规矩甚严,不许随意看楼里秀女的模样,也不许随意走动,就连话都不能多说。

程岐道:“受劳到不至于,就是坐久了屁股有些痛。”



屁股两字脱口,门侧的两名侍卫皆虎躯一震,心说这程岐可是太没规矩,但那人是现代人思维,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没放在心上。

程岐只是盯着左边那名侍卫。

秦之初。

程岐认识他,年初上京参选的前夜,她险些被韩岄淹死,就是这名叫秦之初的侍卫听到异动冲进去,救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按理来说,秦之初越距了,但程老夫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托关系就把他的命和职位都留住了,虽然得罪了韩岄,但这人毕竟杀人未遂,杀的还是程岐,闹大了传出去后果难料,葛使君也就没有追究,此事很快不了了之。

“秦…”

程岐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门口对他道:“你叫秦之初是吧。”

秦之初一愣,抬头低头仅在一瞬间:“是,有劳姑娘记得。”微微侧身,知道这样影响不好,“楼里差不多到齐了,姑娘不想惹云姑姑生气,还是快进去吧。”

“程岐——”

秦之初说完,老远传来程衍的喊声:“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进去!”

程岐一哆嗦,回头看了一眼,这人真是让自己无语,长了张男神的脸,身份却是继二哥,说话做事却像老爹,遂回应道:“知道了——”

很快,远处有细微的车轮声响起,知道程衍彻底走了。

程岐这才转头,对秦之初道:“不急。”想了想,“只是我这几次来,见你总是愁苦着一张脸,别怪我多心,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之初不安的抬了下头,视线在她的脸上飞快的扫了扫,低低道:“属下一切安好,姑娘快进去,别叫属下为难。”

程岐不放弃,又道:“你这便是见外了,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旁人不知,但你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而我程岐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若有难处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说到这里,秦之初的表情又是一变,程岐眼中一亮,心说自己想的没错,这秦之初果然是遇到难事了,遂又连连逼问几番。

可谁知道,这秦之初就是个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明明能解困的贵人就在面前,也口口声声答应了会帮忙,但他就是没办法提出来。

“姑娘。”

关键时刻,还是右边的同伴替他道:“姑娘好心,便救救之初的妹妹吧。”

同伴一开口,秦之初猛地抬头,一脸的怪罪。

“你…”他不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又飞快的用话堵住程岐的嘴,“姑娘别听他胡说八道,属下妹妹无恙,您还是快进去吧。”

程岐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便继续问那个同伴,他自是什么都说了。

原来秦之初自打救了自己之后,虽得程老夫人照应留了下来,但到底是给韩岄上了眼药,那人便刻意为难,不但月响减去了三分之二,更是不许锡平的任何一家药行给他生了肺病的妹妹诊治,那可怜的女孩儿很快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那同伴说的轻描淡写,但程岐听完,几乎快要气炸了肺,都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尤为毒,最毒妇人心。

这句话放在韩岄身上,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总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在那些无辜人的身上,欺软怕硬,算什么英雄好汉。

“秦之初,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帮你。”程岐冷静道,“我现在立刻派人去国公府,叫人把你妹妹接到我们家济心药坊看病,一切费用我都不收,你午后有空的话,也赶回去看一眼,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

程岐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之初咬了咬牙,干脆拱手道:“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属下万死难报,请受属下一拜!”

说罢,就要给程岐跪下。

程岐如何会让他跪,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的手臂。

对面的同伴一惊。

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朱雀楼里,侍卫和秀女素来要保持距离,是一定要保障那上京皇帝的头上,一丝绿意都不能出现的,也就是说,程岐不该碰他。

可也赶巧,有人来的比她晚,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韩岄瞧着程岐扶着秦之初的胳膊,眼底兴奋的冒出火来,她可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都捏着程岐的短,立刻道:“真是好景色。”

秦之初一惊,忙挣开程岐的手,规规矩矩的俯身跪在地上。

“给岐姑娘和岄姑娘请安。”他道。

“你就别装了。”韩岄踢群走近,冷屑道,“方才我都看到了,牵个手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得,现在又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只是扶下胳膊,就被说成你侬我侬依依不舍,程岐还真是佩服韩岄那王者般的瞎掰能力,遂道:“果然是己所视物,所视之物皆着己色,这人要是心脏,看什么都脏,你不就是这般吗。”

韩岄脸色一变,又缓缓笑出来:“清者自清?你也配说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话,不用你教。”

程岐冷眼。

韩岄蔑然的哼了一声,十分眼高于顶,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却在掠过秦之初的时候,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手指上,那人闷哼一声,却只能咬牙忍下。

眼瞧着有血从秦之初的指缝间流出来,程岐皱眉,一把推开韩岄:“你鼻子上的两个洞是喘气儿用的吗?你踩在他的手上了!居然狠毒至此!”

韩岄一个踉跄,狠狠的撞在了半开着的门上,她刚说完授受不亲的事,也就没人敢扶她,这下撞得不轻,也就算是自食其果了。

“程岐你…”她疼的呲牙咧嘴,捂着自己的肩膀,笑的狰狞,“你还真是下死手啊,怎么?我踩这奴才的手,你心疼了?你看不下去了?”

程岐眼神泠然。

韩岄这话虽然是挑衅,为了激怒自己,但不难看出其中陷阱,不过是想往自己和秦之初身上泼脏水罢了,她咬了咬后牙,一股怒火压不住。

‘砰——’

旁边秦之初的同伴一下子愣住了。

方才只见程岐一把掐住韩岄脖子,将她死死的抵在那冷门上,砰地一声,想必韩岄的后脊必定青紫,而且看样子,程岐手上的力道不比撞门小。

韩岄瞪眼,她没想到。

平日里程岐就算动手,也是在没人的时候,最过分也只是当着其余秀女的面,今天竟然在朱雀楼的门口,掐自己的脖子!

“你…”她死攥着程岐的手臂,“你疯了!”

程岐愈发用力,那人无法挣脱,眼见着韩岄的脸色变得闷红,她才松了松,冷冰冰的说道:“韩岄,我可警告你,不要无事生非。”

说罢,一把扔开她,迈门槛进去了。

韩岄脱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狠狠的咳嗽了两声,为了泄愤,使出吃奶的劲儿踢了一脚旁边跪着的秦之初,只是她力气小,那人纹丝未动,她自己的脚踝却被震得发麻,气怒攻心,忍不住尖叫出来。

“程岐!”

韩岄艰难的站起来:“我要你命!”

刚走到一般的程岐闻言,停在院子中央,回头道:“那你过来啊。”

韩岄一下子停在原地,瞪眼踌躇。

程岐冷笑,转身进寝楼去。

“只会大呼小叫的废物。”

韩岄目送那人进去,胸口起伏猛烈,又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之初,随着脑海中一个阴谋的形成,心里的怒意也在逐渐减小,直至最后冷静下来。

“好,程岐。”

看我这回如何要你,生不如死。





今天是回朱雀楼的日子,所以没什么教习安排,冬日天黑的早,到了傍晚,众秀女便都齐齐洗漱准备睡了,马祯也是。

只是她回头,瞧着隔壁帐床上的程岐,那人盘腿坐着,毫无睡意。

“阿岫?”

马祯小声唤道:“你不睡吗?”

程岐是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那瓶避红膏,闻言低低道:“你先睡吧,我还不怎么困,再坐一会儿就睡了。”

马祯没有多想,翻身睡去。

程岐谨慎的瞟了一眼二楼众秀女,确定大家都睡了,这才用食指蘸取了些瓶中的膏体,深吸一口气,涂在左手内腕守宫砂的位置上。

刚一涂上,那膏体是冰凉的,可几秒后,肌肤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极端痛楚,那万针齐扎的感觉险些让她喊出来,很快,程岐的额头便蓄满了汗水,连着整条手臂都在颤抖麻木。

大抵是一刻钟后,那痛感消失,再看那守宫砂的位置肌肤,光滑洁白,那一点红已经毫无踪影可寻。

程岐眼中一喜,心说这果然是真的,随即,她穿上鞋,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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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守宫砂不见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1章守宫砂不见了一楼的韩岄还没睡,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今天竟然当着秦之初和他那个同伴的面,被程岐掐着脖子威胁,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正在韩岄气怒燃烧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韩岄不耐烦的瞥眼过去,以为是谁下来要去如厕。

只是当那个身影整个出现在视线中是,韩岄却是不安的瞪了瞪,心说程岐这么晚了下楼来做什么,微咽口水,拉了拉被子,总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罢了,现在这人既粗鲁又没规矩,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韩岄遂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微微侧身,假意正在熟睡中。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程岐掠过她帐床的时候,还真的停了几秒,似乎在观察她的睡眠状况。

韩岄尽量控制着自己不抖睫毛,甚至屏住了呼吸,大抵十余秒后,程岐才蹑手蹑脚的出去寝楼,当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韩岄才从帐床上坐起来。

以为程岐是去如厕,谁知那人老半天也没回来,韩岄觉得其中有事,而且仔细想来,如果程岐真是去如厕的话,按照她现在的性子,才不会那般小心。

不知怎么的,韩岄突然想起来程岐白日里的举动,不仅仅是动手脚,更有那程岐和秦之初搭讪时的眼神…觉得这两人有猫腻后,韩岄只觉得,就连程岐呼吸都和秦之初不清白,遂谨慎的捏了捏被子边。

但这样凭空怀疑总没证据,韩岄看了看四周熟睡的秀女们,也动作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出去寝楼,去恭房那边看了看,果然没有服侍的人,看来程岐…

韩岄不知怎的,大半夜的竟然兴奋起来,可以说,只要程岐倒霉,她就会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连连几步往大门处走去,随即浑然一震!

韩岄忙躲在院中的一颗巨大的枯槐树后,激动的浑身是虚汗!

终于被她抓到了!





秦之初和同伴正在值夜,忽然听到有轻微的敲门声从身后响起,他动作微小的将那大门推开一个缝,瞧见缝隙里面透出程岐的脸。

是夜深冷,她却只穿着那身雪白色的绸制寝衣,外面罩着件长衫,俏丽的脸上挂着些许怕冷,一对桃花眸子映着天上的星星,整个人有精神的很。

只是程岐穿成这样,实在是太不像话也太没规矩,秦之初脸色一红,忙转过头去,对面的同伴没看到,一头雾水的想去看看,却被他推了一把。

“之初?怎么了?是谁?”同伴无辜的问道。

秦之初简直要被程岐吓死,背对着门缝,咬牙无奈道:“岐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大半夜的潮露重,怎么不在楼里安寝,跑来敲大门。”

同伴这才知道是程岐来了,而瞧着秦之初那羞赧害怕的模样,大抵也猜出来程岐衣衫不是很整齐,拘谨的缩了缩肩膀,怕惹来杀身之祸,听话的背过身去。

“原来又是岐姑娘。”同伴小声嘟囔。

程岐只当听不见,把那门又往外推了推,淡淡道:“秦之初,你下午可有回梁城看看你妹妹?国公府的人可有将她接去济心药坊医治?”

原来是问自己妹妹的事情,秦之初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倒也不是他凭空自恋,而是楼中秀女和侍卫间有着很严格的规矩,除非不想要名节,护着不在乎进宫的机会,否则秀女们是不会主动和侍卫搭话的。

程岐总是这样关心自己的事,自然不免让他心生怀疑。

“有劳姑娘挂记,属下午后赶了一趟梁城。”秦之初把头低得很深,生怕给自己和程岐带来任何困扰,“属下的小妹已经被接去济心药坊了,周老郎中也给小妹诊了脉开了药,虽然姑娘不收取属下费用,但看诊的钱和药钱,属下一定会尽快补上的。”、

程岐听到这话,无奈的笑道:“你这叫什么话,我既然答应了不收你的钱,自然不会出尔反尔打自己的脸。”

秦之初却坚持道:“无功不受禄,姑娘不必如此。”

“什么无功不受禄。”

程岐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你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当初我被韩岄险些淹死在后院的时候,可是你奋不顾身,你不仅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我们程家长房的大功臣。”

秦之初浑身一激灵,赶紧往后退一步,不叫程岐碰到自己。

“姑…姑娘实在客气,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不值得一提。”他道。

秦之初有些不明白程岐今天是怎么了,她不停的靠近自己,关心自己,要知道这人现在的身份可不仅仅是秀女,更是中选秀女,那可是皇帝的女人。

按规矩,程岐是连生人的面都不能多见的,她倒好,知错犯错……可从前的程岐也不这样,总是躲着畏生,怯懦的很。

“什么不值得一提。”

程岐笑嘻嘻道:“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和我说,我自会帮忙的。”想了想,“不如这样吧,等你小妹病好后,我就把她带进国公府,留在身边伺候怎么样?”

久未开口的同伴闻言一愣,随即满脸惊喜和羡慕。

进去国公府做事,还是做伺候程岐近身的婢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大肥美差啊,遂不停的用眼神暗示秦之初答应,比这个亲哥还要着急。

这要是不答应,就是脑袋让门夹了。

果然,秦之初的脑袋似乎真的不怎么健康,听到这样的大好机会,竟然犹豫起来,低低头又抬抬头,做不出个决定。

他生平要强,向来不受人恩惠,妹妹的事情是因为走投无路,另外,就是他真的不想连累程岐,那人若是因为自己而耽搁了前程,这不是造孽吗,今天上午两人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被韩岄逮到,一顿讥讽寒酸小题大做。

这要是再被人看到,不知会不会被扣上一顶深夜私会的帽子。

“姑娘…属下多谢您的好意,妹妹的事情…”

“妹妹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门缝里的程岐拦住他的话,她自有打算,只是程岐有些愧疚,因为这个计划弄不好会连累秦之初,不过她也有把握,不会叫那人受到惩处。

“既然这样,下次我回去的时候,帮你妹妹安排一下。”程岐道,“好了,辛苦你们两个值夜,我回去睡觉了,撒由那拉。”

说罢,转身往回走。

秦之初听到,狠狠的松了口气,将那门关上。

对面的同伴帮了把手,不解的问道:“我说之初,你对岐姑娘的恩惠总是这样推三阻四的做什么,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程家在锡平,甚至在整个大昌国是什么地位,能得她扶持,你必有大好前途,何苦和我在这里受罪,你被那个韩岄欺负还不够吗?程岐就是你登天梯啊。”

秦之初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站好,遥望着漫天星辰。

同伴见势,皱眉劝道:“我说你就别死心眼儿了,今天要不是我,你妹妹现在怕是都快入土了,哪里能免费去济心药坊看病,你这不是活受罪吗。”

秦之初固执,冷淡道:“我知道,我很感谢你今日所为。”

“所以你就别死扛着了。”同伴锲而不舍的劝阻道,“你可是程家的恩人,而且我看程岐可是个知恩图报的,想必你开口要什么她都会给,要不然…你叫她把你薅出这是非坑,另谋个自在轻松的肥差,到时候还能拉扯兄弟一把。”

“岐姑娘本身艰难,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秦之初是个明事理善体谅的,遂道:“我当初救她,也并不是为了如今的狭恩以报,这样得寸进尺的事情,我秦之初做不出来。”

同伴听到这般正值的言辞,脸色稍微讪了一讪,似乎为自己方才的话而感到些许羞愧,而再看向秦之初的目光,也多了许多敬佩在其中。

在这个前途利益为上的时代,秦之初这般的人,真是难得。

“也罢。”

同伴道了一声,也转过身去站好,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素来浑浊的空气,再逐渐的新鲜起来,他愿意也想相信,世道终究会好人有好报的。





见到程岐转身往回走,韩岄赶紧又往枯树后缩了缩,直到程岐走过,她才绕到人家身后,戴着一副捉奸的表情,冷笑道:“程岐。”

那人脚步一顿,似乎没预料到她的出现,几秒后才艰难的转身。

“韩岄。”程岐瞳孔微缩,“深夜不睡,你怎么在这儿?”

韩岄抱臂,眼底极其蔑然:“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往前几步,“我不过是出来如厕,却看到你深夜未眠,跑去门口和秦之初私会,呵…程岐,你…”

“私你麻痹。”

程岐的话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韩岄一愣。

她一个古代人,自然不会懂得‘麻痹’是个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就对了,遂继续开启嘲讽技能:“程岐,当初秦之初闯进来救你,我就怀疑你们两个关系不轨,如今又被我抓到深夜私会,你就等死吧。”

“呵呵。”

程岐不屑道:“从你的嘴里,还真吐不出什么好象牙。”

说罢,转身往寝楼走。

两秒后,在原地的韩岄反应过来,险些被气炸了肺子,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下程岐披着的外衫,恶狠狠的说道:“程岐!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衣衫被扯走,一阵冷风随即钻进衣服里,程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回头,眉眼间尽是冰冷的怒意,那火虽然是冷的,却足以焚烧万物。

韩岄最怕程岐露出如此表情,羽睫微颤,下意识的后腿两步。

“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她道。

程岐缓缓上前,低冷道:“韩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敢如何那般的同你说话,我可是未来的庄宝林,日后别说是你,就是你舅舅见到我,也要俯首称臣。”冷笑两声,“你还真是个笑话。”

言毕,转身欲离。

“程岐!”

韩岄是不甘心被她平白讽刺的,再次追过去,这回拽住了程岐的右臂,狠狠的往上一抬,刚要开口,谁知眼睛一瞥,却一下子愣住了两个人。

程岐的右手内臂光滑如雪,丝毫没有守宫砂的痕迹。

这不对。

这不对!

韩岄几乎是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齐齐沸腾起来,她甚至因为太过震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贞洁大过一切!

可程岐没有守宫砂!

程岐不是完璧之身!

韩岄指着那一抹雪白的肌肤,竟然连手指头都在抖,几番张嘴说不出话,只把她的手臂越攥越紧,那锋利的指甲似乎快要扎破程岐的肌肤。

“你…”

韩岄是高兴的过了头,就像在沙漠里渴了许久,终于喝到了水般。

“程岐,你…你完了!”

韩岄浑身激颤。

一局…定胜负!

有了这个守宫砂的事情,程岐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程岐咬牙,脸上的慌乱明显可见,这便更加笃定了韩岄的想法,但她毕竟奈何不了程岐的力气,叫那人挣脱开。

“程岐…呵呵庄宝林,你就等死吧!”韩岄目眦欲裂道。

程岐咬了咬唇,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寝楼,又脚步飞速的上了二楼。

那脚步声吵醒了不少人,包括隔壁帐床的马祯,那人揉着惺忪的眼睛撑身坐起来,瞧着程岐背对着她,在紧锣密鼓的鼓捣着什么。

“阿岫?”刚刚睡醒,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你做什么呢?”

程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右手内臂,用手揉了揉,那片肌肤果然开始发热刺痛,只是那原来的红印记,却迟迟未有重新出现的架势。

那避红膏的效力竟然这么持久吗?

不会来不及吧!

程岐起身,在二楼的轩窗处瞧见云姑姑所居的屋子门口聚满了人,韩岄正在那里言辞激烈的说着什么,不用多想,毕竟是自己守宫砂没有的事情!

云姑姑闻言,冲程岐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人立刻后退。

韩岄眯眼阴狠的笑。

程岐,终于得见你心虚的磨样了。

而程岐又捏了捏自己涂了避红膏的位置,停了几秒,又取出那个小瓶来,将里面的膏体倒入掌心些小心握住,用力的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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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到底是谁不检点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2章到底是谁不检点韩岄去找了云姑姑后,整个朱雀楼很快就骚动起来,寝楼三层的众秀女都从睡梦中被吵醒,先前凑热闹下楼去看的冯瑟火烧屁股一般的冲上来,拽过背着她站在轩窗前的程岐,刚要说话,一对大眼睛却莫名其妙的看向她的手臂。

程岐明亮的眸子满是了然,韩岄果然去告状了。

“你看什么?”

程岐说着的时候,是用左手捂着右手腕的,这让冯瑟立刻不安起来,方才她听到楼下的骚乱,还以为是浑话,这怎么…

“程岐…”冯瑟万分艰难的说道,“你…你该真不会像韩岄所说,已经不是…不是完璧之身了吧。”

她最后一段说的极其小声,怕也是打心眼儿里不相信这件事情的。

程岐面无表情,想也没想就否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冯瑟听到这话,并没有多放心,回头看了看楼梯口,心急如焚:“不是我胡说八道的冤枉你,是韩岄,她和云姑姑造了你的谣,说你…说你深夜不睡去私会了那个叫秦之初的侍卫,还说你早已非完璧之身,要上来查你!”

冯瑟忍不住,声音稍微大了些,立刻引起周围一行秀女的注目,类似‘私会,完璧之身’的字眼,瞬间燃烧了她们的八卦之心,左一堆有一堆的议论起来。

马祯听完这些,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从帐床上下来,不由分说就要拉过程岐的手臂查看,她可不相信程岐会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的事情!

“阿岫!阿岫你快给我看一眼!”

她急的红了眼睛。

程岐皱眉,轻而易举的挣开她,却是死不肯松手。

因为她这个举动,冯瑟和马祯都悬起了心。

怎么回事…

马祯看了一眼冯瑟,那人也微咽口水,以她对韩岄的了解,那人就算再看不惯程岐,也不会如此空穴来风的诬陷,除非…除非程岐真的和秦之初不干净。

这人现在胆子那么大…又处处不守规矩。

“程岐…”

冯瑟不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程岐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头趟过一道暖流,深夜如此寒冷,难得冯瑟在如此艰涩的情况下,还不顾一切的想要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

“我知道。”

程岐道:“我程岐,从来都不是任人玩捏的软柿子。”深吸一口气,“如果让韩岄这种杂种踩在头上,我便白活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所谓的‘杂种’便急匆匆的上楼来,她因着太着急让程岐坠入万丈深渊,所以比云姑姑等人都快。

“冯瑟!马祯!”

瞧着程岐身边的哼哈二将,韩岄露出大仇得报般的表情,上前几步,挨个指了几番,嗜血般的笑道:“你们两个还敢和她站在一起,你们知不知道,程岐可是极其不检点,她已经非完璧之身!她就是贱种!”

马祯自是不敢说话的,倒是冯瑟皱起眉头,抱臂道:“韩岄,你闹够了没有。”

韩岄冷笑,瞧着云姑姑带着一行女婢上来,立刻又得意三分。

“程岐,等死吧你。”

她拉过云姑姑的袖子,指着程岐道:“云姑姑,我发誓,我今夜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我的话是真是假,您过去一验便知!”

云姑姑深夜前来,衣衫整齐,只眼底有些没睡好的红血丝,瞧着满寝楼的秀女都起来了,知道此事不能遮掩过去了,遂无奈道:“岐姑娘,老奴有事找你,劳烦姑娘同老奴过来一下。”

韩岄一瞪眼,心说这云姑姑到底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这怎么行,如果程岐的事情只是被秘密处理掉了,自己今夜的一切,可不救竹篮打水了!

“不行!”

韩岄登即阻拦,但又不知道如何将此事原地爆炸,回头看了一眼云姑姑,却被那人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底气快没了。

云姑姑此刻的眼神,不是对程岐的愤怒,也不是深夜折腾的疲惫,更多是对韩岄的厌弃和凝冷,她在这朱雀楼待了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孩儿,性格阴狠暴戾,行为骇人听悚,生怕这朱雀楼多安稳一刻。

她只希望,能带好这一届一届的秀女,不希望惹是生非。

“岄姑娘,你说的事情,我自会调查。”云姑姑再次催促道。

“云姑姑。”

程岐终于开口,却是如了韩岄的意。

“您找我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问心无愧。”她道。

程岐说完,云姑姑眼底闪过些许狐疑,她本意是不想让程岐倒台的,但韩岄说的那么言之凿凿,她心里又没底。

可…程岐也是那么的有自信,她一时间不知道相信谁了。

“岐姑娘…”云姑姑迟疑道。

程岐往前走了几步,脸色平静道:“到底什么事?”

她现在是中选秀女,待入宫的庄宝林,这个架子端的倒也没错,云姑姑瞧着旁边愈发激动的韩岄,索性全盘托出道:“岐姑娘,岄姑娘方才告诉我,说你手臂内腕的守宫砂不见了,称你和楼前守夜的侍卫秦之初有染,说你…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听到周遭哗然,云姑姑皱眉道:“岐姑娘,此事不容小觑,若岄姑娘所说的皆是实情,那姑娘可就是欺君,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马祯一听,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阿…阿岫。”

冯瑟也慌了:“程岐…韩岄卑鄙,你绝对不能被她踩死啊。”

“冯瑟。”

韩岄神气道:“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瞧见程岐捂着自己的右臂,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冲过去,想要将她捂着的左手拽开。

“程岐!你若是心里无愧!就把手给我松开!”

韩岄视线如锥,狠狠的刺进程岐的瞳孔,她在那人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些许无奈和痛苦,这更让她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程岐!你把手松开!”

而那人自打秋后,身体机能开始逐渐向现代的自己靠拢,虽然如今的力气还是不如巅峰状态,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只有最硬的韩岄,还是绰绰有余的。

任凭韩岄怎样抓挠抠掰,程岐的手都捂得死死的。

她越这样,越是心虚。

韩岄冰冷的笑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程岐头颅落地的那一瞬间。

“韩岄。”

程岐用更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不知为何,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韩岄闻言一愣,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意思,遂凌然道:“程岐,死到临头还装出这样一副嘴脸来,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好。”

程岐点了下头:“作死是吧。”

说罢,在韩岄的震愕中,一把握住那人的右手臂,用力一扭,那人的脸色在疼痛的影响下秒趋惨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程岐——”

在旁的冯瑟也吓坏了,她竟不知道程岐有这么大的力气,那韩岄的小臂在她的手里脆弱的像是一根树枝,似乎再稍微用力些,就要断了。

韩岄瞧着自己的肌肤刹那间青紫,气的快要吐血,厉斥道:“程岐!还不快把我的手臂松开!你…你这是狗急跳墙!”

韩岄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脸,但程岐轻而易举的躲开。

“韩岄,这些年,你处处凌于我上,事事针对。”程岐微眯眼眸,无数寒芒在其中化成利刃,“我一再退让忍耐,你却得寸进尺不知深浅…”

“放肆!”

韩岄再次腥红了眼睛,只是她感觉到,被程岐攥着的手臂肌肤处,仿佛接触到了些许诡异的凉,但那凉意也只是出现了几秒钟,随即而来的,是针扎猫挠一样的灼痛感,这些,她只当是被程岐弄伤了!

“岐姑娘。”

云姑姑还是头一次见程岐动手,难得担忧起来,想要叫身后的婢子去将那胶着的两个人拽开:“有话好好说,岐姑娘您可千万别伤了岄姑娘!”

她刚说完,就见程岐松开了韩岄,后者狠狠的摔向后面,那噗通一声摔得周围人都呲牙咧嘴,但韩岄却丝毫不在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再次抓住程岐的右手臂,猛地往上一抬,笑的可怖:“程岐!你完了——”

她尖叫过后,寝楼的二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韩岄的呼吸幅度极其剧烈,那胸口似乎要被撑爆般,她的眼神像是最锋利的钩子般,想要将面前的程岐四分五裂,以至于,她没注意到那个细节。

而看到那个细节。

马祯的眼泪一下子卡在眼眶处,猛地松了口气,跌坐在帐床上。

“阿岫,你真是吓死我了。”她低低道。

冯瑟看到,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忍不住轻笑。

妈的,可是要吓死她了。

这人的守宫砂还在,怎么不和自己说一声,只是回头看到韩岄,冯瑟似乎又知道了程岐的目的,怕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这个饵,实在是太冒险了。





瞧见周遭的秀女神色各异,但多半都是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韩岄脸上得逞的笑容逐渐消失,和程岐对视一眼,眼睛不安的撇过去。

娇躯浑然一震!

韩岄瞳孔也瞬间缩小成针鼻儿大小,只见程岐那右内臂处,肌肤瓷白,娇嫩的吹弹儿破,那一点守宫砂的红迹,虽然较浅淡,但也极其明显。

韩岄的脑子轰然一炸,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方才她可是亲眼所见,程岐是没有守宫砂的!

没有!

韩岄如遭雷劈,因着打击太大,狠狠的往后趔趄了两步。





对面的云姑姑也瞧见了那颗守宫砂,放下心来,道:“岄姑娘,既然岐姑娘的清白已鉴,您还有什么要要说?”

韩岄闻言,知道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

“云…”

韩岄几步过去,想要抓云姑姑的手臂,却被那人身边的婢子给拦住了,她再次趔趄两步,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尽是心虚的汗水。

“云姑姑!云姑姑不是这样的!”

韩岄尽力的解释道:“程岐…方才程岐的手臂上真的没有守宫砂!”左右奔波着证明,“她…她真的没有!刚才根本没有!”

冯瑟冷哼着抱臂道:“没有,那没有的话,程岐手臂内的那颗红记是什么,难不成是胎记吗?”接着补刀,“当初你企图淹死程岐未遂,又处处为难曾经救过她的秦之初,现在倒好,居然用这样下作的理由去污蔑他们,狠毒糟污之心天地可鉴,你这样的人,必定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天谴的!”

“你…你…”

韩岄颤抖着手指着冯瑟,眼睛内快要逼出学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这样说话了,冯…冯瑟,你好大的胆子。”她道。

冯瑟充耳不闻。

“韩岄。”

程岐不紧不慢的理着袖子,低冷道:“我方才可清清楚楚的说过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程岐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兑现,我是想让你悬崖勒马,只可惜你自己不要,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韩岄闻言,气极反笑。

她明白了,她总算是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程岐做好的套,是个布满尖刀的陷阱,放好了秦之初和守宫砂的两个诱饵,只等着自己往下跳,跳的粉身碎骨血流成河。

“程岐…”

她表情狰狞的笑着:“算你狠,算你厉害。”

韩岄满脑子都是那日和程岐的对话。

——再来一局,咱们定胜负!

——奉陪。

好个奉陪,还真是奉陪到底啊。

韩岄深吸一口气。

不过,她还不算输,她还没输,她没输!

韩岄三两步的过去云姑姑的身边,不顾一切的抓住她的手臂,极其有把握的指着程岐说道:“云姑姑,就算程岐的守宫砂还在,但也不能证明她和那个叫秦之初的侍卫是清白的,我可是亲眼所见,程岐深夜不眠,衣着单薄的去门口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不是有私情又是什么!”

“谁看见了?”

程岐目光冰冷的问道。

“我!”

韩岄瞪眼:“我亲眼所见!”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不能算证据。”程岐道,“守宫砂的事情都能胡诌,什么深夜私会想必也是张口就来的谎话,韩岄,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韩岄自然不怕,冷笑道:“不客气?你能把我怎样?”

她说完,还不等程岐说话,手臂却被人攥住。

韩岄不解的回头,却见云姑姑举着自己的右臂,而在自己的臂内肌肤上,十二岁那年点上去的守宫砂,却不见踪影了。

“岄姑娘。”

云姑姑冷岑岑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岄闻言,看了一眼程岐。

那人的表情如同在看一只将要被碾死的蚂蚁。

韩岄脸上的血色,潮水般的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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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验身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3章验身“岄姑娘。”

云姑姑不曾放开韩岄的手,那洞悉万物的目光火辣辣的,韩岄被她看的无地自容又慌乱如热火上的蚂蚁,狠命的想要挣脱开。

“我…我不知道!”

韩岄有些歇斯底里的前兆,她脸色惨白,眼睛却血红,嘴唇哆嗦着,几番碰撞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待云姑姑松手,她趔趄疾步,狠狠的坐了大屁蹲。

周遭的秀女瞬间散开,谁也不想和韩岄挨上一星半点儿,反倒纷纷倒戈,说起从前用在程岐马祯身上的风凉话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是,还说人家程岐不检点,原来是自己不干不净。”

“这韩岄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秀女不洁呵呵,他们整个韩家都难辞其咎,只怕葛使君也救不了了。”

韩岄撑身在地,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猛地抬眼。

“贱人!你们这群贱人!”

她狗急跳墙的样子十分可怖,那些秀女见状,不约而同的又让了让,嘴里面还不依不饶的嬉笑道:“快让开快让开,疯病是会传染的。”

“放肆——”

韩岄拍打着站起身来,猛地扑向右手边的一位秀女,那人躲避不及,被她准确的掐住脖子,两人倒在帐床上,一时尖叫声四起。

云姑姑瞪眼,立刻道:“还不快把韩岄拉开!”

“是!”

那些随侍的女婢得吩咐,七手八脚的上前将韩岄拽开,那人真是疯了,拳打脚踢不顾一切,把葛使君的叮咛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恪守规矩,勤于律己,放屁!

她现在只要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尤其是程岐!

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岐,那人站在轩窗前,面容冷静,看自己的眼神仿佛神佛看众生,显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堪一击。

都是这个女孩儿!

都是她!

以守宫砂之计引自己上钩,然后反客为主!

“程…程岐!”

韩岄咬碎牙齿,额角的汗水因太过愤怒而汇聚成河,扑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企图结果那人的性命,却被身后一个较壮硕的婢子抱住动弹不得!

冯瑟瞧着女婢怀里挣扎的韩岄,她哪里还有从前的盛气凌人,更没有从前的阴狠毒辣,发丝披散,浑身激颤,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狼狈。

冯瑟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很淡定的程岐,微咽口水,没想到这人从前都是明哲保身忍辱负重,如今入选了,才露出本来面目,不到半年,彻底扳倒了韩岄。

她不知道韩岄是否完璧之身,她只知道,韩岄没了守宫砂,这辈子别说踏入宫门了,就是名正言顺的活下去,都是一件登天的难事。

女子贞洁大过天啊!

而马祯瞧着四处的混乱,无奈的叹了口气,朱雀楼里人多眼杂,今夜又闹出这个大的烂摊,只怕消息已经传出去,广为流传了。

韩岄毕竟是葛使君的亲外甥女啊,马祯实在是为程岐暗暗捏了把汗,就算程家从前再如何得势,现在族里也是主商贾,如何能和葛使君针锋相对。

但扪心自问,看到韩岄这般,她心里还是快意横生的。

欺人的人,终究会被人欺。

程岐还真是用自身的经历,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

“来人啊。”

到底是云姑姑发了话,她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里的闹剧了,遂道:“把岄姑娘先请去鸾阁,守宫砂的事情,等岄姑娘冷静下来再说。”

她这个‘请’字用的,冯瑟偷摸轻笑,只觉的太讽刺了。

而韩岄听到鸾阁两字,一下子炸了庙,那鸾阁可是惩处秀女的地方,那是朱雀喽所有秀女的耻辱柱,她不能被关进去,否则她可就毁了!

“简素云!!”

韩岄喊完,周遭秀女登即唏嘘一片,心说这人还真是疯了,竟然敢直呼云姑姑的名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个胆子大到破了的。

“简素云!”

韩岄实在是奈何不了那个壮女婢,一边被她拖着往出走,一边切齿道:“简素云你个老贱货!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舅舅生剥了你!简素云!你赶紧叫她们放开我!简素云!简素云你这个贱…唔唔…”

旁边帮忙的女婢连连皱眉,这韩岄好歹也是大户出身,没想到说话竟然难听至此,更怕这脏字吐出来伤了云姑姑的威严,便用帕子将她的嘴给塞上。

“岄姑娘,舌头底下积点儿德吧。”

云姑姑冷瞥一眼,叫人将她送去鸾阁,随即对满屋的秀女说道:“诸位姑娘不要害怕,岄姑娘的事情老奴会处理好的。”

说罢,想要顺着楼梯下去,可到了楼梯口,她又转头叮嘱道:“诸位姑娘别抱怨老奴多嘴,在这朱雀楼里,向来清者自清,容不得一粒老鼠屎,若哪位姑娘想要错了主意,那在做之前,可得好好想一想,不要太自私,因为一个人,毁了朱雀楼里所有姑娘的前途。”

这话是说韩岄,但暗地里,也在告诫程岐。

那人闻言,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却已经暗暗记住了,当然,今夜彻底的教训了韩岄之后,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云姑姑的眼神又扫了几秒,正准备往下走,方才那个带着韩岄下去的壮女婢又匆匆的跑了上来,表情和眼神都写满了古怪,对着云姑姑使了使相。

云姑姑没看懂,皱眉道:“怎么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韩岄那里出什么问题了?你们可要绑好了她,别叫她伤了自己的皮肉。”

那壮女婢摇了摇头,很明显不是这种小事。

“云姑姑…”

她叫云姑姑附耳过来,小声的嘟囔了几句,而那人听完,脸色突变,下意识的看向原地未动的程岐,目光谨慎而怪异。

马祯不安的看了看程岐,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冯瑟也是一样,以为韩岄又供出了程岐的什么秘密,小声道:“程岐,云姑姑怎么那样看你?”

程岐心里明白,无非是韩岄的守宫砂又重新出现了,不过这不值得慌乱,毕竟这避红膏的猫腻,天知地知自己知,就算云姑姑想查,也毫无头绪。

况且,守宫砂若隐若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云姑姑是个爱省事的,才不想此事闹大,以此抹黑整个朱雀楼的名声,韩岄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云姑姑隐忍不发,想必除去葛使君的压迫,就是这个原因。

“知道了。”

云姑姑低低道,随即和那壮女婢下楼去了。





鸾阁里,韩岄被披帛绑的紧紧的,冰冷的地砖上,她如条肉虫般匍匐着,视线和那些女婢的绣鞋持平,这种反转的被凌驾践踏自尊的感觉,甚至比杀了她还难受。

“简素云!简素云!”

韩岄仍是不知死活的喊着云姑姑的名字,旁边有女婢冷哼。

“你笑我?”

韩岄费力的抬头,目眦欲裂:“你个贱货敢笑我!!!”

落配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谁还会把她这个‘葛使君的外甥女’放在眼里,甚至连搭理都嫌费事,抱臂侧着站,无聊的闲谈着。

不多时,鸾阁的门被人推开,是云姑姑和那壮女婢走了进来,屋内的一行人赶紧上前,云姑姑冷淡道:“岄姑娘的守宫砂真的重新出现了?”

有人点头:“是。”甚是不解,“还真是奇怪了,这红记还能这般?”

云姑姑想了想,转头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那些女婢得令,回身按住韩岄,将那人翻过来,上手就要扯她的裙子,而韩岄在这一系列震惊中回不过神,尖叫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岄姑娘,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再挣扎了!”

旁边按着她的女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的动作会很快的!”

韩岄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如何会让她们撕开自己的衣服,乱踢间一脚踢中了一人的面门,那人哎呦着后仰,惊呼道:“血——”

云姑姑被她闹得有些不耐烦,招手让那位壮女婢过去,在这人强悍的扭力下,韩岄很快就被按住了,那人脸面铁青,冷冷道:“岄姑娘,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就乖乖听话吧!”

“岄姑娘。”

云姑姑这才将事情说白了:“别说是咱们大昌朝了,就算是全天下,女子的贞洁都要放在第一位,方才寝楼的所有姑娘可都看到了,你的手臂上并没有完璧之身的守宫砂印记,而就算现在出来了,却不能算作好的交代,所以…”

“所以你们要做什么!”

躺在地上被按着的韩岄听到这话,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验明正身。”

云姑姑利落道:“开腿,验身。”

韩岄眼底闪过些许绝望,如同初冬前的秋夜,彻夜凉透了。

验身。

她失神游魂一般的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十六年来的世界观壁垒破碎,韩岄知道,自己的这辈子,终究还是毁了。

“开腿!验身!”





韩岄还是完璧之身。

深夜里,寝楼三层的人都没有入睡,冯瑟百无聊赖的去轩窗处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那里喊道:“快看!是韩岄!”

她这样一喊,许多秀女都凑了过去,大家探头探脑的稀奇得很。

马祯也拘谨的过去看了一眼,回头叫程岐,那人盘腿坐在帐床上,思忖了几秒后,到底起身过去看了看。

是夜漆黑冰冷,韩家派来的马车停在楼外,鸾阁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力气大的女婢抱着一个褥子卷,里面被裹着的人,赫然是刚验完身的韩岄。

那人早已晕厥过去,流云般的黑发拖的老长,如同在白纸上龙飞凤舞的一道墨迹,给这两人持续了近一年的争斗,画上一个完整而又残忍的句点。

“韩岄这辈子算是毁了。”

马祯皱眉低低道:“验明正身,那可是女子最大的耻辱。”

程岐听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韩岄毁了。

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狠毒的算计人,在现代里,她以暴制暴利落爽快,愤怒和仇恨都流于表面,以为自己适应不了这般的毒心算计,而当自己真的可以的时候,却又那样的五味杂陈。

但程岐知道,自己不会被黑暗吞没。

而韩岄,她做了那么多恶事,程岐并不觉得这人可怜,只是觉得这人可悲,从小被葛使君送进这朱雀楼里,给她灌输那些入宫为妃的思想,导致那人在成长的路上被揠苗,也越来越扭曲,最后自食其果,毁了一辈子,计划翻覆。

“人各有命。”

程岐背过身去,冷静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值得同情。”





一转眼数天过,又到了众秀女回家的日子,程岐出了朱雀楼上马车,发现程衍不在,想是有些忙,遂吩咐阿桥赶路。

“那姑娘坐好了。”

阿桥道了一句,正准备扬鞭子,忽听头顶一阵滚雷而过,他吓得缩肩,不等骂这老天爷的说变就变,那大雨便倾盆而下,浇的车顶如放鞭炮般。

程岐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也太诡异了,都初冬了居然还下雨,没办法,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按住小窗帘,冲外面喊道:“来不及回去了,先就近去程衍的绿茵阁!快些!”

阿桥应声,飞快驱车溅水而去,不多时到了绿茵阁前,程岐顾不得别的,那风雨吹进车里来冷的很,用袖子捂着头便下车跑了进去。

阿桥紧随其后,喊道:“宗玉少爷——”

程衍正在小厅里收拾东西,迎面就瞧见门前的水晶帘被人拨开,程岐冒着雨便冲撞而入,他皱眉一愣,旋即赶紧拿了干毛巾递过去。

“怎么回事?”

程岐将事情说了,那人听完瞥眼,没做回应。

程岐擦着头发和身上的雨水,觉得耳朵里好像存了水,用手指扣了扣,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在屋子里乱逛了逛,一时唏嘘。

上次来这里还像是屎的坟场,现在却焕然一新,雅致轻净。

程岐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小瞧程衍的洁癖了。

那人正在收拾书案,程岐便等着他结束后,一起回国公府,知道程衍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她便继续闲逛,走到窗台前,程岐瞧见一物。

是个圆柱形的物体。

程岐拿起来看了看,茫茫然愣住了。

在眼前比划两下。

这…这是…

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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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我的一切(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4章我的一切程岐看着手里的前窄后宽的圆柱形物体,前面还镶嵌了弧形玻璃,虽然比不得现代科技,但怎么看…是细细看还是乍一看,这分明都是简易望远镜啊!

程岐有些凌乱,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书案的程衍,那人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她微咽口水,想要问一下。

可思忖好的话到了牙关间,又被她狠狠的咽了回去。

根据她的微薄了解,这望远镜起源欧洲,是明末才传入华夏的,自己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不是伪唐吗?

是程衍窥探了未来,还是这人…真的也是穿越者。

正在程岐头脑风暴,心慌慌意乱乱的时候,程衍瞥眼过来,程岐立刻被吓得反应慢了一拍,导致来不及藏好手里的简易望远镜。

于是乎,两人都愣了。

程岐眨了眨眼,讪笑的两声。

程衍则是面无表情,但心里话却是…糟糕,忘了藏好了,但他是谁,如何会被程岐抓到把柄,立刻道:“那不是望远镜!”





这六个字说完,程衍脸色一下子拉得老长,意识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程岐则一脸上火。

这人又和上次帮自己绣帕子的花一样,不打自招了,这种头脑的人,爹爹当初为什么会把他过继到长房,是觉得产业太多,家祚时间太长了吗?

“这…”

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之后,程衍便开始脑中飞快运转,想要找借口,于是乎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他解释道:“这…其实是个水杯。”

程岐一听这话,险些笑昏过去,但事实是,这个解释太好笑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笑,才能抒发心头的笑意,结果就面无表情了。

笑不动,笑不动了。

“水杯?”

程岐把那个简易望远镜递在半空中,明明一脸不信的表情,嘴上却十分配合。

“既然是水杯,我有些渴了,你倒一杯给我喝啊。”她道。

程衍睫毛轻抖,用极其细微的动作咽了下口水,随即皱眉道:“这…这是我的水杯,你要喝自己去拿新的,谁要和你用同一个!也太不讲究卫生了!”

程岐瞥眼,瞳孔深处亮着看穿伪装的光。

但程衍没注意那道光,只以为程岐信了,而就在他觉得程岐把手收回,是要把那望远镜放在窗台上的时候,程岐却把它放在眼睛前面了。





糟了个大糕的。

程衍轻咳一声,尽量保持着心头的情绪。

程岐无心理他,那些理由听起来都太扯淡了,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看来,这东西若不是望远镜,那就是…那就是个屁,这分明就是望远镜。

程衍啊程衍,老娘看你啥时候露馅。

要装蛋,就得装的圆润,不留任何招苍蝇的缝隙才行。

这雨看样子不久就会停了,程岐瞧着外面风小了许多,不会吹雨进来,便将那轩窗抬起来些,用短杆撑住,随即顺着望远镜向外看。

这绿茵阁正如其名,是藏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边的,按理说冬天应该是四处都光秃秃的,但许是初冬怪异,气候反常,到现在也随处可见绿色。

她清澈的视线穿过那些生机勃然,最后落在一座塔上。

那是朱雀楼隔壁的一座九层高塔,虽然荒废了许久,但素来有人打扫,从来不觉得有多脏污,程岐从前还和马祯去过。

上去之后,九层高度,自然是一览众山小,但唯一一点的坏处,就是那里的塔门没有栏杆,若踏出去…不死也得落得个半身不遂。

等一下。

程岐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塔里的内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方才用这望远镜四处看的时候,发现因为遮蔽的绿荫,其余什么都看不到,视野内唯有这座塔,那么也就是说,程衍做这个望远镜,就是为了看那个塔?

“程衍。”

程岐回头,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你费这九牛二虎之力做个望远镜出来,不会就是为了看那个塔吧?”

程衍脸色铁青,还企图亡羊补牢:“那不是望远镜。”

程岐翻了个白眼,心说好好好,姑奶奶我不拆穿你还不行吗,遂又道:“你费这九牛二虎之力做这个…水杯出来,就是为了看塔?那塔有什么好看的?”

程衍的脸色更青了。

“塔…”他几乎是在往出蹦字,“不好看。”

程岐一脸无辜:“那什么好看?”

“雨好看。”

程衍说完,一把拉住满脸疑惑的程岐,二话不说就往出走。

程岐这才知道那人为了转移话题,居然想要冒雨赶路,登时哭笑不得:“我说你怎么那么幼稚啊,不是望远镜可以,可我改口说是水杯也不成,你快把手给我松开,我警告你,我可不惯小孩儿啊。”

谁知她刚说完,身形一晃,前面的人猛地停下来,转身时双臂瞬时抬高,将她整个人壁咚在门框处,两人的脸贴的之近,呼吸都不畅快了。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那人坚挺的鼻尖轻微划过她左脸肌肤,带着些许怒意的缱绻,让人心神恍惚,连着后脊梁都麻酥酥的。

“我擦…”

程岐用力的往后仰着身子,万分艰难的脸红道:“你要死迈?”

程衍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她。

程岐被看的无地自容,在心里艰难的考虑两秒后,便贴着门框缓缓下蹲,想要从那个让人窒息的壁咚里抽身。

这种贴墙下蹲是十分累的,但程岐警校出身,坐起来还是十分容易…只是事情有些不太顺利,因为她蹲的时候,程衍也在随着往下蹲。

频率是一样的。

程岐登时欲哭无泪,自己又是怎么招惹这个猫主子了。

“程岐,你抬头看着我。”

程衍压低声音,居然还带着三分沙哑的磁性,好听的很。

程岐乖巧的抬头,整个人抱着膝盖缩着。

程衍神色严肃,斟酌几秒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你绣鞋脏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大个人了!个人卫生一点儿也不注意!”





程岐…wtf…

这人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简直闪断了她的老腰,这要是开车转弯有如此速度的话,估计两人现在已经手拉手cpu一起走了。

“岐姑娘,宗玉少爷…”

旁边有道迷茫的声音响起。

程岐闻言蓦地转头,发现是被自己二人镇住了的阿桥,也明白了程衍为何突然换了话锋,而那小车夫出去撒尿回来,瞧着他俩一起蹲在这里,这会儿程衍还一脸青紫的给程岐擦绣鞋,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

阿桥只觉得…太感动了。

真是感动死了他了,这般兄妹情,实在是让人唏嘘。

“岐姑娘,宗玉少爷。”

阿桥在心里给他们鼓了鼓掌,然后道:“雨势小了些,可以赶路了。”说罢,不想打扰此刻温情,便先去整理马车了。

见到阿桥出了院落,程衍才利落起身,然后拽起程岐,十分熟练的将她胸口衣袢处的帕子抽出来擦了擦手,冷淡道:“云履的确有点儿脏了。”

程岐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程衍叠了叠那帕子,见程岐的眼底有着继续话题的欲望,周全几番,他选择换一种方式,遂道:“程岐,我知道你心中疑惑,但现在还不是得解的时候,等机会成熟了,我自会将我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程岐瞳孔微颤,下意识道:“你的一切?”

“对。”

程衍点了下头,左手拿过她的右手,右手将叠好的帕子放过去,三只手温暖的扣上,又淡淡道:“我的一切,还有你应该知道的一切。”

言毕,拉过她的手,无声的向院外走去。

两人踏过门槛的那一刻,天空上的毛毛细雨奇迹般的停了,程岐听话的跟在他身旁走着,转头看去,那人俊美的侧脸带着些许少见的柔情,那是浩如烟波的时光镌刻出来的印记,这般魅力,实在是让人目不转睛。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叫机会成熟。





回去国公府后,程岐按规矩和程衍一同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就去潇湘院陪顾氏用夜食,傍晚的小厅里,弥漫着温馨的饭菜香气。

长房的一行人围着桌边坐,顾氏叫孟姨娘一同坐下,那人却固执的摇头,细心的给顾氏布菜,淡淡道:“夫人不必管我,您饱腹才是要紧。”

程岚喝了勺粥,温和道:“姨娘,您就坐下和我们一起用吧。”

“你个臭小子。”孟姨娘瞥眼又是另一个态度,好笑道,“若是只有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在,老娘自然坐得,只是我承诺过,但凡夫人在场,我即为婢,绝对不冒犯夫人一分一毫,你本是知道的,还要害我。”

程岚素来了解孟姨娘的性子,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阿云。”顾氏握了握孟姨娘的手,甚是欣慰的说道,“十年如一日,我就知道当初要你入府填房,是给程家集福的事情。”

孟姨娘是性情中人,听到这话,微微红了眼眶,轻摇了摇头。

“有夫人这句话,我也心甘情愿了。”她道。

程岐看着,也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来,在这个妻主妾奴的时代,能有如此坦诚相待的感情,真是难得可贵啊。

“把这个吃了。”

旁边突然伸来一双筷子,在她的碗里放了块鱼子,程岐低头,瞧着那是整个鱼肚子里最大的一块,遂问道:“你不吃?”

程岱面无表情的吃着豆腐,冷冰冰的说道:“不吃,太腥。”

“嫌腥我吃。”

左手边的程衍厚脸皮的来夹。

程岐赶紧抢先把鱼子块塞进嘴里,含糊的说道:“这是太衡夹给我的。”在程衍鄙夷的目光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眼神都谨慎了些。

“怎么不见冬青过来伺候?”她道。

听到这话,在顾夫人身后站着的张嫂子抬起头来,向她轻轻颔首,示意程岐七日前吩咐的事情都进行的顺利,然后平静道:“姑娘可说呢,冬青姐儿这两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恹恹的没精神,夜半还总说胡话,吓人的很,夫人疼她,这会儿正在耳房休息呢,也没办法出来伺候了。”

程岐听完,放在食案下的右腿被人很轻很轻的踢了一下,她没去查看,知道那是程岱给自己的暗号,告诉自己,济心药坊那边也都交代清楚了。

“阿岫啊。”

顾氏果然在乎一直跟过来的冬青,遂对程岐道:“我看冬青的症状,和我早年的情况差不多,去济心药坊看过了,小佟也说没办法,我想着,你上次不是给我弄来个方子吗,能不能再给冬青抓几副,看看会不会见效。”

张嫂子见状,俯身道:“夫人,这得病素来面儿广,即便是同一个病,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是两个患法,就算您疼冬青姐儿,也不能病急乱投医不是。”

顾氏觉得这话有理,但又不想放弃冬青,便又央告了几声。

程岐拦住再要相劝的张嫂子,道:“也罢,那我就叫细辛去办。”想了想,“只是能不能病好,就得看冬青自己的造化了。”

程岚听完这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淡淡道:“这几日来,我看冬青总用些绿豆糕做嚼口,那绿豆糕是昆州的特色,冬青又是昆州人,会不会是想家了?”

程岐眼睛微亮,这倒是个好借口,算是程岚歪打正着。

果不其然,顾氏也深觉有理,低低道:“是了,近来我也总听冬青嘟囔她的老家昆州,难道真是思乡的心病?”抚了抚额,有些愧疚道,“也是了,冬青起初不是我的陪嫁,是被我一路带到这锡平来,没办法才说成了陪嫁,如今为了我的病熬成了老姑娘,都一晃十多年没有回家了,想家也是常理啊。”

程岱也吃完了,喝了口茶清嘴道:“母亲既然爱惜冬青,就该早早放她出去成亲生子才是,居然一口气留到了现在。”

顾氏叹了口气,有些心力憔悴:“我是想,但是我病了这么多年,也没个人能给她做主,是我把她给耽搁了啊。”

“俗话说,心病还是得心药医。”程岐顺坡下驴道,“既然冬青是想家了,就放她回昆州吧,母亲不便的话,我和程衍安排,保证不会亏待了她。”

顾氏一听说要把自己贴身十余年的女婢调走,有些五味杂陈:“可…可我这么多年,身边就她一个得力的,她走了,我…”

“不是有张嫂子吗。”

程岐笑道:“冬青这几日病着,张嫂子不也伺候的挺妥帖吗,母亲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冬青劳苦功高,我会给她许个好人家的。”

顾氏见程岐有了主意,也放心的应了。

夜食用过之后,一行人出了潇湘院,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和右手旁的细辛低冷道:“这几天冬青那边你去伺候,除了我吩咐过的人,任谁也不许进她的耳房,下月初四,叫张嫂子和母亲说一声,就说不必主仆相看泪眼了,直接派人把冬青送回老家,等马车出了梁城后,给我马上劫了,将人绑了送去程衍的绿茵阁,仔细看管着,我可有好多话要问她呢。”

细辛得令,认真的点了下头。

程衍皱眉,心说为什么非得在我的地盘儿审人…





夜又深了些,夜食消化的差不多的程岐又饿了,想找些东西垫吧,只是二楼的小厨房关火了,细辛便叫青黛去府里的后厨拿些糕点来。

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小丫头腿脚飞快的拎着两个大食盒往汀兰水榭的方向走,只是路过后院的时候,瞧见了陆二,这人接替了柳华的管家位置,神气的很。

陆二的身边站了十几个小女婢,一个个怯生生的,应该是新买来的,他瞧见走过去的青黛,立刻道:“青黛!”

这小丫头一向不太待见陆二,觉得这人好色爱奉承,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得走过去,问道:“陆管家,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做什么去?”陆二瞧着青黛水灵灵的脸蛋儿,笑眯眯的问。

青黛将事情说了,陆二道了一声正好,在那十几个女婢里准确点了三个,往前推了推,吩咐道:“这三个是宗玉少爷买来的,这些日子教了规矩,可以往汀兰水榭里送了,你正好把她们带回去,给岐姑娘看一眼,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来告诉我,我再换一换。”

青黛心说原来是这事,便应了,瞧着面前的三个女孩儿,相貌不是很出众,但气态还算端庄,遂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叫荔枝。”

“奴是水桃。”

“奴叫阿秀。”

“等下。”

陆二一听到阿秀这个名字,皱眉道:“你这不行,你叫阿秀,这不是和岐姑娘的幼名冲撞了吗,小心那位主子掴你耳光。”

那个叫阿秀的女婢一听,立刻吓得瑟缩。

青黛不满陆二在这里抹黑自家姑娘,咂了砸嘴,说道:“姑娘不会掴你的,若是不能叫阿秀,便顺了她俩的名,改了叫阿果吧。”

阿果连连道谢,青黛叫她不必多说,带着这三人就要往汀兰水榭走,只是刚一转身,迎面却碰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青黛脸色一白,登时心乱如麻,慌乱间狠狠的低下头,想要蒙混过关。

陆二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倒是那个男人察觉了,冰冷道。

“等下。”

这两字一出,青黛像是被扎了心头的刀,浑身一抽,却又不得不站住。

陆二疑惑道:“怎么了?”

那男子眼神如鹰,绕过去青黛的前面,叫那小丫头抬抬头,然后视线不加避讳的打量着她,这般僭越,无疑于将她扒光了游街。

男子如此,使得青黛身后的三个心来的女婢也惴惴不安,不知道送他们来的人牙子突然又抽什么邪风,好好的盯着人家程岐的贴身女婢胡乱看个什么劲儿。

“我说宋九,你胡看什么呢?”陆二有些不耐烦。

宋九摇了摇头,最后又扫了青黛几眼,忽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然后漫不经心的掠过她,走向陆二,笑道:“没什么。”

他虽然说了没什么,但青黛这口气并没有松下,匆忙带人离开。

宋九最后盯了她一眼,锋利的目光似乎要把那小丫头单薄的身子戳穿,而陆二最是不解,拍了下他的肩膀,悠哉的往出送他。

“怎么?瞧着那丫头长得俊,又动心思了?”陆二蔑然的笑道。

宋九嚼了嚼舌头,负手在背后:“那丫头长得的确不错。”话锋一转,“不过要论对她下手动心思,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陆二斜睨着他,冷笑两声,旋即古怪的哀叹道:“只可惜啊,这丫头是程岐院里的贴身婢子,那位主子如今可是不好惹,我还是不去踩狗尾巴了。”

“岐姑娘…”宋九百无聊赖的说道,“看来岐姑娘也没什么好眼力,如此拙劣的模仿痕迹都察觉不了,还是什么大家闺秀呢,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陆二听不懂,连连追问。

宋九道:“那丫头叫青黛吧。”

陆二点头,旋即自以为了然的笑道:“怎么?她卖身的时候,难不成还经过你宋九的手?”

宋九停下脚步,挑眉道:“当然,这丫头我可记着,就是经我的手卖的。”

陆二并未放在心上,没管他,自顾自的往前走。

“这有什么。”他道,“你一个人牙子,手上不知道经了多少奴才,我们这国公府十有五六都是从你手里买的,有什么可稀奇的。”

宋九没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陆二走出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若是普通的婢子,宋九才不会这般揪着不放的,想了想,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她的什么短儿?”

果然被说中了,但宋九谨慎,笑道:“我说了,怕你们告我的欺瞒之罪。”

陆二了然这人心思,在口袋里摸索两番,扔过去一个小钱袋儿,宋九接过在耳边晃了晃,不多不少,足矣买这个秘密了。

于是乎,宋九将那袋子前揣好,走过去贴耳小声道:“陆管家你不知青,这青黛原来的户籍,其实…是夷族人,她是被外商贩进来,因病仍在半路的。”

陆二的瞳孔猛然缩小,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宋九笑道:“是她给我了些银子,买个了好,改了中原的户籍,否则就凭她一个夷人出身的贱种,想要进咱们国公府伺候,就算把脑袋削尖儿了,也不好使啊。”

。顶点

第165章配方、威胁、发作(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5章新配方、威胁、发作“什么?”

听到这话,陆二的心里着实吓了一跳,宋九这件事可是做的太不地道,夷人婢子何种类比畜类的贱种,都敢私自更改户籍,卖到堂堂的国公府来。

不过说心里话,陆二这个老狐狸,在惊骇的同时还有不少庆幸在其中,也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出一个阴损的主意来,遂拍了拍宋九的肩膀,笑道:“宋兄弟,你这件事情说的简直太及时了,真是我所需要的。”

宋九身为人牙子,这些年不知道进出了多少大户人家,自然最会察言观色,听陆二这么说,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陆管家不管我引而不发?”

陆二摇头,大言不惭道:“当然不会,我可是还要好好谢谢你呢。”说罢,扯下腰带上的一枚成色适中的玉佩给他,“你可是帮了我个大忙。”

宋九见状,美滋滋的手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就住口,不该看的就转头,他笑了笑,招呼了陆二一声,离开了国公府。

陆二送他出府门,随即心情舒畅的往三房的院子里走,刁钻的眸子在这黑夜里透着无法直视的算计和阴险,冷屑道:“青黛啊青黛,你个狡猾的小猢狲,这回你可是逃不出我这如来的手掌心了。”





“新配料?”

三房的正院上厅里,程云夺推拒了婢子的茶,一脸艰涩的问道:“谭丕,你是说长房的那个死丫头,在给香坊研制新的香料配方?”

谭丕坐在对面,脸上没有程云夺的捉急,沉稳的点了下头。

程云夺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是什么配方?是上京的新款式,还是她胡乱配出来歪打正着的?”不停的抖着腿,“这个死丫头。”

谭丕微微皱眉:“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他们长房这一股绳拧的紧,别说是打听香坊的新配方了,就是多问几句,那程衍身边的白果就学着孟姨娘骂街。”

程云夺闻言,疲惫的抚了抚额,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孟姨娘骂街’则五个字,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发怵,倒不是惧怕,而是厌怕。

毕竟那人骂起街来,用词能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其肮脏污秽无人能出其右,偏偏体力又特别好,只怕就算出了这锡平九城,也难逢敌手。

“这个孟云。”

程云夺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莽野村妇,大哥当年怎么会纳她。”

“那就得问大夫人了。”谭丕淡定的接了这么一句。

程云夺倦怠的呼了口气,因着连续的费心耗神,嗓音有些沙哑:“当初大哥过身之后,大嫂娘家鞭长莫及,加之秋白因病软弱,长房就能随意我摆弄,没想到这几年叫姓孟的站了起来,处处和我作对,现在更好,来了个程衍不说,程岐那丫头也露出真凶相来,更别提程太衡那臭小子,把和我的仇全全摆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这个三叔当的不称职。”

谭丕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新配方哪里那么好研制,该不会是长房那个小贱丫头在骗你呢吧。”季氏从卧房走出来,接过茶盏抿了口,坐下来道,“她现在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程云夺觉得季氏这话说的古怪,便问道:“什么叫…什么都做得出来?”

“哼。”季氏冷冷道,“老爷你细想,程岐从前多窝囊的一个人,怎么会吊个脖子就转性,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依我看,她从前就是因着大哥过身,长房没有靠山才选择明哲保身,现在好了,程岱长大了,又来了程衍帮忙,她现在更是待入宫的庄宝林,自然不必伪装。”

“我想啊,这程岐就是要你撕破脸。”

季氏难得如此认真的分析道:“新配方的事,十有八九是假的,就是通告锡平人的幌子,就是说,咱们两房要各过各的,要分家。”

“分家分家又是分家。”

程云夺的脸色瞬间铁青:“成天出了分家,你这嘴里还没有别的话了吗!”

季氏虽然和自己夫君不同心,但毕竟是过了十余年的夫妻,那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实际上一清二楚。

“程云夺,我知道你的意思。”季氏索性挑破道,“你不就是怕口舌嘛,你想分家,却又担不起全天下人的骂名,这般没见识,注定做不成大事…”

“季邰平,你给我滚进去!”

程云夺忍不住,指着卧房的方向脱口大骂。

季氏脸色一白,没想到程云夺竟然当着谭丕一个吓人的面驳自己,愤怒的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老账房,好在那人是个老道的,沉肃道:“既然三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快,还是回卧房休息吧。”

谭丕这样一说,倒是解了方才的尴尬,季氏懒得继续挨骂,便进卧房去了。

程云夺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废的仰靠在椅子背上,不发一言。

怎么会这样,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国公府的事情竟然大变样,不但平白被程衍抢走两庄产业,还处处被压制被狭隘,如今还落个没良心的名声。

造孽啊,还不如大哥在时痛快。

程云夺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管家陆二,遂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宋九送走了?”

陆二应了,瞥了一眼同样愁眉不展的谭丕,眼珠骨碌一转,走去程云夺的身边俯身小声道:“三老爷,香坊新配方的事情,奴才或许有办法弄到手。”

谭丕缓缓抬头看过去,深邃的眸子暗暗泛着幽幽的光芒。

程云夺也睁开眼,这陆二从前是柳华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这些年来虽然学他师父学的有模有样,但办事到底没有那人稳妥,多半油滑。

这人,能有什么窥探新配方的好办法。

“你能做什么?”程云夺问。

陆二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不信任,微愣了愣,旋即轻笑,这毕竟也是意料之中的态度,遂想了想,没有将话全全说满。

“三老爷。”他嬉皮笑脸的说道,“奴才知道您信不过,但奴才真有一个较为周全的好办法,但一时半会儿不好解释,不过您若是放着奴才去做,总比在这里被动等结果的强啊,您说是不是?”

程云夺听这话,虽然怪异但却的确有几分道理,遂谨慎的用目光打量了几番面前的人,觉得陆二就算不靠谱,也不会有胆子随意玩笑自己。

“既如此。”程云夺冰冷道,“你就去做吧,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二松了口气,忙笑道:“奴才得令。”





汀兰水榭的三楼卧房里,青苗小小的身子站在较大的帐床前,正努力的想要把程岐的褥子捋平,只是她人小胳膊短,总够不到里面的部分。

青黛走上来,看的发笑,将领回来的食盒放在不远处的花桌上,叫青苗过去伺候程岐用饭,自己则认真的整理起那人的床褥来。

青苗点头,过去程岐所处的书案前,看着她正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姑娘。”她轻轻晃了晃程岐的手臂,“您不是饿了吗,青黛姐姐去后厨拿了填肚子的吃食回来,您用一些在想吧,您都想了半天了。”

程岐回身,叫她去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好,随即低头看了看面前铺的纸张,这许久也没写出几个字来,有些讪然。

看来把现成的香料做成香水,从焚烧改蒸发的法子,真的很难啊。

“青黛。”

程岐起身往花桌那里走:“你也饿了吧,过来和我一起用些。”

那丫头还在想宋九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答应,而且不知不觉间手里的整理动作也放慢下来,整个人从背影看都是那么的魂不守舍。

程岐觉得奇怪,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上,却把那小丫头吓个半死,回过神来脸色都有些白了,手心儿里也汗涔涔的,不安的揉搓着。

“青黛你怎么了?”

程岐没往别处去想,只伸手摸了摸青黛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是不是发烧了?可这也不热啊,还没有我额头热。”

青黛忙摇头,往旁边走了走:“没,奴没有生病。”

程岐过去花桌前坐下,不放心道:“没有生病,脸色怎么这么差。”

“虽然没有生病,但是身子却有些酸软。”青黛低低的解释道,“许是前些日子下雨返潮,奴穿的不够,着凉了吧。”

程岐没有多怀疑,拿起筷子吃起饭来,想了想,转头含糊道:“青黛,我写的那张新配方的纸,你帮我折好了收起来,可别叫人摸了去。”

青黛应了一声,依言照做,她将那纸叠成方块放好,在程岐看不到的有些局促的呼了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在见到宋九后,终究是悬得高高的。

真是…躲不开的命运啊。

她回头盯着程岐的背影,那人往嘴里大口送饭,忙活的很,青黛看着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欣慰又复杂的笑容。

若说程岐做主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自己都是上等好,只是这个好,在程岐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一往如旧了。





因着入冬,而程岐又已经入选,所以朱雀楼不需要去的那么勤,正好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包了整个锡平九城,老夫人怕冷,也担心孩子们的身体,便叫程岐在家里歇着,好好的放上七日的假。

冬天不下雨下雪是好,但是那厚厚的一层雪在早上被阳光一照,几乎成了司机们最讨厌的深夜远光狂魔,实在是太白太亮太刺眼。

程岐娇小的身躯缩在温暖的帐床里,那遮光的幔帐帮她抵御了那些刺亮,听着青苗连着唤了两声也没反应,在睡梦中和周公打牌打得火热。

青黛走了上来,叫青苗先去打些洗漱的水来晾着,正好细辛在二楼备膳,她则准备去后厨取些熬好的粥来,临走多看了一眼程岐,还是不放心道:“姑娘的身子睡过了会发沉,到时候一天都恹恹没精神,待会儿再叫几次。”

青苗乖巧的点了下头。

青黛这才拎着空的食盒出去汀兰水榭,只是刚拐出那卵石小路,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阖府最不想见的人,瞬间冷了表情。

“陆管家。”

青黛冷淡的看着陆二,问道:“陆管家怎么在这里。”

陆二负手在身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早上吃央了食,随便溜达溜达,消化一下茶肠胃罢了,你可别笑话我。”

青黛捧着那半人大的食盒,有些费力的说道:“我自然不会笑话,只是陆管家要消化积食,也不该往这汀兰水榭的方向走,我们姑娘的院子,就算是几位少爷靠近都要通传的,陆管家小心惹恼了我们家姑娘。”

陆二笑了笑:“这是自然。”瞧着青黛怀里的食盒,“你这是要去后厨吧,瞧瞧这么大的食盒,你一个人哪里捧得动,怎么不见那个细辛,还是我帮你吧。”

说罢,陆二便将手往青黛的怀里伸去,只是他的目标下手处微微隆起,带着异于常人的都软,却根本和接食盒毫无关系。

青黛自然察觉,忙臊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气恼道:“陆管家自重。”

说罢,不忿的往前快步的走着。

陆二紧随其后,左右探头不快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好生不懂事,你可知道在这国公府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婢求我摸摸她,我都不肯,你倒好,我白给你的好事,你却横扒拉竖挡着。”

青黛紧皱眉头,语气愈发厌恶:“那就麻烦陆管家去找那些自愿的吧,总之陆管家的这般好意,我青黛是受不住,也没这个福气。”

陆二闻言坏笑,眼底一闪狡猾的精光,原地站住道:“青黛没这个福气,古图图却有,是不是?”

青黛一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像是过电般,猛地停在原地。

“你说什么?”小丫头不安的转过身,“你叫我什么?”

陆二知道宋九没骗自己,遂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青黛眨了眨眼,有些绝望的意味在脸上:“是宋九告诉你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

陆二缓缓往前,绕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就像是在画一个无形的牢房般:“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知不知道,私自更改户籍,还卖身进了国公府,这样大的罪过若是去告官的话,你这小贱人会死多惨。”

青黛脸色霎时惨白,手里的食盒险些拿不准,但嘴上还试图狡辩:“你…你胡说八道,我才不认识什么古图图,我是青黛,我叫周青黛。”

“一个类比畜类的夷人婢子。”陆二万分不屑的说道,“就算花了银子改了中原户籍,说到底也是披着人皮的猪狗,四脚跪地的东西,是不能站起来的。”

青黛到底还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她年纪小却机灵,知道陆二既然没有选择直接去报官结发,而是来威胁自己,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做事,否则自己这个捏在他手里的短处,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陆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青黛索性把话挑明。

陆二眼睛一亮,笑道:“你倒是聪明,当初有胆子瞒天过海,现在…”话锋一转露出真面目来,“你跟了我,我便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你做梦。”

青黛倒是有宁死不屈的骨气:“就算我青黛今天今天跳河割腕,在这花坛的边儿上一头撞死,也不会便宜了你。”

陆二微微眯眼,青黛也是撕破了脸:“别以为我青黛做不出来,你可别小看了我,反正我被拆穿了也是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陆二毕竟还得用这丫头做事,沉默几秒,懒懒的说道:“真是,你这小丫头就是不抗逗,我陆二是谁,满府的丫头勾勾手就取之不竭,我才不会费时间费心力在你一个干瘦的死夷人身上,你不干,殊不知我还嫌脏呢。”

青黛斜睨着他,没有接话。

而陆二咂了砸嘴,这才道出真正目的:“青黛我问你,你们家那位主子,最近是不是在研究什么香坊的新配方?”

青黛神色一凛:“你是想让我背叛我家姑娘?”咬牙切齿,“做梦…”

只是话没说完,青黛的睫毛狠狠抖了两番,立刻慌乱起来,瞧着陆二手里的那张卖身契,那是自己原名‘古图图’,上面还有实打实的红手印。

“你以周青黛为名的卖身契在我们国公府存着。”陆二笑道,“这张是我让宋九给我送过来的,上面是你的手印儿,只要你帮我弄到那个新配方,我就把这张卖身契交给你,任由你处置。”

青黛微咽口水,眼神盯着那张卖身契都发直,明显是动心了。

只要…

只要毁了那张卖身契,她就可以永远都是周青黛了,就算陆二和宋九再如何如何反悔,没有证据,她就不会被‘古图图’这个名字再折磨下去了。

陆二瞧着青黛的状态,冷笑两声,知道事情成了,又威逼利诱道:“我也懒得和你卖关子,周青黛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若是不把那个新配方给我弄来,咱们就官府见。”

青黛神色驳杂,恶狠狠的盯着陆二。

那人丝毫不在乎,脚步沉稳的往来时的路走去:“周青黛,反正一旦东窗事发,逃不了的是你和宋九,我陆二作壁上观,别以为我怕你,什么鱼死网破,殊不知只有鱼死,网是不会破的。”

说罢,消失在青黛的视线里。

那小丫头在那人走后,才缓缓的无助的蹲在了地上,惨白的小脸埋在膝盖间,那食盒和她娇小的身子形成显眼的对比,冷风一过,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姑娘…

姑娘可别怪我啊。





傍晚,用过夜食的程岐继续坐在书案前胡乱的写着,那纸上记着的,是香坊一款卖的很好,但是顾客反映普遍呛鼻的九华香的配方。

这香卖得较贵,都是些大户人家才用得起,但燃烧起来的呛味,则最严重的。

如何化成水捏。

程岐抱头沉思,结果事实证明,她并不适合沉思,就这样拄了会儿头,她就昏昏欲睡又要梦周公了,青苗过来端了杯茶给她,顺便将她叫醒。

程岐一晃神清醒,有些尴尬的接过茶喝了,回头找青黛揉肩膀,那小丫头却没在三楼,她连着喊了几声,那人才从二楼上来,断了洗漱的水。

“怎么了?”

程岐坐在帐床边洗手,打量着青黛的表情:“魂不守舍的?”

青黛抬头,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摇了摇头没法解释。

程岐逗趣儿道:“怎么?看到冬青能被放回老家了,你也想家了?”接过青苗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要不然,我把你也放回老家去?你看怎么样?”

青黛闻言,浑然一僵,神色愈发不自然起来。

回家?

回老家?

回到那个,折磨她的精神鞭打她肉体的恶魔巢穴?回到那个,把她比作畜生,肆意凌贱自尊的地府囚牢?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遥想着那一个个和蟑螂潮虫作伴的寒冷深夜,那踩在身上的无数脚印,那落入发间的吐沫痰水…

再想想如今的安定生活,这般疼惜自己的主子。

青黛眼圈蓦地就红了,怕程岐发现,只当做没端住那水盆,哎哟一声洒的满身都是,赶紧叫青苗服侍程岐睡觉,自己去二楼更换衣服。

程岐皱眉,不知道这小丫头今天是怎么了,遂吩咐青苗去看看,自己在帐床上又坐了几番,这才翻身睡了。

而二楼里,青黛看着手里的那张纸,这是程岐吩咐自己每夜收好的,叠的四四方方像是豆腐块,仔细的藏在袖子里,咬了咬牙,攥了攥拳。

该死的陆二。

青黛迷茫的看着轩窗外,有泪花在眼眶里闪烁。

“青黛姐姐。”

青苗平静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你怎么了?姑娘很担心你。”

青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时泪意已经消失了,她伸手摸了摸青苗的发顶,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得青苗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青黛姐姐…”

青苗慌乱道:“我…我害怕。”

青黛脸露决绝,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青苗怯生生的点头。

“记住了。”

青黛道:“很好。”

再次转头,牙关紧咬,却又无力的松开。

姑娘。

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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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对峙(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6章对峙开始写六千字的大章,首先是因为剧情会更连贯,其次不用为了每章那两千字而拼凑水字数去收尾,但价钱是一样的,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订阅,晾会保证质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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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汀兰水榭的三楼帐床内,程岐从睡梦中转醒,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翻过身去,瞧着正在仔细擦拭窗台花瓶的青苗。

那是个较大的白釉瓷花瓶,里面也没插什么时新的花卉,主要作为装饰,青苗一个小小人环抱着捧着,就算动作再小心翼翼,看上去也仍让人悬心不已。

“青苗…”

程岐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哑:“你别擦了,小心摔碎伤到你。”

青苗虽然要强,却不是逞强的性子,闻言轻手轻脚的放下那个花瓶,虽然尽力在克制,但仍能看出来气喘的痕迹,她走过去,将那厚重的幔帐掀开。

“青黛和细辛呢?”

程岐推拒了她给自己穿鞋的举动,起身过去花桌前,喝了杯凉茶解开:“她们两个怎么不在,叫你一个人伺候。”放下茶杯,又茫然想起来道,“对了,青黛前天晚上不是带回了三个女婢呢,她们人呢?”

青苗给程岐费力的整理着床铺,依言回答道:“姑娘不知道,那三个女婢是二等的身份,不能伺候姑娘近身的,再者说了,细辛姐姐也不放心,再三交代了奴和青黛姐姐,不许别人上三楼,免得出什么乱子。”

细辛这个人还真是外粗内细,程岐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青苗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给自己一丝不苟的整理床褥,实在是不好意思,遂接了把手。

“姑娘别,还是奴来吧。”

那个刚到程岐下巴的女孩儿规矩的很,许是因为家境原因,亦或者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稳妥的性子,遂不敢越雷池一步。

“姑娘可以先坐去妆奁子前,奴马上伺候姑娘洗漱上妆。”青苗还算利落的将那床褥铺完,提着裙下去二楼端了盆温水来。

“请姑娘净手。”青苗淡淡道。

程岐把手在里面泡了泡,不想累到青苗,便让她把水盆放在桌上,谁知那小丫头死活不肯,她只好随意洗了洗便罢了。

“你这么小,会妆面梳头吗?”

待转身面对那圆镜子时,程岐瞧着青苗映出来的雪白面颊,好奇的笑道:“只怕连这些钗子珠花都认不全吧,还是等青黛回来给我弄吧,你去歇着。”

青苗再次摇头,她叫程岐坐好,为了弥补身高的差距,她搬来了矮凳踩着,熟练的撩起程岐的一缕青丝,用篦子缓缓的梳理着。

程岐看着稀奇,心说这半大的孩子还真有几分架势,给自己束起那些繁琐的发髻来也是有条不紊的,瞧那手法,怕是比青黛还要熟练些。

“你这是和谁学的?”

程岐瞧着自己散乱的发丝被青苗灵巧的小手一拨一拨的挽上去,便打开那个妆奁盒子,在里面随意的摆弄着那些较沉的首饰,问道:“是和你娘吗?”

可是看着张嫂子那双小短胖的手,倒也不像是会束发髻的样子。

果不其然,听到程岐发问,青苗才说道:“不是我娘,我娘不会弄,她从前的发髻还是要我每天给她弄,我这些,是和奴隶所的一个婆婆学的,她的手虽然满是皱纹和老斑,却巧得很哩,市面上流行什么她都会,还有些独创的。”

“独创的?”

程岐微微转头:“这发髻还能自己随便束吗?”

青苗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像姑娘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得顾着规矩束发髻,奴们这些婢子就不必了,闲来无事自己研究些花样儿,在脑袋上顶着只当是逗个趣儿。”

程岐应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过也只是我们这些不在主子身边伺候的。”青苗话锋一转,“像细辛和青黛姐姐这种一等贴身女婢,还是得规规矩矩的。”

程岐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又翻了翻那妆奁盒子,忽而一愣,将那里面的首饰全都掏了出来,又晃了晃,疑惑道:“奇怪了,我的东西呢?”

身后的青苗见状,清澈的眸子内闪过一丝紧张,小声道:“姑娘在找什么?”

程岐还在仔细的翻着,推开青苗递来的篦子,起身又看了看妆奁后面,生怕那纸张掉去了后面,一边找一边嘟囔道:“哪儿去了?难不成长翅膀飞了?”

而青苗想起昨晚青黛的吩咐,又壮着胆子问了一遍。

“姑娘在找什么呢?”

青苗微咽口水,往回拢了拢话题:“可是再找那张纸?”

程岐猛地回头,吓得青苗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握着那个木制篦子,十根小手指不安的搓捏着,也不敢抬头直视自家姑娘的眼睛。

“对,就是那张纸?”

程岐上下打量了青苗几眼,有些谨慎的问道:“怎么?是你拿走了?”

“不是。”青苗下意识的低低道,“不是我。”

程岐抱臂,居高临下自然给人一种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是因为身高的差距,更有那身为警察,骨子里的威严庄肃的氛围。

“不是你是谁,还是你看到是谁拿走了?”程岐指着那妆奁道,“你可别和我撒谎,那纸我叫青黛每日收好,如何会不翼而飞了?”

青苗攥着篦子的手改为攥着衣角,用力的捏着,导致那手指尖都泛红,几秒后咬了咬牙,这才把实话说了出去:“…那纸,就是青黛姐姐拿走的。”

程岐闻言一愣,抱着的双臂也有些愕然的垂了下来:“谁?”

青苗绷着脸,眉头微皱,蚊子声的嘟囔道:“是青黛姐姐,她今早趁着姑娘还在睡着,上楼来拿走的,奴问了,她好像…好像…”

程岐本身是个急脾气,瞧着青苗这样吞吞吐吐,简直快要抓狂:“快说!”

青苗吓得肩膀一缩,下意识的脱口道:“青黛姐姐要把那张纸给陆管家。”抬起头来,看着程岐的眼睛以示诚实,“青苗不敢和姑娘撒谎。”

程岐皱起眉头,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严谨的思忖当中。

实际上,程岐很清楚青苗一家人对自己的忠诚度,这小丫头绝对不敢和自己说谎的,因为她的死契可是在自己手里,另外,她也不相信青苗会平白用那张新配方的事情去诬陷青黛,她更不相信青黛会背叛自己。

但是,写着新配方的纸的确不见了。

青黛这一早上也没有出现。

程岐的脸色一寸寸的沉了下去,总之不管是青黛人心不古想要背叛自己,还是这其中有别的原因,想要得知真相,就要打开薛定谔的盒子,放出那猫来。

“青苗,你在这里等着细辛取饭回来,我出去一趟。”

程岐说完,脚步利落的下了楼,留在原地的青苗握着那个带着体温的篦子,跑到窗口处看了看,那人健步如飞,很快就出了汀兰水榭的院门。

“青黛姐姐…”

青苗小手扒着那窗框,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后花园里,园湖的水都结了冰,上面一层被积雪覆盖,因着入冬后这里鲜有人行,所以洒扫的并不是很及时,走上去的脚印依旧十分明显。

青黛捧着怀里的东西,拘谨的在小路上走着,虽然此刻初冬风冷,但那东西似乎带着火一样的温度,这更让她浑身发着虚汗,生怕出什么意外。

青黛的小脸被吹的惨白,亦或许是紧张所致,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她是埋着头走路的,直到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才小心的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是陆二,那人一副‘等你好久了’的不耐烦的样子,伸手把她从小路口拽出来,青黛哪里抗得过她的力气,脚下一滑便摔倒在了地上。

陆二此刻才不会怜香惜玉,虽然他是和喜欢青黛这张脸皮儿,但自从得知了这小贱人居然是夷族出身后,便再也没了兴趣。

在这大昌朝,夷人律比畜类,甚至还不如那些猪狗,如果他碰了青黛,和肏了那些牛羊有什么区别,他虽然好色,却也分三六九等。

“老子要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陆二对青黛原来越不客气,当然这种态度,多半也有他不能再垂涎意淫青黛这个小人的原因,便选择由爱生恨。

“快把东西拿来给我,小心老子把这湖凿个洞,淹死你个小贱蹄子。”

听到这话,青黛瞪了瞪眼睛,就知道陆二这个王八蛋是个见利忘义的,从前还肯说些好听的软话哄哄自己,现在倒是一个字都舍不得了。

怎么,中原人就那么高贵,夷人便猪狗不如,可以任人轻贱吗?

看到青黛那愤恨的眼神,陆二更加不快了,他这种主子身边的狗腿子,成日在程云夺的身边摇尾乞怜,出卖自尊过生活,到了比自己低等的人面前,为了发泄,自然会变本加厉,以达到心里平衡。

更何况,在陆二的眼里,夷人还算不得人。

“你个小贱种。”陆二甚至不屑用手去触碰青黛的身子,直接上脚将那柔弱的人给踢得翻个身,“敢这么看老子,小心老子一刀杀了你。”

青黛在程岐面前是个爱抹眼泪的,但在陆二面前,却韧性十足,她忍着肩头上的剧痛,用手捂着缓缓的站起身,顺便扫了扫身上的雪。

只是这样平常的举动,却让陆二更加鄙夷,在他看来,夷人守着体面,这就好像猪羊站起来走路,猫狗学着拿筷子一样。

青黛向往众生平等,自然不会在乎陆二这样的歧视者,她从怀里拿出那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来,举在陆二的面前说道:“东西我带来了。”

陆二眼睛放光,立刻上前两步就要夺在手里,却被青黛先一步拿开了,那小丫头往后退了好几步,将那纸攥得死死的,眼神尽是防御和敌意。

陆二见势,不屑的笑了笑:“怎么?反悔了?你就不怕我揭穿你了?”

“不是反悔了,我做事从不回头看。”

青黛说话利落,态度更利落:“只是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但你可带来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如果没有的话,我便即刻把这张纸吃了。”

陆二继续笑的狰狞:“好你个小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青黛神色坚定:“就算我生为夷人,天生下贱,但我手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便有了价值,有了价值,自然就有资格和你讲条件。”

瞧青黛这样思绪条理清晰,行动敏捷有准备,陆二知道自己想黑吃黑是有些难了,遂十分不情愿的将那张写有‘古图图’,并按有手印儿的卖身契拿了出来。

“个贱人。”

陆二把那张卖身契往前递了递,叫青黛也过来:“快点儿,咱们两个各取所需之后,就再也没有恩怨,你别给我磨蹭,我可没有时间。”

青黛垂眸又抬眼,在原地思忖了几秒后。

陆二看着她,眉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不知不觉声音也加大了:“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把东西给老子!!!”

“给你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黛一骇,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只是没有察觉,被身后的陆二偷袭,手里的那张纸竟然被他抢去了,还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哈哈,东西是我的了!”

陆二立刻将那纸藏在了怀里,瞧着顺着脚印赶过来的程岐,他虽然身为这国公府的奴才,但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比主子还要得意,得到了新配方,连个问好都没有同程岐讲,转身就顺着假山的缝隙里跑了。

青黛的眼底尽是颓废和愧疚,头也不敢抬,她根本无法面对程岐,自家姑娘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背叛了她,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程岐却始终无言。

她盯着面前那局促的少女,这个自己穿越而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程岐在心里是不把青黛当成使唤丫头的,她很疼这个每天要忙上忙下的孩子,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丫头反水了。

“陆二拿走的。”

程岐现在不得不相信青苗所言:“是我写给香坊的新配方是不是?”

青黛的眼眶鲜红一片,却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眼泪,如果这个时候哭了,岂非会脏了程岐的视线,遂咬着唇点了点头,噗通的跪了下来。

虽然地上全都是雪,但听那膝盖碰地的声音,这丫头必定是用了力了。

程岐瞧着青黛那膝盖布料处有更深的颜色渗出来,微微蹙眉,但她知道,面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同情就等于自焚,遂伸手扯下自己冗长的披帛来。





三房的院内上厅,洗漱过后,程云夺正准备用朝食,瞧着季氏从卧房里面走出来,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过多搭话。

季氏也懒得理,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皆是如此,有什么好说的,只怕在来个十年二十年,两人对面走路,都只当谁也看不见谁了吧。

“老爷!”

程云夺刚刚入座,正要被身边的丫头伺候用朝食,忽然听到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未曾通传就闯了进来的陆二。

程云夺瞧着陆二脸上的窃喜,上下打量一眼,有些悬心的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他压抑住心头的情绪,“这般慌里慌张的?”

季氏也十分不快,训斥道:“陆二,你好大的胆子,若是我衣衫不整,你闯进来可是要掉脑袋的,都办事半老了的,还是这样没规矩。”

陆二是欢喜过了头,这会儿反应过来,又听季氏这样说,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给季氏认错,嘴里嘟嘟囔囔的,具体也听不清是说了什么。

程云夺极其厌烦的皱起眉头,这个关键时候,季氏还在乎那些细枝末节,简直要把他活活气死,遂厉扬声:“起身!快说!”

见自家夫君不帮着说话,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季氏翻了个白眼儿。

陆二被这两口子折腾的快要尿血,又是下跪又是起身的,气喘吁吁,连连咽了好几下才说道:“三老爷,新配方弄来了!”

程云夺瞬间由怒转笑,心说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没想到陆二这个平日就会插科打诨谄媚奉承的人,居然也能把事办的靠谱,遂点了点头。

“办得…”

“程云夺!你给我出来!”

没想到,程云夺这个‘好’字还没说完,院里就响起一人的厉斥,听上去可是火冒三丈的不能轻易惹,他怔了怔,和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百合从外面匆忙的小跑进来,一脸难色的看着季氏,小声道:“夫人,是汀兰水榭的那位女霸王来了。”

“程岐?”季氏十分不满程岐方才直呼自己三叔名讳的事情,没规矩不说,岂非当着阖府的面在三房脖颈子上拉屎,“她又来胡闹什么?”

百合为难道:“这…这奴就不知道了。”转头又对程云夺说,“那位女霸王还绑了自己的贴身丫头青黛,在外面跟个活阎王似的,三老爷…要不然还是叫岐姑娘进来吧,她再站下去,阖府就要全知道了。”

“她绑了青黛?”

程云夺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陆二,见那人的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做贼心虚,烦心到极致的闭了下眼睛。

看来他方才想错了,陆二办事果然要出岔子,一辈子和他师父柳华比不了,就算把那新配方弄来了,到头还是蹭了一屁股青屎,要自己给擦。

“罢了。”

程云夺疲惫的揉了揉山根:“去把程岐给我叫进来,这样在外面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都是要进宫的人了。”

百合得令,又匆匆的出去了。

季氏同坐了下来,脸色不是很痛快:“这个活祖宗,不知道又…”

只是这次季氏的话没说完,就又被来去迅速的百合给打断了,她进屋后,不知道怎么张嘴,踌躇两秒,才说道:“三老爷,岐姑娘说…要去蘅芜院和您算账。”

“蘅芜院?”

程云夺瞪眼,十分愤怒的一拍桌子:“反了她了!不去!”





蘅芜院的上厅里,红参从程老夫人的卧房里走出来,瞧着坐在上座,一脸铁青的程云夺,淡淡道:“回三老爷,老夫人说了,她不愿给你们判官司,您和岐姑娘有什么事,就当着周妈妈的面分辨,她自会公道处事。”

周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在这国公府里数十年,资历最老,向来是她说话顶半个老夫人,遂程云夺和程衍都没什么意见。

“既是岐姑娘和三老爷有话讲。”周妈妈道,“二房那边就不必来人了。”

红参点头,出去吩咐了。

“岐姑娘。”

周妈妈对旁边坐着的程岐说道:“按理说,您是晚辈,这样对峙自己叔父实在不妥也不太合规矩。”话锋一转,“但昌朝素来讲理,您也不是娇惯的人,这般如此必有原因,还绑了青黛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程云夺皱眉,周妈妈这话看上去公正,但明心人听着,还是向着长房。

“三叔。”

程岐冰冷的盯着程云夺,又看了一眼被自己用披帛绑着,跪在厅内的青黛,说道:“按照您和程衍的约定,漫云香坊已经是我们长房的了,既如此,如何运作香坊的生意,是我们长房自己事,出什么新方子,也和您无关,作何您要费那九牛二虎之力,要陆二收买我身边的女婢,偷我的新方子?难道三叔是想反悔,再将那香坊收回去吗?”

程云夺早就想好了,一旦事发,所有错处都往陆二的身上推,想必那人做事事前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更何况,他还捏着陆二城外的妻儿一家。

“什么新方子。”果不其然,程云夺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方才口口声声说我指使了陆二,不如,你直接叫陆二问话,这不是更方便吗?”

“擒贼擒王。”程岐冷冰冰道。

程云夺双眸微眯,没有和她计较,转头道:“陆二。”

那人站在程云夺的身后,听着自己主子那语气,就是要拿自己顶罪,心里痛恨的同时又十分无奈,只得过去听话。

“回岐姑娘的话。”

陆二想了想,既然今天都被程岐抓现行了,那么现在反驳也没用了,反倒会因为太苍白而被她耻笑,倒不如认了,有程云夺在,大不了挨些板子,难不成程岐还要把自己扭送官府,把这件事闹大,把人丢到锡平去?

称长房和三房不和?

老夫人可是最讨厌家内不宁,程岐孝顺,必不会如此。

“岐姑娘,是…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以为姑娘和三老爷不睦,听说姑娘在研制新的香料配方,便想着弄到手,去讨好三老爷过活,谁知道,姑娘和三老爷情同父女,哪里不睦,倒是老奴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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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四点到七点写了一万二,感觉肝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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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揭穿、维护、交换、月盈(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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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二说完,倒把程岐活生生的给气乐了,别说是这国公府了,就是阖锡平你随便揪出一个人来,谁不知道自己和程云夺合不来,怎么到了陆二嘴里,他们两人还出了个情同父女。

敢问陆二是那只眼睛看出来的,程岐知道,肯定不是脸上的那两只,或许是屁股里藏着的那只,当真是喷粪了。

但陆二也是个聪明的,他这洋洋洒洒一席话,首先是把程云夺给摘干净了,表明偷配方的事情和那人无关,其次又表了个衷心,而最关键的,他是逼着程岐不能和程云夺翻脸了。

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了没有不睦,情同父女,程岐若是反驳或是说些别的,可就是不敬长辈,故意挑拨家族团结,这样就算不被老夫人责备,也会落人口舌。

这样里里外外把话口堵了个遍,程岐听着,心道这人果然油滑,想必这也是程云夺留着他办事的原因,反应速度和随机应变能力实在太强。

程岐想了想,换了个话茬,毕竟两房还没分家,顾着祖母的心情,她也不能把这事闹出花去,关键是,把那张纸拿回来。

“陆二,你的意思我明白。”程岐瞥了一眼略带得意的程云夺,巧妙道,“但三叔的意思我更明白。”

程云夺脸色落下,隐约知道程岐要说什么了,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程岐淡笑道:“方才三叔说了,他没想要我的新配方,都是你陆二多此一举,既然如此,那就把新方子还给我,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追究了。”

陆二闻言也是一愣,说实话,他还挺盼着程岐胡闹一场,这样一来,事情就会比现在好办的多,谁知这人这般宽容,倒显得棘手了。

他点了火,偏偏程岐不借东风。

“陆二。”

瞧见那人犹豫着,程岐就知道他不想给,遂又道:“我方才可看到了,这配方是你从青黛的手里抢走的,现在就在你身上,你拿出来,我不怪你,衷心为主总没错的,只是你坏了主意罢了。”

程岐拿起旁边的茶呷了一口,气态拿的十分稳妥:“更何况,你是这府里的管家,我就算是主子,也得给你三分薄面,剩下的,就全由三叔做主便是了。”

周妈妈在旁看着,眼睛里面有着些许满意。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早就缕清了,但程岐的处事,倒是十分不错,现在只看着三房那边要不要就坡下驴,把这件事了了。

程云夺当然想把事情了了,但是他不想把方子还回去,让陆二折腾着一溜十三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那张方子吗,如果这个时候还回去,岂非竹篮打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的事肯定会传出去,就算不是沸沸扬扬,也得是小街巷口人尽皆知。

到时候,他的名声又得臭上三分,倒显得程岐顾着家族连面,落了一个不忍责备三叔,懂事顾家委屈隐忍的好人设。

程岐要的就是这个,这也是她今日的筹码。

程云夺想了想,既然闹出去是臭,不闹出去也是臭,那干脆和程岐一较到底算了,季氏说得对,好名声顶个屁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的。

鬼才不会因为你的名声好,而主动帮你推磨。

“陆二。”

想到这里,程云夺言语里暗示陆二道:“那方子不是…不在你手里吗?”

周妈妈眼色一深。

三房这就不懂事了,难不成真的要撕破脸皮吗?

对面坐着的程岐,从脸上的表情看,像是料到又像是意外,总之是勘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陆二见势,忙改了口风,但毕竟被程岐抓现行,便扯谎道:“这…这新方子是被我拿了不错,但…但奴才太慌乱,把那纸给丢了。”

程岐冷哼一声,心说这人还真是没创意。

“丢了?”她道。

陆二忙不迭的点头,一口坚决:“丢了丢了,被奴才弄丢了。”

程岐沉默几秒,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既然如此,周妈妈,麻烦你派几个得力的小厮,陪着陆管家去府里找一下那张方子。”压低声音,加重威严,“势必要把那张方子给我找到。”

周妈妈隐笑,立刻道:“是。”

陆二脸色一白,程岐这是做什么,她应该知道自己说谎了,瞧着周妈妈招手唤来的几个健硕小厮,他不安的往后仰了仰:“你…你们要做什么?”

“陆管家。”

程岐盯着他:“麻烦你,给我好好的找,必须给我找出来。”回头看脸色有些不好的程云夺,“三叔还没用朝食吧,不如现在让后厨备一下,侄女我陪您吃,反正…陆管家可得找好一会儿呢,您说不是吗?”

程云夺见程岐这是采取干耗的战术,绷了绷脸,转头瞧着被架起来,正准备被带出蘅芜院的陆管家,又瞥眼地上跪着的青黛…

等一下。

程云夺端详着青黛掩在凌乱发丝下的眼神,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道:“慢着。”

程岐抬头,那押着陆管家的几个小厮也依言停下了脚步。

陆二还以为程云夺是要帮自己说话,谁知那人看着自己,出乎意料道:“陆二,把那张新方子拿出来。”

程岐眼神泠然,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着的青黛。

怎么了?

难不成有什么猫腻吗?

陆二不知道程云夺为何如此,但当着这些人又不能问,便挣脱开那些小厮,走过去,将怀里那张所谓的丢了的方子拿出来,交给了程云夺。

那人接过,打开来一看,手背上的青筋登时鼓的像是盘桓的蛇。

“这…”

程云夺抬着充着血丝的眼睛,恨不得将视线化成箭矢,刺穿陆二的身子。

这位管家被看的发毛,瞥了一眼青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顾规矩的将那张方子抢到手里,上眼一瞧,那竟是…一张白纸。

什么新方子,是青黛骗了自己。

陆二直接炸了毛,所有的愤怒汇聚成火山一瞬间喷发,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他竟然被一个夷人给骗了!

陆二被自己生平最瞧不起的人羞辱,极端的气怒驱使下,猛地扑过去死死的掐住青黛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生吞活剥了她。

“你!你个小贱人!你敢骗我!”

陆二发了狠,加之青黛被绑着没法反抗,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周妈妈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去拉开陆二,谁知没等那几个小厮动手,程岐倒是一脚将陆二踹的老远,顺势将青黛搂在自己的怀里,解开了披帛。

先前的青黛嘴里是被塞着东西的,这会儿抽出去能说话了,这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拾起那张白纸,哆哆嗦嗦的递给程岐看,脸上尽是衷心的期盼。

“姑…姑娘。”

青黛眼神坚韧:“奴…奴没有背叛您,那张方子是你日夜颜值出的心血,奴才不会交出去,才不会…才不会交给陆二的!奴没有背叛您!”

程岐心里一瞬五味杂陈。

“你…”她心疼又费解的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二蓦地转头,咬碎牙齿道:“这小贱蹄子是…”

“因为奴是夷族人!”

青黛把这个秘密,抢先在陆二的前头喊了出来,而她这样一喊,别说是陆二那个被抢了白的,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青黛。

这个在程岐身边,在阖府最尊贵的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女婢,居然是昌律上较畜生还有些许不如的,夷族人出身。

而唯有程岐搂着青黛的胳膊,并没有松开,反倒一下子搂的更紧了些。

怀里的小丫头察觉到,眼泪一瞬间如泉涌,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她其实是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只是她没有料到,姑娘在第一瞬间,并没有放开自己。

当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

而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程岐是现代人的思维,在她的世界观里,所有人都平等而自由的,不存在谁比谁高贵,也不存在谁天生为奴,所以她从来不去说一些会伤害到青黛自尊的话,也不会故意去指使她。

但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活了快一年了,关于异族出身和中原出身的巨大差距,和夷人私改户籍的严重程度,程岐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在场众人的反应,她也是清楚而无奈的。

“姑娘…”

青黛死死的攥着程岐的衣袖,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是…是奴…是奴胆大包天…骗了姑娘…枉姑娘对奴这么好…奴…奴…”

程岐见她哭的快要晕厥过去,赶紧伸手帮她捋着后背,而她这样的身份,竟然照顾一个夷人贱种,连周妈妈这样的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见夷人地位。

程岐是打心眼儿里心疼青黛的,而茫然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也仿佛明白了什么,遂低低道:“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青黛听到这话,深褐色的瞳孔狠狠的颤了颤,喊了一声姑娘,然后死死的抱着面前的程岐,失声恸哭,那声音似乎实在宣泄委屈,痛呼不甘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个哭声给震慑到了,那般伤心,那般绝望,但夷族出身到底是中原最看不上的罪恶烙印,青黛仍是罪无可恕的。

陆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而这抹笑,让程岐很不舒服。

她扶起怀中的女孩儿,用右手轻易的搂着她,不叫青黛哭昏过去,然后看了一眼周妈妈,说道:“劳烦您,这件事我自有主意。”

周妈妈似乎预料到了,但又没办法阻止,还是劝阻道:“姑娘,您和老夫人一样都是菩萨心肠,但夷族人…”

“我说我自有决断。”程岐又道。

周妈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去卧房去,不再干涉剩下的事情了。

而程云夺见势,不知道程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死丫头行事,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青黛。”

程岐对怀里的人说道:“既然给陆二的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在这儿。”

不远处的厅外响起细辛的声音,程岐回头,那人举着那张纸,道:“是青苗交给奴的,她说是青黛让她收起来的。”

程岐见势,大抵知道怀里的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了,拍了拍她的背作为安慰,然后叫细辛过来带她回去,将那个真的配方拿在手里。

此刻上厅的闲杂人等已经都屏退的差不多了,程岐索性开门见山:“三叔,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和你做个交易。”

程云夺严慎道:“什么交易?”

程岐举着那个新配方:“我把这个新配方给你,叫陆二。”瞥眼那人,“把青黛原来的卖身契给我,这件事,我就此作罢。”

程云夺冷笑,这其实是个划算的,但架不住他有些贪心:“为何不是把香坊或者缎庄还给我?”

程岐冷冽道:“第一,那本来就是我们长房的,不存在还给你一说,第二,为了青黛不值得,第三,得寸进尺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

程云夺脸上的笑一僵,也似是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便道:“好。”吩咐陆二将青黛的卖身契交给程岐。

那人被骗了一次,学乖了,说道:“若再是假的怎么办?”

程岐神色冷傲:“我程岐从来不做那种事。”

陆二闻言,又瞧了一眼程云夺,见那人点头,这才和程岐交换了那两张纸。

“多谢三叔成全。”

程岐说罢,转身离开。

程云夺目送其身影,缓缓起身,接过那张配方攥的用力。

“这丫头。”

他沉下眼色:“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这次好险。”

陆二知错的低下头去。





离开蘅芜院之后,程岐并没有回去汀兰水榭,而是去了一趟庄上,等回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上了二楼,瞧见细辛正在给青黛擦药。

她白日里绑那人的时候太过用力,导致青黛的手腕上满是青紫。

“姑娘。”

瞧见程岐,细辛先开了口,青黛则满脸愧疚的站了起来,她得知了今日程岐用新配方换自己卖身契的事情,强忍住泪水,低低道:“…姑娘。”

程岐打量她一眼,随即先行上了三楼。

“跟我上来。”她道。

青黛闻言,回头不安的看了一眼细辛,那人和青苗倒是不嫌弃她的出身,按照细辛的原话,这叫‘都是下九流,谁瞧不起谁啊’。

“去吧,姑娘是个好人,不会怪罪你的。”细辛道,“不过姑娘的脾气…骂你几句你便忍着吧,她把你们卖身契都换回来了,想必不会赶你走的。”

青黛点头,这才上楼去。

程岐正在摘自己头上的发饰,青黛忙上去伺候,那人没阻拦也没说话,直到那高竖起来的发髻全都披散了,轻松了头顶,她才起身坐去花桌前。

因着木楼没有地龙,所以炭盆烧的旺盛。

程岐坐在旁边,叫青黛过去一起坐下,沉着片刻才道:“我知道,你今天犯这个险,就是想把你是夷人的事情告诉我,是不是?”

青黛被戳穿了心思,更加左立难安。

“你别怕。”

程岐道:“陆二威胁你,你自有你的难处,不过你宁可官府受罪,也不肯背叛我一分一毫,这让我很感动,我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

青黛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竟然真的不怪自己?

程岐终于露出一抹能让青黛安心的笑,说道:“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会继续把你留在身边伺候,以后不管旁人怎么说你,你都不必放在心上,你要记住,你是伺候我的,只要我不介意你的出身,别人就都没有资格。”

青黛抿唇点头,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姑…姑娘。”抹了抹泪,“奴真是上辈子攒了洪福,这辈子才能碰到姑娘,伺候姑娘啊。”

“好了。”

程岐摸了摸她的头发,从怀里取出那张卖身契,打开来看了看:“古图图?”抬头问青黛,“这是你做夷人时候的名字?”

青黛听到古图图三个字,浑身窜了个激灵,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程岐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有些诧异,看来青黛的童年生活很残酷,否则也不会给她留下这般阴影伤痕,唏嘘的同时,又不免无奈起来。

在这种制度下,出身真的是决定了一切,还不如现代,这里的人,像青黛这样的最底层出身,竟然连咸鱼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姑娘。”

青黛低着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说道:“小的时候…奴有个弟弟,我们两个被贩到中原…做…做游妓。”

程岐皱眉。

游妓…便是那些外商在他们的脖子上牵着狗绳,挨个小巷子走,三枚铜钱儿便能玩弄一回…比冠玉楼里的那些女妓还要不如的玩物。

“后来还没等到恩客,奴就病了,那外商就把奴给扔了。”青黛道,“是奴隶所的宋九把奴捡了回去,奴不想再…再过从前那样的生活,便用从外商那里偷来的几两银子,让宋九改了户籍,才…才卖到这国公府来的。”

程岐听得心疼:“那你弟弟呢?”

青黛忽的更加痛苦起来,双肩颤栗的可怕:“弟弟…被外商倒卖的时候…因着不实中原路…在关口迷了方向…一帮人饥极了…为了不饿死…那个外商…外商头子就把弟弟…把弟弟…”

‘刺啦——’

青黛话没说完,听到一道清晰的纸张撕裂的声音,她浑噩的抬头,却是一惊,没想到程岐竟然把那张写着古图图的卖身契给撕了。

“姑娘?”她悬着泪珠问道。

程岐将那些碎片扔进炭盆里烧了,回头冷静道:“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了。”

青黛羽睫轻颤,泪意崩溃的点了下头。

程岐淡淡道:“古图图在你们夷族语里,是什么意思?”

青黛低低道:“…小狗。”

“还真是难听,那青黛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上个管家柳华。”

“青黛是味中草药,虽然清热,但性味咸寒,不好。”程岐看着轩窗外,那一轮明亮的弯月挂着,漂亮得很,“以后你就叫月盈吧,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亏损一分一毫。”

青黛听话,用力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人生来平等,何分三六九等。

姑娘,有您这句话,青黛必定衷心伺候您一辈子。





三房的院中上厅里,程云夺和谭丕对坐着,陆二站在旁边,往后是看热闹的季氏,那人瞥眼程云夺手里的那张纸,冷淡道:“这真是新配方?”

程云夺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了。”

谭丕道:“三老爷还是打开吧,也不知道岐姑娘到底研制了什么新的方子。”

程云夺闻言,缓缓的将那四方的叠起来的纸打开,动作轻柔,生怕损毁,随即展平给众人看,但四人上眼,都是一头的雾水。

这上面的确写了一个方子,旁边还有些他们看不到的鬼画符,谭丕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有些迷茫的说道:“三老爷…这…这不就是那香坊里的招牌,九华香吗,这…这也不是新方子啊。”

程云夺一把将那纸抢回来,前后看了一遍,登时要气的爆炸。

陆二也慌了,不安的退后两步,生怕那人一个雷霆之怒落在自己头上。

“那…旁边的那些圈圈叉叉又是什么啊?”

季氏探着脖子问道。

程云夺死攥着,咬牙切齿道:“…谁知道。”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程岐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新型香料,她只是要把那香料化成水,焚烧为蒸发而已,所以那配料并未改动。

其次,季氏口中那些所谓的圈圈叉叉,其实是一些化学公式而已,他们这些没接触过现代科学的古代人,自然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也就是说,他们用那张卖身契换回来的,依旧是张没有用的白纸。

“程岐…”

程云夺被怒火焚烧,头发丝都冒着白烟,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陆二,恨不得把那人看化了,低低道:“…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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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审问、面圣、减重(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8章审问、面圣、减重因为那新配方根本看不懂的事情,三房那边虽然吃了个大亏,但到底没有深追究青黛是夷族出身的事实,程岐想着,这多半也有程老夫人的缘故。

因为青黛是程老夫人亲自挑选了送给程岐的,若论处置,自然是她这个大家长最后话语权,程云夺就算满肚子火,也得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而对于程老夫人的态度,程岐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夷族出身太过卑贱,许多大户人家甚至都不屑于买回来当奴隶,按他们的话说,有染自己门楣,但程老夫人却没有,夷族奴隶照样买,也照样用。

连往来接送程岐去朱雀楼,这般体面的活,都能交给车夫阿桥,这恰恰说明程老夫人心里还是人类平权的,加之青黛衷心,便也没有追究。

平平静静的过到了下月初四,到了将冬青‘送走’的日子,那人在潇湘院的耳房里苦熬了许多时日,似乎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败局,所以在顾氏去看她的时候,冬青也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只是顺着程岐等人安排的话茬,称自己的确想家了。

顾氏可怜她,许了她很多盘缠,不仅亲自安排了嫁妆单子,还把自己贴身的手帕送给了她。

其实老姑娘在大昌朝是不太好嫁人的,但冬青在国公府伺候过,还是大夫人的贴身女婢,这样体面的差事相当于远扬贴金,这可不是光说出去好听。

顾氏将自己的贴身手帕相赠,就是这样的道理,到时候冬青在婆家也能少受些委屈,或许还能因为顾氏给的嫁妆,更加高人一等也说不定。

当天在潇湘院的卧房里,顾氏听从了程岐的话,并没有去主仆相看泪看,后者称哭天抹泪不利于冬青的病情,但实际上,也是怕冬青事到临头反悔,说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叫顾氏可怜她,就不叫她走了。

说实话,主仆情分这么多年,顾氏是一定要送送她的,程岐这么做,多少会让这两人都感到怀疑,冬青不必说,就算她得知了程岐的所有计划也没有,到底是顾氏那头,被程岐随意搪塞几句便说过了…不知是不是心照不宣。

“锡平到昆州的路可是不远。”

最贴身的女婢要走了,顾氏自然一脸愁容,听张嫂子说,近来冬青病着,顾氏也是睡不好吃不香的,成日惦记着,情分可见一斑。

就连临走,她还在想着如何如何许给那人好处:“她虽然是个婢子,但这么多年,同我已与姐妹无异,你一定派人好生送她走。”

程岐表面上还是答应了,且怎么好听怎么说,目的是绝对不会亏待了功臣。

顾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放心没放,只是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物来,程岐以为是冬青的卖身契,心说那东西不是已经还给冬青了吗?

果不其然,顾氏手里的并不是卖身契,而是另一样关键性物品,她小心翼翼的展开交给程岐,低低道:“这是冬青的户籍。”

程岐接过,上眼一看,不由得有些唏嘘。

母亲对冬青是真好啊,不但给了盘缠和嫁妆,还以贴身信物相赠,而做了这些还不够,竟然还花钱,去官府给冬青改了户籍。

从奴隶出身的贱籍,改为了普通百姓所持的良籍。

这两者虽然只相差了一个字,但从本质上,却是天壤之别,从此以后,冬青就不再低人一等了,而有了顾氏做靠山,她嫁人后定能风生水起。

程岐拿着那户籍,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亏得母亲对她这么好,要是顾氏知道自己熬病这么多年,就是拜冬青那一杯一杯的洋金花水所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隐瞒下真相是正确的。

程岐又嘱咐了两句,主要是让张嫂子看顾好,别半路走漏出什么风声,叫顾氏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那人机敏,立刻也理解了程岐的话中深意。

“姑娘放心吧,我会伺候好大夫人的。”张嫂子道。

其实不必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单单从青苗身上,就能看出张嫂子的影子,办事稳妥老道,护住忠心耿耿,这些都是难得一遇的好品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程岐说罢,转身出去蘅芜院,刚出了院门,就瞧见了来找自己的程岱,那人见她出来,就站在原地等,直到自家姐姐和自己并肩。

“冬青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程岐问。

程岱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安排好了,马车已经离府了,宗玉哥已经安排了香坊的伙计在半路拦她,想必晌午的时候,就能关押在绿茵阁了。”

“很好。”

程岐还是很放心程衍的办事效率的,抬头瞧了瞧还算早的天,说道:“正好,那我就过去守株待兔,帮我备车吧。”

谁知程岱丝毫不给自家老姐的面子,负手就往别处走去:“自己吩咐,我还要赶去学府上学呢,不要这么依赖别人好不好。”

“哎?”

程岐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心道这人还真是奇怪,一会儿给自己饭桌夹菜,一会儿给自己一盆冷水,维护自己的时候,舍得下命劫法场,嫌弃自己的时候,连个出城的马车都不给自己准备。

罢了罢了,求人不如求己,程岐只得自己吩咐。

她的出行都是阿桥负责的,程岐前些日子保护青黛的时候,说传不传,阖府里的人也几乎都知道了,阿桥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备受感动,也更加衷心了。

所以在程岐半路受宠姐邀约,准备去冠玉楼坐坐的时候,他极力劝阻,甚至犯上不让程岐下马车,但说出来的话依旧苦口婆心。

“姑娘…您不能去那种风月场所。”阿桥皱眉道。

程岐耸了耸肩膀,这在阿桥的眼里,仍是不合规矩的举动:“这有什么,我从前也来过这里啊,还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

阿桥道:“那是姑娘扮了男装,您这会儿可不是什么程家哥儿,您是咱们国公府的长房大小姐,要是让人知道您去了冠玉楼,可是要掉名声的啊。”

程岐好笑道:“我的名声难道还不够烂吗?”

“姑娘好容易作了几首好词,叫全天下的百姓高看了一眼。”阿桥说来说去还真的说到了重点,“姑娘可别忘了,上京的黄金窝子里,可还有一位霸王主在牢牢的看着您呢,上次的事情没弄成,这会儿肯定等着姑娘的错呢。”

程岐听说来了,阿桥在这里含沙射影,说的就是段亭段贵妃,不过这人说的很对,段贵妃找茬都这么厉害,若是真捏着自己的短,还不得被生剥皮。

罢了罢了,程岐只得道:“那我就不去了。”想了想又道,“你去招呼一声门口的龟奴阿辽,就是我今天不去看她家姐姐了,等有空再来。”

阿桥登时松了口气,依言照办,等回来之后,火速敢在冬青的马车前,将程岐送去了绿茵阁,程衍正在那里等着她。

因着上次的事情,程衍索性也没收拾什么,那个简易望远镜就大大方方的摆在了窗台上,程岐看过了,也没什么兴趣。

“对了。”

冬青还没有被押过来,两人在这屋里等的无聊,程岐拄着花桌,瞧着对面等着茶凉到八分再喝的程衍,说道:“你上次说…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啊?”

程衍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程岐放下手臂,往前探了探身子:“今天能算合适的时机迈?”

“不能。”

那人丝毫不给面子。

程岐一囧,深度怀疑程岱的脾性,就是和面前的人耳濡目染来的,赌气的撇了撇嘴,说道:“不能就不能,我可告诉你,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下次逮到什么所谓的合适的机会,你要说,我可还不听了呢。”

“不听拉倒。”

那人也丝毫不受威胁。

程岐更囧了,这要是放在现代,早就打的程衍脑袋屁股两开花了。

“你别急。”

好在程衍看出她的求问心切,好心的安抚了一句:“我说了会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机很快就会来的。”

程岐哦了一声,又懒散的趴在桌子上,冬日的太阳很亮很刺眼,她索性把脸颊埋在臂弯里面,绿茵阁的地龙烧得很旺,暖呼呼的,困意也很快袭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程岐和周公k完了一取死了都要爱之后,她忽然被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吵醒,身为警察的天性和习惯,程岐几乎是一瞬清醒,猛地起身看向门口的位置,然后神色垂冷下来,心也放了下来。

是香坊的几个信得过的伙计,他们按照吩咐,把冬青给劫回来了。

那人果然早有预料,就知道好端端的,程岐要把自己送回什么昆州老家,还不让顾氏送别,这其中肯定有旋即,实是证明,正是如此。

马车刚出了梁城上了官道,她就被劫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山匪悍贼才没有这个胆子,必定是程岐的人。

程岐瞧着地上侧躺着的冬青,被五花大绑的像是一只螃蟹,嘴上也塞得满满登登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物似乎有打斗的痕迹。

程岐觉得不对劲儿,看着送她来的几位伙计,也是一脸的疲惫和后怕,甚至有两人脸上还挂了彩,眼角的淤青很是明显。

“怎么回事?”她问道,“出了什么乱子吗?”

为首的伙计和身后的同伴对视一眼,这才说道:“姑娘不知道,这位姐姐可不是普通人,多少有点儿本事在身上,要不是奴才几个也学过些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差点儿让她给跑了。”抱拳拱手,“来晚了,还请姑娘见谅。”

程岐自然不会怪罪,只是没想到冬青有些小功夫在身上,遂道:“无妨,你们的伤势没问题吧?”

“姑娘放心,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那几个伙计道。

程岐点了点头,嘱咐道:“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们自己养养,别去咱家的济心药坊领药了,免得惹人怀疑。”

“是。”

几个伙计利落的应了。

程岐又道:“把她给我解开。”

为首的伙计闻言一愣,瞧着地上的冬青,方才劫她时候,那险些脱手没法回来复命的后怕还在,遂瞪眼道:“可不敢啊姑娘,要是伤了您怎么办?”

程岐自然是不怕的,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程衍:“有他在,伤不了我的。”

那伙计看了一眼程衍,见那人点头,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冬青松绑,又识时务的招呼其余的同伴离开,合上屋门,在外面听吩咐。

冬青被松绑后,在地上又趴了几秒钟,随即才撑身坐起来,平静道:“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只要我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承…”

‘啪——’

谁知冬青话还没说完,就见程岐眼角凛过一道银光,如闪电般,随即抡圆了手臂抬起来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掴了过去,那声音就像迟到的雷鸣。

程衍在后面也是暗暗一惊,摸着桌边坐下,微咽了口水。

程岐这一巴掌可是不轻,冬青直接被打倒在地,好半天没起来,那左脸高鼓火辣红肿,像是被黑炭烧过一般,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冬青掩在发丝下的神色也多了些慌乱,经过青黛的事情,她本以为程岐是个知道自身苦楚,就是能体谅好说话的,没想到今日竟然脸色突变。

别说诉苦了,就是话,都没让自己说完啊,难道是不打算听了吗?

“是谁指使你的?”

程岐坐下来,态度十分果断的说道。

冬青瞳孔微颤,重新费力坐起来,摇了摇头道:“没人指使,都是我…”

“你昆州老家的妹妹。”

程岐再次堵住她的话,也是堵住了她最后的侥幸:“我前些日子以你的名义写了信过去,她已经再往新远这边赶了,估计今天傍晚就能到。”

冬青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程岐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果决和机警,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从前的软弱无能和避世颓废。

冬青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一切都天翻地覆了,连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在时光的刀刃中,雕刻出了另一副模样。

原来一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今日这般不是审问,而是质问。

已经由不得自己不说了。

“是三房老爷…”

冬青低头沉默了许久,最后选择妥协。

程岐并没有太多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幕后黑手的人选,像冬青一样沉默片刻,她才说道:“母亲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背叛她?”

冬青抬起头来,苦笑两声说道:“我本意是不想的,但三老爷以我妹妹做威胁来要求我害大夫人,我那时也才跟大夫人没多久,那种缺德的事情,做了一次两次就没办法收手了,我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做到减量而已。”

“更何况…”冬青羽睫轻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到底说出心中酸楚,“大夫人这么多年不放我走,也不帮我找下家,就让我在国公府这里苦熬着,我从二八的好年华,到如今的半老徐娘。”抬头反问,“谁来赔我?”

程岐缓缓坐直身子,拿出那张更改过的户籍来:“这是母亲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的。”打开来给冬青看,“母亲派人去官府,把你从贱籍改做良籍了。”

看清那张纸上所写的字后,冬青整个人如遭雷劈,狠狠的愣了一愣,旋即整个人侧跌在了地上,失声恸哭,泪如雨下。

程岐冰冷道:“母亲知道这些年来耽误了你,也对不起你,所以得知你要回昆州老家嫁人,给你置办了无数的盘缠和嫁妆,就是想要弥补你,还拉下脸面亲自派人去给你改户籍,有几个大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改回这种事情,连陆二这种管家都不会去自跌颜面,她一个当家宗妇却做了,你对得起她吗?”

冬青听完这些,哽咽无言,眼底满是愧疚。

“你说你青春空耗。”程岐继续打击着她,“可你扪心自问,你当初二八年岁要不和母亲嫁到这锡平来,身为一个贱籍婢子,如今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又从哪里换来你妹妹十数年的安稳度日,冬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岐说完,当着冬青的面将那张花了许多时日银钱换回来的户籍撕得粉碎,然后毅然决然的向屋门口走去,另外道:“程衍,等冬青的妹妹到了,把她们两个好好的安排一下,昆州老家是回不去了,关在庄子里面做苦工去吧。”

程衍神色平静,点了下头。

地上的冬青被击碎了精神,整个人浑噩的躺在地上,流出来的眼泪极其苦涩,呼出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无声的诉说着愧疚和后悔。





青黛和冬青的事情解决了之后,程岐也不必冒雪去朱雀楼,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好好整理一下香料化水的办法,能平静的度过这个冬日的时候,初九那天,宫里来人下了道旨意,要程岐进宫面圣。

不但如此,此次前来下旨的公公还带了好多皇帝的重赏,称这些都是皇帝嘉奖给她的,但话里多了些安慰的意思,这便叫程岐不安起来。

如果这些赏赐是用于安慰自己的,那就说明皇帝也许是知道了夜明珠的事情,知道了段贵妃当初的所作所为,毕竟若是嘉奖作词天赋,已经有了那条宫绦了。

只是以段贵妃的手段,她若是不想让皇帝知道夜明珠的事情,那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可现在…程岐有点儿拿不住了。

这次入宫,到底是皇帝真的想要安慰自己以告诫贵妃,还是段贵妃又一计对付自己的阴损招数,程岐心累,在古代活着真尼玛好难啊。

但不管怎么说,入宫面圣都是大喜事,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更是值得阖府忙上忙下许多天都没有怨言的大事,去还是一定得去的。

只是入宫面圣之前,程岐还要做一项准备,因为面圣的日子是下月,也就是赶日子在除夕的当天,所以还有一月的时间,程老夫人和孟姨娘觉得,程岐这几个月吃的好像圆润了些,面圣不好看,便决定让她抓紧减重。

当然,循序渐进是来不及了,所以直接上猛药,绝食。

当然不是整整一月水米不进,那可就直接把人给活活饿死了,主要是减少程岐每日的供饭,多喝水,连参汤都不给。

才短短十天,就把程岐饿的脱了相,白日在三楼的花桌前趴着,程岐整个人都没精神,连水也不想喝,只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砸着嘴。

现在别说是肘子猪蹄,就是来两个满头,她都是吃出烧鸡的味道来。

青黛在旁边看着,心疼自家姑娘,说道:“姑娘,再喝口水吧。”

程岐听的快要翻白眼儿。

“再喝水。”她饿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我的肚子里面就快能游鱼了。”

这本是严肃而悲伤的事情,结果青黛一不小心笑了出来,程岐瞥她一眼,那人这才捂着嘴跑到轩窗那边了,结果往下看的时候,瞪了瞪眼,无奈笑道:“到底还是被抓住了啊。”

程岐疑惑的抬头,不等问青黛发生了什么,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穿了上来,像是地震一般,想来是火急火燎的孟姨娘没错了。

那人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程岚和程衍,手里…提溜了怯生生的青苗,那小孩儿的怀里藏着包点心,根据推理,应该是偷吃的给程岐被发现了。

因着阖府都在监督程岐减重,所以厨房里出现汀兰水榭的丫头,就十分的引人注目,青黛和细辛目标太大,但没想到青苗这个小小的,也没能成功。

孟姨娘上来,二话不说就狠狠的拧了一下程岐,那人哀嚎着起身,瞧着这人带着小茴和张嫂子,来势汹汹的说道:“就说饿了这些天你还圆滚滚的,合着是叫青苗那小丫头偷东西吃。”

这本是青黛和细辛的主意,程岐哪里知道,遂无辜的很。

孟姨娘才不管,大手一挥:“给老娘搜,把整个三楼都给我搜个遍,不允许这丫头藏一粒米吃。”

小茴和张嫂子异口同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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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藏点心、发烧、丧命(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69章藏点心、发烧、丧命小茴和张嫂子听完吩咐后,立刻在整个汀兰水榭里大肆搜查起来,程岐瞧着这两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忙活,饿的眼花缭乱,连看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走去帐床边,仰躺在身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孟姨娘见势,坐过去和她讲人生哲学诗词歌赋,想要提高一下她的文化素养,这样到了皇帝面前,那读书人大家闺秀的气质也能浓些。

但孟姨娘哪里懂那些,好容易念一句李白的诗,还给安杜甫的脑袋上了。

程岱是被孟姨娘揪上来的,方才上来一看,程岐饿的气虚乏力,还想帮着说几句公道话,但程衍没开口,他也觉得这是为程岐好,索性坐了下来。

程衍坐在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橘子,一边看着程岐的方向。

那人现在是饿成了狗,自然也有了狗的嗅觉,闻到那橘子的清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险些吓到了旁边的孟姨娘。

那人回头,发现是程衍的橘子惹程岐上钩,便催促程衍快吃掉,挥手一个横扫又将程岐打倒,下了死命令道:“不行,你休想。”

程岐欲哭无泪。

不知小茴和张嫂子翻箱倒柜了多久,总之这两人是恨不得把汀兰水榭的灰尘和空气都带走,然后拍了拍身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称没有吃食了。

孟姨娘的火气这才消了下去,把青苗叫到身边,也没骂也没打,只说:“以后不许再给你家姑娘偷东西吃了,听到没有,她若是吃胖了,圣上就不喜欢了,到时候你家姑娘就不能进宫当娘娘了,你记住没有?”

青苗懂事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已经被‘进宫当娘娘’的传销大师洗脑了。

程岐坐起来,瞧着自己但凡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扫空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送客的时候,听到孟姨娘说道:“宗玉,你还在看什么呢?”

程岐抬头,瞧着程衍走过来,嘟囔道:“笑话还没看完吗?”

谁知程衍只是绕过她,再去看那些被掏空的地方,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怕漏下什么,你最狡猾了,我再检查一遍才放心。”

程岐恨不得气死过去,怎奈现在连抬腿替那人屁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认命的看着他摸索,切齿道:“…你个该死的。”

孟姨娘确很满意,回头对程岱道:“你看看你二哥,这才对嘛。”

程岱也认真的点了下头,自己这个姐心眼儿太多,保不齐房顶都能藏两挂腊肉啥的,遂往前走了几步:“宗玉哥,我帮你。”

“不用。”

程衍看完最后的妆奁盒子,拦着他往回走道:“没了,咱们走吧。”

程岱愣了愣,应了一声。

孟姨娘又嘱咐威胁了程岐几句后,一行人这才风风火火的离开,他们才真的算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不放过任何一片云彩。

程岐生无可恋的躺在帐床上,双手叠着放在心口。

神啊,快把我带走吧。

青苗走过来,有些愧疚道:“姑娘,奴没用,没能把吃食拿过来。”

这孩子为了自己都做了贼了,程岐哪里忍心怪她,坐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只是这安慰的话没说出口,她突然神色一变,然后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青苗吓了一跳,不安道:“姑娘?”

青黛也莫名其妙的,还以为哪里有什么怪味道,便也跟着闻了闻。

“姑娘?”青苗道,“您在这儿闻什么呢?”

程岐缓缓的起身,一边嗅着鼻子,一边满屋的走,仔细道:“你们两个闻到了没有?”越闻越用力,“你们两个闻没闻到?”

青黛皱眉:“闻到什么啊?”

程岐眼睛直放亮光,一拍巴掌肯定道:“是玉带糕的味道!”

青苗抬头,觉得自家姑娘可能是饿过头,出幻觉了,忙要扶着她躺下。

程岐甩开她的手,也不顾青黛的一脸焦灼,顺着味道径直走向那妆奁盒子,将里面的抽屉拉出来一看,有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真的是玉带糕。

“我就说有点心的味道!”

程岐大喜过望,拿起那还温乎的点心,虽然只有两块,却立刻吞咽起来。

青黛和青苗对视一眼,实在是一头费解。

孟姨娘带着的小茴和张嫂子不是已经把吃的都搜刮走了吗,这突然来的玉带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而坐在妆台前,美滋滋的吃着点心的程岐却反应过来了,她转过身坐着,瞧着屋子里程衍走过的地方,吩咐道:“你们俩,快把程衍翻过的地方再翻一遍。”

再翻一遍?

一个地方翻三遍?

青黛和青苗双双不解,但架不住程岐催促,便依言照做,结果还真有惊喜。

只要是程衍碰过的地方,十个有九个都塞藏了一小包的点心,有的是玉带糕,有的是山楂糕,有的是龙须酥,有的是芙蓉饼,总之都是程岐爱吃的。

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一包里最多藏了三块,最少只有一块,但架不住藏得多,加起来也得有两盘,足够给程岐饱腹的。

瞧着那人吃的十分满足,青黛既无奈又欣慰的笑了笑,她无奈程岐一个国公府的长房嫡女竟然在家给饿肚子,欣慰在于,程衍的良苦用心。

这一个一个的包好点心,又一个一个的藏,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况且要是被那位姓孟的发现了,不知道程衍少爷要被数落成什么样子。

“程衍,好程衍。”

程岐吃着,嘴里面还不住的嘟囔道:“好人啊,真是个好人。”

青黛忍俊不禁:“姑娘,您慢点儿吃。”

青苗见状,也赶紧给倒水:“姑娘,小心噎到,那点心可是干呢。”

“好人好人。”

程岐吃的啥都听不到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下个月,因着锡平这边的船运码头开了,其中负责的就有她舅舅顾杭一个,所以快速安全起见,本来是要走水路的。

但不要偏来,要时偏又不来,那持续了一秋天的诡异雨水最近不下了,连着两场大雪将那绥水冻得结实,程岐又只得走陆路。

程云夺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程岐,还是想要支开程衍,便叫那人带着护卫队亲自护送程岐去上京面圣,那人也没有拒绝,说答应就答应了。

在程岐看来,无非是程云夺不相信那张新的配方,怕程衍留下鼓捣,所以才出此最简单也最有用的中等策略,所谓拖上一天是一天。

程老夫人也同意了,想必她是能看出来程云夺的‘良苦用心’的,但叫程衍去护送有两点不可避免的好处,一是程衍的武功较高,二是给他正一正身份,此一行也给全天下人看看,她的继孙是个什么样子。

面圣很重要,所以程岐很快就启程了,他们只需要出锡平,在武山源城的太平驿馆那里等着,靖州,也就是上京皇帝自会派人来接。

这还是程岐自打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出梁城,从前虽然也出过,但只是去朱雀楼而已,更何况,这次能离开锡平,看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都是同一个昌朝,但一州九城却各有不同,可见这全国十四州,该是有多少令人兴奋的风土人情,要不是面圣不能耽搁,她非要好好的玩一玩。

穿越来的这一年过得,可是惊心动魄呢。

在锡平汾城的驿馆启程后,程岐又马不停蹄的赶去郾城的佳兴驿馆,那郾城是锡平的边城,进了那里再出了关卡之后,就正式离开锡平。

再赶近百里的山路,过了蒙山关口,就进入武山地界,听说那里还立着他祖父弟弟程青,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夫君的碑位。

这人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叔祖父,程岐是要下去见一见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要来不来,不来偏来,眼看着临近傍晚,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就要到郾城的佳兴驿馆了,却凭空一个打雷,下起倾盆大雨来。

那风刮得是从前少有的激烈,使得整个马车都倾泻摇晃恐怖的很,程衍费力的掀开小窗的帘子,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程岐所乘坐的马车。

那人启程前饿的没什么力气,疲惫至极下又在路上折腾了这么多天,这会儿又风水雨淋的,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冒雨下去马车。

阿桥忙给他穿上蓑衣,喊道:“少爷小心!”

程衍瞧着那些随行的护卫,又抬头打量了一下雨势,喊道:“杨大哥!”

先行马上的护手首领立刻道:“少爷!”

程衍喊道:“还有多远到佳兴驿馆!”

“往东十里!”杨大哥回应道。

程衍闻言,跑去程岐的马车前,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人回话,他不安的掀开车帘子一看,程岐整个人窝在里面,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不用上手,这一看就知道是连天折腾,程岐发高烧了啊。

这样大的雨,两边的寒风往里灌,要是慢慢赶路的话,程岐怕是得烧干了,程衍咬了咬牙,也罢,长痛不如短痛。

“杨大哥!”

他回头顶着雨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先去驿馆安排!叫管事的去请附近的郎中过去驿馆候着!再雇几个附近的年轻媳妇儿等着伺候!”

杨大哥皱眉点头,带着几个兄弟快马先行。

程衍则叫程岐的车夫让地方,亲自拿起马缰,一扬一落,叫那马快行。

又奔波了一刻钟多,在程衍的驱使下,马车终于停在了佳兴驿馆前,那管事的早就带着伙计等着了,见势赶紧叫人送伞过去,笑脸相迎。

“宗玉少爷…您是宗玉少爷吧。”管事的亲自打着伞冒雨跑过去。

程衍还哪里顾得上他,喊了一声快过来挡雨,然后撩开车帘子,将里面浑身烧的滚烫的程岐紧紧的抱在怀里,侧着身子免得她被雨淋。

管事的一愣,忙把伞往前递着问道:“岐姑娘这是怎么了?”

“奔波发了高热。”

程衍飞速的抱着那人进去驿馆内:“房间在哪儿?郎中和伺候媳妇儿呢!”

“郎中在房间候着呢。”

管事的忙引着程衍上了二楼,进了那间干净雅致的屋子,远近闻名的乔老郎中正在里面恭敬的站着,见状忙道:“老朽…给宗玉少…”

“伺候的管事媳妇儿呢!”

程衍将程岐放在帐床上,回头焦急的问。

管事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那些酒菜是白准备的,忙道:“这突然下起了大雨,就算要来,也得晚啊。”

“你这馆里没有伺候的女婢吗?”

程衍接着问。

管事的为难的摇了摇头。

程衍气得咬牙,招手让管事的出去,回身对乔老郎中说道:“我小妹高热,还请您老妙手回春,她身子弱着,怕是用不了猛药。”

见程衍这般捉急,乔老郎中安慰道:“宗玉少爷别急,若只是一般的高热,行针就会好的,不必用药。”又咂嘴为难,“只是,这岐姑娘衣服都湿透了,若不赶紧换下来的话,行针也没有用啊。”

这程衍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吩咐雇些丫头婆子来,但眼看着那些人不来,程岐又开始浑身发抖,他简直要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宗玉少爷您给换了吧。”

乔老郎中道:“您与岐姑娘是兄妹,这般情急,无人会说什么的。”

程衍为难。

这实在是不合适啊。

乔老郎中忽然一脸正色的说道:“清者自清,宗玉少爷不必顾忌。”

说罢,避嫌的出去了。

程衍见状,也知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反正大昌国的民风,兄妹姐弟之间也没有多么避讳,成年后一起洗澡睡觉的,也有各别。

他叫人取了包裹里的干衣服来,走去帐床边,深吸一口气,将程岐湿透了的冬袍脱了下来,里面的襦裙也潮乎乎的,但想必最里面的小衣是没问题的。

他坐在床边,将程岐抬起来抱在怀里,单手熟练的解开她的衣扣,在心里面念着以正君子风范的心经,将那潮潮的襦裙脱了下去。

可就算他念着心经,也不免晃了下神,正常的男子,面对这般,想必都会生出些羞赧的念头,更何况是程岐这般,娇嫩欲滴的待采花朵。

程衍盯着程岐那香滑圆润的肩头,和那线条清晰的锁骨,手掌下,是她吹弹可破的后背肌肤,微咽口水,呼吸不由得困难了些。

“妈的,我真是欠你的。”

程衍骂着,伸手捏了一下程岐的肚兜边缘,确定没湿后,手脚飞快的给她换好了新的襦裙,再唤乔老郎中进来。

为了让程岐能更舒服些,程衍叫她枕着自己的腿,一边帮她擦着湿发,一边瞧着乔老郎中给她把脉,穴位行针,施以最周全的医术。

“岐姑娘这脉象虚弱,可不仅仅像是高热的样子啊。”

乔老郎中捻着胡子分析道。

程衍无奈,将她绝食减重的事情说了,惹得那老郎中不快。

“怎能这样胡闹。”

他道:“秀女素来严格控制饮食,本就乏力体虚,竟然还不给吃食,这样连番赶路颠簸,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难熬。”

程衍没说话,眼底却有些心疼。

“也罢。”

乔老郎中道:“老朽会给岐姑娘好好调理的,宗玉少爷大可放心了。”不知不觉又赞不绝口,“只是宗玉少爷这般上心,真是叫老朽刮目相看啊。”

程衍淡然一笑:“这没什么。”

“针行完了。”

乔老郎中缓缓起身,折腾了一晚上,也有些困倦:“再有半个多时辰,岐姑娘的高热便可退去,只是未免出什么意外,还请宗玉少爷费心看顾。”

程衍起身相送:“这是自然,先生慢走。”

乔老郎中拱手离开。

程衍小心翼翼的放下程岐,站在屋子里伸了个拦腰,连夜赶路,他整个人也是疲惫不堪,脱去湿漉漉的外袍,想要换上干净的衣服。

“咳咳…”

就在他刚把外袍脱下,健硕的光滑脊背展漏无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程衍捧着新衣服猛地回头,顺势捂住胸口,一副险些受到侵犯的样子。

好在程岐只是咳嗽了两声而已,仍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状态。

“高热还想占我便宜。”

程衍皱眉换好衣服,又听程岐咳嗽了两声,不放心的过去坐下,那人平躺着似乎很不舒服,他便伸了伸手。

病中的人自然是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程岐抓着程衍的手臂,抬身往他的怀里靠了靠,那人自然的搂着他的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床柱上,一脸生无可恋。

妈的,程岐你不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

只是就算心里抱怨,程衍还是口嫌体正直的,他就这样任劳任怨的抱着程岐略微发抖的身子,给她捂着被子,直到半个时辰后,程岐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

程衍浑身酸疼,却不敢动,伸手摸了摸程岐的额头,感觉冰凉凉的,终于放下心来,便想把程岐放下,去楼下大堂吃口饭。

“哥哥…”

程衍刚一动作,怀里的程岐忽然嘟囔了一句,那人一愣,神色有些古怪,然后低头小声的说道:“你喊我什么?”

“哥哥…”

程岐似是无意识,睫毛不安的抖了抖,又极小声的说了一次。

程衍的瞳孔略显深邃,茫然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平静的轻应了一声。

他应了之后,程岐的睫毛不再颤抖,眉头也松开了。

“哥哥…”

她低低呢喃道:“谢谢你…每天早上…都送东西给我吃。”停了停,“香蕉牛奶很好喝,焦糖面包…也很好吃。”

程衍听着,露出些许笑容来:“不客气。”

然后两人又保持这样的姿势,大抵一刻钟后,程衍实在是饿了,便赶着那些雇来媳妇儿过来,将程岐交给她们,下楼用饭去了。

杨大哥和阿桥他们还在等着他,见到程衍下楼来,后者忙道:“少爷,岐姑娘的高热可退了?”

程衍点头,顺势在桌边坐了下来,馆里的伙计忙给程衍上了碗筷,那人折腾了这许久,饥肠辘辘,立刻风卷残云起来。

“宗玉少爷。”

杨大哥没想到程衍一个斯文人,还有如此吃相,看的讪然。

“这岐姑娘病了,咱们是不是得在这驿馆休息几日再启程啊。”他道。

程衍吃的满嘴鼓着,点了下头。

只是他这嘴里面的东西还没等咽下去呢,袖子里的卷轴再次灼热起来,程衍咀嚼的动作一停,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而杨大哥他们看着程衍袖子发亮,都是一头雾水。

“宗玉少爷,您袖子…”

“我知道。”

程衍将那卷轴拿了出来,左右旁人是看不到上面的字迹的,打开来,果然又出现了一行字,写着:

——天禧十七年冬月二,兵临城下。

又是丧命之险!

程衍下意识的看了眼上面的那句‘他乡遇故知’,微微皱眉,没想到这次的丧命之险竟然还是冲着程岐来的,只是值得松泛的是,比起从前的快速消失,这次的字迹,是很慢很慢的在变浅。

也就是说,距离丧命之险还有些时间,况且还不知道敌人是谁,于是乎…

程衍端起饭碗继续吃。

习惯了。

程岐老遇到丧命之险。

这人就是命里该着,习惯了,都习惯了。

只是杨大哥一行人还莫名其妙的,又不敢问,也都没吱声。





翌日清晨,程岐醒过来,分明昨夜高烧成那样,今天却浑身轻松,丝毫不像是病人的样子,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一旦生病,就会好得很快。

听到敲门声,原是程衍端着饭菜上来了,问及情况,瞧着程岐没事,也稍微放下心来,叫她坐过来吃饭。

一说到吃饭,程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瞧着她吃,程衍放在桌上的手敲了敲,想起卷轴上还没消失的丧命之险,有些犹豫的想要劝说,叫程岐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要入宫。

谁知这话还没说出口,管事的忽然一股风儿似的冲了上来。

“宗玉少爷,岐姑娘!”

管事的气喘吁吁的停在房门口,看的屋内的兄妹二人一头雾水。

“怎么了?”程衍问道。

管事的惊喜道:“是…是平广王殿下来了,他听说姑娘昨夜病了,特地从武山往这边赶了一晚上的路,亲自来接姑娘入宫!”

程岐惊愕,程衍则一脸冷漠。

来的真是时候。

这下子不入宫都不行了。

。顶点

第170章 永远记得、再遇对手(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0章永远记得、再遇对手谢谢黛右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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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爷?”

程岐听到平广王的名号后,也着实愣了一愣,上次自己好悬被季北厚处死在断头台的时候,就是平广王突然出现拨乱反正,而这次只是在驿馆高个热,这人居然又来亲自迎接自己入宫,还是连夜冒雨而来。

她什么时候有如此面子了。

不过程岐素来是个知趣儿的人,想着平广王对程家如此厚待,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程家是开国大族,虽然如今辉煌不在,但昔日的功劳仍不可没,再者,听说这杨璋和自己的曾祖祖父交好。

难得他们老杨家成了帝族之后,还能出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

“快请王爷进来。”

程岐说着便站了起来,顺便拉了旁边面无表情的程衍一把,瞥了瞥他,心说这人是怎么了,听到平广王来,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忘了当初是人家救了自己,话说那还是你亲自去请来的耶。

“王爷,您请。”

管事的点头,忙出去将平广王迎了进来,那人还是印象中的模样,身着一袭玄色冬袍,却不是很厚,脸色坦然而平静,负手在背后,虽然打扮没有皇族那般的奢华繁琐,但骨子里却有着无法被磨灭的贵气。

“给王爷请安。”

程岐乖乖的行了膝礼,旁边的程衍也拱手应了。

“王爷怎么来了。”

程衍的问话听起来有些不礼貌,程岐立刻皱眉给予警告,但那人不但视而不见,还继续不客气的说道:“程岐会入宫的。”

程衍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认为平广王是来强行押解程岐入宫的,而后者听到这没良心的话,恨不得飞起一脚踢得他得痔疮,但平广王在,她只得讪笑两声的解围道:“有劳王爷冒雨赶来,我的身子无碍,即刻就能启程。”

平广王看了一眼面色沉肃的程衍,似乎已经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毕竟当初这人来找自己和蒋小王爷的时候,嘴上明明说着请求的话,但脸上依旧装大爷。

蒋小王爷说这人,是个难搞的。

也不知道这两人私下在一起,都要胡乱搞一些什么。

“宗玉少爷不必紧张。”平广王走过去,叫那两人不必拘礼,齐齐坐下来继续说道,“本王冒雨而来,只是担心岐姑娘的身子而已,没别的意思。”

程岐觉得这话更古怪了,偷偷的瞥了平广王几眼,又看向程衍,那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对平广王有很大的敌意,可面前的是曾经的恩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在法场上,将平广王和蒋小王爷请过来解围之后,程衍向蒋小王爷道了谢,却没和平广王多说几句话。

这人说来奇怪,是只针对平广王,还是不喜帝族杨家?

但不管怎么说,平广王都救过自己一命,程岐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报答,更何况程老夫人看人最准,连她都口口赞誉,想必也只是程衍自己别扭罢了。

“岐姑娘不必勉强。”

平广王淡淡道:“什么都没有姑娘的身子要紧,昨夜一场入冬怪雨,怕是伤了姑娘的精神,你们大可修养今日再走,皇上那边自会理解。”

他说完,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程岐的脸色,奇怪的咦了一声。

来报的人不是说程岐连夜高热,不仅脸色惨白如纸,甚至连身子都因为高热不退而开始发抖,按照这些秀女弱不禁风的体质,程岐今天能醒过来就已经是好不错的了,怎的面前这人,不但精神饱满,还甚是健康的样子。

而程岐瞧出平广王的疑惑,心里微悬了悬,或许因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身上的伤病总是好得很快,便道:“都是程衍和管事的悉心照顾,再者说了,昨晚本就是小热,退了也就好了,不知王爷可用过朝食了,若是用过了,咱们即刻就启程吧,面圣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她说完,也顺理成章的将平广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那人道:“岐姑娘可千万不要勉强,殊不知容颜憔悴的面圣,也是对皇上的不敬呢。”

“皇上会喜欢程岐的红光满面的。”

程衍在旁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出门下楼去了。

程岐一愣,随即心头涌上来一股闷火,责怪这人的莽撞,另一面又十分担心这人会惹恼平广王,但谁知那人并未介意什么。

“这程宗玉的性子还真是孤拐。”

平广王呷了口茶道。

程岐陪笑道:“他就是个洁癖怪人,王爷见谅。”

听她这么调侃,平广王轻笑了笑,然后甚是欣慰的说道:“无妨,那日他一人一马奔袭求援而来,我就知道,云央兄选他为后人,果然没有错。”

程岐抬头,瞳孔内闪出些疑惑来,却没有说话。





一行人启程后,又经过几日的赶路,终于到了靖州,一路过了四城关卡,至第五城便为帝都,也就是让全昌朝人心驰神往的,上京。

程岐是第一次来上京,她从前以为锡平作为商业大州,那阡陌交通,软红香土就够繁华惹眼的了,没想到来了这里,才领略到,什么是真正的昌盛。

长安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

这里虽然没有锡平大,但人群密度却远远超越了锡平,所以这里的人眼烟火气儿十分浓郁,而且,街道上面弥漫着的,是那种上京人民骨子里的奢靡。

放眼望去,临街尽是门庭若市的富裕人家,比肩擦过的公子哥,腰间最次也要挂着翡翠绸子,嘴里说着的,却不是什么之乎者也,而是今天要去那处的勾栏逍遥快活,哪位姑娘身段嘴软,床上的叫声嘴甜一类。

程岐掀开车帘,闻言轻眨了眨眼。

果然,富裕人家多出纨绔膏粱,这些并排走着的,不知是谁家的啃老族。

有闲散着走过去,无意间瞥到程岐的,被她那令人难忘的容貌吸引,在原地站了几秒,那眼中的垂涎几乎要飘到程岐的脸上来。

马车里的那人微微皱眉,却没有放下车帘,这到让那人更感到好奇,并行的同伴不解的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纷纷一愣。

哎哟哟,这是谁家的好姑娘。

京城的姑娘多半富态,这也是因为京城的生活轻松的缘故,但这里是伪唐贴近真的的大唐,所以也有着以丰满为美的说法,像程岐这样娇小清瘦的,还是较为少见,但这般清骨,也算是这丰满的潮流里,不拘一格的别样风姿。

尤其是程岐长得很好,京城的姑娘花样多,涂脂抹粉多半艳俗,锡平却流行天然去雕饰,更何况程岐天生不喜欢那些胭脂水粉,那轻柔干净的面容,很快吸引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注目。

而正当他们蠢蠢欲动的时候,轩窗口的程岐却是被一只手给推了下,随意那里又出现个人脸来,是眉间藏怒,一副阴沉相貌的程衍。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谁动了我的酱牛肉!

他是武人出身,又见过血腥,这样一看过去一发势,哪里是那些人能比得了的,遂纷纷转头回去,讪讪的流着虚汗。

程衍见状,这才作罢,将那轩窗帘子放下,抱臂坐回去。

程岐挑眉耸肩,觉得很无辜。

而街上的那几个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位说道:“哎,那是谁家的姑娘啊,咱们成日这般外游,竟也从来没见过。”

“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靖州人吧。”

“是不是靖州人又能如何,瞧那马车,就知道不是咱们能攀得起的,再者说了,那姑娘应该是名花有主了吧,方才那人可是吓我一跳。”

“说来奇怪,那少年到比那姑娘还要俊俏。”

“哈哈哈——”

“我说,你别是断袖癖又犯了。”

“去你娘的。”

一行人在街上放肆大笑,随即启程开始了一天的无所事事。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了官道来到了皇城下,程岐在城北门下了马车,瞧着面前巍峨高耸的城墙,一望无际,似乎永远都走不到边界一般。

“是岐姑娘吧。”

程岐刚下车,城门下就走过来一位脸熟的老太监,她仔细想了想,这不是上次亲自给自己送皇上赏赐的宫绦的赵总管吗。

“赵总管好。”程岐轻轻颔首。

“姑娘可别。”赵总管的态度要比上次殷勤多了,“老奴可受不起,听说姑娘在锡平发了高热,如今可大好了?这彻夜颠簸,可是苦着呢。”

程岐笑道:“有劳总管挂念,我一切安好。”

赵总管忙点头道:“可是呢,姑娘是个有大福的人,一点儿小病自然是睡一觉都能好了。”微微侧身,“那老奴引姑娘进去。”

抬头,赵总管这才发现随行的平广王,忙行礼问安。

“王爷来了。”他道。

平广王点头,四处随意的看了看说道:“你且引岐姑娘去见皇上吧,本王带着程宗玉四处逛一逛,到时候自会去向太后请安的。”

赵总管应了,探手道:“岐姑娘您请吧。”

程岐本身是第一次来,却必须装出第二次来的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能进内宫的程衍,那人冷淡道:“快去,我等你。”

这五个字说的冷漠,但程岐却听得莫名心安,点了下头,这才踏出脚,随着赵总管进去。

平广王瞧着城门下守着的禁军,并未理睬,带着程衍进了城门后往左走去,他负手在背后,淡淡道:“岐姑娘这一进一出,怕是得耗费上小半天,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九重皇城…”

“这九重皇城。”

程衍无所畏惧的冰冷的打断他的话:“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这辈子或许也只能来这一次吧。”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羡慕和惊喜,“不是或许,是肯定。”

平广王笑了笑,走在他的前面:“正是如此,本王才想带着你好好逛一逛这里的景色。”忽然深邃,“让你看看,其实这黄金房子,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程衍闻言皱眉,抬头看着平广王的背影,没有开口。

因着程衍不能进内宫,平广王便带着他去了御花园的荷花池子边,前几日的一场初冬怪雨融化了不少冰面,遂看起来雪雨交融,诡异的很。

两人站在池上的石桥上,都一言不发。

程衍本身就不爱说话,更何况是面对不太对胃口的平广王,一时使得气氛变得有些难堪起来。

他是背对着平广王的,这样的姿势,幸亏这里焚烧,若是被别人看到,可要算大不敬,怕是连程岐和程岱都要受连累。

“你好像很讨厌本王。”

平广王转头,平静的问道。

程衍一动不动:“不敢。”

“当初你去找蒋小王爷救程岐的时候。”平广王道,“本王说要帮你,你就一副不愿接受施舍的样子,可是本王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

程衍终于转过身来,冷淡道:“只是觉得,王爷不必如此替别人弥补。”

平广王闻言一愣,旋即失笑。

“我怎么替人弥补了?”

他不在自称本王,这倒是无意间拉近了与程衍的距离,那人眺望去,声音里的冰冷总算削减了些:“对不起程家的,并不是王爷您,本身就另有其人,而那人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也不想创造重提旧事的机会,所以王爷这样对程家好,其实是会给双方都带来巨大危险的。”

“你这孩子。”

平广王看着程衍的目光逐渐认真起来,沉默几秒,说道:“看来,云央兄临走之前和你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你可有告诉别人?”

程衍轻摇了摇头。

平广王垂眸:“你做得对。”

程衍斜睨着他。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直到有内监来才打破了这僵局,那小内监说太后娘娘等平广王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那人即刻去。

“本王知道了。”

平广王回头看了一眼程衍,吩咐那内监道:“这位是程家的宗玉少爷,是陪岐姑娘来面生的,你引他去如意馆的偏殿休息吧。”

小内监刚要应,却听程衍道:“不必了,我记得来时的路,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城门里的马车等程岐就好,什么如意馆,我没兴趣。”

小内监浑然一骇。

这人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平广王殿下,竟也敢这样无礼。

“也罢。”

平广王好脾气,说道:“那宗玉少爷就请自便吧。”从怀中拿出自己的腰牌来递给他,“这是本王的,如果有人为难,出示一下亮明身份即可。”

程衍不客气的收了。

“对了。”

平广王想了想,这才平静道:“我知道旧仇难解,但你没有和别人说,想必是知道说了也没用的,但话又说回来,恩字难消,杨家人有的或许忘记了,但也有的人,会永远记着十七年前的事情,永远都放在心上。”

听出他的话中深意,程衍微微眯起眸子。

几秒后,他脸上的寒意消退些许,恭敬的行礼离开。

“多谢王爷。”





程岐随着杨总管进了城门后,却没有去皇帝的御书房或者浴堂殿,而是转去了后宫,去了一处奢华耀眼的宫院。

那宫院的匾额挂的极其的高,加上阳光又太过刺眼,程岐抬着脖子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看清,一时好奇道:“这里是哪里啊?”

前面走着的杨总管闻言,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别说话。

程岐听话的闭嘴。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身份很是不一般,难不成是公主或是皇子,还是皇帝的日常居所之一吗?

到了院门前,杨总管叫里面的宫女去通禀,那女子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称皇帝请岐姑娘进去,程岐在后面听着,心说这还真是皇帝住的地方啊。

电视里的皇帝不都是住在金銮殿里吗,怎么他穿越来的这里,皇帝却像是怀揣着一颗大大的女装大佬的心,这装潢也太不九五之尊了。

好像…皇后所居。

等一下,这不会是先皇后的故居吧。

程岐越想脑洞越大,随即同赵总管进去正殿,往左一拐,那极其金贵厚重的书案前坐着一人,她知道不能私自抬头,便赶紧低下了。

“皇上,岐姑娘来了。”赵总管躬身道。

程岐不知怎么,心猛地漏掉一拍,这书案后面坐着的,还真是皇上啊。

奶奶的。

她一个现代人,如今竟见了真皇帝了。

但就算好奇心驱使,程岐也不敢抬头看,只按规矩跪下行礼,她的脑海里还记着面圣的礼数,但好死不死的就是不记得皇帝的长相。

朱雀楼里是有皇帝年轻时候的丹青的,那叫一个潇洒俊逸,气度不凡,虽然现在已经人到中老年,但气质应该仍在。

程岐竟然无聊的在心里推理起来,首先,年轻的时候好看,那么到了中年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具体可以参考奥斯卡资深陪跑者小李子。

再者,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平广王可是不差。

“不必拘谨。”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深沉,挺有磁性,想必龙椅十七年,身为帝王,就算再怎么养尊处优,也是有天子气派在的。

最好能像陈道明老师。

“抬起头来。”

皇帝又发话。

程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来,当她看清皇帝的长相时,那深褐色的瞳孔瞬间缩小成针鼻儿,一时震愕,导致呼吸都凝固了。

这十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脑海里回忆起他那张英俊潇洒的青年画像。

岁月,就好像在关闭了美颜特效的同时,又为他开启了前置摄像头。

好一个中年油腻肥宅老皇帝。

程岐就看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好像连吃了十盘肘子一样。

“怎么?都是第二次见朕了,还这样小心翼翼。”

皇帝倒是觉得自己挺清爽,理了理袖子,起身笑道:“听说你入选之后的这一年来,过得很是精彩啊,别说锡平,就是上京,都到处是你的消息。”

不知道皇帝这话是夸还是贬,程岐谨慎的没有答话。

“只是你上次来,朕怎么不知道,你有如此好的文采。”皇帝笑道,“正好你今日过来,不如就此上京再做一首诗,做得好,朕才叫你起身。”

程岐无语。

这还是个爱听诗的骚客,她腹诽完,赶紧在脑海里搜罗,心说关于上京的诗词啊,也就是描写盛景的,盛景盛景。

这华夏上下五千年,唯有大唐是鼎盛,那些描写盛世的,多半是唐,可这里偏偏是伪唐,又不能用,这倒是为难住了她。

“怎么?”

皇帝挑眉,见她一脸难色:“可是腹中墨水干涸了?”

程岐讪笑道:“皇上取笑的是。”微咽口水,“面圣威严,紧张了。”

“别紧张。”

皇帝重新坐下来,斜靠着身子,一副非要等到诗的表情不可。

程岐在袖中攥了攥拳。

叮——

程岐一急,猛然想起了《红楼梦》里林妹妹的那首《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她想起来,也就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皇帝听着,在嘴里翻覆嚼了嚼,笑道:“朕让你说上京,你却说山庄稻花,这岂非是所答非所问啊。”

程岐反映到也快,立刻道:“回皇上的话,若是农家百姓都如此安乐,那京城乃天子脚下,必定更加繁荣昌盛。”

皇帝听到这个解释,看样子还挺满意,无声的笑了笑。

“起来吧。”

他道。

程岐谢恩,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

程岐身为警察,反应速度极快,登时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只极其纤柔的手,那指甲上的丹蔻花汁红得耀眼,五根手指轻轻的敲打几番,使得她不安的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却是浑身猛地紧绷。

那女子发髻高挽,钗佩繁琐,用最昂贵的料子包裹着最完美的身躯,且高贵美艳的脸上尽是笑意,但那双丹凤眼的最深最深处,却翻滚着无法浇息的杀意,殷红的唇珠轻抬,她笑道。

“岐姑娘果然好文采,本宫今日得见,才叫佩服。”

程岐浑身窜过一道激灵。

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什么皇子公主所居,也不是皇帝的日常休息室,这里是紫微宫。

住着整个大昌最尊贵的女人。

“给贵妃请安。”

程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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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唤醒的记忆(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1章唤醒的记忆程岐和段贵妃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互相望穿对方的眼底,前者那红颜祸水般的桃花眸闪耀着无畏的反抗力,后者,则锋芒暗藏,于无形中夺人性命。

“岐姑娘,许多时日不见,如何脸色这般憔悴?”

还是段贵妃先开了口,面对曾经险些死在手里的人,她没有丝毫的愧疚,就像是杀了林知墨的韩岄一般,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大把大把的人性。

程岐也处变不惊,来到宫里,势必会见到段贵妃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有劳贵妃娘娘挂记。”她淡淡道,“有事殚精,如何能养好身子。”

段贵妃听出她话内深意,缓缓的提裙过去皇帝的身边坐下,甚是娴熟的帮那人磨起墨来,而殊不知,那双白皙的手,还是杀人的时候才最灵巧。

“岐姑娘这话就有趣了。”段贵妃垂眸,那浓密的羽睫如葵扇般,“国公府上有衡阳县主和程云夺,下有程衍程岚,有什么事需要岐姑娘劳心伤神的。”

“贵妃明知故问。”

这一句话落了,段贵妃磨墨的动作也随之停住了,她嫣红的唇角缓缓落下,然后抬起头来,眼底的黑暗已经渗透了神色,是那样的冰冷。

而程岐在殿中央侧站着,她身形虽然娇小,但却如泰山般不可摧屹,秀气的脸上满满的写着坚毅,眼中闪耀着的,是问心无愧的质问。

段贵妃没想到这人会把事情挑的这么明显,瞥眼旁边坐着的皇帝,那人作为其中的知情者,并没有说什么。

说到底,这两个女人,代表的是两方势力。

程家,段家。

这两个家族都是当年助力自己夺位的功臣,他根本没办法表态,更何况,他表面上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遂道:“给岐姑娘赐坐。”

赵总管应声,挥手叫不远处的一个宫女搬了圆凳来。

程岐谢恩后就平静的坐了下来,期间,皇帝再没有说些什么,似乎是在观察着她的举动,而段贵妃却不停的谈笑风生,一副与皇帝不是君臣却是夫妻的样子。

只是这些看在程岐眼里,她是不在乎的,不过实话实话,段贵妃这样的大美人围着中年油腻老皇帝转,笑靥如花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是不舒服。

这就叫一朵鲜花,被牛粪糊住了。

坐着太无聊,可没有皇帝的开口,她又不能自主离开,程岐的视线落在那个足足有一人高白瓷花瓶上,试着读一读那上面写的诗句。

但是字迹太小了。

好像是李贺的将近酒。

“岐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正当程岐将注意力转移的老远的时候,书案右侧的段贵妃忽然抬头道,她抬头看过去,一脸无辜和紧张,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两人方才说了什么。

走神走得太厉害了。

“是…”

程岐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说:“贵妃娘娘说的是。”

皇帝闻言斜睨过来,神色似笑非笑的让人不安。

而段贵妃一下子笑的前仰后合,那饱满的挤得显眼的胸脯乱颤,锁骨处垂着的罕见玛瑙如血珠般凝聚,随即,段贵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

“臣妾就说嘛。”她道,“像岐姑娘这样的出身和容姿才情,入宫才是宝林的位分实在是不合适,依臣妾看啊,不如直接入九嫔。”

程岐瞳孔微缩,心说这老娘们儿真损啊,这是故意挖坑让自己跳啊,遂赶紧起身跪在地上,低冷道:“贵妃娘娘说笑了,程岐不敢高攀。”

段贵妃居高临下,高傲的身影比那白瓷花瓶还尊贵:“岐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姑娘的才情堪比子健,只封宝林实在是委屈了。”

程岐盯着段贵妃的裙摆,沉默几秒,忽而冷淡道:“贵妃娘娘若是真的这么心疼我的话。”抬头直视,“揣手于怀,就是最大的奖赏了。”

程岐说玩,旁边的杨总管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拂尘好悬掉了,赶紧偷瞄书案后的皇帝,那人微微嚼了嚼嘴,表情很是淡漠而复杂。

反观段贵妃,却有些蒙愣。

揣手于怀。

程岐这话很明显了,就差把‘你别害我’四个字说出来了,而段贵妃显然是没有料到程岐有这般熊胆,一时没能控制好神色。

索性她背对着皇帝,那人并没有看到。

但是正视的程岐,却心底一惊。

“揣手于怀何必,既然以后你要入宫,本宫自然会好好照料。”段贵妃道。

此刻的段贵妃十分可怕,她的声音虽然充满着轻松和愉悦,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看着那朱唇轻启,出来的笑意十分有违和感。

还有这女人的那双眼,一层叠着一层杀意,看穿心事,叫人冷透裂开。

“贵妃客气。”

程岐冷淡道。

段贵妃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隔着袖子,她锋利的指甲刮着衣料上金线发出沙沙的声音,又盯了她几秒,忽然靠近了几寸。

程岐一骇,却听那人说道:“岐姑娘这脸是怎么弄的啊?”伸手在程岐的右脸上轻轻地抚摸,一副很是担忧关切的样子。

段贵妃的手凉的像是死人,程岐后脊透出虚汗来,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是我不小心划伤的,叫贵妃见笑了。”

段贵妃没说话,反倒看去皇帝的方向。

那人眼花,又是一直眯着的,先前并没有注意到程岐脸上的伤口,这会儿听段贵妃这般,才好奇的往前靠了靠,说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程岐微微蹙眉。

这个中年油腻老皇帝,自己方才和段贵妃那样暗中交兵,他都没有过问或是给出些站立场的反应,可一听说自己破相了,立刻清醒起来。

果然,古代女子,尤其是宫中女子,多半以色侍人。

从前自己的这张脸,就是通往人生巅峰的通天梯,可现在这梯子折了,那这条从汀兰水榭走向灼华宫的路,怕是又要艰难三分了。

“是我疏忽,还请皇上见谅。”

程岐将头低下去。

皇帝没说话,但听到赵总管那一声极其低微的叹气声,她就知道皇帝到底还是介怀了此事,不过她不难过,反而很是高兴。

她本来就不想入宫,知道皇帝介意此事,便如同找到捷径了。

而正当她窃喜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掐住她的下巴叫她抬起头,入目是段贵妃越凑越近的脸,而那人眼底的窃喜,已经藏不住了。

漂亮的女人,总是对其余漂亮的女人充满了敌意,段贵妃就是如此,她从前一直忌讳着程岐的美貌,如今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这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便能看出来,此事有多让她耿耿于怀了。

“看起来,岐姑娘的这个伤口可是不深呢。”

段贵妃淡淡道:“自古以来,女人都以贞洁和容貌立身于世,岐姑娘这脸上的疤痕不除。”转头看皇帝,“事情可就难办了呢。”

女人以贞洁和容貌立身于世。

这句话若是放在现代被程岐听到,那段贵妃的那对洁白的门牙,可是要飞出去三米远还不止,瞧瞧这话,像是裹了脚布一样,令人深恶。

在程岐看来,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皆以品性立世。

为善终有善报,为恶终有天收。

这是老舅爷曾经和她说过的。

但话说回来,这里是他奶奶的古代…稍微说点男女平等,解放平权的言论就会被当成不守本分的异类看来,这真是很让人欲哭无泪了。

不过程岐就算反驳不了什么,也不想看着段贵妃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遂平静的浇了她一盆冷水:“贵妃娘娘且请放心,我家的济心药坊有位老郎中,他手里有一方复颜去疤的良药,既然我这伤口已经愈合,疤痕清消,也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段贵妃,笑容着实僵了一僵。

“这样啊。”

段贵妃的声音已经沉下去了,眼睛微微睁大,如暴毙般隐怒。

“那还真是不错。”

她低低道。





与此同时,沿路返回的程衍正走在铺满积雪的卵石小路上,只是这御花园要比他想象的大,就算出去了,也四处都是树丛木亭,用来休息所用。

他绕过了一座有一座,眼看再往前走个小百米,就要踏上那出城门的路,可隐约间,程衍听到不远处些细微的说话声,使得他一下子警惕起来。

现在往回走虽然来得及,但程衍谨慎,知道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皇城,是全天底下秘密最多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站了站。

那说话声在左前方靠近,他看过去,猛地皱眉。

陈家陈望?!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程衍来不及思考,赶紧运用轻动在脚底,让踩雪声不是那么明显,随即绕到那片翠绿的,挂着薄雪得松树林后。

程衍躲好后,顺着那松树林的缝隙看过去,只见外面的木亭里左顾右盼的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皇族服饰,看那金尊玉贵的架势,再估算着年纪和腰间的蟒佩,应该是段贵妃所出的六皇子杨劼。

而旁边的两个人,程衍仔细看看了,凭着脑海中的稀薄记忆,知道先前的那个是千机军的总统领唐耀,而另外那个男子,应该某一处城门的守将首领。

另外,就是缓步而过去的陈望。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四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程岐微微眯起眼眸,整个人机警如猫,遂侧耳倾听。

六皇子始终是背对着他的,声音也很小,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而已。

对面的唐耀身为千机军总统领,常年习武,底气浑厚,声音也大些。

“六殿下,不是说子时动手吗?”

那守将首领也道:“是啊六殿下,如果现在围困紫微宫的话,贵妃娘娘可还在那里呢,末将等人可无法保证娘娘的安慰。”

兵变!

程衍的瞳孔剧烈一缩,下意识的看向浴堂殿的方向。

程岐入宫面圣,应该在浴堂殿,如果六皇子真的勾结武将兵变的话,以自己的武功和对这个皇城的记忆,应该可以将程岐平安带出去。

想着,程衍稍微放松下来,心说程岐绝对不会有事的,于是乎,他继续听着那三人的对话,而六皇子接下来的表态,却让人犹如置身寒冬,战栗不止。

“无妨。”

六皇子的血似乎是冷的,听到兵变或许会伤到自己的生身母亲,语气里竟然一丝担忧都没有,甚至更有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架势。

不愧是母子。

一样的心狠手辣。

但唐耀一时犹豫,劝阻道:“六殿下,那可是您的母妃啊。”

六皇子冷淡道:“母妃最希望的,不就是本皇子顺利登上皇位,保得她们段家百年荣耀继续吗,既如此,母亲会理解本皇子的良苦用心的,提前气势,就算父皇那边有察觉,也可来一个措手不及,更有胜算。”

他说的不乏有道理,但主要还是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太过无情了,说唐耀和那守将首领无法反驳,其实还是被他给震慑住了。

唯有陈望一脸的波澜不惊。

“对了。”

久未开口的他忽然想起一事来,说道:“那紫微宫不光有贵妃娘娘,还有今日从锡平的齐国公府来的长房岐姑娘,若要起兵,她也乱兵中难保命。”

‘哗…’

那松树叶上的雪忽然哗啦啦的落地。

六皇子是背对着,而对面正对着的唐耀瞧见松树后的一双冰冷的眼,立刻警备的大吼一声道:“什么人!”

说罢,疾旋而去,抽出佩剑将那一排的松树削的只剩下半身。

可那松树纷纷倒下后,并未露出人影,唐耀提着佩剑愣在那里,心跳因为担心兵变暴露而飞快加速,左右看了看,除了来时的一排脚印,并未有那偷窥者离开时的其余脚印。

“唐耀,是你太敏感了。”

六皇子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半稚嫩半成熟的脸来,他与生母段贵妃一样,都有着一双令人胆寒如凛冬的眼,高挺的鼻梁像是杀人的刀。

唐耀分明看到了,并未回头,小心翼翼道:“有人。”

六皇子并未在意,仿佛眼睛此刻所视到的一切,已经是大火焚城后的废墟,缓缓的转回头去,看了一眼负手平静的陈望。

这两人看着对方,就像是照着镜子。

“无妨。”

六皇子还是那句话:“就算有人,今夜过后,也会成死人的。”瞥眼陈望,“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出宫去吧。”

陈望颔首,复又道:“那程岐怎么办,程家在锡平的势力,很难倾覆。”

六皇子忽而冷笑:“你放心,等今夜过后,锡平便会是程家独大了。”

陈望眼底露笑,拱手先行离开。

唐耀实在是没找到方才那只眼睛的主人,回身请示六皇子。

那人道:“半个时辰后,见背面火起,便起兵。”

说罢,抬步向前。

唐耀和那守将首领对视一眼,随即道:“蒋革,咱们也走吧。”

蒋革点头。





待那四人离开后,程衍担心唐耀身为武人的直觉,再次回来检查,便足足待了有一刻钟后才从那木亭的顶子上跳下来。

他身形轻巧,果然如高空的柔猫一般,随即扫了扫身上的脏污,望着那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神色也越发严峻起来。

原来程岐在紫微宫。

那么趁乱将程岐带走的计划算是失败了,程衍紧皱眉头,忽然想起那日卷轴上所出的字迹来,拿出看了看那新出的四个字。

——兵临城下。

如今这四个字的意思,算是真相得解了。

程衍将那卷轴收好,想着现在去内宫要人实在是不可能,按照从前的记忆,这里应该离北东宫只有不到一里地的距离,深吸一口气,转身拔腿。





外面已经蠢蠢欲动,但总有笼中鸟还享受着当下的片刻安逸。

紫微宫里,段贵妃叫程岐尝了尝她的新茶。

“这可是倭国进贡来的。”段贵妃淡笑道:“岐姑娘喝着如何?”

程岐抿了一口,巨苦无比,微微皱眉没开口。

段贵妃见状,笑了笑道:“可是极苦,一般人喝不惯啊。”

程岐不知道段贵妃这是闹哪一出,干脆饮尽半杯,随即道:“天色已晚,我已不便打扰皇上和娘娘休息。”

说罢,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礼,程岐道:“程岐告退。”

皇帝没有阻拦,颔首道:“那就退下吧。”

“谢皇上隆恩。”

程岐言毕,这才缓缓的往出走。

“岐姑娘。”

段贵妃忽然在背后笑道:“明年入宫后,可要陪本宫去御花园看浮萍。”

听到这句话的程岐蓦然愣住。

她将要到达门前的身子,竟然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两旁的宫女看着,有些不安。

程岐的表情满是惊恐和震愕,那瞳孔深处像是经历了洗劫一般,又像是其中的地表塌陷,涌出的巨浪快要将这里淹没,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而那掩在袖中的手,仿佛爬满了蠕虫,在吸食身体的热量,程岐只觉得血管内的液体流速减缓,周遭的一切都在减速,甚至可以听到,细胞破碎又新生。

那一刻,她想起年初的一段对话。

曾几何时。

也是在这紫微宫里。

也是居高临下的段贵妃。





“程岐,别以为入选了就可以如何如何,殊不知,想把脚迈进灼华宫可没有那么容易,本宫一路厮杀上来,自然容不得任何人侵犯。”

“娘…娘娘…我……”

“程家女入宫为后,呵呵…本宫即刻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娘娘饶命…”

就在她手指腹的皮肤在那冰冷的地砖上快要磨出血时。

“既如此,本宫可以和你交换个条件,程岐,你是想要你的命,还是想要你弟弟程太衡的命,一刻沙漏消止前,你做个选…”

“我弟弟!我要我弟弟的命!还请娘娘饶过太衡!别杀他!”

“好,那想必,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来人啊,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她。”

“多谢…娘娘赐白绫。”





这一席对话在脑海里,在原主的记忆最深处被唤醒,是因为那句浮萍。

段贵妃说。

程岐,程家如浮萍,冯家才是荷花,你且要跟本宫斗,你可有不动的根吗?

她自然没有。

而当这一切都真相大白的时候,她还是没有。

程岐觉得有些窒息,她不敢回头,只听着段贵妃稀薄的笑,继续的往前走。

原来…

原主是因为如此,才会上吊自尽的。

好一个狠毒的女人。

程岐至门前,负责的宫女立刻将门打开,外面的阳光猛地闯进来,好悬把浑噩的她给撞倒,提裙迈过那门槛,身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她站在门前的石阶上。

视野里却没有人。

程岐轻眨了眨眼,动作是极度震惊后的缓慢,就知道这一切是段贵妃,竟然还真的是这个毒妇,原主太过天真,她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冬日里没风,还真是奇怪。

忽而鬓发被撩起,耳边纠缠过一道北风,程岐缓缓转头。

一抹剑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一瞬放大!

“程岐!”

‘叮——咚!’

就在那长剑将要扎进程岐的左眼时,右手边忽然飞来一柄红珠短匕,使用者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叫那短匕击断了长剑,然后扎进身后木门两寸深!

只可惜那长剑离程岐实在是太近了,被折断的部分飞出去时,狠狠的擦过她的脸,随着那道血迹飞出去,她也被一只手拽出去老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程岐受力,飞出去跌倒在旁边,浑身是五马分尸般的痛,只是她条件反射的撑身,看过去,竟是程衍!

这人私闯内宫!

还…受伤了。

程岐扶着墙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支从程衍肩胛骨处穿出来的箭头,殷红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甚至都流淌到了地上。

程岐上前两步,凛眸道:“怎么回事?”

谁知她话音刚落,皇城的北方忽然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响动,随即大片黑色的烟雾从视线内蔓延而来,带着冲天的火光,无数嘶喊声也海啸般而起!

程岐赫然一骇!

“这是!?”

“兵变。”

程衍低声冷淡,回头瞧着程岐脸上的伤口,那红色的血蜿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是那样的妖冶而美艳,仿佛是开在雪地里的曼陀罗华般。

虽然不深。

程衍的眼神却在一瞬间阴沉的看不见光。

他转头,看着伤到了程岐的唐耀,那人也没料到他的出现,但是程衍的那双眸子他认识…没想到方才松树林后的人,会再次出现,还坏了大事。

“敢动程岐。”

程衍说了这么一句,正好旁边的木门被不明所以的宫女打开,他一把将程岐推了进去,然后利落的关上门,顺势拔下那柄红珠短匕。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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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阖宫绽开血色花(六千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2章阖宫绽开血色花程岐被程衍推得踉跄几步,狠狠的跌坐在殿内冰冷的地砖上,旁边的宫女连忙将她扶起来,不安的问道:“岐姑娘?出了什么事了?您脸上的血…”

不知怎的,听到动静的段贵妃猛地起身,然后神色凝重的走向轩窗,当她看清外面的汹涌大势后,素来冷静的眸子鲜有惊慌。

怎么回事?

不是说今夜子时起兵吗?

老六怎么私自提前了!

段贵妃袖子掩盖下的指甲,因着紧张和愤怒驱使下的攥拳,切入掌心。

坏了大事了。

莽少!

段贵妃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的呼了出来,知道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切,都将在今夜付诸东流,老六这次,实在是求成心切了。

而皇帝顾不得段贵妃,他被瞒在鼓里,听到方才那山呼海啸的嘶喊声时,整个人像是鼓上的蚂蚁,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这会儿,瞧见程岐被一俊美少年扔进来,皇帝赶紧起身过去,瞧着她脸上那颇深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可惜和遗憾,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程岐也十分焦灼,这兵变实在是太突然了,只得道:“皇上,有人起兵反了。”

皇帝赫然一凛:“是谁!”

“是唐耀。”

站在轩窗前的段贵妃低冷道。

程岐看过去,那女子华贵如宝珠,侧脸是美的那样惊心动魄,她阴冷的眸子盯着外面的厮杀景象,慌乱消散,仿佛罩了一层霾,让人堪不透。

“唐耀?”

皇帝闻言瞪眼,几步走过去轩窗前,瞧着几步之遥的唐耀,他像是被惊雷击中般震悚,忍不住伸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个叛徒,朕待你不薄,你可是朕的心腹啊,是朕一手给你筑成了千机军,你现在却来反朕!”

唐耀闻言看过来,也看到了段贵妃。

那人好在没有生气。

“皇上。”

唐耀冰冷的说道:“大势已去,您这江山,该换人了。”

与此同时,段贵妃却往旁边退了一步。

程岐狐疑瞥眼。

而唐耀知道这是段贵妃在给自己制造时机,剑眉倒竖,反手一甩腿边的玄铁佩剑,狂猛的跃身而来,举剑劈开那在此刻倍显脆弱轩窗梁,目标皇帝头顶!

那人肥胖难移动,如此反应!

千钧一发!

“皇上小心!”

程岐瞧见旁边挂着的倭国武士刀,一把抽出来,顺势将皇帝狠狠撞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抬着刀尖背部,抗住了唐耀砍下来的剑!

‘叮——’

这一声摩擦,险些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但程岐到底是个女子,会的也只是些现代的格斗术,比力气,是敌不过如此强横的唐耀的,那人用力之猛,使得那刀背都割破了程岐的手掌!

鲜血瞬间顺袖四溅!

皇帝大喊:“程岐!”

“叮——”

又是一记兵戈相击的声音响起,原是程衍用手中的红珠短匕再次切断了唐耀的佩剑,那可是玄铁,足矣见得程衍的爆发力!

唐耀也没料到,踏地退身,鞋底和石阶面的雪开始融化!





手上猛然卸力,程岐也吃痛的向后倒去,她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方才实在是太用力了,现在两条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姑…姑娘…”

旁边吓傻了的宫女指着程岐的袖口。

程岐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发现两边的袖子都被血浸湿了,这才知道,方才自己的手臂肌肤被唐耀巨大的蛮力给震裂了,现在正在汩汩流血。

不过这些比起中枪,都是小儿科。

程岐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到底是皇帝,沉吸一口气,逐渐恢复了镇定:“朕无妨。”不知为何,瞥了一眼在旁边无动于衷,脸色阴沉的段贵妃,他道,“那个少年是?”

程岐这才艰难起身,说道:“皇上见谅,我二哥私闯内…”

“赏!”

皇帝厚然朗声。

程岐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什么玩意儿就赏了。

皇帝神色肃穆,负手而立,此刻终于有了些帝王的形象,他知道唐耀所领的千机军肯定是被谁给拦住了,否则早就冲进来了。

应该是禁军或者…

“是太子殿下——”

突然有宫女指着外面大喊!

段贵妃闻言,凛眸扯开那宫女看出去,果不其然,太子和那禁军统领率人赶过来救驾,两方打作一团,而唐耀这边,并未看到六皇子的身影。

段贵妃稍微放心,只要六皇子事发之后能置身事外,就不会有大问题,就算起兵失败了,也只叫唐耀和蒋革背锅就好了。

只是,太子怎么会知道今日之时。

可以确定太子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来的这么及时。

段贵妃想着,无意间瞥到和唐耀厮杀的程衍,眼中的疑惑随即消散。

还有他手里的那柄红珠短匕。

看来,季北厚说的没错,上次派去杀程岐的探子,是程衍杀的没错了,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较为消瘦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的本领。





不光是段贵妃和季北厚,就连唐耀也小瞧了程衍,他是武将出身,武功都是大开大合,偏偏程衍身形诡异迷踪,持着一柄匕首近身,次次偷袭!

他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冷风,快的唐耀根本就抓不到,而那人所到之处,掀起无数的风暴,将他的身上破碎的体无完肤!

“好快!”

又一拳落空后,唐耀发自内心的感叹!

程衍神色冰冷,旋身在半空而起,鞭腿若疾风,狠狠的抽向唐耀!

那人用手臂在身前抵挡,趁机一把抓住程衍的脚踝,击掌而上!

程衍皱眉,只觉得一股恶戾之气瞬间穿透靴底袭入脚面,呈摧枯拉朽之势将裤腿里变成地狱,所接触的皮肤处,都爆裂开来!

程岐猛地扒住轩窗框,担心的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了:“程衍——”

那人闻言,甩出手中的匕首闪开唐耀的手,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踉跄的落在轩窗旁,一把将程岐推了回去,并且低冷道:“我没事。”

说罢,程衍将那轩窗关上,回身时,那柄红珠匕首割喉而来!

程衍凛然,一把攥住!

那匕首直接扎透他手背而出,距离他的喉结只有一寸远!

‘叮——’

远处突然飞来一箭!

唐耀不察,被同样刺穿了手,顺势放开那柄匕首,往后退了两步!

程衍同他看过去,发现是还未放下弓的太子。

那人面无表情,话也没多说,只是抽出腰间佩剑,开始斩杀叛军!

有禁军拦着,千机军死活打不到这边来,也就是说,在这紫微宫前,和唐耀决一胜负的程衍,是保护皇帝的唯一一道防御线。

他若是输了,皇帝必死。

但对于程衍来说,皇帝不算什么,他要保护的是程岐。

这个全天下,对自己最重要的少女。

“是你报的信。”

唐耀将掌心的木箭拔出去,恶狠狠的说道。

程衍没说话,但这在唐耀眼里却算是默认了,他啐了口血水,浑身的衣衫被方才的程衍攻击的破碎成片,露出里面同样狼藉如棋盘格子的肌肉来。

“好小子,我非要你死在我的剑下!”

唐耀说完,直接肉拳袭来!

程衍后仰躲开,顺手抽出掌心里还扎着的红珠匕首,撑地翻身,横腿扫在唐耀的膝盖上,虽然他腿受了伤,但唐耀的膝盖骨处,仍然发出了恐怖的断裂声!

那人轰然倒去,可是在将要接触地面时,却又拍地而起,奋力甩袖!

有两道银光从其中飞出!

程衍难察,被那两道银光击在肩头处,却没有立刻吃痛,他狐疑的低头,在看清那道暗器时,瞳孔浑然颤动连番!

那是类似开花勾爪类的东西,还连着一根切不断的银线,被唐耀攥在手里!

那人冷笑:“看招!”

他说完,程衍登时闷哼一声,原是那附在他肩头上的暗器开了花,那精致的‘花瓣’狠狠的嵌进了程衍的肉里,死拽不下来!

唐耀用力回拽,程衍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摔碎一般的落在地上!

“噗——”

程衍立刻喷出口血来。

“程衍——”

轩窗不知道何时又被程岐推开,非是那人鲁莽,而是程岐很清楚,禁军和千机军纠缠在院外,谁也进不来,若是程衍死了,紫微宫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而唐耀闻言,转头看过去,迎面却是那柄武士刀!

他暗暗一惊,立刻晃身躲开,谁知那柄武士刀立刻横切而来,唐耀没想到程岐的反应也不错,掌推而开,却在无意间将背后露给了程衍!

那人抓紧这程岐给创造的机会,咬牙一把将肩头上的暗器给拽了下来,顾不得撕扯下来的皮肉鲜血,带着那坚韧银线跃身而起!

唐耀大惊失色!

糟了!

程衍则眼露杀意,手中的银线顺利缠绕过唐耀的脖颈,随即同他倒下,顾不得险些摔碎的盆骨,只死死的不松手,势必要将唐耀勒死!

可唐耀已有察觉的情况下,有一只手是横在银线内的,他也死攥着,只是这样被程衍的双腿盘着,用不上力,血丝很快就斥满了他的眼睛!

“该…该死的…毛头小子……”

唐耀没办法,用力的肘击程衍,那人本来就受了内伤,这一下,又连连吐出好几口血来,眼看要支撑不住,立刻喊道:“程岐!”

那人心照不宣,瞧着地上的那柄红柱匕首,想要去捡,却被唐耀发现,那人一脚踏住,任凭程岐怎么推撞,都抽不出来!

唐耀背水一战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程衍的牙龈咬的出血,额头上青筋暴起,喊道:“程岐!”

程岐回头,神色凌然,一步扑过去唐耀的身前,看了一眼程衍,二话不说将他肩头的木箭抽出来,拼尽全力的扎进唐耀的左眼!

“去死吧!”

血浆扑面而来。

程岐嘶声尖叫。

她喊完,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巨大的声音反差,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般。

只是程岐此刻,心乱如鼓。

她。

杀人了。

程岐缓缓的睁开眼睛,待要看清唐耀的惨相时,那人的身子却被程衍一把给推得倒下,然后那人将她搂在怀里,很是用力,却一言不发。

“没事了。”

程衍低冷道。

程岐呆愣,记得太子因羊肉羹处死那几十人的时候,程衍也是这么说的,短短的三个字,却是用这一身伤痕换来的。

程岐迷茫的点了下头。

“脸上的伤口还疼吗?”程衍问道。

程岐摇了摇头。

“咳咳——”

程衍来不及问第二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程岐推开他,却听不远处的禁军里有人高呼:“天净池!快来人保护太子殿下——”

皇帝闻言,探身厉声:“哲儿——”冲出来看着浑身鲜血的程衍,仍以皇帝的身份命令道,“程衍!快去护驾——”

“是!”

程衍牙关紧咬,攥着红柱匕首,破开叛军而出!

程岐跪坐在原地,一脸担忧。

这个狗皇帝。





唐耀死后,那些千机军果然气势萎靡,程衍为首一路杀过去,那些将太子围困在天净池的叛军很快被斩杀冲散的干净,徒留满地的鲜血。

太子受伤昏迷,程衍叫人将他抬走医治,因着厮杀太过而体力不支,他只得在池边坐下,动了下腿,左靴却踢到了一物。

程衍低头查看,在那积雪里翻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金色卷轴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可能是打斗中无意间掉了出来,然后塞回袖子里,谁知袖中响起一声轻微的玉器碰撞声,程衍整个人浑然一愣。

他拿着那个卷轴。

袖子里的是自己的。

那这个是谁的。

“宗玉少爷——”

就在程衍头脑风暴的时候,远处有人来寻他,紧急关头,他来不及将这个卷轴也一起收起来,便下意识的将它扔进了天净池。

那卷轴凿开了冰面,沉入水里。

随即,程衍因着内伤严重,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昏倒过去。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仿佛是从冬眠状态下重新苏醒一般,程衍抬起千斤沉的眼皮,感受着周遭的温暖,转了转酸涩的眼球。

好痛,浑身上下每一处令人舒服的地方,尤其是右肚子,好像被泰山压着一般喘不过气。

程衍费力的抬头看了一眼,瞬间满脸黑线。

他伸出手指关节不客气的敲在程岐的额头上,那人吃痛的嘶了一声,却仍是在睡梦中,程衍又敲了一下,那人才揉着惺忪的眼直起身来。

“你…”

和程衍深邃的眸子对视,程岐登时大松了口气,看来高热是退了,她伸手在程衍的额头上摸了摸,可透过袖口,可以看到她的手臂上缠满了绷带。

那是唐耀的杰作。

程衍皱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缠满了绷带,本来是想要关心一下程岐,却没想到自己伤的要比程岐重多了。

无力的放下手,程衍虚弱道:“这是在哪儿啊?”

“这是太医署的偏殿。”

程岐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你那日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程衍不太相信,并且冰冷的自负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程岐翻了个白眼,接过他喝完的水杯放回去:“是唐耀,他在牵引你的暗器里面下了毒,你高烧了三天三夜,后又睡了两天,这不是才醒过来。”

程衍闻言一愣,没想到自己整整昏睡了五天。

“兵变的事情,如何了?”他到底还是问起了正经事。

程岐坐下来,说道:“唐耀死了,那些千机军立刻就溃散了,太子殿下率着禁军很快就平了兵乱,那蒋革当场就被斩首了,连着唐耀的家眷,皇上诛了他们两家整整十二族,剩下的叛军发配为耕奴了。”

“十二族。”

纵然是较为铁石心肠的程衍,听到皇帝诛杀那两人十二族,也有些骇然,这两家十二族加起来,怕是得有好几千人。

“一共杀了七千多人。”

看出程衍的想法,程岐也有些沉重的说道:“连坐还真是可怕。”

程衍没有答话,他再想另一件事。

六皇子。

方才程岐的话里,根本没有提到六皇子,看来在段贵妃的暗中帮衬洗啊,那人是成功的置身事外了,遂并没有选择和程岐说起。

二就是陈望。

六皇子预图谋反的消息,并不是程衍送去北东宫通知太子殿下的,而是他将要溜到北东宫的时候,瞧见陈望从里面走出来了,随即很快出宫消失。

而紧接着,太子殿下便去通知禁军,平乱也很及时。

这么说来,陈望并不是帮六皇子的,而只是六皇子一行内的内鬼,他表面在为这位小皇子效力,实际上,是听从陈家大爷安排,受命于太子这边的。

只可惜,这次兵变,六皇子没有露面。

否则,段家和六皇子就完了,那样一来,皇位就一定是太子的了。

怪爷只能怪,六皇子小小年纪,行事太过谨慎了。

“程衍。”

见这人突然陷入了深思,程岐招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程衍摇头:“没什么。”

“皇上有旨——”

他刚说完,李总管的声音传了进来,那人也随之带着几个内官到了,他手里恭恭敬敬的捧着一卷圣旨,道:“皇上有旨,宗玉少爷有伤,不必跪听。”

程衍斜靠起身,淡淡道:“多谢皇上体恤。”

李总管这才展开圣旨,念道:“大昌钦昌:齐国公府程衍,在唐蒋之乱中护驾有功,又救太子于千钧,着赏赐黄马褂一件。”

说罢,有内官呈上来一个精致的黑色绒盒,程岐赶紧接了下来。

“谢皇上隆恩。”

程衍并未多惊喜。

李总管知道程衍性子冷淡,也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即又从那个银盘上取出另外一卷圣旨来:“皇上有旨,程岐跪接。”

程岐一愣,转头和程衍对视几秒,以为也是救驾的事情,跪地静听。

“大昌钦昌。”

李总管多看了程岐一眼,这才说道:“齐国公府程岐,在唐蒋之乱中临危不惧,护驾有功,着升为正四品美人,改封号为纯,迁居闲德轩。”

程岐闻言。

草泥马。

这下可怎么办。

本来以为自己的脸二次受伤皇上肯定更加嫌弃,没想到这个中年油腻的肥宅大叔竟然不按套路出来,现在倒好,自己不但得入宫,还他妈的越升越高了。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岐姑娘?”

见程岐发愣没有谢恩接旨,李总管好心的提醒了一声:“岐姑娘,您还愣着干什么啊,快起来接旨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天大的喜事儿。

程岐无语,这种好事给你,你要不要。

“多谢皇上。”

她接过那圣旨,只觉得有千斤沉,目送李总管等人出去,宽阔的寝殿又只剩下她和程衍两人,但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程岐随意的将那圣旨放在旁边,背对着程衍坐着,有些惆怅,现在这种不可逆转的情况,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你若是不想入宫,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谁知程衍忽然在她的身后说道:“反正还有三个多月,你才入宫。”

程岐闻言,吃惊的回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程岐站起来走过去,不可思议的问道:“你难道不想我入宫吗?”

程衍面容仍是冷淡的,虽然嘴上说着通情达理的话:“如果宫里是绝对安全的,可以让你一辈子养尊处优,没有烦心事,我自然是愿意的。”话锋一转,“可你看,就算是这密不透风的皇城,也时时有着杀身之险,所以,我不想你入宫。”

程岐看着他,眨了眨眼。

“那…”她略带迟疑的说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是说了吗。”

程衍伸手捏了捏山根处,看上去很是疲惫:“办法总会有的,距离你入宫还有三个月之久,我们可以慢慢考虑。”

程岐觉得,这人是在放屁。

她百无聊赖的坐回去,盯着那圣旨发呆。

程衍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不知不觉,思忖起他那日去救太子,在天净池边捡到的那个,另外的卷轴。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相同的卷轴。

会是谁的呢?

里面又写了些什么?

只可惜天净池属内宫,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再进去了。

程衍无声叹气,摸了摸床边,自己的卷轴一直是贴身放着的,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了看,果不其然,那句新出的‘兵临城下’消失了,而属于程岐的那句他乡遇故知,字迹的颜色也恢复了,没有逐渐消失的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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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天通地宝的真面目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4章天通地宝的真面目“程衍!”

程岐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兴奋的脸都红了,虽然穿的不是很多,但这样跑跑跳跳的一上午,脖颈处冒着热汗的气,招手道:“程衍!这边!”

程衍脸色阴沉,他根本没想到上了街后,自己一撒手,程岐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消失在人群里,她小巧的身形方便的很,倒是杨大哥他们根本追不上。

“程岐!你给我站住!”

程衍怒斥,用力的拨开面前的人群,向程岐所在的位置‘游’去。

除夕热闹,街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买卖吆喝,程衍的声音霎时间就淹没在那大潮里面,程岐哪里听得见,只是又瞧见了什么稀奇的,挤了过去。

“程衍!这有卖糖人的!”

程岐随身没有带着银钱,瞧着那小贩旁边桶里的热糖浆要没了,急得不得了,生怕程衍过来满了,最后一勺子糖浆也被用完了。

“姑娘想要吗?”

那小贩瞧着程岐俊俏,自然而然的笑着打岔起来:“那我送姑娘一个吧。”

“可以吗?”

一听到免费,程岐眼睛都亮了,被人挤着往前走了几步,和那小贩也只有一步之遥,攥着手在胸前,笑道:“白送的话,你难道不做生意了吗?”

“除夕生意好,但是我也就准备了两桶。”

小贩笑道:“我也想回家早早和爹娘过年不是,那这最后一勺,就送给姑娘好了,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

“我喜欢…”

程岐想了想,淡然的笑道:“我喜欢迎春花。”

“好嘞。”小贩晃了晃那勺子糖浆,在板子上利落的画起来,他手腕灵活,那勺子看着可不轻巧,几个来回,那板子上就出现了一朵漂亮的迎春花。

冬日天冷,那迎春花的糖画很快就冻好了,小贩将那细竹棍拿起来,小心翼翼的交给程岐,笑道:“姑娘拿着吧,刚晾好的最甜了。”

程岐喜滋滋的接过,张开嘴巴咬了一下最边上的花瓣,那糖浆入口即化,甜的她眉头都皱起来了,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

“姑娘。”

小贩瞧着她高兴,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还真没见过这样开朗的姑娘:“这糖浆可是甜呢吧,瞧着你都好吃的跳起来了。”

程岐也哈哈哈的笑了几声,正当她和小贩说的很欢的时候,只觉得旁边一道阴影挪移了过来,导致对面的小贩都笑僵了。

程衍瞧着那两人谈笑风生,脸色愈发不好了,直接夺过程岐手里的糖画,举了举说道:“这种东西吃了坏肚子。”

小贩这就不高兴了,你不吃就不吃,你尬黑就不讲究了。

“把东西给我。”

程岐也落了脸色。

程衍斜睨着她,几秒后,见那人不落下风,只得将那糖画给她,随即又顺手掏出一块碎银来,很是大方的扔给小贩儿。

“这……”

小贩瞧着那小块碎银,这可比自己半个月赚的都多,愣了愣,把那银子往前递了递给程衍:“用不了这么多,一枚子儿就够了。”

“留着吧。”

程衍不在乎这些,拉着程岐就往出走。

小贩瞧着那两人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紧张的汗,心说方才那个少年是什么个情况,走过来跟密布的阴云一般,大过年的咋还这样不高兴。

罢了罢了,有钱赚就行。





程衍带着程岐去了海康人过年过节都喜欢逛的海庙,对着那里供奉着的海婆婆许了几个谁也不知道的心愿,随即顺着官道往出走。

路过那一座又一座的十里亭,程岐哼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歌曲儿,说道:“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程衍被她这么遛了一个早上,有些累了,直接道:“回客栈。”

“啊——”

程岐十分不情愿的拉了个长声,不过这样狂奔了一上午,脚有些痛,便紧走几步跟上程衍的步伐,点了下头:“那好吧。”

“对了。”

不过程岐经过早上的教训,又探头过去道:“一会儿回去路过集市,咱们买点儿好吃的回去吧,省的…一个鸡腿也要两个人抢来抢去的。”

程衍的嘴角细微的勾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程岐伸了个懒腰,中午的冬天还是挺舒服的,尤其是海康立着锡平近,要比一般的地方暖和些,她又打了个哈欠,说道:“程衍,咱们…”

“轰隆隆——”

话没说完,一道滚雷从头顶猛地袭过,如神灵敲鼓一般!

“我去!”

程岐下意识的抱了下头,同时弓了一下身子,转头和程衍对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浓云密布的天空,皱眉道:“妈的,难不成是又要下雨了?”

程衍也神色严肃,不耐烦道:“怎么回事。”看了看不远处的十里亭,“没办法了,就先去那里躲一下,等雨停了再走吧。”

程岐点头,和程衍小跑过去,可也巧了,两人刚进入那十里亭,那暴雨便倾盆而下,好像是倒黄豆一样,噼里啪啦的砸的冒烟。

“冬天下雨。”

程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于这种罕见的自然天气现象,她只得无奈的逗了一下趣儿说道:“那夏天怎么不见下雪啊?”

程衍送了她一眼的鄙视,然后道:“冷不冷?”

程岐瞧着他那玄色的披风,看起来好像很暖和的样子。

“冷。”她笑眯眯的看着程衍,“是有点儿冷啊。”

程衍打量她一眼,伸手去解脖颈处,那披风的结扣,结果解到一半,就在程岐以为他会把披风给自己时,那人动作一停,又把结扣系上了。

“哎?”

程岐瞪了瞪眼,

程衍挺了挺胸膛,还故意把那披风拢的紧了些:“是有点儿冷,你忍一下吧。”

程岐气的呲牙。

“你…”





傍晚,程岐端过晓芹送过来的两碗饺子,因着碗边儿有点儿烫,她急匆匆的上楼却疼的呲牙咧嘴,到了厢房门口,那碗却被一人接过去。

程衍端进屋里放下饺子,问道:“什么馅儿的啊?”

“不知道。”

程岐兴致高昂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比划两下:“吃了就知道了。”说罢,夹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香的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好吃。”

她含糊的说道:“好像是猪肉白菜儿的。”

程衍冷笑两声,坐下来也很是优雅的吃了起来,那刚出锅的饺子吃了,整个人的四肢百骸都暖呼呼的,饱腹的感觉会让人感到幸福。

不多时,窗外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程岐吃光最后一个饺子,兴冲冲的跑去轩窗口,探着身子看着,伸手指了指:“好长的一挂鞭炮啊!”

程衍转头看着她,那人瘦小的身子往外伸着,俏丽的侧脸掩在暖色中,更有那皎洁的月光浸泡在眼眸里,其中除了欢喜,还是欢喜。

“好热闹。”

程岐笑的开怀。

程衍看着,也不知不觉的露出笑容来,他再次夹起一个饺子,很是满足的吃了起来,这样两个人的除夕,还是挺好的。





连着三日赶路,终于在第四日回了国公府,一家人又是好一阵担心,顾氏瞧着程岐和程衍身上的伤,心疼的抹泪不止。

“娘,没事了,我和程衍这不都平安的回来了吗。”

程岐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安慰着。

顾氏疲惫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姨娘,那人虽然也担忧无比,但到底也没有做出哭哭啼啼的样子,给两个孩子添乱。

“你说好好的。”

孟姨娘无奈道:“怎么摊上这么个事。”

程岚在旁边坐着,这些日子殚精竭虑,他的身子又变的差了许多,转头看着旁边吃着点心的程衍,低低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宫变呢?”

程岱递给程衍一杯茶,也问道:“那千机军可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那唐耀可是皇上的心腹啊,怎么会造反呢?”

程衍虽然知道真相,但眼下这么多人,他也没办法直说,况且皇家皇子间的事情他并不想多多掺和,只在锡平保全程家,就已经足够了。

争储的那条河,实在是太混了,最好不要轻易的下脚去趟。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程衍喝了茶,淡淡道:“都说人心难测,谁又知道皇上和唐耀之间的事情。”

程岱微微皱眉,没做回应。

“但不管怎么说。”程岚倒是没想太多,“你和小岐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阿岫。”

坐在程岐旁边的程姝忽然小心问道:“那个段贵妃没有为难你吧?”

因着那金镯子的事情,程岐现在看到程姝,心里面就觉得怪怪的,韩岄用来藏毒药的那个金镯子,和程姝的那只一模一样。

如果说段贵妃想让韩岄杀了自己,那程姝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

程岐不知为何撒了谎,沉默几秒,又道:“段贵妃并没有召见我。”

程姝深褐色的瞳孔细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轻轻的应了一声。





因着除夕当天又下怪雨,锡平刺史葛使君和程家的裕兴鱼行,为祈天福,放生了三万尾鱼苗在绥水上游,下雨融化了冰面,想必它们可以活下来。

而民间的百姓,则一股脑的去了璞庙,拜那里供奉着的‘天通地宝’。

去璞庙的马车上,程岐百无聊赖,在她看来,不管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这些都是自然界的的反应,和迷信无关,更和那璞庙里供奉着的‘天通地宝’无关。

瞧着车里的其余人神秘兮兮的讨论着,她又好笑又无奈。

“我说,那天通地宝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程岐趁他们说累了休息,便默默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有那么神气吗?拜了那东西,这天气就能恢复正常?”

孟姨娘听到这话,立刻瞪眼拍了下她的手,低斥道:“不许胡说八道。”

对面的程衍抱臂露出嘲笑。

程岐皱眉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委屈道:“为什么打我?”

顾氏淡笑道:“这话可不能胡说的。”

因着青黛的身子被揭穿,到底有些不合规矩,所以现在出行,程岐的身边跟着的都是青苗,那孩子不大,神经到挺大。

“姑娘。”青苗抬头看她,“这天通地宝可是很灵的,您别不信。”

“这自古以来哪儿有冬天下雨的。”张嫂子接着女儿的话说道,“肯定是咱们得罪了什么过路的神仙,才叫这头脚放倒的,咱们拜了天通地宝,表了诚心,那神仙大人闹够了,也就走了。”

程岐听得哭笑不得,遂忍不住反驳道:“闹?一闹闹两年多?”

孟姨娘啧了一声,瞪着她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啊。”

程岐挑眉,笑道:“那还真是个调皮的神仙。”





等到了璞庙,程岐深刻的领略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今日好像比平常过年过节还要热闹,要不是有家仆开路,不知道要被冲散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程家在锡平这般独一无二的身份,庙里自然会有安排,有小僧引着他们进去庙内,一屋子的人得小僧示意后,纷纷跪了下来。

程衍在她旁边,因着庙里人太多,用来跪着的蒲团准备不全,他瞧着程岐跪下来的瞬间,将自己的衣摆甩过去,给她垫在膝盖下。

程岐一愣,那地面冰冷,这倒是免去了很多疼痛。

“谢了。”

她低头说了一句,但程衍高冷,没有理她,倒是旁边的孟姨娘看到了,瞧见程衍对程岐这样无微不至,本应该是高兴的,但现在看来,却有些别扭。

这也太…无微不至了。

“你见过那天通地宝吗?”

程岐问程衍。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你别问了,一会儿监寺就会把那东西清出来了。”

程岐哦了一声。

“起经——”

有小僧在旁边双手合十的说道,而他说完,开始垂眸嘟囔起经文来,与此同时,庙内所有的人都俯身下去,同那小僧一样念着经文。

程岐自然不知道该念啥,亦或者是他们念得是啥,但样子总要装一装,便也趴在地上,碰巧眼前出现两只蚂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程衍,你看。”她轻轻的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那人,“有蚂蚁,冬天居然还有蚂蚁啊。”

程衍瞥眼过来,有些无语她的幼稚,但还是耐心的解释了她的疑惑:“应该是前几天的雨把它们都给浇出来的,你小心它爬你袖子里去。”

程岐听完,赶紧把手抬了起来。

“嘶——”

程衍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痛苦的闭上眼睛,程岐不解的看着,结果自己的腰间也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不敢回头,知道是孟姨娘下的手。

除了她,谁掐人还能这么疼啊。

“你们两个。”

孟姨娘在他们身后说道:“都给老娘好好念经,二房三房还有秋白,都去和葛使君放生第三批鱼苗了,这事可是咱们程家长脸,今天来拜这天通地宝,你们两个还是长房的,就得更认真,才能叫人随口称道。”

这人粗中有细,程岐觉得有道理,赶紧也像模像样的念叨起来。

程衍在旁边仔细听着,脸色越听越黑。

只听程岐不停的嘟囔道:“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你胡念道什么呢。”程衍低斥道。

程岐充耳不闻,继续沉浸在虔诚的祷告中:“变成蜡烛燃烧自己只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程衍在旁一脸上火,这是什么沙雕成了精。

‘当——’

正当程岐念得起兴的时候,寺庙外面忽然被一道敲钟声穿透,她不明所以的抬起了头,却又被孟姨娘给狠狠的按了回去,顺便又掐了一把。

“别动弹,要请天通地宝了。”

程岐闻言好奇,更想看看那所有人嘴里神奇不已的天通地宝到底是什么,不安的动了动,听着监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稍微抬了抬头。

那胖胖的监寺穿着僧衣,手里端着个木盘子,上面盛着一物,看上去只有一个拳头的大小,是用百家布做成的绸子盖着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程岐无奈咂嘴,这还是看不到啊。

“起宝——”

旁边的小僧扬声道。

程岐眼睛一亮,是要掀开那绸子了吗?

果不其然,那监寺将木盘子放到佛龛前的小桌上,庄肃道:“各位施主,感谢你们今日冒着风雪前来,宝物有灵,自然也是心诚则灵,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的念道,程岐也赶紧低了低头:“阿弥陀佛。”

监寺又看了看,这才将那宝物上的绸布掀起来,只不过他动作太细微,所以程岐没有听到,就以为没有掀开,便谨慎的没有抬头。

‘linglinglinglingling——’

而大抵是一两分钟后,庙内忽然响起一道程岐很熟悉的音乐声,那是……圣诞节的……铃儿响叮当。

怎么回事?

程岐疑惑的抬起头,却在看清那个所谓的天通地宝时,满脸的哭笑不得。

脑海里,回想起程岚曾经对那宝物的描述。

——这天通地宝是天降神物,可轮转四季,每每到夏日便会出现之音,保一方平安,自从那东西降到锡平,这数十年风调雨顺,灵着呢。

原来如此。

程岐诧异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她死都没想到,这被锡平人供为神物,拜了那么多年的,所谓的天通地宝,竟然是……圣诞节主题的音乐水晶球。

之所以响起了音乐,是因为……它是太阳能的,那太阳能板不是很大,所以拿出来遇到阳光后,或者是因为冬天,才一两分钟后响起的。

那么多年还能用,足以见得这璞庙的僧人将它保存的多好。

程岐微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现在却有个字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智商,那就是蠢,蠢透透儿的。

程岐觉得,就好像有人抓出她的大脑,然后沾了泡沫水去刷鞋一样。

这真是。

无知者无畏啊。

对着一个水晶球拜的那么起劲儿,也就身后的这群蠢货能做出来了,但最让她憋出内伤的,就是她……还不能说。

因为她说了,这些人也听不懂啊,还会说自己不敬神物。

“程衍……”

程岐又轻轻的碰了碰程衍,提醒道:“你看看那东西。”

现在的情况是,程岐至少百分之六十可以确定,程衍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来的穿越者,那么这个水晶球,程衍也一定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那人在看清那东西后,也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程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表情。

“这…”

程衍似乎也被震惊大了,转过头和程岐对视,张了张嘴:“这是……”

“圣诞节主题的水晶球。”

程岐蚊子声说道。

程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但说实话,这个事实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这就像是一个失去味觉的人,吃了很多年的巧克力雪糕,结果后来才知道,其实一直吃的是屎一样。

“这些个傻子。”程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程岐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程衍绝对也是现代人无疑了,但程衍不说,她仍旧没有戳穿,只是附和着说道:“拜了这么些年,竟然……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厂商生产的水晶球,妈的这质量也太好了。”

程衍又看了几眼那水晶球,抿了抿嘴唇,转头和程岐对视,不知为何,两人在这种极致荒诞的情况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而后面的孟姨娘见他们抬头,赶紧皱眉提醒道:“都给我…”

“噗——”

程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憋笑喷了出来。

听到这声,监寺看过来,人群里也产生了些许的骚动。

可程岐实在是被戳中笑点了,看着程衍,那人也是抽动着嘴角,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终于,两人都坚持不住了,开怀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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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挑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5章挑唆从璞庙回去的路上,程岐坐在马车里,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胳膊,孟姨娘这一下子掐的可是太狠了,感觉一块皮要被揪掉了,而且好像还越揉越疼。

旁边坐着低头无言的程衍,那人被孟姨娘连掐了两下,应该是重伤,但没想到这是个要强的,脸不白牙不呲的。

程岐无辜的皱眉,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头程衍的手臂,那人浑然一颤,然后十分不快的拍掉她的手,恨不得瞪穿了她。

程岐委屈的撇了撇嘴,心说你疼就说啊,在这里当什么忍者。

“你说你们两个。”

对面坐着气的满脸铁青的孟姨娘,她抱臂急喘着气,看来这两人掐了三下,还是不解她心头的气。

旁边的孟氏哭笑不得,握了握她的手:“阿云,你不必如此。”

“夫人。”

孟姨娘的态度十分恨铁不成钢,盯着对面讪讪的两人,说道:“你说说,你们两个方才是抽什么邪风,好端端的胡笑什么,叫全梁城的人看笑话!”

“姨娘您别生气。”

程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和程衍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孟姨娘一眼看穿,仍是不依不饶的,“你们知道错了吗?我看你们是觉得闹得还不够。”扬手过去,吓得程岐连连缩起肩膀。

“我恨不得把你们两个抽出车外去!”

这是私底下,孟姨娘也不管顾氏在场,反正这些年来,长房的这些孩子都是她亲自养大的,遂厉斥道:“不管是放生鱼,还是去拜璞庙,这都是大事,放生鱼的事情葛使君交给了咱们国公府,却被二房三房占了头功,现在阖锡平的人都在说他们两个的好,我这才叫秋白跟着去,叫百姓不要忘了咱们长房,今天特地带上你们两个去拜庙,也是这么个理儿,你俩倒好,在庙里,当着那天通地宝的面哈哈的傻笑,这下完了,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还给人留了话柄!”

“姑娘。”

左手边的张嫂子是头一次瞧见孟姨娘发脾气,实在是唏嘘,她从前也在些门户不小的人家伺候过,像这样厉害的姨娘,还是第一个。

“您和宗玉少爷方才到底笑什么呢?”张嫂子不解的问道。

孟姨娘方才也是气的狠了,这会儿听张嫂子这么问,也觉得奇怪,程衍本身不是胡来的性子,而就算程岐爱玩闹,也不会这样不分场合轻重。

“张嫂子问的对,你们两个方才到底傻笑什么呢!”

她的眼神吓人的很,这倒是让程岐想起了现代世界里,成日因为自己暴力执法而蹭蹭上火的高队长,微咽口水,又不知道咋说水晶球的事情。

“程衍。”

关键时候,程岐很是义气的把程衍给卖了出去,用膝盖碰了碰那人的腿:“赶紧说啊,你方才胡笑什么啊,逗得我也跟着你犯错。”

程衍闻言皱眉,慢动作的转头看过去。

程岐还死不认账的说道:“你说啊你说啊。”

程衍深吸一口气。

“因为你当时…”他想了想,然后一脸正色的说道,“牙缝里有菜叶。”

程岐瞪眼。

我擦。





“哎呦呦,这孟姨娘下手可是真重啊。”

汀兰水榭的三楼卧房里,程岐将冬袍脱下来,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孟姨娘掐出来的那块青紫,简直是惨不忍睹。

青黛涂了药,给她小心翼翼的揉着,心疼道:“姑娘可是金贵呢,这要是留下什么痕迹来,孟姨娘可是得悔死呢。”

不知怎么的,被青黛这样揉着淤青,程岐想起了除夕的前一夜,和程衍在海康的曲宣客栈时发生的事情,那人沉重灼热的呼吸,坚挺白皙的鼻梁,还有脖颈肌肤处,那缓缓从里层渗透出来的酥麻之意。

“姑娘?”

见程岐突然发起呆来,青黛连连唤了几声:“姑娘您怎么了?”

程岐摇头回神,只觉得从脸颊顺到耳朵,热的快要爆炸了,用手捂了捂,瞧着天色有些晚了,便叫她们都下去二楼休息。

“如果姑娘疼的太厉害,就叫奴上来给您揉一揉。”青黛不放心道。

程岐连连点头,推着她要她们都下去,随即坐回帐床前,从那软枕下面摸出一个冰凉的瓷瓶来,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瓶被掺了蛆麻草的,复颜祛疤的药膏。

她紧紧的握着那药膏,随即又小心翼翼的松开手指,自己的脸上现在不光有上吊那日留下的疤痕,还有当日兵变被唐耀划伤的伤口。

程岐拿过旁边扣着的铜镜,瞧着自己脸上的狼狈,可也奇了,那么深的伤口短短几日便恢复了三分之一,按照这种进度,不到三个月就能完美如初了。

如果说,自己脸上的伤口就算不消失,皇帝都坚持让她入宫,那更何况伤疤消失了呢,想到这里,程岐的脑仁都要爆炸了。

既如此,只能拼一把了。

程岐看着那瓶药膏,如果把这个涂在脸上的话,伤口会加速溃烂,到时候再把声势闹得大些,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毁容了,兴许不入宫的几率还能大些。

但是,但是有个但是。

虽然自己以现代人的灵魂在古代,伤口会飞快的重新生长,但愈合后,却会留下正常的疤痕,如果想让皇帝厌弃自己,就需要弄出很大一片在脸上……

那么问题就来了。

就算不入宫了,脸上留下如此狼藉,日后也很难见人了啊。

程岐陷入这种两难之中,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干脆一个猛子扎在了柔软的锦被上,撅着屁股,咬牙切齿道:“……我擦。”





就在程岐在汀兰水榭纠结擦不擦那药膏的时候,临溪台的正厅里,季氏也在给程姝的脸上擦着什么,带着一股寡淡的异香。

而旁边的圆凳上,坐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妪,她一丝不苟的盯着程姝,似乎在打量着她的肌肤情况,冰冷道:‘这东西虽然,但物极必反,玉儿姑娘的肌肤瓷白如玉,晶莹剔透,没半月涂一次即刻,千万不要贪多。’

程姝轻轻点头:“多谢牵婆婆。”

这个牵婆婆,和当时被程岐跳大神的马婆婆是一样的性质,都是那些山里面隐居多年,身上带着许多怪异传说的世外高人。

这次,是季氏特地去大邑山将牵婆婆给请了出来,弄了些古方,给程姝涂在脸上,求的是永葆青春,肌肤复原。

说实话,程姝身为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肌肤状态正是鼎盛时期,这样加倍补的话,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但季氏却偏不这样想,她这辈子最恨的,除去二房那个,让程云夺魂牵梦绕了半辈子的郑昉,就是程岐的那张,远远超出程姝的脸。

现在程岐在兵变中被二次毁容,这正是程姝反超的大好时机,别说牵婆婆的这个古怪方子不顶用,这才涂了两次,就见得皮肤晶莹剔透,饱满雪白。

“牵婆婆。”

季氏高兴的同时,留个心眼儿多问了一句:“不知道您这古方里面,都藏了什么好东西,能叫玉儿的脸色红润细腻,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谁知牵婆婆抬眼,瞳孔内多了三分的意味深长。

“这个。”

她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就是了。”锤了锤左腿,复又道,“知道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一听这话,季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和旁边的程姝对视一眼,那人垂眸,嘴角勾起来的笑意多了三分苦涩,那枯寂的内心,也漾出些不甘心来。

不管是程云夺的魔鬼式教导,还是如今季氏千方百计给自己弄来的古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超过程岐,超过她的天生丽质。

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后天不管怎么努力,都敢不让别人的先天资本。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这种情况,饶是程姝的教养再好,心里面还是有些复杂的,她想着前些日子林知墨横死的事情,平静的眨了眨眼,然后将视线投去自己的妆台前。

那个妆奁子下层的抽屉里,还装着段贵妃赏给自己的那只金镯子。

“听说。”

季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人在给程姝揉着手臂,每一处都不肯放过:“那个庞家的二姑娘,前些日子被歹人给羞辱了,还怀了孽种。”

牵婆婆闻言,点了下头。

程姝也听说这件事情了,关于庞家二姑娘的谣言,锡平传了两种,一种是那二姑娘私生活紊乱,小小年纪,闺房里竟一个伺候的女婢都没有,全都是清一水的长相俊俏的小郎,这次有孕,不知道是其中哪个倒霉催的。

第二种,便是庞家官方辟谣,歹人袭击一说。

而对于这两种说话,程姝是颇有些倾向第一种的,从前她们一些闺中姑娘凑在一起玩耍时,就总能听到些关于那庞家二姑娘不好的话,都说她不检点,也没人和她坐在一起,况且看那人的举止,便可知道,那些话还有三分真。

若是和家中小厮鬼混怀孕,程姝还是觉得有可能的。

而季氏继续问道:“我还听说,是那庞家老爷特地去了大邑山,请婆婆您出手将那个孽种拿掉的,这般折损阳寿阴德的事情,您也敢做。”

程姝也看了过去,那面容皴黑的老婆婆闻言,丝毫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像她这种人,早就活透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便道:“为何不敢做。”

季氏可听说了那牵婆婆给庞家二姑娘落胎时的情形,那是要多血腥有多血腥,光是幻想一下她可就要吐了,脸色白了白,还听说,那二姑娘丢了半条命去。

这牵婆婆下手可是不轻啊。

在锡平,像这种未婚先孕的女子,如果要落胎的话,是没有几个正经郎中敢下手的,因为这是损阳寿阴德的事情,也会损及自己身为医者的名声。

所以即便牵婆婆下手特别狠,庞家人也只能认了,谁让自家的府宅里,出了这么一件丢了祖宗脸面的事情,更有那庞家大姑娘,被自家妹妹的丑事牵连,受不了满锡平的风言风语,最后上吊把自己给勒死了。

可怜一朵娇俏之花,就这样消香玉陨在这世俗的口舌中了。

“那还真是辛苦婆婆了。”

程姝不知思忖着什么,低低道:“这样的事,做久了总是不好。”

“玉儿姑娘放心。”

牵婆婆冰冷道:“这种事情,老婆子我一共就只做过两次而已。”

季氏好奇,立刻又瞪大眼睛问道:“那第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她那猎奇的样子看的程姝不舒服,敲了敲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问,但季氏却偏不听,她还就想知道,又是哪家的姑娘不自尊自爱,婚前和野汉鬼混。

谁知牵婆婆眼露狐疑,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季氏一愣:“您说什么?”

“我说。”牵婆婆又不解的重复了一次,“你难道不知道,我上一次是给谁拿掉了孩子吗?”深吸一口气,“说起来,我也是二进国公府了。”

二进国公府。

这短短的五个字信息量可是太大了,晃得季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倒是帐床边坐着的程姝逐渐谨慎起来,问道:“烦请婆婆将事情说明白,什么叫您是二进国公府,既然今天是二进,为的是我的脸,那这一进又是何时,是为了哪房哪院的人,是什么事?”

被程姝这样一连串的质问,牵婆婆的脸色有些不快,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程家在锡平九城,可是巨富的门户,自己一个怪婆子,也敌不过他们。

“这个事。”

牵婆婆淡淡道:“那你们可就得去问,你们国公府里,那位最有名的人物了。”

程姝难得皱眉,刨根问底道:“是谁?”





傍晚,那蘅芜院的正厅里,在经过青黛夷人一事后,再次坐满了人,而与上次不同的事,这次出头的,不是程云夺,换成了气势汹汹的季氏。

上次程云夺是被告,底气并不是很足,这回,季氏成了原告,加之程老夫人从来不会出席这种局面,遂牌面大得很。

她将长房和三房的人全都叫了过来,而除了程云夺和程云杉两兄弟外,人也将将到齐了,甚至顾氏也来了,程岐扶着她坐下,有着被打扰后的不耐烦。

“娘。”

另一边,程衍也扶着顾氏,接过张嫂子递来的披风给顾氏披上,抬头和程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微愠不快,不知道季氏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非要这个府里鸡犬不宁吗?

“我说三婶。”

还是程岐先开了口,他们这样分边坐着,对峙的感觉不要太强:“您这深夜不睡的,把我们都叫到这里来,到底所为何事?”

季氏面无表情,冷冷的哼了一声:“沙漠啊,你不必着急,自然是……有关你们长房的事情。”缓缓露出笑来,“今日三婶,是要给你们讨公道的。”

“讨公道?”

程岱一听这话,破天荒的嘲笑道:“这话听起来,怎么和那商纣王要励志做个明君一样,实在是可笑。”

程岚被自家三弟逗笑了,却借着咳嗽,抬袖子捂了捂。

“程太衡。”

瞧着程岱当中这样折辱自己的母亲,程铭咬牙指着他:“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儿,长辈面前,也这样放肆。”

“程铭。”

程岐忽而冰冷如北风一般:“休要拿你的手指着我弟弟,你身为兄长,成日留恋烟花柳巷,只把那些胭脂水粉做文章,不学无术的纨绔膏粱,你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别人,做不出兄长的榜样,狗仗人势倒是好有一套。”

“你!”

程铭又气又羞,满脸血红,看样子是想起身去打那人,可他从余光得见,坐在程岐右边的程衍,将自己的腿从二郎翘的姿势,缓缓放了下来……

一副自己要动手,马上就会自讨苦吃的样子。

程铭眼神闪烁三番,拿起旁边的茶一饮而尽,还为自己讨面子的说道:“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一介女流一般见识,没规矩的死丫头。”

程岐似笑非笑,没有理会。

季氏瞧着他们长房的孩子联合起来欺负自家程铭一个,自然是满心不快,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刺眼的团结,装出一副兄弟姐妹同仇敌忾的样子给谁看。

好在,这份团结很快就会结束了,长房的人,马上就会起内讧的。

“都别吵了。”

季氏在顾氏面前拿出一副家族大宗妇的样子,看的张嫂子一脸阴沉,这人敢在大嫂面前如此无礼,不知道到底拿捏住了长房的什么把柄。

“我今夜把你们都叫过来,可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季氏冷淡道,“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实在是让人厌烦。”回头问陆二,“人呢?”

“已经带来了。”

陆二拍了拍手,那蘅芜院的院门被人打开,有个人影立刻闯了进来。

“叫老娘做什么!一个个杀千刀的碎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程岐不必看过去,只在心里不安的念道着,孟姨娘出什么事了吗?

而那人也很快走到了厅中央,瞧着季氏将所有人都聚齐在这里,立刻十分不客气的质问道:“我说季邰平,你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既然你把我们都叫来,那就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弄这些虚假的,你以为你是马婆子啊!”

季氏脸色铁青,但为了今夜的大事,还是认下了怒火。

这种乡野村妇,既无知又鲁莽,大爷当年怎么会纳她入国公府,这不是在妄自菲薄,顺便糟践了他们程家的门楣吗。

“孟云。”

季氏冰冷道:“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你小产过一个女儿是吧。”

这件事情程岐是不知道了,所以听季氏说完,她的眼底露出些许惊愕,转头看着孟姨娘,那人皱起眉头,叱道:“废话,满府谁不知道,你还胡问什么!”

“我记得。”季氏缓缓起身,说道,“当时是你过度劳累,晕倒了,醒来后才得知自己的女儿没了,是不是?”

孟姨娘不知道季氏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听她说着,脸上的神色也谨慎起来,瞧着她饶了自己走了一圈,没有开口。

瞧着孟姨娘的异样,季氏更加笃定,冷冽道:“实际上,你被骗了。”

孟姨娘瞳孔缩小,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氏,那人的脸色也唰的变白了,程岐察觉这两人古怪,在袖子里攥了攥拳,觉得今夜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陆二。”

季氏现在是心情大好,却在用面无表情来压抑自己:“你去把人带过来。”

陆二得令,又叫小厮带上一人来,俨然是方才在临溪台的牵婆婆,而她一走进来,顾氏浑身一抖,猛地将程岐的手攥的特别紧。

“娘?”程岐不安的唤道。

顾氏微咽口水,浓密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到底……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

“知道!”

季氏猛地扬高声音,十分有力度有把握的说道:“知道孟云当年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小产!而是你娘叫牵婆婆趁着孟云昏迷!给硬生生拿掉的!”

季氏说完,满厅子的人都愣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秒后,无数的窸窣碎语像是潮水一般覆盖了这个,而顾氏,也成了事件中的毒妇。

季氏见状,目的已经达到,便重新坐了下来,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程岐都蒙了,转头看向顾氏:“娘?”

程衍和程岱没有动作,程岚则一脸的不可思议:“娘?”他不太相信顾氏会这样对待孟姨娘,那人对长房如此衷心,“三婶说的可是真的?是您打掉了孟姨娘十年前的那个女儿?”

顾氏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点了下头。

她这样一承认,周遭的议论声就更大了,季氏也就更得意了。

“你!”

在大家糟乱的时候,忽然听见孟姨娘的一道响亮的话音:“你个老贱妇!这种事情做了之后!就该守着规矩!这辈子都不多说一个字!”

说罢,所有人就见孟姨娘冲到那牵婆婆的面前,抡圆了,照着后者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那声音,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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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偷鸡不成、沈鹿回来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6章偷鸡不成、沈鹿回来那牵婆婆虽然怪术厉害,但在体能上哪里是村妇出身的孟姨娘的对手,那人一个厉害的巴掌打过来,她登时眼冒金星,趔趄疾步倒在地上。

牵婆婆好歹也是挺大岁数的人了,孟姨娘还这样下手,可见这件事情有多激怒了她,季氏也被骇了一跳,微咽口水,起身退了退。

这孟云太生猛冲动,万一冲过来连自己一起打可就不妙了。

“我说孟云!”

季氏扯着陆二在旁边,皱眉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在蘅芜院,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你也太没有规矩了!你视程家家法为无物吗!”

她这样喊着,却躲在陆二的旁边,实在也没什么气势,孟姨娘冰冷的甩她一眼,然后说道:“那你季邰平在蘅芜院,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来羞辱大夫人,有把老夫人放在眼里,有把程家的规矩家法放在眼里吗?”

季氏一听这话,推开陆二上前,瞪眼恶狠道:“我说孟云,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一点儿好歹也不知,我这可是替你伸冤!替你打抱不平!”

“你季邰平如何会有这样的好心。”

孟姨娘无情的反驳着她,也将这人今夜好容易塑造出来的公平伪善,给撕扯的一干二净:“你不过是想用此事,叫我们长房生出内讧,从而自相残杀,你好在一旁看热闹,至时坐收渔翁之利不是吗?”

她这样一说,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从孟姨娘和顾氏的身上,转移到了季氏的身上,那人神色慌乱局促,怒不可遏:“……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而她说完,却见孟姨娘缓缓的走向顾氏,所有人都被这个举动弄得屏住呼吸,程岐则微微伸臂在顾氏面前,生怕孟姨娘一个暴怒,伤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氏。

谁知,孟姨娘在走到顾氏面前后,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在全体人员的注目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道:“夫人恕罪。”

程岐一惊,对面的季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所以。

顾氏被孟姨娘这样一跪,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捂着帕子哽咽道:“都是你当年冲动,如今……又叫人翻出来说,可是再戳你的心啊。”

孟姨娘不知不觉也红了眼圈儿:“夫人,都是我不好,当年一意孤行,叫夫人如今受了这天大的委屈,还要被这满府人的挂在嘴上羞辱。”说罢,又狠狠的掴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孟云的错!”

“阿云!”

瞧着孟云的嘴角飙血,顾氏险些急的昏过去,想要起身扶她,却听左手边响起一道疲惫而又庄严的声音,那人道:“怎么回事?”

众人回头,原来是深夜而起的程老夫人,而大家也心照不宣,方才的一切程老夫人是都听见了的,但她从来不闻不问,只叫这些小辈们自行解决,但果然一提到儿孙自私的大事,她便坐不住,要出来讨要个真相。

“给祖母请安。”

“给老夫人请安。”

满厅子的人扑啦啦的起身行礼,程老夫人厌烦的皱了皱眉,叫他们免礼,随即坐在上座上,腿上盖着周妈妈拿来的毯子,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大半夜这样吵吵闹闹,弄得内宅不宁,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季氏,那人咬了咬牙,瞥眼同样眼底含恨的孟姨娘,咬了咬牙和程老夫人顶嘴道:“可是母亲,受委屈的人不能明理伸冤,加害者却能逍遥法外,阖府的风气都被大嫂带歪了,这样,难道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吗?”

程老夫人斜睨着她,然后是周妈妈开了口教训道:“三夫人,注意分寸。”

季氏牙咬的咯咯直响:“母亲,这件事情,一定得说个清楚。”

她不肯放弃,而这也是程老夫人想知道的内情,便道:“孟云。”

孟姨娘听见,赶紧过去厅中的冷地上跪下:“老夫人。”

程老夫人摸索着毯子上的花纹,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前你小产的那个女儿,到底是不是顾宁指使那个婆子做的?”瞥眼顾氏,“如果真是这样,身为大户闺秀,又是望门宗妇,这样狭隘的心胸,不配入程家。”

“老夫人明鉴!”

一听到程老夫人要责怪顾氏,孟姨娘忙撑身解释道:“老夫人,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无奈的咬了咬嘴唇,“这件事情,我本打算瞒一辈子的,但如今不说的话,就委屈了夫人,所以我说了之后,老夫人要怪,就怪我吧。”

“你且说。”程老夫人道。

孟姨娘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这个十年前的秘辛道了出来:“我的出身实在太低,家里养不起,要将我卖身为奴,从良民改贱籍,是夫人遇到我,接济了我许多年,而后又亲自做媒,让我做了大爷的妾室。”

“我本意是绝对不从的,夫人待我这样的好,我如果做了大爷的妾室,那就成了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小人了,但夫人说,自己身体弱,没法照顾大爷,希望能让我进府,替她侍奉大爷,但我却是想要好好的伺候夫人,所以就答应了,而后进府的几年,也一直没有与大爷同房。”

“再后来,大爷一次醉酒,错入了我的房间,才算是有了实际,但我当初发誓绝对不与夫人争宠,所以这个孩子我绝对不能留,夫人要我留下,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贴心的,是我倔强,执意叫牵婆婆将这个孩子拿下去了。”

孟姨娘洋洋洒洒一席话,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个一清二楚,长房的几个孩子也放下心来,程岚也甚至红了眼眶,愧疚自己方才竟然真的起了疑心。

就知道孟姨娘和顾氏关系亲如姐妹,是不会互相伤害的。

程岐也松了口气,同时,对那个连诗都念不出几句的孟姨娘刮目相看,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孟姨娘一句衷心,还真的坚守了一辈子。

只是,私断程家香火,这样的罪过,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过去的。

程岐看向程老夫人,那人在孟姨娘说话的时候,从头至尾都没露出什么其余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孟姨娘。

“孟云。”

这样紧张压抑的气氛下,程老夫人蓦地开口:“你好大的胆子。”

孟姨娘咬牙,深深叩首道:“老夫人息怒。”下定了决心,“您若是生气便尽管罚我的,只是不要怪罪夫人,当初夫人一定要我留下那个孩子,但是进府之前我发了毒誓,要用一生一世来报答夫人的恩情,绝对不僭越分毫,所以就算是现在让我再选一遍,我还是会把那个孩子打掉!”

程岐闻言,更加佩服这个莽妇了,这天底下的人,都几个能做到说到做到的,而面前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子,不但做到了,甚至为了遵守这个誓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般衷心,也可见一斑。

“姨娘。”她忍不住心疼道。

而对面的季氏完全冻住了,她死活没想到,会有孟姨娘这般的生母,竟然会为了别人打掉自己的孩子,这……这太让人不寒而栗啊。

她现在,不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叫阖府的人都知道,孟姨娘不光是个只会骂街的粗粝女子,更是个忠心耿耿的赤诚之人。

自己又被套进去了。

季氏跌坐在椅子上,那锋利的指甲在椅子把手上扣除一道痕迹来,她极其激烈的喘着气,却不肯放弃最后报仇的机会。

“母亲。”季氏转头对程老夫人恶狠狠的说道,“不管怎么说,私自打掉咱们程家的香火,这就是罪过,您怎么着也得给死去的大哥一个说法!”

顾氏一听,赶紧跪去孟姨娘的旁边,泪流满面的求情道:“母亲,母亲您别怪阿云自作主张,她这样也是为了顾及我的感受,您要是罚,就让我替她吧,是我没能好好包容,才叫她决心落胎的!”

孟姨娘噙了许久的泪珠啪嗒落地,她扶着顾氏,欣慰道:“夫人,您为了我已经做了许多了,如今,我是不会叫您再受委屈的。”抬头,无畏的看着程老夫人,自请责罚道,“孩子是我打掉的,您就罚我吧。”

“孟云。”

顾氏本来要阻拦,但程老夫人一开口,便谁也不敢说话了,但见那人由周妈妈起身往卧房里走,冰冷道:“去领三十个板子,剩下的就都散了吧。”

这样大的事情,却落得如此不痛不痒的责罚,季氏自然不甘心,猛地站起身来喊道:“母亲,您就这样饶了孟云吗!”

“三夫人。”周妈妈瞥眼过来,提醒道,“老夫人要睡了。”

周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她说的话,基本就代表了那人的态度,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并没有追究孟姨娘,那三十个板子,只是走个发落的流程。

季氏皱眉,眼底的神色似乎有些狗急跳墙,她气的快要哭了,坐在椅子上,也顾得老夫人会不会听到,拿起一个茶碗就摔在地上!

“贱人!”

季氏大声叱道。

程铭担心,赶紧低声劝阻道:“娘……您小点儿声。”

季氏目视前方冰冷的地砖,浑身颤栗如筛,气的是汗如雨下。

不过她气成这样,长房的人是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自作自受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或是怜惜一丝,程岐想着,又是个有惊无险的夜晚。

老夫人走后,顾氏由张嫂子伺候着回了蘅芜院,那三个少年也结伴回去了西井亭,孟姨娘这边,在程岐的威胁下,板子自然延后至以后再打。

而一行人中,唯有季氏还坐在那里,是程铭相劝两次后,才将将起身,只是刚刚出去蘅芜院的院门,迎面便碰到了程云夺。

季氏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程云夺自然也听说了,要不是程铭在这里,程云夺恨不得手刃了季氏,以此宣泄那人自作主张,给自己带来的愤怒。

“爹。”

程云夺平日里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程铭都习惯了,但像今夜这样暗潮汹涌的忍怒,还是有些少见,遂心生不安:“咱们回去吧。”

程云夺至此一句话没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甩袖前行。

没挨骂,季氏还是有些吃惊的,但知道回去之后会是一阵狂风暴雨,便又切齿的嘟囔了几句,这才跟上。





“今夜的孟姨娘,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三兄弟回去西井亭的路上,程岚发自内心的说道:“作为长房的大家长,她做的已经很好了,看来人的品性,和读书识字无关。”

程衍附和道:“是啊,姨娘才是赤诚心肠。”

说罢,进院后和程岱去了左边,而程岚则单独回去右边的正房,忍冬应该已经在耳房睡下了,他也不想折腾那人起来伺候,便推门进去了。

只是这门一推开,迎面却扑来一股略带湿气的血腥味,程岚一愣,想要去叫那两兄弟,但冥冥中,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深吸一口气,难得壮了壮胆子,顺手抄起临门书案上的戒尺,小心翼翼的往血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不是自己的卧房,反倒是自己的书房。

程岚咬牙,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到了那书房的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而那血的味道浓到了极点,仔细听,里面还有些痛苦的呻吟声。

程岚闭眼复又睁开,下定了决心,用手肘将那门一下撞开,同时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戒尺,拼尽全力的就要打过去!

“……是我。”

一道含笑却十分虚弱的声音响起,而这个声音,程岚再熟悉不过,他强行停下自己的动作,定睛一看,竟然是沈鹿。

是,浑身是血的沈鹿。

那人穿着一身褐色的冬袍,此刻已经被血给染透了,那鲜红的颜色顺着衣摆流淌在地砖上,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唯有那双眼睛比今夜的繁星还璀璨,却因着痛苦而时不时的紧闭,她的手捂在小腹处,防止那血喷涌而出。

程岚瞪眼,一把将那戒尺扔的老远,走过去在她旁边,都这个时候了,他也顾不得质问那人当时的不辞而别,神色尽是紧张和关切:“怎么回事?”

“对不起。”

沈鹿颤抖着唇瓣,艰难的将想说的话逼出牙缝:“我……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才……过来打扰……打扰你的。”咽了咽口水,她绝望的往后仰了仰头,“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即刻……就走。”

说罢,她咬牙撑身,却被程岚制止住了:“你别动。”

沈鹿从梁城门卡一路逃到这国公府,还带着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有力气,只得认命的靠在那书架前,瞧着程岚跑去外厅去找寻些什么。

不多时,那人又脚步匆匆的回来,原是拿了绷带和止血的药。

“我……我自己来。”沈鹿费力的身后。

“都说了你别动。”

此刻的程岚,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慌乱,更多的是让人心安的稳重,见多了这人的手足无措和疲倦软弱,沈鹿眼底一亮,心道你还能被逼出这一面来。

程岚则二话不说,将沈鹿身上的冬袍解开来,这丫头里面单薄的长衫早就被那血浸透了,他小心翼翼的解开掀开,眼中一震!

沈鹿那白皙平坦的小腹处,竟然有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看样子像是被刀剑一类划伤的,只要稍微施压,就会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

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程岚也来不及擦那些血,只将那止血的药末倾洒在自己的手掌心,道了一句你可忍住了,然后不曾犹豫的盖在那伤口上。

“啊……唔!”

那疼痛如箭矢般钻入小腹处,沈鹿下意识的躬身搂住程岚,她为了不让自己喊出来,便死死的咬着嘴唇,双臂也将那人的脖颈环的极紧极紧。

程岚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盖着她的伤口,沉着道:“这药效极快,你的伤口应该很快就不会流血了。”用手试了试,将沈鹿微微推开,瞧着那药末将那伤口给封住了,然后取出那绷带来,绕着沈鹿的身子缠的认真。

“怎么回事?”

程岚这才有空问起缘由。

沈鹿疼的根本不敢动,烂肉一般摊靠在书架前,低低道:“我知道,自己给你们国公府惹了麻烦,所以,我将事情和冯宜说了,便走了。”苦笑一声,“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她给认出来,叫沈都头上门,让你们丢了好大的脸。”

程岚没说话,难得多了几分程岱的冷冰冰。

“我本想着。”沈鹿则继续道,“离开锡平后,就去武山找师父,为了保住性命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那梁城太守下了死令,四个城门的关卡全都增添了大量的兵力,我已经是笼中之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程岚听着,就算再如何不想关心,却还是问了出口:“那这些日子,你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回来和我把事情说清楚?”

“我哪里还有脸面回来。”沈鹿露出一个苍白且无奈的笑,“我只好在这梁城里隐姓埋名的活着,可每日却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今天晚上被那府兵发现,激战一场后却被人刺伤,我实在无处可去,知道他们不敢来国公府,所以才跑到这里躲了起来,你……你千万别怪我。”

程岚听完没说话,那是让沈鹿悬心不已的沉默,她瞧着程岚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出走,无力的低下头去,好像伤口不疼了,心却有些疼了。

这样颠沛流离了许久,又受了伤,自己最珍视的人还是这般态度,沈鹿素来坚强的泪腺有些忍不住,终于落下晶莹的泪珠来。

可这又能怪谁,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时不该将冯宜的帕子拿去当了,可话说回来,自己一个偷鸡摸狗的贼,在这国公府里,就算有程岚的庇佑,又能藏匿多久呢,更何况,那个叫程岐的,首当其冲的讨厌自己。

一日踏入贼盗门,一世都是门中人。

师父说的没错,她就像是个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哭什么。”

程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还有两件干净的衣服,蹲下来,用毛巾沾着那水帮沈鹿擦拭着身上的血,随即将衣服给她盖在身上,淡淡的交代道:“我扶你去卧房休息。”

“不必。”

沈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动,伤口实在是太疼了。”

程岚没有坚持,又道:“留着府里吧。”

沈鹿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程岚居然还愿意留自己在府里?

但程岚愿意,自己却没这个脸了,遂沈鹿摇了摇头。

“不用。”她低低道,“你今夜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就离开国公府,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程岚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道:“那我想办法给你送出锡平,让你去武山找你师父,你看如何。”

沈鹿无疑的再次拒绝了:“你不必再这样了,我是出不去的,现在城门四个关卡都布满了官兵,人行来往查的极严,只要我一露面,就会被杀死,况且……我已经不想再把你们程家牵扯进来了。”

程岚没有再说话,起身回了卧房,再也没来看她。

而沈鹿靠在那书架前,遥望着那透进月光的轩窗,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前那样亲密的两人变成这样,都是自己一手所为。

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留在程岚身边。

但没办法。

她是贼啊。

她沈鹿是个贼啊。





翌日清晨,程岚自睡梦中转醒,因着昨晚被重重事情折腾,睡得有些晚,所以今天起得也晚了,他坐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穿鞋去了书房。

果不其然,沈鹿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昨夜在书房躲避的女孩不见了,她蹭出来的那些血迹也消失了,唯有自己的衣服,板板整整的叠好放在旁边。

程岚看着,仿佛那人从未回来过一样。

心里空的像是被劫掠了。

“少爷?”

来伺候程岚起床的忍冬寻过来,见他发呆,疑惑道:“您看什么呢?”

程岚落寞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秋白少爷——”

有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程岚抬头,发现是程衍身边的辛夷,立刻悬心发问道:“这样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辛夷气喘吁吁道:“是香坊那边,有好多人来闹事,说用了香坊的香料,身上起了红疹子!要我们家少爷给个说法呢!”

。顶点

第177章 闹事者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7章闹事者等程岚急匆匆的赶到那里时,香坊门前已经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了,那写着漫云香坊的匾额也不知被谁也摘走了,碎成两半被踩在脚底下。



“人呢!你们程家都是死人吗!”

“就是说啊!来个人把这事情给我们解释清楚!”

“我家孩子现在还没醒呢!你们得给个说法!”

“别以为你能程家家大业大就可以欺压百姓!现在可是官民平等!大不了我们上京城告御状!也得推了你们做的缺德事!”

“出来!给老子出来!”

“程家没有喘气儿的了吗!”



忍冬跟了程岚这么多年,如此大的架势也是第一次遇到,生怕那些失去理性的百姓伤到自家少爷,赶紧伸臂维护道:“少爷,咱们还是从后街过去吧,您要是现在这样走进去,怕是被被他们生啃了啊。”

那里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程岚也相信程衍不会在产业上投机倒把,但还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遂听从忍冬的话,从后街绕去后门。

刚好荣婶子在,见到程岚虚弱而来,立刻上前搀扶,她跟着程衍做事也有大半年了,自然拿长房的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般。

“哎呦我说秋白少爷,外面这么乱,您怎么来了啊。”荣婶子害怕程衍被那些急需出气的百姓发现,赶紧迎进后门,“若是被磕碰到,可怎么是好。”

程岚从后门进去后,便开始左顾右盼的找程衍,面对外面的情况,那人不在他也实在没勇气出去对峙。

“宗玉呢?”

程岚焦头烂额的坐下:“外面都乱成一团麻了,他人怎么不在?”

紧随其后的辛夷连忙解释道:“秋白少爷别急,我们家少爷送岐姑娘去朱雀楼了,想必这个时候正在回来的路上。”

程岚点了下头,但仍是放不下心,伸长脖子往外看去:“那也就是说,这人是秋白走后才涌上来的?”

辛夷点头。

程岚身子弱,因为奔走的急,不停的咳嗽着,荣婶子马上叫人倒茶来,他接过润了润喉,不安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婶子这才一脸焦灼的说道:“是这样的,今天咱家宗玉少爷和岐姑娘刚刚启程去朱雀楼没多久,外面便不断的有人上门,又是打骂又是摔砸的,说是用了咱们家香坊出的香料,浑身开始长红疹了,还有说自家孩子闻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我们压不住,这人就越来越多,变成现在这样了。”

辛夷点了点头,接过话茬:“只是咱家的香料从来没出过问题的,用的也都是从前传下来的老方子。”

程岚蹙眉抬头看他:“会不会…不是说阿岫正在给香坊研制新方子呢吗?会不会是那新方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

荣婶子道:“岐姑娘还没把那方子告诉我们,再者说了,那方子不是被…三爷给拿走了吗,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啊。”

程岚脸色一闪愧疚,低低道:“是了,是我忘了。”

荣婶子和辛夷对视一眼,又小声对程岚道:“秋白少爷,您说…那些人在宗玉少爷在的时候不来讨要说法,现在又上门胡闹,会不会是……”

辛夷也觉得不对劲儿,附和道:“就是,我看啊,他们这样异口同声的,肯定是是先串通好了。”态度十分问心无愧,“咱们家的香料怎么会有问题。”

程岚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起身往外看着,不解道:“那…宗玉不在,在外面维持的是谁啊?是盛叔吗?”

“盛大哥还在杭小舅那边没回来。”荣婶子擦了把额头的虚汗,“是……是太衡少爷在外面呛嘴。”

“老三?”

程岚虽然软弱,处事也不似程衍那般有力度,但一说弟弟妹妹有难,便像是水结成了冰,蹭的站起身,二话不说的就往大门口处走去。

程岱果然在那里,他的身前站了许多香坊的伙计,那些人挡着身后的少年,各个的脸上都是忠心耿耿,不断的吼着,叫那些闹事者退后。

“别过来!这可是我们家长房的三少爷!要是伤了他!有你们好果子吃!”

“别说他是程岱!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们个说法儿!”

带头闹事的,是个秃头的发福中年人,他还戴着卖鱼的皮革围裙,身上散发着的浓厚的腥味,面对香坊伙计的警告,也丝毫不惧。

“哎!”

方才说话的伙计瞪大眼睛,气怒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把程岱又往后挡了挡,生怕那秃头冲上来伤到那人,“你可别忘了!咱身后这位主子!那可不仅仅是程家长房的三少爷!更是以后上京的大理寺正!那是吃皇饷的!”

秃头听到这话,仍是不知者不畏的,在他看来,程岱就是个刚到自己胸口高的毛头小子,什么三少爷,什么吃皇饷的大理寺正,他的认知里没有这个概念。

“老子不管!”

秃头也大声的吼道:“老子要个说法!”又转身张开双臂,对身后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百姓继续道,“他们程家!做人的不会做人,做生意的不会做生意,前有偷贵妃主子夜明珠的程岐!后有在香料里下毒的程衍!我呸!”

“你……”

伙计气得不行,但那秃头俨然一副油盐不进,就是来要账的态度,而伙计正要再开口的时候,一双较小却很有力度的手拍住他的肩膀,他紧张的回头,瞧见面无表情的程岱,那少年眼神冰冷,不似十二三,倒像是当天的季北厚。

“三少爷。”

程岱的性格孤僻不好惹,那是锡平人尽皆知的事情,伙计不敢阻拦,只叫那少年独自迈过门槛,站在那三层石阶前,沉肃道:“我是程太衡。”

虽然这孩子只有十二岁,但架不住在国公府里长大,姐姐软弱哥哥无能,长房唯他一人撑腰,一路磨砺到现在,气场也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

果不其然,他这‘我是程太衡’五个字一说出来,人群中非议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拿去,而方才还气势昂扬的秃头,也谨慎的咂了砸嘴。

“你就是…那位三少爷?”秃头把语气放的正常了些。

程岱身后的伙计见势,狠狠的冷哼了一声,果然是欺软怕硬,猪狗一般,这会儿见了自家少爷真人,也拿不出那狺狺狂吠的丑态来了。

“我方才说了,我是程太衡。”程岱漠然重复。

那秃头不知怎的,面对这个半大的小崽子有些底虚,心说这大户族养出来的孩子果然和穷苦人家不同,瞧那高贵不凡的样子,恐怕是金子做骨,那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化银的水,现在看自己的眼珠,也是那深海蚌珠吧。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寻衅滋事的,而是真的有状要告,遂秃头被身后的人鼓动着往前两步,不怕死的指着程岱鼻子道:“老子骂了这么久,你们程家可算派个人出来张扬了。”

“有话快说。”

程岱懒得和她扯淡,单刀直入的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孩子吆五喝六的,秃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嘴上如何如何,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程家的势力,遂厉声道:“好,我说。”

“我说……你们给我好好看着!”

秃头转过身去,怒吼了一声,然后猛地掀起自己的衣服!

“哎哟喂!”

“快看快看这人的背上!”

“和我家孩子一模一样!就是这香坊出的香有问题!”

秃头衣服脱掉,露出肌肉略微贲起的上身,因着民风较开,周遭也没有几个捂眼睛不敢看的,倒是有密集恐惧症的,打个激灵转过头去。

程岱身后的那些伙计见到秃头的背部情况,也都觉得鸡皮疙瘩林起,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小声嘟囔道:“…三少爷,您看这……”

程岱见到,也皱起了眉头。

只见秃头那蜜色的后背肌肤,不,是上身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凸起的硬邦邦的红点儿,还有的因为衣料粗糙而刮破了,正在汩汩流血。

那红点儿的密集程度……

赶来的程岚看到,胃中一抽搐,险些吐出来。

“秋白少爷。”

辛夷也不敢看,赶紧扶住程岚的身子,无奈道:“……这…”

程岱回头看着自家大哥,深呼了一口气,本来以为是有人带头闹事,没想到这些告词居然是真的,这让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决策了。

“怎么样!”

见程岱不敢开口了,秃头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气势上风,因着冬日风冷,他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冷笑道:“臭小子!这回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就是!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浑身红疹!就是用了你们家的香料!”

另有人吼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人喊完,人群再次炸开了锅,而他们喊着骂着,仗着人多便不停的往香坊门口紧,那些伙计喊着少爷小心,却有些抵挡不住了。

眼看城门将要失守,程岚生怕程岱受到威胁,拼命的把他往回拽,他虽然体力跟不上,但思想却很深刻,他深知那些穷人的仇富心理,一旦得逞,就会集体将这里拆了,甚至有可能趁乱伤害到他们。

到时候就算自己和程岱受伤,甚至被踩踏死了,那也会法不责众,更何况是自家香坊有错在先,他咬牙,小臂快要被那秃头伸进来手给捏断了。

程岱紧皱眉头,担忧的喊道:“大哥!”

“别走!”

那秃头露出得逞的笑意,他在看到程岚那般痛苦的表情后,手上不由得更加用力,谁让他们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凭什么!

“给我们个说法!”

秃头得意不饶人的怒吼道。

“给我们个……啊!!!”

正在局势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些人趔趄身形的惊呼声,像是被人给推开了般,随即,程岚感到小臂一轻,秃头的手已经松开了。

他急忙忙的收回小臂,掀开袖子,瞧着里面的青紫,抬头看过去,发现秃头的小臂被一人攥着,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微微施力……

“哎哎哎!”

那秃头立刻步了程岚的后尘,疼的呲牙咧嘴,费力的去看那人,却对视上一双雾意蒙蒙的泪眼,他愣了一愣,有些恐慌道:“宗……宗玉少爷。”

“程衍……程衍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方才还骂声大躁的人群立刻散去了些,毕竟那位主子可是请的来蒋小王爷和平广王的神人,又有着对打季北厚不落下风,一掌能击飞断头台斜斧的好本事。

还是和程岱一样,点火就着不好惹的臭脾气,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宗玉少爷……”

秃头被他扭得跪地转身,痛苦道:“饶……饶了我吧。”

即便他这样说了,也露出愧疚的表情,但程衍并未原谅他方才那般几乎要扭断程岚手臂的行为,仍是越攥越用力,那秃头的手臂,似乎真的要断了。

眼瞧着那人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程岚真的担心程衍一个冲动将那人手臂当着人面折断,遂无奈道:“宗玉,快松开他。”

程衍俊美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斜睨着那悲痛挣扎的秃头,冷冰冰道:“那秋白你方才叫他松手的时候,这个秃驴有把手松开吗?”

程岚一愣,算是又感动又着急,自己和程岱谁也管不住这臭小子,可千万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事,便又要开口劝阻。

“好了。”

谁知程岚话没脱口,就又有一只纤柔的手伸过来,原是程岐,她握住程衍的手腕晃了晃,冷静道:“既然要交代,那就给他们个交代。”

程衍不解气,最后用力捏了一下,才将秃头的手松开,那人到底扭动,握着自己的手臂疼的颤抖,旁边有人看不过去,抱怨道:“自家香料出了问题,还这样伤了人家,果然是过继来的孩子,没个规矩大小。”

闻听此言,程岐率先看了过去,冰冷道:“你到我跟前来说。”

那男子脸色一红,登时缩去人群中不见了,程岐暗道了一声废物,然后瞧着满地打滚的秃头,道:“这位秃驴……秃头大哥,我们家的香料绝对没有问题,这都是老人传下来的方子,我们香坊也一直恪守分量,想必是你们弄错了。”

秃头好容易没那么疼了,由旁边的人扶着站了起来,惨白的嘴唇抖了抖,用无恙的那只手指着程岐:“弄错了?”又指了指的鼻子,“一个两个是弄错了,那这满街的人还都能是弄错了吗?!”

“是啊!”

“你休想三言两语搪塞我们!”

“给我们个交代!”

眼看又要闹起来,程岐招手示意,然后叫秃头再把衣服脱下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这样当街看男子的赤条上身,实在是不合规矩,但她当日扒裤子的壮举还在锡平人口相传,遂也没人说什么不该有的闲话。

秃头为了补偿,只得将自己的衣服重新脱下来,那一片红点密密麻麻,看的程岐也只打激灵,心里连连犯膈应,拔下自己发上的钗子,挑破一个。

“疼吗?”她问。

秃头皱眉摇头:“不疼,只是快要痒死个人了。”

“千万别挠。”

程岐回头吩咐还在马车前的阿桥:“去药坊请周老郎中过来。”

那人得令,腿脚利索的离开。

见程岐是真的想要实质性的解决一下这件事情,围拢来的人也逐渐平静,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家起红疹的人的情况。

“我说阿岫,你怎么也回来了?”

趁这个空档,程岚赶紧抓过程岐问道。

“朱雀楼那边不急。”程岐道,“香坊出了事,我自然要回来看看,跟何况这次事出突然,又满含蹊跷,我也是放心不下啊。”

“是啊。”

程岚一筹莫展:“好好的,怎么会起红疹呢。”

程衍负手皱眉道:“会不会是有人动了香料的配方?”

“不可能。”

荣婶子在后面拍胸脯打包票:“我看的极严,那料子绝对没有问题,制出来一批也是先试过再售卖的,绝对我不会有问题。”

程衍点了下头,好歹荣婶子也跟了他快一年了,这人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有目而睹的,连连啧嘴,也不知从哪里寻得突破口了。

“周老郎中来了——”

人群外面传来阿桥的声音,那人拨开围堵着的百姓,叫周老郎中和小佟赶紧过去门口,气喘吁吁道:“姑娘,周老来了。”

程岐忙下台阶:“先生,麻烦您给看看。”指了一下秃头的后背,那人肌肤上的红点经过冷风洗礼,更显得青紫可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郎中也是少见这样的情况,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瞧见程岐手中还未扔下的钗子,接过来,也是挑破了几个红点,瞧着那流出来的血水。

“可是什么要命的病症?”程岚不安的问道,“如何会奇痒无比?”

周老郎中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仔细端详了几番,这才道:“夺人性命却不至于,只是……老夫也没见过这般。”

见周老郎中都这样说了,那秃头一下子按耐不住了,转过身道:“先生!您可得救救我啊!我……我可不想死啊!您…救命啊!”

周老郎中皱眉:“转过去。”

秃头照做。

周老郎中又挑破了几个红点,还算是有把握的说道:“这症状,十有八九像是过敏所致。”拨了拨红点下面的红肉,“只是不知道,是何物过敏。”

过敏。

程岐再次皱眉,这样看来,应该是自家香料出问题了没错,她咬牙转头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也意识到此事难办,头痛的揉了揉山根。

“何物?”

秃头这下得了理,把衣服穿上,回身极有底气的说道:“就是你们家的香料!”

“不是香料!不是香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人的喊声,所有人一齐看过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有想起来的,似笑非笑几番,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程衍。

那人在看清来人后,也是一脸铁青。

程岐认了出来,迷茫道:“庞光?”

可不是咋的,那一边喊着不是香料不是香料,一边七拐八拐的跑过来的人,不正是当日给程衍推销壮阳药失败,还让程衍落了一个男性能力不足的名声的村野游医,膀胱……庞光吗?

“是……是我。”

庞光气喘吁吁而来,到了众人面前,拄着膝盖好一通咳嗽,这才道:“没想到岐姑娘还认识小人。”费力抬身,“没错,小人就是庞光。”

“你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抹黑自己男性能力的罪魁祸首,程衍很不耐烦的说道。

“等一下。”倒是程岐抓到方才庞光话里的重点,问道,“你方才说不是香料不是香料。”停了停,“你是说,这秃驴……秃头的过敏,不是因为香料?”

庞光一个劲儿的点头,解释道:“没错。”拿出手里的纸包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香坊出的香料,“小人想着,这过敏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位秃头大哥的体质问题,但这么多人同时过敏,想来不是,那就是第二种,这香料有问题,可我方才试过这香料了,并未出现任何过敏情况,所以,此事另有原因。”

程岐闻言,看向那些上门讨要说话的百姓,那些人听到这话,根本就没有思考几秒钟,直接推翻。

“你说没事就没事!糊弄谁呢!”

“就是!我们也没看到你用那香料啊!烂舌根下出瞎话!”

“谁知道你是不是内托!跑这来抓瞎呢吧!”

“我看啊!就是过来帮着程家人遮掩的!咱们可千万别信他!”

庞光见没有人信自己,看了看程岐,又看了看程衍,最后将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想为了自己以后壮阳药的出路,干脆拼一把吧。

“谁说我没用过!”

庞光大吼一声,竟然将那一包香料全都倒进了嘴里!

“我擦!”

程岐惊呼:“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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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宋家鱼行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8章宋家鱼行庞光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别说程岐吓个不轻,就连素来淡定的程衍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那……那可是香料啊,那不是蚕豆!

“喂!”

难得程衍如此霸道总裁的人,也有不忍心的一面,看着庞光这样为自家的生意拼命维护,皱眉上前打开他的手,掐着他的下巴喊道:“快吐出来!”

谁知庞光铁了心的要吃,硬躲开他的手,将那些香料像是嚼粉笔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咽进肚子里,虽然吃不死人,但那干腻的感觉……

程岐微咽口水,上下打量着他,心说这是什么奇才。

“你没事吧。”她推开旁边的人,叫忍冬赶紧去取水来给庞光,“你快喝,你说你这人真是奇怪,万一真是香料的问题,你这样吃会死人的,你说你这是给我们家生意帮忙的,还是添乱啊。”

“阿岫。”

见程岐不是很领庞光的情,程岚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让周老郎中给庞光看一看脉象,谁知那人摆手,咳嗽两声说道:“我也是郎中,我知道自己咋回事。”

“等你死了,你就不知道了。”程岱在旁抱臂道。

“太衡。”程岚皱眉,“人家庞郎中也是好心。”

“我说…大兄弟。”

那秃头和周遭的人都看蒙了,心说这红疹要真是因为香料的问题,庞光这样一口闷吃下去,不得吐血而亡就怪了。

“程家人给了你多少钱,叫你给他们卖命啊。”他唏嘘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忍冬皱眉厉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红疹是我家香料引起的!”指了指程岚等人,实在忍不住道,“别以为我们家少爷姑娘好性儿!就一直在这里胡闹!你要是真的有理有据!咱们就官府公堂走一遭!”

秃头挑眉,和周遭的百姓看了看,扬手道:“咱走就走!”

“走什么。”

庞光被那香料弄得直犯恶心,连连扶住旁边的程岐,那人不安的说道:“我说你没事吧,这…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庞光摇头,掐算着时间:“姑娘放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如果真是这香料的问题,我这样生吞了,早该横身了。”因着太恶心,抓扶着程岐的手没办法松开,“就是……就是太难吃了。”

瞧着庞光抓着程岐的那只手,程衍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旁边,伸手一把将庞光的手给打开,那人趔趄的坐在地上,脖颈处涌了两下,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咦——”

程岐拎着裙摆连连后退,她回头盯着庞光吐出来的那摊东西,除去那没彻底嚼碎的粉色香料外,也没什么别的吃食,看来这人没吃早饭。

程岐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也目光驳杂。

但这两人并没有多少同情,像庞光这样光天化日沿街叫卖壮阳药的,亏得吃不上饭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有手艺没脑子的二货。

“你……你你……”

秃头瞧着那一滩呕吐物,脸色更显惨白,看样子是要被勾的恶心要吐,他连连摆手别过头去,气得不行:“恶心死人了你!”

庞光剧烈的咳嗽着,好像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到了,看的程岐一脸焦灼,旁边的程衍洁癖复发,直接回去屋内了,厉斥道:“给我把人拉走!”

“等…等下……”

庞光则继续坚持着不肯离开,谁知这话没出口,他猛地捂上嘴巴,结果那呕吐物却从鼻子里飚了出来,像是两条会跳舞的鼻涕。

这一下子可把周围的人恶心个够呛,尤其是那特别怕这种情况的秃头,他眼睛一瞪,也忍不住,扶着膝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周遭的人登即散开,各个都是嫌弃的表情,且在闹哄哄的说着什么。

“等一下。”

那秃头吐出来的东西一落地,就有股浓烈的腥味在四处散开,程岐身为刑警自然明察秋毫,她不顾程衍的扯拽,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瞧着那其中的肉沫,觉得很奇怪,伸手指了指:“这是什么?”

秃头吐得虚脱,由旁边的好心人扶着,顺着程岐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他翻着白眼儿想了想,说道:“……早上吃的炖鱼。”

“鱼?”

庞光听到这话,顾不得脏乱,用手把那鱼肉末掐了些在手里,在鼻子边仔细的闻了闻,说道:“不对,这鱼肉的味道很怪。”

程岱嫌弃道:“废话,这是吐出来的,味道当然和吃进去的不一样了。”

庞光谨慎的摇头:“那也不对。”

程岐瞧着庞光的样子,仔细思忖几秒,说道:“这么多人同时起红疹,就说明他们在昨天都同时用或者吃了什么东西。”转头对秃头旁边的一个大嫂子平静的问道,“嫂子,昨天你家可也吃了鱼肉?”

那嫂子也浑身起红疹,用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剩一对眼睛,听程岐这样问起来,和身后同来讨要说法的邻居对视一眼,紧张的点头。

“吃了。”她道。

“吃了吃了,刘嫂子还给了我家半锅呢。”那邻居说着说着,有些寻思过这其中的猫腻来,恍然道,“哎呦!该不会是那鱼肉有问题吧!”

“我家也吃了!”

“对对!昨天我家也炖了鱼汤!”

“可是鱼肉的问题?”

听着人群中的讨论,程岐觉得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赶紧逮着人问道:“是在谁家买的鱼?”话锋一转,“应该不是我家的裕兴鱼行吧?”

那刘嫂子摇头否认道:“是…是在那宋家鱼行买的,他家昨天开了不少散摊在集市上,而且那鱼卖的特便宜,不少人买呢。”

她说完,几乎是所有人都开始附和,目标直指宋家鱼行。

秃头用袖子擦了擦嘴,也回过味儿来,打着臭嗝说道:“是,昨天我把那鱼买回去炖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就说味道有点儿怪。”讪讪的挠了挠头,“只是我顾着那鱼便宜,就没顾那么多,谁想到…半夜就起疹子了。”

“就说我们家香坊在梁城经营了这么多年,出不了问题。”忍冬在旁边斜睨着那人,鄙夷道,“你们这些人,抓个把儿就不松手,你瞧瞧,把我们家这店面毁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配得起吗!”

忍冬底气十足,使得那以秃头为首的人群立刻低迷了气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程家在锡平横着走,这要是人家追究起来,他们在场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罢了。”

关键时刻,还是程岐开了口解围道:“都说不知者不罪,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你们了。”转头对周老郎中道,“这般过敏,可有什么法子诊治?”

周老郎中思忖道:“索性不是一直在服用那鱼肉,大家清了肠胃,再喝些清毒解热的药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得体虚乏力几天才得以缓解。”

程岐颔首,瞧着那些因红疹的奇痒而备受折磨的人,尤其是那些缩在大人臂弯里的孩子,怕招风,裹得严实,整个人没了精神,可怜巴巴的。

“没什么大事就好。”程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治疗这红疹的药水就交由咱家药坊熬吧,在门口设锅,给大家分了吧。”

程衍等人也没有什么意见,都到这个时候了,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不但能用被误会的委屈获得百姓同情,还能因为既往不咎,而获得众人的青睐支持。

更何况,那些药水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姑娘放心吧。”

周老郎中对程岐的做法也颇为赞同,都是医者父母心,遂道:“老夫这就带着小佟回去备置。”

“姑……姑娘。”

一大早上还嗷嚎着的秃头听到这话,立刻愧疚迎心,四处的百姓也是各个一脸惭愧之色,都没想到程岐不但不追究,竟还做到了这步田地。

“无妨,你们若是红疹消了还有精神,就去官府给我们程家作证。”

程岐十分淡定的说道。

程岚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阿岫,你这是要?”

“给咱们家香坊造成如此损失,毁我程家名声,我如何能放过他们。”程岐态度复又冰冷,“再者说了,这都已经入冬了,绥水也冻上了,他们宋家哪里来的那些鲤鱼去贩卖,我看……是偷捞了咱们程家的放生鱼苗吧。”

程岚恍然,瞪眼道:“这……”

程岱道:“姐,你别是猜错了。”仔细分析,“咱们程家放生的那些鱼苗,就算是现在,也只能长到巴掌大小,哪里像他们说的那么肥大,更何况,这放生鱼苗是为了祈天福,是奉葛使君之托,和官府有交易的,不许任何人打捞,就算那宋老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吧。”

“商人嘛,自然是唯利是图。”

程衍淡淡道:“他们宋家这些年来,被咱们程家挤走了多少生意,是蓄意报复也好,是穷途末路也罢,总之,这些人是吃了他家的鱼才浑身起红疹的,就不能放过罪魁祸首。”

程岐颔首,利落道:“阿桥,去官府击鼓,咱们和宋家把账彻底算清!”

“是!”那人跑着离开。

程岐又回头吩咐道:“这件事情,我和程衍去就行了,大哥,你和老三赶紧回国公府,把事情和祖母她们说了,千万别叫她们担心。”

程岚如何会不担心,立刻攥住程岐的手,说道:“阿岫,这上公堂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和二叔三叔说了一声吧,叫他们去出头。”

程衍在旁说道:“不必,我和程岐去就可以了。”放低声音,“因着拜那天通地宝的事情,我和程岐……当堂胡笑,受了不少风言风语,这鱼的事情若交由我和程岐去为大家出头,会有缓解之机的,这也是为了长房的名声着想。”

程岚只顾着弟弟妹妹的安危,没有仔细考虑,这会儿点了点头,叫他们两个一定要机灵着点儿,这才带着程岱离开。

“走了。”

瞧着人群逐渐散开,大家都去济心药坊前等着喝药水,程衍这才拽着程岐想要去官府,谁知半路被一人拽住裤脚,低头一看,是庞光。

那人自诩帮了程家天大的忙,满脸的期盼和喜悦,抬头道:“宗玉少爷,这回咱们……咱们能合作了吧。”

谁知程衍面无表情,一口回绝了他:“什么合作?”

庞光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在咱家的药坊卖我的壮阳药啊?”

“不卖。”

程衍扔下这么一句话,拽着程岐就走了,后者回头看着那几乎要灵魂出窍的庞光,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也太没良心了。”

程衍没理。





公堂之上,那徐府君坐在上头,瞧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程岐,那人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冬袍,发髻整洁,面容沉静,身后站着程衍,像是个保镖一般。

伺候的辛夷和细辛,都在外面候着。

这程家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却都极其有分量,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一袭兵变过去,这两人一个升了四品美人,一个有着皇帝钦赐的黄马褂,徐府君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为了宋家鱼行得罪他们。

更何况,现在的局面,清晰明了。

他轻咳一声,抽出一枚木牌来掷出去,道:“给本官打。”

“是。”

立刻左右有两个衙役上前,按住那个堂下跪着的人,左右轮杖开工,那厚重的击打声响起,接近着是那人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

挨打的这人,是宋家的账房儿子,叫高绰。

这是个远近闻名的酒囊饭袋,塞银子掏不出话来,那就上刑,果不其然,还不等打到第六下,那高绰就受不住刑,乱拍打着地面,招了。

“我…我说……我说!”

高绰大汗淋漓,嘴唇惨白,双腿乱蹬着:“我什么都说!”

但徐府君没让停手,那衙役就继续一杖一杖的打下去,高绰险些翻白眼儿,赶紧伸手向程岐的位置,号丧道:“姑……姑娘!您…您饶了我吧!”

程岐道:“够了。”

徐府君往后靠了靠,抬手道:“别打了。”深吸了口气,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几个板子就审了出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高绰觉得屁股快要开花,浑身抽搐着,万分切齿的说道:“是……那鱼的确是我们……从绥水下游捞上来的。”

程衍抱臂道:“可是我们程家的放生鱼苗?”

高绰点头,那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徐府君皱眉道:“可是那放生鱼苗……这才多久,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高绰终于清清楚楚的交代了:“是……我们将鱼苗捞上来后,养在桶里,喂了催长的药,他们便长这么大的,然后我们才拿出来卖。”

“这就对了。”

程岐板上钉钉道:“是因为你们喂得拔苗助长的药,所以百姓们吃了,才会浑身起红疹的是不是?”

高绰一脸为难:“这……我也不知道那药有什么猫腻。”

“你们好大的胆子!”

徐府君突然拍案而起,当堂厉声道:“那可是奉葛使君之命所放生的,用来祈天福的鱼苗!使君明令禁止不许捞捕!你们居然明知故犯!”

高绰吓得肩膀一缩,不敢多说些什么。

“府君!”

正当徐府君怒不可遏的之后,外面有衙役进来道:“宋塘带来了!”

徐府君坐下来,脸色紧绷:“带进来!”

“是。”

“进去,进去!”

那衙役推搡着一中年男子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正是高绰的爹,而高陵看到在地上痛不欲生的高绰后,立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你这个逆子!”

宋塘倒是没管高绰的死活,当他得知高绰被衙役的人带走后,就清楚事情一定会败露的,那人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性子,铁定会将事情招个干净。

宋塘被推着强迫的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程岐,那人也看过来,一对桃花眸子泛着冰冷,那凌驾于自己的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

“宋塘。”

程岐缓缓开口道:“高绰已经把你们的腌臜事都交代干净了,外面也有百姓在等着作证,你私自捕捞放生鱼在先,将鱼卖了致使百姓患病在后,欺上瞒下不知悔改,这两罪行并,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程岐说的这样条条有序,徐府君奇怪的看过去,随即又平静的收回来:“方才岐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宋塘,你可还有什么药狡辩的?”

宋塘认栽,他们宋家在梁城贩鱼那么多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直到二十年前程家的出现,市场垄断,一家独大,无数鱼行纷纷倒闭,只有他们宋家还在不停的夹缝求生,如今力挽狂澜不可能,没想到连临死咬一口,也做不到了。

“程岐。”

宋塘不甘心的申诉道:“没有你们老程家这样做生意的,吃占独一份,不给别家活路,我哥哥就是被你们程家逼死的!”

“放屁!”

忍冬在外面喊道:“你哥哥那是去勾栏妓馆,沾染了花柳病死了!什么时候又赖在了我们程家的头上!胡说八道烂了你肏狗头的舌头!”

“不错。”细辛也冷冰冰的附和道,“我们家老爷当时要收了你们家那星点儿的生意,偏你大哥不干,非要做那一股绳,现在把自己拧死了,不愿别人。”

宋塘被这两人有理有据的噎了两句,脸色讪红,气的太阳穴一蹦一蹦的。

“宋塘。”

程岐淡淡道:“我们程家一向是合理做生意,从来没在市场上挤兑过你们宋家一分一毫,也不存在所谓的一家独揽。”缓缓起身,“更何况,这件事情和咱们两家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你休想胡乱攀扯,混淆视听。”

宋塘咬牙,却听头上一道醒木的拍击声。





“老夫人,夫人,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回来了。”

蘅芜院里,红参来通禀,程老夫人忙叫那俩孩子进来,又吩咐周妈妈将备好的吃食拿上来,不放心的问道:“怎么才回来?”

程岐两人进来坐下,程衍看她饿的直接动筷,便主动回道:“祖母放心,我和阿岫回来去了趟药坊,所以才回来晚了。”

顾氏点了点头,瞧着程岐那有福气的吃相,淡然道:“回来就好,这件事情我和母亲说过了,你们做的不错,只是宋家那边……”

程衍有些担心那田螺被程岐吃光,赶紧拍了拍她的手臂,谁知那人埋头苦吃一副谁也不理的样子,他只是认命道:“宋家那边什么都招了,那鱼是他们做的手脚,那些百姓起了红疹,也是因为那喂鱼的药,和咱们香坊无关。”

“那……”

程岚问道:“府君可判了?”

“流放。”

程岐终于抬头,同时那田螺的盘子也空了,她无视程衍那幽怨的眼神,接过青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件事情,大就大在那是放生的鱼苗,府君也是生了老大的气,只是可怜那些伙计,被押去大邑山的矿上做苦工了。”

“有什么值得可怜的。”程岱不屑道,“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程岐轻笑两声,继续吃着。

“秋白,你的手臂上的伤,没事了吧。”程衍吃着程岐剩下的菜,回头对程岚问道,“那个秃驴也是没轻没重,你还叫我饶了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程岚淡笑着,一副温和至极的平常样子:“他们也是气急了,你倒好,险些把那人的手臂给扭断了。”

程衍挑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来,递过去道:“下午和我程岐去药坊看那些百姓的时候,从周老郎中那里讨来的,你涂上之后,叫忍冬给你好好的揉上一揉,明天淤肿就应该能退了。”

忍冬接过:“奴才知道了,有劳宗玉少爷费心了。”

“客气。”

程衍道,回头又伸筷子和程岐抢着肉菜。

“你……过分了程岐!”

而程老夫人瞧着这屋子里长房的四个孩子,虽然吵吵闹闹的,但那一股劲儿拧的却不是一般的紧,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安慰。

。顶点

第179章 火起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79章火起宋家鱼行的事情在锡平闹了几日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在最近没有下些奇怪的暴雨,大都家以为放生鱼苗祈天福的事情妥了,并没有因为宋家而出错。

相反,被冤枉不追究且依旧为百姓免费分药的程家,顺利扳回一局,而其中最可怜的,也只有以性命相搏,却还是卖不出去壮阳药的庞光了。

那人不知道是生程衍的气,还是给自己抱屈,成日耗在济心药坊里,说自己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可那位霸道总裁,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翌日去朱雀楼的路上,程岐在马车厢里无聊的叠着帕子,想起那人,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程衍道:“庞光的药,你就让周老看一眼呗,毕竟……”

“不行。”

程衍抱臂且冰冷的拒绝了。

程岐拄着下巴看他,知道他是气恼当初庞光损了自己的威严,让他到现在还抹不去那‘不能顺利人道’的黑点,遂目光不自主的就看向某一处。

程衍注意到她的视线骚扰,立刻皱眉并且把腿并上了,顺便伸手打在程岐的额头上,梆的一声,不快道:“胡看什么,我没问题。”

“嘶——”

程岐五官纠结的捂着额头,委屈道:“没问题就没问题,你打我做什么。”

程衍尴尬的眨了眨眼,也有些后悔自己打了程岐,但弹出去的脑崩儿泼出去的水,他以拳捂嘴的轻咳,对着车外吼道:“快些赶路!”

哼着夷族小曲儿的阿桥本身在悠哉的赶路,听到程衍的声音,忙着张嘴险些咬了舌头,他只得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回应道:“是——”

车里的程岐挑了挑眉,轻轻的揉着额头,古怪的看着程衍。

那人斜睨着她:“看我做什么?”

“没。”

程岐立刻就怂了:“没什么。”

程衍深吸一口气,又沉默了几秒后,才打破了这僵局:“香坊的新配方,你到底弄好了没有,那方子被三房拿走了,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程岐百无聊赖的靠着,淡淡道:“也算不得什么新配方,不过……已经有了些眉目了,你别着急,现在生意不也是不错嘛。”

是的,经历了红疹一事后,他们漫云香坊的生意的确涨了不少,没想到这样一通胡闹,还间接给他们老程家做了免费的广告。

“在弄就好。”

程衍平静道:“别累着自己,毕竟你的脑仁儿感觉不大。”

程岐瞪眼,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看着那人吃痛却硬忍的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敲了两下车板,喊道:“阿桥!快些!”

“是——”





回了朱雀楼,那里和年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韩岄从从前那个上蹿下跳哪都有儿的毒虫,变成了闷声不语,戾气憋闷的老鼠。

守宫砂之事,她被云姑姑检验了身子,虽然最后鉴定出是完璧之身,但消息传出去后,她整个人的名声算是毁了,遂成日郁郁寡欢。

马祯很害怕这一切的平静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毕竟韩岄睚眦必报,受了程岐那么大的算计,如何会这样隐忍,难道是真的放弃了吗?

倒是冯瑟想得开,她觉得,韩岄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又见程岐这般扶摇直上,算是受了大刺激后想开了,也不想做家族的牺牲品了,今年评选过后,韩岄便会彻底离开朱雀楼,结束自己的选秀生涯。

只是这些,程岐从来未考虑过,一方面她觉得现在的韩岄已经不足为惧,二来是因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别人也别想轻易害了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傍晚,程岐瞧着帐床边围着的那些秀女,她们中间,有曾经和韩岄一路欺负过自己的,也有可怜过自己但无能为力的,而最多的,还是看着她饱受欺凌仍选择作壁上观的。

可无论如何,这些人现在,都在谄谀奉承自己。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一场兵变再次成就了程岐,那人从宝林升到了四品的美人,还在唐耀的手下救过皇帝一命。

这些,已经可以保障程岐日后的荣华富贵,和程家的满门荣耀。

“阿岫姐姐。”

有巴结的狠的,张口就以姐姐亲热相称了。

“别看你这脸刮了伤,但看上去并不显眼。”她说着违心的好听话,自己也肉麻的牙关打架,“怪道姐姐好看,伤了脸还这样美貌。”

大昌人对于女子容貌的标准,那真真是一伤毁所有,不存在瑕不掩瑜,就算本人美的不要不要的,但只要挂了一点儿彩,基本就算废了,难为她还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听得身后帐床上的冯瑟笑的花枝乱颤。

这些人,当初程岐闷不做声的时候去哪儿了,现在才来临时抱佛脚,冯瑟抱臂摇了摇头,和程岐对视一眼,那人也甚是无奈。

“我不行。”

她讪笑着对那个巴结自己的女孩儿说道:“你才好看,你比我好看。”

说罢,程岐拿过旁边的冬袍披上,绕开那些围着自己的女孩儿,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无奈疲惫的下去一楼,想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儿。

都说树大招风,可这一拨一拨来的,全都是要人命的马蜂。

而她下楼去后,那些人面面相觑,又各自甩了白眼儿,似乎都有些鄙夷对方面对程岐时的谄媚,又不知谁带了头,她们便纷纷涌去冯瑟的帐床。

那人现在是程岐身边的红人,又是锡平司马的次女,众秀女打着端盘,心说巴结不上慈禧,巴结巴结李莲英也是一样的嘛。

“滚开!”

谁知她们刚刚围过去,那人便冷冽的甩了两个字,众秀女一愣,没想到冯瑟这样决绝,局促的站了站,又围去了马祯那边。

那人见势不好,赶紧裹着被子躺下了,自以为挨过一劫,谁知那些秀女一下子恼羞成怒了,见程岐不在,又拿出那些刺耳的话来。

但马祯已经不在乎了,那些人自讨没趣儿,也就散了。





这边,程岐下一楼出去屋门前站着,冬日的夜幕上渺无云雾,那轮皎洁的月亮挂在上头,映照着院中,那缭绕着的月光,使得她置身云雾一般。

很快,她就要入宫去了。

在这锡平待着,就算段贵妃鞭长莫及,危险还如此如影随形,如果是去了靖州去了京城,去了段贵妃的眼皮底下,她可以尽力一搏,以保全自身性命,但如果从一开始就避开这个危险,不是更好吗?

想着那瓶还没涂在脸上的……毁容药,程岐又动起心思来,她先前只是有些担心,这个疤会太夸张,让她不必入宫的同时,日后也成为一个丑八怪。

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个现代警察,没有古代人那种女子必须相夫教子的刻板念头,就算日后嫁不出去,老死家里,自己看开了也就罢了。

况且,程岐掂量着,以自己的身份,别说脸上留疤了,就算是脑袋和屁股长反了,那十里红妆一亮相,依旧会有人喊着我爱你的。

罢了,就这么做吧。

程岐暗暗下了决心,也是下了决心就要立刻去执行的性子,她深吸一口是夜沁凉的空气,转身刚想回去,迎面却险些撞上一人。

是韩岄从前的一号狗腿子,万菁菁。

韩岄失势后,万菁菁也很快就消了从前的气焰,甚至连着她家的万氏票号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真真的站错队,毁一辈。

抬头瞧见程岐,万菁菁眼底的心虚和悔恨巴不得涌出来,她也想和那些秀女一样去巴结程岐,去换自己的未来,就像从前巴结韩岄那样。

但是,正如旁边的冷言冷语所讲,自己生是韩岄的狗,死是韩岄的死狗,从前那般欺负马祯和程岐,甚至比韩岄更甚,如今见程岐得势,又想反水奉承,天底下怎么会有想的那么美的事情。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跟在韩岄的身边,那人就算落到这步田地,也好歹有个做锡平刺史的舅舅,她现在叛营的话,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到底是程岐先开了口,她瞧着万菁菁手里的干净冬袍,疑惑道:“你身上不是穿着冬衣呢吗?怎么还多拿了一件儿。”

对于程岐的主动,万菁菁也没有料到,遂愣了愣,赶紧道:“是岄姐……韩岄在浴房洗澡,叫我去送换新的冬衣。”

程岐哦了一声,看神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慢悠悠的上楼去了。

万菁菁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瞳孔驳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浴房那边还有位活祖宗,她只得快速过去,推开浴房的门,扑面的水汽瞬间包围了她。

看来就算韩岄落势至如此地步,只要有葛使君给她做靠山,朱雀楼的人也不敢如何亏待她,洗澡的配置,还是和从前威风凛凛的时候一模一样。

万菁菁绕过那巨大的木质屏风,瞧也不瞧水桶里的韩岄,将那冬袍放在旁边的衣架子上,小声道:“衣服拿来了,我先回去了。”

“站住。”

她刚转身,就被木桶里的那人给叫住了,韩岄转过头来,她冗长乌黑的头发浸泡在热水里,水面之下,那些发丝就像是游弋的细蛇,似乎随时都能破出水面置人于死地,而韩岄本人,有着比毒蛇更加阴狠的一对黑眸。

她上下几番打量着万菁菁,瞧那人连看都不想看自己,冷笑两声,韩岄是坏而且聪明的,她心里十分清楚万菁菁如今的处地和想法。

不过是离不开自己,又投不到程岐麾下,遂和自己也没什么好态度了。

她韩岄的身边,是想来就来想走的吗?

韩岄的侧脸是精致而锋利的,她抬手搭在木桶边儿上,颐指气使的说道:“给我冲一冲手臂。”见万菁菁没动,冰冷扬声,“快点儿!”

万菁菁心里含恨,却还是拿起木瓢舀了热水给她一遍一遍的浇着手臂,但心里膈应着,手上的动作自然也不怎么走心,好几次都是随便一洒就算了。

而这些,韩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万菁菁又一次舀水的时候,她猛地抬手将那木瓢打翻,使得那颇有些温度的热水溅在脸上。

“啊!”

万菁菁被吓到了,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当那挡水的袖子放下来时,万菁菁脸上的愤怒已经无法隐藏了,她皱眉厉斥道:“韩岄!你做什么!”

“韩岄?”

韩岄重复着她的话,冷哼着在嘴里咀嚼,斜睨着那人,更加不屑,心说狗腿果然是狗腿子,一辈子都站不去来。

万菁菁就算是这样和自己对峙,也是个没骨气的。

“你现在一口一个韩岄喊得倒是熟练。”韩岄鄙夷道,“看来,你是忘了当初跟在我身后,满口岄姐姐岄姐姐的时候了。”

“韩岄。”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万菁菁干脆和眼前的人撕破了脸,手里的木瓢干脆的扔在地上梆的一声,底部隐约露出了裂纹。

韩岄瞥了一眼,听那人单刀直入的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韩岄的态度也很直白,懒散的挠了挠下巴,她算是看透了,什么太子妃,什么后宫宠妃,都是假的,自己只是家族放出来的倒钩,钩的住,自己就会成为他们的登天梯,被他们踩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挺着,而钩不住,自己便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话,在族中更会受人排挤。

既然如何结局都是痛苦,她更要趾高气扬,比从前张扬跋扈十倍的活着,反正韩家的人为了家族名声,不会杀了她。

“程岐现在是通天大树。”韩岄冷静道,“底下盘根错节,我已经动不了了,所以便不会再去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了,所以万菁菁,你跟在我身边,是永远都不会有翻身的余地了,但你也要清楚,就算不能翻身,你也别想背叛我。”

韩岄这一席话说完,万菁菁算是从头凉到尾,就算她知道韩岄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但这话真出了她口入自己耳,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太真实了。

“韩岄,别以为你舅舅是葛使君,你就可以在这朱雀楼一手遮天。”万菁菁咬着牙反驳道,“现在的锡平,已经不是葛使君独大了,不管是陈家还是程家,都可以分一杯羹去,你还有什么底气在这里和我言之凿凿。”

“没有底气?”

韩岄挑眉,那副甩不掉的孤魂野鬼的模样,看得人心悸发慌:“就算我再如何如何暴力鲁莽,也不会说出自己做不到的话。”

万菁菁心悬不已,上前两步瞪眼道:“韩岄,你要做什么?”

韩岄不去看她,随意的摆弄着水里的发丝,说道:“虽然我动不了程岐,更撼动不了程家。”转头看着万菁菁,笑的可怖,“但想要你们万家票号……在这锡平破产灰飞,还是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韩岄的威胁一出,万菁菁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她瞧着韩岄那得意的模样,恨不得扇飞她的眼珠子,但她却不能,她只能切齿的死死扣住那木桶的边儿,用眼神扒了韩岄的皮。

见万菁菁如此,韩岄心里自是快意横生,便笑的越来越嗜血:“万菁菁,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只要我韩岄在一天,这锡平就不会有你万菁菁的任何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你们万家的片寸立足之土。”

说罢,她静静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胜利。

万菁菁恶狠狠的盯着韩岄的脸,恨不得将视线化成刀子,将那人的脸皮割成九九八十一片后喂狗吃,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压住怒火,抬着沉重的腿往出走。

“等下。”

谁知韩岄再次叫住她。

万菁菁没有回头。

韩岄也没睁开双眼,仍是我是主子你是狗的语气:“油灯暗了,你给我换一盏更亮堂的来。”

万菁菁没说话,走过去将两盏油灯换了,临了转身去了屏风后,瞧见了韩岄梳头用的桂花油,她微微蹙眉,复又松开,瞧了瞧那触手可得的冬衣……

万菁菁深褐色的瞳孔深处,突然出现无数密麻的银光,似针一般,她机械化的转头,那些针仿佛顷刻间就能穿透屏风,将韩岄扎的体无完肤。

——万菁菁,你跟在我身边,是永远都不会有翻身的余地了,但你也要清楚,就算不能翻身,你也别想背叛我。

——万菁菁,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只要我韩岄在一天,这锡平就不会有你万菁菁的任何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你们万家的片寸立足之土。

脑海里回荡着韩岄的话,万菁菁逐渐被怒火吞噬,浑身四肢开始不住的颤栗,她死死的攥着拳头,几秒后,拿起那桂花油,动了念头。





大抵是亥时三刻,也就是现在的晚上十点多,按理来说,放在现代,这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但这里是古代,一没电子产品二没趴体可聚,只能睡觉。

程岐窝在焐热的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正在她即将敲响周公的hellykitty的房门,决定和那人大杀一盘五子棋的时候,楼外忽然响起无数尖叫。

“来人啊!走水了!”

“浴房走水了!”

“快来人帮忙!浴房走水了!”

身为刑警的职业习惯,程岐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瞧着周围的秀女也零零散散的醒来,她光脚下地去了轩窗前,发现浴房那边已经是火光冲天了。

“怎么回事?”

冯瑟也凑了过来,漆黑的眼底闪耀着那剧烈的火焰光芒:“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被漫进来的咽呛得咳嗽两声,“那可是浴房!”

马祯也骇心的握着手,不安的左右看着:“不会有人在浴房里洗澡吧,这么大的火……不会伤到人吧。”

“姑娘们!”

云姑姑冲了上来,这般时刻,她表现的依旧从容而镇定:“姑娘们别怕,已经有侍卫和奴才们去救火了,你们待在楼梯千万别出去!”

这个时候,出去的就是傻子,遂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应了,只有程岐别扭的皱了皱眉,然后要下去一楼。

云姑姑忙拦住她,劝说道:“岐姑娘小心,外面可乱着呢。”

在这楼梯都能听到外面的奔走声,可见这火势之大,但程岐觉得今夜这火起的实在蹊跷,而且她没记错的话,韩岄应该还在浴房里洗澡。

“我不出去,只在一楼窗户那里看看。”程岐正色道。

以她现在的身份,谁又敢多说什么,云姑姑打量着程岐不会莽撞,也就让她去了,但仍是不放心,叫几个婢子跟着。

而待程岐下去一楼,果不其然,得知韩岄还在那浴房里,她去轩窗前,瞧着浴房那边人来人往,尖叫声,燃烧声,还有那木楼坍塌的声音。

程岐眉头松不开,恍惚又想起什么,转头在一楼里找了找,她看到了缩成一团在帐床上的万菁菁,那人埋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脸。

“快看!是韩岄!”

有人惊呼,程岐赶紧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浴房的方向,有侍卫将已经被那烟雾呛晕过去的韩岄,那人好在泡在浴桶里,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人彻底毁了。

她浑身无衣,大片的肌肤上显着偏偏灼烧后的伤痕,还被那些侍卫这样拖拽搂抱着,算是昏着的,若是醒着,怕就算死了也不会这样示人吧。

“我的天啊!韩岄……”

“韩岄被烧到了!”

那些同样看到那人惨状的秀女立刻惊呼声一片,大家指指点点,有不敢看的捂住了眼睛,却仍旧从指缝里偷看着。

可她们喊叫的越惊慌,便有一人缩得更紧,那就是万菁菁。

程岐转头,将脑海中的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韩岄去浴房洗澡,就只有万菁菁一个人去送了冬衣,但是现在,那冬衣却还在她的床头摆着,明显是没有交给韩岄……

程岐想着,缓缓的走去万菁菁的帐床边,那人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像是被这大火给吓到了,但程岐却眼中一现精光,觉得不对。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角,果不其然瞧见了万菁菁的冬袍裙角,她不但为了隐藏冬衣而裹紧了自己,更因为,那上头,沾染了桂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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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最后的人选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0章最后的人选那一道桂花油的印记,就像是开卷考一样,给了程岐所有的答案。

而察觉到异样的万菁菁睁开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眸子轻微颤动两番,随即小心翼翼的抬头,在对视到程岐的视线后,她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程岐拎着那被角还没有松开,万菁菁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便咬牙用脚将那被子给扥了回来,然后坐靠着,一脸含恨的看着程岐。

因着韩岄现在的惨状,几乎整个三楼的人都聚集在轩窗处,大家对着那倒霉催的人指指点点,并没有注意到,那一警一罪的两个人。

“万菁菁。”

扪心自问,程岐现在并没有将面前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的心思,毕竟这一切都是韩岄自己罪有应得,但她想知道,万菁菁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起之前的浴房,到底发什么了。

“火是你放的对不对?”程岐压低声音问道。

万菁菁拉着被子在下巴处,她谨慎的看着程岐,又看了看轩窗旁边那些看韩岄热闹津津有味的秀女们,迟疑几秒,这才道:“你要告我的状吗?”

程岐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平静的坐在她的帐床边,说道:“方才在浴房的时候,你和韩岄发生了什么?”

万菁菁一对眼睛瞪得巨大,里面的怒火和不甘几乎是扑面而来,她听到程岐的发问,似乎想要一吐为快,但做了韩岄这么多年的狗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又清楚得很,知道口舌底下多出是非。

少说一句,就少一桩潜在的麻烦。

“没什么。”

万菁菁把自己紧紧的缩在被子里,说道:“你如果不会告我的状,那就请你离我远点儿,越远越好。”微咽口水,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做出那等事来,还被程岐发现了,心慌驳杂的很,“程岐,你可别多管闲事。”

程岐垂眸复又抬眼,冗密的睫毛抖出些许的冷笑来,这笑声,让本就心虚的快要崩溃的万菁菁倍感煎熬:“你……你笑什么。”

程岐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的大人了,又是刑警出身,心理分析最擅长,她无所谓的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淡淡道:“你放火的缘由,究其根本,想来也不过是和韩岄发生了些口角,韩岄几句话,便让你怒火中烧,做出这冲动的事,但是万菁菁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万菁菁疑惑的看着程岐,不安道:“我错什么了?”她欺人太甚,这本就是她应该得的报应,程岐你可别忘了,那人当初差点将你淹死。

“她对我,甚至对着楼内秀女的种种恶行,我自然铭记于心。”程岐站在了一般人而不是警察的立场上说道,“而我说你做错了,是你留了韩岄的命。”

万菁菁一愣,似乎明白了程岐的话中深意,旋即浑身颤栗不止。

“我……我……”

她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由那疼痛拉回一丝理智,随即硬撑着说道:“我……一开始没想杀她。”

程岐不在乎,冰冷道:“你若是要做,就要做得彻底。”转头看着轩窗处,那些秀女仍没有散去,她不断的冷笑,“现在倒好,只是烧伤,可赤条身体被外男看到,又毁了皮肤,这可要比直接杀了她还令人痛苦。”

万菁菁低下头去,死活不肯抬起来,只有那耳边的玉坠摇晃着,以示她心里的狂风骤雨大作,上上下下犹如过山车。

程岐则继续道:“韩岄没死,等她醒了,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万菁菁眼圈嗖的就红了,不是愧疚而哭,却是吓得,她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没有考虑的周全,初次杀人,难免会有些纰漏。

但是,谁能想到韩岄居然没死,以她的性子,就像程岐所说,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万菁菁死死的攥着被子边儿,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分不清主次,极端的恐慌袭上心头,她险些尖叫出来引人注意,万菁菁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浑身发抖如筛。

程岐瞧着她这样,没多嘴说些什么,起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步履平缓的上了二楼,今夜的一切都已经不值得她再去分心了。

程岐躺在帐床上,顺手摸到自己的软枕下头,那瓶可以让自己免去入宫的药瓶安安静静的放着,她翻了个身,将其拿了出来。

马祯从轩窗那里走回来,坐在旁边看着她,淡淡道:“这是祛疤复颜的药?”

程岐无声的点了下头,然后拔开塞子,用手指蘸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涂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那冰凉的微刺意瞬间袭来。

“嘶——”

程岐轻声道。

马祯侧躺着看她,关切道:“怎么?很疼吗?”

程岐轻应,其实那药涂在伤口上并不疼,但是那种即将毁容的恐慌会加重心理上的疼痛感,她咬了咬牙,想起方才对万菁菁说的那段话。

——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程岐索性又在那伤口上涂了一些,然后打挺一般的继续躺着,静静的等待着明天的来临。





“程岐?程岐!”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程衍的声音,程岐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了石块下,她费力的往上推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程岐!赶紧给我醒过来!”

程衍好像又在她的耳边上蹿下跳,而程岐自己也开始着急起来,这回又像是赶鸭子溺了水,她狠命的往上游着,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在头顶。

猛地张开眼睛的同时,程岐还倒抽了一口冷气,黑暗终于被光亮驱散,她疲惫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像是一根重千斤,连着眼球都干涩的要命。

与此同时,右脸上的痛楚像是滑溜溜的蛇一样开始偷袭她的神经,程岐艰难的转过头去,瞧见了帐床边负手站着的那人。

果不其然是一直在昏迷中喊着自己的程衍,那人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身上的衣服略带褶皱,虽然不脏,但程岐可以判断出这人至少两天没换衣服了,那白眼球上的血丝,还有嘴上的干皮,都体现着程衍的操心操肺。

“醒了?”

程衍平静开口,但嗓子却有些久未过水的沙哑,他缓缓抬步,膝盖处却有着站了太长时间的僵硬酸疼感,扶着桌边坐下,他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程岐闻言瞪眼,稍微动一动,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子一般,但好在程岐是轻伤不下火线的性子,她硬撑着坐起来,不可思议的哑声道:“三……三天三夜?”

程衍呷了口早就凉掉的茶,说道:“是,你脸上的伤口感染发炎,导致高热久久不退,周老郎中将那些腐肉削掉也没有用。”

“削肉?”

程岐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上下窜了个激灵,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处,再次作为确定又问了一遍:“削肉?你是说…我脸上被削掉了一块肉?”

“是。”程衍皱眉,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妆台的位置,生怕程岐会照到镜子,然后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道,“是这样的,你那晚涂的祛疤复颜的药,里面被人掺杂了可以置人皮肤腐烂的蛆麻草,你涂得剂量太多了,使得伤口感染,你也因为高热了昏厥,是那马幼卿起夜,才发现了你的异常,找了云姑姑,连夜将你送回梁城的,周老郎中和庞光在你身边照看了一天一夜,才叫你退烧的。”

程岐听完这些,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伤口上包着的那一片纱布,暗暗的心惊,没想到居然烂了这么大的一片肉。

“别碰。”

程衍的语气明显很不耐烦而藏怒,起身过去打开程岐的手,将新倒的温茶塞进程岐的手里,说道:“把这个喝了,我去下楼叫青苗把更换的药拿上来。”

程岐点头,现在一说话就会牵动脸上的肌肉,使得伤口发痛,她目视程衍转身过去,忽然又拽住他的袖子,莫名其妙的问道:“那你…陪了我多久?”

程衍的手微微一动,瞥眼过去,冷冰冰的说道:“刚来。”

这人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程岐挑了挑眉,轻抿嘴笑了笑,反正她心里清楚那人待了多久就是了,然后松开了手,道:“我好饿啊。”

“想吃什么?”程衍道。

程岐想了想,漫不经心的说道:“焦糖面包,香蕉牛奶。”

程衍猛地皱眉,从脸上的表情分析,好像是生气了,又好像是沉闷,他并没有接程岐的话茬,只是洁癖性的甩了下袖子,下楼去了。

他下楼不久,以孟姨娘为首的一群人便扑啦啦的一窝蜂的上来了,那妇人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往她旁边一坐,拉着手便簌簌落泪:“沙漠啊,你醒了啊!”

这人冲的太猛,坐的也太猛,使得那帐床上下颠簸了两下,程岐有些吃惊的看着目眦欲裂的孟姨娘,咳了两声,忙道:“醒……醒了。”

孟姨娘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着,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丝毫:“瞧瞧,瞧瞧这脸都花成什么样子了。”没骨气的再次落泪,“可是心疼死我了。”

孟氏程老夫人也很快赶到,孟云赶紧把眼泪擦了让开了位置,叫程老夫人坐在程岐的帐床边,而青苗也搬了圆凳来,扶着殚精竭虑的顾氏坐下。

“沙漠啊,可还头疼脑热啊?”

程老夫人端详着程岐,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程岐的头是有些沉,但是不怎么疼了,她如实说了,然后瞧着屋子里面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大抵知道自己的脸是个什么情况了,遂伸手。

顾氏不解道:“怎么?要喝水吗?”

程岐指了一下妆台上扣着放的圆镜,说道:“青苗,把那镜子给我。”

青苗哪里敢,程岐被送回来的那碗,她看了一眼那人的脸,而后周老郎中削腐肉的时候,她一直在旁陪着,算是心有余悸。

一般人的脸破了相,都会悲痛万分,更何况是很有可能因为如此,而无法入宫的程岐呢,姑娘长得美若天仙,突然变成这般模样,让她怎么接受现实。

青苗不敢去看程岐的眼睛,怯生生的躲去了已经更名月盈的青黛身后,那人瞧着程岐不断抬着的手,也故作不见。

程岐不快的皱起眉头,她并不想大作大闹,她只是想看看伤口的情况怎么样了仅此而已,见这两人你推我推的,扬声厉斥:“月盈,把镜子给我!”

月盈一骇,摇了摇头:“姑娘,伤口会好的,您还是别看了。”

“青黛!”

程岐难得发了脾气。

程老夫人见势,无奈的握住程岐抬在半空中的手,安慰道:“沙漠啊,你可千万别痴心,这都是皮肉伤,周老和那个姓庞都说了,只要伤口愈合,再涂抹些祛疤复颜的药物,就会好的,咱…咱还是不看了啊。”

程岐不知道怎么说,无语的呼了口气,忽然又听有脚步声靠近,原是程衍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更换的药贴,顺手将镜子递给了程岐。

孟姨娘瞪眼,一把夺过夹在腋下:“你个臭小子!你是想害死你妹妹吗!”

程衍的态度倒是利落,扶着程老夫人从帐床上起来坐去椅子处,自己则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用手掌捂着药贴,使其药膏变得温暖。

“这有什么,程岐的心理承受能力,我想应该还是不错的。”程衍道,“再者说了,你们越是这样瞒着她,不是越表明她脸上的伤很严重吗,到时候思绪郁结会导致伤口愈合缓慢,人的精神也不会很好,倒不如给她看了,知道了,也就彻底放下心了,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程岐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冲孟姨娘伸手,“您还是把镜子给我吧。”

孟姨娘很是为难,三番两次看向程老夫人和顾氏,是后者先点了头,前者才怅然的颔首,她得了吩咐,才迟疑的将镜子交了出去。

程岐一把接过,也没做什么心理建设,抬起来就看了看,因着那大片的腐肉伤口,整张脸都微微发肿,但五官还是很秀气的,并没有太太太有碍观瞻。

她伸手想要将那片纱布撕掉,却被程衍拦住:“别动,笨手笨脚的。”

月盈忙道:“姑娘,还是让宗玉少爷来吧,您这几日昏迷着,几位长辈精神不济,不能久陪,一直都是宗玉少爷看顾着换药的。”

程岐闻言,颇似挑衅的看向程衍,心说你不是说刚陪一会儿吗?

但那人脸皮还是很厚的,即便被揭穿没有万菁菁的局促,也没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将程岐脸上的纱布取下来,为了防止肌理的肉和纱布粘连,他探头凑去程岐的脸庞,为了观察靠的极近,甚至那呼吸吹的程岐的睫毛都晃了。

而所有人都盯着程岐的伤口,并未注意到程衍的举动,可唯有两人,见到这一幕缓缓的皱起眉头来,为首的,自然是大昌第一姐控,程岱。

他抱臂在侧,见势不快的撇过头去,瞧了一眼自家大哥程岚,想要让他提醒一下程衍的距离问题,但怕程岐伤痛,只得咬牙忍下。

另一个,便是程老夫人,她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松开了,看着程衍的目光也多有意味深长,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而在此时,程衍已经将那片纱布成功的取了下来,瞧着那里层的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是下意识而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程岐则缓缓的举起了镜子,好家伙,就算做足了心里准备,可脸上的狼藉还是让她大吃一惊,虽然只是薄薄的一片肌肤被削掉了,但那鲜红色的肌理,还活着的密集细胞再生的感觉……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

自己的脸,居然这个样子了。

打量着程岐的反应,孟姨娘也心惊胆战的,她忙把镜子拿开,说道:“没事没事的,人没事就好,脸上的伤口咱们可以慢慢养。”

程岐淡淡的问道:“我的脸现在这样了,是没办法入宫了吧。”

听到这话,程衍抬了下头,眼底一现深邃,好像是有些明白了来龙去脉,神色也渐渐显出责怪了,应该是很生气程岐的自作主张,不和他商量。

更何况,程岐那个沙雕掌握不好药膏的量,若是再多涂些,怕是现在就以为高热不退活活烧死,彻底去见阎王了。

“你别想那么多。”孟姨娘接过话茬,“伤养好才要紧。”

虽然她这么说,但从眼神来看,程岐知道自己的入宫之路算是断了,她心内狂喜的同时,也露出些微笑在唇角,平和道:“没事了。”

现在整个屋子里,也就只有程衍能理解她说的这三字了,那人啧嘴,将焐热后的药贴细心的给程岐贴好,还不敢用力。

程岐就这样坐着让他贴,眼睛险些对眼儿,程衍的手指很是修长好看,掌心的纹理很清楚而干净,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百合花。

“疼吗?”程衍面无表情的问。

“不疼。”程岐毫无感情的回答。

程老夫人在旁看着,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拍了一下顾氏的手,那人回头,她露出一个意味很深的笑容,然后示意自己没问题的摇了摇头。





程岐彻底毁容不能入宫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下子锡平九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当然也少不了朱雀楼的那些秀女。

她们围坐在一起议论着,语气里也没了当日的奉承谄媚,尽是幸灾乐祸和不屑一顾,先是韩岄倒台了,后有程岐毁容,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情畅快的事情接连发生。

只是她们说着说着,自然就会勾带上另外两人,其中冯瑟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白了几眼也就罢了,倒是马祯,整整三天都在听那些人的讥讽。

“以为自己攀了高枝,谁知这高枝也太不结实了。”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大家哄堂大笑,马祯脸色复杂,她也很担心程岐的情况,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挺让人为难的。

“众姑娘!宫里的赵总管到了!”

二楼传来云姑姑的声音,所有人一瞬精神,不知道皇帝又派赵总管来这朱雀楼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发落程岐的,遂都争先恐后的下楼去。

待所有人都到了跪好之后,那个熟脸的赵总管这才将圣旨打开,清了清嗓子里的痰水,说道:“大昌钦昌:因着国内流年生乱,指使国力受损,无力承担今年的选秀置办,遂朕决裁,取笑四月份的选秀。”

赵总管说完,所有人都是一片哗然,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选了?

今年不选秀女了?

那她们这一年的辛苦训导,难道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谁知赵总管眼神冰冷的扫过去,目光落在了马祯的身上,那女孩子安安静静的跪着,听到这些,并没有异样的神色。

“且!”

赵总管开口,大家又一片寂静,那人则继续道:“珍窑坊马氏之女马祯,钟灵毓秀,兰质蕙心,着封七品御女,于四月十九入主温玉轩,钦此。”

这一席话说完,又掀起好一片波澜,尤其是马祯,她震惊太过,甚至忘记了抬头谢恩接旨,还是冯瑟提醒,她才谢恩领旨的。

“我……臣妾……多谢皇上隆……隆恩。”她不可置信道。

赵总管面容放平和许多:“马御女,您绣的那些帕子,圣上都过目了,说您的女红好的出奇,从针脚来看,就知道您是个温婉的人。”笑了笑,“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熬了这么久,您总算是出头了。”

马祯手里握着那圣旨,只觉得火一般的烫,都说那些晚功时绣的手帕一类,皇帝是不会看的,没想到,没想到天道酬勤,皇帝……居然真的都看了。

冯瑟瞧着她,颇有些欣慰的说道:“好了,今年你赢了啊。”

马祯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啪的就落了下来,她抬起头,瞧着周遭那些秀女或是钦羡或是嫉妒的表情,呼了口气,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痛快舒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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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赴约(谢谢小猪的月票)

马祯入选的消息传遍锡平之后,他们家里珍窑坊的生意一下子风生水起,程岐听说了之后,还特地叫程岱去送了贺礼,也是偷偷的为自己庆祝一下。

自己从现在开始,是自由身了!!!

不过程岐知道自己不会入宫了,但却不敢相信最后的名额居然会落在了马祯的头上,毕竟那人除了女红不错外,可以说是毫无亮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不用入宫了,程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每天在汀兰水榭的三层寝楼里除了吃喝,就是练习书法,成日哼着那首不要再孤单。

“我在树叶落下的时候等你,带你去见我的初心,那是一如童年的晴朗天气,有人唱绿草如茵,我要多么的努力……”

楼里的炭盆烧的很旺,地上铺着很是柔软的兽皮毯子,程岐随意的穿着套淡蓝色的绸制寝衣盘腿坐着,将袖子松垮的挽在小臂处,一边转着毛笔,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书法作品,若有所思几秒后,随意团了扔进炭盆,任由其飞灰湮灭了。

“不好不好。”

程岐又拿起一张铺在地上,写了两笔又停住了,瞥眼看着窗外的雪,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日子从来都没有这样静谧而安详过。

这才是穿越来,主角该过的日子嘛,那些打打杀杀,撕撕逼逼的,简直不要太累太烦,程岐喝了口茶,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她这样优哉游哉的,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一侧的三人。

青苗接过手里的茶眨了眨眼,抬头道:“月盈姐姐,咱家姑娘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压低声音不敢让程岐听到,“不会是破了相后……心如死灰,决定修心养性要出家做姑子去了吧。”

细辛负手冷眼:“胡说八道什么,去取小食过来给姑娘吃。”

青苗依言照做,将手里的茶交给月盈,那人打量着很是佛系的程岐,觉得青苗方才的话还挺有道理,附和道:“反正我瞧着姑娘的样子不对劲儿。”

细辛倒是没看出来,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月盈也说不出来,或者说她的思维还是局限在古代,局限在那些对女子有着种种束缚的规矩里。

在月盈的认知里,别说是程岐破了相,就是一般女子破了相都会变成见不得大天的残次品,能嫁出去已是万幸,更何况,是程岐这般的身份。

破相,这合该是致命的打击。

本该入宫,一跃成为殿前宠儿的,现在却在这里练习字迹。

不过她们国公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再怎么心急如焚,反观程岐,人家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不但不担心伤口留疤的问题,还惦记着天气暖和一点儿后出去逛逛。

就不怕被人看到,指指点点吗?

“姑娘。”

月盈心里苦啊,却又不敢多说,生怕程岐现在的状态是绝望后的强撑,自己多劝几句把这个平衡打破,会让程岐陷入崩溃的境地。

“该换药了,奴扶您从地上起来。”

月盈说罢,要程岐从那兽皮毯子上站起来,说了很多次这三楼没有地龙,就算烧着炭盆坐着毯子,但为保万一,还是回去帐床上坐着免得着凉。

练习书法这件事情,刚开始动手的时候,还会有种接触新事物的好奇,凭着这份好奇坚持一会儿,便会出现屡屡受挫的厌烦感。

程岐写了一早上了,早就没兴趣了,将笔墨纸砚交由细辛收好,起身过去妆台前做的乖巧,伸手想要将脸上的纱布撕下去,却看到了端着点心来的青苗,便叫月盈等下,拿起那茯苓糕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月盈拿着药贴在旁边等着,表情实在是有些上火,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样心大是好事还是坏事了,连连催了两次,那人才不情愿的放下点心。

月盈帮程岐揭下那纱布,瞧着那愈合的还算顺利的伤口,唏嘘道:“那瓶药膏里怎么会被人掺了蛆麻草呢。”又自顾自的嘟囔着,“那可是周老亲自给您配的祛疤复颜的灵药啊,周老是不会害鬼囊的,奴看啊,就是有人居心不良,在那药里面做了手脚,就是想让姑娘彻底破相,进不了宫。”

这本身是程岐作自作受,所以月盈的这一席话,她也没办法往下接。

但那小丫头向来护主,十分不忿,不解气的说道:“以奴的见解,肯定是朱雀楼的那些人做的。”忽的停住瞪眼,迟疑道,“不会是…马家姑娘吧。”

程岐被她的胡思乱想逗笑了,摆了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

月盈不肯放弃,继续有理有据的分析道:“您看哈,马家姑娘和您关系好,床位离您又那么近,下手也最方便啊。”顿了顿,拿出自认为最有利的证据,“您别忘了,您失去了入宫的资格,那名额可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行了,你别在我耳边叨叨了。”

程岐瞧着又急匆匆上来的青苗,问道:“怎么了?”

青苗道:“万家的马车到了,在角门外等着姑娘去赴约呢。”

程岐哦了一声,吩咐道:“你去说一声,就说我马上出去了。”

青苗点头又离开了。

月盈给程岐换上新的药贴,皱眉担忧道:“姑娘,要不然咱们今日还是把这事推了吧,您脸上的伤还没好呢,周老说了,这伤口不能吹风的。”

程岐拿镜子打量了一眼,甚不在意的笑道:“没事,贴了药贴和纱布,我再戴一个帷帽就是了,正好还不用描妆了,咱们都省事不是迈?”

月盈不快道:“就算不精装细化的,也还是要扑些胭脂,显得气色好些。”扶住程岐消瘦的肩膀,不放心道,“姑娘,你说那万家姑娘闲来无事,约您出去做什么,从前在朱雀楼里,她不是经常联合韩岄挤兑您吗?”

程岐心里还藏着那人纵火的事情,万菁菁无端端的找她出去,无非是为了这件事情,也多半是怕自己说出去。

今日去赴约,程岐一来是想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出去透透气,算是一举两得了。

“腮红扑就扑。”

程岐在府里面憋了这么久,早就忍不住了,催促道:“反正今日的这门我是非出去不可了,你快些快些,别磨蹭了。”

月盈劝不住,只得由她去了,待更衣描妆好之后,她扶着程岐出去,看着那万家的马车,还是别扭:“姑娘,要不然,还是坐咱自家的马车吧。”

程岐笑道:“人家亲自派马车来接,若是拒绝,也实在是太失礼了。”拍了拍她的手,又招呼青苗,“你就留在府里吧,叫青苗伺候就行。”

月盈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只得嘱咐青苗要寸步不离,待马车走后,瞧着那样子是要出城,便叫一小厮绕小路快马去绿茵阁,通知程衍一声。





另一边,在蘅芜院里,用过早膳的几人坐在一起喝茶,作为锡平第一八卦收集者的孟姨娘率先开口,提起了东府那边的事情。

“东府那边?”

季氏放下茶盏,漫不经心的说道:“东府那边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程杭那小子又闯祸了吧。”不悦的低喃,“成日就知道带着文常胡闹,耽误了学业。”

听她这样说,孟姨娘不屑的撇了下嘴,那程铭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成了近墨者黑了,还真会给自家儿子洗白,还不都是一路货色。

季氏听到孟姨娘那一声戚,脸色立刻垂了下来,二房的郑氏见状,赶紧放下怀里的程珣去程老夫人的怀里,打圆场道:“想来也不是程杭的事情,之舟不管闯了什么祸,背后总有白老夫人兜着的。”

“阿云。”她明明是二房的正室夫人,面对孟姨娘时,却总有些拘谨,“你说东府那边,不会是棠儿姑娘的事情吧。”

孟姨娘这才懒理季氏,点头道:“就是程棠的事情,听说她自打嫁了那樊家老爷,开始倒是备受宠爱,可到后来,待遇便一落千丈了。”懒哒哒的敲了敲自己的腿,俨然一副唠家常的模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樊家老爷……是个什么肏头性子,要的玩的就是一个兴致,可叹那程棠寡淡无趣儿,长得又不是拔尖儿的出众,很快就泯然众人矣了。”

郑氏闻言,只觉得不妥,程老夫人还在旁边坐着呢,孟姨娘就肏头肏头的说出口,还把泯然众人矣用错了,便低声提醒道:“阿云,注意分寸。”

说罢,她有些明显的看向程老夫人,可那位是什么人,县主出身,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哪里会被孟姨娘的两三句脏话给噎住。

更何况,孟姨娘嫁进国公府也有些年头了,这人的口风谁人不知。

而程老夫人那样波澜不惊,倒是显得郑氏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季氏冷笑,这个郑氏,果然是小门户出身,上不得大台面,说话做事胆小如鼠不说,还总是没来由的提醒这个提醒那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规矩。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让程云夺魂牵梦绕十几年的。

怕不是那人脑壳有包。

“我那个妯娌。”

程老夫人缓缓开口,到也没避讳什么:“想用程棠定这盘棋,没想到那孩子却是个臭子儿,这一招走错了,走错了啊。”

孟姨娘点了点头,到底是有些可惜程棠:“只是可怜了棠儿那孩子,花一样的好年纪,就要在那琉璃花房耗上一辈子了。”

程珣趴在程老夫人的膝前,半大的孩子把那些话也听得明白了些,然后很是委屈的抬头看着程老夫人:“祖母,就不能让棠儿姐姐会来吗?”

程老夫人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发顶,慈蔼道:“伯礼想让棠儿姐姐回来吗?”

程珣用力的点头,以示自己的心意诚恳:“想,棠儿姐姐烹的茶最好喝了,她说话也最好听了,只是半年都都没见到她了。”包子脸皱起来,“还有阿岫姐姐,她都不陪我玩儿,成日东奔西跑的。”

顾氏这才笑着开口道:“那大伯母下次要好好教训一下你阿岫姐姐,到时候你去汀兰水榭找她,叫她陪你好好的玩一次。”

程珣这才笑的灿然。

郑氏把程珣叫回身边:“别去烦缠祖母。”抬头对程老夫人道,“母亲,程棠那孩子是真的回不来了是吗?许了好处,那樊家老爷会放人的吧?”

季氏鄙夷的往后靠了靠:“郑昉,这事你就不要妇人之仁了,你那副菩萨心肠不好使的。”继而不断的泼着冷水,“你这意思,就是要母亲去开口了?”

郑氏脸色一讪:“没有。”

“再者说了。”季氏也懒得在外人面前挤兑郑氏,倒显得自己不大度,“程棠许给樊家老爷,那是东府的白老夫人的主意,和咱们国公府没有关系,那白老夫人又是个在乎名声面头的,把程棠接回来,就算是合离,也会被说成弃妇,这可是有辱门楣的事情,白老夫人才不会那么做。”

孟姨娘也道:“想必那樊家老爷也不会放人的。”

郑氏心头冰凉:“那这么说,程棠……”

“人各有命。”

季氏利落道:“谁让她摊上那样一个祖母,白瞎了好出身。”话里带刺,“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小门户入望族,还能做正夫人吗?”

郑氏被她说的愈发拘谨,还是顾氏看了看,打圆场道:“罢了,咱们用完了朝食就别在这里打扰母亲休息了。”

说罢,给程老夫人行礼后,带着她们一齐离开。

程老夫人回去卧房,听红参说程岐出门去了,便叫了月盈来问话,这才得知那人去赴约了,有些不放心程岐冒然出门。

“身边也只跟了一个那么小的青苗。”程老夫人道,“你们也由着她。”

月盈道:“老夫人放心,奴已经着人去通知宗玉少爷了,若是姑娘出城,在绿茵阁那边也有个照应,再者说了,咱家姑娘的身份,万家也不敢怠慢。”

程老夫人闻言,稍加放心,称赞月盈两句做事细心,然后叫她下去。

老太太由周妈妈扶着坐在帐床上,捉摸道:“……程衍啊。”

周妈妈不解道:“宗玉少爷怎么了?”

程老夫人摇了摇头:“沙漠的这个脸啊,怕是不会好了,那么大的一片伤疤在脸上,别说是入宫了,就是一般嫁人也难啊。”

周妈妈忙安抚道:“老夫人放心,姑娘的脸一定会没事的。”

程老夫人俨然听不进去,在心里面盘算着什么:“她程岐又不是什么西施貂蝉杨贵妃。”瞥眼旁边的那盆富贵竹,“得另行打算才是。”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青苗坐在程岐旁边,晃悠的有些困倦,微微斜靠着她,却不敢用力。

程岐苦笑这孩子如此小就举步维艰的,叫她放心靠着,说道:“万菁菁约我在朱雀楼旁边的九层高塔说话,咱们这是出城去。”

车厢里就她们两人,青苗小心翼翼道:“出城去?还去那塔上?”攥了攥程岐的衣角,“这实在是奇怪,姑娘……要不然还是别去了。”

要谈私密的事情,自然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程岐叫青苗别紧张,催促车夫快些赶路,直到将至晌午,才到了那九层塔下。

那塔空置了很久,但却经常有人打扫,算不得脏污,塔前还有一座凉亭,顶上盖着薄薄的雪,里面坐着等候了许久的万菁菁。

那人居然一个婢女都没带,瞧见下车的青苗,眉间一蹙。

程岐没管,拉着青苗过去,万菁菁的脸色看上去很是憔悴:“万菁菁,我如约而来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吧。”

万菁菁透过帷帽打量着程岐的脸,隐隐绰绰看不太清,便道:“我要说什么你必定是心知肚明,还请你摈退左右,咱们塔上去说。”

程岐瞥了一眼那高塔,只得答应了万菁菁的请求,她迈步先行,两人进去塔内之后,万菁菁落上了门锁,美名其曰道:“怕有人跟进来,你别怪罪。”

程岐如何会怕一个小小的万菁菁,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人一路无言的上去了第九层,那里的高窗没有遮挡,稍不留神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程岐,我……”

“上屋抽梯吗?”

万菁菁刚刚开口,就已经被程岐看穿,她一愣,脸色有些艰难:“你果然聪明过人,怪不得韩岄都栽在了你的手里。”

程岐转过身,冷静道:“你落锁的时候,我就已经踩到了。”理了理袖子,瞧着云履上扑的灰尘,“你今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帮你。”

万菁菁难以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程岐则继续道:“韩岄现在还没醒,但听梁城的风声,也快醒了,到时候那人必定会来找你算账,你害怕,想让我给你出个主意,对不对?”

被程岐整个戳穿,万菁菁索性也露出本相来,眼圈微红,看来也为自己当时的冲动之举而生出了无尽的悔意。

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因为那几句话,便做了那可使家族倾覆的事情。

“程岐。”

万菁菁不太确定的说道:“你不会……不帮我吧。”

“昔日东汉末年,那荆州牧宠爱幼子,冷落长子刘琦,刘琦又担心自己会被后母当成眼中钉拔掉,便请诸葛孔明为自己出谋划策,上屋抽梯一计后,诸葛孔明不得已为他出了一计。”程岐平静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现在,你可懂我的意思了吗?”

万菁菁蹙了蹙眉,思忖道:“你是想让我离开锡平?”

“听说你的姨夫在昆州颇有权势,就算关系再不好,你去投靠,总要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做出些样子来。”程岐淡淡道,“更何况,韩岄醒来,急着找到算账的也只是你而已,她虽然有做舅舅的葛使君,但那人为官多年,最会分辨利弊,韩岄已经是他盘上的弃子,他如何会为了韩岄把手伸去那么远的昆州,就算顾着你姨夫的面子,时间久了,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程岐说的很有道理,万菁菁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觉得此时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但是……但是她不能去昆州,她不能去昆州!

“程岐。”万菁菁为难道,“我不能去昆州。”

程岐不解道:“就算你娘和你小姨的关系僵了多年,但你好歹也是她唯一的亲外甥女,她不会不管你的,你若是留在锡平,是逃不出韩岄的手掌心的。”

万菁菁摇了摇头,侧过身极其难堪道:“程岐,不是谁都像你那般,有疼爱你的兄弟姐妹,也不是所有舅姨亲戚,都似你舅舅一般。”

程岐觉得这话里另有玄机,便静等万菁菁继续开口。

那人撑不住,果然将事情的真相说了:“程岐,当初是我娘先和我姨夫私下好上了的,但是……我祖母偏疼我小姨,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叫我小姨嫁给姨夫去昆州过好日子了,我娘气怒,在成亲的当天大闹了一场,还把我小姨的脸给抓的破了相,自此近二十年,两家毫无往来。”

程岐闻言,暗暗一惊,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若是我小姨听说了我的事。”万菁菁无奈道,“别说帮我了,怕是要连放十里的爆竹好好的庆祝一番,所以。”她抬起头,“求你帮帮我。”

程岐迟疑:“可我怎么帮你啊?”

万菁菁坦然道:“程岐,现在的锡平,也就只有你们程家和陈家……能和韩家相抗了,陈家我够不上,而程家……我也只有找你了。”

程岐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万菁菁,先不提你私自纵火的事,和我没有丝毫的干系,就说从前,你在朱雀楼是如何折辱我的,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这样拼尽全力的帮你,你未免也太过自私自利了吧。”

万菁菁既然把她约上了塔,自然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她瞪了瞪眼,横跨一步在九层的门前,不顾一切的切齿道:“程岐!你今天帮也得帮我!不帮也得帮我!你要是不帮!那咱们两个就一起掉下去摔死才算!”

程岐一愣:“我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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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接错人了(谢谢扭秤的月票)

程岐的手心开始蹭蹭冒汗,因为她正背对着那塔的高窗口,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万菁菁拼尽全力的冲过来抓住她,两人必定会跌下去。

而且,那高窗不止一个,而是三个。

“我说……”

程岐微咽口水,不知道万菁菁穷途末路之下会不会冲动,抬了抬手,示意那人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你……你可别缺德啊。”

她做刑警的时候,没少处理那些想不同的轻生事件,但程岐的观点是,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会有,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劝了也没用。

所以,作劝导工作的,从来都没有她的份儿,程岐从来都是在那些轻生者的注意力转移到同事那里去的时候,冲过去将他们抱住的那个人。

这会儿,面对这种情况,程岐仔细的回想着从前同事是怎么说的。

“你……可千万别冲动啊,有啥事想不开要跳楼啊。”

明明是她快要掉下去了,却在劝别人别跳楼,程岐也欲哭无泪,这个高度要是掉下去的话……就算下面有雪,自己也知道如何保持安全姿势,即便是保住了自己性命,也得断胳膊断腿的吧。

这又是医疗条件很一般的古代,阑尾炎都治不了,更何况是骨折。

“万菁菁,咱们有事好商量。”

程岐讪笑着:“有事一定要好好商量哈,咱们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复又换成正经的脸色,“你说你,还这么年轻,这么貌美的,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何苦要轻声跳楼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说罢,将自己的帷帽摘了下去。

想着当初高队长说过,这个时候,拿自己举一反三是最有效的,当初高队长就给自己瞎扯了一套,救下了一个因为高考失利的轻生女孩儿。

具体就是,自己晌午离婚了,媳妇儿当天下午就和别人领证了,以为孩子是自己的,结果其实早就被绿成了青青草原,一放一片的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当然,女孩儿是救下来了,高队长回去却跪了搓衣板,因为那个女孩子轻生的地方很是人群密匝,惊动了媒体来拍,高队长说的话都被录下了,这就导致阖城都以为高队长的媳妇儿真是个……那啥。

活学活用,活学活用。

程岐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看看我的脸。”一把扯下脸上贴着的纱布,再揭下那药贴,露出那伤口来,“你看我的脸!”

万菁菁果然瞪眼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程岐的伤口居然这么大,怪道她都救了皇帝一命,却还是被取消了入宫的资格,这个疤,实在是太醒目了。

周老郎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伤口吹风,可现在这个处境,程岐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个劲儿的自黑道:“你看看我这脸,都烂透了,是削了一层肉下去才好的,就算新肉长出来,也会留下很大的一块疤,你也知道,女子破相是多么大的事情,我这……以后肯定是嫁不出去的了,就是个老死家中的命。”

万菁菁胸口的起伏程度明显小了许多,看样子程岐的话是起作用了,而那人则趁热打铁的说道:“你看哈,我本来……可是要去宫里做娘娘的,起点就是四品的美人啊,还有封号,结果现在呢,破了相,成了吧唧糊脚面上的粑粑,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我的无福消受,说我倒了血霉啊。”

“说不定,说不定……”

程岐觉得太尴尬了,莫名其妙的说起了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你说……韩岄会不会醒来之后,听说我不能入宫的事后,乐的忘了找你算账呢?”

谁知这一下算是捋了老虎的胡须,万菁菁的怒火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燃的越来越旺,程岐一下子麻了爪,连连咽口水道:“你……你怎么……啊!”

她话没说完,忽然远处闪来一道极其刺眼的银光,程岐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用抬起手臂挡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去高窗外。

从这里,能看到程衍所在的绿茵阁,但是程岐不太确定,那人是在绿茵阁还是在漫云香坊,有点儿崩溃的仰了仰头。

没想到万菁菁要玩这么大的,她现在才后悔没有听月盈的劝阻。

“程岐。”

万菁菁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奇怪了,程岐闻言回头,那人满脸僵硬,眼底有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她咬碎牙齿:“既然咱们两个都没有来日了,那就……”

“谁说我没有来日的!”

程岐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我没有了容貌,可我家里够钱啊,国公府和舅舅家都有势,就算这辈子因为这张脸不出门,那国公府也够我转一辈子了。”

她说完,又后悔了。

这些话无非又把万菁菁给激怒了,她红眼落泪,干脆道:“程岐……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拔尖儿的脸蛋,高贵的出身,临了……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程岐实在是不理解她和韩岄这种人,就因为出身不如别人,便各种怨各种恨,最后在这种本不该的情绪里,将自己的一辈子也浪费掉了,这不值得了。

“万菁菁。”她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别看我,你看看别人,你觉得你的出身不如我,但你往后看,天底下还有那么多食不果腹的人,在饥荒年代,那些人连观音土都没得吃,你却能锦衣玉食,这难道不好吗?”

程岐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走了走,让自己的后背对着墙壁,而不是高窗:“再者说了,你嫉妒我的容貌……我的容貌也毁了,天无绝人之路,万菁菁,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你相信我。”

“程岐,你别再安慰我了。”

万菁菁现在是油盐不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颓废的状态看得人心慌:“你什么都有,自然理解不了我的感受。”她含恨落泪,“我和韩岄一样,早早的被送进朱雀楼待选,是族里放出的钩子,钩不到猎物,就会沦为一枚弃子,我根本不敢告诉我爹,伤了韩岄的火是我放的,我害怕……他知道以后,为了免去万家的各种杀身之祸,将我送出去任由韩岄宰割啊。”

万菁菁缓缓的抬起头,像是在白眼球上封了红色绒线一般:“程岐,反正我是活不下去了,你就和我一起死吧!”

说罢,她猛地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程岐的病才好不久,身子还软着呢,凭着现代的感觉往旁边一躲,却忘了自己穿的衣服目标太大,被那人拽到袖子,狠狠的扯了过去!

“我擦——”

程岐尖叫一声,被万菁菁拽的向后仰倒过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扒住那窗边的砖沿儿,巨大的下坠力让她的指腹瞬间摩擦出血!

因着被万菁菁拽着,她整个人像是快要被撕开一般,悬空使不上力,她的身子剧烈的撞击在塔身上!

程岐闷咳一声,几乎是用本能让自己不松开手,五脏被撞的生疼,本就虚弱的身子扛不住,意识也逐渐薄弱起来。

“姑娘!!!——”

下面忽然响起青苗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程岐一下子回神,微咽口水,她屏住呼吸向下看去,这个高度,至少得有三十多米,摔下去肯定完了啊!

“程岐!”

万菁菁死死的攥着她的袖子,顺便抄住她的一条腿,那人眼神嗜血,势必要拉下她一起死,要这个锡平身价最高的女孩儿给自己垫背!

“程岐!跟我一起见阎王去吧!”万菁菁嘶喊道。

程岐皱眉,厉斥道:“要见你自己见!”用另一只脚去蹬她,却因为幅度稍微大些就要扒不住,只得作罢,“你要死!就别拉上我!老娘还没活够呢!”

“程岐——”

他说完,下方突然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岐忙低头看过去,却发现青苗小小的人旁边,又多了一个较大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是程衍。

程岐霎时间心安。

“程衍!救我!这娘们儿疯了——”

程岐铆足了劲儿喊道:“我快坚持不住了——”

九层塔下的程衍心乱如麻,整个人都要僵住了,这要是掉下来,是猫也得少个七八条命,得亏自己来的快,得亏啊……

“万菁菁!你找死!”

程衍发出无用的威胁。

青苗着急的哭喊着,伸手拽了拽程衍,指了一下那塔一层的门:“少爷!快!门在那边!”跺脚仿佛踩缝纫机,“快点儿救救姑娘啊!快点儿!”

程衍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也是一下子急昏了头,闪电般的冲去那边,却发现那门被人落了锁,狠命的锤了锤,却因为那门较厚,而一时无从下手。

万菁菁瞧见程衍来了,愈发发了狠,干脆一蹬那塔身,硬生生的将程岐从塔上拽了下来,两人尖叫四起,同时从三十米的高度摔了下去!

青苗吓得快要昏厥:“少爷——”

程衍闻言,几乎是一瞬间冲了回来,他来不及分辨那两个人,只记得程岐有一套水蓝色的冬袍,跃身踏至一层与二层的高窗边儿,一把接住那人,为了化解那巨大的冲击力,他猛地旋身,用自己当肉垫,摔在了雪堆里!

“噗——”

程衍忍不住被撞得涌出口血来,却没有什么大碍,随意抹了一把,赶紧去查看怀里的人,谁知这一看,他整个人愣住了。

怀里的人不是程岐,而是早已昏迷过去的万菁菁。

而几步之遥的青苗,瞧着自家姑娘在三层的位置伸手垫了一下窗边儿,然后才狠狠的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懵了,瘫坐在地上。

“姑……姑娘?”

青苗连滚带爬的过去查看程岐,嚎啕道:“姑娘!”

程岐没死,但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粉身碎骨,她伸手在三层的窗户处垫了一下,让那冲力转移,这会儿摔下来,她隔着冬袍的袖子都清晰的听到了骨裂声,估计左手臂断了。

那疼痛很是缺德,正好让她疼的不会昏迷。

“程衍……”她气若游丝,“你特么……接错人了。”

说完,程岐死尸一般的趴着。

“我……我靠!”

程衍到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接错了人,遂一把将万菁菁扔了,膝行过去将她抱在怀里,那人疼的脸色惨白,低低道:“疼。”

程衍见她没有生命危险,暂时放下心来,关切道:“左臂?还是右臂?”

“……好像。”

程岐到底坚持不住了,眼前恍惚黑白,已经看不清程衍的那张俊脸了,那对桃花瞳孔逐渐涣散,喃喃道:“……都断了。”





程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她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耳边传来程衍焦急的问话:“你醒了?是不是醒了?醒了没有啊?”

程岐被他吵得头疼,想要伸手揉一揉太阳穴,双臂却沉的动不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一般,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双臂接连骨折了。

“我……醒了。”

程岐沙哑道:“万菁菁那边……怎么样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她。”程衍看来又是一夜目不接暇衣不解带,“万菁菁……没死,不过她推你下塔是事实,母亲和祖母已经告了官,他们万家完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程岐眨了下眼,随即调侃道:“是啊,你接的那么准,万菁菁当然死不成了。”

程衍脸色一沉,别扭道:“我……失误而已。”

“失误?”

程岐叫程衍将被子掀开,瞧着自己双臂上的夹板,倒还算专业,可以说是这个年代的最高水准了:“要不是我自己机智,你没接住我,我可就不是断两条手臂的事情了,我就直接嗝屁了。”

到底是自己没接住程岐,程衍被她这么数落,也没还嘴。

程岐瞧着,也没继续往下说,毕竟也是自己要赴万菁菁的约的,转念一想,问起了另一件事:“程衍……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万菁菁在……”

“望远镜。”

程衍截住她的话,却是看向了别处:“我……正好在用那东西……四处看,无意间……无意间发现了你和万菁菁在那塔上,觉得不对劲儿,才赶过去的。”

程岐恍然,原来当时那一道银光闪过来,其实是那望远镜的镜片反射过来的远光,那个时候,程衍就已经发现自己和万菁菁了。

“不管怎么说。”程岐淡淡道,“还是谢谢你了。”

程衍没说话,听着楼下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孟姨娘一行人赶了过来,识趣儿的让开了位置。

果不其然,孟姨娘等人过来,拉着程岐又是好一顿的哭喊查看,可怜那人伤得那么严重,还要逞强的抬一抬胳膊,以示自己没那么脆弱。

最后还是程老夫人发话,那些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那老太太嘱咐了程岐好好养伤,还有万家那边的发落,果然是衡阳县主,行事风格不差当年分毫。

“沙漠啊。”她瞧着自己这浑身是伤的外孙女,心疼的紧,但并没有流于表面叫人看出来,“万家那边,祖母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程岐微微颔首:“多谢祖母。”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道:“祖母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们程家的孩子,就是这样金尊玉贵的,谁也不能动一根头发丝。”

程岐不知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儿,她忙低下头:“祖母,您的意思沙漠心里最明白了,是沙漠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程衍在旁看着,也道:“祖母,小岐这边没有大碍,我送您回蘅芜院吧。”

程老夫人应了,起身拉过程衍的手,缓缓的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响起这老太太平静的话音。

“孟姨娘还要操持家室,你母亲和秋白身子不好,太衡又要去学府,沙漠这边就交给你照顾了。”程老夫人道,“我看,你对沙漠倒还算上心。”

程衍眉梢微挑,瞬间又落下:“孙儿知道。”

“你不知道。”

到了一楼的门口,程老夫人突然停住,然后说了这么四个字。

程衍一愣,马上恭敬的低下头去:“祖母别气。”

“祖母不是气。”

程老夫人握着程衍的手不肯松开,并用另一只手覆上去,说道:“宗玉啊,说到底,沙漠并不是你的亲妹妹,甚至和你连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儿,祖母却要你更用心的去照顾她,你可做得到?”

程衍神色平静,似乎是读懂了程老夫人的背后深意,又像是只听清了流于表面的那些话语,淡淡的点了下头:“孙儿明白。”

程老夫人看着他,深邃的眼底突然流露出些更复杂的东西:“宗玉,祖母要你照顾沙漠,要对她好,要一直一直的对她好,你得答应祖母。”

“祖母。”

程衍道:“孙儿会做到的。”

“好孩子。”程老夫人点头道,“那你先上楼去吧。”

程衍向旁边等着的周妈妈点了下头,转身上楼去了,而那人扶住程老夫人伸来的手,低低道:“……老夫人。”

程老夫人瞥她一眼,露出抹平和的笑:“你个老鬼,到底还是你精。”缓缓的敛回笑意,“到底还是让你给看出来了啊。”

周妈妈也淡然一笑,低头瞧着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印:“老夫人,您心里怎么盘算的,老奴也算是知道个星点儿,只是……怕是不妥啊。”

程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又道:“我倒觉得,宗玉那孩子……好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意一样。”停了停,“瞧他的样子,倒是没什么态度。”

周妈妈道:“您从前不是说过吗,宗玉少爷……”略微迟疑,“对待咱们岐姑娘的态度,确实有点儿不顾分寸吗。”

“是好事。”

程老夫人突然道:“现在这种情况,不顾分寸便是好事了。”





瞧着程衍又回来了,程岐无辜道:“你不是送祖母去了吗?”

“有周妈妈在,祖母要我回来好好照顾你。”

程衍很是熟练的接过月盈手里的温粥,拿起勺子搅了搅,从里面捞出一个梅子来,挑眉道:“原是梅子清粥。”回头吩咐青苗,“去取些小萝卜咸菜。”

青苗应声离开。

“小萝卜咸菜?”程岐疑惑道。

程衍放下碗,将她扶着靠坐起来,满脸冰冷却细心的掖着被子:“梅子清粥配上酸脆爽口的萝卜咸菜最好吃了,就你这饭量,两碗不是问题。”

程岐瞧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臂,嘟囔道:“我想吃肘子。”

“你想吃个粑粑。”

程衍吐槽了一句,叫青苗将拿上来的咸菜放下,舀了勺粥递过去,程岐听话的吃了,咂了砸嘴,又吃了口咸菜,果然搭配。

程衍就这样喂着,那人也安安静静的吃。

细辛抱臂看着,搥了下月盈,那人挑眉耸肩的,又看向青苗,那小丫头并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哥哥照顾妹妹而已啊。

但是那两人就不一样了,偷笑两声,似乎已经看透了其中的态度,只是这种态度在两人的身份辖制下,会变得很不安。

“吃饱了。”

程岐避开最后一勺,淡淡道:“没咸菜,吃不下了。”

程衍垂眸,淡定的将那勺自己吃了,叫月盈和青苗将碗筷收拾了。

“方才祖母在楼下和你说什么了?”

程岐问道。

程衍抬头道:“你听到了?”

“没。”

程岐坦然道:“方才细辛瞧见你和祖母在楼下来着。”

程衍擦了擦手,接过帕子顺便在程岐的嘴角捻了一下:“没什么,祖母只是要我好好照顾你而已。”放下帕子,“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程岐皱眉,一脸嫌弃。

这人居然用自己擦手的帕子给自己擦嘴,连连的呸了几声。

程衍难得露笑,却是高冷的冷笑:“呸什么。”抬起自己好看干净的手在那人的眼前乱比划着,“我的手可比你的嘴干净多了。”

程岐气的噎住了,要水喝。

程衍将温水喂给她,瞧着那干净的液体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樱桃小唇内,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淡淡道:“程岐。”

那人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合适的时机吗?”程衍问道。

程岐猛地抬头,一脸憧憬。

可程衍只是笑了一下。

“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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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程棠回来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3章程棠回来了万菁菁推程岐下塔的事情,在锡平闹得不轻,有身为衡阳县主的程老夫人亲自开口请罚,不出半个月,万家就在梁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在唏嘘那人势力的同时,不免又将注意力放到马家的身上,那人四月初入宫的那天,程岐趴在墙头看了,阵仗是真的很大。

这还只是七品御女,若换成她以四品美人的身份离府,不知又有多气派。

但不管怎么说,程岐是不用去靖州那个虎狼窝了,虽然脸毁了,双臂也断了需要休养,但这一个春天过得也是要多滋润又多滋润。

成日里无所事事,活脱脱像一个巨婴般。

但不方便也是真。

比如,拉粑粑需要别人给擦屁股。

洗个澡,被月盈和青苗两个人上下胡乱摸着,真的是非常尴尬了。





一转眼,已经是五月初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程岐的手臂经过一个春天的修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孟姨娘等人谨慎,加之程岐也有些担心古代的医疗水准,遂将拆夹板的日子,推迟了半个多月。

但是,夏天热啊,夹板里流汗还不能擦,肌肤上像是爬了只虫子,痒得很。

“姑娘,您就忍忍吧。”

月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将那根红色的襻膊绑的紧,跪在地上用抹布沾着冰凉凉的水,在擦洗本来就很干净的地面。

“明天就能拆夹板了,您也终于可以好好活动活动了。”她道。

程岐现在就能活动自如,只是抬起来放下去的姿势像极了机器人,她瞧着那月盈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样子,有些心疼的说道:“你别擦了,这地又不脏。”

月盈到不觉得苦累,毕竟这和她从前做的那些比起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姑娘您就别唠叨了,奴才擦了这么一回儿,您都催了三四回了。”把手浸泡在冰凉凉的水里,舒服的透了口气,“您现在是不觉得脏,可那都是奴三天两头一擦的成果,要是像您说的,好几天不擦,那才显得出脏呢。”

程岐瞧她还挺会苦中作乐,索性也就不阻止了,她盘腿坐在帐床上,瞧着自己洁白圆润的脚趾头,随意的动了动,然后拉长声开始抱怨。

“胳膊好刺挠啊——”

“别喊了。”

谁知她刚说完,就听到了程衍的声音,程岐抬头看过去,那人大步流星的上楼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类似藤条的物件儿。

活脱脱像考试没考好,你的老师将要拿着半尺好好的‘怜惜’你一顿一样。

月盈也瞧见了那根藤条,抬头不安道:“宗玉少爷?”

程衍没理,坐过去程岐的帐床边,刚要开口,却见青苗捧着个极其轻薄的小毯子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程岐的赤足给包裹住,这才算完。

程岐扑哧一笑,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身为现代人,别说露脚丫子了,就是露大腿露肚脐儿都没什么,可这里是古代,脚丫子很重要。

“还是你细心。”

程岐别扭的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发:“去楼下歇着吧。”

青苗乖巧点头离开。

程衍目送那小丫头离开,对于那人连自己都要避讳的举动,有些不快,然后轻轻的拿过程岐的手臂,将那根藤条顺着夹板和肌肤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哎……你干啥……”

程岐不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只是疑惑的话没说完,就明白了。

当那藤条伸进夹板里去的时候,瞬间化身老头挠挠乐,一下子解决了她手臂上犹如跗骨之蛆的瘙痒,她瞪了瞪眼,挑了挑眉。

“还是你厉害啊。”

程衍倒也坦然:“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这一招。”任劳任怨的帮她挠完左胳膊挠右胳膊,“等今天过后,就能彻底拆夹板了。”

程岐点头,然后叫月盈将妆台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程衍,那人接过,原是个白瓷的瓶子,巴掌大小,晃了晃,里面装的应该是液体。

“别乱晃,小心撒出去。”程岐提醒道。

程衍打量着那瓶子,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问道:“这是什么?”眼底一闪了然,笑道,“是你给香坊研制的那个新配方?”

程岐忙不迭的颔首,窃喜道:“你打开来闻闻。”

程衍依言照做,为了防止是程岐的恶作剧,他很小心翼翼的凑鼻过去,又鼓起勇气轻嗅两下,眉头缓缓松开,不解道:“这不就是九华香吗?”

程岐乖巧道:“是啊。”

程衍不明白了,他往那瓶子里看去,疑惑道:“那这也不是新配方啊。”随意的把塞子塞回去,“你捉摸了一春天,到底是在捉摸些什么啊。”

程岐忙解释道:“你别着急,你看哈。”拿过那九华香来,晃了晃,里面清晰的传来水声,“我虽然不会研制新的香料,但是我会变粉为水啊,月盈月盈。”

那人闻言,赶紧将那个小炉拿过来,然后上面放上小银盘,这两样东西总体看上去不过拳头大小,精致灵巧的很,很讨喜。

程衍瞧着月盈熟练的将那液体状的九华香倒在小银盘上,再点燃下面的小炉,冥冥中似乎明白了程岐想要做什么,嘴角噙笑,淡淡道:“原来如此。”

这九华香由粉化水之后,算是经过了一道精炼的萃取,所以味道不似粉状时那样浓烈刺鼻,反倒很轻,如果不是凑近闻,是闻不到什么味道的。

可是那小炉点燃后,盖上银盘,透明色的液体在上面缓缓蒸发,味道却意外的弥漫出来了,清新寡淡,也不会出现白烟袅袅呛出眼泪的情况。

“怎么样?”

程岐扬着小脸,甚是自豪的说道:“我是不是天才?”

“你是个天才。”

程衍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但他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天才,这样做的话,成本就会提高很多吧,如果入不敷出,可就不妙了。”

“所以啊。”

程岐伸了根手指头比划道:“制作成本增加了,那这香水的单价也要增加,配上这小炉和银盘,就可以把这个东西,打造成轻奢消费品啊。”

程衍瞧着她言之凿凿的,又问:“轻奢消费品?”摇了摇头,又把她的手臂拿过来用藤条瘙痒,“可是这样一来,普通的老百姓可就消费不起了。”

“都说了是轻奢消费品,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程岐拿过藤条,像是老师教学生一样的抽打了两下程衍的腿,好在她手臂就算好了,有夹板控制也使不上力气,那人也不觉得疼。

“既然要把这款香水打造成轻奢品,那咱们的受众者也要改变啊。”程岐条条有据的说道,“咱们主打的受众人群,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妇人们,像她们这种一定要走在锡平时尚最前沿的,一看到这种稀奇且高级的,还是上京没有的好东西,一定会大肆抢购的,而且水要比粉消耗的快,她们必须买一堆才行。”

月盈在旁边听着,很是佩服自家姑娘的头脑,虽然很多词她都没听过,想了想问道:“可是姑娘,到底还是消费不起的老百姓多啊,专门卖给那些富户,就算她们买,销量也一定跟不上啊。”

程岐又摇了摇手指,仔细给那两人分析道:“你们这又是不懂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针对那些有能力消费的人群,让她们尽可能的去花钱,因为她们在这上头花的钱,其实是那些普通百姓的好几倍。”

这就像那些在电视上播出的酒品广告,那些产酒的厂家,他们其实要针对的消费对象,不是一般喜爱喝酒的,而是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

因为就算那些酒鬼只占了消费者的十分之一,但他们的购买力度和上瘾程度,都会是后续那些十分之九的成百上千倍。

也就是说,80%的酒品,实际上都是卖给了嗜酒者。

而那些广告,也都是在暗示你……喝喝喝必须喝!今天不喝每天没有……的消费理念,然后在最后来一句不痛不痒的……不要贪杯哦。

程岐办案子的时候,接触过这些,所以自然清楚。

而月盈听完这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摸了摸自家姑娘的腿,“还是姑娘您最聪明了,而且那由粉化水的方子,只在姑娘的脑瓜里记着,这回就算是三房也抢不走,咱们漫云香坊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了。”

程岐被夸奖了,也喜滋滋的点了点头。

程衍倒是态度平静,说道:“什么方子?”

程岐现在已经认定面前的人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了,随口道:“当初被三房收走的那个方子就是,只是上面是一些化学公式,他们才看不懂而已。”

程衍闻言轻眨眼,不过没说话。

上楼来的细辛将冰果的葡萄喂给程岐,淡淡道:“姑娘,既然是新的,那就改个名字再买吧,也算是……革旧迎新。”

她这么说,实际上的意思,是让香坊和三房彻底断了关系。

程岐明白,她答应了,然后在脑海里仔细的搜罗了一圈儿,可叹她在现代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喷香水,这会儿竟然思绪空空。

“不如……”

程岐灿烂的笑道:“就叫兰……蓝豆吧。”

“人家那叫兰蔻。”

程衍在旁无语的提醒道。

而他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一下子抿住了唇,瞥眼程岐,那人用一种你果然上当了的眼神看着她,憋笑的厉害。

“那……那就叫兰蔻吧。”程岐笑哈哈的说道。

月盈不知道那两人其中的猫腻,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笑道:“姑娘,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复又感叹,“以后终于不用再被呛得直咳嗽了。”

程岐应声,只可惜昌国人只喜欢熏香,否则做成随身可以携带的小瓶,往身上喷洒的那类,一定能卖得更好些。

“程衍。”

程岐蹬开脚上的小毯子,叫月盈把足衣和云履穿好,这才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香坊看一圈儿吧,考察考察市场情况。”

程衍左右无事,便答应她了。

“等下。”

程岐坐去妆台前,正准备戴帷帽,突然开始挤眉弄眼起来:“等下等下。”

程衍皱眉:“你做什么鬼脸?”

程岐很是委屈的说道:“我没做鬼脸,是我脸上的伤口有些痒。”

细辛看了一眼,取来了新的药贴,说道:“夏天出汗,那药紧贴皮肤,又那样黏黏的不好清理,肯定会很痒的。”

程衍接过那药贴,一边小心翼翼的揭开程岐脸上的旧药贴,淡淡道:“脸上的这个贴多久了?两天了吧。”

细辛点头:“是,姑娘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所以换的不勤了。”

程衍道:“那贴完这最后一贴,应该就不用再贴了。”

他左手撕下那药贴,瞥眼右手的新药贴,刚要帮程岐换上,抬头却是一愣,瞳孔深处不经意的颤动两番。

程岐见状不解:“怎么了?我的伤口怎么了?”

她这样一说,细辛和月盈也赶紧看过去,却也同时愣住了。

这三人的反应让程岐很是不安,拿过旁边的镜子看了一眼,她也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几天前还有痕迹的伤疤,如今……全然消失了。

肌肤一如从前般光滑,甚至要更嫩些,也丝毫没有色差。

“姑娘!”

月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欣慰道:“咱们……咱们的脸好了。”激动的拽了拽也有些吃惊的细辛,“就说咱们姑娘的脸会好的,你快看!”

“我看到了。”

细辛的声音也哽咽了许多。

程岐察觉,看了看那比自己还高兴的两人,欣慰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脸居然还能恢复如初,难不成,这真是穿越者所带来的好处。

只要是伤口,就会很快的愈合,而不留伤疤。

以此证明。

自己不属于这里。

就像她当时因为唐耀而造成的手臂伤口,也是没留下一丝痕迹。

“太好了。”

程岐不知怎么也大松了口气,瞧着程衍笑了笑:“那今天更要出去了。”说罢,起身把帷帽拿开,拍了拍脸,“出发!”

程衍失笑,先行负手往前走。

手却突然被程岐拽住。

他不解的回头,却发现程岐拿着自己的左手看的认真,程衍微微眯眼,好像知道了程岐在做什么,赶紧抽了回来,然后冷脸道:“快走。”

言毕,三两步的下了楼去。

可程岐却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兵变,程衍和唐耀打斗的时候,手掌被那人用匕首活生生的扎穿了,可现在看时,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她盯着程衍的背影,一副早已把那人看透的神色。

装吧。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两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优哉游哉的漫步在街上,有认出来程岐的,却被那人光滑无疤的脸蛋给镇住了,诧异的张了张嘴。

“这……程岐不是破相了吗?这脸什么时候又好了啊!”

那人拉过街坊说了几句,顿时炸开了锅。

程岐瞧着路上的行人都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讨论自己脸上的事情,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看啊。”程岐嘟囔着。

程衍皱眉,一把将她拉去自己的里面走着,顺便藏在那墙的阴影里,省的这夏日太阳大,晒得她不舒服。

程岐打了个哈欠,出来就有些犯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样一来,那些人看到我脸上的情况,会觉得周老的药贴很神奇,纷纷去抢购的吧。”

程衍学聪明了,怕自己再说秃噜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

程岐瞥了他一眼,偷笑几番。

不过自己的脸破相还能恢复,多半都是因为自己是身为穿越者的原因,那些不明就里去购买药贴的人,怕是要狠狠的失望一番了。

两人走着,绕过一条街,迎面是东府。

那左边角门处,有个人被门前的小厮给推搡出去,踉跄几步险些跌倒,还很是不客气的说道:“老夫人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必回来了。”

程岐定睛一看,直接愣住了:“程棠?”

程衍也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那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橙衣女子,不是年前嫁给樊家老爷的程棠,又是谁?

只是程岐有些看不明白,程棠这是……回娘家?

怎么还被赶出来了?

程岐顾不得那些,招手道:“棠儿姐!”

程棠闻言,仿佛听到了大救星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眼中的泪水一涌而出,三两步的奔过来,想要抱住程岐,却被程衍冷漠的给拦住了。

那人将手臂横在程岐的身前,一副长城成了精的样子:“棠儿姐,怎么这么久了才会娘家来看看。”敲了敲程岐的夹板,“小岐受伤了。”

程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是了是了,万菁菁推你下塔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瞧着那夹板,“可好些了?”

程岐没想到,这才嫁过去半年多,程棠一朵好好的娇花就被蹂躏成了这样,当然,她仍然是锦衣玉食,珠翠满头的,但那精神状态,那眼神神色,足以说明她在琉璃花房里是举步维艰,在樊家老爷的手里,是生不如死。

她看了一眼那东府角门的方向,那赶走程棠的小厮似乎没料到国公府长房的两个当家做主的孩子在,有一瞬间的局促,迟疑两秒,然后又合门进去了。

没想到这白家老夫人如此无情,这程棠好歹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就算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回娘家这么大的事情,面子上总得过一过吧。

可白老夫人没有,程棠没能如她所想的勾住樊家老爷,无法给程杭铺路,她便利落的将那人给抛弃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叫她进府门。

不过,程棠今日回娘家的架势,可是丢人的很。

无有车轿随从,一人而已。

听说,她嫁过去时带了三个陪嫁婢女,有一个主动爬上了樊家老爷的床,一跃跳上了她的头,还有两个,也被那老头子糟蹋了,疯了一个,死了一个。

可怜签的都是死契,没法追究。

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那样瘗玉埋香了。

“棠儿姐……这是刚从白老夫人那里出来吧。”

程岐没有说明,倒是巧妙的给了程棠一个台阶儿下,那人瞬间领悟,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也有些不安道:“是……刚出来,正要……回去。”

程岐瞧程棠如此,生出些不忍之心来,想了想,对程衍道:“你先去香坊那边和缎庄处看一看吧,我……带棠儿姐去春水河那边散散心。”

程衍不放心:“散心?”

“不过是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程岐用肩膀推了推那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你赶紧去得了。”

说罢,不顾胳膊上的夹板,拉着程棠就往春水河那边走,她回头对程衍又笑嘻嘻的说道:“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哈。”

程衍微微挑眉,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转身离开。





春水河上,程岐租了一条小型的画舫,两人坐在里面,她探头看着,淡笑着说道:“这要是晚上的话,一定会很漂亮。”

程棠端着那杯茶,久久难以下咽。

“阿岫。”她苦涩又欣慰道,“你脸上的伤口……”

程岐满不在意的放下船窗的竹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道:“好了。”拿起梅子干儿吃了一枚,被酸的撅起了嘴,“我也以为会留疤痕呢。”

程棠的精气神不是很好,微微点头道:“周老的药贴还真是灵啊。”

程岐颔首,她尽力的想要将气氛调动起来,让程棠松泛松泛心情,可她不管怎么说怎么笑,那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没办法,程岐只得选择放弃,拄旁望天。

她现在一身轻松。

程棠看着她,心里面也是领了她的情,但她现在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实在是连假笑也笑不出来。

“阿岫。”

她为难的说道。

程岐抬头:“嗯?”

“我有喜了。”程棠道。

。顶点

第184章 鸾绣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4章鸾绣程棠这短短的四个字,像是一个大霹雳般,程岐被雷的外焦里嫩。

有……有喜了?

这也就是说,程棠怀孕了。

也就是说,程棠坏了樊家老爷的孩子。

就是说,程棠和樊家老爷。

同床了。

程岐瞧着面前虽然憔悴,却依然如花似玉般的美人,一想到这样的人,被樊家老爷压在身下……她实在是想象不下去,痛苦的捂住了额头。

好恶心。

“棠儿姐。”

程岐万分艰难的抬起头,坐了这么久的画舫都没眩晕,这会儿倒是有些头重脚轻了,小声道:“樊平那个老菜帮子知不知道你有喜的事情啊?”

程棠泫然欲泣,嘴唇被她咬的出了很深的痕迹,尤其是看到程岐那意料之中的反应后,更是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极其不安。

看来,怀了樊家老爷孩子的事情,在她看来也不是很光彩。

“他知道。”

程棠闷声说道:“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准许我回府去看看祖母的。”

程岐心说那老菜帮子还有点儿良心,想了想,不知道怎样继续开口,但程棠肯把怀孕的事情首先告诉自己,也是难得的信任。

或者说,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能帮程棠了。

“几个月了?”程岐打量着程棠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得有三个月了吧。”

“正好三个月。”

程棠说着,伸出左手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然孩子还没生下来,但那体内孕育着生命的感觉却是那样的清晰,即便程棠再如何讨厌樊家老爷,对于肚子里的亲生骨肉,她还是很怜惜的。

看着那人复杂又欣慰的表情,程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怀孕是好事,樊家老爷的事情不能加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你都有了三个月身孕了。”程岐为她打抱不平道,“那樊平居然还让你一个人回东府去,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女婢都不带。”

谁知说道这里,程棠噙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她扑在旁边的床身木板上失声恸哭,惹得那画舫都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程岐吓了一跳,赶紧用双臂撑住那床身,无措道:“棠……棠儿姐!”

程棠情绪崩溃那一瞬,随即听到程岐的声音又很快收了回来,她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瞧着程岐的样子,赶紧叫她放下手。

“阿岫,你的手臂。”她担心道,“你快把手放下。”

程岐实际上是不疼的,因为这个夹板半个月前就应该拆了,方才她下意识的抬起双臂,不小心扯开了绑绳,这会儿她叹了口气,干脆用牙叼开,将自己的左手臂的夹板拿了下去,再拿下右边的,一齐扔进了那春水河里。

程棠看着,担惊受怕道:“阿岫,你的手臂可还没好呢。”

程岐试探性的活动两下,那很陌生却又很熟悉的灵活感重新找回,并且在动作时毫无疼痛,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手臂是真的长好了。

“没事,棠儿姐。”她无所谓的晃了晃,“已经没事了。”

程棠还悬着心,在她的认知下,女孩子破了点儿油皮都要细心养着,程岐倒是个特别的,破相断臂,却依旧出入自如,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程岐这一年多是变了,变得阔达,让她羡慕。

“阿岫。”

程棠心里憋闷,好容易找到个诉苦的人,遂低低道:“那樊平……一开始对我是百依百顺,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摘得,但是……两个多月后,他就失去了兴致,不再看我,又纳了别的女孩儿,成日欢乐,再也想不起我这号人物来了。”

“樊平又纳妾了?”程岐不可思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都是青楼妓馆赎出来的妓女。”

程棠悲痛的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中悄然滑落,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在那琉璃花房过得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如何……你怎么会听说。”

程岐皱眉,拍了拍她的膝盖。

程棠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满满都是绝望和不甘心:“阿岫……我……我好歹也是……东府出来的……我好歹也姓程啊……我……我也是大小姐……现在……我居然要和那些贱妇……称道姐妹……和她们……笑脸相迎了。”

程岐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又不知怎么去劝。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就不存在感同身受四个字,只有针扎在身上,才会知道那有多疼,否则说的一切,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棠儿姐。”

程岐恍然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啊。”仿佛抓到了安慰的稻草,“那樊家老爷的大儿子才九岁,却被他当做掌中宝一般,老来得子不已,你这个孩子稳稳当当的生下来,他必定会继续好好待你的,你放心。”

谁知程棠却摇了摇头,眼泪被她的动作甩的四溅:“阿岫……郎中说了,瞧这胎象多半是个女儿。”深深的叹了口气,“樊平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

“这个老菜帮子。”

程岐气的直咬牙,这个重男轻女的悲催年代。

“阿岫。”

程棠忽然攥住了程岐的手,踌躇几秒,却没有继续开口。

程岐抬头看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阿岫,算是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果不其然,程棠说道。

程岐听到这话,微微抿了抿嘴唇,沉默几秒后,将手给抽了出来。

程棠见状,眼圈儿瞬间就又红了,颤抖着嘴唇说道:“阿岫,你可不能不帮我啊,我……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姐姐,可我好歹也是你的堂姐啊,你难道就要这样见死不救吗?我在那个虎狼窝里生不如死啊!”

程岐缓缓的蹙起眉头,瞧着今日的程棠,终于露出了真的面目。

“阿岫。”

那人不肯放弃,死拉着她得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可是锡平九城最尊贵的姑娘。”急喘着气,“你……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去求求程老夫人,以她的身份,只要她开口,樊平一定会放人的,我想……我想就算他再如何如何,也不敢招惹当年叱咤风云的衡阳县主的。”

程岐心绪驳杂。

她不是妇人之仁的人,却也不是不想帮程棠,可当初程棠出嫁的那几天,她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不知劝了多少句,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

“棠儿姐。”

程岐想着,也就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想当初你要嫁的时候,我成日围着你左劝右劝的你不听,你非要嫁去樊家,要给程杭那个王八蛋做垫脚石,这些事情这些场景,你还记不记得。”

程棠脸色一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我……”

“棠儿姐,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脚上的泡有多少都是你自己走的,当初你但凡松一丝的口,我都会帮你,甚至在你出嫁的当夜,我还特地跑过去看你,可你呢?”程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程棠紧咬嘴唇,复又松开:“阿岫……”

“棠儿姐。”

程岐缓缓的起身,走过去甲板上,做手势让船夫掉头回岸,随即又回身对程棠说道:“就算我现在是整个锡平九城最尊贵的姑娘,可你这件事情,我依旧没办法插手,七出你一条没犯,若是犯了被休,你后半辈子就毁了,再者说了,就算你不想在那里了,也得是白老夫人去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堂妹,没有话语权。”

见程岐突然这样坚定,程棠霎时间慌了起来:“可……可我……”

程岐瞧着她那样,啧了两声,只得道:“这样吧,你好歹也是咱们程家……嫁出去的,今天回娘家省亲,也不能一位长辈都不见,你和我回国公府,如果我祖母能见你的话,你有什么苦,就和她诉吧。”

程棠闻言,仿佛黑暗中看到一缕曙光,忙点头道:“好好好。”

程岐又道:“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祖母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心菩萨,她若是不肯插手帮你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程棠不停的应着。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能见到程老夫人一面,就有机会。

程棠抽噎两声,说道:“谢谢你,阿岫。”

程岐没说话,而她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让程棠也没什么话可说,她默默无声的叠着衣袖,将那袖口的花样翻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只是这一举动,程岐注意到,那个花样……

和那套被自己扯破了的,海蓝色的雪茉花裙袍,是一模一样的针脚。

当日趁着自己上吊未遂摔下来昏迷后,划伤自己脸颊的那人……

程岐张了张嘴,重新坐了下来,抓过程棠的衣角看着,确定那针脚是荣婶子口中的鸾绣,便问道:“这是……”

“这是鸾绣。”

程棠低低道:“你认识这个?”

何止认识。

程岐眼神发直,有些谨慎的问道:“这个绣样儿,挺少见的吧。”

“嗯。”

程棠点头,又想起来淡淡道:“对了,我记得……玉儿有一套海蓝色的雪茉花裙袍,那上面就是鸾绣。”她明显只是叙述自己知道的,“只是……后来那套衣服再不见她穿,我问了一嘴,她说是……送给程珮了。”

程棠说完,程岐整个人都懵了。

“我……”她机械般的说道,“我倒是见过程珮穿那套衣服,只是……她只字未提那套裙袍……是……是……”

程岐硬逼着自己说出那人的名字:“是……玉儿姐姐送给她的。”

程棠苦笑道:“程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了那么好的一套衣服,她如何会说那是别人送的,自然会只字不提了。”

程岐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她深褐色的瞳孔地震一般的颤动着,脑海里也像是经历了二战一般,她实在是不敢相信,那套海蓝色雪茉花的裙袍,原主人竟然是,程姝。

那也就是说,划伤自己的脸颊人是,程姝。

还有那人和韩岄那只一模一样,都是段贵妃赏赐的金镯子。

千丝万缕联系起来。

程岐扶着自己的额头,痛苦的抖着睫毛,没想到啊没想到,真凶竟然不是和自己日日作对,句句撕逼的程珮,反倒是……

同自己相亲相爱,如亲生姐妹的程姝。

那个她事事维护的大姐。

而现在想起来,那瓶祛疤复颜膏里的蛆麻草,也应该是那人放的了。

程姝。

你骗得我好惨。

程岐紧闭眼。

“你妈逼。”





回去国公府的路上,程岐始终是一言不发,有路人回头看,她就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一样,斜睨过去,厉斥道:“你看你马呢!”

程棠谨慎的跟在后面,听得肩头一缩,她不知道其中缘由,单单以为程岐是因为自己而生气了,遂红着眼圈儿,有些手足无措。

程岐则不在乎,飞快的回去国公府。

可也巧了,刚进府门,就碰到了正要出门的程姝。

那人发髻高挽,犹如小山一般堆在上头,点缀着密而不繁琐的珠饰,一丝杂发都没有,光滑如玉的脖颈配着红玛瑙项链,衣饰高昂,体态端庄,带着微笑款步的走过来,见到程岐惊喜道:“阿岫?”

程岐浑身一震,只觉得手指尖瞬间麻的没了知觉,她闭眼深吸着气,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程姝,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的转过身去。

“玉儿姐。”

她还算平静的说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去璞庙还愿而已。”程姝并未察觉到程岐的异样,温和道,“你这手臂上的夹板拆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又跑去哪里野了。”

“没。”

程岐指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程棠:“碰到了棠儿姐,来看一眼祖母。”

程姝这才注意到程棠,但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甚在意那落入低谷的人,回头对程岐道:“祖母用过昼食,应该在午睡吧,不如咱们一起去璞庙吧。”

她说完,眼中一惊,竟然失态的往前一步。

“你这……”

程姝有些吃惊的伸手摸了摸程岐的脸,低声呢喃道:“阿岫,你这脸……你这脸上的伤口……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啊……”

这本是关心的话,但现在程岐看透了程姝的伪装,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里面不对劲儿,好像对于自己的伤口愈合,她很是不情愿一样。

“不留疤痕,难道不好吗?”

程岐有些冷淡的问道。

程姝一愣,旋即笑道:“这是当然,不留疤,当然是好事。”

“对我来说是好事,对别人来说,却是坏事了吧。”

程岐的语气不太客气,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是程姝的脸色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尴尬起来,不知道是和原因。

程姝的女婢檀香见状,皱眉道:“岐姑娘,我们家姑娘这是关心您呢。”

程岐轻呼了口气,她虽然心里憋了许多话,想要抓着程姝问个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不是撕破脸的好时候,遂道:“姐姐你……不是还要去璞庙还愿吗,趁着天色还早,那就快快上路吧,晚了可就不方便了。”

程姝道:“你和棠儿不去吗?”

程岐点了点头,忽的又换了语气说道:“不去了。”那对漂亮的桃花眼多了些许冰封千里的距离感和讽刺,“我这脸都好了,也就没什么愿可还了,再者说了,我这脸好,可不是因为我去求了愿,相反,我相信,在我破相的这段时间,有的是人巴不得我整张脸都烂掉,所以这东西,不准的。”

说罢,她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转身离开。

程棠没办法,人在屋檐下的给程姝行了一礼,随着程岐离开。

而程姝站在原地,瞧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手指不安的搅着帕子,漂亮的眼眸轻颤几番,转头对檀香道:“……檀香。”

那人忙应道:“姑娘。”

程姝心里突然没底,这里只有她和檀香两人,也不必装着,遂脸色也逐渐慌了起来,嘴唇干涩道:“阿岫……怎么突然……和我这样的语气说话。”

檀香瞧着自家姑娘这样,心里也有些局促起来,但是还是赶紧安慰自己姑娘叫她别多心:“姑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岐姑娘不是一向如此喜怒无常吗,许是……又和咱家老爷争执起来了,所以……看到咱们三房的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她就是那性儿。”

程姝还是觉得不对,摇了摇头道:“不对,阿岫从来不这样,就算她和我爹娘吵翻了天,对我也从来都是恭敬维护的,从来不会如此冷淡。”

檀香恍然又道:“对了,方才看到那棠儿姑娘哭哭啼啼的,许是……岐姑娘被她给烦缠住了,所以才心情不好的吧。”

程姝没有开口,只是一脸的担忧,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不安道:“檀香啊……你说……阿岫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檀香一慌,忙四外圈的看了看,确定没人听到程姝的话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程姝往府外走,低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去璞庙吧。”

程姝微抿嘴唇,点了点头。





傍晚,汀兰水榭里,青苗拿着点心上来,瞧着程岐盘腿坐在那帐床上,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好像雕像一般,试探着过去问道:“姑娘?”

程岐还是很有原则的,生程姝的气是生气,但是吃也得吃,伸手接过那盘牛乳糕来无声的吃着,噎了喝口茶,不知不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从前不知道真相,现在知道了,那些蛛丝马迹便浮现了出来。

“妈了个逼的。”

程岐嘴里吃的鼓鼓囊囊的,还不忘了骂人:“要撕逼就明着来,还和我玩阴的,骗人骗到老子的头上,找死,找死!”

她说着,嘴里喷出去不少渣滓。

青苗抹了把脸,无奈的往旁边躲了躲,她不知道程岐在生什么气,却又不敢随意出言安慰,瞧着月盈从二楼上来,大松了口气。

“姑娘。”

月盈让了一下,原是带了程衍上来:“宗玉少爷来了。”

程岐嗯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人,问道:“程棠那边怎么样了?”

程衍顺手拿了块牛乳糕吃了,道:“她哭了好一顿,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不过祖母根本没有答应,叫她好自为之,就又给送回去了。”随意瞥眼,瞧见她手臂上的夹板不见了,愣了一下,“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程岐淡淡道:“拿下去了,已经没事了。”为了表示自己手臂好了,还做了一个抱臂的动作,抬头道,“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个粑粑。”

程衍走过去,接过她的手臂捏了捏,确定那骨头没问题了后,才道:“午后你和程棠去春水河的时候,我回来取了你那个……香水蒸馏的设配,拿去香坊给那些老师傅看了一眼,他们也觉得可行,还有兰蔻……这个名字也不错。”

程岐终于有了些精气神儿,说道:“这件事情不必着急,向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不容易,大家用惯了香料,猛的换成香水,还要时间适应。”

程衍斜靠着她的帐床柱子,点头道:“不过咱们可以先出些试用装,叫这个东西先打出名声去,然后再拿来卖。”

程岐又想起一人来:“是了,还可以叫宠姐帮忙。”挠了挠脸,“想来她一定会喜欢这个香水的,到时候经她口掀一波热度,也算是名人营销了。”

抬头看程衍,她又道:“你今晚上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

程衍斜睨着她:“那你想让我和你说些什么?”

这人眼底含笑,一副马上就要耍流氓的样子,程岐不安的后仰了仰。

不知道怎么回事,程衍这个冰坨子成精的人,最近总是笑个没完,还是那种满含深意,不纯粹的笑容,总是笑的她后脊梁发毛。

“你笑什么?”她索性问道。

“你管不着。”

程衍继续抱臂盯着她,瞧着她那一脸警惕的样子,难得笑出声来,笑的青苗三个都有些抖激灵,随即伸手摸了一下程岐的发顶,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早再带你去香坊,你把那个化粉为水的方法教一下。”

程岐道:“知道了。”

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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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飨会宴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5章飨会宴以‘兰蔻’为名的香水一经推出之后,不到三天,瞬间席卷整个锡平,它一来稀奇,二来实用,俘获了无数幼女少女妇女婆子老妪的心。

也让程家的漫云香坊一举成为锡平九城最赚钱的生意,程衍和那香坊里的伙计忙的是不可开交,甚至要从别的庄子那里调人手过来。

因为每日开张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断货,程衍不得不决定歇业一天,等午后的备用香料运过来后再说,也算是玩了一把饥饿营销。

他虽然累得着头不顾腚,但那个一手促成如此壮景的大功臣,却在汀兰水榭的三楼帐床上睡得酣畅淋漓,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程衍来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七点多,他睁着一双疲惫的眼,手背上还有被那些抢货的女子抓坏的伤口,瞧见从三楼下来青苗,淡淡道:“程岐呢?”

青苗正在给程岐准备起来的衣裳,见到程衍忙行了一礼,乖巧道:“原来是宗玉少爷啊。”往后瞅了一眼,“我们家姑娘还在谁着呢,奴去叫。”

谁知程衍摇了摇头,接过青苗手里的衣裳往上走去:“不必了,我去叫,你去准备洗漱的温水吧,也叫月盈他们去备置朝食前的点心。”

这些日子,程衍总是来,而得了程老夫人的‘照顾’特许后,他似乎再也不去有意避讳那些男女有别了。

“是。”

青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脚步灵巧的下楼去了。

程衍则上楼去,将衣裳随意的搭在旁边的圈椅上,坐过去程岐的帐床边,瞧着程岐那因着惹,而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儿,程衍轻笑了笑:“喂,起床了。”

程岐没有起床气,但是赖床的本事却是一绝。

程衍好性子的继续叫了两声,意识到言语鸡肋后,他伸手拍了拍程岐白嫩的脸颊,那人皱眉,嘴里咕哝了一句,然后把他的手给拿下去了。

只是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做的,程岐根本没有想到,她推开了程衍的手,却在无形中,叫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程衍也没想到,他略微吃惊的挑了挑眉,掌心下是那人的小丘壑,这个时代没有文胸一类,肚兜也只是无用的布,那软乎乎温乎乎,似乎还带着香味的……

程衍干净喉结,清晰的上下滚动一番。

“手感真不……”

“程衍?”

程衍的注意力都在掌心下的那一小坨肉上,耳边忽然响起程岐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睡醒的沙哑,他瞪眼一愣……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

要不是程衍突然用力,程岐还没发觉自己被那人揩了油,她被按得皱眉,瞧着自己胸前的手,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右腿蹬了过去!

“我靠!”

程衍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程岐的脚踝,那人寝裤丝滑,顺着小腿咻的滑了下去,那弹滑的肌肤剐蹭在下巴处,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程衍……”

程岐这个姿势困难的很,连着抽了抽腿:“给我松手!”

程衍脸上尽是嫌弃,用扔的方式放下了她的腿,并且命令道:“起床。”

程岐昨晚秋千荡的太久了,有些酸累,根本没睡醒,再加上有些不想听程衍话的叛逆心理,翻身扯被:“不起不起,你给我起开。”

程衍瞥了一眼楼梯口处,算着青苗等人上来的时间,嘴角勾笑,算是那种里的邪魅一笑,随即撑着手臂,猛地俯身下去。

程岐话没说完,一下子咽了回去,她瞧着突然放大的程衍的脸,紧张的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吓我一跳,你……你干啥?”

程衍没说话,带着那抹诡异的笑,越靠越近,闻着程岐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痴汉般,那对泪眸轻眨,压低声音道:“小岐?”

程岐浑身嗖的窜上一个激灵,抓着床单的手紧了紧,程衍这一句,自己的耳朵好像灌了温泉水,整个人都要化了。

“我……我是。”她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程衍笑意更深了,凑到那人耳边,正想再好好的逗逗她,忽然耳尖的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还不止一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不快的消失……

于是乎。

青苗和月盈刚上楼,就瞧见程衍对着程岐的耳朵怒吼。

“起床——”

程衍一记河东狮吼。

程岐也啊的一声,顺势捂住了耳朵,险些把脏话骂了出来。

她瞪着那双桃花眸,明明气怒的不行,可看上去仍是吃了亏的可爱,程衍这人是什么毛病,前一秒还在这儿酥麻入骨,后一秒就化身包租婆。

这一声狮吼功,好悬聋了。

当然她不知道,程衍也不想精神病一样的突然吼她,只是事发突然,为了避免让青苗他们看到,只能如此机智了。

“赶紧起床。”程衍将衣裳扔给她,“今天去蘅芜院用朝食。”

程岐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在青苗端过来的水盆里洗了洗脸,然后坐去妆台前面,仍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都多久没去祖母那里用朝食了。”

程衍抱臂在旁看着,亲自帮程岐挑选这配饰,冷淡道:“今天可不一样,二房和三房都会在,要商量后日飨会宴的事情。”

“飨会宴?”

程岐瞧着镜子中的程衍,那人摆弄着手里的钗子,侧颜无可挑剔,那浓密的睫毛比她还好看三分:“为什么啊?后天是什么日子啊?”

帮程岐擦手的青苗提醒道:“姑娘,后日是端午,您怎么忘了?”

程岐这才恍然大悟,附和道:“端午是个大日子,的确得办飨会宴。”洗完脸后精神了许多,“定了谁抬杯主持吗?今天不会还是三婶吧。”

月盈帮她挽着发,扳着她的脑袋看了看:“这就不一定了吧,姑娘和少爷用那漫云香坊狠狠的赢了三房一局,在锡平彻彻底底打出了名声,而且那飨会宴的名单奴也看过,除去该宴请的亲朋,还多了不少特地拜访而来的生脸,想来都是冲着姑娘您来的,冲着长房来的,他们三房是争不过的。”

程岐点了下头,却又被月盈强制性的托住,赶紧挺直身板配合:“是了,从前长房势微,事事都被三房力压一头,现在不一样了。”

月盈笑道:“是啊,今天可得好好的打一个翻身仗。”

程岐瞥眼程衍,那人的表情也逐渐认真起来,淡淡道:“不错,待会儿去了蘅芜院,那食案之上,怕是得好一阵明争暗斗了。”

程岐起身,瞧着自己那整装待发的精致样子,冲着镜子灿然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亮晶晶的,敲了敲胸口:“谁来也不怕,走吧!”

程衍瞧着她的样子,偷摸轻笑,复又板着脸道:“幼稚。”





蘅芜院里,朝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程岐今天本不想继续挨着程姝坐,但不想打草惊蛇,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岫,你尝一口这个鱼肉。”

程姝亲昵的给她夹了菜。

程岐配合着吃了,不住口的赞叹道:“好吃。”

瞧着她又恢复从前那没心肝的样子,程姝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不该,转头对上程云夺的目光,她眼底一闪为难,却还是遵从那人的吩咐开了口。

“阿岫。”

程姝淡淡道:“那个兰蔻的香水姐姐也用了,可真是神气的很啊,平白倒出来没有任何味道,点了小炉之后,才是芳香宜人呢。”

程岐喝了口汤,眼睛只盯着那食案上的饭菜,她知道程姝这是在明里暗里的打听着那由粉化水的方子,遂随口说道:“玉儿姐喜欢就好,那东西不呛鼻,味道的依附性也很不错,我叫香坊的伙计再给你送些用。”

程姝一愣,讪笑两下:“那倒是麻烦你了。”

程岐就这样顺理成章,很是自然的堵住了她的话口:“麻烦什么,咱们可是好姐妹啊,以后我弄出新的,更好的,第一个送去给你用。”拍了拍程姝的手,发现那人的指尖凉的很,没有戳穿,依旧笑嘻嘻道,“你用不了,也可以拿走分给你那些闺中好友,叫她们也帮忙试用,帮香坊宣传宣传。”

程姝见状,只得点了点头。

程云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着程岐嘴里什么试用,宣传的,这才知道自己小瞧了程岐的脑力,这孩子不光撕逼厉害,经营头脑也很是不错啊。

那缎庄和香坊在他手里一直是不温不火,可一到她和程衍的手里,非但起死回生,更是兴隆至极,一路扶摇直上。

现在整个锡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他,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老人,还不如两个半大的孩子,更有人说,程岐不愧是程云央的亲生女儿,和自己亲爹一样有生意头脑,就算他再如何努力,也比不上人家先天优秀。

另一边,也就是二房那边,从前看着三房独大,程云杉为了在这府里更好的维持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要巴结三房,贬踩长房过生活。

现在,时局有变,他捏不准谁的来日更长,话也说的少了。

倒是程珮不愿意了,她方才看着程姝和程岐好姐妹的说着,丝毫记不得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三妹,轻咳两声:“阿岫姐,这香水难不成只有玉儿姐的份儿吗?”

程岐看也不看,继续低头吃着饭。

程珮被晾的极其尴尬。

程姝见势,忙打圆场道:“珮儿若是喜欢,姐姐分你一些就是了。”

程珮本意不是这个,是程云杉要她去和程岐缓和一下关系的,但她心里却清楚的很,自己和程岐那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手,是不可能和解的。

“谢谢玉儿姐。”

程珮冷眼看着程岐,又道:“到底是玉儿姐姐体贴,只是阿岫姐……果然出了名气,受人追捧了,就不把自家姐妹看在眼里了。”

她这样酸溜溜的说完,朝食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郑氏在下面轻拍了拍她的腿,正想着如何收场。

“程珮,我听说你最近和那陈家的陈望,走得很近啊。”

程岐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满桌的人闻言,注意力嗖的全都聚集到了程珮的身上,那人一愣,眼底的慌乱几乎是喷涌式的,筷子好悬没拿住:“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果然,就算程珮平日再怎么飞扬跋扈,本质上依旧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的小秘密被人拿到明面上说,一下子就没了话头。

而程岐侧头看她,手里还不停的舀着汤,无辜道:“是吗?我听青苗说,她和月盈偷偷跑出去看戏的时候,在那黄金园看到了你和陈望。”

被,被看到了!

程珮瞪眼,刚想解释,旁边的程岱直接一句话甩来,将此事板上钉钉。

“你们两个一起看戏做什么?”他说道。

“我没有!”

程珮被发现了,只得苍白而激动的辩解道:“你们姐弟俩胡说八道什么!”

程衍一早吃完,将最后一个虾仁夹给程岐,抱臂冷凝道:“你们姐弟俩,这会儿又不和我们长房是兄弟姐妹了。”

程珮一讪,登时哑口无言。

“好了,吃个饭也这样不消停。”

到底是程老夫人出言打断了这行小辈的争执,也将程珮和陈望私自出去看戏的事情给绕了过去,不过说完,她还是重重的看了一眼程珮。

那人害怕的低下头去。

“与其说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商量一下后日飨会宴的事情。”程老夫人道。

“儿媳一定会办好的。”

程老夫人刚说完,三房的季氏便先发制人道。

程岐暗暗一惊,心说这个季氏果然厉害,偷偷和程衍对视一眼,那人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三婶,今天飨会宴,就叫我母亲来抬杯主持吧。”

季氏笑容一僵,笑道:“宗玉啊,这飨会宴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族里的长辈亲朋都会来,是出不了任何差错的,大嫂怕是做不妥。”

程衍则继续冰冷道:“三婶请放心,我母亲怎么说也是顾家大小姐,那是新远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从前母亲做姑娘的时候,这种场合也是多见,和外祖母看着学着,也有几分样子,今年就交给母亲主持,想必不会出差错的。”

季氏没想到程衍会当桌这样撅自己的脸,赶紧道:“宗玉啊,你年纪还小你不知道,这飨会宴是最麻烦的,稍有差错那可是会被贻笑大方的,更何况大嫂这些年病着,就算做姑娘的时候见过,头一次办也会手生的,还是三婶来吧。”

“什么事都要试着来啊。”

程岐也道:“母亲一回手生,二回不就熟了吗,再者说了,就算母亲不熟悉那些繁琐的事情,旁边不是还有孟姨娘帮忙呢吗,这些年来,三婶你主持飨会宴的时候,也一直都是孟姨娘在旁经手,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按理来说,顾氏是长房的大夫人,身为族里的大宗妇,这飨会宴由她主持是最合理不过的,只是从前那人病着,这出风头的好事才落在了季氏的头上。

如今,这长房的孩子们帮着顾氏出头,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站着,但飨会宴素来都是发横财的好机会,哪房主持,那些不小的礼就归谁啊。

季氏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程云夺,那人自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便道:“那个宗玉啊,你的意思三叔明白,其实这飨会宴一开始就应该是大嫂主持的,只因为大嫂病着,这才让你三婶接手的,只是……就像你三婶所说的,这飨会宴可不是什么小事,丁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不如……”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棍子扫一片,彻底不同意程衍和程岐的要求,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程老夫人,那人目光深邃,好像是也在等着自己的决定。

“不如。”程云夺退了一步说道,“不如……今年叫大嫂和你们三婶一起办置如何啊,也免得出什么差错,还……”

“不行。”

程岱在旁冷冰冰的拒绝道:“长房为大,我母亲才是国公府的大宗妇,总要分清个主次尊卑才是。”

哥哥姐姐唱红脸和三房推拉,他就负责唱白脸,直接甩态度,长房的几个孩子向来都是这样行事的,自然也落不下做和事老的程岚。

“太衡。”

那人小心提醒程岱一句,随即对程云夺淡笑道:“三叔,太衡的意思是,若是母亲和三婶一起置办的话,未免显得太乱了些,况且一个人一个样,如若两人意见相左,这又该听谁的呢,若论母亲为长,那就得听母亲的,但三婶经验更加丰富,也不免要顾虑,到头来,还是为难了下人不是。”

他说的有道理,连着程珮都难得中立的说道:“三叔,您就叫我大伯母去举杯主持吧,有孟姨娘帮衬,出不了什么错处的,再者说了,就算出错,看在长房的如今的面子风头上,谁又敢多说些什么。”

这些道理程云夺都懂,可他不能让步啊。

若是让顾氏抬杯主持,那他们三房以后还如何自处,这不是表明了,现在的国公府是长房在当家吗?

那兰蔻香水一事后,他们三房在国公府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更不能失了飨会宴这一重新巩固做主地位的大事啊。

“珮儿说的倒是没错。”

程云夺仍旧不肯放弃的说道:“只是大嫂还在病……”

“老夫人。”

程云夺话没说完,红参突然进来说道:“大夫人和孟姨娘到了。”

季氏一惊,忙回头看过去。

“让她们进来。”程老夫人应允道。

红参应声,很快就引那两人进来,而季氏看到顾氏后,登时颓废下来,只有长房的几个孩子,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今日的顾氏,一撇从前的软弱病态,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一对明亮的眸子里有着岁月带给她的温和,和身为母亲的坚强,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裙袍,更如和煦的阳光般普照进来,平静微笑,给程老夫人问安。

身后的孟姨娘扶着她,那人体态丰腴,和平日一样甚有底气。

程云杉在旁看着,不由得心生感叹,这顾氏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无论什么时候都拿得出手,从容貌到气质,各方面都压了季氏一头。

由她出面抬杯主持,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程老夫人也是很久没见顾氏这样有精神了,欣慰的笑了笑,叫顾氏坐下,然后颇有些感慨的说道:“阿宁啊,病了许久,你可算是有活气了。”

顾氏笑道:“母亲说笑了,也该起来了。”

她这句话明明说的很平静,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却是很有内涵啊。

程岐眼珠一转,忙凑过去顾氏的身边,笑道:“母亲啊,等到后日举行飨会宴的时候,您就穿成这个样子抬杯主持,正合适呢。”

程岐这话,算是把顾氏抬杯主持的事情给凿实了。

季氏一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程老夫人慈蔼道:“是了是了。”

季氏心里霎时间透凉。

完了。

自己在国公府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咬了咬牙,看向程云杉,当初那人买通了冬青给顾氏下药,这么多年都没出意外,现在倒好,冬青被长房的几个孩子送回老家了,顾氏也东山再起了。

废物,二房的人实在是太废物了。

她最后恳求程云夺,而二房的郑氏却突然赶在她前面说道:“大嫂,以后的飨会宴都由你主持,也算是拉一拉大爷的面子,有什么需要我和邰平做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这些做妯娌的,肯定会帮忙的。”

顾氏笑道:“阿昉你实在是客气了。”

而程云夺瞧见郑氏脸上温和的笑,方才还想说的话,也悉数咽了回去,变成了以下的一席话:“大嫂,头一次主持飨会宴,可千万别太忙碌,你的身子刚好,还是你的身子要紧。”

顾氏点头。

季氏在旁看着,几乎是眼底冒火,头上冒烟。

奶奶的,自己怎么说都不好使,偏当二房那个贱人开了口,你程云夺这才没话的,自己和你夫妻十几年,还是比不上那个郑昉吗!

季氏看向郑氏,眼神像是钉子一般。

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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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射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6章射覆一顿朝食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用完了,长房那边倒是喜滋滋的回去了,可通往畅音阁的卵石路上,季氏紧随在程云夺的身后。

她被剥夺了主持飨会的抬杯权力,憋气到不行,但这并不是她怒火横生的主要原因,而主要原因,已经随程云杉回去云楼,也就是二房的院子了。

“程云夺,程云夺!”

季氏忍不住怒喊一声,前面一直不肯回头的程云夺终于停下,从肩膀看,那人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

“这府里人来人往的。”程云夺冰冷道,“口舌驳杂,你这样直呼我的名字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规矩?”

季氏现在气狠了,自打程衍过继来,程岐上吊未遂后,他们三房似乎一直在走背字儿,冲着那下坡路就一往无回了。

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府里的人都说,她的素质涵养,也就比孟姨娘高那么一点点儿,那还在乎什么名声口舌啊。

“程云夺,你现在到知道规矩规矩了。”

季氏推开程姝的手,把那人往身后一拽,不快的对夫君发怒道:“方才在饭桌上的时候,在蘅芜院当着母亲的面的时候,你怎么不言之凿凿了。”

程云夺瞧着那些识时务而躲去旁边的婢女小厮,皱眉压低声音:“季邰平,这两件事能放在一起比吗?你别在这儿胡闹,给我回院再说。”

“回院?”

季氏冷屑的指了指四处,再也不顾那些油皮面子:“回什么院,反正咱们三房的脸面在长房面前,那是一文不值,扯那些虚无缥缈的,还有什么意义。”

“季邰平!”

程云夺谨慎的扫了扫四周,恨不得把季氏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你别给我得寸进尺,这人多眼杂的,你给我回去再说!”

季氏是想和程云夺撕破脸皮了,冷笑着说道:“有这劲儿,刚才在蘅芜院怎么不使出来啊。”当着程姝的面,想也不想的蔑然道,“我知道了,是那心尖尖儿上的郑昉开了口,你不愿驳那小贱人的面子,所以才作罢了吧!”

她越说声音越大,似乎已经没人能拦得住了:“可恨我和你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是同床异梦,你倒好,惦记着从前的挂落,成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若是分家分开了还好,偏当那蹄子成日在你面前晃悠。”

面对着程云夺愈发铁青的脸色,季氏脱口而出:“怕是把你晃悠的贼心肝胆皆不死,想要再续前缘呢吧!”

“啪——”

季氏话音刚落,就见程云夺抡圆了手臂,一个惊雷般的耳光扇过来,那人根本没想到程云夺会对自己动手,尖叫一声,扑腾着跌倒在地。

程姝在旁也愣了,她从小到大也看得出来,程云夺对郑昉素来很好,不过她以为那只是程云夺为了拉拢二房才做的,可今日听季氏这番,其中的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了。

但她来不及仔细思考这些,就瞧见程云夺将季氏掀翻在地,她惊骇之余,赶紧叫百合过来,同扶起眼冒金星的季氏。

看来程云夺这次是真气狠了,那季氏的左脸肿的像是被马蜂蜇了,嘴角也开裂流出了血丝,估计后日飨会时,会被所有人看到。

“爹……”

程姝不安的看着程云夺。

那人怒气冲天,一对被琐事折磨的几近崩溃的眸子里,燃着复杂的火光,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攥了攥手掌,因着力道太大,掌心还热麻乎乎的。

想起那个不太好惹的大舅子,程云夺微咽口水,呼了口压抑怒火的气,负手在背后冰冷道:“玉儿,扶你娘回去休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姝忙不迭的应声:“是。”

说罢,她推搡着季氏往前走,谁知那人捂着脸,眼圈红的像是被火炙烤过的铁轮子,但即便这样,季氏也死命不肯落泪,咬牙切齿道:“程云夺,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敢打我。”

她粗鲁的推开程姝,上前两步抓住程云夺的衣领,死命的摇晃两番:“从小到大,我连油皮儿都没破过一点儿,我哥哥都舍不得打我,你居然……”

“季邰平。”

程云夺垂眸她攥着自己的手,语气更冷:“你把手给我松开。”

季氏现在被打了,整个人都爆发了,她恨不得生撕了面前那人,再去活剥了郑昉那个贱人,叫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程云夺毕竟是三房的一家之主,是自己的夫君,他就算再顾忌自己的哥哥,也不会让自己在下人面前折辱他的面子。

如果真惹怒了他,眼巴前是没自己好果子吃了。

“程云夺,没有我季邰平,你在这府里,狗屁都不是。”

季氏冷冷的扔下这一句话,低头冲着程云夺的衣摆啐了一口,然后才甩袖快步的回去了院里:“吃软饭的狗东西。”

程云夺闻言,狠狠的到吸了口气,那额头上的血管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鼓胀起来,足衣见得他对吃软饭三个字的忌讳程度。

程姝生怕自己父亲再动手,赶紧去追季氏。

陆二从旁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道:“三爷,您别生气。”

程云夺那眼底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嘴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说道:“无妨。”





端午,飨会。

五月五的这天,国公府里里外外忙的是热火朝天,程岐在去年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飨会宴,所以基本流程已经都了解了,和程衍在一行长辈耆老前亮相后,才大松一口的去后院花园休息。

“给你。”

两人顺着凉快的石子路往后花园走时,程衍顺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来,程岐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在那些长辈前,一直没有好意思吃的冰李子。

“我去,你手速够快的啊。”

程岐一把拿过来,和那些长辈说了太多的话,嗓子干涩颧骨酸疼的,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想要止咳,却让五官猛地紧急集合起来。

“唔……”

程岐将那口李子肉吐了出去,只觉舌根儿涩涩的,腮帮子不住地流口水。

“怎么了?”

程衍拿回来,无辜的说道:“很酸吗?”

他说罢,竟然将那程岐咬过的李子又咬了一口,两人的牙印儿重叠,看着还挺相配的,只是这样的行为,放在现代也有些别扭,更别说是古代。

程岐抬头看着程衍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还要那比女子还俏丽的侧脸,不知不觉红了脸颊,挠了挠下巴说道:“也没那么酸。”

程衍拿着那李子继续吃着,也不知道是抗酸能力强,还是说,这李子经过程岐的口后变得甜了,淡淡道:“还好。”

两人就这样拐去了后花园,那溪渠凉亭里的程姝瞧见这两人,隔着老远就挥了挥手,程岐闻声看过去,应了一句,先行走了过去。

她现在面对程姝,已经没了从前那种敬重亲近感,又不能立刻戳穿,也只是保持着表面亲和。

那笑容,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那里都是聚堆儿的女孩儿,程衍不便过去,瞧见程岱在不远处的假山旁边打水漂儿,正准备走后去,身后却忽然有人叫他。

“你就是程衍?”

程岐还没走过去,听到这一声,疑惑的回头。

程衍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她五官清秀,眉间点着红色花钿,翘鼻下的唇珠很是饱满,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裙袍,外罩白色半身薄纱,乌发平整的束成一个光滑的高髻,点缀着几样淳朴的饰品。

虽然这一身简单,但单价却十分不菲。

程岐认得她,去年重阳见过一次,是她祖父唯一的妹妹——程芸的外孙女,她程云朵姑姑嫁去梁家,所生的表姐梁珠。

梁珠的性情有些像孟姨娘,但却没那人粗鲁,是个挺好相处的。

程衍平静回头。

在看到这人面容时,梁珠的瞳孔微微一颤,她有些吃惊的捂了捂嘴,没想到这个过继来的程衍,居然长得这般好看。

刀削般却不坚硬的棱角,乌墨般的眉,深邃不可看透的气质……从前总在书本上读什么城北徐公,面如冠玉的,如今总算得见真人了,最重要的是程衍那对绝世罕见的泪眼,勾的她心一漾一漾的。

“我是程衍,你是哪位?”

程衍清冷的说道。

“我是梁……梁珠。”

梁珠诧异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瞧见梁珠如此,程岐偷笑几声,赶紧走过来打招呼道:“阿珠表姐!”

梁珠这才反应过来,一边着急忙慌的再看程衍两眼,一边叫程岐过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小声道:“他真是那位程宗玉啊?”

程岐笑着点头,招手让程衍离开,那人多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向梁珠小小的揖了一礼,这才去和程岱他们闲聊。

待那人离开后,梁珠望着那人的背影,修长颀玉,实在是美好的很。

“长的可真好啊。”

梁珠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

程岐哈哈的笑出声来,拽着她往一边的凉亭处走:“你说这话,也不怕被我程渊堂哥听到,那人最好吃飞醋了。”

说道程渊,梁珠的脸嗖的就红了,不是那种见到程衍这般帅哥的激动,而是想起心上人的害羞臊红。

这程渊是程青和白老夫人的长子,也就是云容姑姑的亲哥哥——程云宗所生的第二子,他较之大哥程深更有才学,又比幼弟程澈稳重,从去年开始在庄上学习做事,和长房的几个孩子关系很不错。

程岐有时候就会替程渊打抱不平,明明他这个亲孙子更优秀,白老夫人却成日只会围着程杭那个外孙子转悠,把那人宠惯的无法无天。

“说什么呢,怕我听到。”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岐闻言抬头看过去,笑道:“渊哥哥!”

程渊款步而来,他也是刚从主宴上脱身出来的,十七岁的身形要比程衍还要高上半头,面容清俊,一双凤眼闪现着谨慎为人的智慧,他身穿一套藏紫色的交领长衫,瞧着程岐旁边做贼心虚的梁珠,笑道:“怎么不敢看我?”

梁珠小的时候养在东府,和程渊是青梅竹马,两人前年年底经由程老夫人的亲口准许,美滋滋的许了婚约,只等着今年年中就要成亲了。

瞧着旁边的梁珠别过头去,脸颊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般,程岐忍不住凑过头去促狭道:“堂哥和你说话呢,渊小嫂子?”

她这一句渊小嫂子叫程渊给听到了,那人一下子笑的开朗,倒彻底把梁珠给羞臊坏了,那人拧了程岐一把,推着她:“你个臭丫头,什么都敢胡说八道。”

程岐赶紧躲着,嬉皮笑脸道:“我才没有。”

“你们三个!”

凉亭处,那些同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一起,程岚冲他们招手:“过来一起玩射覆!”

程岐痛快的应了,然后拉着梁珠过去。

瞧着自己的未婚妻三两步的娇羞回头,程渊自然喜不自胜的跟着。





因着今年的飨会是顾氏抬杯主持的,所以连从前没宴请过的,山华府的那些人也都到了,这也是给程衍个面子,毕竟这人是从山华府过继来的。

程衍瞧着堂妹程颖,问道:“颖儿,怎么不见云洁姑姑一家?”

程颖生长在山华府,自己的爹程云宁又没什么能耐,还不如嫁去高家的大姑姑程云洁有出息,自己又是个女孩儿素来不受重视,来到这国公府,瞧见这里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有些不安。

她握了握妹妹程颐的手,小声道:“姑姑他们有事来不了。”

程颐到没那么怕生,笑道:“不过姑姑送了好吃的来。”

“好吃的!”

一说到好吃的,程岐立刻双眼放光,而旁边的程衍了然,叫她坐下,抱臂坐在她的石椅把手上,压低声音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你都吃过了。”

程岐这才哦了一声。

“快开始吧。”

程岚倒是挺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场合,叫人拿了个较轻的彩绘盒,以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坐在中间,笑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喝酒,所以我做主人。”

程岱在旁坑兄道:“还真是奸诈。”

程姝笑了笑,倒也坦然大方的说道:“玩射覆,自然要赌些什么。”

“酒啊。”

程珮百无聊赖的坐着,旁边是探头探脑的程珣:“当然得喝酒了,我方才还看到陆二提了两坛子清酒过来呢。”

说罢,叫小厮端过来。

程岚吩咐人置备好白瓷酒杯,在那石桌上一一摆好,拍了拍那彩绘盒,瞧着好容易齐聚一堂的程家同辈,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咱们可就开始了。”

程岐做摩拳擦掌状,兴奋道:“开始开始!”

这射覆听上去有些陌生,但实际上很简单,玩的就是西游记里车迟国斗法的玩意儿,由程岚拿着那彩绘盒下去,藏里面藏些小物件儿,再拿回来,如果谁猜中了,里面的东西就归谁,猜错了,罚酒便是了。

程岚正要起身去准备,忽然听梁珠说道:“哎。”

众人回头。

梁珠被他们看着,有些局促的说道:“那个……叫渊哥哥一起去吧,他最近染了寒症喝着汤药,喝不得酒茶一类的。”

她这么说,偏心之情昭然若揭,程岐用手臂搥了搥她,起哄道:“这还没过门子便这样向着护着,成亲之后可还得了。”

大家也就势哄闹起来,梁珠的脸又唰的红的滴血。

程渊笑了笑,伸手用力的揉推了一下程岐的发顶:“臭丫头。”

说罢,同程岚一起离开。

程衍斜睨那人,顺手将程岐的刘海儿整理了一下,低低道:“酒量如何?”

程岐拍胸脯道:“没问题。”

程衍则道:“那我跟你。”

程岐好奇的抬头看他,那人又垂眸看来,她一愣,又古怪的目视前方。

程衍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冲着了,行为举止总是奇怪。

好在不一会儿,程岚和程渊便回来了,那彩绘盒被一张红绸盖着,里面装着这两人藏好的东西,放在石桌上,分杯道:“开始吧。”

忍冬在旁准备好纸笔,笑道:“各位少爷姑娘,咱们下赌吧。”

程岐首先抬手:“我来!”

忍冬道:“那姑娘先猜,这彩绘盒里面是什么。”

程岐捏了捏下巴,打量着程岚和程渊的身上,一般的射覆游戏,藏得东西也就是手帕折扇玉佩一类的,不会太金贵,说不定就是身上的物品。

只是,谁会没事就去观察别人身上的配件啊,也太冒昧了些。

“阿岫,你猜好没有。”

程岚无奈发笑。

程岐看向他的腰间,空无一物,眼珠转了转,拍桌道:“我猜……是我大哥程岚平日里戴的那只……折桂金蟾的荷包!”

忍冬又道:“姑娘赌什么?”

程岐想了想,说道:“我赌三杯!”又指了一下程铭的折扇,“如果我赌赢了的话,文常哥喝三杯,把你的那柄折扇给我。”

程铭斜眼儿,这个日子扫兴总归不好,如今三房失势,有程岚程衍在,他也拿不出国公府大少爷的气势,淡淡道:“好,那我赌五两白银。”

程珮皱眉讽刺道:“真是俗气。”

“我跟。”

程衍在旁平静道:“我跟程岐。”

程岱则忠心耿耿的说道:“那我也跟宗玉哥。”

另外,也有几人跟了程铭。

“那就开了。”

程岚笑着说完,将那红绸掀开,里面是荷包,却不是程岚的,而是忍冬身上的一只双桃荷包,那小厮笑得不行:“姑娘输了!”

程岐拄着那石桌探身看着,失望的拉着长声,程姝捂嘴笑道:“阿岫,按照说好的来,你可是要喝三杯的。”

“无趣儿。”

程岱见自己输了,给了自家老姐一个万分嫌弃的眼神,利落的拿起三杯清酒仰头喝了,就好像喝的是清水一般,然后带着程珣去一旁歇着了。

“喝吧。”

程铭抱臂挑眉,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程岐撇嘴,叫月盈拿十五两银子给程铭,然后拿起一杯酒轻嗅,这呛鼻的程度几乎是现代二锅头的三倍还多,一下子迟疑起来。

“我说程衍……你帮我……”

“自己喝。”

程衍的表情可算是宠辱不惊了,在众人和善的笑意中,这人端起一杯清酒来淡定的喝了,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并没有什么难度。

“早知道就不跟你了。”

程衍扔下这么一句话,起身走了:“我回西井亭了。”

程岐气的呲牙,关键时刻这兄弟两人一个也指不上,只得被催促着,拿起那三杯有些冷的清酒,皱眉抿了一口,然后捏着鼻子一口吞了。

这三口吞下去,程岐只觉得连着嗓子到胃都是火辣辣的,扔下杯子,接过程姝的帕子捂着嘴连连咳嗽,眼睛都被呛红了。

程铭笑出声来,鄙夷道:“不能喝就别赌三杯,自作自受。”

谁知他刚说完,笑着的嘴巴就被人灌了杯酒,程铭瞪眼呛着喝了,回头却发现是笑嘻嘻的梁璋,梁珠十一岁的亲弟弟。

“光欺负阿岫姐算什么本事,文常哥你也得拿出些君子风度来啊。”

梁璋笑道。

程铭脸色有些不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没办法发作,遂冰冷道:“果然是外面长大的孩子,和兄长这样竟也没大没小的。”

梁珠两姐弟和长房的关系甚好,梁璋是帮程岐出气,程铭的话自然也就没发在心上,坐去程渊旁边,拿了串葡萄吃着。

三杯酒下去,程岐脸热的厉害,便起身往出走。

程姝不放心道:“我陪你回汀兰水榭休息吧。”

程岐摇头,叫他们继续玩,自己由青苗陪着就行了。

她转过身打了个酒嗝,眼泪一下子就被呛了出来,她伸手抹了,却意外的觉得脸没有那么热了,好像这两个酒嗝,把醉意和眩晕都给打没了。

“姑娘做和要和文常少爷打赌啊。”

青苗堵嘴不快道:“文常少爷最是小心眼儿了,赢了也丝毫不让,硬瞧着姑娘喝了那三杯酒,还笑嘻嘻的,讨厌死了。”

只有在主仆二人单独的时候,青苗才露出小孩子脾气,不住的抱怨着。

程岐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在将要拐去汀兰水榭的时候,被一只手给猛地拽了过去,肩头受力往后一靠,抵在了墙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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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醉酒、救人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7章醉酒、救人青苗瞧着程衍突然出现,吓了一条:“宗玉少爷?”

程岐听到,疑惑的抬起头,瞧着按着自己肩膀的程衍,那人双颊酡红,浑身都是酒气,一对泪眼浸润后愈发朦胧。

“程衍?”

程岐不安的推了推那人的胸口,可程衍力大如牛,她根本动不了,身边不论是辛夷还是白果,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你是不是喝醉了?”

这人方才喝那三杯酒时,那动作叫一个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仿佛自己是千杯不醉一样,谁知一转头,却醉的脚步摇晃,说话含糊了。

“青苗。”

程岐费力的用手肘撑着那人的胸口,低头对吓得不轻的青苗道:“快去西井亭那边叫人过来,把这人带回去醒酒,真是的。”

青苗忙不迭的应了,几步跑出去又飞快的跑了回来,急的原地跺脚:“姑娘姑娘!那……那您这边……”

程衍像是一滩死肉般倒在她身上,程岐欲哭无泪,疯狂的挥手道:“你……你赶紧去叫人!”

青苗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

这边,程岐一个劲儿的抬着程衍的身子,焦急的拍打着那人的后背,累的胳膊都没力气了,切齿道:“程衍……你妹的……我胳膊没劲儿了。”

可也怪了,她刚说完,那人就嗖的站的笔直,好像重新长了骨头般。

程岐瞪眼,心说你这逼不会是装的吧。

“程衍?”

她半信半疑的又唤了一声。

那人轻应,然后缓缓的抬起头,伸手臂将程岐壁咚在身前,用微热的额头抵住程岐的额头,双眸氤氲,漂亮的像是红云。

“小岐,我在这儿。”

这人一说小岐,程岐就浑身直窜激灵,别扭道:“你干什么?”推着那人的下巴离的远些,“喝酒了……你这人酒品也太差了。”

“就知道你得回汀兰水榭休息。”

程衍倒是颇为骄傲自己的头脑,伸手轻轻的抚摸过程岐的发梢,他又凑得近了些,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在这儿为了占便宜而假装醉了。

“我特地在这里等着你,就等着你过来。”

程岐微咽口水,浑身上下都透着三个字,不自然。

“等我?”

她不解的问道:“你等我做什么?是不是香坊和缎庄的事情?”

“都不是。”

程衍笑个不停,好在笑的特别好看,他握着程岐的左手臂往下,直至捉住她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趁着那人发愣而十指交扣住,还轻柔的握了握。

这一下子,程岐直接慌了。

“我……我……我我我我卧槽!”

程岐用力的甩着那人的手,挑眉瞪眼道:“你要做什么!”

程衍另一只手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将双臂压在程岐的耳边,就算他语气没什么问题,眼神的迷离程度还是出卖了他。

不能说太醉,也是挺醉了。

“不想做什么。”

程衍疲惫的呼了口气,笑道:“就是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回去汀兰水榭有月盈他们围着,想来想去,只能在半路上堵你了。”

程岐无措的哎呀一声,四处看了看,这里果然没人经过,又无语凝噎道:“程衍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吧……”逐渐向恶势力低头,“你扶你回西井……唔。”

话没说完,程衍突然吻了过来。

程岐目眦欲裂!

我类个大去!

程衍疯了!

她的初吻没了!

程岐整个人都蒙住了,但身前那人并不满足于四片薄唇相贴,程衍握着她的右手松开,顺势搂住程岐的腰,往前一带,两人直接贴在了一起。

夏日衣衫单薄,两颗心脏隔着肌肤,在同频率的跳动着。

“小岐。”

程衍万分缱绻的道了一句,竟然用牙关咬了一下程岐的上唇,那人吃痛的张开了嘴,程衍便得逞一笑,趁虚而入,勾住那人的甜美,轻轻的吸吮着。

程岐这次傻逼了。

我……我擦!

程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程衍推出三四步远,她用手背大力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然后用双手捂住,不可思议的说道:“程衍!你疯了!”

程衍则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不紧不慢的上前,而程岐已经被他的举动弄怕了,立刻往后退了退,却被自己绊倒坐在地上。

程衍带着醉意发笑,这人素日冰坨着脸,竟还有这般温柔的时候,他一把将程岐拽起来,小声道:“别说话。”

“为什么别……唔!”

程岐刚刚要为自己抱不平,结果程衍故技重施,再次凑近摄住她的唇,这回的动作更加轻柔,好像要把程岐温水煮青蛙,程衍甚至拿出了杀手锏,伸手扣住程岐的后脑勺,让那人无力抵抗。

程岐完全无所适从,亦或者说,她还莫名其妙挺享受的。

妈的。

什么情况。

而程衍眼中的笑意不退,继续亲吻着身前的女孩儿,直到将她口腔内的甜美榨取的一分不剩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那人的唇。

再看程岐,完全被亲蒙了。

愈发迷离的双眼,微微红肿的薄唇,轻启着细喘,胸口也不住的起伏着。

“亲……亲你……你妹……”

程岐是个有骨气的,稍微反应过来,吐槽道。

程衍挑眉,故意曲解道:“亲我妹?我没不就是你吗?”

作势,又要凑脸过去。

“姑娘——”

远处忽然传来青苗的喊声,程岐吓了一跳,使劲儿的把程衍推倒在地,然后慌里慌张的提裙跑去了东边园湖,一路都不敢回头。

程衍瞧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咳两声,淡淡道:“真好玩儿。”复又转回冰冷的面容,和从前一样嫌弃道,“亲了我还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明明是我吃亏了才对。”





另一边,程岐跌跌撞撞的跑去了东边园湖,她扶住那园湖后的假山,气喘吁吁的皱起眉头,在心里面将程衍那个王八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总对自己这般无礼的暧昧,今日更过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自己乱啃,真把自己当西瓜皮吗?

就算那人也是穿越者,也不带这样玩儿的啊。

程岐越想越气,更为自己刚才没有回击那人而感到不甘心,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痛的薄唇,又对着地面狠狠的吐了几口。

“妈的,这人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还是在捉弄我。”

“他不是有洁癖吗,如果是为了捉弄我,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该死的程……”

“夫人!夫人留步!”

程岐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假山外面突然有人喊话,她一愣,忙扒着假山的边沿儿向外面看去,认出那淡紫色齐胸襦裙的中年女子。

那在前面冷着脸,脚步匆忙的,不正是葛使君后续弦的妻子,贾氏吗?

这宾客都在前院,贾氏怎么跑这儿来了?

程岐第一反应就是迷路了,刚想打招呼,把她请回大宴上,以免贾氏在这府里横冲直闯,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夫人!”

谁知贾氏的后面突然又出现一人,紧紧的跟着她,嘴里面说着服软的话,但那表情却是满满的挑衅和得意。

这人是谁?

程岐的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心里却隐约有个确定。

听说葛使君今日来赴宴,不但带了贾氏,还不合规矩的带了近两年十分宠爱的妾室,爱称为玲珑的一位绣娘。

这位不会就是那个玲珑吧。

带妾上大宴不是不可,只是太没规矩了,也就是葛使君如此,才没人敢多说些什么,难怪贾氏气怒匆促,玲珑一个妾室来了,她身为正妻也太没颜面了。

“夫人留步。”

玲珑快步的过去,一把拽住贾氏的袖子,她虽然美貌,但骨子里就有着出身不高的轻浮,今日也是绫罗绸缎满身堆,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而贾氏被她拽的踉跄,稳住身形后不快的转身,她的脸上,没有婚姻幸福的满足感,尽是被生活磋磨的疲惫和不耐烦。

若说起贾氏,从前在靖州做姑娘的时候,她的娘家也颇有权势,否则葛使君也不会娶她做续弦,只是贾氏的运气不好,嫁来的第二年,爹爹和兄长全都因罪被流放而病死了,只剩下一老母,也上山做姑子去了。

葛使君娶她的目的,就和程云夺娶季氏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前途,现在贾氏家道中落,在府里的地位连妾都不如,也算是命运不济了。

“夫人,您这样躲着妾身做什么?”玲珑笑眯眯的说道。

贾氏双眸微愠,从前在刺史府的时候,那人就成日在自己面前晃悠,这会儿来了程家的飨会宴,以为能避开她轻净些时分,没想到她居然也来了。

“隋玲珑,这可是程家正经耆老都会来的飨会宴,你身为妾室,私自乘着马车过来讨嫌,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贾氏不客气的说道。

那隋玲珑却一脸的不在乎,眼睛不停的瞥着那园湖,碧绿色的湖水荡漾着两人的倒影,一个是恼羞成怒,一个则是胸有成竹。

“夫人这纠错怪妾身了。”

她傲慢的笑道:“是老爷特地要带上妾身的,不是妾身私自来的。”

贾氏瞪眼:“你说什么!”

这是明显的妻妾不分,贾氏气怒至极,上前两步逼问:“胡言乱语!”

隋玲珑瞧着贾氏气的不行,更加得意:“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一问,问问老爷是不是他的意思。”

说罢,提了提裙,不顾规矩的坐在石桥栏杆上。

贾氏瞧着她那勾栏贱女的风尘坐姿,冰冷道:“贱人。”

对于这两个字,隋玲珑从来都是不介意的,如果她十分介怀的话,也不会一路厚着脸皮做到葛使君宠妾的位置,如今更有了腹中一子。

她扶着袖子,不紧不慢的斜睨着贾氏,可叹那人的骨子里仍有着高门贵女的缎庄得体,就算再如何生气,也不会动手动脚,失了规矩。

可偏偏隋玲珑总是这样三番两次的刺激她,想让她失态,想让贾氏在葛使君面前失去最后一层保护伞,最好一气之下休了她,让自己做正妻。

“夫人您别生气。”

隋玲珑乱绞搅着帕子,媚眼飞挑着,寒酸吃醋的说道:“本来咱们老爷就不怎么待见您,若是让他瞧见你这心胸狭隘的样子,又得……”

“我心胸狭隘?”

贾氏不可思议的看着隋玲珑,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样的话:“你个贱人,还真是会胡说八道,三两句话就给我扣了一个不大度的帽子,我若是心胸狭隘的话,怎么会让你进刺史府的门,怎么会让你站在这里,以妾室的身份破格参加飨会这样的大宴,隋玲珑,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贾氏再也忍受不了面前的女子,拂袖转身准备离开。

隋玲珑眼底一现得逞之意,再次越距无礼的拽住贾氏的袖子,死死的用力往后扥着,声音也不受自己控制的提高:“夫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三番两次的给您台阶下!您可别不知好歹!”

假山后的程岐闻言瞪了瞪眼,这个隋玲珑的脸色怕是得比城墙还厚,是以什么样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才会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话啊。

而同程岐一样,贾氏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玲珑,甚至有些气极反笑的架势,她和隋玲珑抢着自己的袖子,委屈至极红了眼眶:“隋玲珑,你……”

“夫人!”

隋玲珑只以为这里有她和贾氏两人,遂说出来的话也更加没有遮拦:“您对葛家一无社稷扶持!二无子嗣功劳!还处处不得老爷待见!如果我是您!早就卷铺盖自请休书一封回娘家去和你娘一起去做姑子了!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都说在其位谋其事!夫人还是别空占位置!知难而退才是正解!”

贾氏的眼泪终于咻然落下,却被她要强的抹去,被一个绣娘出身的小妾光天化日下如此指责,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贾氏有着良好的家教,就算气的特别狠,也只会说贱人两字。

“我……不可理喻的贱人!”

贾氏往回扯着袖子,想要结束这场争执:“我不与你牵扯,你松开我!”

隋玲珑突然露出一抹狰狞得意的笑容,在她和贾氏拉扯的时候,她突然没有征兆的松开了手,而贾氏被惯性控制,往后趔趄两步,撞到了那不怎么高的石桥栏杆处,往后一仰,尖叫着掉了下去!

“啊——”

可也巧了,那园湖水不深不浅,刚好一人半的尺寸,贾氏是旱鸭子,根本不会游泳,又惊又吓之际又喝了不少水,扑腾几秒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隋玲珑在栏杆后面看着,她也是第一次杀人,情绪有些激动,瞧着贾氏在里面费力的挣扎着,瞪了瞪眼,往后退了几步。

“夫人……您可别怪我……我……我也得给自己图个……好前……”

隋玲珑话没说完,忽然瞧见假山后冲出一个人来,看清是主宴上露过面的程岐之后,隋玲珑面上眼里惊恐不已,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居然有人看到了!

还是程岐!

而程岐顾不得把那杀人凶手就地正法,一边冲着来时的石子路大喊,一边扯下自己的薄纱外衫,提裙噗通一声也跳进了园湖里!

“来人啊!救人啊!贾夫人落水了——”

程岐水性不错,加之那夏日湖水也不凉,她不算吃力的游到贾氏身边,那人处在濒死的边缘,抓到程岐的左手腕便不松开,那巨大的力道犹如虎钳!

程岐咬牙忍痛,用左手臂勾住贾氏的脑袋,保证她能在水平面上呼吸,然后用右手臂拼命的划水,像岸边游去!

“来……来人啊——”

程岐也算是大病初愈,自己一个人上来下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多了一个贾氏就没那么容易了,她的力道在水中秒趋消耗殆尽。

但身为刑警,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枉死,程岐紧咬牙关,硬游到了岸边,回头将贾氏的上半身推上去,她急喘了喘,抬头却是一惊!

没想到事发之后,那隋玲珑不但没戴罪潜逃,居然……居然还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木棍,应该是附近树旁用来支撑的,想要杀人灭口!

程岐狠瞪着她,那和无数杀人犯对视过的眸子透着冷冽的光,使得隋玲珑下手的决心动摇三番,但是……但是如果让程岐和贾氏活着上来的话,那么死的就是会自己了,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来,不能半途而废!

“岐……岐姑娘……”

隋玲珑想着自己日后身为正妻的荣华富贵,将手里的木棍攥的更紧些,作势往上抬了抬,牙关打架道:“岐姑娘……对……对不起了。”

程岐现在胸口以下没在水里,双脚要不停的瞪着,两只手要抱着贾氏的上半身往上,根本腾不出空来对付隋玲珑。

她一对桃花眸转了转,气喘的低冷道:“隋玲珑,别做美梦了,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贾氏和我都死了,你也不会被葛使君抬成正妻的,你不过是个白衣绣娘出身,又在坊市抛过头露过面,是没有做正妻的资格的,贾氏死了,葛使君会另娶一位旗鼓相当的为再续弦,你到底……还是妾。”

隋玲珑听完这一席话,愣了一愣。

程岐也凿定,隋玲珑是从来没想过这些的,遂又道:“隋玲珑,你今天若是肯放过我和贾夫人,我保证不会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隋玲珑听到这话,果然有些动心了,她低头瞧着那被湖水淹的有些不省人事的贾氏,微咽口水,谨慎道:“岐姑娘……那夫人怎么办?”

程岐立刻道:“失足落水。”力气将要耗尽,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我帮你做证,贾夫人就算去告你的状,葛使君也不会信的。”

隋玲珑思忖几秒中,往后退了一步,低低道:“说话算话。”

说罢,隋玲珑转身抬步,作势要不管的样子。

程岐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刻动作,果不其然,那隋玲珑刚转身过去就又猛地转了过来,抬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抡打下来!

程岐冷笑,伸手闪电般的拽住隋玲珑的裤腿,拼尽全力的往前一拽,那人不察的尖叫着倒在地上,后脑磕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只是隋玲珑这样倒下,头顶挨削的威胁是没有了,但那人的脚却正正好好的踢到了程岐扒着岸边的手臂,将她给踢了下去!

“卧槽……”

程岐的身子迅速沉了下去,但身为人民警察的良好素质,她下意识的把贾氏往上推着,却不小心呛了水,鼻腔里火辣辣的,腿上蹬不动如坠千斤!

妈的……难不成要死在这里了……

程岐蹬了两下,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脑袋发沉快要爆炸,意识在园湖水里逐渐被冲散,最后不得已,松开了抓着贾氏的手……

突然。

领子被人拽住。

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整个人轻松的拎出了水面,程岐不等反应,便稳稳的落在了一人的怀里,眼前发黑,转瞬间不省人事。





程衍瞧着怀里的程岐,那少女紧皱眉头,脸色惨白,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似乎被水淹的很痛苦,而这些,都成了他怒火中烧的缘由。

她脸上的酡红也逐渐被铁青代替。

程衍瞥了一眼被人救上来的贾氏,大抵知道是程岐救人未遂了,问道:“贾夫人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月盈探了探贾氏的鼻下,几秒后松了口气:“夫人没事。”

青苗跑过去程衍身边,瞧着昏迷不醒的程岐,急的眼泪四溅:“姑娘!”

程衍没说话,只把程岐趴放在膝盖处,用空掌扣了扣背,那人便把水全都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几声,在嘈乱的呼喊声中逐渐转醒。

在看清程衍的脸时,程岐转脑就忘了被那人占便宜的事情,哑声委屈的唤了一声程衍,那人心一咯噔,猛地把她搂在怀里。

“我在。”

而赶来的众人瞧见这一幕,因为情况过于焦灼,也就没觉得不妥,只有程老夫人蓦地轻笑,旁边的周妈妈忙低下头去:“老夫人。”

身后的顾氏瞧着程衍如此抱着程岐,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说道:“快把贾夫人送去蘅芜院的偏房休息,来人,快去药坊请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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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追究到底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8章追究到底蘅芜院的偏房里,贾氏在那带着檀香的帐床上苏醒过来,跟着伺候的张嫂子见势大松了口气,赶紧叫红参出去通知众人。

“咳咳……”

被水淹呛的痛楚还在,贾氏皱了下憔悴的眉头,张开惨白的薄唇道:“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张嫂子赶紧端了杯清水过来,扶着贾氏坐靠在软枕上,说道:“夫人放心,这里是我们老夫人的偏房,您方才落水了,您可还记得?”

贾氏接过水杯,慢慢吞咽的过程中逐渐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眼底的怒意瞬间冲撞而出,她紧攥水杯,切齿道:“隋玲珑!”

张嫂子心说果然是那个贱妾做的手脚,忙抚慰住贾氏的情绪:“夫人您先别着急,您的身子才是要紧,这天地间自有公道主持,那个隋玲珑做过的好事,不会让她轻易搪塞过去的。”

她正说着,周老郎中带着小佟隔着门帘说道。

“给夫人请安。”

那两人恭敬道。

贾氏低低道:“免礼,进来吧。”

周老郎中掀开门帘,和小佟一前一后的进来,张嫂子忙抬了凳子让前者坐在贾氏的帐床边,细声道:“周老,麻烦您给夫人看一看,还有无大碍。”

周老郎中道:“这是自然。”

小佟拿出脉枕,贾氏平静的将手腕放上去,再覆上帕子。

周老郎中伸出手指按住,说道:“是老夫人不想夫人被打扰,所以才单单叫老夫带着徒弟进来给夫人号脉的。”

贾氏闻言点头:“老夫人有心了。”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落水……那是谁救我上岸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切不可随意搪塞啊!”

张嫂子忙道:“夫人,是我们家岐姑娘。”

“程岐?”

贾氏听罢,脸上露出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若说程岐,别说是锡平九城,就是整个大昌国也没有几个没听说过的,她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但是说实话,程岐在她心里的形象可不是很好。

从前还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可自打去年起,程岐从吃死耗子到扒别人的裤子,再到和二叔三叔无礼谩骂,偷段贵妃的夜明珠,种种种种……

就算她后来于兵变中救了皇帝一命,发明了那热销的兰蔻香水,贾氏都喜欢不起来她,毕竟人对人的第一印象,没有长期的相处磨合,是极其不好改观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居然得救与她!

“程岐在哪儿?”

但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贾氏还是想要亲口道谢。

张嫂子回答道:“夫人不知,我们姑娘为了救您,也淹的不轻。”往后看了一眼估摸道,“这会儿应该在汀兰水榭休息呢吧,夫人若是要见,还是等我们家姑娘好些再见吧。”

“谁说的?”

小佟反驳道:“姑娘没在汀兰水榭,就在正厅呢。”

张嫂子一直在偏房照顾贾氏,没留意外面的情况,闻言疑惑道:“正厅?”

周老郎中将手指收回,收回脉诊:“夫人身子无有大碍,静心修养即可。”又回答了张嫂子的问题,“那隋玲珑故意推夫人下水,岐姑娘正在正厅追究。”

贾氏听到这话更吃惊,微微抬身道:“你说什么?”

周老郎中道:“小王爷和老夫人都在,葛使君也在。”停了停,“岐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指认隋玲珑,要把那人押送官府呢。”

张嫂子点了点头,这倒是程岐的作风,做坏事除非别被她看到,因为只要被她看到,能管不能管,她都要尽力一搏,叫恶人得报,为正义代言。

但贾氏内心却不平静了,从小到大她没受过任何委屈,谁知嫁到锡平后,简直是把委屈当饭吃,可娘家受罪所累,没有靠山,谁也不会管她的感受。

她本以为,今日被隋玲珑推下水的事情,就算揭穿了,葛使君那么宠爱隋玲珑必定会选择不了了之,更何况那人的肚子里,还有着葛使君的孩子。

所以,她醒来后没有冲动的去追究。

可现在,居然有人为了她在外面据理力争,还是不惜得罪葛使君的情况下。

贾氏咬了咬牙,固执的穿鞋起身,走出去偏房,向正厅走去。





厅里坐了不少人,上座的自然是蒋小王爷,那人还是平日里的风流样子,衣服穿得松松垮垮,斜靠着坐,手里盘着个不知名的手钏,似笑非笑。

旁边的葛使君,今日赴宴出了这么多事,还是出在自家头上,他的脸色是便秘半个月的青紫,但上有蒋小王爷压着,他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就是程老夫人等一行程家长辈,但除去国公府的,其余类似山华府和东府的人都没在,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程岐坐在程老夫人的手边,她面容憔悴苍白,但眼底却闪烁着精光,仿佛砂砾掩盖不住的蚌珠,因着落水,头发还湿着,那样自然的披散在身后,就像是刚刚织好的黑缎,光滑晶莹的很。

程衍坐在她的右手边,多看了一眼她的状态,低低道:“挺不住的话,还是回去汀兰水榭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太衡,不会叫隋玲珑轻易逃过去的。”

不看到罪犯伏法,程岐是不会休息的,否则她从前在市局的时候,不会以暴力逼供而下派去交警大队,更不会每**高队长说出那句八字真言。

——程岐!你给我下班去!

她这样正义凌然,加上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蛋,自然引人注目。

“隋玲珑呢。”

蒋小王爷的视线根本离不开程岐,被程衍瞪了瞪后,他才万分不情愿的转头看向葛使君,以一种混不吝的语气道:“人怎么还没带上来。”

“人在外面。”

红参道。

蒋小王爷挥手道:“带上来。”

“是。”

红参说完,就见隋玲珑被五花大绑的被周妈妈等人带上来,那人是衣衫也乱了发型也散了,哭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谁见了都会心疼的样子。

这般,自然让葛使君怜惜不已,那人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隋玲珑,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妾室,以下犯上不说,还妄图推贾夫人落入园湖中淹死。”蒋小王爷虽然多留恋花柳勾栏,但接触的,都是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卖身的善良姑娘,像隋玲珑这种不择手段不惜杀人的,他也不喜欢。

“心如蛇蝎的贱人,还审什么,直接打死算了!”

蒋小王爷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忿,招手就要叫人。

葛使君哪里肯,赶紧起身拱手道:“小王爷息怒,只是……”看了一眼在地上不停挣扎的爱妾,他为难道,“未免武断,还是得先审一审。”

蒋小王爷宴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点儿上头,俊俏的脸上有着比程衍严重多了的酡红,揉了揉眼角,说道:“既然使君要审,那就审吧。”

葛使君见状,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半大小子踢出外太空去,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得不忍着,叫周妈妈将隋玲珑嘴里的布团拔出去。

“玲……”

“老爷!老爷救命!老爷救命啊!”

结果还不等葛使君说话,那隋玲珑便当着众人大呼小叫起来,葛使君只觉的颜面尽失,但如果真叫隋玲珑被处置了,才叫面子砸地上捡不起来了。

“玲珑,小王爷说是你推辛兰下水的,可有其事?”

葛使君问道。

隋玲珑想都不想就说道:“不是!”弓在地上不停的替自己申诉着,“不是妾身做的!夫人落水……”眼珠轻颤,“是夫人……不……是妾身!”

她这样言语无序,无疑证明了她心内的慌乱和来不及扯瞎话的捉急,程老夫人冷脸厉声道:“好好说话!”

隋玲珑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出身,被那位衡阳县主的四个字吓得一哆嗦,眼泪簌簌而落,说道:“老爷,妾身知道……妾身得您宠爱……所以……所以……夫人素来不喜欢妾身……今日来了飨会……夫人很是生气……妾身想要给夫人……给夫人赔罪……才一路追去东面的……”

程岐撑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成拳头,激动之下险些站起来。

程衍忙按住她。

程岐深吸一口气,她最见不得隋玲珑这种当着当事人还能编瞎话的主,分明是她追着贾氏企图激怒那人,什么时候又成了道歉了。

“隋玲珑,你可想好了再说。”

程岐咬碎牙齿的警告道。

谁知隋玲珑充耳不闻,在她的认知里,就算程岐再厉害,却也不过只是国公府的一位待嫁姑娘,哪里比得上葛使君这锡平刺史一手遮天。

有葛使君在,她是不会把程岐放在眼里的。

“老爷。”隋玲珑继续着自己的谎话,“妾身……千般万般的给夫人赔罪……是软话也说了……耳光也抽了……可……可夫人就是不肯放过妾身……不停的咄咄逼问……甚至……甚至……”她忽然恸哭起来,“是夫人要推妾身下水……妾身为了自救而推搡两下……谁知……谁知夫人就不小心摔了下去……”

“隋玲珑!”

程岐霍然起身,指着那人说道:“你胡说八道!”

隋玲珑狡猾的瞟了一眼程岐,忙又道:“还有岐姑娘!岐姑娘……岐姑娘撞见了这一幕……不但不帮妾身诉冤……”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开了绑绳,用那鲜红的指甲指着程岐,“是岐姑娘要夫人把妾身推下去淹死的!”

“我……”

程岐被淹不久,整个人正在气头上,听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起身过去,抡圆了巴掌照着隋玲珑的脸颊,是能有多用力就有多用力的扇了下去!

“啪——”

“我去你妈的!”

程岐厉斥道:“当着我的面!你还敢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隋玲珑被她方才的一巴掌打的五迷三道的,这会儿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周遭的人也全都愣住了,没想到程岐会亲自下场打人!

到底还是程衍反应过来,忙将程岐往回拉。

噗嗤。

到可这里,连程珮都看不下去了,讽刺的笑了一声。

这隋玲珑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是个多大牌面的主,值得程岐和贾氏那性命去污蔑她,瞧程岐气成这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程岐挣脱开程衍,上前几步对蒋小王爷道:“小王爷,你自要主持公道!”回头看着那一抽一抽的隋玲珑,凌声道,“我酒醉去东面散步,正好在假山后面撞见了贾夫人和这个隋玲珑,我不想冒犯,便没有露面,谁知这隋玲珑,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拉扯贾夫人,还口出狂言,称贾夫人无功劳子嗣,要贾夫人自请休妻,好让她入主正堂,言语之粗鄙无礼,实在是骇人听闻!

不仅如此,她指使贾夫人落水后,我下水去救,那隋玲珑不但不帮忙,竟然还取了木棍,想要将我一同致死!心肠何其歹毒!”

她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完,紧盯着蒋小王爷,静等着那人发话。

谁知蒋小王爷光顾着看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程岐实在是太好玩了了。

尤其是她这怒气冲冲的样子,一对桃花眼瞪得圆鼓鼓的,还有那不肯容忍一丝黑暗遮在眼前的气势,明明自己刚骂过更脏的话,却说隋玲珑言语粗鄙。

“小王爷?”

“小王爷!”

程岐扬声提醒道。

蒋小王爷猛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随口道:“像隋玲珑这样心肠歹毒之人,不杀还留着过年吃肉吗?来人,乱棍打死,以正视听。”

葛使君如何肯,赶紧起身想要替那人求情,但他现在看的明白,程岐受连累被淹的不轻,所以这丫头是不会放过隋玲珑的,而蒋小王爷和程衍关系好,又对程岐颇有兴趣,判断必定是一边倒的。

他脑海中飞快思忖,清楚一件事情,隋玲珑是救不回来了,贾氏和程岐联名揭举隋玲珑一人,他是不可能为一个妾室去据理力争的,那实在是太掉价了,所以现在要做的,是保住隋玲珑腹内的孩子,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小王爷……”

葛使君为难道:“虽然这隋玲珑的罪行罄竹难书,但是……她的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下官的孩子,请您三思之后再下决断。”

隋玲珑听到这话,表情从欣喜变成绝望,原来葛使君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痛苦的哭喊着,却因为太过吵闹,而被周妈妈再次塞住嘴巴。

不过葛使君说的没错,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蒋小王爷挠了挠下颚骨,又不想不遂程岐的心意惹那人不高兴,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小王爷。”

程老夫人冷静的发话道:“孩子的确无辜,生娘就算做的再错,也不该加在孩子的身上。”

这老太太一开口镇场,蒋小王爷立刻心安许多,态度恭敬的问道:“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要放过这个毒妇吗?”

“不如这样。”

程老夫人拿主意道:“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继续养在生娘的身边,有样学样岂不是毁了,再者说了,隋玲珑的罪过不能不追究。”停了停,“那就……先把她关在刺史府里,不得出入,等孩子生下来,放到贾夫人的膝下养着,如果贾夫人不弃的话,日后更为嫡出也不是不可,至于这隋玲珑。”

这老太太冷瞥了一眼隋玲珑,那人这般以下犯上,以妾室身份不敬正房,不由得让她想起那兰台还关着的陈氏,遂更加不快。

“等孩子生下来,就押去官府刑牢,让她自生自灭吧。”

程老夫人都发话了,葛使君也不得不给面子了,而且这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妥帖的处理方式了,瞥了一眼隋玲珑,心里闷闷的叹了口气。

私自来飨会不说,净会给自己惹麻烦。

引火烧人。

自食其果啊。

而程岐见葛使君就这样吃了亏,也没什么异议,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意外的很理智的没有继续追究,毕竟葛家和程家的脸面不能撕得太破。

只是这一口气松下来,方才被水呛的痛意猛地涌上来,程岐身子微弓,以拳捂嘴剧烈的咳嗽两声,眼睛里瞬间被刺激出血丝来。

蒋小王爷皱眉,起身过去关切道:“没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程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程衍在旁看着,脸色不知不觉冷了下来,走过去道:“小岐。”

“宗玉啊。”

见这三人成局,程老夫人淡淡道:“快扶你妹妹回去休息。”

蒋小王爷咂了砸嘴,只得作罢。

看来自己这个风流浪子的人设太过成功了,就算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人家祖母也不放心自己和程岐站在一块,连搭话都不行。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程衍扶着程岐离开。





“你方才那样争锋,就不怕得罪葛使君吗?”

程衍斜睨着她问道。

程岐这会儿想起被他强吻的事情,谨慎的往旁边躲了躲,那人轻笑,她这才皱眉说道:“如果放过隋玲珑,不知道那人以后要多得意,再者说了,我这不光是为了落水的贾夫人,更是为了我自己,敢拿着棍子在我头上招摇,找死。”

程衍闻言笑个不停,负手一副潇洒状。

程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想要问一下强吻的事情,但……但又太羞于启齿,只得作罢,只想着以后防着那人,绝对不叫他占便宜!

‘啵。’

谁知她刚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右脸上就被人又亲了一下。

程岐目视前方,浑然愣住。

卧槽?

她转头看向程衍,那人却话也不说,只带着一抹得意的微笑,迈步往西边的西井亭去了,也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突然偷亲自己。

“程衍,我去你……”

程岐瞪眼擦了擦自己脸,刚想来一句河东狮吼骂人。

“岐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贾氏的声音。

程岐茫然回头,瞧着那人由张嫂子陪同而来,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程衍离开的方向,生怕方才的举动被人看到,而恍惚间,她也明白了那人偷亲的目的。

“给夫人请……”

程岐规矩的行礼,却被贾氏伸手扶住。

“姑娘不必客气。”贾氏瞧着程岐,那人虽然憔悴,但遮掩不住精气神,倒是个开朗鲜活的孩子,不似传言中的那么妖魔化,“今日还要多谢姑娘相救,方才姑娘在正厅的时候,我全都看到了,更要谢谢姑娘替我伸冤。”

程岐平静道:“夫人,此事也关乎于我的安危,您不必如何放在心上。”想起隋玲珑那两面三刀的样子她就生气,“再者说了,隋玲珑如此狠毒用心,不叫她付出代价,日后有人肖去,那这国公府可还有安宁之日吗?”

听到程岐这么说,贾氏倒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她可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如此大恩,程岐却只当是随手行好事就过去了,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但程岐不放在心上,不代表贾氏不怀感恩之恩,她知道程岐金银不缺,甚至在物质条件更胜自己一筹,于是思忖几秒,从怀中掏出一物来。

“还请姑娘收下这个。”

贾氏道。

程岐定睛一看,原是一枚月牙形的玉佩。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贾氏平静道,“姑娘大恩大德,我贾辛兰没齿难忘,这枚玉佩姑娘收下,来日若有我能帮忙的,携此玉佩来找我,只要我贾辛兰能做到的,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程岐本不想收,她救贾氏为的也不是这个,更何况贾氏……自己以后会有什么事情求到她这个可怜人呢,但贾氏一再坚持,她只得双手接过收下。

“多谢夫人好意。”程岐道。

“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以此为报了,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贾氏道。

程岐忙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这本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贾氏欣慰颔首,两人也没多说什么,程岐便叫张嫂子送贾氏回去休息,独自转身向汀兰水榭的方向走去,摆弄着手里的玉佩,揣进怀里。

。顶点

第189章 婚事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89章婚事谢谢小猪和蔚蓝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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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夏日阳光和煦,透进轩窗内洒在人的身上。

虽然昨天出了贾氏落水的事情,但程家为期三天的飨会还是要继续进行的,只是气氛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大家笑着,但眼底却多有拘束。

程岐落了水,便称身子不适,躲在汀兰水榭休息。

不用出去应酬,硬生生的笑到脸酸,她还是很愿意的。

她正盘腿坐在帐床上,摆弄着手里那新研制出来的香水,这是香坊里销售量第二的轻云香所改,由粉化水之后的味道,有些像香奈儿。

“姑娘,玉儿姑娘来了。”

青苗端着冰过的果子上来,身后跟着身形纤柔的程姝,那人瞧见程岐的坐姿,眼底闪过些责备,低低道:“阿岫,女孩子不该这样坐着。”

程岐本身还是很会控制情绪的,拍了拍膝盖,抬头笑道:“那女孩子应该怎么坐着,我可学不来姐姐你的自律。”往旁边让了让空位,“不用入宫了,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姐姐你最疼我,可别跑过来训我。”

程姝过去坐下,听到这话失笑道:“怎么舒服怎么来?”顿了顿,有些别扭的问道,“阿岫……你不想入宫吗?要知道,你入宫即是四品的美人啊。”

程岐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盯着程姝道:“姐姐觉得,入宫很好吗?”

程姝被她闻得一愣,抬头对上她那一动不动的眼眸,有些别扭道:“入宫……自然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微咽口水,“但凡是,都有个愿不愿意,不是吗?”

她这话说的颇有深意,程岐听罢,思忖几秒,忽而问道:“那姐姐,如果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去做吗?”

话音未落,程姝的眼眸深处就激荡成一片,看着面容平静的程岐,她有一瞬间以为那人在质问自己,可想了想,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纰漏,她不会知道。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才总觉得程岐已经发现了真相。

程姝这样心里安慰着。

但实际上,程岐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方才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正是在旁敲侧击的逼问程姝,因为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划伤自己脸的,居然是这个最敬重的大姐。

距离她发现真相,也有一小段时间了,程岐曾经考虑过,将这件事情告诉孟姨娘或者是程衍,因为只有这两个人,能帮着自己拿拿主意。

但话说回来,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除去自己,程姝和那幕后指使三个人外,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脸,是当初从房梁摔下来被那椅子误伤的。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是被人蓄意划伤的,还是被程姝划伤的。

谁会相信。

谁又肯相信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就算和三房的关系再不好,对于这个堂姐,一直都是持的维护态度,如果现在倒戈针锋,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又在胡闹了。

而最最关键的一点,程岐现在对程姝的目的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程姝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脸,现在唯一有可信度的原因,是她和韩岄一样,都是受那个段贵妃所指使的。

可是,程姝为什么要听段贵妃的话,从划伤自己的脸,到把蛆麻草放进祛疤复颜的药里,再到未动的金镯子里的毒药……

如果只是一次的迫不得已,那早在划伤自己的脸后就应该停手,可她没有,那程姝和段贵妃之间,到底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了什么样的交易。

程岐皱眉瞧着面前的姐姐,程姝,程玉儿,那个在锡平九城仅此于冯宜的大家闺秀,这人是那样的完美无瑕,好像天上的仙子般找不到人类俗世的缺点。

程岐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

因为……除去划伤自己的脸,和那蛆麻草的事情外,程姝再也没有对自己下过第三次手,即便段贵妃给了她金镯子。

她是真的把程姝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敬重,而那人在日常生活里,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关切,也都是身为姐姐理应做的。

程姝也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

等一下。

程岐茫然反应过来,方才程姝提到了入宫的事情,难不成……程姝的目的就是不想自己入宫,毕竟她两次下手,冲的都是自己入宫的必要钥匙——容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程姝应该不会再对自己下手了。

而这人今日来,除去真心关切自己的原因,程岐觉得,程姝还有另一层故意试探自己的目的,因为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她愤怒表露的太明显。

程岐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比起巴掌堆儿里的糖果,她更倾向于记住糖果堆儿里的那一巴掌,所以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原谅程姝的所作所为。

但是,要限制于现实。

她没办法揭发程姝的罪责,更会让长房和三房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这对整个国公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还不到和三房撕破脸的时候。

程岐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因着昨日的水淹,嗓子还难受的很:“玉儿姐,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也不想问了。”

她低声说罢,将背程姝拉着的手缓缓的抽了回去。

程姝羽睫轻颤,冥冥中,她和程岐似乎已经心照不宣了,瞧着程岐那逐渐冷垂下去的目光,她心内悲楚,却强颜欢笑道:“那好。”

她瞥见程岐手里的瓷瓶,转移了话题道:“这是新研制出来的那个香……”

“香奈儿。”

程岐举起给她,笑道:“姐姐闻闻如何?”

程姝接过闻了闻,眼中漫出惊奇和欣喜,点头道:“还真是好闻。”

“这个昨天下午才拿去香坊卖,不知道卖的怎么样。”程岐道。

程姝打量着那瓷瓶,淡淡道:“这味道这么好,销路也不会差的,你放心吧。”

程岐点了点头,叫程姝收下那瓶:“玉儿姐喜欢的话,这瓶拿去用吧。”

程姝也不和她假客气,笑道:“那就多谢了。”不着痕迹的呼了口气,“你没事的话,姐姐也就放心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程岐轻应,已经不再去看她了。

程姝的笑容变淡,嘱咐了几句才起身下楼去,到了一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程衍,她微微皱眉,疑惑道:“程宗玉,你怎么过来了?”

程衍停住,瞥了一眼楼上,淡淡道:“来看程岐怎么样了?”

对于这人于程岐的那些亲密行为,程姝是不怎么高兴的,在她的认知里,觉得就算那两人现在以兄妹相称,也要保持得体的距离感。

现在倒好,程衍有了程老夫人亲口允诺的‘照顾’两字,便可光天化日之下不必通传,就这样随意的进进出出程岐的闺房。

这太不合规矩了。

程姝心里想着,便也从口里说了出来:“阿岫无恙,只消静养即可,你不必上去看她了,同我一起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安吧。”

程衍闻言,瞳孔前的雾蒙逐渐消散,露出那两颗漆黑深邃的眼珠来,他缓缓的负手在背后,自懂事起便尝尽人情冷暖的他,自然明白程姝的话中含义。

当然,程姝说的这些,站在正常的角度和这个年代,是很合情合理的,可程衍是程衍,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如何困得住他的脚步。

“我只消看一眼就走。”

程衍言毕,执意要上去。

程姝却伸臂拦在他的胸口前,难得她素日微笑不理嘴角的人,也冷了脸:“程宗玉,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压低声音,“你一非程岚,那是阿岫亲生的哥哥,这般过分亲密本就会落人口舌,你是男子不怕,但叫阿岫如何自处,二来。”

她抬头紧盯着程衍,低冷道:“程衍,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也得为阿岫考虑,她的闺房,你还是不要随意进出了。”

这俩人在这里僵持,倒是吓坏了端着水盆进来的月盈,方才程姝的话她是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扪心自问,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程衍这边……

“宗玉少爷。”

青苗及时从三楼下来,对程衍道:“我们家姑娘让您上去。”

程衍嘴角隐笑。

程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似乎有些气恼程岐的“开放”,以警告性的眼神盯了一眼程衍,这才疾步离开。





帐床上的程岐瞧着程衍上来,不安的攥了攥拳头,经历过昨天的强吻和偷吻两件事后,就算那人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脸,可再程岐眼里,到底还是那两个字。

痴汉!

妈的不要脸!

而对上程岐那谨慎的眼神后,程衍抱臂发笑道:“作何那么看我?”

程岐死瞪着他,拿过旁边的软枕紧紧的抱着:“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告诉告诉我。”

程衍说着,作势就要凑过去她旁边坐下。

程岐自知没办法用武力阻止他,情急之下,拿过旁边的水杯,一下子全撒在旁边的床铺上,身体力行的在抗拒程衍的缩短两人间距离的行为。

而程衍瞧着,立刻冷下脸来。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他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和满眼嫌弃。

程岐见势松了口气,笑嘻嘻的说道:“不是,是我觉得自己太脏,没有资格坐在你的旁边。”得逞的越笑越欢,“你别误会,别误会。”

看着程岐那越来越嘚瑟的笑容,程衍冷漠的没说话。

而就在程岐以为,她让那人吃了哑巴亏的时候,程衍却一步迈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下去,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唔!”

程岐瞪眼双眼,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她拼尽全力的推开程衍,极其气怒的盯着那人,从那肩膀的起伏程度来看,程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

“程衍,你最近是不是疯了。”程岐压抑着满心的怒火,尽可能的保持理智,“不如让马婆子给你也跳一下吧。”

但程衍却甚不在意,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淡笑道:“我没疯,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脸色恢复漠然,“小哥哥我的厉害了。”

说罢,伸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然后转身潇洒的往出走。

这下算是把程岐彻底惹怒了。

那人眼底着火,起身猛地扑过去。

“啊啊啊啊!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哎哎哎!别揪我乌黑亮丽的头发!!!!”

“妈的!璞庙出家了解一下!!!!”





就在那两人在汀兰水榭打成一片的时候,蘅芜院的正厅里却是一片平和,顾杭从新远赶过来了,接过周妈妈的水,解渴的一饮而尽。

程老夫人瞧着他笑道:“渡也啊,那绥水码头刚开,你有份儿在内,这过年过节的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不是说了,不用你急着来吗。”

顾杭灿烂的笑道:“老夫人客气了,这飨会宴可是大日子。”转头看顾氏,“更何况今天是姐姐抬杯主持,我做弟弟的,如论如何也得过来捧场啊,今天瞧着姐姐的气色,身子倒是好利索了。”

顾氏笑道:“多亏了沙漠的方子。”停了几秒,转头对程老夫人道,“母亲,其实今日……是我让渡也赶过来的,实际上是想……咱们长房一家子,凑在一起商量一件事情。”

程老夫人放下茶杯,交给旁边无言静立的周妈妈,从这个老太太那可以洞悉一切的视线看来,她似乎已经知道顾氏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顾氏开口缓缓道:“是这样的,母亲您看,沙漠今年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也该到许配人家的年纪了,按照一般的规矩,今年就该挑选人家,定下两家的婚约,待明年及笄之后便成亲的。”

这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顾杭也没有意义,遂道:“也是,沙漠现在不必入宫,自然要挑选人家了,去年她胡闹了一年,不能叫她继续胡闹下去。”说着说着自己也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脸上的疤去不掉,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啊。”

顾氏微笑,再次看向程老夫人,是以争取那人的意见。

程老夫人就算再疼惜孙女,但程岐到了适婚的年纪,该放也得放。

“你们姐弟俩考虑的周全。”

程老夫人说道:“沙漠的确也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只是……”看向那顾氏姐弟,询问道,“只是,就像渡也说的,去年沙漠胡闹的厉害,又得罪了那如日中天的段贵妃,就算长着一张好脸皮,也不知道有几个敢娶的啊。”

旁边的周妈妈淡淡道:“锡平当地的都了解,不知……”停了停,“不知大夫人和顾小舅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说出来斟酌斟酌。”

顾杭的眼睛果然一亮,说道:“新远当地确实有几个合适的。”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那几个孩子我都熟悉,品性是好的,就是……家室配不上沙漠。”

红参也在旁说道:“虽说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但是姑娘若是许了新远,那也算作低嫁了,说到底,嫁去婆家是不会受欺负的就是了。”

程老夫人笑道:“受欺负?就她那性子,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随众人开怀的笑了几声,又平静道,“门当户对倒是其次,有国公府给她撑腰,谁敢因为出身给她脸色看,但话说回来,之于如此,我还是想给沙漠许配一个,和她情投意合,能说得上话的,否则同床异梦,彼此相看厌烦,又何苦来哉呢。”

顾氏深觉有理的点了点头。

顾杭自己没有妻儿,自然把长房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疼,他是不允许程岐的婚姻生活过得不幸福的,遂也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有理。”

程老夫人到不着急,便道:“这刚入夏,倒也不急,更何况玉儿还没有许配人家呢,沙漠既然行二,就总要有个张有次序。”接过茶抿了一口,“左右咱们国公府觅婿的消息一放出去,必定有人登门,慢慢筛选就是了。”

说罢,以疲惫为由,叫红参送客。

待那顾氏姐弟走后,周妈妈扶着程老夫人回去卧房,她低低道:“老夫人,这大夫人和顾小舅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起了岐姑娘的婚事了?”

程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平静道:“你啊,就是跟我,在那腌臜堆里待的太久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猫腻。”清了清嗓子,“人家一个亲娘,一个亲舅,能有什么坏心眼子,不过是顾忌着程岐的名声,想早些给她找个出路罢了。”

“也是。”

周妈妈惭愧的一笑,随即也大胆的说道:“就冲岐姑娘去年那么胡闹,又和那段贵妃结仇……若不是她出身国公府,又有几个敢登门的呢。”

“不过。”她看向程老夫人,“老夫人您……心里早就有人选了吧。”

程老夫人了然一笑,先是沉默,随后道:“你去,把阿云和渡也要给沙漠挑选人家的消息送去西井亭那边,务必叫那个后来的知道。”

周妈妈轻应,随即皱眉道出心中疑惑:“可是老夫人,您方才不是说,想给岐姑娘找一个心意相通,能说得上话的吗?怎么又……”

“你这就不懂了。”

程老夫人坦然道:“你不知道岁月的厉害,两个人要彼此相处几十年,光靠那一点子感情,如何维持的下去。”停了停,举一反三道,“那东府的太老爷和白老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能同苦,却没办法同甘,年少夫妻,终究也没能走过中年的坎儿,所以说,找个夫君,不如寻个知己,余生漫漫长,难熬着呢。”

她缓缓起身,望着窗外,淡然道:“我的思虑,他们以后就会知道的。”

周妈妈闻言,颔首离开了。





“少爷!”

白果匆促的走进来,瞧见程衍后,却吓了一跳。

程衍的脖子上有着清晰的抓痕,发髻凌乱,衣衫也被扯的松散,知道的他是和程岐打了一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给糟蹋了呢。

“少爷……您这是?”

白果不安的问道:“这是怎么弄的啊?”唤来辛夷,叱道,“是不是你又从哪儿抱了野猫,瞧把咱家少爷给祸祸的!”

辛夷何其无辜,探手道:“我没有。”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少爷啊。”小心翼翼的偷笑两声,“那是被岐姑娘给打的,咱家姑娘还真是厉害。”

白果诧异的张了张嘴,瞧着程衍秒趋冰冷的脸,识趣儿的没继续提,然后把周妈妈告诉自己的事情转告程衍。

“少爷,方才奴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周妈妈,她说……”白果迟疑两秒,“她说顾小舅从新远赶来了,和咱们夫人商量着要给岐姑娘许配人家呢。”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程衍动作一愣,然后问道:“当真?”

“当真。”

白果肯定道,随即狐疑的嘟囔道:“只是奇怪了,明日用朝食的时候,再将这件事情说了不就行了,那周妈妈还特地叫住奴,要奴回来转告您的。”

闻此言,程衍眼眸微深了深,斜睨着白果道:“是吗?”

“是。”白果乖巧道。

“我知道了。”

程衍坐了下来,拿着旁边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无声的思忖着什么,片刻走去全身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淡淡道:“白果。”

“少爷。”

白果深知程衍的自恋,以为那人是担心脸上抓痕的问题,忙道:“少爷您千万别担心,奴这就去药坊叫周老郎中给您开些药,涂了就会好的,不会留疤的。”

“不是。”

谁知程衍否决了,指着自己的脸,竟然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我脸上和脖子上的抓痕,画的更显眼,更骇人一些。”

白果一愣,和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辛夷对视一眼,又重新问了一遍,以确定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少爷,您说什么?”

程衍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耐烦道:“能不能把我脸上的抓痕弄得……更严重一些,让人一看就望而却步的那种。”

白果虽然不知道程衍的目的,却还是忙不迭的说道:“能。”

这一个字出来,程衍的眉头逐渐松开,淡然的点了下头。

“那就行。”

他唇角勾笑道。

。顶点

第190章 花样击退竞争者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0章花样击退竞争者顾家姐弟果然是行动派,在和程老夫人商量过程岐婚事的当晚,顾杭就将事情通过锡平最著名的媒婆子给说了出去,果不其然,国公府长房长女招婿的消息立刻传遍了锡平九城的大街小巷。

程岐本身适龄,加之容貌恢复如初,又是这样的好出身,使得一时间毛遂自荐的人家快要踏破国公府的门槛。

只是程岐去年闹得太过,所以门第更高些的并没有几个看得上她的,毕竟国公府现在只是个空壳,程家说到底还是商贾大户。

其余的,门当户对的倒是有几个,但也都是些想要借助程家打翻身仗的,剩下的便都是些低门户的商贾富户,清贵人家一个没有。

若在从前,这样的排场是会被人笑话的,但放在现在,大家瞧着名声被自己毁了的程岐,而那人好死不死又和段贵妃结了仇。

这样的姑娘,也只配低嫁了。





蘅芜院,朝食时间。

“阿云啊。”

程老夫人放下筷子,平静道:“这几日想要登门提亲的拜帖不断,这锡平九城的所有媒婆子,也几乎都来了一遍,你可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啊。”

程老夫人把筷子放下了,大家也都不再吃了,周妈妈吩咐撤了早膳,又叫人上了解腻的清茶来,屏退左右,留下一行主子。

这些女婢做事十分军事化,看的顾杭新奇,他本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顾老爷子过身后,他一个人把持着新远的家族生意,更是怎么随意怎么来。

“都说一家女百家求。”他将那清茶一饮而尽,单臂搭着笑道,“这沙漠的脸一恢复好了,又都愿意踏破铁鞋了。”

顾氏在下面拍了他一下,要他不要在程老夫人面前那样无形,但实际上程老夫人是不介意的,顾氏嫁过来的时候,顾杭才十几岁,与亲儿子无异。

“不满母亲说,儿媳确实有两个不错的人选。”

顾氏淡淡道:“沙漠性子不稳当,所以儿媳想着,寻个做事稳妥的才行,所以那个与东洋外贸钟表的曹家二哥儿倒是不错,还有那个制笔宅的长子,名叫谢仪的,那孩子也是一表人才,很得儿媳的心思。”

程老夫人闻言,已然了然。

顾氏挑选的这两户人家,也都是做生意的,而且生意也不小,又都是上三流的产业,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笑话。

看来经过段贵妃那一劫后,顾氏很忌讳官宦王族。

从身为母亲的角度出发,顾氏考虑的很周到,程老夫人点了下头:“那个谢仪我听说过,那孩子名声不错,虽说是连着两年名落孙山,但咱们锡平有几个不知道的,他也是倒霉,连着两次被人给阴了出来,现在同家里做生意,行事为人都还算不错,就是那个曹家二哥儿,我怎么不太清楚。”

顾杭解释道:“老夫人您不知道,这个曹燮啊,从小在倭国长大,是年后才回昌国这边的,这次回来也是不回去了。”

“在倭国长大?”

程老夫人恍然道:“是了,他娘就是倭国人来着。”又不放心的摇了摇头,“这孩子的脾气秉性咱们也不知道,又是外面长大的,别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习惯。”

“习惯到没有。”

顾杭挠了挠头的说着,从语气来看,像是对这个曹燮兴趣不大:“这孩子我昨天见过一面,稳当是不错,但是……太稳当了,说话也没什么趣儿,别说是沙漠配给他了,换了是我,我也不干。”

“噗嗤。”

红参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周妈妈狠瞪了一眼出去了。

顾杭看着红参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道:“不过这也不着急,咱们把沙漠养的这样的白胖好看,何愁往出嫁呢。”

顾氏轻笑,也附和了两句。

程老夫人点头,看了一眼周妈妈,那人默契十足,轻轻颔首后出去。

红参正在院里,还以为这人是出来骂自己的,谁知那人只是绷着脸,小心翼翼的对她说道:“你现在就去西井亭,把方才大夫人说的那两位公子哥儿,告诉长房后来的那位,就说老夫人告诉他,赶紧处理掉。”

红参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离开。





当然,在他们忙里又忙外的时候,那当事人程岐却依旧在汀兰水榭的三楼睡得一塌糊涂,因着嘱咐过,青苗等一行人也不敢吵。

程岐本身就是个觉沉的,从前在现代的时候,不愿回廉租房,她十天有十一天都是谁在大队的茶水间睡得,因为脾气爆,第二天也没几个敢叫的。

不过这倒是有一点好处,睡着了就不会出去闯祸。

高队长也是为她操碎了心。





“月盈姐姐,宗玉少爷来了。”

青苗端着新换的热水上来,对月盈小声说道:“不如叫宗玉少爷上来叫咱们姑娘起床吧,夏日这样睡,可是要睡坏人的。”

“嘘。”

月盈立刻把手指比划在嘴前,示意青苗压低声音,然后才道:“姑娘是昨天晚上做那什么……俯卧撑……太晚了,所以才睡得久。”

她还记着那天在一楼的时候,程姝和程衍的对峙,说实话,月盈是伺候程岐最久的,也是最有感情的,所以程姝考虑的那些,她也一直在思忖着。

“不必了。”

月盈道:“你在这儿等着姑娘起床,记得一会儿换了冰水,这楼里有些热。”

她说罢,快步下楼去,等在一楼门口看到程衍的时候,月盈吓了一跳,和旁边的辛夷对视一眼,不安道:“宗玉少爷,您这是?”

对于月盈的反应,辛夷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程衍现在的脸,像是被人狠狠的坐了一屁股,又狠锤猛打了两个时辰一样,那眼睛青紫的像是洋葱圈,唇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两根二荆条排列在上头。

说实话,当早上白果给程衍画好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看傻了,本来程衍被程岐打完之后只是轻伤,现在这样,好像车祸毁容。

“我没事。”

程衍波澜不惊的说道。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但程衍这么嘴硬的说了,月盈也不好意思问,赶紧说道:“宗玉少爷,我们家姑娘还谁着呢,您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没事。”

程衍这么说,倒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径直上去。

月盈以为是程姝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而实际上,程衍是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果被程岐捉到话茬,还不得把肚皮笑破了。

“程岐不起就不起吧,反正现在庄上的生意都有人打理,不需要她操劳,在朱雀楼辛苦了那么久,就叫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程衍说罢招手,辛夷拿过来个食盒,说道:“这里是她爱吃的点心,蘅芜院那边的朝食已经结束了,程岐醒了之后,等厨房备膳的空荡,吃些垫垫。”

月盈忙接过,道谢道:“多谢宗玉少爷。”

程衍点头,又多看了一眼三楼楼梯的方向,这才负手离开。

辛夷冲月盈也点了下头,紧随其后。

月盈迈出门槛,瞧着那一主一仆的两人出去汀兰水榭的院门,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里的食盒,自顾自的嘟囔道:“要是宗玉少爷不是姑娘的二兄就好……”

话没说完,月盈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回身却发现细辛站在楼梯的半腰处,一览怪罪的看着她。

月盈讪讪一笑,以示自己的歉意。

细辛没责备她,因为说实话,她心里多多少少也这么想过,毕竟程衍对于程岐的关心和照顾,不可谓是无微不至,那也是尽心尽力了。

而那超过兄妹之情的眼神,她们也都见过。

可叹造化弄人啊。

“姑娘醒了。”

细辛道:“快拿着食盒上来吧。”

月盈应了一声,脚步飞快的上楼去了。





“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辛夷跟着程衍,一路出去国公府上了街,走的是一头雾水。

程衍不但自己戴了帷帽,还叫辛夷也戴上,这就让后者很不解,如果不想脸上的伤痕被人看到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叫白果费劲巴力的画啊!

“在蘅芜院用朝食的时候。”

程衍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对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祖母说的那两个人?”

辛夷好悬和他撞上,疑惑道:“哪两个人?少爷指谁?”

隔着那帷帽,程衍的声音意味深长的传来。

“就是。”

他有些停顿:“母亲比较看好的那两个人选。”

“哦。”辛夷这才明了,然后嘟囔着说道,“少爷是说,朝食的时候大夫人说的那两家公子啊,红参姑姑特地来告诉的,奴才自然记得。”

“谁。”

程衍简洁明了的问道。

辛夷隔着帷帽打量着自家公子,颇有些谨慎的问道:“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您……您这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啊。”

听到从小跟着自己的辛夷给出如此评价,程衍冰冷道:“不想挨揍就说。”

辛夷撇嘴,说道:“一位是曹氏表行的二哥儿。”

“就是那个年后才从倭国回来的曹燮?”

这曹燮也算是留洋回来,又出身锡平最大的表行,所以程衍也颇有耳闻,负手在原地看了看,说道:“你说,那个曹燮现在……应该在哪儿?”

辛夷想都不想就说道:“还能在哪儿,不是在家就是在表行啊。”被眼前的帷帽弄得脸刺挠,“这曹家二哥儿刚从倭国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会乱跑吧。”

程衍觉得有道理,便带着辛夷去了那表行,门市里的小伙计不是很忙,瞧着店里进了两位……白素贞,不解道:“二位……”

“我是冯家冯宣。”

程衍大言不惭的说道。

那小伙计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说道:“原来是传德少爷啊,您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上眼的摆件儿,您只要说,奴才给您找。”

对于他的奉承,程衍是一概不吃,开门见山的问道:“曹燮呢?”

小伙计一愣:“二少爷?”

辛夷见自家少爷说得突兀,赶紧圆场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家少爷听说您家二哥儿从倭国回来了,今日过来,是特地过来拜交的。”冲着店里面假模假样的看了看,“怎么?二哥儿今日不在店里?”

“啊,原来如此。”

小伙计放下心来,本来还以为来者不善,遂道:“我们家二哥儿从来不来我们店里的。”素知冯宣的玩闹性子,他也不隐瞒道,“今天啊……奴才打量着我们家少爷……应该在……飘渺居。”

飘渺居,锡平梁城最大的赌楼。

辛夷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心说这不对啊,按照传言的情报,这曹燮不该是满腹经纶,就是有些不善交际的无趣儿良民吗?

这……怎么还跑赌楼去了?

而程衍听到这话,眼底一瞬冰封千里,本来听到他家提亲的消息,自己是没什么情绪的,可这会儿知道那人是个假面良少后,他简直要气疯了。

这种人,也敢垂涎程岐!

不等那伙计再说些什么,程衍转身便离开了,目标自然是飘渺居。

辛夷又和那小伙计闲扯了两句,这才紧跟上。





到了飘渺居,那里自然和他们想象的一样,春晕缭绕,叫喊和唾骂不绝,到处都是人挤人,那浓重的水烟味道,好悬舀了洁癖衍的命。

辛夷忍不住咳了两声,有些担心自家少爷。

“少爷。”他道,“咱们还是回去吧,等那曹家二哥儿玩完了,咱们再找他也不迟啊,奴才……奴才这嗓子可受不住……”

“受不住就回去啊,舍命陪君子可犯不上。”

忽然身后传来一人笑声:“再者说了,他又算不上是什么君子。”

辛夷转头认出那人来,连连点头,实在是受不住这里香气和浓烟的混合,火烧火燎的跑了出去,好像在过程中,还被人揩了油。

程衍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所以也没心思去理会,只在那些人中找着曹燮。

蒋小王爷啧嘴,心说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遂一把抓住程衍,顺便将那人的帷帽掀开,刚要说话,却被那人……仿佛被牛羊践踏过的脸,给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天老爷。”

蒋小王爷惊愕道:“这……这是怎么弄的啊?”被程衍打开手,“以你那么好的武功,能把你打成这样的人,肯定也不简单啊。”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程衍道:“你怎么在这儿?”

蒋小王爷顺手拿过邻桌的果子吃着,笑道:“我在这儿没什么,稀奇的是……你今天怎么在这儿?也自甘堕落了?”

“滚蛋。”程衍依旧寻找着,“曹燮呢?”

“你说那个从倭国回来,满嘴我从前我从前的那个小子啊。”蒋小王爷随手往左边指了一下,“在那边的桌上呢。”

“好。”

程衍道了一句,利落的往那边走。

蒋小王爷不明其中事情,单以为程衍是被那曹燮打了,今天是来报仇的,担心程衍把事情闹大,赶紧跟了过去。

“曹二哥儿!押了押了!”

有人喊道。

另有一深绿色衣袍的男子应了,从怀里掏出银票来,拍下桌上大笑道:“这回我还押单!快点儿快点儿!”

程衍见状,一屁股坐去旁边,隔着帷帽紧盯着那人。

他这样一坐,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最一头雾水的就是曹燮了,他瞧着面前那位不速之客,狐疑道:“你谁啊?做我旁边干什么?”

果然是从小长在倭国,说话咬音像抡大锤一样使劲儿。

程衍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帷帽掀开。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桌上的银珠也顾不得堵了,纷纷打量着程衍脸上的狼狈,他本就高冷不爱交际,加上现在的状况,没人认出来。

“我说兄弟。”

曹燮瞪眼诧异道:“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程岐打的。”

程衍撒谎不脸红的说道。

他这样一说,在旁边抱臂看热闹的蒋小王爷一愣,旋即了然一笑,大抵知道这人心里在憋着什么坏,深吸一口气,继续静静观看。

再看曹燮,听面前的人这么说,狠狠的一惊,然后试探着问道:“那敢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谢仪。”

程衍仍是那样的信心十足的说道。

“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程家选婿,谁人不知道谢仪和曹燮,只是这两人,一个清高不爱出门,一个常年居住在倭国,遂脸都比较生。

曹燮微咽口水,不安道:“我说兄弟,你就上门提个亲……怎么被她打成这个样子啊?你爹……就没追究吗?”

“他们国公府家大业大,背后又有平广王和蒋小王爷撑腰,被打了……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了,又敢伸冤什么。”

程衍说的有模有样,唬的曹燮一愣一愣的,说话都没底气了:“这个程岐……还真如传言中说的……那么脾气暴躁啊,谢兄……你怎么惹到他了?”

“她脾气古怪的很,我爹同我去提亲,话还没说两句,她便出了些驴唇不对马嘴的题目考我,什么小米华为哪家强,我答不上来,她便暴怒而起,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程衍狠狠的叹了口气,拄着膝盖说道,“最可恨……我自诩也学过些功夫在身,可那日在她手下……竟然……竟然毫无还击之力。”

程衍说着,忽然捂着脸恸哭道:“奇耻大辱啊!”

他这样一喊,众人纷纷唏嘘不已,能将素来清高的谢仪逼成这样,那位程岐还真是名不虚传,而其中最哑口无言的,便是曹燮了。

他自然知道程岐的那些名人事迹,本想着娶了那人,好歹也有张脸摆着,就算不听话胡闹,只消家暴就好了,可现在看来……谁家暴谁还不一定啊。

这要是娶回去,被她欺负还不能申诉,谁让人家是低嫁呢。

“谢兄。”

曹燮微咽口水:“你今日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颇为感激的攥住程衍的手说道,“谢谢你特地来劝我悬崖勒马。”

说罢,穿鞋起身,马不停蹄的赶出了飘渺居。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回去退亲了。

程衍深呼了口气,然后将帷帽戴好,起身也往出走。

蒋小王爷挑眉,只觉得这人太损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想程岐嫁出去,扭了扭酸涩的脖子,回头瞧着这里的烟熏火燎,也觉得无聊,离开了。





“公子请稍后,我们家少爷马上就出来了。”

那制笔宅的伙计从后厅出来,淡淡道:“公子可要清茶解口?”

程衍抬手拒绝了。

那伙计点头,又转身去后厅了。

辛夷在程衍的身后站着,这里是制笔宅的书房,是特地给谢仪准备的,墙壁上挂的到处都是那人的丹青或书法,基本没有别的大家的。

典型的过度自恋。

程衍等了一会儿,那人的架子到挺大,迟迟不肯出来,他便起身转了转,在一幅画前停住,那画上是一名浣纱少女,旁边另题字:浣纱夷光。

辛夷看不懂,问道:“少爷,您觉得这画怎么样?”

“这画……”

“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语气是那样的自傲藏笑。

程衍微微皱眉,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谢仪,若说曹燮还较之俊朗的话,这个谢仪就相貌平平了,五官毫无点睛之处,只是那神态,有些不讨人喜欢。

谢仪负手,胸膛挺得颇高,像是自然自语的说道:“小小拙作,公子过奖了。”

“过奖了?”

程衍心中失笑,自己可还没说呢,他倒是抄过话头自己夸自己,世上居然有这样自以为是的厚脸皮,虽然行为不过分,但那神态语气,却是精华中的精华。

至于那副画,可以说很一般了。

而且从那些线条来看,分明是更改了很多次,想要精益求精,谢仪却说是自己的随笔之作,这份态度……连辛夷都只能呵呵了。

谢仪却丝毫不介意,直接撩衣摆坐下,不拿正眼看人,垂眸手中茶杯道:“听伙计说,公子是来游说我不要像国公府提亲的,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程衍再次撩开帷帽,说道:“曹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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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内部消化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1章内部消化毫无疑问,在看到程衍脸上的伤疤时,谢仪的反应和曹燮是一样一样的,甚至要更大一些,因为他一口气将刚喝进去的茶给喷了出来。

程衍皱眉,有些嫌弃的说道:“谢兄怎么看?”

谢仪到底比曹燮聪明点儿,擦了擦嘴,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道:“这……该不会是程家人打的吧……”停了停,“这下手力度,不会是程宗玉吧?”

辛夷噗嗤轻笑。

果不其然收获了程衍的一记眼刀。

那人转回头去,冰冷道:“是程岐打的。”

谢仪闻言,眼珠子恨不得掉了出来,去拿茶杯的手抖了两下,低声道:“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深吸一口气,“这样的女子,连最基础的待客之道都不懂,怎能登我……登我谢家的门,简直……简直是胡闹!”

他说罢,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

果然是读书人,连个茶杯都摔不好,那杯身落地,连个裂纹都没有。

太不给面子了。

谢仪脸色铁青,躲闪了一下程衍的注目,然后陷入沉默。

程衍见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懒得多留,起身告辞,临了出门口,他瞥了一眼原地未动的谢仪,眼珠轻转。

“谢兄。”他道。

谢仪转头,问道:“曹兄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程衍想了想,一脸正直的说道:“程岐打我的那天,我记得她说你……说你诗词作的牙碜,韵辙狗屁不通,画作更是蘸磨如马尿乱流……”

“什么!”

谢仪的嗓子里发出尖叫鸡般的声音。

程衍郑重的点了下头,然后无视那人的暴跳如雷,深藏功与名的离开了。

谢仪那样清高自傲,容不得任何人批评自己的文采,他方才说了,也算是彻底凿定了谢仪的退亲心理,松了口气,笑道:“辛夷,回府。”

辛夷将他做的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有些上火。

程衍这样费尽心机的挑唆。

自家少爷……不会真的要……





蘅芜院,昼食用过,众人在正厅坐着。

孟姨娘在帮程老夫人捶腿,这里只有长房的人,她自然不避讳的说道:“我说夫人啊,最近这几天,那曹家和谢家怎么没动静了?”

程岚也放下茶杯,以大哥的身份关切道:“是了,自从咱们要给小妹选亲的消息放出去,属他们两家争得最厉害,怎么这两日忽然没动作了。”

顾氏也不明就里。

说来也是,谁能想到程衍在其中混插了一脚。

她摸了摸手里的温热茶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前几日,那曹家族长还屡屡登门,这两日……却开始推脱了。”

程岱在旁抱臂,冷冷道:“是有人在背后放暗箭。”

顾杭皱眉:“太衡,怎么回事?话可不能胡说。”

“舅舅,我没有胡说。”

程岱道:“这几日我上街,听到坊间传的胡话,说我姐性情乖僻暴躁,将那些上门提亲的公子全都胡打一通,有羊颠的疯病,谁来提亲谁就到了血霉了。”

顾杭闻言怒起:“是谁在传讹!好大的胆子!”

顾氏身为母亲,听到有人这样污蔑自己的女儿,也微愠道:“这些人,胡诌乱道些什么,我们家沙漠何时打人,何时有疯病了。”

程衍叹了口气,无奈道:“胡说八道。”

刚刚从新远赶回来的盛叔见势,也揉了揉山根道:“这又是何人从中捣鬼啊。”

程老夫人沉肃的视线缓缓的扫过他们一行,随即坐正了身子,将手里的茶杯交给周妈妈,说道:“不如,我这里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顾杭抬头道:“不知是谁家的哥儿?”

程老夫人停了停,说道:“程衍。”

她说完,顾杭以为是玩笑,摆手道:“老夫人,您就别逗趣儿了。”

“我没有逗趣儿。”

程老夫人看着他:“就是程衍。”

顾杭脸上的笑逐渐凝固,不安道:“您……您说什么?”

不光是顾杭,在座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顾氏最先反应过来,不解道:“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母亲,正是因为宗玉待沙漠越过兄妹之谊,我才想将沙漠早早许配出去的,您……您怎么……”

“这没什么。”

程老夫人依旧稳如泰山:“宗玉这孩子咱们都看在眼里,出身秉性,咱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阿云你方才也说了,宗玉待沙漠,那是越距的好,若是真的成亲了,这边是好处。”

顾氏被说得心乱,驳杂的皱了皱眉,看向顾杭。

那人虽然是个粗心的,但实际上是个粗中有细的,这几天商量程岐婚事,通过程老夫人的态度,他或多或少猜测出了些。

这会儿仔细思忖,顾杭咬了咬牙,到不知怎么反驳了。

因为就客观条件,程衍还真是最合适的。

也就是说,将程岐内部消化了。

瞧见顾杭不说话,顾氏知道了他的意思,却一下子没了主意。

程衍那孩子很有礼貌,待人处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又多次救下程岐,顾氏本身是很喜欢他的,但若论成亲,这俩人的关系……

“母亲。”

顾氏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宗玉是沙漠的哥哥啊。”

“宗玉是继子。”

程岚倒还算平静,想要听从祖母的安排:“更何况,他本身是姚家人,和咱们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若是成亲,也没什么不可。”

他说罢,推了下程岱,那人平日极其推崇程衍,应该会帮忙说话。

谁知道。

“我不同意。”

程岱脸色冷如铁,轰然起身说道。

“我不答应!”

说罢,程岱转身不顾规矩的离开。

“老三,老三!”

程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回头看着程老夫人,那人并没有在意。

“这臭小子,真倔啊。”

顾杭失笑,又看向顾氏,那人还是有些犹豫:“姐,不如,咱们就听老夫人的安排吧。”坦然的呼了口气,“宗玉是个好孩子,虽然性情有些寡淡,但实际上是个外冷内热的,一定会对沙漠好的,又知根知底,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顾氏神色还是颇为担忧:“可是……毕竟曾以兄妹相称啊……”

“阿云。”

程老夫人想要劝阻,却听孟姨娘说道:“大夫人,您是想要沙漠门当户对好的面子,还是夫妻和睦的真里子。”

她是个思考果决,说话又好一针见血的。

果然,这段话戳中了顾氏的心,身为人母,她自然盼着程岐一生幸福,而比起这个,那些会随着时间流逝的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母亲。”

顾氏苦涩一笑,说道:“这……二房和三房会答应吗?”

“不必管他们。”

程老夫人看向外头,也无奈的笑道:“现在要紧的,是沙漠的意思。”





“噗——”

汀兰水榭里,听到这个消息的程岐,把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去。

瞧着面前被浇成落汤鸡的青苗,她来不及道歉,伸手推开,起身瞧着将此消息带来的月盈,瞪眼道:“你说什么!”

月盈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清,心说怪不得程衍越来越放纵,原来是早就拿到了程老夫人许下的免死金牌,又道:“老夫人要把姑娘您许给宗玉少爷!”

程岐绷住呼吸,又猛地暴声道:“我靠!”

月盈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姑娘!”

程岐现在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扶着桌边坐了下来,狠咽口水,仔细想想才知道,程衍为何总是对自己过分越距,原来……

原来程老夫人早就做好了决定。

而那人也知道。

本来结婚的事情,程岐是想顺其自然的,因为她心里没有喜欢的人,更知道古代婚嫁的不自由,所以想着,乖乖听从安排嫁了。

如果婚后能培养出感情来,那自然是好,若还是不喜欢,那就各过各的,咱们也算是两不耽误。

现在倒好。

把她嫁给程衍?

这算什么,把自己内部消化了?

而正当她头脑风暴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笑声传来,程岐抬头,果不其然是程衍,那人站在楼梯口,脸上疤痕消失,如此潇洒斐然。

“月盈,你们先下去。”他道。

月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程岐,这才招手带着青苗下楼去。





“知道祖母为什么让咱们两个成亲吗?”

大抵是两分钟后,程衍走过来打破了折断沉默。

程岐瞳孔轻颤,情绪没有方才那么激动,垂眸想了想,道:“我的名声,加上我又得罪了段贵妃,嫁出去,就算带了十里红妆,也会被婆家瞧不起的,与其去别人家受苦受罪,倒不如嫁给你,至少……你不会亏待我。”

程衍闻言轻笑,拿过圆凳坐在她对面,复又淡淡道:“还有,我毕竟是这个家里的继子,你爹留下来的产业,就算交在我的手里,也有太多人不服气,你嫁给我的话,算是站在我身后,帮我彻底镇了台面,而且,如果成亲,那便是我从程家次子,你从舅舅家,那七庄产业,便可算作你的嫁妆。”

他说罢,程岐的瞳孔很明显的晃了晃。

是了,这样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七庄产业彻底从另外两方的手里给顺理成章的拿回来了啊!

程岐瞧着程衍。

这人果然有着万全之策,知道任何话劝自己嫁都没有用。

唯有切到最重要的利害。

“更何况。”

程衍眼中一闪促狭,捉住程岐的手,低喃道:“我也想娶你。”

程岐又是一愣。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又是哪个。

“程衍!程宗玉!”

楼下突然有人厉声大喊,听声音像是程岱。

程岐不明就里,起身过去轩窗那里俯身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一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程岱,那人此刻暴怒非常,像是非打架不能解决问题一样。

“老……老三?”

程岐试探着唤道。

那人抬头,眼底居然是猩红色的,怒吼道:“程衍呢!给我滚出来!”

这人平时可算的上是程衍教的首席教徒,今天却一反常态,程岐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程衍,那人还算淡定,而她也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要下楼去?”

程岐瞧着那人起身往下走,忙紧随其后:“老三怎么回事,也太没规矩了。”

程衍嘴角勾着十分有魅力的笑容,顺手将自己的扳指摘下来交给她,随即不顾门口月盈的阻拦,出门槛去,眼前却猛地冲来一个人影。

程岱一把拎住程衍的领口,这个少年此刻看起来异常的愤怒,他目眦欲裂,恨不得咬碎牙齿的说道:“程衍,你什么意思?”

程岱的力道根本不足以对程衍构成威胁,那人就任由他这样拎着,语气则是足矣再次激怒程岱的云淡风轻:“我没什么意思,都是祖母的意思。”

“程衍!”

果不其然,程岱越气越狠,竟推着程衍撞在了木楼的墙面上,轰隆一声,吓得月盈尖叫一声,赶紧回头看向也有些目瞪口呆的程岐。

“姑……姑娘?”

月盈怕的不行,程岱素日对程衍,那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何时这样拳脚相向,她小跑过去程岐的身边,瑟缩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岐瞧着这样实在不像话,也尝试上前道:“你们两个……”

“程衍!”

程岱看上去有些过于的痛心疾首,对程衍的态度,完全是被欺骗的感觉。

“我拿你当亲哥哥!亲哥哥!”

他嘴唇微颤,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却……你却在背后阴我!?”

程衍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微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在背后算计你了。”

“你凭什么娶我姐姐!”

程岱怒斥道:“我拿你当哥哥!你却想要弄走我姐!”

“我没有。”

程衍哑然失笑,摊手无辜道:“我娶了程岐,咱们依旧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你个骗子!”

程岱恨不得蹦起来咬人。

程岐见状,赶紧不怕死的过去拉住程岱的手,不快道:“老三,快松手!”

程岱转头看她,愤恨道:“姐!他把咱们都骗了!”

“他没骗我,也没骗你,更没骗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

程岐没想到在程岱那个臭屁少年的心里,自己占据着那么重要的位置,一时间又气又感动,遂以姐姐的口吻强硬道:“给我把手松开。”

“姐!”

“松开!”

程岐冷下脸来。

程岱没办法,只得把手松开,往后退了两步。

“姐。”他胸膛飞快的起伏着,低头冰冷道,“你不能嫁给他。”

“凭什么?”

程衍抱臂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道。

程岐瞪他一眼,拉过程岱的手臂,说道:“嫁不嫁,我会仔细考虑的,你现在给我回西井亭去,吃点儿点心,温习一下学府的功课。”

“可是……”

“快去!”

程岐严肃道。

程岱无奈,只得遵从,临了往那石桥上走,还绷着脸,态度不善的撞了一下程衍的肩膀,看来在姐控面前,兄弟情谊什么的,全都是过眼云烟。

目送着程岱出去那院门,程衍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领子,淡笑道:“没想到这臭小子这么护短,险些把我新做的衣裳给扯坏了。”

他的态度是坦然接受,并且还有些高兴的,但程岐却不是。

说不想嫁给程衍吧,但说实话,按照程岐的想法,既然未来多半是形婚,那阖锡平嫁谁不是嫁,程衍还是个底细清楚的,脸又长得那么出挑。

但是,程衍……

“程衍。”

站在那木榭台子的栏杆后,程岐伸臂扶着,转头盯着程衍。

她现在心里更多的,是疑惑。

最开始与程衍的相识,那人在她的心里,只是个嫌弃自己的洁癖自恋狂,而后的接触中,程衍……还是个洁癖自恋狂,但是现在。

她看不透程衍了。

疑似穿越者的痴汉洁癖自恋狂。

“我想问你,你实话实说。”她皱眉道。

程衍缓缓敛回笑意,表情变成了程岐熟识的冰冷:“你说。”

程岐迟疑片刻,却没有将穿越者的问题诉诸于口,平静道:“成亲的事,是祖母安排的,还是你……早有预谋的。”

程衍缓缓眨眼,旋即重新露出笑意:“程岐,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祖母而后交代,我也只是遵从安排而已。”

“一早?”

程岐捉住话中重点,猜测道:“难道是过继之前?”

程衍只是淡笑,没有回答。

观察着这人的状态,程岐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踌躇几秒,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颓废,走过去旁边的秋千坐下,一言不发。

程衍斜睨着她,淡淡道:“怎么一筹莫展的。”复又露出那嫌弃的神色,“成亲是我吃亏,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名声又那么差。”

程岐抬头,气的连骂都不想动脑了,只是道:“程衍,你不觉得别扭吗,这么久了,一直以兄妹相称,忽然要成……”

“不别扭。”

程衍淡然的抢话道。

程岐微怔,又听那人声音温柔的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当然没有。”

程岐想也没想,停顿几秒,才道:“其实换了别人,我也是不想嫁的,比起不认识的燮谢仪一流。”抬头看程衍,“你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程衍道:“你嫁给我。”

“我……”

程岐心里一咯噔,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别的,她神色飘忽一瞬,攥着秋千绳索的手缓缓握紧,低下头去,又变的沉默。

程衍打量着她,同沉默些许,然后问道:“怎么了?”

程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而事实上,是程岐有些懵,在现代世界里,她活了二十四年,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到了古代,上初中的年纪却突然要嫁人。

奇怪,只能说奇怪。

“你是不是害怕啊?”

程衍一针见血的说道。

程岐肩头一颤,看的那人发笑,心说果然被自己说中了。

“我不会负了你的。”

程衍淡定道。

程岐不解的抬头,她现在并不在乎这个,却见那人伸手过来,她不明所以的伸手过去,程衍却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哎?”

程岐莫名其妙的缩着身子,眨了眨眼睛:“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片血红色的光瞬间顺着天边漫了过来,程岐惊讶,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夕阳西下了,拍了拍那人的背:“太阳落山了。”

谁知程衍只是搂着她,那俊朗的脸颊掩在光晕和她的发丝间,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程衍的脖颈,那人刺痒着苦笑,却又推不开他的蛮力:“程衍?”

“程岐。”

程衍终于开口,荣浓密的睫毛下,他深褐色的瞳孔漾出一抹柔和:“我挺喜欢你的。”

“啊?”

程岐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没关系,成亲之后还是各过各的,咱们两不耽误不也挺好的吗。”

话音刚落,却被程衍猛地推开。

程岐又是一愣:“啊?”

程衍此刻的脸色十分不好,微微眯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岐还处在一头雾水中,听话的重复道:“我说……各过各的,两不耽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各过各的……两不耽误。”

“……”

程衍紧皱眉头,嫌弃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

程岐学他方才面对程岱的无辜摊手:“你刚才还说挺喜欢我的,这会儿又这么嫌弃我,你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喜欢是真的。”

程衍负手道:“嫌弃也是真的。”

他不知不觉间自相矛盾起来。

“那你在这里犯精神病吧,我上楼去了。”

程岐嘟囔着转身。

不出所料,又被程衍给拽了回来。

“哎我去?”

程岐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有些被玩弄于鼓掌的愤怒:“你干啥!”

“小岐。”

程衍低头端详着程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程岐抿了抿嘴唇,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然后道:“后天。”

“妈的。”

程衍果然是猫主子成精,情绪阴一阵晴一阵的,不知怎么的就被程岐那句后天给气到了,转身就往出走。

程岐有些凌乱。

这人,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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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顾小舅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2章顾小舅前几章咱们说过,顾氏姐弟的办事效率是出奇的快,遂在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定下的第二天,后者便迫不及待的将消息放了出去。

成亲的日子则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十五。

而果不其然,这两人的婚事消息一通传出去后,阖锡平人都沸腾了,一时间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上到八十老妪,下到八岁幼童。

可有趣的是,大家的关注点并不在程岐与程衍曾经是继兄妹的上头,更多的是在讨论,国公府三房那边的问题。

“哎,你们说。”

一条巷内,有趁着傍晚坐在门前台阶乘凉的大嫂子,她一边削着晚上要吃的土豆皮,一边提醒自家孩子不要乱跑,抬头和对面缝被子的婆子扯皮。

“这程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要这两孩子成亲……这多别扭啊。”

巷口有卖鱼的推着空板车回来,笑道:“这有什么别扭的,本来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所谓亲上加亲,就是这个意思了。”

“别不别扭另说。”

那婆子将膝盖上的被子翻了个面儿,淡淡道:“人家老夫人怎么说也是衡阳县主的出身,安排的事情,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

“那不见得。”

另有站在门口,将淘米的水泼出来的女子笑道:“就算那程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威风凛凛,但现在也老了,老糊涂了也不一定。”

“哈哈哈——”

“不过说的也是。”大嫂子道,“那程岐去年闹成什么样子,程家也没说好好管教管教,无非是因为有圣上在背后接着,不管她怎么闹,都可以入宫去,现在倒好了,她不能入宫了,名声又早就毁死了,脾气不好不说,还好死不死的得罪了段贵妃,有几家敢娶,与其推出去闹,倒不如就这样留在身边,省心。”

众人哄笑,又听那卖鱼的男子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程宗玉都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比那从倭国回来,底细不清的曹燮,还有那个成日不出门,眼睛长到脑顶的谢仪啊,可是强多了,更何况,长得最是一绝。”

“那么好看?”

将土豆放回篮筐里的大嫂子好奇道。

男子挑眉:“那是当然,比冠玉楼的那个宠姐还俊俏。”

“呦,三小儿还去过冠玉楼啊!”

淘米的女子哄笑道。

男子连连摆手,笑道:“我哪里去过,没钱。”将板车停在自家门口,拎出水桶来刷洗着上面的鱼鳞,“是我听来买鱼的冯家小厮说的,他成日跟着那冯宣出入那些风月场所,自然见多识广了。”

“不过不提程衍。”婆子一语中的,“这两孩子的婚事一定下来,那程家二爷三爷怕不是得炸了庙。”

男子回头:“怎么说?”

婆子到底活了这么多年,事情都看透了,笑道:“程家那七庄产业,现在是在他们两个的手里,可本来,那是大爷留给岐姑娘的,现在岐姑娘要嫁人了,自然就得当陪嫁,就得拿回来。”

大嫂子闻言苦笑,摇了摇头,回身进屋去了。

婆子将被子叠好,也捧着回屋了。

男子哎呀一声,继续刷着板车,淡淡道:“这家大业大,愁事也大啊。”

女子将生虫得米挑出去,闻此言笑道:“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母亲,这……这简直就是胡闹!”

蘅芜院的正厅里,程云杉愤怒的来回踱步,说道:“沙漠和宗玉好歹也兄妹相称了一年多!怎么……怎么能突然定亲呢!”

程老夫人知道他在气什么,除去家业要拿回来的事情,无非是因为定亲的事情没有同他说,让程云杉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二叔。”

程岱虽然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不太支持,但面对外人,他依旧护短。

“说白了,我姐的亲事,其实是长房的私事。”他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我爹虽然不在了,但有我娘和舅舅做主,自然不许要经过你同意。”

程云夺吹胡子瞪眼,看向旁边坐着的程云夺。

那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因为这亲事的事情,他竟然也是通过坊间传言才知道的,这两孩子成亲毕竟是大事,怎么能不和他商量一下呢。

就算长房和三房关系不好,过场总要走一下吧。

更何况,如果程岐要出嫁的话,这七庄产业,怕是真得拱手出去了,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恐怕马上就要付诸东流去了。

“太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季氏也很是不快,但在程老夫人面前,他们三房并没有二房那样一惊一乍的不稳重,只是道:“当初大爷过身的时候,特地嘱咐过我和你三叔,要我们照顾好你们,这些年,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把你们三个孩子当祖宗似的供着,你们现在倒好,主意也正,婚事定了就说定了,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不说决定不决定,好哇,连个知情的资格都没有了是不是?”

程云杉也气急道:“可是如此!”上前两步想要动程岱,那少年抬头,他却又胆怯的停住了脚步,说道,“我和你们三叔,那还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你姐的婚事定下来了,这……这叫我们做叔叔的,把脸往哪儿搁!”

“婚事是我定的,孩子们也是听我的。”

沉默了许久的程老夫人突然开口,瞥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就是。”

顾杭从外面走进来,给程老夫人行礼过后,一屁股坐在程岱旁边,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说二位程家哥哥,你们今日这把人都聚在这蘅芜院,兴师问罪到底是为了哪般啊,说出来,给我也听听,总不能把我也当做外人吧。”

季氏一向看不惯顾杭,季家和顾家都是商贾大户,嫁进程家之后,两方的老人也都相继过身了,现在拼的就是兄弟,眼看着顾杭又插手了绥水码头航运的事情,各处势力压过自己哥哥一头,激怒之心熊熊燃烧。

“我说顾杭,你别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敢说程衍和程岐的婚事,除去母亲的决定,就没有你的主意!”

季氏皱眉道:“再者说了,大嫂怎么不在!”

“三嫂还真错怪我了。”

看着这两方一个个火烧眉毛的样子,顾杭的心情是没来由的好,从旁边拿了个果子吃了,笑道:“这件事情,我还真没有从中撺掇,只是老夫人早已思虑周全,我等小辈就按照吩咐安排就是了。”

“至于我姐姐啊。”他颇有深意的说道,“姐姐好歹也是大家门户出身,若论起诗书文学,上能开口一论,若是吵架的话,可吵不来。”

季氏被说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翻脸道:“你这话说什么意思!不能吵架的是大家闺秀!”一指始终没有话语权的郑氏,“那我和郑昉这样出面的!就是那跋扈的泼妇了?”

郑昉一骇,忙道:“……邰平。”

顾杭挑眉,没说话,有些默认的意思。

这下季氏气的更狠了,又要开口,却被程云夺给止住,他满面铁青,现在可不是和顾杭斗嘴争意气的时候。

她不在乎程衍娶谁,程岐嫁给谁。

要紧的,是这七庄产业的去留问题。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要直面这个问题,而说实话,要不是去年程衍过继,程岐转性,程云夺的计划本来是润物细无声。

程岚的性子,那就不用说了,而程岱虽然和他大哥相反,但毕竟是个刚出十的孩子,又非长子,话语权并不多。

大哥死了,整个国公府都在他的手里。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就算程岐入宫了,那她也只是放在天空的风筝,飞的再高再远,绳子也永远都在他的手里攥着,程云夺,才是程岐的娘家。

可如今却不同了。

来了个程衍,所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程岐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顾氏的病也好了。

整个长房拧成一股绳俩和他作对。

“这桩婚事。”

程云夺深吸一口气,冰冷道:“两个孩子,也都同意了?”

始终没开口的程衍闻言抬眼,淡淡道:“我没有任何意见。”

程岱甩一记眼刀过去,咬牙切齿。

程衍视而不见。

“那沙漠呢?”程云杉不忿的说道,“太衡!把你姐给我叫来!”

“不必麻烦了。”

顾杭道:“沙漠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她若是不愿意的话,早就跑过来蘅芜院胡闹一通了。”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再者说了,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会大言不惭的议论自己的婚事,不过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做主罢了。”

“长辈,若说长辈的话,我得是头一位。”

程云夺隐约有些把话挑明的意思:“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顾杭闻言,脸上戏谑的表情逐渐敛回,坐正身子,冷漠道:“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个做叔叔的,没有阻拦的道理。”

“婚嫁我不管。”

程云夺和顾杭对视:“但这两孩子的身份,不合适。”

顾杭道:“那你想怎么样?”

“既然现在大哥过身了,国公府又是我当家。”程云夺道,“那沙漠头顶的长辈第一个便是我,我的态度,她若是不管不顾的话,就是要和我撕破脸皮了。”

撕破脸皮。

程云夺这么说,无非是想用来压制程老夫人,因为那人最在乎整个程家在外人面前的假意和睦,她是绝对不会让程岐和自己撕破脸皮的。

这样一来,自己不同意,亲事就得一拖再拖。

而在这样的耗时下,不利的,仍然是长房。

果然,一听到撕破脸皮,程老夫人的表情生出些复杂来。

顾杭最是。

婚事直接关系到七庄产业的归宿,程云夺如此态度,顾杭早有预料,所以也早就有了后备的一手,他又抿了口茶,笑着没有说话。

季氏不安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程云夺。

这个顾杭。

有猫腻。





程岐和程衍的婚事在锡平发酵了几天,热度逐渐消了下去,畅音阁里,程云夺坐在圆凳前,手握清茶,听着季氏和程云杉在自己耳边不断的抱怨着。

“我说老三,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啊。”

程云杉焦急道:“这日子都定下了,又是母亲定的,此事迫在眉睫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等程岐一出嫁了,咱们可真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季氏也在旁不停的附和着,但说来说去,还是那两个字。

“依我看啊,还是分家为妙。”她道。

程云夺斜睨着她,冰冷道:“分家?”疲惫的揉着眼角,“你说的容易,可咱们怎么分啊,分来分去,不都得是把那七庄生意,全都还给程岐吗?”

季氏不甘心道:“那怎么办,不能说咱们白忙活了十多年,到头来一个字儿都落不到手里吧,那咱们这是在做什么,给程岐做嫁衣吗?”一拍大腿,“要我说还是得分家,你要是拉不下这个脸去和母亲说,那我去说!”

说罢,季氏就要起身。

“你快坐下吧。”

程云夺现在烦心的很,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叱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胡闹。”轻咳两声,“你分吧,你去了就只会惹母亲生气,母亲本来就因为大哥的死而偏疼长房,你这样去,岂非是火上浇油,到时候母亲若是真动了怒,别说你想分家了,她就得亲自动手帮长房抢!”

季氏听到这话,忿忿的坐下,嘟囔道:“你说也是,都是一爹一娘生的两个儿子,没有母亲这样偏心的,这么多年了,你是供着敬着,不敢有分毫差错,到头来,还是一丁点儿的好都捞不到。”

说到这里,程云杉不自然的看了他们夫妻一眼,抿了抿嘴唇。

“反正。”

程云夺有些胸闷,低低道:“大哥的遗嘱还在,那可是去葛使君那里亲自公证过得,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他死后留有的七庄产业,是暂交我手,等程岐出嫁的时候,要算做嫁妆归还的。”

程云杉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弓了弓身子:“是了,只要有那份遗嘱在,就算是分家,咱们也不占理,反倒是自己害了自己。”眼中一亮,“除非……长房的几个孩子不要那些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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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神兵天降孟姨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3章神兵天降孟姨娘说罢,程云杉自己苦涩一笑,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怎么可能不要。”

季氏瞪眼:“那几个小王八犊子,恨不得跑过来和咱们明抢了,香坊和缎庄都交出去了,剩下的,咱们不死死的把着,怕是也快了啊。”

说罢,季氏瞥了一眼在旁边一言不发,如同哑巴一样的郑昉,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这家里是没你这号人了吗?”

郑昉微骇,不安的看了看她:“……我。”

“邰平。”

程云夺不快道:“有事说事,你冲二嫂使什么劲儿。”

季氏见程云夺出口维护,气的更狠,但不想把这事挑开了恶心人,索性起身回去里屋了。

程云夺见状,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不论如何,只要程老夫人不想让两房彻底撕破脸皮,就得参顾我的意见,我咬死了不同意,程岐也没办法做锡平人见人骂的不孝子,能拖一阵是一阵,办法总得慢慢的想。”

“二爷!三爷!不好了!”

陆二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程云杉皱眉道:“什么不好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陆二反应过来,连着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才道:“是这么回事,今早咱们鱼行的人正常往出走货,可到了那码头,却……却……”

程云杉怒斥:“却怎么了!”

陆二一咬牙:“顾小舅把码头给锁了!”

程云夺猛地起身,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陆二道:“顾小舅锁了码头,不叫咱们往出走货。”迟疑几秒,“咱们今早打上来的千斤活鱼,熬不住晌午的头热,全都……全都死了啊!”

程云夺目眦欲裂,一把将茶杯摔得粉碎。

“这个顾杭,玩阴的。”





“舅舅还真有办法。”

从缎庄回去国公府的街上,程岐和程衍漫步着,前者笑道:“这样一来,三叔的手里也就没什么把柄了,也容不得他说不同意了。”

“那不见得。”

程衍负手,目视前方,冷静道:“俗话说,背水一战,必然会拼尽全力,正是因为三叔此役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我才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舅舅也是急功近利了,真斗起来,只怕两败俱伤。”

程岐闻言,觉得很有道理,遂道:“可是现在舅舅已经动手了,那就得看看三叔是怎么想的了,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三叔有没有那个胆子。”停了停,“更何况,不是还有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程衍觉得这话不简单,斜睨着她:“怎么说?”

“如果……”

程岐思忖道:“如果舅舅想要和解,向咱们长房服软怎么办?”抬脚踢飞一块石子,“说什么,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咱们看在爹爹的面子上,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看在血浓于水的面子上,不要一股脑儿的全都拿走,至少留给他们些老婆本之类的,又该怎么办?”

程岐说完,程衍仔细的想了想,到还真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一直的想法,都是将那七庄产业全都夺回来,并没有考虑程岐说的那个可能。

“如果真的发生了。”程衍反问她,“你想怎么办?”

程岐垂眸,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实话程衍,我很疲倦于争斗,我其实并不想和二房三房争一个你死我活,我只想要远离是非,让咱们长房的人都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罢了,不必出仕入相,也不必入宫为妃,我只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

程衍打断她的话:“可生在人世间,就避免不了是是非非,更何况,家族越大麻烦越多,你既然生在了程家,就躲不开这些勾心斗角的。”

程岐苦涩一笑,瞥眼看向别处。

“那就没办法了。”她嘟囔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程衍闻言也有些忍俊不禁,这小丫头明明是个好战分子,偏偏在自己面前还要装出一副佛系的样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公府的角门处,他本打算进门之后逗一逗她,谁知迎面却突然蹿出个人来。

程衍下意识的把手臂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护住程岐。

原来是谭宝儿。

看门的小厮无可奈何的对程衍说道:“岐姑娘,宗玉少爷,您看……着宝儿姑娘一早就来了,吵着闹着要见您,奴才……奴才拦不住,只得让她在这里等着您回来……您看……”

“无妨。”

程岐开口,并没有怪罪那小厮。

她知道谭宝儿单相思程衍很久,这回自己和那人订婚的事情,肯定把谭宝儿刺激的不轻,而谭宝儿今日来的表情,也有些抓奸的架势。

但这一切的烂摊子,她都懒得收拾,直要交给程衍。

“你自己解决一下。”

程岐侧着身往角门里走:“我先回去了。”

谁知眼前一花,没想到谭宝儿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二话不说,扑通一下跪在程岐面前,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惹了不少人注目。

程岐一愣,忙要扶她:“你怎么了?”

谭宝儿却不管不顾的挣脱开,痛哭流涕道:“姑娘……宝儿知道姑娘最是个好性儿的,求求姑娘……求求姑娘给宝儿容个一席之地吧,宝儿绝对不会和姑娘争宠抢夺,只求……”眼巴巴的看着程衍,“只求能伺候宗玉少爷……宝儿……宝儿什么都不要,只求留在宗玉少爷身边,陪着他……”

“我不想你陪着。”

她话没说完,只听程衍冰冷道。

而这一句,让包括小厮在内的其余三人都愣住了,只见程衍一把拿开谭宝儿抓着程岐的手,冷漠的垂眸道:“我身边,程岐足矣,容不得别人。”

一边的小厮目瞪口呆,却也实在佩服自家少爷的魄力,毕竟……毕竟那宝儿姑娘不说美若天仙,也是小家碧玉一枚。

而程衍说完,霸道的拉住程岐的手,转身就往角门里走。

谭宝儿眼泪噙住,反应过来,又要往前去攀扯。

“个小贱蹄子!又来胡闹!”

迎面一声怒斥,程岐肩头猛缩,瞧着不远处张牙舞爪来的那人。

是孟姨娘。

【第194章神兵天降孟姨娘】

孟姨娘从天而降之后,二话不说上前就抓住了谭宝儿的胳膊,推搡着把那人给带下台阶去,猛的一用力,那女孩儿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程岐微微瞪了瞪眼睛,没想到孟姨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会对谭宝儿如此粗鲁,伸手搥了搥程衍,想让他去扶,那人却只当做没有感觉。

这谭宝儿好说歹说,也是谭丕的掌上明珠,那谭丕在程家辛劳多年,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肱股之臣,孟姨娘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妥。

程岐没办法,只得提裙要下台阶去扶,却被孟姨娘给拦住。

“沙漠,宗玉,你们两个赶紧去蘅芜院,老夫人还有事情要嘱咐呢。”

孟姨娘说罢,强行将那两人塞进角门。

待角门合上后,孟姨娘才转身看向个那倒在地上,还十分弱不禁风没起来的谭宝儿。

那人灵眸噙泪,微咬薄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谭宝儿在这国公府遭受到了什么非人般的虐待。

以孟姨娘的出身,对于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儿,她是有多看不上眼就多看不上眼,偏当这个谭宝儿不是装的,她骨子里就是那种非要风疼雨怜的性子。

而这个痴情种,最会感动自己了。

这国公府门前显赫,看热闹的自然也多,瞧着孟姨娘又出来张牙舞爪,对打的还是毫无缚鸡之力的谭宝儿,一时间嘈杂声四起。

小厮担心孟姨娘的举动会惹来麻烦,毕竟芝麻大点儿的污点,也得费时间费人力的去擦,遂小声道:“姨娘,找个人先送宝儿姑娘回缎庄去吧。”

“放你娘的五谷屁。”

孟姨娘想都不想,回头就冲那小厮啐了一口,那吐沫落地成钉,险些戳穿了那小厮的脚,吓得他立刻不敢吱声,直躲去柱子后面候着。

孟姨娘收拾完他,缓缓转过头去,瞧着街上那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在探头探望的往国公府这边看的人,深吸一口气,厉斥道:“要看!回家看你们爹娘炕头乱晃胸脯子和活鸡儿去!一个个眼睛都不想要了吗!可哪儿乱杵!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脑袋!”

孟姨娘果然是骂遍四海八荒,那些人见状,立刻化作鸟兽散,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孟姨娘粗俗。

可孟姨娘猛来一句你再说一遍,那人又登即化身缩头乌龟走了。

瞧着那些人灰溜溜的模样,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厮不由得佩服道:“厉害。”

孟姨娘则拍了拍手,一副老娘还没拿出五分力,就被吓得溃不成军了,趾高气扬的理了理衣服,仍是底气十足的说道:“一个个的,不想要脑袋就直说,揪下来老娘塞裤兜子里,还省的随处拿屁垫儿了。”

她说罢,掐腰看着地上那一脸惊色的谭宝儿,叱道:“你个死丫头,方才在府里的时候,你还要跑去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面前闹,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我们家宗玉少爷是什么人,那可是有着皇上钦赐的黄马褂的贵人,你非富即贵,又比不上沙漠的三分漂亮……”

“我身份不够。”

谭宝儿果然是属棉花的,孟姨娘的那么多羞辱她尽数咽下,反驳道:“那以姨娘你的身份,怕是也配不上这国公府吧。”

“我?”

孟姨娘丝毫不惧的回答道:“我身份是不够,但我是这国公府的大管家,我能力强,这府中上下里里外外,哪一处我处理的不周,你倒是说说!”

谭宝儿被这么一噎,立刻说不出什么话了,而那晶莹的泪珠子又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小厮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你别老掉金豆子来吓唬我。”

孟姨娘丝毫不领情,指着谭宝儿的鼻子道:“识相的,现在就给我回去,别搅了宗玉和沙漠的好事,若是不识相……”

她说着,往下走了两步。

谭宝儿一骇,身子忙往后仰了仰。

孟姨娘冷笑,她最不吃谭宝儿这一套了,当初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用同样的方法去为难顾氏,那人心软,不都是她一一打发走的。

“不识相的,我即刻剥光了你的衣服,叫你日后没办法见人!”

孟姨娘这一句可是太狠了。

谭宝儿稍稍止住的眼泪瞬间又夺眶而出,她看着那犹如母夜叉般镇守在国公府门前的孟姨娘,委屈道:“姨娘……我没有什么坏念头……”

瞧见她这样,孟姨娘的心也不是铁做的,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态度依旧是不能晃动的决绝:“谭宝儿,我不管你是为了攀高枝,还是像你自己所说……所谓的真心实意,我都要在这里断了你的念想,程家的大门,你这辈子……都别想踏进去一步,如果你是个懂事的,有心的,就该老老实实的回去,再也不要来国公府胡闹,免得你爹以后在我们长房面前难堪。”

说罢,转身往角门处走。

小厮忙帮她开门,略显迟疑道:“姨娘,这话是不是太重了。”

孟姨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失落离开的谭宝儿,眸光和话音,都生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感觉来。

“对这个谭宝儿。”她道,“这还算是轻的了。”

小厮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在顾杭的锁码头攻势下,程云夺手里的裕兴鱼行在短短几天内损失惨重,毕竟鱼行盈利,就指着夏季的这几个月,眼看就要倒闭了。

程云夺没办法,只好像顾杭妥协,同意了程岐和程衍的婚事。

最可气的是,在蘅芜院的朝食上,顾杭还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挑衅似的对脸色很不好的程云夺笑道:“三哥,你前几天不还是咬牙切齿的,不同意沙漠和宗玉的婚事吗,怎么短短几天就改了主意?”

季氏听到这话,恨不得把手里的筷子插进顾杭的眼睛里,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动,就像是凭空塞了一坨屎在嘴里,简直不要太恶心。

程云夺也没有接话。

顾杭到不觉得尴尬,冲旁边的程衍挑了挑眉,那人也极轻一笑,然后看向右手边埋头吃肘子的程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回。

“我说没说过,肘子给我留一片。”

程衍义正言辞的说道。

正把最后一片往嘴里塞的程岐闻言,眨了眨大眼睛,看着程衍。

好像……好像是说过。

但这不是她的错啊。

因为这个肘子,它实在是太香了,那瘦肉层很有嚼劲儿,却丝毫不会让你的咬肌嚼的发酸发累,而且汤汁的味道浓厚,不会觉得里层的肉会干柴。

而肥肉层,丝毫没有腻歪感,几乎是入口即化。

这样搭配完美做工鬼斧的肘子,一盘子里也只有十二片。

她……也就吃了八九片而已。

。顶点

第194章 闹鬼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4章闹鬼程衍这个人实在是小气。

“这一片肘子,都让你吃了。”程衍冰冷道。

程岐再次无辜的眨了眨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塞进嘴里的那片肘子又给拿了出来,然后递给程衍,诚心实意的说道:“那你吃。”

程衍的洁癖,阖府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果不其然,那人蹭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程岐!”

程岐憋笑。

“你不吃啊。”她又把肘子塞回嘴里,吃的腮帮子鼓鼓,“那我吃了。”

程衍被气的胸闷,重新坐下来:“智障。”

程岐自然不在乎那人对自己的称呼,只继续美滋滋的刮着盘底的汤,而瞧着她那依依不舍的模样,早就被这俩孩子逗笑的程老夫人揉了揉肚子,接过红参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笑道:“不过是一盘肘子而已,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的。”

周妈妈在旁也慈蔼道:“厨房不是还有一盘吗,不如端上来吧。”

程岐闻言,眼睛一亮:“还有吗?”

“有。”

程老夫人疼爱道:“那就端过来吧,这国公府里便是什么,都缺也缺不了你们这几个月孩子的零嘴。”

周妈妈见势,叫红参去厨房端肘子。

而程岐见还有肘子,索性别的菜也都不吃了,就等着第二盘肘子上来。

程衍一脸嫌弃,严厉道:“待会儿上来你不许动筷。”

“凭什么!”

程岐不甘心道。

程衍继续言之凿凿:“我吃。”

“吃你的春卷吧!”

程岐拿起一个春卷顺手塞进程衍的嘴里,那人噎的直咳嗽,要去拿旁边程岱的茶水,那人却还记着仇,直接拿起来一饮而尽了。

程衍瞪眼,接过程岚递来的一杯迫不及待的喝着。

程岐好心的帮他拍了下背,谁知道力道没控制好,只叫那人把喝进嘴的水一股脑的全都喷了出去,笑的程岐脸都憋红了。

程岚也忍俊不禁,连冰坨脸的程岱也隐露笑意。

顾氏笑的吃不下饭,直叫他们老实些。

程老夫人也是笑而不语。

而在这样的一片欢声笑语中,程云夺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种氛围,就像是老夫人和长房是一家人,这国公府里,没有三房这一家一样。

程云夺绷着脸起身,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哎?你去哪儿?”

眼瞧着程老夫人的脸色顷刻间沉了下来,季氏也吓了一跳,但这种时局,她只得硬着头皮追上程云夺。

“你……你等等我。”季氏招手快步。

周妈妈瞧着那两人离开,不安的看向程老夫人,那人斜睨着眼睛,虽然没有多么生气,但方才的欢笑,也全然不见了。

而程岐捂着笑疼的肚子抬头,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敛回。

要到了吗?

三房终于要撕破脸了吗?

手臂被人轻拍了一下,她转头看过去,是程衍。

那人并没有看向她,只是方才拍过来的那只手,顺着程岐的小臂摸过去,然后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就那样静静的放着。

程岐一愣,却没有动弹,好在食案下也并没有人察觉。

她局促的低下头去。

程衍的手温热而有力,那陌生却又新奇的肌肤触感,很快将她心头,方才生出的那些嘈乱给一扫而光,唯有安稳。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张了张手指,然后生涩的回握住程衍的手。

那人察觉,沉默着。

也握的更紧了。





“程云夺,你怎么回事!”

刚回去了畅音阁,季氏便气喘吁吁的指责程云夺,心有余悸的说道:“你没看到母亲方才的脸色吗?你难不成是要吓死我吗?”

“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咱们坐在那里岂非多余。”

程云夺坐下,从那表情来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季氏皱眉道,“那咱们跟母亲,就不是一家人了?”

程云夺气极反笑:“季邰平,你平日里不是把分家挂在嘴边吗?怎么今日到说起一家人的事情来了?”

季氏脸色难看,泄愤的理着袖子道:“现在这种情况,分家就不行,分家了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压低声音,似乎心有不甘,“所以说,就算咱们三房从前如何如何,那现在……也得巴结着长房的几个小崽子,才能继续过活!”

这本是实话,但程云夺最听不了,愤怒的拂袖,将桌上的茶杯摔碎在地。

季氏一骇,瞥眼程云夺。

她最瞧不上程云夺这拿它物撒气的窝囊劲儿,但话说回来,不拿这茶杯撒筏子的话,又该落巴掌在自己脸上了,那日的教训,她可记得清楚着呢。

“你生气有什么用。”

季氏的语气很明显的柔软下来,多有劝阻和安抚:“都说了,只要有大哥临终前写的那份遗嘱在,咱们这三房和二房,就算是使出了大天的本事,也没有什么用啊。”甚不在意的摆手道,“除非没有那份遗嘱,那咱们和长房的那几个小白眼儿狼争起来,才有底气,也能占点儿理啊。”

季氏这本是无心之言,但却在无意中,戳中了程云夺的……点。

他缓缓的抬起头,目光有些古怪的看着季氏。

季氏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程云夺眼珠转到别处去,逐渐陷入沉思,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对视上季氏那不明所以的双眸,问道:“邰平。”

季氏皱眉:“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程云夺道,“大哥临终前,将那份由葛使君公证过的三页遗嘱……放到哪里了?是在长房的三个孩子手里吗?”

季氏摇头道:“没有,在那个泼妇的手里。”

“孟云?”

程云夺想了想,冲着外面喊道:“陆二!”





深夜,将最后的一些杂事处理完事后,带着婢女小茴回去潇湘院的偏房,因着顾氏早早就睡下了,她便没有过去叨扰,只打着哈欠也要睡了。

只是两人刚到了门廊下,那头顶的灯笼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灭了。

今夜浓云盖顶,怕是有大雨,这灯笼灭了之后,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小茴吓了一跳,哎呦一声,嘟囔道:“这好端端的,灯笼怎么灭了。”

孟姨娘倒不在意,说道:“估计是风吹的吧。”

小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害怕,说道:“那奴取下来换新的烛芯儿。”

孟姨娘打量着她胆小如鼠的模样,咂了下嘴,一手推开房门,一手把小茴给推了进去,说道:“废物东西,我去换,你把屋里的灯掌上。”

小茴被推得趔趄,忙道:“是。”

而孟姨娘这一来一回,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只是回去屋里之后,小茴突然满脸泪水的扑了过来,大松了一口气道:“姨娘救命!”

孟姨娘皱眉,接住她,叱道:“救什么命,夫人都睡下了,你当心吵醒。”

小茴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却死命的摇了摇头,瞪眼说道:“姨娘……这屋子里好像有……有人。”谨慎的往后看了看,“我方才去掌灯的时候……点了卧房的两盏,可去了花厅再回去……那灯却被人吹灭了。”

孟姨娘丝毫不放在心上,推开她大步流星的往卧房走去:“许是风吹的,再者说了,灭了你就重新掌上就是了,说那些吓人唬道的做什么。”

小茴见她要进去,赶紧用力的拉住她:“姨娘……小心进贼啊。”

孟姨娘眉头越皱越紧,打量着小茴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像是再骗人,遂深吸一口气,拿过旁边花架子上拄着的木棍,然后侧着身进去卧房。

可卧房里并没有人。

借着幽暗的光,孟姨娘瞧见那火烛吹灭后留下的白烟,她无奈的咂了下嘴,走过去吹亮火折,将那蜡烛再次点燃。

“没事了,赶快睡觉吧。”孟姨娘有些困倦的说道。

小茴还是放心不下,她扒着卧房的门框,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向花厅,谁知她突然又炸了庙,声音吓得都哑了:“姨……姨娘。”

孟姨娘有些厌烦的回头:“又怎么了!”

小茴的声音多了些哭腔:“那蜡烛又熄灭了……也没……没开窗啊。”

今夜这让人窒息的雨前阴笼感,再加上这屋里一片漆黑,屡次莫名其妙自己熄灭的蜡烛,那外面的风吹打在那窗纸上,扑啦啦的声音,渗人的很。

孟姨娘瞧着小茴那样,已经开始生气了,她上前几步,一把拉开小茴,走进去那花厅内,将那火烛点燃:“这打火石不够折腾得了。”

屋里微光浮现,倒是更显得孟姨娘的表情狰狞如鬼獠,小茴本就是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性子,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

“咻——”

身后突然传来这般的声音,小茴战战兢兢的回头,发现……方才孟姨娘亲手点上的火烛,又熄灭了。

那一缕白烟漂浮在半空中,像是现代的张牙舞爪的幽灵一样。

“姨娘。”

小茴吓得都喊不出来了,颤颤巍巍的过去孟姨娘身边,说道:“这屋子里面是不是……闹鬼了……”

“闹什么鬼闹鬼!”

孟姨娘狠瞪她一眼,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深吸一口气,“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鬼,敢来我孟云的地盘胡闹!”

她说罢,转头。

突然!

从上而下一张煞白的人脸。

那舌头倒耷拉到眼皮。

“啊——”

小茴吓得喊破了嗓子,险些晕厥过去,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指着那个倒吊在房梁上的吊死鬼,尖叫道:“有鬼!有鬼啊!”

孟姨娘也被吓了一跳,却不是怕鬼,而是被这突然来的大脸吓到了。

而千钧一发之际。

孟姨娘一脸怒意,咬了咬牙,直接抄起手里的木棍抡向那张煞白的大脸,那一棍子抡过去,倒吊的死鬼噗通就摔了下来!

小茴再次尖叫,扑腾着后退,吓得脸色比那吊死鬼还白!

“姨娘……姨娘!”

孟姨娘才不管那些,什么人神鬼魔的,到了她的棍子下,找打不误!

她抡起棍子,对着那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吊死鬼又是一顿猛抡,只打的那吊死鬼嗷嗷叫唤,而孟姨娘越打越狠,打的那棍子隐有裂开的架势!

“我叫你吓唬人!我叫你不投胎!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在那木棍即将断裂的时候,那吊死鬼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狠狠的推了那孟姨娘一把,然后连滚带爬的撞出门去,翻院墙离开了!

而孟姨娘最后一棍抡在了门框上,那木棍咔嚓就裂了,她气的满脸通红,一把将自己手里的……双节棍也扔了,然后掐腰站在当院,深吸一口气。

3、2、1……

“我肏他娘的!”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人装的!”

“还吊死鬼!”

“吊死鬼的脖子都得断半截!”

“你涂个大白脸!扯个羊舌头就赶来骗老娘!你不知道你一张嘴!那羊膻味好悬把老娘熏吐了!”

“小茴怕你!老娘可不怕你!”

“有胆子过来装鬼吓唬人!就别跑啊!到底是个没种的肏头!”

“这是你走了!你再晚一会儿!老娘非打折了你的腿!撕破你的脸!把你的肋叉子掰折了塞腚眼儿里!让你拉不出屎活活憋死!”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孟云可不是吓唬大的!一点儿鸡毛就敢来招摇!”

“我呸!”

孟姨娘骂完这一通,是脸不红了心不跳,大气也不用喘。

仿佛骂人=回血一般。

她一抹嘴唇,刚要回屋去,却瞧见正房的门口,顾氏双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她披着单薄的外衣,不知所以的看着孟云,柔声道:“阿云,你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谁又点了你的火,叫你这么生气啊。”

孟姨娘见到顾氏,忙道:“夫人醒了。”对旁边的张嫂子道,“赶紧扶夫人回去休息,这夏夜露重,夫人的身子刚好,捱不得的。”

瞧了一眼旁边扔下的双节棍,孟姨娘又道:“是个贼偷的,被我打跑了,夫人放心就是了。”

说罢,转身回屋去了。

而顾氏也没太放在心上,同回屋去了。

只有张嫂子眨了眨眼,方才孟姨娘的架势她可全然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无尽佩服,由衷的感慨道:“厉害啊厉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比起孟姨娘,她简直是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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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蒋贱贱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5章蒋贱贱愚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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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里成日无事,唯扯闲话是乐趣,所以发酵到第二天早上,昨夜孟姨娘痛打吊死鬼的事情就阖府皆知了。

蘅芜院用朝食的时候,程岐一边吃着嘴里的豆腐,一边问道:“姨娘,我早起听青苗说,说你昨晚打鬼,怎么回事?”

孟姨娘的身份,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她正在给程老夫人和顾氏布菜,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什么鬼,是鬼也是胆小鬼,被我三棍两棍给打跑了。”

小茴在后面站着,小声嘟囔道:“您那是两三棍?您把棍子都给打折了。”

孟姨娘瞪过去,小茴立刻低头沉默。

程岐听着,咽下嘴里的东西,淡淡道:“没事就好。”

孟姨娘心里还是很有斤两的,她没有张扬的事情,应该都不足担忧。

众人正吃着,一妇人走了进来,附在程云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脸色很是憔悴,眼底有着清晰的乌青,眼球血丝密布,像是一夜未睡。

程岐认得这个妇人,是陆二的媳妇儿。

而孟姨娘瞧见陆二家的,很明显的冷哼了一声,然后给程岐盛汤。

“什么?”

程云夺声音细微,转头不可思议的说道:“怕是不行了?”

“谁不行了?”

不知情的程云夺耳尖的问道:“老三?”

程云夺看他一眼,说道:“没什么。”稍作停顿,“是陆二……昨晚上突然犯了隐疾。”起身拉了拉凳子,“我和邰平过去看一眼。”

程云杉没多怀疑,点了下头。

“隐疾?”

孟姨娘则冷笑道:“怎么从前没听说,陆二还有什么隐疾啊。”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昨晚上来装鬼的,绝对是陆二无疑,他受命于程云夺,那人不知道又藏了什么腌臜的猫腻儿在心里,才想出如此让人欲哭无泪的主意。

好在她是不怕鬼的,没叫陆二那个王八犊子得逞。

“姨娘……”

陆二家的闻言,赶紧开脱道:“我家那口子,也是很多年都没……”

“行了行了。”

孟姨娘冷冰冰的讥讽道:“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对视着脸色逐渐铁青下去的程云夺,她丝毫不惧的说道,“还是赶紧去看看陆二吧。”

她不屑轻笑,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我昨晚那一顿棍子,可是不轻。”

陆二家的略显局促,不知道怎么做。

程云夺实在是不愿在这儿继续扯皮,愤怒一哼,拂袖离开。

季氏向程老夫人告辞,带着陆二家的紧随其后。

而众人听出其中古怪,不约而同的看向孟姨娘,那人不做解释,只是嘴角噙着一缕得意的笑容,淡淡道:“喝汤。”

程岐接过碗,小抿了一口,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少爷!少爷!”

众人正平静的继续着朝食,白果却突然跑了进来,行礼过后,对程衍道:“少爷,小王爷来了,正在西井亭等着您呢!”

“蒋小王爷?”

程衍放下筷子,疑惑道:“这么早,他来做什么?”

“估计是小王爷听说了少爷的喜事,特地过来恭贺的吧。”白果笑道,“小王爷今天可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

程老夫人淡然道:“宗玉,那你就先过去吧,无论如何不能冷落了他。”

程衍轻应,顺手拿过程岐还没喝完的半碗汤饮尽,然后行礼离开。

程岐气的呲牙。

众人看着,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人在饭桌上总是这样。

好像东西沾过程岐的嘴,就会变得更加好吃一样。





“周老,您看看,这人还能不能中啊……”

畅音阁的耳房里,陆二家的跪在帐床边,瞧着床上气息奄奄的陆二。

那人昨夜被孟姨娘一顿痛打,还伤了脑袋,往回逃的路上还不小心掉进了冰冷的湖里,又被水给淹了一通,险些救不回来了。

瞧着那个在床上呼吸渐轻的人,程云夺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孟姨娘是个粗鲁的性子,却没想到,那人竟然……粗鲁至此。

“陆管家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跟随着周老郎中一起来给陆二看病的小佟说道,他端详着陆二脸上身上,那一片一片骇人眼球的淤青,有些唏嘘的问道。

上一个被雷活生生劈死的柳华,现在的陆二。

看来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非国公府三房管家莫属。

“看你的病,胡问什么。”季氏不快的说道。

听到这话,正在给陆二把脉的周老郎中不紧不慢的瞥眼过去。

季氏一讪,忙又陪笑道:“周老,我没有说您。”

程云夺在旁不耐烦的深吸了口气,说道:“周老,这人还有救吗?”

陆二家的忽然恸哭。

周老郎中叫她平复一下情绪,起身说道:“死……到不至于,只是这陆管家伤势有些重,得好好静养,至少也得半年有余。”

陆二家的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拉住周老郎中的手不住的道谢。

周老郎中推开他,接过小佟的帕子擦了擦手,平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罢,向程云夺告辞后,先行离开。

小佟也轻轻揖礼,背着药箱跟上了老师的脚步。

待那两人走后,程云夺又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陆二,然后转身出去院子站了站,那夏中的风吹在身上,闷热闷热的,像是糊了一层保鲜膜在身上,那汗粘附在肌肤上,擦也擦不掉,落也落不下。

四处都是昆虫的嗡名声,吵的他后脑勺一蹦一蹦的。

程云夺深深的叹了口气,无法停下的疲惫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方才周老郎中来的时候,还盯了他的脸色许久,却没多嘴什么。

看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缺少休息。

“程云夺。”

季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皱眉担忧道:“陆二这边,怕是用不了了。”

程云夺目视前方墙头,那上头攀爬着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绿萝,一圈一圈儿的连着那花架子,有蝴蝶和蜜蜂飞舞在上头,惹人眼花缭乱。

“给些银子,送回老家吧。”

程云夺道:“陆二用不了了,就把谭白那小子挪过来用吧,他是他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好材料,总给他爹当小厮,实在是屈才了。”

季氏没有反驳,只道:“既然你都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程云夺轻应,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季氏脸色倦怠,转身要走。

“邰平。”

程云夺忽然叫住她。

季氏回身,不解道:“怎么了?”

“没时间了。”程云夺冷冽道,“召集三房的所有人去蘅芜院。”





“看看,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这些。”

西井亭的院里,蒋小王爷指着那十几个红皮箱子,笑道:“喜欢吗,全都是拿来送给你的,还不快让辛夷收下。”

而一旁的辛夷瞧着,根本不敢收。

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更何况,蒋小王爷可比那黄鼠狼狡猾多了。

“少爷这……”

辛夷不安的看着程衍,征求那人的意见。

程衍负手而立,瞧着那些箱子,也不打开来看,这国公府家大业大,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单刀直入的说道:“你个贱人,突然跑过来,还送我这些东西,你是想干什么?”

蒋小王爷挑眉,不快道:“你说这话可就是没良心了。”上前用手背拍了拍程衍的胸口,笑道,“这些,我买多了,府里放不下,特地拿来送给你。”

“扯蛋。”

程衍自然不会相信,作势就要往厢房处走。

“哎哎哎!”

蒋小王爷见状,果然放下假面,抄住程衍的袖子,讪笑道:“别那么无情啊。”

而程衍打量着蒋小王爷今日的打扮,那是要多体面有多体面,再配上他那张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脸,总觉得……有点儿来者不善的意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程衍道。

“我听说。”

蒋小王爷不知道哪里来的腼腆,脸蛋红扑扑的,扭捏道:“你要成亲了。”

程衍被他这个娘娘腔的劲儿烦的不行,扯开他的手:“是。”

“和程岐?”

“是。”

“明年上元节?”

“……是。”

就在程衍的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蒋小王爷忽然又道:“那个……不光是这十几箱的东西,就我后宅里的那些……女子,你随便挑,你喜欢哪个都给你,全喜欢的话全都可以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

程衍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妙。

“只是……”

蒋小王爷笑嘻嘻的说道:“能不能把程岐让给我。”

“你说什么?”

程衍猛地提声。

瞧着对面的人眉毛都要挤死苍蝇,蒋小王爷怕挨揍,赶紧稳住他,说道:“那个宗玉啊,我是商量……商量来着,你……你别真动怒啊。”

程衍轻呼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的认真道:“我很喜欢我的未婚妻。”

他本以为未婚妻三个字的重量,足矣压死蒋小王爷。

可他想错了。

那人闻言,立刻一拍巴掌,贱贱的嬉笑道:“巧了!我也很喜欢你的未婚妻!”

辛夷和白果在后面听到,眼珠子好悬冒出来。

贱。

太贱了。

人至贱则无敌。

怪不得蒋小王爷能在锡平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这人实在是贱的没边儿了。

“蒋云雀,你找死。”

程岐一脸冰冷的靠近。

“你!”

蒋小王爷忙抵住他的胸口,哎呀一声,笑道:“都说了跟你开玩笑呢,我怎么可能和你抢姑娘啊。”啧了一声,“今天来,就是来给你道喜的,真是没趣儿。”

程衍震袖,没理他。

“还有啊。”蒋小王爷绷脸道,“都说了,不许叫我的表字,云雀……虽然是我娘给我取的。”正了正衣领,“不符合我的气质。”

“狗屁气质。”

程衍打击道。

“少爷!少爷!”

有人冲进院来,又是程岚身边的忍冬,那人气喘吁吁的咽了下口水,脸上有着从未出现过的紧张:“三老爷让您去蘅芜院!”

程衍皱眉:“他要做什么?”

忍冬嘴唇轻颤,恨恨道:“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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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分家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6章分家蘅芜院里,所有人都一片肃静。

程老夫人坐在上座,脸色不是很好,但她现在也为难。

程老夫人是有威严没实权,现在的国公府,是七分三房三分长房,程云夺非要分家,她想以严母身份压制,也做不到了。

程云夺坐在旁边,环视了院里的一行人,倒是都到了,而且不光都到了,还多了一个蒋小王爷,这是他完全失算的地方。

程云夺没料到蒋小王爷会插手国公府的事情,但程蒋两家毕竟是至交,也不好撵人家走,而想必就算没有这曾关系在,以蒋小王爷的身份,他非要插手,又有谁能阻止的了呢。

“小王爷。”

程云夺索性道:“正好今日您在,也算是给我们三房做个公证。”

对面的程云杉见势,谨慎的四处瞟了瞟,然后压低声音道:“老三,你今天是不是疯了啊,咱们不是说从长计议吗?你怎么突然……”

“二哥。”

程云夺抬头不客气的说道:“会有你的份儿的。”

程云杉脸色一尬,微咽口水后没再开口,但听到程云夺方才的话,他高悬了半天的心也算是稍稍落地。

今日本就是长房和三房的战争。

但无语的是,他身为二房,却不能鹬蚌相争时得渔翁利,所以,程云杉很是担心分家后没有自己的份儿。

“三爷。”

蒋小王爷虽然今日穿的板正,但架不住他坐的浪荡,斜靠着淡笑道:“这好端端的要提分家,岂非是大伤府内和气,如果有什么不痛快的,便拿出来咱们好好的说一说,长房的人如论如何也不会置之不理的,何必走极端呢。”

“小王爷不必多言。”

程云夺早有考虑。

分家的事情,必须赶在程岐和程衍的婚事之前挑明。

因为一旦那两人成亲,这七庄产业将会通通变成嫁妆,被程岐夺走,但若是赶在婚事前头,趁一切都还没理清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兴许还能有机会。

“这眼看长房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他平静道,“尤其是宗玉,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我看到了不少大哥的影子,不愧是大哥认准的后生。”

程衍和他淡定的推拉着:“三叔过誉了,爹爹成就,非我能高攀。”

程云夺诡异一笑,复又道:“不管怎么说,鹰大离巢,既然这几个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也就不必再由我们三房照顾了,更何况,沙漠和宗玉明年年初就要成亲,就更要搬出去住,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倒不如现在就分家,也利落。”

孟姨娘冷冷道:“这国公府足足有百亩地大小,别说是沙漠和宗玉成亲,就是让东府和山华府的人都过来住,也空余不少。”缓缓抱臂,索性将今日的战争完全点燃,“程云夺,你就别再这里冠冕堂皇了,我奉劝你一句,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直说,在这里人模狗样的说着为了长房的孩子好,但在座的都知道,你今日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蒋小王爷眉毛一挑,看向孟姨娘的眼神多有钦佩。

这人,厉害啊。

再看程云夺,那人的脸上仍挂着那抹不明意味的笑,随即道:“既然孟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复又敛笑,冷漠道,“你们长房的孩子,嫁谁娶谁,我一概不管,但今日可要好好的掰扯掰扯,这七庄产业的问题。”

“七庄产业是我姐的嫁妆。”

程岱的态度要比程云夺更冷:“三叔识相,还是快快交还才是,别叫锡平的人说三叔你……迟迟霸占着我爹的产业不还,表面君子,实则居心不轨。”

“太衡,你说这话,可是太没良心了!”

季氏拍案怒斥。

可对面的少年却丝毫不肯退让,他没有说话,只是以行动说话。

“咔嚓——”

程岱面无表情的将手边的茶杯推出去,在地上四分五裂。

瞧着那满地的茶水和袅袅的白烟,季氏吓傻了。

“程太衡!”她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岱不再说话,连看也不看对面。

“好了,都别闹了。”

程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她拿了块儿点心想吃,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这天我早有预料。”她看向程云夺,“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

程云夺对视着程老夫人,这个他生平最敬重却也最害怕的母亲,说道:“若是儿子沉不住气的话,早就把这七庄产业独吞了,何来今日分家一说。”

“三叔。”

程岚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能分家。”

程岐却握住他的手,在那人疑惑的目光中,抬头淡淡道:“好,既然分家,这七庄产业的归属问题,可就得好好的商量一下了。”

“阿岫,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程岚痛心疾首的说道:“咱们怎么能分家啊!”

程岐转头看着他,很是严肃的说道:“大哥,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这个家从骨子里就已经分崩离析了,至于表面……”她转头冷笑,“本来以为还可以维持个几年,没想到,现在……就要撕破了。”

程岚心里是清楚地,闻言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亲情是亲情,公理是公理。”

程衍忽而冷淡道。

他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七庄产业,是一定要作为程岐的嫁妆拿回的。

程云夺自然不愿,遂道:“程衍,别怪三叔说话不中听,你扪心自问,自从大哥过身后,他留下来的七庄产业,是不是三叔在一直维持着,大嫂卧病,你们几个又那么小,没有我,咱们国公府没有今天。”

“但这些,按照我爹的遗嘱,都要算作小岐的嫁妆。”

程衍丝毫不吃他卖惨的这套,依旧道:“三叔,咱们这国公府,既然都闹到了分家的份儿上,那也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今日咱们只讲理,不讲情。”

“一个继子。”

季氏在旁边不快的嘟囔道:“张口闭口长房你爹的,还真把自己当成长房的当家人了,真是个笑话。”

“三夫人。”

还没等长房的人说话,上方的蒋小王爷却突兀的开口了:“可要慎言,那程宗玉可是正是过继到族谱上的,不管程家大爷叫爹,管谁叫爹。”

季氏憋气,没再说话。

这个蒋小王爷,今日摆明了是来给长房坐镇的,瞥眼程云夺,那人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思忖片刻,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功劳有苦劳,这些年,我辛苦维持着这七庄产业,可不是为了拱手给你们做嫁衣的。”

程岐微微眯眼。

程云夺素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却日渐苦逼的模样,今日竟然这般态度,摆明了是要耍无赖,和自己等人硬耗了。

这人现在是一松口就什么都没有的隐性疯狗。

程岐心里清楚。

程云夺是绝对不会轻易退步的,不从长房的身上生撕下一口肉,供他日后能维持生计的,他不会罢休。

所谓背水一战,就是这个样子。

程岐思忖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正如她那日和程衍所说的,不必七庄产业都拿到手,一两庄便可保衣食无忧,因为钱永远都赚不完。

要紧的,是尽快远离二房和三房这两个泥潭。

让日子步上正轨。

“好。”

程岐果决道:“既然三叔这么说了,那咱们就……”

“对半分。”

“一房一半。”

程衍和顾氏同时道。

“……五五分。”

程岐也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心照不宣的转回头去。

看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才叫快刀斩乱麻。

对面的程云夺像是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痛快,略有些吃惊,然后又很快的平复下情绪,说道:“那可是七庄生意,怎么个五五分法。”

程岐也不贪心,直接道:“二叔拿走一庄后,剩下的六庄,咱们两房,一房分三庄。”

程云杉闻言,更加放松下来,握了握郑昉冰冷的手,以作安慰。

程云夺看到,心情忽然变得烦躁。

“那怎么分?每庄的收入可都是不一样的。”

“首先,收入最少的缎庄给二房。”

程岐道。

程云杉想要反驳,却被郑昉拦下。

这个时候,冒进反而不好,还是人家给什么就要什么吧。

“剩下的……”

程岐道。

“剩下的我来分。”

程衍忽而起身,对视程云夺道:“三叔,可否信得过我?”

程云夺谨慎的打量着他,片刻,轻轻的点了下头。

程衍又低头看了一眼程岐,那人也表示没什么意见,只是她耸了耸鼻子。

程衍明白。

缎庄是一定要的。

他转身对孟姨娘说道:“姨娘,爹临终前的遗嘱,是在您那里吧。”

孟姨娘颔首,不安的低声道:“你这孩子……没胡闹吧。”

程衍摇头:“麻烦姨娘把遗嘱取来。”

孟姨娘瞥了一眼紧盯不舍的程云夺,应声后很快将遗嘱取来。

那遗嘱一共有三页,前两页都是些临终的遗言,最后一页,则是这七庄产业的名字和地址,排列整齐。

缎庄在最后一行,自然是程云杉的。

剩下的。

程衍将那遗嘱折了,举到程云夺的面前。

‘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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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接下来的安排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7章接下来的安排感谢扭秤的两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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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道清晰的撕拉声,直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起来。

程云夺几乎是一瞬间起身冲过去。

程衍面无表情,一手抵住了程云夺的身形,随即瞧着手里,已经被撕成两半的遗嘱,举在身前,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分的了。”

程云夺微咽口水,他没想到程衍做事会如此大胆而果决,正当他准备好好思忖一下选哪一半的时候,程衍却转过身去了。

“小岐。”

程衍将那两半的折纸举在程岐的眼前,眼底的冰冷逐渐融化,平静道:“怎么说也是咱们为主,所以,你先选,剩下的给三房。”

程云夺在他后面站着,压抑着心里被忽视羞辱的愤怒,攥了攥拳头。

季氏不安的打量着他,拽了下那人的衣角。

程云夺忍气吞声的坐下,心里却犹如火烧一般。

这七庄产业。

收入多的,可谓富得流油,可保一生的荣华富贵。

收入少的,拿到手里没有好办法,根本做不到起死回生。

“我……”

程岐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方才程衍那一撕,算是把她给撕懵了,这会儿突然让她选,她根本毫无头绪。

第一反应是,香坊在哪儿边?

别的都可以不要,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香坊是一定要的。

程岐微微抿了抿嘴唇以示内心焦灼,又抬头用怪罪的眼神看了一眼程衍,谁知那人居然轻轻一笑,安抚道:“小岐,不管你选了哪三庄,只要咱们长房的家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好好的经营下去,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程岐眼眸深处透出些晶亮来,天无绝人之路,这六个字虽然很短,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是巨大的,这点,她深有体会。

从现代中枪不死,到现在和三房正式开撕,这一年多来,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凶悍的险情,琅桥上,土龛里,断头台,高寺塔。

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可每一次,她却又都能化险为夷。

程岐的心里忽然平静下来,杀身之险尚且不惧,又何惧今日分家的选择。

“好。”

程岐对视着程衍的眸子,便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遂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夺过程衍左手里的那半张,说道:“我选好了。”

程衍颔首,并且伸手摸了一下程岐的脸颊,随即回头,脸上的表情又冷得像是寒冬的冰锥,将那半扔在程云夺手边的桌案上,漠然道:“剩下是你得了。”

程云夺被他轻浮的动作再次惹怒,瞥眼那桌上的半张纸,没有立刻打开。

但季氏早已等不及了,探身过去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打开看着。

而她脸上的血色,也变得稀薄起来。

“你……你看……”

季氏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纸递到程云夺的眼前,说道:“这三庄……”

裕兴鱼行、大采珠行、九鼎当行。

珠行和当行,都是不上不下,中间位置的产业。

程云夺微微眯眼。

还好油水最旺的鱼行在手里。

可关键是,今年夏天,因为顾杭锁了码头的原因,鱼行狠狠的亏空了一番。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

程云夺稍微松了口气,但香坊没拿到手,他也有些可惜。

抬头看程衍,程云夺再次皱起眉头。

他或许明白了程衍为什么通过撕开遗嘱来分产业。

这样的话,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对面的程岐瞧着程云夺的脸色并没有太好,咬了咬牙,猛地打开手里的纸,再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时候,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漫云香坊、河清票号、济心药坊。

香坊!

香坊还在!

程岐递给顾氏等人看了一眼,他们看过后,也都欣慰的笑了笑,方才心里对程衍的怪罪之意,也逐渐消失了。

香坊从前在程云夺的手里,始终是不冷不热的,现在转到了长房的名下,进账可以和鱼行比肩,把香坊拿到手,算是有了底气。

而济心药坊,并没有像鱼行一样,生意冒红的特别月份,但人吃五谷没有不生病的,虽然进账中等,却是最稳定而长期的。

至于河清票号。

这是唯一让人头疼的地方。

这并不是程家私办的票号,这是和官府合办的票号,不能完全做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账上的陈芝麻烂谷子多得让人头疼,不知有多少陈年的旧账,牵扯上那些权贵,屡不清,也道不明。

最后,也只是用矿上的利润去填补亏空,哑巴吃黄连了。

“既然都选好了。”

程衍很有当家人的架势,瞧着程岐很满意,才回头对程云夺道:“三叔,您没有什么意见吧?”

程云夺没说话,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提条件,便是同意了。

程衍又对程云杉道:“二叔呢?”

程云杉拿到缎庄,完全是捡了大便宜,毕竟缎庄去年经长房手后,进账曲线始终是持上升状态的,他自然也没有意见的点着头。

“想不到。”程云杉说道,“宗玉办事这么利落。”

“等下。”

郑昉正盯着属于他们二房的那一页,疑惑道:“怎么……少了……”

程云杉闻言,立刻夺回在自己的手里,仔细的看着。

众人盯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不一会儿,程云杉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指着一处说道:“宗玉,这是怎么一回事,分缎坊……分缎坊怎么不见了!”

程衍撕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时看过去,又看了看程岐手里的那页,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二叔,分缎坊在小岐这页上呢。”

程云杉先是一愣,随即不甘心道:“那这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

程岐笑嘻嘻的举着手里的那张纸,说道:“分缎坊归我们了!”

程云杉的脸霎时间红了起来,却是气的。

郑昉忙稳住他,小声道:“老爷,还是算了吧,吃亏是福。”

程云杉冷哼一声,难得理智的没有冒进。

还是那句话。

本来就不该给他,现在匀出一份儿来,就要猫起来收好才是。

“二叔别心烦。”

程衍看着他平淡的笑道:“这分缎坊从一开始,就是在我手下管着的,账也是和缎庄整体单算的,到现在也没有合并回去,所以分家之后,分缎坊的帐就并去香坊那边吧,咱们都方便。”

程云杉咂了砸嘴,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等下。”

程云夺忽然说道。

程衍同众人一齐看过去,是程岱先不耐烦的开了口。

“三叔。”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道,“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难道还要再提什么无理的要求吗?”

程云夺冷冷一哼,往后靠了靠身子,抱臂说道:“既然要分家,那咱们就要分的彻底,免得纠缠麻烦不断,对咱们都没什么好处。”

程岐冷了脸色:“那三叔的意思是,分家以后,咱们两房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闻听此言,程老夫人果不其然的看了过来。

她这样一施压,再加上程云夺本身也不想如此走极端,便道:“那样也实在是太绝情了些,毕竟咱们都姓程,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瞥了一眼心里有着相同打算的季氏,缓缓道,“只是,既然是分家,况且沙漠和宗玉成亲以后,是打算开府独住的。”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了。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程云夺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国公府的归属。

这个犹如人间仙境的巨大府邸。

虽然现在已经算得上是空壳一具,荒废了不少的地方。

程云夺这样问,必定是他想要了。

程岐有些生气。

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好。”

这一场漫长的死寂氛围,是由顾氏出言打破的。

程岐惊讶的回头:“母亲。”

顾氏深吸一口气,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由孟姨娘扶着起身,先向程老夫人行了礼,然后才道:“这座国公府,我们可以给你。”

程岚诧异的起身,不解道:“母亲,离开国公府,咱们去哪儿啊?”

“你们爹爹的名下,还有一座避暑庄。”

顾氏淡淡道:“是云央哥哥生前建造的,那里虽然比不上这里的奢华,但也足够咱们长房居住了,更何况,那庄子里面山清水秀的,环境很好,比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院墙的国公府,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看向程云夺,那人也才想起来避暑庄的事,心里一悔,却没办法阻拦了。

“既然这国公府留给了三弟,那我们,就搬去避暑庄了。”顾氏道。

程岐知道这座避暑庄,去年夏中,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月盈和细辛带她去过两次,格局大方,到处都是勃勃的生机盎然,当时她就想住在那里了。

“母亲。”

她微笑道:“我同意搬去避暑庄。”

程衍等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顾氏颔首,随即看向程老夫人,询问道:“母亲,您若是愿意移居的话……”

“我不愿意。”

程老夫人缓缓起身,往回走道:“我住在国公府,挺好。”

说罢,进里屋去了。

季氏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尊大佛若是愿意跟长房那些人去避暑庄的话,她还是挺乐意的。

但现在,终于是尘埃落定了。

“董盛。”

顾氏道。

一旁久候的盛叔走过来:“夫人。”

“庄子那边抓紧布置出来。”顾氏到现在,才有着这程家大宗妇的架势,“小满一过,我们就搬过去。”

她再看向程云夺,淡漠道:“三弟,保重。”

程云夺一愣,复平静道:“借大嫂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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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姐妹撕逼、我陪着你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8章姐妹撕逼、我陪着你分家的事情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内里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处理,顾氏最近夏热头痛,便由程岚和程岱扶去潇湘院休息了。

剩下的,便由孟姨娘,程岐和程衍选择。

首先是飞来横福的分缎坊。

既然现在归长房了,那就算不得是缎庄的附属品,虽然规模小,但是可以缓缓的做大做强,求成不急在一时。

程衍将其更名为衔花缎坊。

其次是府内人员的分配问题。

顾氏和孟姨娘一向说,伺候的人在质量,不在数量,所以去避暑庄后,他们只打算带一些贴身的,后续再去奴隶所,买一些底细干净的回来伺候。

至于那避暑庄的名字,也经顾氏的口,改为青泉山庄了。

剩下的细枝末节,处理好了已经是深夜了。

因着分家的事情,整个国公府都一片死气沉沉,大家的情绪不是很好,蘅芜院的程老夫人也没有叫他们去用夜食,在各自屋里吃了,也就要睡了。

再有不到一个星期,就到小暑了。

这个家。

终于要分裂了。





将事情和顾氏都交代了后,程岐出去蘅芜院,彼时夜幕深沉,星子闪烁的像是眨眼般,她情绪有些沉闷,便叫伺候的青苗先回去汀兰水榭。

“姑娘。”青苗有些不放心道,“这太黑了,奴怕您迷路。”

程岐接过旁边看门小厮递来的灯笼,笑道:“你放心吧,我一个人走走,待会儿就回去,你先回去叫月盈他们备些吃的,我有点儿饿了。”

青苗这才答应,转身离开。

程岐则一个人在这府里沉默着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那园湖像是镜子般反射着月亮的光,使得旁边的石亭极其亮堂。

程岐抬头,却无意间的看到一人。

那端庄静美的模样。

是程姝。

“玉儿姐?”

程岐不解的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程姝瞧见她来,也有些惊讶,她本意也是散心来了。

“我……出来坐坐。”她道。

现在长房和三房闹得僵,程姝的语气有些难掩的尴尬。

程岐到没在意,走过去坐下,瞧着桌上散落的算筹,不知道是谁白日在这里闲玩解闷儿,临了却忘了拿走了。

她拿起一根来,是木制的,带着一股好闻的幽香。

“阿岫。”

程姝打量着她,迟疑几秒,才说道:“分家的事……”

“我和程衍都是公平着来的。”

程岐头也不抬的打断她的话:“虽然,以后的日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富裕,却也是衣食无忧享尽荣华了。”抬头淡笑,“玉儿姐你不必担心。”

程姝一愣,程岐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刺耳。

“我不是想说这个。”她讪然道,“冒然提分家,是我爹的不是,但是今日程衍的冒失之举,也实在是太没规矩了,大伯的遗嘱,说撕就……”

“玉儿姐。”程岐冷淡道,“这件事情,我母亲并未说什么。”

程姝又是一怔,旋即失意一笑。

程岐这话很明显了。

连顾氏都没追究,她一个外甥女,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阿岫。”程姝思忖几秒,复又开口道,“虽然咱们两房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但话说回来,咱们毕竟都是程家人,都是祖父的儿孙后人,就算现在闹分家了,日后也千万不要生分,咱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

程岐突然觉得恶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面前的人居然还能如此冠冕堂皇的说出这种话,明明是你爹先撕破脸的,做姑娘的,还妄图两边都拽着,保持着诡异的和平。

“玉儿姐。”

程岐疲惫的不想说什么,只起身说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阿岫!”

程姝脸上闪过些痛苦,然后同样起身叫住她:“姐姐不是那个意思。”低头复又抬头,眼睛逐渐红了,“不管怎样,我不想咱们两家闹得太僵。”

程岐没有转身,只脸色冰冷的沉默着。

这份沉默,几乎要压垮程姝。

对于家庭。

程姝的态度和程岚是很像的。

都随程老夫人。

那便是,表面的家宅安宁是最重要的。

无论里层的肌理,撕裂成了怎样。

“阿岫。”

程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不安的捏住程岐的袖子。

“我……不想让你们搬出去,不搬出去……”

“不搬出去又怎样!”

程岐忽然暴怒,猛地打开她的手,转身怒斥道:“给你机会!让你再次趁我不备划伤我的脸吗?”

这一句话排山倒海而来,程姝顷刻间脸色煞白。

“阿岫……”她眼露悲戚,“你说……你说什么?”

“还在装,还在装!”

程岐的精神也很痛苦,这种痛苦,多半来源于被背叛的愤怒:“程姝!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再也忍不住,掐住程姝的下巴,“我问你,你去年划伤我脸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咱们是一家人!咱们都姓程!”

程姝浑身发颤,呼吸都被吓得不畅快了,她紧张的握着程岐的手腕:“阿岫……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程岐松开手,面无表情的说道:“程姝,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前的事我不追究,但若有下次,无论何时,我都会千万倍奉还。”

程姝唇瓣颤抖,又死死咬住。

程岐的情绪也有些激动:“程姝,我曾经以为,这个府里,你是真对我好。”

说罢,转身离开。

望着那人消失在黑暗中,程姝整个人虚脱的跌坐在地上,清泪连连,她被方才的程姝给吓到了,剧烈的咳嗽两声,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程姝抬头,微一愣神,旋即小声道:“明玉?你怎么在这儿?”

谭白将她扶起来,淡淡道:“我是来替代陆二的。”他低头打量着程姝下巴上的红印,皱眉道,“程岐打你了?”

程姝摇了摇头,表情仍是悲痛而不舍的。

谭白没说话,只把她抱得更紧些。

不知过了多久,程姝缓缓的松开谭白,眼角的泪水也已经干涸了,待她再睁开眼时,那一对深褐色的眸子里,多了些早已经出现,却苦苦压抑着,终于释放的复杂东西。

“我是真心对她好的……但她……已经……不会再信了。”





汀兰水榭里,程岐坐在拴在二楼窗台下的秋千上,一言不发。

青苗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多嘴。

程岐回来后,备的点心也没吃,始终一言不发

青苗理解,分家毕竟是大事。

更何况,这次能顺利分家,甩开三房,代价实在是有些大。

活脱脱的让出四庄产业。

程岐是长房唯一的掌上明珠,那些可都是大爷留给她的嫁妆,意义不同。

“姑娘……”

“小岐。”

青苗正想劝程岐回三楼歇着,忽然听石桥的方向有人说话,抬头看去,程衍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荷叶包,不知道是什么。

程岐也疲倦的抬头,疑惑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处理好。”

“有。”

程衍过来,二话不说,拉起程岐就上了三楼。

程衍按着程岐坐在帐床上,打开荷叶包,里面是程岐爱吃的切片肘子,冷淡的说道:“晚上没吃什么吧,把这个吃了,还热乎着呢。”

程岐不解:“你不是说有事情没处理好吗?”

“就是这个。”

程衍淡笑道:“我去厨房,庞婆婆说这肘子剩了些,得抓紧处理。”

程岐扑哧一笑,拿起来一片塞进嘴里,咕哝道:“好吃。”猛地抬头瞪眼,“这么说来,庞婆婆必须得带去青泉山庄啊,你可别忘了。”

程衍平和道:“你放心吧。”将这事情解释道,“实话和你说吧,正是庞婆婆在路上截我,送了这肘子,说要和咱们走。”

程岐放心的点了点头,但吃了两三片后,也没什么胃口了。

方才和程姝的那场撕破脸的对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程衍打量着她:“大事?”

“小事。”

程岐摇了摇头。

程衍闻言,没有继续问,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着手。

擦着擦着,他忽然听到了些抽噎的声音,抬头,发现程岐噙着眼泪,死死的咬着嘴唇,没出息的说道:“别看我。”

程衍平静一笑,伸手在她的耳后,静静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程岐本来都要把眼泪收回去了,听到这句话,瞬间泪崩。

程衍一愣,旋即苦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小巧的耳朵,小声道:“安安心心的嫁给我,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的。”

程岐吭哧两声,点了下头。

程衍摸着她的背,顺着耳朵吻到下巴,直到脖子……

程岐觉得不对,一把推开他,红着脸道:“注意尺度。”

“我本来也没想做什么。”

程衍又笑了笑,瞧着她不再哭了,也放下心来,索性起身坐去软枕边,看着她小心的缩进被子里,说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程岐伸出一只手出来,攥着程衍的衣角。

那人握着她的手。

“睡吧,我陪着你,我守着你。”





不到十分钟,程岐便睡着了。

程衍盯着她,忽然皱眉。

“睡觉还流口水。”

他十分嫌弃的说。

程衍想要离开,却发现衣角被攥着抽不出来,便伸手拍了一下程岐的脑门,那人在梦中咕哝两声,吃痛的松开口,转过身去。

程衍这才得以起身,又嫌弃又发笑的下楼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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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矿上的帐怎么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199章矿上的帐怎么分眨眼小满过,日子接近芒种。

夕阳的橙色暖光扑面了整片天空,街上的集市接二连三的收了,两边的店铺也断了吆喝,男子拉着空荡的板车回去巷子,瞧着坐在家门口的大嫂子。

“回来了。”

大嫂子笑着擦了擦手,叫自己的幺儿过来,不要上街上去玩儿。

“娘!”

幺儿蹦跳着跑回来,指着巷口外面,小小的孩子眼睛里面是大大的兴奋,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阵仗,更何况是连着整整七天。

“还在!还在呢!”幺儿笑道,“明天还会在吗?!”

大嫂子闻言,唏嘘的摇了摇头。

男子将板车停在自家门口,照常拎着水桶出来刷洗,说道:“还在搬呢。”

“还在搬?”

婆子抱着被褥出来晾在架子上,拿着竹条抽打着上面的霉味儿,笑道:“这都连着搬了七天了,这国公府竟然还没有被搬空,也不知长房那边到底有多少宝贝东西,我家丫儿上街买花绳,说啊,她就没看到重样的箱子。”

男子疲惫的刷洗着,感叹道:“哎呀,真是撑得撑死,饿的饿死。”刷两下像是没有力气了,有些不甘心的颓废,“你说咱们这一天,累死累活的,还要看那沈捕头的脸色,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大嫂子和婆子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男子则继续感慨着:“你再看国公府里的那些。”扶着腰站起来,“什么都不用他们做,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那是吃穿不愁,成日就知道玩乐,到头来还是富贵代代传,享不尽的山珍海味啊。”

“你胡抱怨什么。”

婆子负手拿着竹条,淡淡道:“娘子贤惠,孩子懂事,虽说赚的不多,但也足够开销了,你总看别人做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得了。”

“就是。”

大嫂子将洗衣服的水顺着排水沟到处去,笑道:“你再这样说,若是被人听到传了出去,小心程家有心窄的,保不齐对你不客气。”

男子切声:“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程三爷手里有着整个锡平最大的裕兴鱼行,以他现在的势力,足可以垄断锡平的所有码头,包下整个绥水,你又是个以卖鱼为生的。”

婆子一针见血的说道:“人家两张嘴皮一吧嗒,你就别想活了。”伸手理了理被褥上的褶皱,“人家没做市场垄断,还允许你们这些散户在集市上做生意,你就偷着乐去吧,还抱怨,你抱怨个屁。”

听到婆子这话,男子的心里逐渐释怀,望着那暖暖的夕阳光,说道:“说来也是,这好端端的,突然要分家。”

“听说是三房那边兜不住了,索性和长房的摊牌了。”

大嫂子扬了扬木盆,将洗好的衣服搭杆上去晾着:“程三爷这么做……他现在提还有的抢,要是真等到那岐姑娘和宗玉少爷成亲,他一根儿毛都捞不着。”

“好了,都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婆子将被子拿回手里:“说的草鱼留了没有?”

男子抬头,从屋里取了出来:“留了,还是最大一条呢。”

“正好。”

婆子看了看男子,又看向大嫂子,笑道:“我炖鱼,都过来吃吧。”

“好嘞。”

大嫂子笑着点头:“晾了衣服就过去。”招手对儿子道,“幺儿,你先去婆婆家玩儿,等爹爹回来,咱们就开饭。”

幺儿便笑嘻嘻的同婆子进屋去了。

男子也点了下头:“我洗把脸就过去。”





“慢点儿,东西都要轻拿轻放。”

国公府的门口,孟姨娘大张旗鼓的站在那里,指挥着小厮搬东西,她底气足嗓门洪亮,满街的人都忍不住注目。

“我告诉你们,就剩这最后三十个箱子了,这里装的,可都是大爷生前最珍惜的古玩字画,单价值千金,碰坏了,拿你们的脑袋都赔不起!”

“姨娘,歇歇吧。”

盛叔走过来,说道:“府里都搬得差不多了,老奴备车,您和岐姑娘并宗玉少爷回去山庄吧,想必夫人和秋白少爷他们,已经开始在庄里备饭了。”

孟姨娘看了看,点了下头:“行,你办事是办老了的,我也放心。”回头对小茴道,“沙漠和宗玉呢?这俩孩子跑哪儿去了?”

“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程岐的声音。

孟姨娘回头,瞧着那两人一前一后的过来,她连忙掏出手帕,拉过程岐就给她擦着头上的汗,说道:“又跑儿哪儿去野了,这一脑门儿的汗。”

“这个这个。”

程岐满脸激动,抬起手,掌心上盛着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和程衍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抓到它。”

孟姨娘伸手指按了按,软乎乎的,便以为是鸟类,结果掀开帕子一看,赫然是一只半大的青蛙,吓得它妈呀一声,一把打的老远。

“哎!我的新宠!”

程岐瞧着那只青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稳稳的被程衍接住,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接在手里,回头道:“姨娘,您干吗啊,我要留着它。”

孟姨娘最讨厌这类东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骂道:“死丫头,玩什么不好你玩这癞蛤蟆,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玩鸟儿。”

“玩鸟儿?”

程衍神秘莫测的一笑。

程岐剐她一眼,然后对孟姨娘纠正道:“姨娘,这不是癞蛤蟆,这是正儿八经的青蛙。”瞧着那松开另一只手也不乱跑乱跳的小家伙,“我决定了,要给它命名为……老五!”

“为什么?”

程衍抱臂问道:“难不成是因为长房四个,它是新来的,所以叫老五吗?”

“是。”

程岐脸色严肃的点头。

程衍面容铁青。

都要和青蛙论资排辈称兄道弟了。

“行了。”

孟姨娘到底是乡野出身,瞧着程岐玩儿那青蛙,想起小时候和爹娘下水田干活的情景来,便道:“你要留就留着吧,这儿都搬得差不多了,夫人他们还在山庄那边等着咱们回去呢,剩下的就都交给董盛,咱们也起身吧。”

程岐颔首,转头对程衍道:“那咱们去和祖母打声招呼。”

程衍应了。

两人拔腿刚要走,就瞧见谭白走了过来,说道:“岐姑娘,宗玉少爷。”

他现在是代替陆二做了三房的管家,而如今程岐他们搬走了,他就算的伤是整个国公府的大管家了,甚至比从前的柳华还要长脸。

面对敌方阵营的人,程岐颇为谨慎道:“明玉哥?什么事?”

谭白淡淡道:“三老爷请您二位去一趟畅音阁,说是有事商量。”

“有事?”

程衍皱眉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谭白摇了摇头。

“管他什么事。”孟姨娘冷冷道,“大爷的产业都分给他们三庄了,别是还不知足呢,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你们两个都别去。”

“姨娘这就为难我了。”

谭白好着脸儿说道。

程岐想了想,平静道:“姨娘,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和程衍去去就来。”

“那好吧。”

孟姨娘对她嘱咐道:“你俩个警醒着点儿,要是那程云夺敢为难你们,立刻叫我过去,看我不大闹天宫,抓花儿那肏头的脸。”

程岐扑哧一笑。





“矿上的帐?”

畅音阁里,响起程岐疑惑的声音:“三叔是说,大邑山的那座子母矿?”

程云夺点了点头。

程衍打量着他,声音泛出秋冬的清冷,将肩膀往程岐的方向斜靠了靠:“这座大邑山的子母矿,不是三叔和蒋小王爷包下来的吗,我们长房也从未插手,这账我们自然也分不着,怎么?三叔是要平白送我们三分利?”

“算不上白送。”

程云夺接过茶杯,淡淡道:“当初这子母矿,本就是南阳县主和你们爹爹两人合包下来的,如今南阳县主那边全然撒手,交给弟弟蒋小王爷去管,我这边也是你们爹爹过身后才接手的,所以这矿本来也是长房的。”

季氏在旁插嘴道:“是啊是啊,这矿本来就是你们的,都分家了,按理来说就得还给你们长房才是,要不然,我和你们三叔在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良心。

程岐面无表情但心中冷笑。

素来分家两字,都是季氏最爱挂在嘴边,这人有什么资格讲良心。

但话说回来,程云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把矿上的利润分出三分来,要知道就算只是三分,数目也是骇人的庞大。

她一时堪不透程云夺背后的目的,便没有欣然接受,只是说道:“三叔,这矿就算最开始是我爹包的,但现在空口无凭,又没有什么字据,其中的关系谁又说得清呢,这么多年了,那子母矿一直都是您在打理,毫无纰漏,我们长房的几个毛头孩子,也就先不插手了。”

程云夺眼底微深:“沙漠,你这就是不懂事了。”

季氏也迫不及待的说道:“是啊,你这不是寒我和你们三叔的心呢吗。”

“三婶。”

程岐起身,冷淡道:“虽然是分家,但是咱们说到底,还都姓程,就算是打到天边去,也都是一家人,你们现在分了家业,现在又要把这金矿掰开,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非要断的清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季氏一愣:“我们没这个意思,沙漠你别误会。”

“我自然不会误会。”

程岐道:“三叔三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金矿分账不是小事,待我回去庄上,和母亲舅舅等人商议一下,再做答复。”

说罢,同程衍离开。

出去院门,程衍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程岐没有回应,只是道:“先回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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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我是你媳妇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0章我是你媳妇儿“肘子来喽——”

青泉山庄的膳堂里,虽然周遭的摆件儿还有些凌乱,但食案前的氛围却是在国公府时,从未有过的温馨与和睦。

忍冬笑着,端着那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切片肘子过来。

程岐就等着那盘肘子,立刻把面前的小葱儿豆腐推到程衍碗边儿,对忍冬迫不及待的笑道:“快点儿快点儿,放这儿。”

月盈忍俊不禁,接过那盘肘子就要放过去,却在半路被程衍劫走。

那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胖了,少吃肉。”

“胖你妹……”

程岐呲牙说道。

“对,我妹是你,你胖了。”

程衍再一次曲解了她的意思,并且鄙夷的挑了挑眉。

“我才不是你妹!”

程岐气的瞪眼,伸筷子过去。

程衍也伸出筷子拦住,扬了扬下巴:“不是我的妹,那你是谁?”

“我是你媳妇儿!”

程岐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程衍猛地愣住。

“噗——”

“咳咳——”

然后,顾杭喷茶,程岚呛饭。

“我说沙漠啊,就算你们两个现在定亲了,也要知廉耻顾分寸。”

程岚苦口婆心的说道:“要不然,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一旁布菜的孟姨娘朗声笑个不停,回头道:“快去,叫庞婆婆再做一盘切片肘子过来吃。”拍了拍程岐的肩膀,笑的越来越大声,“咱们这新媳妇儿不高兴了!”

“哈哈哈——”

膳堂里,除去那对已经订婚的夫妻,剩下的人纷纷开怀大笑。

这笑声,是从前在国公府没有过的。

程岐窘迫的抿了抿嘴唇,这种调侃别说是古代,就是放在现代,也挺让人不好意思的,遂把头埋得越来越低,恨不得一头撞在食案上昏厥过去。

而在她紧盯着那食案上的花纹时,程衍将那盘切片肘子推了过来。

程岐疑惑的抬头,那人眼中含笑,却又转过头去。

程岐撇嘴,美食面前脸皮足可以厚如城墙,便夹起来吃着,瞥眼孟姨娘,嘴巴鼓鼓囊囊的说道:“姨娘,您也坐下来吃吧。”

孟姨娘对于自己立场,素来是很坚定的,她从来不和顾氏以姐妹相称,在孟姨娘的心里,她永远是顾氏的婢子,而那人,是她永生永世的贵人。

所以只要有顾氏在场,她一定要守下人的规矩。

“你快吃吧。”孟姨娘催促道,“你们吃完,我自会吃的。”

程岐知道她的脾气,也没催促。

不一会儿,庞婆婆亲自端着第二盘切片肘子进来,瞧着第一盘空了,她慈蔼的笑个不停,说道:“就知道岐姑娘爱吃,所以老婆子我特地跟来了山庄。”

程岐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足的笑了笑:“谢谢庞婆婆。”

庞婆婆显然是受宠若惊,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哎呦,岐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婆子我了,您爱吃我做的东西,是我修来的福气。”停了停,说出心里话来,“再者说了,谁愿意在那国公府呆着,被二房和三房像猪狗似的使唤,我能和诸位主子过来这山庄,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程岐笑而不语。

程衍则道:“庞婆婆,你也快回去吃饭吧,都忙了一下午了。”

“哎,好好。”

庞婆婆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

顾杭瞧着,对程岐笑道:“好啊沙漠,这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对了姐。”

程岱冷淡的抬头,放下筷子说道:“我听说,今天下午的时候,三叔找你和宗玉哥去畅音阁了,是说了什么吗?”

“对,这一忙起来,我还忘了问了。”孟姨娘也恍然大悟道。

顾氏和顾杭头一次听说,连着程岚也愣了愣,问起此事来。

程岐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回。

“程云夺要把山后的子矿让给我们。”

程衍抢先替她回答了。

“什么?”

顾杭首先皱眉疑惑道:“程云夺是不是中邪了?”

这大邑山的金矿,有半山腰的一座大矿,而山后的陂脚下,还有一个后开拓的小矿口,遂被称作子母矿。

程云夺说的子矿,自然是山后脚下的那一座。

“这金矿的利润,素来都是国公府最大的收入来源。”顾氏也不解道,“去年票号的亏空,就是靠这座矿填不上的,如此肥肉,舍得割三分给咱们?”

程岐点了下头,说道:“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只怕三房没安什么好心。”不忘往嘴里面塞肘子,“分家的时候,咱们不要也就罢了,现在,他居然主动给。”

“还有那季氏。”

程衍吃饱了,接过清茶抿了口:“这人平日里最爱占便宜了,程云夺要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割出去,她非但不生气,还不停的催促我们收下。”

“这里面。”程岱冷哼,“肯定有猫腻。”

孟姨娘仔细思忖,然后小声道:“会不会是……矿上出了什么问题?”

她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程岐想了想,叫了张嫂子来,说道:“嫂子,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我大哥生前是在矿上做事的吧?”

张嫂子并没有被揭伤疤的痛,只点了下头。

程岐道:“那矿上肯定有认识的人。”压低声音,“麻烦嫂子去打听打听,问问那些大哥生前的工友,矿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仔细地问。”

张嫂子眼露机敏,点头离开了。





与此同时,国公府的蘅芜院里。

没了长房的一行人,这偌大的厅子里便显得异常空旷,程老夫人表情严肃的坐在上座,使得四周的氛围紧张又压抑,除去碗筷相碰,没有其余声音。

“母亲,您尝尝这个切片肘子。”

季氏实在受不了,夹了一片肘子放在程老夫人的碟子里。

那人看也不看,冰冷道:“不是庞婆子的手艺,我吃不惯。”

季氏一讪,却没有放弃:“母亲,这张娘子的手艺也不错的,您尝……”

“食不言寝不语。”

程老夫人扔了这么一句。

季氏只得收回筷子。

旁边的百合见状,给季氏布了些菜,却不小心掉了一块儿,那人瞪眼,竟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笨手笨脚的东西,要你何用!”

百合被打蒙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程老夫人瞥眼过去,没说话。

倒是程云夺紧皱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放下筷子。

周妈妈见状,对百合招了招手,叫那人先下去。

对面的程云杉咽下嘴里味同嚼蜡的吃食,又看了一眼畏首畏尾的郑昉,由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顿饭吃的,真是能得抑郁症,太累了

“我吃好了。”

终于,程老夫人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起身:“你们接着吃。”转头吩咐周妈妈道,“先皇后曾经赏给我一套青釉的茶具,你待会儿着人送去青泉山庄,渡也那小子最喜欢拾掇这些东西了,上次来就说送给他,结果一转眼就忘了。”

周妈妈应声,带人去了库房。

红参扶着程老夫人回去里屋休息。

厅里,只剩下二房同三房的长辈四人,连伺候的婢子都屏退了。

“这顿饭吃的,真是憋屈。”

季氏放下筷子,甩脸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憋着不满,把这股火发在咱们的身上。别说吃饭了,就是连日说话,也没个好脸儿。”

“说够了没有。”

程云夺眼底有着疲惫的红血丝,捂拳轻咳两声:“背后议论长辈,没规矩。”

季氏冷哼着转过头去。

她没办法理解程云夺对程老夫人的态度,明明那人都没把他当亲儿子,他却大罗金仙一样的孝敬着,怕不是个抖m,就喜欢被虐待吧。

“老三。”

对面的程云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子矿的事情,你和长房说了没有?”

程云夺点了下头。

“那他们什么意思?”

程云杉立刻追问道:“可是收下了?”

程云夺意外的摇了摇头。

程云杉脸上闪过些许疑惑,微微皱眉道:“没要?怎么能没要呢?”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可别是你们提了什么要求,不是白给吧?”

“自然没有。”

程云夺冷脸道:“就是白送的三分利。”叹了口气,“可他们就是没要,说是回去商议一下,可我看啊,八成是不会要了。”

“怎么会这样。”

程云杉捉急的抚了抚额角,把手肘放在食案上,自顾自的嘟囔道:“别看那是小小三分利,可最后到手的银子,可比这七庄产业加起来都多,这么一块巨大的肥肉,够给他们送到嘴边儿了,竟然还不张口,真是奇怪。”

“人家不贪心呗。”季氏在旁不屑道。

“会不会是你们做的太明显了。”

郑氏突然谨慎的开口,眼珠不安的轻颤着:“分家闹得这么凶,两房的关系已经是不可开交,而如此立场上,还要送给他们三分矿利……”

“你知道什么。”

季氏立刻不快的截住她的话。

郑氏本就胆小,也就闭嘴了。

程云夺横剐一眼季氏,冷淡道:“二嫂说的有道理,或许是咱们做过了。”低头思忖道,“长房的人,已经不是廊下之燕,不如从前那样好对付了。”

程云杉皱眉:“那怎么办,这子矿不让出去,咱们可就……”

“会有办法的。”

程云夺眼眸深邃,凌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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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外嫁还是入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1章外嫁还是入赘离开了国公府的日子和程岐想的一模一样,是那样的舒心和安逸,前几天宫里的马祯还写信回来,送了她些上京新出的胭脂。

从那人信上的语气来看,宫里虽然枯燥,但属于她的恩宠还是一分不少的。

如今也不用成天在朱雀楼里和那些秀女撕逼,程岐便每日往返于山庄,香坊和药坊,帮着那些老师傅化粉为水,再挤破脑袋,给周老郎中想一些药方子。

至于那票号,因着其中有葛使君的插手,所以还没有彻底移交。

而山后的子矿。

程云夺三番五次要程岐和程衍上门,却都被他们两个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在张嫂子那边的消息没打听回来之前,程岐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谁知道矿上出了什么问题。





“舅舅今天下午就要回新远去了吧?”

从香坊回去山庄的马车上,程岐疲惫的揉了揉手臂,问道。

她搅了一早上的香粉,胳膊酸的要命。

程衍见状,接过她的胳膊握着,掌心运力,一股温热的力流顺着肌肤缓缓渗入进肌理,缓缓的纾解着多时的疲倦。

“是。”程衍淡淡道,“舅舅上午已经去了国公府,和祖母请辞了。”总觉得隔着衣服,力道打不进去,索性将程岐的衣袖给推了上去。

程岐吃的很多,摸起来也肉肉的,之所以看起来娇柔,是因为骨架偏小。

程衍这样握着,就像是揉捏着一个水球,与其说是程岐舒服,倒不如说是他觉得手感好,所以玩捏起来就没完没了。

程岐瞧着他跟揉面似的,就差添水了,遂道:“别捏了。”

程衍充耳不闻,也不叫她收回去。

程岐懒得和他……抢自己的胳膊,瞥了一眼车窗外,说道:“方才三房特地派谭白过来游说了,你在后屋,没看……”

“我看到了。”

程衍见程岐的手臂被自己揉红了,这才将将放过,却还是要把她的胳膊放在自己手里握着:“正因为我看到了,才躲去后屋的,你个智障。”

“哎?”

程岐瞪眼,用拳头狠狠的怼了一下他的肚子:“那怎么不叫上我。”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你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劲儿才摆脱那个谭白吗?”

程衍露出所谓的邪魅一笑。

程岐正色道:“那个谭白,真是牙尖嘴利,不论是从亲戚的角度,还是从利益的角度,那真是舌灿莲花,说的我脸上都要挂不住了,要不是盛叔即是出面帮我解围,我到现在还被他缠着呢。”

程衍笑道:“那请问盛叔是用了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程岐不由得拍了拍巴掌,说道:“这就不得不佩服盛叔,还是老一辈的脸皮厚啊,那是谭白说什么都不为所动,总之一句话,不要子矿,最后又是连推带搡给推了出去,那谭白临了的脸色,跟茄子似的。”

程衍难得笑出声来。





山庄的膳堂里,长房的一行人在不紧不慢的用着昼食,而今日食案上讨论的唯一问题是——是算作程岐外嫁,还是算程衍入赘。

“我不入赘。”

程衍闻言,头也不抬的便拒绝了。

这在顾杭的意料之中,那人吃着菜,吩咐婢子倒酒。

顾氏在旁担忧道:“你午后就要启程回新远了,小心喝多了酒晕船。”

这两人说着,好像谁也没有管程衍的意见。

“你不入赘?”

程岱瞥眼过去,冰冷道:“你能娶到我姐,已经……”用力的放下筷子,“现在要你入赘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总之一句话,“外嫁不可能,要不然就入赘,要不然,程衍,你就别想娶我姐姐。”

自从这两人订婚后,程岱对程衍的态度,那是从天上的云彩变成了地上狗都绕着走的泥坨坨,还要再撒两泡尿在上头才算。

听到这话,程衍依旧是那个态度,三个字,不入赘。

“程衍。”

程岱不快道:“你可别不知好歹。”

程衍轻轻一笑。

程岚则难得绷脸道:“老三,怎么和你二哥说话呢?”

“他不是我二哥。”

程岱丝毫不通情理,饭还没吃完,就要放筷子走人。

这人是个外冷内热的,遂顾氏也没开口,倒是顾杭笑个不停。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谁知程岱刚刚起身,就听程衍半玩笑半威胁的说道。

程岱脸色霎时间铁青,他现在本就看不惯程衍,那人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前在程岱的眼里是君子作风,放到现在,就是臭嘚瑟,给块肥肉满街乱跳了。

“你叫谁臭小子,你个自恋……”

程岱刚想回嘴,却见程衍猛地站起身,一手将食案上的碗筷扫开,一手抄住他的脖子,丝毫不怜香惜……弟的往桌子上一扣,只把程岱按得不能动弹。

看到这一幕,顾杭直接笑到喷酒,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喊道:“快快快,宗玉你给我好好拾掇拾掇这个倔驴,老早就想抽他了。”

顾氏瞪他一眼,把手帕递给他擦着:“哪儿有你这么做舅舅的。”不紧不慢的拍了拍程衍的手臂,“你们两个别闹了,宗玉,小心扭伤了太衡。”

顾杭擦着身上的狼狈,笑嘻嘻道:“没事,宗玉手头有准。”

顾杭说的没有,程衍的力道控制的很好,一方面不会伤到程岱,一方面还不会让这个倔驴四处乱动。

“程衍!”

程岱被他按着,仿佛被泰山压住,根本动弹不了,可他从小到大又是个极其要强的性子,气的是眼睛冒红,咬牙切齿:“我……我要杀了你。”

“你杀了谁啊你。”

程岐顺手塞了一块点心在程岱的嘴里,说道:“外嫁,就这么说定了。”

程衍闻言瞥眼,顺便松开了按着程岱的手,但那臭小子非但不放弃,立刻抬臂想要去打程衍,可那人早有预料,伸手又将那人给压趴下了。

轰隆一声,震得食案晃了三晃。

程岱飞速的咽下嘴里的东西,不可思议的额看着程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嫁给这个大骗子也就算了,你还……外嫁!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程岐道,“程衍,你松开老三,别伤到他。”

程衍挑眉,将那人推开,重新坐了下来。

程岱这时也顾不上找程衍算账,立刻坐去程岐旁边,皱眉逼问道:“姐,必须得让程衍入赘咱们程家,否则你不许嫁!”

“你别闹了。”

程岐平静的说道:“这件事情我想过了,还是我从舅舅家,外嫁算好。”仔细的思忖几秒道,“入赘的话,那祖母让我和程衍结亲的初衷,就不对了。”

程岚也考虑了,说道:“阿岫说的不错,当初祖母让沙漠嫁给宗玉,一来是堵住阖锡平的悠悠之口,毕竟那个时候,阿岫脸上的伤口……一言难尽,二来就是借沙漠的身份,为宗玉在那些老人面前撑腰。”

“是啊。”

顾杭终于收回脸上的笑,正经的跟着分析道:“如果改成入赘的话,不但本质上违背了祖母的意思,更会让宗玉在族内低人一等。”

程岐笑道:“如果是入赘的话,程衍就是第二个秀英姑父了,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管我叫少爷,管程衍叫姑奶奶了。”

“你想死吗?”

程衍转头靠过来,眼神深邃的说道。

“不想。”

程岐往后仰了仰,双臂交叉在身前做防御状态:“所以我说算我外嫁,到时候要舅舅亲自送我,如此一来,那三庄产业便能板上钉钉,舅舅再也别想打多吃多占的主意了,以后除去逢年过去去探望祖母,咱们两房能少来往,就尽量少来往才是最好的,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顾杭颔首,力挺道:“沙漠说的不错,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反正你们长房的几个孩子把这股绳拧紧了,到时候里头有程老夫人护着,外面有我衬着,二房和三房那边也拿你们没什么法子的。”

“就不知道矿……”

“姑娘,我娘回来了。”

程岐正想着那子母矿的事情,青苗便及时的小跑过来。

“姑娘!姑娘!”

张嫂子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上都红成了一片,招手道:“姑娘!我都打听到了!都打听到了!矿上的事情!有谱了!”

程岐忙递给张嫂子一杯水,那人接过全都喝了。

“矿上到底怎么回事?”程岐立刻道。

“我打听了。”

张嫂子说道:“我听我家男人从前的好哥儿们说的,说那金矿上,早就不像从前那样盈利了,这两年出的金子是越来越少,品质也越来越差,二房和三房那边还不停的从中抽钱往那七庄生意里填,现在是,矿上别说是往朝廷交货了,就是欠,还欠朝廷一大笔银子呢。”

“你说什么?”程岐听的头疼,“欠朝廷的银子?”

“是!”

张嫂子说着说着,急的是汗如雨下:“我还听说,二房和三房联手,将子矿上所有的银子都补到母矿的帐上去了,现在的子矿,就是个空洞,二房和三房是想把烂摊子甩给咱们长房!”

“我……”

“姑娘!”

张嫂子猛地把住程岐的肩膀,目眦欲裂的说道:“我方才回来……听说……程云夺那个王八蛋,已经把子矿的帐头……改成您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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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先斩后奏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2章先斩后奏张嫂子这一席话,像是在膳堂里扔了一个原子弹,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炸蒙了,尤其是程岐,她被张嫂子攥着肩膀,闻听此言,都不知道是肩膀的肉被她锋利的指甲扣着疼,还是后脑刺激的更疼。

“你说……什么?”

程岐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张嫂子嘴角急的起皮,不住的点头说道:“姑娘!姑娘!程云夺……程云夺那个王八蛋先斩后奏了!”

程岐的脑袋真的是狠狠的嗡鸣了一下,失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张嫂子看着她的唇色瞬间惨白,立刻担忧的扶住她的肩膀:“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咱们……您先别急,肯定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的。”

程衍见状,拉开张嫂子,蹲在程岐的身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程岐,看来是程云夺在背后下手了,你那脾气……你千万别着急。”

程岐皱眉摇了摇头:“我没事。”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快要火山爆发般的冲动脾气,说道,“没想到,程云夺和我来这一手,实在是让我措手不及。”

程岱早就忍不住了,胀红着脸拍案而起:“混蛋!”

说罢,目眦欲裂的就要冲出去。

瞧着他撞倒的茶杯,程岚心急如焚的喊道:“老三!”

可程岚病体,哪里拦得住那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到底是顾杭出手,将那倔驴给制住,皱眉道:“太衡,这个节骨眼你就别添乱了!”

程岱气喘吁吁,瞧着程岐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气的更狠了,恨不得把程云夺一口吞进肚子里去:“怪不得他们要把那子矿送给我姐姐,原来如此。”

程岐斜睨过去,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问张嫂子道:“釜底抽薪,程云夺这甩锅的一招实在是阴毒。”停了停,“有没有打听到,那子矿欠了多少?”

张嫂子见她好多了,也稍稍放心的回忆道:“我听小酒说,至少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素来波澜不惊的程衍都骇了一骇,他紧皱着眉头,低冷道:“看来去年段贵妃省亲,全都是矿上出的钱,这个亏空,只有把咱们手下的三庄产业全都变卖了,才能勉强堵上。”抬头看着程岐,“不过程云夺能私下过户头,想必也是得了葛使君的帮助,就是要把将来朝廷追究的祸水,引到咱们的身上。”

“真是我的好三叔。”

程岐眼底泛冷,缓缓的站起身来。

顾氏摇晃着身形,孟姨娘赶紧扶住她,问程岐道:“沙漠,你要做什么?”

“去找程云夺算账。”

程岐瞥眼过去,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才不要平白做这个冤大头。”

顾氏苦涩道:“你去了没用的,三房这是摆明了在算计咱们。”

“我知道。”

程岐现在心里很清楚,子矿的户头负责人已经是自己了,自然而然,那些亏空也都要自己去填补,她没有理由去刺史府找葛使君讨要说法,但去国公府,找程云夺大闹一场出出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就算事情不可逆转,非要给我添堵不可。”她冰冷道,“那咱们就谁都别想消停的过日子,这回,我必须得让程云夺,付出点儿代价。”

“沙漠。”

程岚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不能去闹,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程岱闻言,对自己大哥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大哥!”不客气的推他一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面子,这子矿的亏空填补不上,夏末一过,没办法给朝廷运金的话,咱们所有人都得进大牢!”

程岚脸色发白,也知道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了。

“对!”

孟姨娘也怒不可遏的说道:“反正咱们国公府的两房都闹成这样了,阖锡平谁人不在背后笑话,现在再去闹上这么一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岐微微咬唇:“反正,丢人的事,我程岐也不是没做过。”

程衍见她决心以下,便道:“我陪你。”

“不用。”

程岐沉稳道:“我自己去。”





“岐姑娘!岐姑娘您不能进去!”

畅音阁的厅外,百合焦急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姑娘!姑娘您不能私自闯……”

“滚开!”

随着百合的一道尖叫,花厅的半身木门瞬间被人踹开,那人力道之大,使得那木门的左半扇直接就挂了,吓得旁边的女婢肩头一缩,赶紧躲开了。

程云夺正坐在厅内喝茶,直接是那茶杯刚递到嘴边,就被一人夺去,旋即只听咔嚓一声,那茶液四溅的同时,杯身也碎了一地。

他面无表情的抬头,面前站着同样满脸冰冷的程岐。

“岐姑……”

谭白见势不好,赶紧进来阻止。

“出去。”

程岐利落的截住他的话。

谭白一愣,看了一眼程云夺的脸色,仍执意上前:“岐姑娘,三爷好说歹说也是您的叔叔,您这样无礼撒泼,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这人还真是啰嗦。

程岐缓缓转头,盯着他漠然道:“谭白,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两排牙全都打掉。”微微眯眼以示诚意,“你知道,我做的出来。”

她没有像平常一样喊明玉哥,谭白知道不能冒进,但也不肯退让。

“明玉。”

到底是程云夺开口,吩咐道:“你先出去吧。”对视着程岐的眼睛,“我想沙漠是回来看我的,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谭白不放心,那人又说了一遍,他才不停的回头离开。

程云夺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做足了程岐来闹的准备,一切搪塞的台词都准备好了,开口道:“沙漠,我知道你今天来……”

“先别说话。”

程岐抬手拦截,随意看了看四周,正好前段时间有人送给程云夺一根从倭国特地贡来的马球棍,她走过去拿在手里,还掂了掂。

然后,转头看向程云夺。

那人本来还很淡定,这下立刻慌了神。

程岐自打不去朱雀楼后,据说和程衍学了不少功夫在身上,再加上本来那人就会一些现代的格斗术,微咽口水,程云夺不安道:“沙漠,你要……”

“哗啦——”

话没说完,就见程岐走到那架玻璃炕屏前,抡起马球棍就将其砸碎,无数碎片掉落在地,看的厅外的百合又是一声尖叫。

瞧着那一地的狼藉,程岐仍是不解气,拿着那马球棍,是看到什么砸什么,不论是屏风花瓶,还是字画砚台,一律没逃脱过她的手掌心。

而程云夺坐在椅子上,背后紧贴,是一动不敢动,瞧着自己心爱的书法作品被程岐一棍子就给打毁了,他虽有不舍,却没有胆子开口

这丫头在气头上,自己要是这个时候不开眼的多嘴,难保她手里的马球棍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说来也是,这马球棍的质量怎么就那么好,怎么就打不断呢。

终于,只听咔嚓一声。

那根马球棍将要断掉了。

而这个雕梁画栋的花厅,也彻底毁了。

程岐用力的握着那马球棍,又气又累的喘着,瞥眼过去,季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屋走了出来,瞧着满屋的狼狈,她愕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正好和程岐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季氏怒斥道:“程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程岐毫不客气的往前几步,直吓得季氏往后退了退:“我到要问问,三叔三婶这是什么意思,把子矿的所有银子一声不吭的拿走,填补了母矿的亏空,又勾结葛使君,将子矿的户头改成我的名字,又是一声不吭。”

程岐转过头,踢开脚边的碎玻璃,咬碎牙齿的抡起那马球棍,照着程云夺身边的茶案砸下去,终于,马球棍和那茶案,双双废掉了。

程云夺也吓得想躲,却还是硬挺着坐着,一言不发。

程岐扔下那马球棍,含恨道:“我不知道三叔是什么意思,难道分家了,三叔就不把我们长房放在眼里了吗?就不把我死去的爹爹放在眼里了吗?随随便便把就能做出如此天大的决定。”挺直脊背,“既然这样的话,那三叔就和我去蘅芜院,当着祖母的面,把你的意思好好说道说道。”

“沙漠,不要胡闹。”程云夺冷脸道。

程岐打量着他,忽而气极反笑道:“这么说来,母亲还不知道,三叔您在背后做的狗屁猫腻呢吧。”又是一声冷哼,“我竟不知道,天底下会有你程云夺这样的叔叔,事事不求做到最好,只求能把我逼上死路,从前因着我能入宫,还留有三分余地,如今我不能入宫了,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不肯留着了,你知道那子矿的亏空若是被朝廷发现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上前一把抓住程云夺的领子,她目眦欲裂道:“那都是朝廷的银子!私自挪用的话,可是杀头的大罪!如此……你竟还做得出来!”

季氏吓得心直抽抽,上前握住程岐的手臂,她嘴唇微颤,局促道:“我告诉你程岐,事情已经出了,就算你现在把你三叔打死,也解决不了问题。”

“五万两银子。”

程岐猛地说道。

程云夺闻言,眼底闪过一道深意,问道:“你什么意思?”

程岐道:“我要五万两银子,从此以后,咱们两房,再无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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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目的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3章目的五万两银子。

这才是程岐今日上门的真正目的。

方才那一行烧杀抢掠,打砸抢劫,都是附带的泄愤的举动而已。

程云夺蓦地笑了。

见他看出了自己的目的,程岐才冰冷的松开手,顺手推开季氏,走到唯一还站着的花桌前,倚靠着抱臂道:“钱拿来,我立刻就走。”

“我说沙漠啊。”

看穿了程岐的来意,程云夺不知道怎么的,底气比方才足了许多,如果那人只是来泄愤的,他还有些担心和惧怕。

但是,程岐一旦有了目的,一切的feel就不一样了。

“你今日既然是来要银子的,不恭恭敬敬的商量,却把三叔的畅音阁砸成这个稀巴烂的样子。”程云夺微扬下巴,“你觉得三叔会答应你吗?”

瞧着程云夺露出那副大权在握的表情,程岐心里直冷笑,遂道:“三叔,怎么听你这语气,现在是你在掌握主权那。”

程云夺微微挑眉:“那不然呢,现在缺钱的是你,不是我。”

“是啊。”

程岐深吸一口气,不怀好意的笑道:“可是现在,被活生生逼上绝路的也不是三叔,是我程岐啊。”话锋一转,“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现在,就是要背水一战,要和你们两口子破釜沉舟。”

她这话一说,方才程云夺脸上的得意瞬间敛回。

他忘了。

程岐现在被自己逼得,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果然,程岐笑的灿烂,眼睛里映着垂下来的夕阳,像是开了朵金花:“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五万两银子,三叔是拿还不是拿。”

“程岐,你以为你在威胁谁呢!”

季氏指着她道:“你今天也太没有规矩了!你和三叔三婶是什么态度!”

程岐瞥眼,浓密的睫毛镀了金色,忽闪忽闪的:“态度?你们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我自然就会回以什么样的态度。”逐渐敛回笑意,“我已经算过了,三叔手下的鱼行今年亏空了不少,但那三庄产业划拉划拉,拿出五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至少不会让三叔破产就是了。”

她说得容易。

不会破产,但会大伤元气。

程云夺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迂回道:“沙漠,你先回去,这五万两银子三叔会给你拿的,但你得给三叔些时间……”

“放屁!”

程岐才不吃他这一套,放话道:“我才不要什么空头支票。”也不管对面的那两个人听没听懂,“今天我来,就是要带银子走,我要现银,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是三叔不同意的话……”

她压低声音,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反正填不上子矿的亏空,等夏末朝廷派人来运金,被发现了,我也是死。”顿了顿,“那我现在,就让我舅舅带我去上京告御状,把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全都托个干净。”

季氏闻言一愣,果然比方才慌张了许多,看向程云夺。

那人没有说话。

他思忖着程岐方才说的话,知道这丫头有这个胆子,但这五万两一拿……眼看就快要交金了,又不能随意拿母矿的银子去填补。

那这三庄产业会元气大伤,至少要等到今年入秋,才能得以喘息。

这做生意,时间是最重要的。

市场上,从来都不缺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

“三万两。”

程云夺没办法,只得退让一步的说道。

“三万?”

程岐蓦然轻笑,讽刺道:“三叔,你打发乞丐呢吗?”垂下嘴角,“反正事情一旦上达天听,请求圣上做主的话……程衍有着亲赏的黄马褂,我呢,又是御前救过驾的功臣,再加上祖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三叔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欲离。

“等下!”

程云夺无可奈何的叫住她,压低声音道:“四万两。”

程岐脚步未停。

“好了!我给你五万两现银!”

程云夺眼睛冒出了红血丝,像是割肉一般的说道:“我现在就叫谭白去鱼行给你取银子!给你送去青泉山庄!”

话音刚落,程岐的脚步终于停住。

而程云夺的心刚刚放下,却又被程岐的下一句话给震碎了。

“三叔痛快。”

程岐温温的笑道:“可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所以我改主意了。”抬起右手比了一个七,“我现在要七万两,一分都能少。”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

季氏暴怒,两步上前。

程岐斜睨过去,眼神犹如寒冬的尖刀,划的空气都要出血。

季氏猛地刹住脚步,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我告诉你程岐,五万两,你爱要不要,不要就给我滚出去,别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

程岐挑眉:“那好,没有七万两,我就去告御状,咱们大不了就去御前同归于尽。”瞥眼程云夺,她冷屑道,“别忘了,圣上表面对咱们程家那是宽容厚待,但心里不知怎么忌讳着呢,如今咱们两房闹成这样,正是中了那人的下怀,要是在去御前这样一分辨,圣上为削程家势力,必定会处理。”

瞧着程云夺的脸色一寸寸铁青下去,程岐继而笑道:“比起经商多年,在锡平盘根错节的三叔,倒是我和程衍,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更好掌控,所以……我觉得都不用猜了,御前一状,谁胜谁负,怕是已经见分晓了吧。”

季氏略带诧异的眨了眨眼。

她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听程岐这样条条句句的说明白,季氏的心里那真是油锅进了水,彻底炸开了。

“这……这……”季氏回头,对程云夺哭丧着脸,“你……”

“沙漠啊。”

程云夺疲倦的抬起头,眼底的恨意似乎要漾出来,却是平静一笑:“董盛和顾杭把你和程衍教的是真好啊,我都开始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你方才那一席话说的利弊清晰,说的我是毫无反驳的余地,三叔现在是,不得不答应你了啊。”

程岐闻言,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季氏觉得自己即将心肌梗塞。

“那三叔……”

程岐缓缓道。

“谭白!”

程云夺敛回笑意,怒吼道:“给程岐去取银子!”

程岐见状,态度逐渐转冷,却还是恭敬的行礼道:“多谢三叔。”





傍晚,青泉山庄的采石阁。

卧房里,灯火通明,开着窗户也不觉得那烛烟呛鼻,程岐穿着那套丝滑的天蓝色寝衣,盘腿坐在那帐床上,嚼着嘴里的点心。

“姑娘。”

月盈走了进来,淡淡道:“银子都清点好了,七万两,一分都不少。”

程岐知道程云夺不会糊弄自己,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月盈转身要走,迎面却道:“宗玉少爷?”

程衍应了一声,叫她出去,然后拿个凳子坐在床边,从怀中掏出个药瓶来。

程岐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程衍没说话,接过她的右手臂,将袖子推上去,露出那肌肤上头的淤痕,青紫一片高鼓着,还隐约破了肉皮,渗着殷红的血。

还没出去的月盈见势,微骇道:“姑娘?”

应该是今日乱砸的时候不小心伤的,程岐轻轻摇头,让月盈去休息,而那人见她有程衍照顾,稍作放心,这才离开。

“怎么这么粗心。”

程衍抬着她的胳膊,将伤口处的一根小毛刺拔开,拿过旁边桌上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上面冲刷着:“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我也是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程岐低低道,“你怎么知道?”

“夜食的时候,你拿筷子不对劲儿,我就猜出来了。”

程衍说罢,将药膏涂抹在上头,怕她疼,便不停的吹着。

程岐瞧着他,虽然事情解决了不少,但心里仍是一团乱麻:“程衍,虽然现在填不上了七万,却还剩下二十三万呢,这个大的窟窿,怎么补。”

程衍用干净的纱布给她包好,端详着她手指上的淤痕,说道:“别担心,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到最后,都会迎刃而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程衍开口安慰,程岐的心事都会松泛些,轻颔首。

“对了。”她想起来道,“你从前住的绿茵阁,记得常叫人去收拾,我临嫁前的三个月还要去那里住。”

好。

程衍轻轻放下她的手,将那药瓶放在旁边:“记得每晚更换纱布,把这个乖乖的涂了。”不紧不慢的起身,顺着她的下巴摸着,“明早起来,还得吃肘子呢。”

程岐扑哧一笑,点了下头。

她这样一笑,借着落下的夜幕和那皎洁的月光,干净的瞳孔里,像是盛了两勺璀璨的星河水,漂亮的简直不像话。

程衍的心霎时间一紧。

程岐瞧着他的样子,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程衍低低的道了一声,停顿两秒,缓缓的俯下身去。

这次因为他的动作不那么快,程岐有时间反应,可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躲开,但程衍临了却改了主意,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

鼻翼下,全是程岐寡淡的发香。

沁人心脾。

程岐平静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程衍笑着吹了一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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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祖母的接济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4章祖母的接济那日程岐去国公府闹的事情,就算三房再怎么瞒着,却还是被程老夫人给知道了,那人得知了其中的缘由后,也是大发雷霆,但苦于程云夺有意将她活生生的供起来,程老夫人也没有身法,只是叫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山庄的客厅内,远有假山绿植,近有冰凉溪水顺着石桥下方静静流淌,盛夏的炙热被一点点的冲散,听着那水声哗哗,鸟雀蝉鸣,心内诸多趣味。

周妈妈在坐上等着,旁边青苗奉了茶来。

这丫头离开了国公府,行走坐站才更自在些,这才几日,整个人就被养的白胖了一圈儿,周妈妈瞧着,喜爱道:“青苗啊,你可是胖了不少。”

青苗腼腆一笑,淡淡道:“妈妈先请坐着,我们家姑娘随后就来。”

周妈妈道:“叫姑娘不急。”压低声音,无奈道,“子矿的事情,蘅芜院那边也都知道了,听说姑娘现在为了筹钱,那是成日四处奔波,三庄生意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累得很啊。”

青苗也心疼自家姑娘,小小的孩子也学着叹了口气。

不多时,就在周妈妈手里的茶杯见底的时候,青苗抬头,松了口气。

“姑娘来了!”

她说罢,给周妈妈添了茶水,静静的站在一边。

周妈妈闻言看过去,眼中蓦然多了些怜惜。

程岐又瘦了。

她天生骨架子小,从前肉乎乎的时候,是最匀称的水灵,现在忙得瘦了,整个人便显得消瘦,加上那眼底的乌青,真真叫人心疼。

这该死的程云夺。

“姑娘……”

周妈妈说着就要站起来。

程岐没拿周妈妈当外人,遂也没有多么细心的打扮,只穿着寝衣,外面罩了件薄衫而已,刚洗过的长发披散着在背后,用根毛笔随意的别着,面容清秀,眼中含着淡笑,忙道:“妈妈坐。”

周妈妈也不推辞,重新坐下来道:“姑娘最近累坏了吧。”

“还好。”

程岐不是得谁就抱怨的性格,也坐下来道:“可是祖母要妈妈来的?”拿起桌上的新斟的茶水喝了,打趣儿道,“可是来送宝贝的?”

说到这个,周妈妈含了含下巴,眼露怪罪的低声道:“姑娘还说呢,怎么和三房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也不和蘅芜院这边说一声。”

程岐喝茶水的动作一愣,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回,谨慎道:“这么说,祖母都已经知道了?子……子矿那边的事情?”

周妈妈点头,攥了攥拳头道:“姑娘那日气势汹汹的去了畅音阁,把那里砸了个稀巴烂,阖府都知道了,老夫人叫了三爷去,逼问半天,那人也没说,还是二爷绷不住,将事情都给说了,老夫人这才知道了。”

“程云杉?”

程岐略微诧异,冷笑道:“这个二叔,还真是会乱搅和。”微抿了抿嘴唇,近来有些上火,唇上起皮到出血,“那祖母知道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周妈妈叹了口气道:“老夫人气个不轻,但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往前靠了靠身子,“姑娘也知道,咱们老夫人……那也只是有名无实,那葛使君表面恭敬,背地……也就那样了。”

程岐自然清楚,点了下头。

“老夫人将三爷骂了个狗血喷头。”周妈妈继而道,“但三爷的态度……也是个滚刀肉,说什么都油盐不进了,所以老夫人今天一早,就让我送东西过来。”

程岐微抬头:“东西?什么东西?”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测,果不其然,周妈妈屏退了这厅里的其余侍者,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来,叠的板正的推过去。

程岐看也不看,正色道:“这我不能要,妈妈快拿回去。”

“姑娘。”

周妈妈啧了一声:“这是三万两银票,虽然……不能完全填补,但拿来救急还是不少的,老夫人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姑娘您先拿去用,子矿的事情万万不可小觑儿,一旦被朝廷发现,那可是砍头的罪过。”

拍了拍程岐有些冰凉的手,周妈妈严肃道:“姑娘……你也不是没在那断头台上试过,那滋味可是不好受吧。”

程岐皱眉,在心内思忖片刻。

“也罢。”

程岐将那银票收起来,然后说道:“子矿的亏空实在是燃眉之急,我现在要是推辞了祖母的银子,也是装假。”话锋一转,“但是,这些银子我绝对不白拿祖母的,这样,我打下欠条,一定会连本带息的还给祖母。”

说到这里,周妈妈噗嗤一笑。

程岐不解:“妈妈笑什么?”

周妈妈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人派我来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姑娘一定会打下欠条,还说你的脾气倔,要我听你的,把欠条收下。”

程岐闻言,鼻腔忽然泛酸,也笑了笑。

祖母当时不肯跟他们来这山庄过日子,怕也是不想给长房添负担。

“还是祖母厉害。”

程岐说完,叫青苗取了纸笔,将欠条打下,由周妈妈贴身收好。

“本该留妈妈吃饭的。”程岐道,“但是祖母那边不能缺人伺候,比起总是马虎的红参姑姑,我更信任妈妈,就有劳妈妈尽快赶回了。”

周妈妈颔首,行礼离开。

程岐目送她走后,呼了口气,坐回椅子处,掏出那三张银票来看,意识却不知不觉的神游走了,到底是最近太累,只要不忙就犯困。

“这是什么?”

程衍的声音响起,同时,程岐手里的银票也被他拿过去。

“祖母给的银票。”程岐淡淡道,“三万两,我已经打了欠条给祖母了。”

程衍轻应,没多说别的。

“对了,舅舅那边,可千万别叫他胡来。”

程岐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说道:“码头那边可不止他一个户头,私自挪用官银若是被发现了,也是祸事一件。”

“我已经和舅舅说过了。”程衍瞥眼道,“就算他用了码头的钱,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所以……舅舅划拉划拉,勉强拿了五万两。”

“从程云夺手里拿来的七万两,加上祖母给的三万两,舅舅的五万两。”程岐清算道,“就是十五万两,剩下的凑一凑,勉强够二十万两,那就还差十万两。”

她算着算着,忽然烦心的捂了捂脸,感慨道:“都说咱们程家有钱,可是这些钱哪一枚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拿走这个,就要用旁的补,庄上是有很多钱,可那都是不能随意挪动的死钱,说来说去,还是不够有钱啊,还有两个月就要给朝廷交金了,这可怎么办啊。”

程衍瞧她这样,也没说什么毫无卵用的安慰话语,只在心里思忖着如此去填补子矿的亏空,但绞尽脑汁,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姑娘!”

张嫂子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兴奋道:“好事啊姑娘!”

程岐抬头,打量着她:“怎么了?”

“姑娘可听说了?”张嫂子迫不及待的说道,“那葛使君的续弦贾夫人,在昨天由太后做主,给她的娘家平反了,还给她娘追封了诰命,这会儿贾夫人特地派人来接姑娘,说是设了小宴,要请姑娘和宗玉少爷过去拜谢救命之恩呢。”

“还有这等好事?”

程岐的心听到好消息后,稍微松泛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有些吃惊的程衍。

“可不是说呢。”

张嫂子笑道。





原来,就在半月前,太后主子出宫去京城的璞庙祈福,因着突然的急雨,便在那里住了一晚上,谁知道太后金尊玉贵惯了,也是璞庙没照顾好,叫那湿冷气扑进去伤了太后,又冒了老鼠惊吓一番,便犯了罕见的不退高热。

而就在那太医行针数次不见效的当口,庙里的一个老姑子说了个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大堆叫不上名的野菜,捣碎了熬粥,给太后服下。

可也奇了,那让太医都焦头烂额的高热,喝了这老姑子的野菜粥后,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而那位老姑子,就是贾氏的娘。

当初,贾氏的爹爹和兄长被人冤枉,流放的路上病死了,她娘便心灰意冷的剃度做了姑子,也是为了她这个女儿今后的颜面。

现在好了,太后得她相救后,许她还俗,帮她平反了家里的冤情,还封了许多达官贵人之妻求都求不来的诰命,算是一步登天。

如今,太后有事没事就召她娘进宫聊天,只把她当成老姐姐看待。

而贾氏。

自然也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这点,在今日葛使君对待她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前些日子的程家飨会上,葛使君还对待这位续弦犹如陌生人,处处想要维护那个心肠歹毒的妾室隋玲珑,可眼下的光景,在那葛使君的嘴里和眼里,哪里还有隋玲珑的影子,满满登登都是面前的贾辛兰。

两人并坐,不知道其中猫腻的,还真以为是一对情深的伉俪。

“沙漠啊。”

干净典雅的小厅里,众人都盘腿坐在蒲团上,厅中不断的走着伺候的人,她们一言不发,动作利落,身上还带着寡淡的幽香。

葛使君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程岐道:“这一杯,是敬你的,多谢你那日舍命搭救我爱妻,大恩大德,难以忘怀。”

程岐忙直起身子,举杯道:“使君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

她说着,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随即越笑越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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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贾氏的报恩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5章贾氏的报恩四人又喝了几杯,程衍拄着暖呼呼的羊绒地毯,低头端详着,没想到葛使君的家里居然这么奢侈,居然用得起羊毛织的地毯。

看来在昌朝养羊,真的是暴富。

“话说,怎么只有咱们四个。”

程岐放下酒杯,笑道:“使君和夫人……今日没宴请别人吗?”

贾氏淡淡笑道:“我不喜欢人多,再者说了,别人又没有救过我的命。”微微垂眸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恩仇都记得清楚,也是一定要报的。”

她说完这话,葛使君脸上的表情有着微微变化,看来他最近啊,这个讨好贾氏的战术,打的不是很成功,做过那么伤害她的事情后,这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暖化贾氏的心。

“你们先聊着。”葛使君道,“我素来不胜酒力,出去走走。”

“使君慢走。”

程岐和程衍要起身,那人却免了,拉开木门,留意了一眼贾氏,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拿起面前的点心吃着。

葛使君微微抿唇,这才离开。

程岐见势,和程衍对视一眼,也都没有说话。

‘叮——’

风声里,有另一道清脆的响动。

程岐好奇又熟悉的抬头,露出一个兴奋的笑。

没想到这房梁上,还挂着风铃,还真是用玻璃做的,其中藏有木片,随着清风缓缓拂过,敲出来的声音,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岐姑娘喜欢这个风铃?”

贾氏见她看半天,淡笑道:“这是太后赏的,母亲昨日送过来的,听说是倭国那边进贡来的,我瞧着好玩儿,便叫人挂上了。”

程岐笑着点了下头。

“既然岐姑娘喜欢,那就送给姑娘吧。”贾氏利落道。

程岐闻言,忙摇头道:“夫人客气,这可是太后赏的,我可不敢收。”

“这有什么不敢收的。”

贾氏淡笑道:“这小玩意儿,太后不知道赏了多少,你喜欢,我送你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样说着,却丝毫不会让人产生被炫富的感觉。

“再者说了。”贾氏道,“你喜欢什么,我通通都可以送给你,毕竟你对于我的恩情,不亚于太后之于母亲,我只怕你不喜欢,不想要呢。”

程岐也不是装模作样的性格,便平静的收下了。

“不过……”

贾氏话锋一转,淡然的看着她:“我今日要给你的谢礼,可不止是这个值不了多少钱的风铃。”拍了拍手,“将东西拿上来。”

她说罢,立刻有家厮抬着两个皮箱子上来,看样子沉得很。

程岐不解,指着问道:“这是?”

贾氏吩咐人打开,那箱子里面竟然全都是金银珠宝,耀眼的很:“这里还有五千两的银票,你都一起收下吧,算是我的谢礼。”

程岐有些懵了,看了一眼程衍,可那人正忙着沾酒在桌上乱画,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程岐皱眉,回头推拒道:“夫人实在是客气了,今日您做东,单独请我和程衍两人吃饭,还由葛使君相陪,已经是天大的赏了。”

谁知贾氏语气一遍,叫厅里的闲杂人等全都出去,然后正经道:“程岐,我并没有和你胡乱客气,程云夺和子矿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知道你现在急需银子用,但我手里的现银实在是太少,所以只能给你这些,你拿去,全都变卖了的话,也得有个二三万两,至于这五千两,也是母亲给我的,我现在……我的日子已经步上正轨了,你就赶紧受下吧。”

程岐犹豫不决。

“你赶紧收下。”

贾氏说道:“你可是救过我的命,又帮我报过仇的贵人,我贾辛兰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我能帮忙的,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复又淡淡一笑,“难不成,我贾辛兰的一条人命,还不值这些东西吗?”

程岐扑哧一笑,摇了摇头:“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

贾氏故意绷脸:“你务必要收下。”

程岐没办法,点了点头,起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贾氏颔首,要她坐下,看了一眼程岐旁边的程衍,淡淡道:“再者说了,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也当是我的贺礼了。”

忽然,木门被人推开,是散酒后的葛使君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方才的事情,只过去撩衣摆坐下,葛使君瞧着贾氏的脸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也稍微轻松了些,询问了些程岐婚事的细节。

程岐一一作答。

而不知不觉,四人又说起了国公府前些日子,闹得纷纷扬扬的分家之事。

“这个程云夺程老三啊。”

葛使君毕竟也是那人绳上的蚂蚱之一,打圆场道:“就是太心急了,做事也没个细考量,说要分家就分家,那冲动的脾气,和从前一模一样。”

现在的情况是,依老夫人的意思,为了维护国公府的名声,分家割分产业的事情,对外的解释,是长房为了报答三叔,拱手相送的。

“使君错怪三叔了。”

程岐脸上的面具笑的都快裂了:“三叔是想让我们早早成家立业罢了,他的良苦用心,我们长房的几个孩子,素来懂得。”

“是啊。”

程衍也心照不宣的附和道:“三叔还把大邑山后的子矿给了我们,这是多么大的心胸和见识啊,看来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程衍这么一说,险些呛到了喝茶的葛使君,那人讪笑两句,知道程衍又能勾搭蒋小王爷,又能拉拢平广王的,不是什么善茬,便回头和程岐说话。

“从前云央兄……你爹在世时。”葛使君大言不惭的说道,“我们的关系当真如亲兄弟一般,所以沙漠啊,你现在刚分家出来,你三叔那边,难免因为生意太忙了,有顾不上指点你们的地方,到时候你就来找我,我自会帮你的。”

都是说口。

程岐没有拆穿,反而借着这个机会道:“说到这个,还真有件事情……怕是得劳烦使君叔叔了。”

葛使君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程岐还真有事,但海口都夸下去了,他只得笑眯眯的说道:“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出力的事情。”

程岐说道:“我们长房才搬去青泉山庄那边,庄上的生意也忙,难免有急需用钱的时候,这不最近吗,我和程衍决定把票号上的一些积压的旧账,给彻底的清算一次。”

“这是好事。”

葛使君点了点头:“清算了好,账面利落,生意才能红火起来。”

“清算是好事没错。”程岐无奈的笑道,“但不免有些老赖,欠着账不还,这多数的我们吓唬吓唬也就掏钱了,可有那……不好弄的……”

说到这里,葛使君已经知道她在说些了。

无非是自己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人过中年也毫无成绩,只得靠自己混了个员外的表弟,隋忠。

“使君叔叔的那个表弟,隋员外。”

程岐称其为叔叔,开始套近乎,并且做出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这隋员外几年前,打着使君叔叔您的旗号,从票号上一口气支出去五万多两,到现在,别说本金了,就连毛息也一分都不肯还,眼看这还款的日子就要到了……”顿了顿,“我们也派人去员外府催了好几次,可次次他都把您搬出来说事,次次都被搪塞过去了。”

葛使君皱眉,好似根本不知道一般:“什么?还有这么一茬子事?”

程岐心头冷笑,但表面上也跟着演:“是啊。”立刻给葛使君戴高帽道,“我就说使君叔叔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的话,怎么会让隋员外如此胡闹,还打着您的名号,这样赖账,不是在给您抹黑呢吗。”

葛使君不自在的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在哼谁,只伸掌对程岐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明天就把他叫来,好好问一问这件事情。”

程岐微微眯眼。

要是自己真不管的话,这件事情怕是又会被搪塞过去。

“不必劳烦使君叔叔。”

程岐立刻说道:“您和隋员外毕竟是一家人,我这样,岂非太不懂事。”眼珠骨碌一转,说道,“也不必使君出面,只求使君……不要管这件事情,到时候我们在登府要账的话,隋员外……也能知道个轻重就是了。”

葛使君没想到程岐把自己堵得滴水不漏,但碍于面子,便硬着头皮应了。

“也罢,那……我就撤手不管了。”葛使君依旧违心的正色道,“这个可恶的隋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日就知道给我添乱,这回你们去要账,我绝对不会插手分毫,再这样由着他,也不是个做兄长的样子。”

“多谢使君叔叔。”

程岐这才松了口气,旋即起身行礼道:“既然如此,我和程衍就不在叨扰了使君叔叔和夫人了,就先告辞了。”

葛使君颔首,贾氏要亲自相送,被程岐推拒了。

两人出了刺史府的角门,上了山庄派来的马车,程衍今日没说几句话,光顾着喝酒了,身子摇摇晃晃的,斜靠在软垫上。

程岐瞧着他,不快道:“这刺史府的酒有那么好喝吗?”

程衍没说话,撑着身子贴着程岐坐下,把脑袋垫在她的肩膀上,片刻才嘟嘟囔囔的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都能应付的过来。”

说罢,抬头重重的啵了一口程岐的脸颊,笑道:“我媳妇儿真厉害。”

程岐的脸唰就红了。

“你大爷……”

。顶点

第206章 扒你裤子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6章扒你裤子回去之后,两人清算了现在能拿的出来的银子,一共是二十三万两,还剩七万两,而距离夏末给朝廷交金的日子,还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就算手下的三庄生意每日都客流量爆满,至多能余三万多两。

而剩下的四万两。

要账。

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将那些积年的旧账结了,子矿的事情,便能顺利解决。

计划好了之后,两人的晚饭也没在膳堂吃,而是在程岐的采石阁里,帐床上支了一个小木案,她盘腿坐着,手上巴拉饭,眼睛盯着账本。

程衍坐在旁边,翻看着那带着霉味的账本,上面的墨迹很多都不清楚了,而这种实在分辨不清楚的,只能用红笔勾了,没办法去要了。

“其实只要把隋员外的五万两要回来,事情就差不多了。”

程衍淡淡道:“但是直接去要的话,那人是肯定不会给的,但若是先从那些中户开始收,又难免打草惊蛇。”

“如果葛使君不插手的话,打草惊蛇也没什么。”程岐道,“反正那可是五万两的银子,我一定要让这条老鲶鱼吐出来。”

“不过,说起打草惊蛇。”

程岐复又思忖道:“先不考虑隋员外,反正这条老鲶鱼是绝对跑不了的,要说怕被打草的惊蛇,不是隋员外这种大户,也不是中户,而是那些借的不多不少的小户头,他们要是得知咱们强行收账的消息,随时可以卷铺盖跑人。”

“那咱们就从他们开始收。”

程衍道:“就像你说的,大户不会跑,中户跑不了。”

程岐点了下头,说道:“从前因着票号里有葛使君的份儿,程云夺根本不敢深入下手去管理,以免得罪葛使君,但是现在票号落在了咱们的手里,自然要重新洗牌的,这些小户的话,稍微使用些武,便会服软,而那些中户,用咱们长房的势力施压,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主要是这个隋员外。”

“这条老鲶鱼。”程岐摸了摸下巴,“我可得想个好办法。”

“先吃饭。”

程衍命令道。

程岐闻言回过神,拿起饭碗来接着吃。

程衍看了看,耳边忽然一动,谨慎的瞥眼窗外。

程岐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了?”

“院墙外好像有人。”

程衍不紧不慢的起身道:“你消停吃饭,我出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程岐还哪有心思吃饭,直要和他一起出去看,那人不让,她只得不安的重新坐下来,目送那人出去。

可大抵五分钟过去了,程衍还没有回来,程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便穿上外衣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绕到内墙边儿,外面就是空无一人的小巷。

“程衍?”

月盈和青苗他们去璞庙还愿了,院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这月黑风高杀人夜……

程岐微咽口水,连着喊了几声程衍,那人都没有传来回应,正当程岐万分焦灼的时候,头上忽然有人轻笑道:“我的小程岐?”

程岐猛地回头。

墙头上探出一个人的脑袋。

程岐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拍着胸口道:“我去……”

原来是蒋小王爷。

他扒着墙边儿,看上去并不是很吃力,脸上笑容灿烂,更显得这少年鲜衣怒马的青春美好,呲呲两声,说道:“是我,别怕。”

程岐有些懵愣,抬头看着他:“蒋小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这大晚上的,就算蒋小王爷这张脸长得和程衍不相上下,可墙头上放着这么一颗脑袋,从画面感来看,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程衍呢?”

程岐道:“方才墙外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吧。”

蒋小王爷笑嘻嘻的点头道:“是我是我就是我。”转头看了看四处,“那人已经被我绕懵了,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程岐皱眉,咂了砸嘴说道:“小王爷漏夜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有事。”

蒋小王爷迫不及待的笑道:“那个……我听说黄金园明天要唱亡乌江,我已经叫人买了位置,明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和我一起去听呗。”

程岐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难不成……小王爷你这大晚上的,折腾成这个傻……狼狈样子,就是为了请我出去听戏的吗?”

蒋小王爷登时满脸铁青的小声说道:“这都是程衍逼我的。”说着,又偷摸的四处瞟了瞟,“程衍那个王八犊子,我好几次想来找你玩儿,都被他拒绝了。”语气复又委屈巴巴,“那个……我又打不过他,只能这样来找你了。”

程岐扶额:“你们两个幼稚不幼稚啊。”

“我这叫诚意!”

蒋小王爷眼含憧憬的笑道:“对了程岐,当初夜明珠的事情,你还没向我正式表达过谢意呢,而且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性格。”他停了停,腼腆的抿嘴道,“这样吧,你明天和我去看戏,答谢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程岐禁了禁鼻子,仿佛陷入了思考当中。

“怎么样怎么样?”

蒋小王爷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不但那人答应就道:“就这么多定了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要是被程衍发现的话,他又得踢我了。”

“等下。”

程岐赶紧叫住他。

蒋小王爷回头,只得继续扒着,疑惑道:“怎么了?”

“我……”

程岐刚想拒绝,却见蒋小王爷猛地瞪眼,然后嘴里大喊着哎哎啊啊你快松手松手别脱别脱我错我错了……

蒋小王爷脸色憋红,还不停的疯狂的扭着身子,看的程岐是一头雾水。

“小王爷……你怎么了?”

程岐仰的脖子都酸了。

几秒种后,蒋小王爷终于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埋头在手臂里,憋屈道:“我都说了我错了……你……你太绝情了……程宗玉。”

程衍?

程岐眼中一亮,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

程衍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满脸正色,目视前方,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然后也不听程岐和蒋小王爷的呼喊,走到那个槐树前,从背后拿出一物来。

程岐眯眼仔细看。

……是一条裤子。

程衍举起来,贤妻良母般的抖了一抖,然后晾在了槐树的分叉上。

做完这些,程衍进去屋子。

从始至终,这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或是看那两人一眼。

程岐瞧着那一条……如旗帜般在树杈上迎风飘舞的裤子,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方才在墙外,程衍扒蒋小王爷裤子的场景,旋即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蒋小王爷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但是又不能光着两条腿走,遂硬着头皮对程岐小声道:“小程岐……别忘了,明天黄金园一起看……”

‘哐当——’

方才程衍进去的那个木门,狠狠的晃动了一声。

程岐吓得一缩肩。

蒋小王爷见势,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只得改了目的道:“那个……黄金园那边的戏可以不看……裤子……裤子能不能给我……”

程岐一脸嫌弃,然后往槐树那边走。

“哐当——”

这回的晃动声,比方才大了一倍还多。

程岐谨慎的站在原地,然后爱莫能助的看向蒋小王爷。

那人才是真真的欲哭无泪,道了一句算你狠,然后从墙头消失,同时传来他一墙之隔,那咬牙切齿的声音:“松云,快把你裤子脱下来给我。”

“……王爷……王爷我怕冷。”

“你快点儿!”





程岐捂嘴笑了笑,转身往正房走,一开门,果不其然程衍就站在门口,她刚要说话,却被那人搂腰转身,不留缝隙的抵在了墙上。

“哎?”

程岐被转的一怔,下意识的攥住程衍的袖角:“程衍?”

“我方才要是没出现的话。”

程衍的身上还带着寡淡的酒气,他抵着程岐的额头,微醺的问道:“你是不是就要答应蒋云雀,和他明天去黄金园听戏了。”

“蒋小王爷的表字叫云雀?”

程岐的注意力完全跑偏,忍不住笑道:“真的好gay啊。”

腰上忽然被人拧了一把。

程岐痛嘶,抬头刚想骂人,却被程衍得逞的吻住,那人捏着她的下巴,唇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放肆,直把她吻的浑身发软,全靠程衍的左手搂着。

我去……

程岐现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暗道不好,程衍的呼吸越来越重,另外的右手也越来越不老实,只要往她的衣服里钻。

虽然俩人现在是准夫妻。

但是这场婚姻在程岐的心里,还是互相成全的因素客官居多,她对程衍的确有好感,但还没有喜欢到……到可以进行婚前x行为的地步。

况且,这具身子才十四岁啊。

虽然古代结婚生孩子都早。

但程岐毕竟是现代人的心理,遂在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便拼命的拍着程衍的后背,叫那人停下。

可惜程衍喝酒了

又因为蒋小王爷而不痛快。

便生出了雄性生物那宣誓主权的本能。

‘哐当——’

正在程衍想要强行把程岐公主抱到帐床上,进行灵与肉的交流之时,忽然听到院门传来一道撞击声,而这一声,把他浑身的欲火浇息了不少。

程岐趁机将他坚石般的身子推开,一边扯着衣服,一边踉跄的往出走,嘴里还不停的喘息道:“出去……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程衍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衣摆下的异样,扯了扯用作遮挡,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跟上程岐的脚步。

两人出了院门,面对着小巷,左右看了看。

“那有个人。”

程岐转头看向左边,伸手一指。

程衍瞥眼。

那里的地上倒着一人。

程岐几步过去,将那个黑衣人翻过来,扯下脸上的黑巾,瞳孔一缩,诧异道:“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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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暂时藏起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7章暂时藏起夜深更露重,繁星闪烁的飞快,却不如那程岚的脚步快。

通往采石阁的路上,程岚支撑着自己的病体,难得迈步如流星,忍冬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不住的喊道:“秋……秋白少爷,您……您等等奴才啊。”

程岚面色凝重,根本不理身后的那人。

“秋白少爷!”

忍冬知道那人在急什么,遂强忍着岔气儿的腹痛喊道:“阿瑶姑娘在岐姑娘的采石阁休息,有她和宗玉少爷照顾,您……您别急。”

程岚充耳不闻,一路到了采石阁的卧房,在门口他瞧见了程衍,强行敛回脸上那担忧的表情,问道:‘怎么回事?来的青苗也吞吞吐吐,没说明白。’

这也不能怪青苗,她根本没见过沈鹿,就是听也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衍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门帘的方向,淡漠道:“浑身是伤,我和小岐救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气息奄……”

“我进去看一眼。”

还不等程衍说玩,程岚便伸手将他推开,待进去卧房后,他这才瞧见了那躺在帐床上,从未如此虚弱过的沈鹿。

上次见沈鹿,也是这死丫头受伤,为了躲避沈捕头才躲去自己那里的。

这次,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在程岐的照料下,沈鹿那已经由鲜血完全浸湿的黑衣被换了下来,惨白的脸蛋也擦干净了,她瘦小的身子缩在被褥里,睫毛不时的颤抖着,以示痛楚。

程岚伫立的帐床边,瞧着沈鹿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只觉的心痛。

曾几何时,这丫头还跟自己的身边,每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笑起来像个傻子一样不停的拍着自己手臂,一对星星眼儿眯成了月牙儿。

怎么现在,如此颠沛流离。

不知道葛使君加强了关卡人手后,她这个逃不出去的小燕儿,在这几个月,过得是什么样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大哥,沈鹿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程岐打量着程岚,瞧着那人担忧的神色,又看了看床上神志不清的沈鹿,心里莫名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这个时候,合该把沈鹿扭送官府的。

但是。

“这么晚了,夏夜露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程岐揉了揉额角,劝阻道。

程岚点了下头,上前用手指探了一下沈鹿的额头,随即道:“沙漠,等着丫头醒了,你一定要着人通知我。”

程岐应了,招呼忍冬扶着程岚离开。

“还有。”

程岚刚要迈门槛出去,却又猛地转过身,指着程岐说道:“你要是敢……敢娶告官,把她给我送进监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又点了下头。

她心里觉得有趣儿。

没想到这素日懦弱无能,还没什么主见的大哥,为了这个小女贼,居然也有如此有霸道坚毅的时刻,这还真是爱情滋生出的力量啊。

“好,我知道了。”

程岐憋笑道。

程岚又谨慎的打量了她几秒钟,这才转身要走。

“咳咳……”

背后突然传来沈鹿虚弱的咳嗽声。

程岚霍然回身,也不顾程岐在旁边看着,径直走到那帐床边坐下,瞧着那惺忪睁眼的沈鹿,皱眉急唤道:“阿瑶?阿瑶你醒了?”

沈鹿头痛欲裂,飞快的眨了好几次的眼睛,才看清面前的程岚。

“程……”

她嗓子里面疼的像是火烧,艰难的逼出一个字来。

“我是程岚,你先别说话。”

程岚稳住她,回头对程岐皱眉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倒杯水。”

“啊?哦哦哦。”

程岐被程岚那双标的态度弄得一愣,旋即飞快的去小厅取了水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岚,那人接过,扶起沈鹿的身子,将水一点点儿的喂给她。

“咳咳……咳咳……”

谁知沈鹿刚刚吞咽两口,就拼命的咳嗽起来,胸腔的震动频率十分骇人,最后竟然甩了两口血水在被子上,看的程岚直瞪眼。

“这……怎么回事!”

程岚皱眉叱道:“忍冬,去请周老郎中来!”

忍冬也甚少见自家少爷这般,吓了一跳,赶紧应声照做。

迎面是程衍,那人将他拦住。

“都这么晚了,周老郎中肯定早就睡下了。”

程衍拨开忍冬,走过去拿起沈鹿的手腕,双指搭脉。

“你会看病?”程岚疑惑道。

程岐没说话,只盯着程衍那认真的侧颜。

习武之人,都算是半个郎中吧,而且程衍功夫高超,沈鹿也有些本事,由他来号脉的话,一些情况,也比周老郎中更得心应手些。

“只是身体虚弱,并没有什么不可缓解的内伤。”

程衍放下她的手,又觉得不对,仔细查看着沈鹿的面色,视线从她苍白的脸颊往下,一直看到脖子处,微微眯眼,道:“把嘴张开。”

程岐闻言一愣:“什么?”

而沈鹿听到,立刻别扭的转过头去,只当是没听到。

“张开嘴做什么?”

程岚看向程衍,微愠道:“阿瑶现在身子虚弱,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

程衍说罢,竟然伸手掐住沈鹿下巴,硬逼着她张开了嘴巴。

“你做什……”

程岚登时要发怒,可当他看到沈鹿嗓子的情况时,立刻戛然失声。

沈鹿的嗓子腥红一片,里头两侧全都是细小的破口,不停的在渗血,要是今晚没被程岐相救的话,她这样晕倒,迟早也得被血呛死。

“阿瑶,这是怎么回事?”

程岚脸色铁青的逼问道:“你的嗓子……”

“我没事。”

沈鹿的声音异常沙哑,不知道她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要承受多大的疼痛。

“和我说实话。”

程岚道。

程岐在旁边抱臂看着,眼神诧异的和程衍对视,那人也挑了挑眉。

今夜的程岚,还真是和平日判若两人。

沈鹿也没见过如此严肃霸道的程岚,沉默了几秒后,才道:“我的嗓子……是沈捕头做的。”

“沈捕头?”

程岐不解道:“你被他抓住了?”

沈鹿点了下头,脸色为难的说道:“他抓到我,却不押我进牢。”停了停,“他说他可以放了我,只叫我……吃下一把碎石。”

“你说什么!”

程岚猛地站起身,眼镜猩红:“那个王八蛋!”

“大哥。”

程岐忙安抚住程岚,随即问沈鹿道:“那沈捕头为了抓你,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和功夫,好容易捉到你,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呢?”

沈鹿微咽口水,无奈道:“他是为了抓我师父。”

“你师父?”程岐道。

“是。”

沈鹿道:“那丢失的青玉猪雕在我师父的手里。”顿了顿,“我和师父都只是他手上的一只蚂蚁,随时都可以碾死,但重要的,是那皇上钦赐的猪雕。”

“那就还回去啊。”程岐想都没想就说道,随后,自己也反应过来,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行,有这个青玉猪雕在手,你和你师父还有命活,若是这青玉猪雕还了,你们两个便一丝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沈鹿。”

程衍久违的开口道:“你和你师父,为什么要偷那只猪雕,要知道,你们两个若只是小偷小摸的,沈捕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且还会护着你们的。”

这倒是没错,在其位谋其事。

沈捕头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锡平街上横着走,靠的就是沈鹿他们这类人,他们有了用武之地,才能合情合理的拿朝廷的粮饷。

如果真的天下无贼,他们这些捕快,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这一次,偷的东西太贵重,沈捕头不得不对他们赶尽杀绝。

“师父……想做那种江湖赫赫有名的大盗贼。”

沈鹿道:“但他偷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小贼,师父觉得……没意思,便一直琢磨着偷个大的,就……看上了这个青玉猪雕。”

“你说你师父这是图什么啊。”

程岐听着,只觉得无语死了,可沈鹿这个样子,她也没办法责备,更何况这件事情是她那个师父的错,便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师父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沈鹿摇了摇头,但对于自己师父的态度还是很坚定的:“但是,是我师父拾到我,将我养大的,所以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我师父被捉的。”

说着,沈鹿掀开身上温暖而柔软的被子,费力的要起身:“今晚多谢了,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宜久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就先走了。”

“哎?”

程岐一愣,瞧着程岚的脸色唰的就不对劲儿了,立刻道:“你去哪儿啊?别看这是夏天,晚上也冷着呢,再说你这身上还一身的伤,你出去了,没出两步又倒了该怎么办啊。”

“冬天过了,冻不死我了。”

沈鹿低低道。

她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可听在程岚的心里,那真是有如刀割,可他又没办法开口挽留,便冷冰冰的看向程岐。

那人立刻领悟,然后伸手按住沈鹿,道:“不管怎么说,你的卖身契还在周妈妈的手里,所以你还是我们国公府程家的人,我还是你的主子,我不要你走,你就得在这儿给我好好养伤,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推搡着程衍出去,只留下程岚陪着沈鹿。

两人在院子里站着,程衍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程岐看了一眼屋门的位置,道:“先把人藏在我的采石阁吧,让细辛和月盈他们照顾着,反正不能让孟姨娘他们知道就是了。”咬了咬嘴唇,“看大哥那么在乎沈鹿,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没说沈鹿。”

程衍瞥眼道:“这么大的龙泉山庄,养她一个绰绰有余。”趁程岐不注意猛地搂住她的腰,“我是说,沈鹿占了你的床,你今晚怎么办。”

“我……”

“别说了,和我走吧。”

程衍二话不说,将那人扛肩就走:“别乱动啊,你不乱动,我也不乱动。”

“……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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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漫漫要账路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8章漫漫要账路“岐姑娘,要不然这些中户,还是要盛叔去收吧。”

临去收账前,程岚拉住程岐,担忧的说道。

程岐瞧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低低道:“我说大哥,你昨天晚上在沈鹿面前,那霸道专断的样子呢,不见了,今早起来又开始优柔寡断。”

程岚闻言,脸色一讪:“你胡说八道什么。”叹了口气,“那些中户,都是些生意场上的老油条了,大哥这不是担心你,怕你在他们手上吃亏吗。”

“大哥,我和程衍是去要账的,又不是去借钱的。”

程岐笑道:“底气足着呢。”笑意稍微敛回,“更何况,现在分了家,长房这边既然是我和程衍做主,那出了事情,自然得我们两个顶着,总靠盛叔,也是叫外人看笑话,我们总不能在他的背后躲着,那实在是不像话。”

“是啊哥。”程岱临去学府,也道,“你就放心吧,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反正有程衍在,我姐不会吃亏的。”

“收不到钱,子矿的亏空补不上,我就要掉脑袋。”

程岐深吸一口气:“都这个时候了,还怕得罪人吗?”推着程衍的肩膀,示意那人上马车,“再者说了,就算他们不甘心,也没有什么资本撼动程家。”

程衍上了马车,拉着程岐上来,这才掀开帘子对程岚道:“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们,要担心,还是去担心采石阁里的那位吧。”

说罢,放下帘子,要阿桥赶车。

望着那马车离去的影子,程岱不明所以的问道:“采石阁里的那位?”

程岚尴尬的咂了砸嘴,对程岱道:“没什么,快去学府吧,待会儿迟到了又要挨先生的手板了。”

程岱冷哼,愤愤道:“这个良山先生,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现在咱们了三房分家了,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别说了。”

程岚道:“我近些日子就不去学府了,你快点儿启程吧。”

程岱不是多问的性子,点了下头。

程岚目送弟弟离开,瞥了一眼采石阁的方向,想起那个虚弱的女孩儿,在原地迟疑了几秒,这才缓缓的迈开步子。





“等会儿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车厢里,程衍问道。

程岐的态度很坚定:“先礼后兵,钱拿不回来,子矿的亏空填不上,被朝廷发现我就是死,所以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程衍点了下头,复又道:“其实,隋员外的五万两拿回来,事情就能解决。”

程岐轻应,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说道:“我知道,但是要收账,就要彻底的收个干净,一个都不能放过,咱们把这些小户和中户收了,也是给隋员外看看咱们的态度,这五万两银子,连本带利,他必须一分不少的都给我。”

程衍轻笑,点了下头。

“好,这一路,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程沙漠!你别太过分!”

太陈九庄的账房刘淑闻言拍案而起,在正厅,当着所有伙计的面,指着程岐的鼻子道:“我是看在你爹和你三叔的份上,才和你好生好气儿的,可你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我奉劝你!见好就收!不过是一千两银子!我知道你不缺!”

“缺不缺是我们的事,还不还,就是你们的事了。”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道:“陈述呢,叫你们家主出来和我说话。”

“你个毛头丫头!越说越来劲了是不是!”

刘淑吹胡子瞪眼,把手指的更加往前。

程衍冷哼,伸手一把掰住刘淑的手指,那人哀嚎一声,被扭得跪地,吓得周围的伙计纷纷后退,乱糟糟的谁也不敢往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程岐冷冷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款已经逾期,别怪我不客气。”

“岐姑娘!岐姑娘!”

气氛正焦灼之时,那陈述的次子小跑了出来,先是笑嘻嘻的给程岐赔罪,然后从怀里掏出两张千两的银票,递过去道:“您看看,是不是这些。”

程岐接过,也没看,直接递给身后的细辛:“这是本金,利息的话……”微微勾起唇角,“你今天不给,到时候,就叫我家孟姨娘来要。”

说起孟姨娘,那陈述次子登时打个激灵,又拿出个绒盒来,沉甸甸的,怕是装了不少的银子,一个手都捧不住。

“五十两。”他笑道,“姑娘拿好。”

“五十两?”

程岐接过那绒盒,古怪道:“多了吧。”

“不多不多。”

陈述的次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爹说了,姑娘订婚之喜为贺,多的,全当是我们程家的诚意。”

“诚意,就这么点儿?”程岐又道。

陈聪一愣,不知道程岐是什么意思,局促之时,却见程岐忽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逗你玩呢儿,替我跟你爹说一句,情领了,以后咱们两家还是要多多往来的,只是记得,别拖欠账款就是了。”

说罢,将欠据交还,带着程衍潇洒离开。

这两人走后,刘淑呲牙咧嘴的起身,对陈聪道:“二公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千多两银子都拖了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来要,您还说给就给。”

“市面上来消息了。”

陈聪也松了口气:“这次大面积收账,隋员外都不会放过,葛使君……贾夫人领了程岐的情,是不会出手管的,程岐这次……来真的。”

刘淑立刻唏嘘。

陈聪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刚当家,自然得在锡平立威。”

“那以后……”刘淑道,“这程家长房和三房,咱们……”

“静观其变。”

陈聪道:“两边儿,都别得罪。”停了停,“我看这个程岐,不简单。”





而出去太陈九庄后,迎面却碰到了董盛。

程岐道:“那些小户都收上来了?”

“差不多了。”盛叔道,“都是些老赖,搜罗搜罗就齐了,有还不起的,也搬了东西准备罗列变卖,大概三四百两的样子吧。”

“好,有劳盛叔你了。”

程岐忙活了一整天,深吸一口气:“陈家交了,其他的中户也就有数了。”瞧着不远处跑来的阿桥,问道,“怎么了?”

阿桥满头是汗,笑道:“姑娘,方才秋白少爷身边的忍冬来了,说徐家染坊那边的银子已经送来了,连本金带利息一共三百五十两,等着拿欠据呢。”

“还是有看得出好赖脸儿的。”

程岐挑了挑眉,对阿桥道:“欠据不急,他们拖,咱们也拖。”瞥眼左边,“陈家交了,徐家也交了,这中户里面,就剩下李家的布坊了。”一拍巴掌,“三千七百多两,只怕待会儿又是一场恶战啊。”

“李家这几年生意不好,别说三千七百两,只怕七百两都困难。”盛叔稍微扭动两下脖子,“况且咱们动静不小,李家那边肯定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不怕。”

程岐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家就算生意不好,但只要逾期了,这三千七百两也得给我一分不少的吐出来,盛叔,你先回去休息吧,李家那边,我和程衍今天一定得抠出来不可。”

盛叔瞧着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失笑两声,点了下头。

程岐也笑了笑,招手对程衍道:“走吧,我的战士。”

程衍轻笑,先行转身。





“岐姑娘,您先喝茶。”

那李家家主李彦看着面前的程岐,陪笑道:“自从云央兄走后,咱们两家来往的是越来越少,叔叔也是很久没见你了,都长这么大了。”

程岐懒得听这些虚词,直接道:“茶都凉了。”无视再斟茶的女婢,“您也别跟我说那些没有用的了,一句话,您把欠我们票号的三千七百两银子还了,我和程衍立刻就走,也不多喝您这的茶水了,我看这雨前龙井,也挺贵的。”

李彦闻言微微一怔,无奈的叹了口气:“哎,我说岐姑娘啊,其实你今天的来意我明白。”尴尬一笑,“你收个账……这动静,可是不小啊。”

“李叔,你这也得理解。”

程岐见他的态度是要卖惨,立刻也拿出苦口婆心的语气来:“我和程衍,我们这长房刚刚分家出来单过,还拖着这个票号,日子也艰难,我也不想要个账就闹个天翻地覆的,谁不想好好过消停日子啊,您说是不是。”

李彦讪笑着点头。

“再者说了,我们这也只是敲山震虎。”程岐道,“这不,陈家和徐家把钱都还清了,我就知道李叔您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所以啊,先把你们的收了,然后才敢去隋员外那边招呼,您头皮发麻,我的头皮才是真正的发麻啊。”

“什么?”

李彦有些错愕道:“隋员外那边……你也要去收?”

程岐闻言抬眼,没想到李彦不知道这件事情,索性道:“是,你觉得欠了我们票号三千七百两是多,隋员外可是足足欠了我们五万两呢。”

李彦的瞳孔瞬间缩小一圈儿,旋即微咽口水,咬了咬牙道:“可是……隋员外有钱,我这儿……”抬头道,“我这……手头没钱啊。”

话音落了。

程岐的脸色也瞬间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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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有的是手段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09章有的是手段那李彦说完,旁边另有添水的女婢将程岐的茶杯斟满,而那人看也不看,伸手便将其打翻在地,清脆的一道碎裂,吓得那女婢跳起尖叫一声。

望着那满地横流的茶水和茶叶,李彦不安的看了一眼程岐。

那人面无表情的端坐着,眼眸深处翻滚着怒意。

李彦无奈的叹了口气,招手让那手足无措的婢子下去,然后对程岐道:“岐姑娘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是李叔叔为难我吧。”

程岐瞥了一眼程衍,那人坐在旁边,嘴角勾着惊心动魄的漂亮弧度,静静的喝着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看热闹的表情。

罢了,既然现在长房是自己的当家,就不能靠别人。

“都说了,欠债还钱,李叔叔已经逾期很久了。”程岐道,“按理说,我应该一纸状书把李叔叔告去官府,但是仗着老一辈的情面,我没有这么做。”

程岐理了理衣袖,复又冷冰冰的说道:“实话和李叔叔说吧,我今天,就是要杀你们的鸡,儆隋员外和我三叔的猴。”停了停,“只有收了你们的银子,我才有底气去向隋员外要账不是。”

“至于我三叔。”她冷冷一声,略带蔑然的说道,“我就是要让阖锡平的人都知道知道,现在的国公府,现在的程家,不止是他程云夺一人做主。”看向有些惊愕的李彦,“李叔叔,分家让我们长房元气大伤,这银子,我必收。”

李彦知道她是来真的,但他囊中羞涩也是真的,遂叹气道:“岐姑娘,这两年布坊的生意实在是糟糕,我从来也不是欠钱不还的人,这不是……这不是一时没有那么多银子吗,要不然……要不然我早就还了。”

又是这套说辞,程岐今天听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遂抿了抿嘴唇,起身绕着这厅子走了走,瞧着角落里摆着的一人高的大白瓷瓶,伸手摸了摸:“既然这样的话,那敢问李叔叔,至多能还多少现银。”

李彦以为程岐这是松口了,立刻起身露出些许笑意道:“岐姑娘现在接手了云央兄留下的产业,便也知道,说咱们富甲一方,那也只是在庄上,都是不能随意挪动的死银,这手头活的……也不过五百多两罢了。”

程衍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是梅子青的质地,一套不下百金,闻言笑道:“欠了三千七百两,却只能还五百两。”抬眼又道,“差的有点儿多了吧。”

李彦讪讪一笑,心里却是气得不行,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李家家主,会有被这两个孩子逼到哑口无言的时候,暗地里攥了攥拳。

而程岐瞥见那被李彦自己攥的皱皱的袖口,深呼了口气,道:“这五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那就先收五百两现银。”

李彦大松了口气,刚要上赶着道谢的时候,却被程岐扬头浇了盆冷水:“剩下的三千二百两银子,就搬东西吧,挑拣着变卖了充数。”

说着,招呼阿桥进来,程岐拍了拍那大白瓷瓶,道:“招呼伙计进来,把这里的东西都搬了,然后去一趟刺史府,劳烦贾夫人帮忙做东,办一场……二手物品变卖会深的,请一些锡平的宗妇来,她们手里闲钱多,又爱显阔,几天下来也能凑个千八百两的。”转头看向已经傻眼了的李彦,笑道,“李叔你放心,这一切都交给我和程衍就是了,不劳烦你操心,若是卖完还有余的,我会派人送来的。”

李彦真个人蒙在原地,没想到程岐居然还有这一手,瞧着阿桥带着十几个票号的伙计来,直接就冲那大白瓷瓶去了,他心一抽抽。

这个白瓷瓶,是他花了三百多两买来的,还是托了好些关系,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平日里擦洗都是亲自上手的。

“岐……岐姑娘。”

李彦的脸色当真是打翻的颜料瓶,青紫色最为严重,但不敢得罪这程家在锡平的泼天势力,他颤巍着伸手道:“这……这不太妥当吧。”

“妥当妥当。”

程岐又指着墙上的名画,叫阿桥带人去摘,回头爽快道:“我做小辈的,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要是真把李叔叔您告去官府,这一折腾,咱们两家的脸面还往哪儿放,再说了,也太影响生意了不是。”

“姑娘,这个您要不要。”

一旁有个伙计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套白瓷茶具,问道。

程岐看了一眼,不由得唏嘘,同时心生喜爱。

这套白瓷茶具,通体毫无瑕疵,表面光滑如玉,实在是烧的浑然天成,立刻挥手道:“当然要,而且你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茶具,一通拿走。”

程衍在旁边斜靠着椅背,瞧着那两人一攻一退的,笑意不断。

“岐姑娘。”

李彦的嘴角抽搐的厉害,有些控制不住的摆动着手指:“这……这都是我这些年收藏的心血……你……你不能这样,你……你在容我些日子不行吗?”

“李叔叔,我都已经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容您两年多了。”

程岐根本不心软,反而笑意浓滚的说道:“再者说了,您方才口口声声说这两年布坊的生意不好,我还纳闷儿呢,现在看来倒是知道了。”环视周遭,“感情这银子都拿去搞收藏了啊,那正好,把这些变卖了,咱们从头再来嘛。”

“你……”

李彦只觉有些心肌梗塞,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立刻有管家上前俯身关切道:“老爷,您没事吧。”偷偷瞥着程岐,“这岐姑娘……今天不拿到银子,是肯定不会走了。”回头诚恳劝阻道,“要老奴看,您就把银子给了吧,这程岐把您这些宝贝拿出去卖,中间但凡不干净,耍阴的,咱们不就吃大亏了吗。”

李彦不住的伸手捋着前胸,感觉再僵持下去,怕是得被程岐气死。

“这个,还有这个。”

而放眼程岐,那人根本不把李彦放在眼里,两只手极其灵活,所指之处必定会被阿桥搬空,那人员来来往往,像是蝗虫般四处穿行,眼看着就要到李彦最珍爱的那套《岳阳楼记》的拓本了。

“够了!”

李彦忽然脸色爆红的说道。

厅内的所有人看过去。

“李叔叔?”程岐一副无辜的表情,“您怎么了?”

“把东西……”

李彦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指着她:“把东西都给我搬回来,都给我一丝不差的恢复原样,银子……”咬牙切齿,“银子我还给你!”

程岐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回,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然后坐回去,招手让旁边的婢子新斟茶来,抿了一口道:“早这样不就得了,非得让我的伙计白忙一通。”又抬头对阿桥道,“把东西给李叔叔都归置回去,记住要轻拿轻放。”

阿桥心里在笑自家姑娘的好手段,一边招呼着伙计们开启倒带模式。

“程岐啊程岐。”

李彦瞧着程岐那大言不惭的样子,更加气怒,叫人去取银票,然后半起身指着那还在喝茶的程岐,抖着嘴唇:“你……你太不懂事了你!”

“懂事?”

程岐缓缓抬眼,瞳孔的深处是曾经面对犯罪凶手的过人镇定:“李叔叔说的没错,我今日的确不懂事。”话锋一转,“可懂事并不能把银子要回来,如果不懂事能达到我今日的目的,那背后就算被骂的狗血淋头,我是不会在意的。”

“你……厚颜无耻,成何体统!”

李彦目眦欲裂的怒斥道。

他被程岐和程衍一句一句的怼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早就压不住火气了,这会儿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账的。

“有趣有趣。”

程岐丝毫不介意,反而露出温和的笑来,只是以现在的局势,她的笑容越这样无公害无污染,就越显的讽刺。

“一个逾期不还借款的老赖,还好意思我说厚颜无耻。”程岐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向李彦,“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家河清票号的东西,李叔叔这是识相的便既往不咎了,如果不识相,我程岐自问不是什么善类,自然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李叔叔把这笔银子,一分不差的交出来。”

她这样步步紧逼,到让李彦有些局促,他不安的跌坐在椅子上,瞧着面前还未及笄的少女,那眼中的桃花瓣被风吹开,竟露出遮掩许久的刀尖儿来。

“岐姑娘!岐姑娘!”

有家厮小跑过来,给李彦解围道:“银票,您要的银票在这里。”说罢,从怀里将银票掏出来递给程岐,“您清点一下,一共是三千七百两。”

程岐接过,数了数,然后交给身后的阿桥,又道:“欠据。”

阿桥拿出欠据交过去。

程岐拿在手里,展开给李彦看了一眼,那人要拿,却见她手上一躲,然后笑眯眯的对李彦道:“李叔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说罢,脸色瞬间冰冷,程岐伸出左手猛地将头上的银簪取下,直接将那欠据的纸张狠狠的扎进李彦旁边的花案上,目测得有两厘米还多。

李彦吓得瞪大双眼。

一旁的管家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岐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力气居然这么大。

程岐冷笑,然后瞥见那套白瓷茶具,走过去抱在怀里,道:“李叔叔,我实在是喜欢这套茶具,便用那根银簪跟你换,谢了。”

说罢,笑意吟吟的离开。

阿桥赶紧招呼着伙计跟着,而那屁股极沉的程衍,也起身慢悠悠的跟上。

小厅内只剩下那主仆两人。

“贱人!贱人!”

李彦气的大骂,想要拔出那花案上的银簪摔了出气,可是拔了几下那银簪子都一动不动,他一下子泄了气:“娘的,这丫头实在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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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我要娶她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0章我要娶她在忙活了整整三天之后,这票号里,有清楚记录的欠账,算是一分不少的全都追了回来,眼下,只剩下那些老赖之首,隋员外了。

这三天闹的动静不小,那人闭门不出,兴许是在想办法。

青泉山庄的膳堂里,一行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沙漠啊。”顾氏给程岐夹了夹菜,说道,“白日的时候,老夫人派了周妈妈过来说话,你祖母的意思是,隋员外那边,还是……”

见顾氏犹豫,程岐抬头道:“还是什么?”早已猜出来,“还是算了?”

“那倒没有。”

顾氏摇了摇头,又道:“你祖母见你决心有加,也没想着阻拦,毕竟收账已经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到隋员外这突然收手,也有伤长房的威严,只是……只是老夫人的意思是,隋员外那里你不要逼得太紧,若撕破了脸,咱们要受的不仅仅是隋员外的气,还有那葛使君呢,他毕竟是锡平九城的刺史,咱们是民,这样大张旗鼓的和官对着干,岂非是拿鸡蛋撞石头。”

老夫人考虑的全面,顾氏也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这些程岐都能理解,但事情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没有半路缩脖子的道理。

程岐想了想,没有拿出太过偏激的态度让顾氏担心,便道:“母亲您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隋员外那边我是一定会上门的,但是我会拿捏好轻重的。”

顾氏见状,也不好在劝说什么了,只点了点头。

“那个隋员外可是个老油条了,就算葛使君不管,他也必定拿那人当自己的挡箭牌,更何况,葛使君嘴上说不管,可背地里还是要顾着他的面子的。”顾杭呷了杯酒说道,“这样吧,舅舅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给你助助威风。”

程岐笑嘻嘻的举杯道:“多谢舅舅。”

说罢,她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了看,忽然疑惑道:“哎?大哥不在?”

程岱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大哥出门去了。”

顾氏问道:“没说去做什么吗?”

程岱摇了摇头。

“秋白没在府里啊。”

一旁给顾氏布菜的孟姨娘闻言,古怪的抬起头,一对眼珠咕噜乱转,旋即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我去问问看门的小厮。”

说罢,没有自己单独走,而是叫上了张嫂子,两人嘟囔着离开了。

程岐瞧着这两人古怪,一直盯着她们离开,只是那两人出去膳堂,却没有向山庄的大门走去,而是往山庄的东边去了。

“把这个喝了。”

程岐正看着,旁边的程岱把盛好的鱼汤推了过来,她回过头,一勺一勺的喝的认真,只是第三口下去,她猛地抬头。

这突然的动作,把两边的程衍和程岱都吓了一跳。

“姐。”程岱绷脸道,“你怎么了?”

程岐微咽口水,转过头和同样有些明白过来的程衍对视,微咬嘴唇,道了一声坏了,然后扔下瓷勺就起身往膳堂外跑去。

程衍微皱眉头,赶紧跟上。

堂里的其余人都愣住了,顾氏站起身看出去,担忧道:“怎么了?”

顾杭也纳闷儿,赶紧扶着自己姐姐,同厅内的其余人往出走。

“出什么事了?”





而一路往东边小跑的程岐头痛的不行,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的采石阁就在山庄的东面,采石阁里还藏着一人呢,而孟姨娘和张嫂子八成是……

“沈鹿!”

还不等跑到采石阁,在东面的荷花池子边,程岐猛地站住,气喘吁吁的看着面前的场景,不安的和赶来的程衍对视,累的有些颓废。

沈鹿到底还是被孟姨娘给发现了。

她站在旁边,而虚弱无力的沈鹿被张嫂子和其余女婢控制住,估计在采石阁里狠狠地闹过一同,沈鹿的状态有些七荤八素,连程岐叫她,都有些听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孟姨娘并没有暴怒,而是表情严肃的看着程岐两人,这种和平日截然不同的质问态度,倒让他们更加紧张了。

而此刻,月盈和细辛她们也赶了过来,这两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月盈的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儿,看来方才采石阁里,真真儿是一场恶战。

“姑……姑娘。”

月盈捂了捂脸,有些愧疚的说道:“孟……孟姨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奴和细辛根本就拦不住,还有……还有张嫂子,连细辛都被推了个大跟头。”

她说完,孟姨娘回身飞了一记眼刀,吓得月盈躲去细辛身后。

“沙漠?”

顾氏等人也很快赶了过来,瞧着酝酿着滔天怒意的孟姨娘,和张嫂子手里的气息奄奄的沈鹿,有些错愕道:“这……这不是沈鹿吗?”

顾杭不认识沈鹿,疑惑道:“沈鹿?”

程岱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几日大哥连学府都不去了,有事没事就往自家老姐的采石阁里跑,美名其曰询问要账的事,原来……如此啊。

“沈鹿……”他向自己舅舅解释道,“是当初祖母给我大哥选的添香红袖。”

“我怎么没听说过?”

顾杭缓缓皱眉,打量着如今的沈鹿:“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添香的红袖,怎么不跟在秋白的身边?”

“什么添香的红袖!”

孟姨娘早就看透了,厉声道:“这丫头分明是个贼,当初混进奴隶所,稀里糊涂的被卖给国公府,仗着秋白喜欢,成日乱围着秋白胡闹,还三番两次的得罪学府的良山先生,后来被沈捕头发现,趁着那人来带人搜府,自己二话不说就卷铺盖跑了,让我们程家在锡平丢尽了脸面。”瞥眼沈鹿,那真是打心眼儿里的不喜欢,“不知怎的,现在又回来了。”

孟姨娘抬头,伸手一指程岐等人,声音瞬间又高了八度:“被这几个小兔崽子藏在采石阁!胡闹!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这声音犹如河东狮吼,程岐震得脑袋嗡嗡的,讪笑两声,说道:“好歹也是咱们长房的一份子嘛,姨娘……您……您先放了她,她伤挺重的。”

“你上我眼前来说!”

孟姨娘脸色铁青,怒吼道。

程岐哪里敢,忙低头往后退了退,顺便把程衍拉过来挡在身前,低低道:“姨娘您别生气,她被沈捕头凌虐,九死一生的倒在我的采石阁外面。”抬头有些为难的继续道,“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您……您千万别生气。”

“沙漠,你们几个也太能胡闹了!”

顾氏听明白这一切,上前拉过她,叹气道:“这……这沈鹿。”颤抖着手指着外面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这沈鹿可是海捕文书上的重贼,你们几个把她藏在山庄里,这不是……不是……”

“姐,你先别急。”

顾杭赶紧稳住顾氏,然后连连啧声,二话不说,指了指半昏迷的沈鹿,又指了指自己的随从,下了决定道:“还等什么啊,既然这丫头是个上了海捕文书的重贼,赶紧扭送官府才是要紧,免得被外人发现,夜长梦多就不好处理了。”

“不……”

程岐见势,想要阻拦,却听身后响起程岚的声音。

“住手!”

众人纷纷回头。

程岚眉眼含着少见的暴怒,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程岐瞪眼。

出现了。

终于又出现了。

程岚的这个状态,看来只有在沈鹿受到危险的时候才会露出来。

程岐赶紧让了一下,而程岚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到了张嫂子跟前,不是很温柔的推开她,然后蹲下来将沈鹿接在怀里,冰冷道:“宗玉,外衫给我。”

程衍没说话,利落的解下外衫扔过去,那人接过,给浑身泛冷的沈鹿小心翼翼的包裹住,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道:“怎么回事?”

程岐微抿嘴唇:“大哥,没藏住。”

“我没说这件事情。”

程岚现在像是一头睡狮,让人有些担忧:“我是说,为什么让阿桥身着单衣坐在地上,她现在伤的多重,你难道不知道吗!”

程岐一愣,没想到程岚突然这般,但她也没办法怪这人的担心则乱,只是眼前忽然一黑,却是程衍挡在他身前,道:“秋白,你对小岐发什么火。”

程岚瞳孔微颤,左右看了看,竟然真的以多年病体抱起了沈鹿,从面色来看也没有多吃力,转头对孟姨娘道:“姨娘,我先把阿桥送回采石阁休息。”

“你给我站住!”

孟姨娘早就气得不行了,厉声道:“她是个贼!你私藏贼寇!”气的左右踱步没完没了,“当初我就说,这丫头不稳当,就不该把她买进来,秋白,你可别忘了这丫头给咱们国公府惹了多大的麻烦!她可是上了海捕文书的贼!”转头看着程岐几个,咬碎牙齿,“我要早知道你们几个敢把她私藏起来,我非得把你们抓住撕吧撕吧喂鹰!”

顾氏也上前两步,无奈道:“秋白,你快把她放下。”

程岚闻言,依旧固执的转身要走。

“秋白!”

顾杭瞪眼:“你个臭小子!你现在怎么和太衡似的!”

程岱冷眼。

顾杭则继续道:“你赶紧把这个叫沈鹿的丫头交给舅舅!直接押送官府!”

“不行!”

程岚眼底溢红。

“程秋白!你要造反是不是!”

孟姨娘痛斥道。

程岚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是那样的虚弱无力,需要自己照顾,他轻轻的咬了咬牙,忽然,一股异样的情绪狂横的流出,逐渐填补了心头久违的空缺。

深吸一口气。

程岚转过身道:“我不是要造反,我是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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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争执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1章争执程岚这话说的轻巧,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砸懵了,程岐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哥……哥你说要娶谁?”

程岚面无表情,没有开口说话。

他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就不会再轻易动摇。

而娶沈鹿。

程岚很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秋白?”

在孟姨娘蒙愣的时候,顾杭先压不住了,推开顾氏走过去,指着程岚怀里的沈鹿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要娶她?”

程岚面对着自己的舅舅,慎重的点了下头。

顾杭只比他高上半头,身为舅舅,虽然平日里打闹似朋友,但这会儿神情严肃起来,还是很有长辈的架势的。

“你要娶一个女贼!”

顾杭厉斥道:“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程岚一愣,连着旁边的程岐和程岱也瞪了瞪眼。

顾杭可甚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舅舅,舅舅你先别急。”

程岐没办法,只得上前拉了拉顾杭的袖子,劝阻道:“沈鹿伤的很重,她被沈捕头凌虐的几乎致命,还是先把她放回我的采石阁休息吧。”

“休息?”

顾杭甩开程岐的手,冷冰冰的说道:“你大哥脑袋糊涂病的不清,你脑袋也糊涂了吗,你也病了吗!”

顾杭的声音梦的提高,震慑的程岐缩肩,硬顶着头皮站着。

“那个沈鹿是上了海捕文书的重贼!抓到就是死!”顾杭严厉道,“你们几个把她私藏在青泉山庄!就是把咱们山庄所有人的性命都豁出去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顾杭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并不是披头痛骂,反倒是理智的凿凿有据。

程岐有些意外,但顾杭说的没错,沈鹿若是一般的小贼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是沈捕头的眼中钉,那人一定会咬死她。

程岐看了一眼程岚,又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沈鹿,陷入迟疑。

程岚见状,皱了皱眉头:“舅舅,沈鹿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

顾杭回身,又对他严肃的呵斥道:“你说的倒是简单,你怎么负责!你程秋白拿什么负责!你两张嘴唇上下一贴,你倒是简单了,你是把这天大的难题留给我们了!”指了指身后的一行人,他此刻的态度,倒让顾氏他们也慌了。

“我告诉你程秋白,别说你娶这个沈鹿了。”顾杭掷地有声的说道,“这个女贼就是留都不能留!立刻交给我!押送官府以绝后患!”

程岚脸色铁青,眼底的红血丝满溢而出。

顾杭见他这样,更是气得不行,招手道:“忍冬,你们几个给我把那个女贼押过来。”再吩咐张嫂子他们,“去报官!”

“我看谁敢!”

程岚猛地暴喝道:“谁也不许动沈鹿!”

他这样一喊,忍冬几个立刻不敢上前了,他们面面相觑几秒,回头看向有些愕然的顾杭,为难道:“小舅……您看……”

顾杭现在是气极反笑,摇了摇头道:“行啊,程秋白,你现在厉害了,你都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了。”一指程岚的鼻子,“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我都要娶她。”

程岚坚定道。

“臭小子你!”

顾杭暴怒,扬起巴掌就要打在程岚的脸上,而刚才还怒气冲天的孟姨娘见势,一改立场的冲过去拉住顾杭,说道:“渡也!秋白身子不好!你不能动手!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得商量!”

“商量!”

顾杭喊道:“你看他那态度!还有商量的余地吗!”看着沈鹿,切齿道,“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妖精,把他迷得团团转,不管是亲娘还是舅舅,不管是兄弟还是妹妹,全都不管了,扛着掉脑袋的罪过也要娶她!放屁!”

“我告诉你程秋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把沈鹿交给我!”顾杭道,“就算咱们现在把人交出去,还不知道官府那边会不会追究呢!”

“渡也!”

顾氏无可奈何的喊道:“你不是这种急脾气,你先别冲动。”

“姐!”顾杭气怒道,“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把你我放在眼里吗!”斜睨着程岚,他痛心疾首的说道,“秋白啊秋白,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因为收账的事情已经得罪了隋员外和葛使君,要是被他们知道,你私藏重贼,他们会怎么为难沙漠和宗玉,你要为你妹妹考虑考虑!你要长点儿脑子!”

果不其然,听完顾杭这一席话,程岚的脸色蓦然多了些许复杂,他或许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但是……他现在也没办法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沈鹿了。

“程……程岚……”

经过这一系列争吵后,怀里的沈鹿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双眼,强撑着意识从程岚的怀里下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噗通的跪倒在地上。

“阿瑶!”

程岚心急如焚:“你别动!”

“你别管!”

沈鹿用尽全力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痛苦的皱着眉头,双手撑地,对顾杭等一行人极其虚弱的说道:“你……你们别……为难程岚。”剧烈的咳嗽,猛地甩出一口血来,“他……一时糊涂……什么娶我……都是气话……”

“我不是气话!”

程岚喝道。

“你闭嘴……你闭嘴!”

沈鹿声嘶力竭的样子,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凝重了神色。

“我……我自知……配不上你们……程家。”她说着说着就要停一停,“我也……从未想过……高攀。”抬起头来,“从我做贼……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没有金盆洗手……之日,你们也……不用把我……送去官府,没抓到……我师父……之前……沈捕头是不会……把我……关起来的……”

沈鹿颤悠悠的站起身来,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出走:“我……走了。”

“站住!”

顾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无情的说道:“别从正门走,免得给我们惹麻烦。”

顾杭所攥之处犹如被虎口钳住,沈鹿的表情极其痛苦,却还是点了下头。

“舅舅!”

程岚心焦,要冲过来,却被程衍给拦住了。

“秋白,你别冲动。”

程衍眼神微深,有些暗示的说道。

但程岚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切道:“舅舅!舅舅我求你了!你现在放阿瑶离开!她就是死路一条!沈捕头会把她活生生的折磨死的!”

顾杭冰冷道:“那都是她应得的。”

“舅舅!”

程岚发狠太过,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揍上一一拳,情急之下,竟然从嘴角抿出一口血丝来,牙关打颤,从未如此无力悲痛过。

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

程岚低头,眼泪从鼻梁滑落。

“舅舅……别放她走。”

顾杭见他这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程岚从来都不是这样胡闹的孩子,但他也是迫不得已,以长房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消化沈鹿的身份。

就算他们花钱销了沈鹿的罪状,从贱籍改了良籍,但程岚堂堂的国公府长房长子娶这样一个布衣,岂非会让天下人耻笑。

娶沈鹿,这就是一个笑话!

“舅舅!”

管家时刻,程岐又站了出来,她一把接住沈鹿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态度颇为坚定的说道:“先不说娶不娶沈鹿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是,咱们不能把沈鹿就这样放出去,这青天白日也太惹眼了,她现在身子虚弱着,如果暴露行踪,是很容易被沈捕头再抓到,再虐待一番的。”停了停,“至少也得等到……沈鹿在庄子里把病养好了,再放她走。”

“沙漠。”顾杭说道,“你大哥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舅舅。”

程岐叹了口气,说道:“沈鹿平日里小偷小摸的讨生活,虽然有罪,但也罪不至此,更何况,沈鹿之所以被列进海捕文书,那是因为……沈捕头是借着沈鹿的事情来故意给我们程家施压的,他和我们家药坊有仇,却又无法发作,便单拿沈鹿泄愤,因为沈鹿也算是国公府的人。”

“她一个贼……”

“她的身契还在周妈妈的手里,她就是国公府的人。”

程岐打断道。

顾杭眉头越皱越紧。

“我想……沈鹿就是被沈捕头扔到山庄外头的,他知道,如果沈鹿被发现了我们是不会不管她的。”程岐道,“说不定,沈捕头正派人在外面盯着呢,只要沈鹿一露面,就会咱们山庄抓一个私藏罪犯的现行。”

“所以舅舅,先让沈鹿养好病再说吧。”程岐道。

顾杭沉默片刻,对视着程岚,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沈鹿,这才冷哼一声愤袖离开:“你们就胡闹吧!出了事可别来找我!”

“谢谢舅舅。”

程岐赶紧说了一句,然后对细辛他们道:“快点儿,把沈鹿送回采石阁,再叫周老郎中过来一趟,快点儿!”

细辛被放在这一幕吓个不轻,被程岐喊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和月盈两人手忙脚乱的接过沈鹿,脚步飞快的赶去采石阁。

程岚着急,一抹嘴角的血就要跟过去。

“大哥!”

程岐无奈的呼了口气,再次放低声音:“你别去添乱了,回去休息。”

程岚皱眉:“阿瑶他……”

“回去休息!”

程岐抬头扬声。

不知怎的,沈鹿现在的处境稍微安全了些,程岚方才的气势又不见了,见程岐那般语气,微咬了咬牙,点了下头:“阿岫……今天……”

“行了。”

程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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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沈鹿的安排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2章沈鹿的安排“岐姑娘来了。”

门外的女婢说道。

程岐轻应,走进去,瞧着坐在茶案前一言不发的顾杭,迟疑两秒,这才走过去低低道:“舅舅。”

顾杭没理她,拿起茶来抿了一口,又不轻不重的放下。

程岐抿了抿嘴唇,又道:“舅舅,今天的事情,我不是故意想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你的话的,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杭这才咂了砸嘴,让她坐下,疲惫道:“舅舅知道,也不怪你,你当时说的也很有道理,要不然,我也不会扭头就走了。”

将一杯热茶递给程岐,他淡淡的问道:“沈鹿都安排好了吗?”

“先在我的采石阁养伤,等养好之后,立刻赶走。”

程岐的态度也挺清晰:“沈鹿的身份太特殊了,我们这样收留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今天……”顿了顿,“我是瞧见大哥才……”

“我知道。”

顾杭也道:“其实我今天这样,也是没办法。”叹了口气,“我姐姐就知道护着你们,而孟姨娘……虽然开头闹得挺大,但秋白一求情,也是动摇了,沈鹿的事情你也知道,极其严重,所以我必须如此,必须以舅舅的身份,把这件事情尽可能的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只是不知道这秋白,你那猪脑子的大哥今天是怎么了。”顾杭说着说着又有点儿火气,“说什么都得死攥着一个女贼不撒手,你说说,平日里那样一个窝窝囊囊没有主见的人,还……还……”

顾杭说不下去,攥了攥拳,低斥道:“你们真是太能胡闹了。”

程岐也承认,前几天晚上决定把沈鹿留下,也是自己和程衍欠缺考虑,也无奈的说道:“说来也是,平日里……大哥那是一遇事就变成无头苍蝇的性子,谁知道一遇到沈鹿的事情,就转了性,就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强硬,谁说话也不好使,连……连程衍的话也听不进去。”

顾杭微微皱眉:“那这沈鹿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是一个小毛贼。”程岐也倦怠的抚了抚额,“平日里小偷小摸的,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小偷小摸……”顾杭思忖片刻,忽然试探道,“那要是去官府,把她的罪案全都销掉的话,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吧。”

他这样一说,程岐忽然抬起了头,眼神谨慎的看着他:“舅舅,听你这话头的意思,不会是想把沈鹿洗干净吧,你要知道,如果咱们要给沈鹿销罪案,无疑是给沈捕头和葛使君递把柄。”仔细的分析道,“你要知道,这两个人,一个和咱家药坊有着杀妻之仇,另一个和三房沆瀣一气,都等着要我们命呢,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把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只怕程衍的黄马褂都兜不住。”

顾杭挠了挠额角,有些别扭的说道:“我就是问问而已。”

“其实。”

程岐无可奈何的说道:“要完全销掉沈鹿的罪案,给她从贱籍改成正经良籍的话,前前后后不过百八十两银子的事情。”停了停,“关键是……他师父,他师父想要在江湖赫名,便偷了葛使君的青玉猪雕,那猪雕是皇上赏给十四州的各州刺史的,所以……他师父上了海捕文书,沈鹿是他徒弟,也被牵连了。”

顾杭闻言,有些无语的说道:“真是作死。”

在这个行业里面,还力争什么上游啊。

莫名其妙。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杭又问道,“宗玉那边,有什么主意吗?”

程岐摇了摇头:“反正,先等着沈鹿养好伤,剩下的再说吧。”揉了揉眼角又低低道,“程衍说了,这件事情他没办法管,还是得看我和太衡的。”

“嘿。”

顾杭瞪眼道:“这臭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生分。”

“也不怪他。”程岐帮辩道,“舅舅,程衍现在身份特殊,再者说了,程衍的立场其实……不是那么好站的,就算大家都把他当成一家人,但是谁不清楚,他是过继来的,他甚至连程家人都不是,好的时候,这件事情可以不算什么,但不好的时候,他继子的身份,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和阻碍。”

顾杭闻言一愣,复又欣慰一笑。

没想到程岐小小年纪,考虑事情会这样深刻而全面,她说的没错,人都是会感情用事的,亲兄弟尚且会有冲突和隔阂,更何况非亲生的呢。

“也罢。”

顾杭道:“我这里没事,也不需要你在这儿安慰我了。”一指外面,“你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样了吧,这个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我去过了。”

程岐抿了抿嘴唇,淡淡道:“他没在,估计是去看沈鹿了吧。”

“臭小子。”

顾杭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咂了砸嘴,又推了一杯茶过去:“喝了吧,反正这件事情到头来,还是得你们几个孩子商量,我们……不能帮你们做主。”

程岐应声。





“程岚,你是不是疯了。”

采石阁的卧房帐床上,沈鹿躲开那一勺清粥,皱眉质问道:“程岚,我问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程岚神色有些闪躲,然后放下勺子在碗里,才道:“我没疯。”

“没疯你娶我?!”

沈鹿指着自己,眼底压抑着许多无法言喻的痛苦:“我,沈鹿,我可是上了海捕文书的贼,我是贼,程秋白!我是个贼!我是贼!

程岚赶紧攥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激动,你先稳定下情绪。”

沈鹿则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改为死攥着被单的姿势,她垂下头,紧咬着不停颤抖的嘴唇,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宣泄着她的委屈。

月盈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很懂得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沈鹿的一切痛苦,说到底,都来源于她师父带给她的,这个耻辱一般的身份。

但是养育之恩大于天,她又不能背叛她的师父。

细辛瞧着月盈红了眼圈儿,知道她想起了从前的境遇,遂拉着她出去了。

帐床上的沈鹿沉默了许久,情绪稍微缓了些,这才抬起头道:“程岚,你和程岐的情我领了,我……今天晚上就离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程岚皱眉关切道,“你知不知道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伤的有多重,你的左腿骨都裂了,你往哪儿去。”

沈鹿咬牙挪了挪,逞强道:“你看,没事。”

“够了。”

程岚眼神凝重的按住她,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哪儿也不许去,你就给我在这庄子里好好养病,有我在,谁也奈何不了你,我会保护你的。”

谁知沈鹿扑哧一笑,丝毫不领情的揭穿着面前的人:“你?”伸手点着程岚的胸口,“大哥,你拿什么保护我,你是拿你的孱弱病体保护我,还是拿你那没主见的性格保护我?依我看,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

程岚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也放大了:“沈鹿!我要娶你!”

沈鹿的笑容瞬间敛回,眼底泛红,却还是别过头去,低低道:“你疯了。”眼角再次划下泪水,“你要是真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把我送去武山,让我去找我师父,从此以后,四海为家,咱们便相忘于江湖吧。”

“我不想和你相忘于江湖。”

程岚再次攥住她的手,神色恳切道:“我想和你相濡以沫,沈鹿,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可我是贼!”

沈鹿痛苦道。

“我不在乎。”程岚急着表态。

“可我在乎!”

沈鹿难耐的捂住脸颊,小声呜咽道:“我是贼……”她头越来越低,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我……不想做贼……我也想……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这一段话断断续续,几乎要撕碎程岚的心脏。

“阿瑶……”

“少爷少爷!”

忍冬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瞧见这一幕,有些蒙愣。

程岚也不好受,只不耐烦道:“怎么了?”

忍冬这才道:“是国公府那边,老夫人特地派了周妈妈来,要……”不安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沈鹿,“要把阿瑶姑娘接去蘅芜院。”

程岚不解,和沈鹿对视一眼,两人皆一头雾水。





蘅芜院的正厅里,程老夫人坐在正座上,静静的抿了口茶,听着旁边的红参小声说道:“老夫人,周妈妈把沈鹿带来了。”

程老夫人抬头,瞧着那人气力虚弱的走过来,放下茶盏,语气颇为庄严的淡淡道:“这怎么才半年多不见,就伤成这个样子。”

沈鹿费力的跪下,不知道程老夫人今日目的,只低低道:“沈鹿……多谢老夫人收留,您别担心,我今晚上就走,绝对不会缠着程岚不放的。”

“你倒是个明白人。”

程老夫人打量着她,沉默片刻,忽而道:“你不用走。”

沈鹿有些诧异的抬头。

程老夫人平静道:“沙漠和宗玉谨慎,刚分家自然是小心为上,但我还是不惧沈兴一个小小捕头的。”吩咐红参道,“去,把孟云给我叫回来。”

红参应声离开。

沈鹿看着那人往外走,心里没底。

周妈妈也不太清楚程老夫人的目的,面露狐疑。

而程老夫人盯着厅中跪着的沈鹿,淡漠道:“今早上,庄子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听说秋白为了你和全家人对着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俏女儿,能让秋白,转了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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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熬鹰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3章熬鹰“程岐。”

翌日清晨,在得知程岐将要动身去和隋员外面对面的时候,程衍不知何时从香坊赶回来,出现在山庄门口,冷淡道:“隋员外那边,我陪你去。”

“不用。”程岐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昨晚上锡平下了一场暴雨,风吹雨摇的可是没睡好,“我自己去就行了,香坊那边刚起步不久,离不开人。”

程衍闻言打量着她,倒是没有意料之中的谨慎,便问道:“怎么?难不成你有什么好主意,能让隋员外乖乖的把银子还回来?”

程岐往下了短衫,诚实的摇头道:“没有。”

脑门儿上忽然挨了一记重弹,她呲牙咧嘴的抬头,瞧着程衍:“好端端的你弹我做什么,好痛的说。”

“没想好还去什么。”

程衍拉住她的袖口,不紧不慢的往采石阁的方向去:“孤身一人,你摆明着去送死吗?我看你眼下乌青严重,赶紧给我回去休息。”

“哎呀,我哪儿有那么金贵。”

程岐挣脱开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反正,要账是一场持久战,而且还很考验脸皮的厚度,我觉得,是时候去展示一下我真正的技术了。”

程衍忽而轻笑,思忖两秒道:“你的意思是……要去软磨硬泡?”

“什么软磨硬泡,说的那么难听。”

程岐靠近两步,抬头瞧着程衍垂下来的浓密睫毛,正经道:“程衍,你听说过熬鹰吗?”

程衍眼底闪过一丝恍然,旋即趁其不备,咻的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吓得程岐连连后退,嘴里嘟嘟囔囔道:“你的洁癖死哪儿去了。”

她现在的反应已经越来越小了,这让程衍很是满意,他瞧着那人虽然嘴上嫌弃的这擦一下那擦一下,但连却不争气的红了,忽的促狭心大起。

“难不成?”程衍故意道,“你有传染病?”

“你才有传染病!”

程岐皱眉斜睨过去:“你个自恋狂。”

程衍自然不会生气,反倒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来,程岐定睛一看,是前段时间收养的,那只名为老五的小青蛙。

“老五?”

程岐不解的接过,那青蛙似乎已经很熟悉她了,只静静的坐在她干净温暖的掌心里,也不随意乱跳,只是不是的呱呱两声。

“老五?”程岐道,“你把它从花池子那边拿过来做什么?”

程衍改为抱臂的姿势,随即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这样单枪匹马的杀去隋员外的府邸,我放心不下,但又没个通风报信的信鸽儿,你且带上老五,这只蛤蟆还挺会寻家的,你在那边遇到危险,就把它放回来。”

程岐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举了举那青蛙:“老五还会寻家?”

程衍冷冰冰的点头:“我说它会,它就会。”

程岐挑眉,学着程衍方才的样子,将青蛙藏在宽敞的袖兜里,一边藏还一边碎碎念的说道:“行行行,你说会它就会,不会也会。”

她左右甩了甩袖子,确定外人看不出来老五的痕迹后,才道:“好了,你赶紧去香坊那边吧,我去员外府了。”打了个想指,“绝对是人回钱也回。”

“你最好说到做到。”

程衍盯着她:“你自己一个人去,至少能让隋员外少些戒心,我想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敢随意动你,但切记。”话锋一转,“不要顶风而上,如果隋员外的态度真的十分强硬,就先回来,我替你去。”

程岐微微抿唇,认真的点了下头。

“去吧。”

程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冷淡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这人的掌心有着很好闻且清寡的香味,程岐嗅到有一瞬间的愣神,有些尴尬的转身,却听身后响起程岚焦急的呼唤。

“等下!阿岫!”

程岐回头,瞧着气喘吁吁而来的程岚,那人跑的太急,脸色苍白,身形踉跄之时还是程衍扶了一把,才将将站稳。

“大哥?”程岐瞧着他这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程岚轻咽,那涎水润喉而过,疼的像是刀割:“阿岫,昨天下午,祖母派周妈妈过来……把沈鹿接去国公府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我……我又不敢去,你能不能帮我去国公府看一眼,看看祖母到底要做什么?”

程岐闻言松了口气,不过她也是初次听说程老夫人接走了沈鹿,这也就是说昨天的事情,已经有些许消息传出去了。

“祖母为什么要接走沈鹿?”程衍在旁淡淡的问道。

在他态度的相比之下,程岚的心急如焚就更加明显,那人左右踱步,生怕沈鹿在国公府受到什么危险:“我也不知道啊。”

“祖母……”程岐思忖着安抚道,“祖母接走沈鹿,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毕竟那人藏在山庄里,有沈捕头在外盯着,迟早会露馅的,更何况,昨天舅舅和孟姨娘等人的态度很明显,你的态度也很坚定,狭路相逢必有一伤,祖母也是想缓和一下庄子里的事态,你且放心吧,祖母不会把沈鹿怎么样的。”

程岚本身是关心则乱,而听程岐说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那紧皱的眉头仍是松不开,不过他也知道,因着沈鹿的时候,已经闹得庄子里人人烦心了,便不再去要求程岐两人做什么,只道:“你这是要去隋员外的府上?”

程岐点头。

程岚又看了一眼程衍,嘱咐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

“我自己一个人去。”

程岐知道他误会了,笑道:“程衍待会儿回香坊。”

程岚一愣,旋即责备程衍道:“我说宗玉,你这是怎么回事,阿岫那是要去虎狼窝里夺肉吃,你竟然不跟着,你还有没有当哥哥和准夫君的样儿?”

程衍平静的看着他。

程岐解释道:“大哥你别误会,是我不让程衍去的。”

谁知程岚听完这话,还是针对程衍道:“宗玉,你太不像话了,你明知道阿岫此一行去有多危险,竟然还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不叫你跟着,你就真叫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丝儿,当心孟姨娘扒你的皮”

程衍没说话,只用一个抿唇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程岐憋着笑,拍了拍程衍的肩膀,然后动身离开。

只是她实在是稀奇。

大哥还真是怪了,只要沈鹿在场或是遇到危险,那人就立刻变身,而等到那人危险解除,或是不在身边,他的霸道范儿又瞬间消失。

这如同人格分裂一般的双重性格。

果然,还是爱情的力量。



“老夫人。”

蘅芜院的正厅里,程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正在用朝食,周妈妈带着沈鹿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对着前者说道:“阿瑶姑娘叫来了。”

沈鹿赶紧给众人请安。

旁边坐着的程斜睨过去,只觉得沈鹿这张脸眼熟,回忆几秒,眼睛瞬间瞪大且惊呼道:“沈鹿!你不是大哥从前的婢子吗!”

沈鹿略有不安的站着。

程姝坐在对面,打量着沈鹿,谨慎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鹿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面像是猴挠一般,说实话,她不知道程老夫人的用意是什么,但这种被多重眼神审视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沈鹿。”

孟姨娘在旁边冷冰冰的唤了一声,沈鹿赶紧过去,同时手里被塞了一双纯银打造的筷子,已经被孟姨娘捂得有些热了。

“拿好了,给老夫人布菜。”孟姨娘说道。

沈鹿迟疑道:“可是我手脚粗笨,怕是伺候不好。”

“不会学吗?”

孟姨娘没好气的看着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又一把将筷子夺了回来,“这次就算了,你看着我怎么做的,下次你再来。”

沈鹿虽然莫名其妙,但人在屋檐下,只得认真答应。

程吃了口菜,不屑的说道:“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对面同样一头雾水的程姝对视一眼,“玉儿姐,你知道吗?”

程姝摇了摇头,却没有多嘴的去问。

只是她有些不放心,这沈鹿的身份彻底暴露后,谁不知道她是上了海捕文书的重罪犯人,这人自己不回来添乱也就罢了,怎么程老夫人还要留着她,看这样子还是要留在身边伺候,这不是买了一颗定时炸弹吗。

“什么怎么回事。”

程老夫人终于开口淡漠道:“沈鹿的卖身契还在国公府,这丫头还是正儿八经买回来的婢子,伺候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程低头皱眉,没敢说话。

程云夺剐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女儿,这才对程老夫人道:“母亲,这沈鹿可是个贼啊,整个锡平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海捕文书,您把她留着伺候,这岂非是大隐患啊,依儿子来看,还是赶紧通知沈捕头,把她扭送官府才是要紧啊。”

“是啊,母亲。”

季氏见程云夺不说话,也无奈的附和道:“这窝藏流贼的罪名,咱们国公府实在是担待不起啊,母亲,您要三思啊。”

“我自有我的打算。”

程老夫人平静道:“我这眼前的茄盒看上去不错,炸的有功夫。”

孟姨娘没动,只瞥了一眼沈鹿。

那人反应过来,赶紧帮着布了些许在盘子里,程老夫人看了一眼,不说话也不表态,原是沈鹿技术不到家,那茄盒都散掉了。

孟姨娘十分不快的皱紧眉头,伸手扒拉开沈鹿,亲自夹了些,这回程老夫人才不紧不慢的动筷,嚼了嚼说道:“伺候人的功夫,还是不够啊。”

沈鹿本身是个要强的性子,闻言,为自己争辩道:“老夫人体谅,我本身有很严重的伤势未愈,更何况,我的手臂也出现骨裂,所以夹筷子不方便。”

程老夫人斜睨着她:“你想说什么?”

沈鹿道:“老夫人胃口好,便再吃些吧。”说着,脸色凝重而倔强起来,她轻微的咬住嘴唇,再次伸筷子去夹剩余的茄盒。

那袖管内的轻微颤抖以示沈鹿的疼痛难忍,二房的郑看着,嘴里咀嚼的动作逐渐放慢,心都揪了起来,暗道这丫头也太能逞强了。

终于,那茄盒完好无损的放进了碟子里。

程老夫人看也没看,只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口。

沈鹿则暗松了口气,将手臂垂在身侧,疼的额上汗如雨下。

几秒种后,程老夫人才拿起筷子,将那茄盒吃了,然后道:“我用好了,你们慢慢吃吧。”转头对周妈妈道,“把小屋拾掇出来,叫沈鹿住进去。”

周妈妈应声,吩咐红参去办,随即扶着程老夫人进去卧房。

红参则对沈鹿道:“阿瑶姑娘,跟我来吧。”

沈鹿低头紧行。

而孟姨娘自然不会伺候二房三房的人,也离开了。

程云杉这才道出心中疑惑,说道:“老三,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程云夺思量着,没有开口。



卧房里,程老夫人坐在圈椅上,闭上眼睛休憩,周妈妈站在她的身后,帮她轻轻的按摩着太阳穴,忽而淡笑道:“老夫人……是想让秋白少爷娶了她?”

程老夫人闻言,沉默几秒,然后才轻轻道:“没想好。”

周妈妈点头,旋即也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是,这沈鹿的身份……也实在是太刁钻了些,这要是真的迎娶进门,怕是得被族中耆老笑掉大牙,阖锡平也得遍地是咱们国公府长房的笑话。”

“这都是小事。”

程老夫人颇有些意外的说道:“我并不在乎这丫头的身份,我只是觉得她现在的棱角性格,还不适合做秋白的妻子。”

周妈妈垂眸思忖几秒,恍然道:“老夫人这么做,是想磨砺她?”

“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过秋白会为了一个女孩子,如此不顾规矩的痛长辈激烈的吵架。”程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睁开双眼,“你听说没有,那秋白一见到这个沈鹿,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周妈妈道:“老奴听说,那秋白少爷抱着沈鹿,是谁上前都一步不让,哪里还有从前的羸弱之态,那执拗的劲头,比太衡少爷还要强硬三分呢。”

程老夫人蓦然轻笑,说道:“都说秋白是个软弱的,可依我看,他的性子其实比谁都难拧,平生不在意的,自然不会如何,可一旦遇上了自己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就会从棉花变石头,从软绸便刀子,沈鹿,就是那个人。”

周妈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从前不细想便没觉得,现在回忆起来,的确在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程岚那外软内硬的品性。

“既如此。”

周妈妈作为程老夫人心腹,遂道:“沈鹿那边,老奴也会尽心尽力的。”

“好。”

程老夫人淡淡道:“想要出型,自然要经历千刀万剐。”



“岐姑娘,我们家老爷还没醒,劳烦您稍坐片刻。”

那员外府的钱管家第三次出来搪塞道。

程岐自打来了这里,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但她好性儿,笑道:“无妨,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你去告诉隋员外,叫他睡足了,睡足了再说。”

钱管家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的,但更明显的,却是程岐那死活不领账的话头,只得道:“是,多谢岐姑娘体谅。”

钱管家刚转身,就瞧见隋员外披着外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来他也看出来程岐不见人是不会走的了,便道:“老爷,您醒了啊。”

程岐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淡笑着看过去。

“隋员外,您醒了啊?”

她话里有话的讽刺道:“这才日上三竿,您醒的也太早了。”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要不然,再去睡一个回笼觉,我是小孩儿,耗得住。”

隋员外发福的身子晃了三晃,看来就算不睡觉,他的状态也够油的,闻言朗声笑了笑:“岐姑娘真会说笑,贵客登门,我还睡什么回笼觉啊。”

他走过去程岐的对面坐下,那人也重新落座,将残茶饮尽,笑道:“隋员外这里的茶还真是好喝,我庄子上的,竟然还比不上这一半香。”

“岐姑娘过奖了。”

至此,隋员外的态度还是颇为客气的:“若是姑娘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一些,给宗玉少爷他们尝尝鲜。”

程岐笑道:“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当然,自然是岐姑娘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隋员外也和她打着哈哈。

“员外的好茶还是留着自己喝吧。”程岐逐渐敛了笑意,“这天底下有什么好茶我喝不到,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喝道,只是。”意味深长的轻咳,“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讨茶。”

见程岐这么快就进入正题,隋员外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他咂了砸嘴,面对着满堂的金银珠宝,嘴上却还是说着生活拮据的话。

“岐姑娘,我知道,你是想走马上任三把火,烧一烧长房家主的威名。”隋员外平静道,“当初我与你爹交往甚好,按理来说,是该给你些面子,把这五万两银子还了的,只是……我现在囊中羞涩,根本是爱莫能助啊,还望岐姑娘能再宽裕些日子,海涵海涵,等我手头宽绰了,立刻亲自登门奉还。”

他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完,程岐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她那双大眼睛里的桃花瓣后,又隐隐露出骇人的刀光来。

隋员外见状,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程岐的脾气阖锡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己这样说,那人一旦压不住火很有可能当堂闹起来,当然,他是不怕的。

“隋员外,您说什么呢?”

谁知僵持了几秒后,程岐忽然灿烂的笑道:“我怎么听不懂啊?”

隋员外一愣,下意识道:“程岐你……不是来要账的吗?”

“谁说我是来要账的啊。”

程岐痛快的摆了摆手,笑道:“我今天上门,纯粹是为了拜访您,二来也是想向您讨教一些生意经,不是来要账的。”停了停,“更何况,那些旧账收的都**不离十了,不差员外的五万两,您也不是外人,您说是吧。”

程岐的态度突然变化,闪的隋员外一怔一怔的,和钱管家对视一眼,他也只得就坡下驴的讪笑道:“原是如此,那是我误会了。”

“可不是员外误会了。”

程岐笑道:“我怎会收员外您的帐呢。”又要了杯茶,“今天来,真的只是来做客的,所以……”对钱管家道,“请问什么时候用昼食,我有点儿饿了。”

钱管家懵了一下,然后转头请示隋员外,那人摸不清程岐的套路,但既然都开口要饭吃了,也不能不给,便吩咐摆膳。



一行人齐了之后,那隋员外的妻子秦氏瞧着旁边的程岐,那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右手筷子左手勺,垂着眼睛就是个吃。

隋员外老来得子,那隋童才七岁,瞧着对面的姐姐的吃相,只觉的神奇,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也想效仿一下,却被肉糜给呛到了。

秦氏皱眉,却还是苦笑着给程岐夹了些菜:‘岐姑娘,你慢点儿吃,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那人不理,声音也越来越无奈,“……别……别噎着就是了。”

而程岐接过第二碗肉粥,这才抬头道:“多谢夫人盛情款待,我在国公府和庄子上的时候,母亲他们从来不让我吃饱,总是饿着我。”

“那也是为了姑娘着想。”秦氏说道。

程岐没理,只转头对钱管家道:“麻烦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记住,一定要点上驱蚊香,我最怕蚊子了。”

钱管家懵了懵,赶紧看向隋员外,以作请示。

隋员外也有些意外,回头瞧着程岐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这才明白,那人是想要采用迂回战术,是想熬鹰,是想和自己打持久战。

但是,程家的面子不能拂。

隋员外只得咬牙切齿的笑道:“好,去收拾吧。”

钱管家不安的应声离开。

而食案前,秦氏也为难的抿了抿嘴唇,刚要开口,却见那程岐忽然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青蛙来放在桌子上,吓得秦氏连连拍着胸口,低呼道:“哎呦喂。”

隋员外也傻了:“程岐,你这是……”

“别怕,这是我养的青蛙,我怕把它憋坏了,所以拿出来透透气儿。”

程岐笑的无辜:“别怕,别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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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这酒我来喝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4章这酒我来喝“动作要轻些,不要这么毛手毛脚的。”

蘅芜院的卧房里,周妈妈在旁边站着,指点着沈鹿给程老夫人鬓发。

那人端坐在圆凳上,手里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做闭目养神之状。

较之这两人的轻松,沈鹿的状态就异常让人担忧。

她的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每日在床上躺着都不足修养,更何况,这几日程老夫人根本不叫她歇着,总是要做这做那的。

这鬓发的过程需要一直抬着手臂,但她的双臂骨裂阖府人尽皆知,这样长时间的坚持,让沈鹿的脸色秒趋惨白,豆大的汗珠顺颊而落。

“手臂太高。”

周妈妈丝毫不同情,命令道:“老夫人近来头疼,你再伺候一会儿。”正要出去准备朝食,忽见红参走了进来,一脸难色。

周妈妈谨慎道:“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红参看了一眼神情诸多痛苦的沈鹿,这才为难道:“是秋白少爷。”

沈鹿听到,鬓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些微不可查的细节被程老夫人注意到,老太太缓缓的睁开眼睛,声音沉稳而庄严道:“秋白怎么了?”深呼了口气,“若是来看沈鹿的,就叫他回去吧。”

红参道:“回老夫人的话,秋白少爷说,他是来给您请安的。”

“哼。”

程老夫人了然一笑,瞧着圆镜里的沈鹿,淡淡道:“来给我请安的?这话你也不信吧,这个傻孩子,连谎也说不好。”复又敛笑,“告诉他,沈鹿在我这里很安全,叫他以后不要来了,若是不听话,我就把沈鹿送进官府去。”

红参应声离开。

周妈妈随后也出去了。

“继续。”

程老夫人吩咐沈鹿道:“你这伺候人的本事,得炼。”

沈鹿暗自咬了咬牙,心底深处窜了些火,却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把那股火给压住,然后给程老夫人尽心尽力的鬓发。

话说回来,就算她当初做贼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伺候过人,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等着自己伤势好后,再想办法偷溜走吧。

程老夫人打量着镜中的那人,似乎能透过那人的眉眼窥探到沈鹿的想法,她缓缓的坐直身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说实话,这个沈鹿的性格,和年轻的自己很像很像。

但是,若想要在这国公府程家生存下去,在这些世家大族的口舌中度日,就要把沈鹿身上的江湖气给消磨干净,要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罢了。”

程老夫人瞥见沈鹿那不停细颤的袖管,忽而道:“你先别弄了。”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佛珠,“把这个佛珠送去二房给珮儿。”

沈鹿不解的接过,轻应离开。





“宗玉!宗玉!”

分缎坊的里屋,一行绣娘正在忙着工作,诸多小厮来回奔波,因着刚和缎庄分开管理,所以程衍正在和荣婶子对账,忽然听到外堂有人喊他。

“这是?”荣婶子抬头道,“秋白少爷的声音?是不是庄子里出事了?”

程衍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也知道程岚这回又为何而来,便对荣婶子道:“你先忙着,我出去看一眼。”

说罢,程衍撩开门帘子出去,瞧着程岚道:“秋白,怎么了?”

程岚瞧着那些人忙里忙外的,知道程衍现在怕是腾不出功夫来,本想要他去国公府看看沈鹿的近况,却有些愧疚住了口:“没……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程衍苦笑:“是为了沈鹿的事情吧。”

程岚微怔的抬头,也苦涩的点了下头:“听说……沈鹿在国公府,每日是忙的团团转,她可还病着呢,祖母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啊。”

程衍叫他坐过去,吩咐人倒了杯茶给他,平静道:“秋白,你就放心吧,祖母知道轻重,不会真正为难沈鹿的。”和程岚身后同样无可奈何的忍冬对视,“再者说了,没有什么地方比国公府更隐蔽了,也没有什么人,会比祖母的身份更加能保护沈鹿的安危,你就别担心了。”

程衍闻言,心稍微松泛些,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说来说去,还是怪我太没用了。”又抬头道,“说回来,阿岫那边怎么样了?这人都七天没回来了,她在员外府可有什么消息吗?别是出什么事了。”

程衍心头倒还算淡定,说道:“隋员外就算再不爽,有祖母和皇上赏给我的黄马褂在,也不会轻易动程岐的,只是……既然那人有了主意,我相信她。”

“你相信她?”

程岚皱了皱眉:“我告诉你宗玉,阿岫说的话,除去你亲眼所见的,剩下的一概不要相信,这丫头最能扯谎了。”起身指了指,“你……你赶紧,抽空的话去一趟员外府看看,别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太不安全了。”

“行了吧秋白。”

程衍淡笑道:“你就别成日杞人忧天了。”推着程岚往外走,“既然现在不用去学府了,就回去照顾照顾山庄的事情,别胡思乱想了。”

程岚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由忍冬扶着离开了。

程衍目送着程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然后转身,却又在门槛的位置停住,抬头看向员外府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进屋去。





员外府的正厅里,程岐靠着窗边,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上,盛夏的阳光透过田字格一般的窗户映进来,如落叶般打在程岐的身上,斑驳的像是落叶,她清秀的侧脸掩在光中,长发飘然,如画般静美。

当然,这份场景看在秦氏的眼里,真是让她又恨又无力。

七天了,足足七天了。

这人赖在这里足足七天了,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当然,她如果只是来蹭吃蹭喝蹭住的话,秦氏还不会这么崩溃。

关键时刻,这人太能折腾了。

鸡毛蒜皮的事一大堆,还偏偏要顾着面子满足她。

秦氏长这么大,是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姑娘,她不止一次劝隋员外将那五万两银子还了,送走这尊大佛,可那人非要杠这一回。

秦氏只怕两败俱伤,毕竟程家长房这一脉,背后站着不少人,而隋员外的靠山只有葛使君,那人还很是嫌弃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弟。

“姐姐,我可以碰一下这只青蛙吗?”

七岁的隋童瞧见程岐膝盖上的青蛙,小孩子好奇,平日里他去捉青蛙,那生物弹跳力十足,根本近不了身,怎么程岐的这只这么听话。

程岐拿开手里的书本,瞧着那个童真十足的孩子,淡笑道:“当然可以……”

“童儿!”

眼瞧着自家孩子要碰到那只青蛙,秦氏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站了起来,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嗖的站了起来,把身边的婢子吓了一跳。

“夫人?”那婢子有些担心,以为秦氏要和程岐撕破脸。

秦氏到底是个好性儿的,深呼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把隋童抱在怀里,往厅外走去。

“秦夫人?”

程岐一双眼睛笑成月牙儿,举了举膝盖上的青蛙:“这青蛙没事的,平日里都在我枕边一起睡的,干净着呢。”

秦氏背对着程岐,旁边的女婢看到,这人的表情很明显的不好起来,但话说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岐姑娘别见怪,我是怕童儿下手没轻没重,伤到姑娘的宠物,这都晌午了,姑娘若是饿了的话,便吩咐备膳吧。”

程岐笑着歪了歪头:“那夫人和童儿……”

“我们不饿。”

秦氏说到这里,已经丝毫的客套都拿不出来了,正好出去厅子,迎面碰上会友回来的隋员外,她狠狠的剐了那人一眼。

隋员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厅子的方向,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这程岐还没走吗?”

秦氏没好气儿的点了下头,压低声音说道:“你能赖账,可我看啊,这程岐才是最会赖得。”气吁吁的继续,“正在里面看书呢,我已经备膳了。”

“你还被她备膳?”

隋员外这几日被程岐弄得,本就心情不好,今天出去会会旧友,情绪刚刚宽泛些就又前功尽弃,恶狠道:“就该饿死她,毒死她。”

“你可算了吧,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

秦氏冰冷道:“她这次来,一个伺候的婢女都没带,摆明了要打持久战,更何况,她来咱们员外府做客的事情,在梁城里外传的人尽皆知,咱们……不能人家站着进来的,躺着出去吧。”

“要我说。”秦氏考虑考虑,妥协道,“老爷,你就把银子还了吧,咱们又不是给不起,和她一个小贱蹄子耗着,岂非得不偿失,更何况,葛使君那边都表明了态度,你这个表哥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

隋员外也心烦不已,咬牙切齿道:“否则程岐也不会这样嚣张,她就是想把我一口咬死,但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她不是爱在咱们员外府里待着吗,那就让她好好的待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咱们礼数到了,她就逮不到话头。”

“可是……”

秦氏还是放心不下,拉住隋员外将要进厅去的衣袖:“她身边一个人伺候的人都没带,算是和外头没有联系,这人来人往风言风语的,别让人说……是咱们把她如何如何了,叫人在背后说咱们的不是。”叹了口气,“还有那个程衍,听老钱说,这人正盯着咱们员外府的动静呢,那人当初为了程岐,连季北厚和段贵妃都敢得罪,而且你可别忘了,他可有着皇上亲赏的黄马褂呢。”

隋员外也想到了这一点,遂道:“这样吧,我待会儿进去,里外里用话敲打暗示一下程岐,要是那人给脸不要脸,那……只能暂且忍下,等明日你带着她去趟璞庙,叫人看看,让他们知道,程岐还是全胳膊全腿的。”

秦氏见隋员外如此,也知道这尊瘟神的难弄,只得点了下头,抱着根本听不懂的隋童离开。

而隋员外目送发妻走远,不耐烦的轻咳了咳,才走进厅子,那里早已经备好了昼食,程岐坐在桌边,边看书边吃的不亦乐乎。

“老爷。”

旁边伺候的婢子见到隋员外,微微屈膝说道。

隋员外轻点头,然后瞧着程岐听到声音,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很是淡然的说道:“哎?员外您回来了,可用过昼食了?坐下一起吃啊?”

隋员外见状,心里面憋屈的火更是窜了一个高度,前几天程岐还脸小儿,见到自己会客客气气的行礼,这两天,连基本的礼节规矩都不顾了。

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员外府的主子了。

好像自己是客一般。

隋员外深吸一口气并且坐下,平淡道:“岐姑娘,这饭菜可还可口?”

程岐点头:“夫人顿顿盛情款待,破费了。”

“这点儿小钱儿不算什么。”

隋员外没办法,只得较为直接的说道:“只不过……岐姑娘你已经在我的府上住了整整七天了,山庄那边……也会很担心你的吧。”

见隋员外有赶客的意思,一旁站着的女婢都替她臊得慌了,程岐却还是铁打不动的装作听不懂,随意道:“员外您就放心吧,我来的时候,已经都交代好了庄子上的事情。”转头笑吟吟道,“都说了是来向员外讨教生意经的,不学点儿皮毛回去也不好交代,所以……就得多多劳烦员外费心了。”

隋员外见这人油盐不进,也有些装不下去了,声音转冷:“姑娘过誉了,我一个讨来的员外,哪有什么生意经教给你,只怕会叫姑娘失望了。”

“员外何必妄自菲薄。”程岐笑着抿了口茶。

隋员外则继续道:“所以啊,岐姑娘请回吧,免得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程岐听着,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漠道:“我可不觉得在这员外府待着是浪费时间,你瞧这里住的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仙酿琼浆。”瞥眼回去,意味深长的说道,“员外……这样您还敢说您没什么生意经教给我吗?”

隋员外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程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来,隋员外一定是很会做生意了,否则,拿什么来支撑这府里如此庞大的开销呢,难不成……”话锋一转,颇带有攻击性的打趣儿道,“全是靠欠钱不还吗?”

她这么一说,相当于把窗户纸捅破,看的旁边的婢子胆战心惊,生怕这女子一个盘子甩起来,削在隋员外那有些秃瓢的脑袋上。

毕竟这人……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

可谁知,听到这话的隋员外还是绷住了脾气,同程岐两人干笑几声,然后站起身负手道:“岐姑娘说笑了。”往前伏了伏身子,“只是想来,我能交给岐姑娘你的也只有一样了。”

程岐轻轻眨眼:“员外请讲。”

“你知道,什么叫熬鹰吗?”

隋员外话里有话的笑道。

程岐笑意微顿,然后也不甘示弱的附和道:“当然,想要驯化一只猎鹰,就一定不让它睡觉,熬着它,让它困乏。”明知故问,“员外想说什么。”

隋员外点了下头,然后捋着下巴的胡子说道:“我想说,若论起熬鹰,岐姑娘的本事怕是比我高出不少去。”见程岐敛眸,他又起身道,“你慢慢吃。”

说罢,转身没有回头的离开了。

程岐瞧着那人的背影,脸上没有表情,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整个人也从战斗状态抽出来,随即抬头对那伺候的婢子道:“能做切片肘子吗?”

那女婢一愣,旋即不住的点头道:“能……能。”





深夜,朗月星疏。

员外府上下又闹成了一团,睡觉素来很沉的隋员外也被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皮,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

几秒后,秦氏披着外衣从外头进来,气的是头顶发昏:“是程岐!”

隋员外料到了,也气不打一处来道:“怎么回事!!”

“她养的那只青蛙!”

秦氏几乎是用喊得:“她养的那只青蛙丢了!折腾的满府的人一起找!”因为不能冲程岐大火,委屈的红了眼眶,“都是你!都是你招来的魔星!每天晚上都要想办法折磨咱俩!不是……户外烧烤,就是练声高歌,昨天晚上还……在后院的空井里面放烟花,好悬把院子给烧着了,今天……今天又……”

“够了!”

隋员外也忍不住了,下床穿衣,怒斥道:“这个程岐!给脸不要脸!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心疼妻子,“她不是要算账吗!那就和她好好算一算!”

秦氏吓一跳,担心隋员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赶紧拉住他的手臂说道:“老爷,你要做什么?”

隋员外冷哼的甩开她,说道:“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正厅里,火烛斑驳,那光影在墙上肆意的摇曳着。

隋员外坐着,瞧着对面的程岐,那人的眼眸里倒映着火苗的光,配上嘴角那一抹不知名的笑意,看上去像是女恶鬼一般。

“程岐。”

隋员外已经不再用岐姑娘来称呼她了:“你在我的府上胡闹了这么久,我顾着你爹生前的面子,没有追究分毫,可你今天晚上闹出这般事情来,我可得好好和你说道说道了。”

程岐往后靠了靠,平静道:“员外这话,早就该直说了。”

隋员外冷哼一声,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程岐,你登府的目的,我心里比你还清楚,你不就是来要账的吗,咱们两个都装了这么久,也累了,所以我不妨告诉你,银子,我有,但是我不想还。”

程岐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员外玩笑了。”

隋员外没说话,挥手叫婢子端上来一壶白瓷瓶的酒来,大抵五六杯的量,放在程岐手边的桌案上:“程岐,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你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人在我的府上,你可千万别逞强。”

程岐淡淡道:“怎么?隋员外还想杀了我吗?”

秦氏皱眉:“岐姑娘,我们……”

隋员外止住她,然后指了一下那壶酒:“程岐,这里面装着的,是全天下最烈的酒,俗称刀割喉的一杯红,你折腾了我和我妻子这么久,还想要不痛不痒的把这银子拿回去,想的也未免太便宜了。”

“你什么意思?”

程岐恍惚知道那人要做什么了。

秦氏也不安道:“老爷,这可是一杯红,常人半口下去,都疼痛难忍,唯有那老酒蒙子能受得住一杯的量,你这……”

“没错。”

隋员外不客气道:“程岐,你要是今天有种,能把这一壶酒全都喝了,一滴不剩的话,我就把那五万两银子连本带息的还给你,咱们从此两清了。”

程岐闻言,垂眸那壶酒,心里还是思量。

喝酒拿钱。

这是现在最痛快的办法,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她知道这是隋员外给双方的一个台阶,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条件。

“隋员外说话算话?”

程岐拿起那壶酒,冷冰冰的说道。

隋员外利落点头:“此话一出,驷马难追。”

“好,我相信员外也不会食言。”

程岐说罢,攥着那壶耳的手更加用力了些,冷脸轻晃了晃,看来这酒是盛满满登登的一滴不少,听说这酒咽下去如同咽刀子……

罢了,拼了。

程岐心一横,也不用杯子,直接拿起来就要对着嘴一干二尽。

“哎哎哎!你谁啊!你不能进去!”

伴随着婢子的尖叫,厅外忽然有凶猛而紧促的脚步声传来。

程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酒壶就被人夺走了,她疑惑的转头,竟然是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程衍。

那人面无表情,对着有些慌张的隋员外夫妇道:“我是程衍,这酒我替程岐喝。”

。顶点

第215章 ‘正事’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5章‘正事’“……程衍。”

“程衍?”

“程衍!”

出去隋员外的府邸,一直往马车去的短暂路途,程岐盯着那人的背,有些担心的追问道:“程衍!我问你话呢!”

“你要说什么。”

程衍冷不丁的回头,脸上微有红意,但状态看上去并未醉酒。

程岐愣了愣,打量着程衍。

她自己虽然没有喝过那大名鼎鼎的一杯红,但却鲜有耳闻,况且方才光通过那壶的小嘴儿,程岐就被熏个够呛,更何况是程衍这般一口闷。

刚才在厅里,瞧着程衍一大口一大口的将那酒全都喝下去,程岐的心真是随着这人的喉结一上一下的。

现代的时候,没少看那个猛灌白酒后猝死的新闻,就算程衍有武功傍身,但白酒这种东西……杀伤力是由内而外的。

“上车。”

程衍瞥眼,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可见他是真的醉了,去掀帘子的手伸了两次才碰到实物,旋即对程岐道:“你许多日不曾回庄子,母亲很是担心。”

程岐握住他伸来的手,那人的掌心火烧一样的热,边上车边问道:“舅舅是不是回新远去了,还有沈鹿那边,祖母怎么处理的?”

“舅舅前天就回去了。”

程衍也一同上车去:“至于沈鹿那边,秋白三番两次的过来,想让我去探望一眼沈鹿,但祖母既然下了命令,谁又敢违背。”

说罢,对帘子外面道:“阿桥,赶路。”

“是!”

阿桥清脆的声音传来,马车也缓缓晃动而行。

程岐听着,想要再问问,可嘴还没张开,对面坐着的人眼前像是咻的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摇晃两下,随即没有预兆的扑倒过来。

程岐低呼一声赶紧接住,程衍的身子又热又软,根本撑不住。

“程衍?”

程岐不解,这人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出什么问题了。

“你不会是……”

程岐带着满心的疑惑低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程衍那埋在她怀里的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一样,看来是那一杯红的后劲儿上来了。

这都是因为自己啊。

程岐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咬牙把程衍扶着坐在旁边,结果那人就像是没有长骨头一样,又软塌塌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这都是因为自己啊。

程岐又煞有其事得叹了口气,任由他靠着,只求这人别吐自己身上就好,只是她的手冰冰凉,浑身燥热的程衍感受到那股清凉,便胡乱的抓住。

程岐吓了一跳,然后才把手交给他,谁知程衍握着握着,迷迷糊糊中开始得寸进尺,竟然抓着她的手往脸上贴。

程岐浑身一激灵,低头看过去,那人这样用脸乱蹭着自己的手,活脱脱像是一只发春的猫主子,她微咽口水,想把手抽回来。

“别动。”

难为程衍醉成这样,说话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我的脸好烫,帮帮我。”

程衍说完,固执的把程岐的手拿回来贴在脸上,那人没办法,只得任由他这样无所谓的抓着,只是攥着攥着,程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程衍的脸颊,转移到这人一通红起来的脖子上了,而且程衍的领口微开着,能看到清晰的锁骨……

“程衍……”

程岐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便适当的出声提醒那人,可几声唤下去程衍丝毫回应都没有,她微微低头,发现程衍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还把自己的手攥这样紧。

程岐虽然在心里抱怨,但实际上还是很感谢程衍今日之举的,便想着把他放到坐榻上躺着,能舒服一些,然后她自己起身再坐去对面。

谁知她刚刚把手抽出来,准备去动程衍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动了起来,一把横搂住她的腰,使得两人齐齐的倒在了车厢的地上。

扑通一声,惹得阿桥发问。

“姑娘?”

“没事!”

程岐下意识的回应道。

现在这种‘肉肉板’的结构,可是不能给阿桥看到。

“哦。”

阿桥是个实心眼儿,听到程岐说没事,也就以为真的没事了,这小伙子是不知道方才隋员外的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而颇有些狭窄的车厢里,程岐被程衍压在身下,那人现在由猫主子成精变成了八爪鱼成精,结实的双臂死死的搂着她的腰,殊不知这样背后硌着,比平时勒着还要难受一万倍。

“程衍……”

程岐费力的把手臂撑在两人胸口,欲哭无泪的说道:“你……你先起来,你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说着,还愤怒的砸了两下程衍的后背。

可砸完她就后悔了。

作为一个初中物理回回满分的优等生来说,程岐应该知道,力的传导,结果这几圈下去,到让她的胸口挤得更疼了。

“程衍……我……真要喘不过来气了。”

程岐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

但下一秒,她却再次气怒上头。

因为程衍听到这话后,哼唧两声,从压着她的姿势,变成了侧搂……这也就是说明……程衍这逼或许只是难受,并没有喝醉。

“程衍,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起来。”

程岐命令道。

“别说话了,我头疼死了。”

程衍嘟囔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了,只不断的把脑袋往程岐那泛着香味的脖颈处蹭,蹭的那人是浑身不自在,却又因为那人的桎梏,无法动弹。

“程衍……”

程岐小声的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根本没醉,但看在你今天是替我挡刀子的份上儿……老子……姑且饶你这一回,别蹭了……”

她说完,耳边传来程衍得逞的轻笑,然后淡淡的应声:“嗯。”然后是这人一如既往的死皮赖脸,“既然下回就不会饶我了,那这次……”

“姑娘,少爷。”

帘外传来阿桥的声音:“咱们到庄子了。”

程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程岐偷笑两番,赶紧趁其不备推开他,匆忙下车去。





不过,这一点儿小插曲是不会浇息程衍的计划的,那人下了车后,执意要程岐扶着才肯挪步,可谓青泉山庄第一大爷,把门口的家厮都给看傻了。

“这……这大晚上的。”

家厮忙不迭的给开庄子的大门:“宗玉少爷这是上哪儿喝去了,快快……接着点儿接着点儿哎呦,你说说这喝的,五迷三道的。”

程衍路过他身边,忽然抬头冷冰冰的说道:“你话太多了。”

家厮一愣。

“看好你的门。”

程岐忙接过话茬,扶着程衍进去门槛,低低道:“好了,都到家了,你就别在这里装了,赶紧回你的听雪阁去。”

“不行。”

程衍搂着程岐的脖子,那是丝毫不肯松开,嗅着程岐的脖颈香气,那小狗一般的举动弄得那人直缩脖子:“现在回去听雪阁的话,一定会吵醒秋白和太衡那两个听风耳的,你不想把今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程岐微怔,突然觉得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那你……”

“去你的采石阁。”

程衍说完,也不等程岐的说话,直接搂着那人就往目的地赶去,而他的力气和技术都是一流的,使得程岐没办法反抗不说,还得跟着他登登登的被动行军。

这样诡异的举动,让采石阁院门口等着的细辛和月盈都一头雾水,前者想要去帮忙,却见程衍摆了下手,然后强迫着程岐进去卧房。

月盈想跟着进去伺候,却被细辛拦住了。

“怎么了?”

月盈不解的问道。

细辛到底年纪大些,看东西要比月盈更加‘深刻’,冷淡道:“里面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回去睡吧,这里我来伺候。”

“可是姑娘……”

月盈还是不放心。

“你有什么可是的。”细辛冷脸道,“反正还有半年多,宗玉少爷和咱家姑娘就要成亲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月盈咂了砸嘴,这才回去睡觉。

细辛则站在门口,跟一尊大佛一样,一动不动。





门外是一片波澜不惊,门内却是水深火热的。

此刻的程岐已经完全懵掉了,两人刚刚进屋,程衍就把自己松开了,而就在她以为程衍是放过自己,准备乖乖睡觉的时候,那人却道。

“咱们两个把正事办了吧。”

程衍眼下除去脸红体热外,在精神状态上,丝毫没有醉酒的痕迹,只见他一边解着自己的领扣,一边淡淡道:“上次没做成,这次差不多了吧。”

“哈?”

程岐瞪眼:“什么叫差不多了?”指着自己,不安的往后退着,“我……我我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我就是魔鬼。”

程衍将衣服仍在旁边的妆台上,开始解白色的内衫,步步紧逼,只把程岐逼到桌案边上,退无可退,近又不敢近。

眼瞧着那人伸手过来,程岐眼一闭心一横,抬起膝盖就要……结果半路却被程衍用手给挡住了,夜深了,月色氤氲,程衍的眸子含着蒙蒙的笑,不怀好意的淡淡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套的招数。”

“甭管是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

程岐丝毫没有骨气的说道。

“是吗?”

程衍轻笑一声。

“啊!”

程岐低呼一声,同时瞪着眼睛往前嗖的挺身。

程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搂了过去,然后身子缓缓的压了过来……程岐整个人向后缓缓的倒着,知道的是程衍在耍流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跳双人舞。

“程……程衍……”

程岐为了不圆房,闭眼咬牙喊道:“我有病!”

“你有个屁。”

程衍丝毫不上当,一手掐起她的下巴,低头轻啄一下她的唇……

“呕——”

程衍猛地推开程岐的脸,那人啊的一声,还以为脖子断了,结果那人扑倒在旁边的花盆处,剧烈的呕吐起来,身子还一耸一耸的,力度汹涌的很。

程岐捂着脖子回头,一脸的想死:“程衍……你要干什么!”

“呕——”

回应程岐的,只有程衍那越来越大的呕吐声。





一夜鸡飞狗跳。

翌日清晨,国公府的蘅芜院正厅,程老夫人坐着,瞧着程岐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三万两银票,说道:“钱要回来了?”

程岐昨晚上折腾程衍,整个人眼袋巨大,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隋员外欠的五万零二百两的银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还回来了,所以祖母前段时间借我的三万两银子,应该是用不上了。”

“应该?”程老夫人斜睨着她,“你心里没有准数吗?”

程岐一愣,自从长房单出去过日子后,程老夫人对她和程衍都异常严格,她闻言立刻坐直身子,道:“有准数,祖母您的银票是一定用不上了。”

“那就好。”

程老夫人要不和她玩假的,只叫红参把银票收起来。

“那隋员外背靠葛使君,自己本身势力也不小。”程老夫人呷了口热茶,“你在他府上的七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他把这欠了好几年的钱,还了。”

程岐不想让程老夫人他们担心,便避重就轻的说道:“说到底,隋员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顶多是甩甩脸子罢了,我只是每日各种胡作胡闹,隋员外和秦夫人实在是受不了我了,又不好撕破脸,才把银子还回来的。”

程老夫人端详她几眼,也没多问,只平静的点了下头,而瞧见红参把银子放好后回来,她忽然道:“对了,怎么没有看到沈鹿?”

红参答道:“奴也不知道,打昨天晚上就没看到她。”自顾自的嘟囔道,“不会是熬不住这细发活儿,偷溜走了吧,我瞧着她这几日养的还挺好。”

程老夫人微微皱眉,好像也对这个沈鹿有些失望,只沉默的坐着。

谁知红参刚说完,就瞧见蘅芜院的院门被人推开,沈鹿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程岐轻咦,站起身道:“沈鹿?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程老夫人闻言,眼底一闪欣慰的光,转头看过去。

经过这一晚上,沈鹿的脸色更憔悴了,整个人虚弱的像要随风倒,她先是看了一眼程岐,然后才走过去对程老夫人道:“回老夫的话,昨天晚上,我听您的吩咐去给珮姑娘送佛珠,谁知我前脚刚走,珮姑娘身边的桑叶就追了出来,说珮姑娘丢了个手镯……说是被我给偷走的。”

程岐凛眸:“放屁,程珮就是故意为难你。”

沈鹿没做附和,只是对程老夫人道:“我说我没偷,珮姑娘就叫我跪在她的床榻边。”咽了咽干渴的嗓子,“我什么时候招认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你认了?”

程老夫人没做多余关心,只平静的问道。

“没有。”

沈鹿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曾经做贼,但亦是敢作敢当的,东西,我偷了就是偷了,没偷,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咳了咳,胸腔的起伏程度犹如海上的巨浪翻涌,“早上的时候,珮姑娘说……手镯找到了,就放我回来了。”

“岂有此理!”

程岐怒斥道:“程珮实在是太过分了,看我怎么教训她!”

说罢,程岐就要去二房的院子。

“你给我站住。”

程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叫住她,然后道:“庄子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国公府的事情,不必告诉秋白他们。”

程岐微怔,对程老夫人的目的一知半解,却还是听话的应了,只是路过沈鹿身边的时候,想要摸一下她的手臂情况。

“岐姑娘。”

沈鹿将手臂躲在背后,垂着眼眸说道:“麻烦回去转告秋白少爷,我在老夫人的身边一切安好,叫他不用担心。”

程岐沉默几秒,然后点头离开。

待程岐走后,程老夫人瞥了一眼手边的茶杯,说道:“茶凉了。”

沈鹿闻言走过去:“我这就换新的来。”

她虽然那般虚弱,动作却很快,她将热茶斟好,然后走过去给程老夫人不紧不慢的揉着肩膀。

程老夫人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沈鹿的手指冰凉,昨晚后半夜下雨,这人没准是被赶去跪在雨里了,虽然沈鹿不说,但她身上仍有渗雨的腥味儿。

程老夫人笑容深邃,忽然问道:“怎么不像程岐告状。”

沈鹿微怔,没有及时答话。

“我说。”程老夫人很有耐心的重复道,“刚才程岐在这里的时候,怎么不向她告状,难不成,是怕我听到后,愈发为难你吗?”

沈鹿平淡道:“不是,以我现在的处境,老夫人肯留下我,已经许了我沈鹿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了,我不敢在奢求什么,更何况,只是些伺候人的活,我还是能做得来,学的来的。”

程老夫人轻轻闭上眼睛,说道:“好。”停了停,复又问道,“那你知道,程珮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为难你吗?”

“如果是无缘无故。”沈鹿现在的语气还挺平常心,“就不会为难我了。”

程老夫人的嘴角微露笑意,又转瞬消失:“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程珮和长房的关系不好。”

沈鹿淡淡道:“但她又拿程岐程衍等人没办法,而我曾经伺候过程岚,她拿我出气撒筏子也是应该的。”

程老夫人应了一声:“还有呢?”

沈鹿想了想,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却面露迟疑。

程老夫人察觉道,以命令性的口吻说道:“你且说,我听听。”

“老夫人……一向看重长房。”

沈鹿平静的开口道:“程珮心胸狭窄,自然不甘愿,她这般折磨我,然后再把消息告诉程岚,我是您亲口带进府里的,而程岚极其在乎我,自然会为了我和您对着干,她或许是想……挑拨您和长房孩子的关系。”

听到这些,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重新消失,而且笑的越来越浓,深吸一口气平缓道:“罢了,你不必给我捏了,回去休息吧。”

沈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听话的回去了。

而她走后,周妈妈从旁边的屋子走了出来,看着沈鹿离开的方向,也眼底含笑的说道:“程夫人,其实……您不必对阿瑶姑娘如此的,依老奴看,阿瑶姑娘本身的性子,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既然日后要放在秋白的房里,就不许出一点儿的错处。”

程老夫人蓦然绷脸,又恢复严肃状态:“知道没有。”

周妈妈忙道:“老奴知道了。”





“阿岫阿岫。”

还没等进去庄子的门,就见程岚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程岐忙道:“大哥?”

“我听说你去国公府看祖母去了。”

程岚这几日急得抓心挠腮,但面上还算淡定的说道:“可有看到沈鹿,她最近过得怎么样?祖母可给她苦头吃了?还有孟姨娘和二房三房,怎么说?”

程岐被他这一连几问给问蒙了,稳了稳,想起程老夫人临走的交代,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没事,沈鹿……很好。”

这几个字虽然短,但短小精悍,而且从程岐的嘴里说出来,相当于给程岚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皱着眉头,也怕劳烦就没有多问,只低低道:“很……很好啊。”

程岐瞧着,自己大哥这是真的关心沈鹿,想了想,又道:“大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祖母并没有为难沈鹿,只是你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你若是这样没正经事的成日打听,万一惹怒了祖母,这才会去刁难沈鹿呢。”

程岚恍然大悟,又苦涩的轻笑两声:“看来,是我关心则乱了。”

程岐想着今日程老夫人的态度,倒觉得程岚和沈鹿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冰封千里无懈可击,遂道:“大哥,我看你近几日还是和太衡去学府念书吧吧,一来静静心,二来也找点儿正事做,给祖母做做样子也好。”

程岚点头。

程岐这才回去庄内,只是刚进去就碰上了程衍,想起昨晚的囧事,她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而那人轻笑一声,负手慢悠悠的跟在身后。

“跑什么啊。”

“我没跑。”

“那你怎么速度那么快。”

“这叫竞走,你个土鳖。”

。顶点

第216章 日子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6章日子八月,立秋。

子矿的帐,在给朝廷运金之前算是勉强堵上了,程岐等人都松了口气,现在手下的香坊票号和药坊都在正常运转,山庄内的事宜也一切从容,自打穿越来这一年多,程岐终于脱离了水深火热,日子算是稳了。

她和程衍的婚事正在紧张的筹备着,而国公府那边,沈鹿在程老夫人的悉心教导之下,也逐渐脱胎换骨,行事作风沉稳的宛若另一个人。

私底下,给她改户籍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但关键问题是,沈鹿现在并不算小贼,她受其师父所累,是个上了海捕文书的朝廷重贼,这便难办许多。

蘅芜院里,程老夫人正在喝茶,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头也不抬的说道:“沈鹿的师父那边,可有消息了?”

周妈妈摇头道:“老夫人莫怪,阿瑶姑娘的师父怎么说也是老江湖,老奴私下和宗玉少爷通过气儿,他也托人在找,可武山那边,根本没有消息。”低头过去小声道,“老夫人,您可是要想好了,执意给沈鹿姑娘改户籍的话,可是要狠狠的得罪葛使君和沈捕头的。”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吗?”

程老夫人丝毫不惧的说道,但话锋一转,她又皱起了眉头:“只是,不把沈鹿从海捕文书上剔下来的话,就没办法给她改户籍。”

红参在旁斟茶,有些迟疑的说道:“老夫人,其实……奴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只是……”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沈鹿,还要把她嫁给秋白吧。”

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笑道。

红参点头。

程老夫人深吸一下茶香,旋即平缓道:“沈鹿这孩子,当初卖进咱们国公府的时候,我就对她有眼缘。”微敛笑意,“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的身份……她也是个主意正的,虽然性子烈如野马却疏于调教,我是想着,把她送去秋白身边,一来做个月老,二来,也是个长房填个帮手,三来,就是想要杠一下沈捕头,这人这些年因着私怨,没少给程家添堵,我要让他知道,他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

红参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又问道:“那这阿瑶姑娘过门后……”

“就先做个平妻吧。”

程老夫人道:“也没什么怕人说的了。”

说罢,听到周妈妈在旁噗嗤轻笑,她也好笑道:“你个老货,笑什么?”

周妈妈一副早已看透的样子,说道:“老夫人可还说呢,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成全那两个孩子吗,哪里来的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整个府里,也只有周妈妈敢这么和程老夫人说话了。

程老夫人却不生气,笑的更加开怀了:“你瞧瞧,全天下就你长了嘴。”

红参也捂嘴笑个不停。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想当初,我和秋白一样,都有一个让我满腔子欢喜的人,给我深闺枯燥的生活带来许多希望和憧憬,我们背着爹娘私下约会相见,发誓永远都不要分开,要一生一世在一起,谁知道,后来被管家婆子发现了……”话锋一转,“我爹赶走了那少年,把我嫁给程步了。”

红参本来还听得引人入胜,以为这是老夫人和老太爷的青年故事,谁知程老夫人这高速的弯转的太快,直接闪了她的腰。

“老夫人,蒋小王爷来了。”

外面有婢子喊道。

程老夫人闻言,叫周妈妈去忙,旋即道:“让云雀进来。”

话音未落,就见蒋小王爷噘着嘴,不快的走进厅子来,也不行礼,就那样惬意的坐在旁边,嘟囔道:“老夫人,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的表字。”

“云雀。”

程老夫人充耳不闻:“你今天怎么又闲工夫到我这儿来了。”

“是这样的。”蒋小王爷单刀直入的表明来意,“我听宗玉说,您想把沈鹿许配给秋白,可有这档子事?”

“宗玉少爷?”红参错愕唏嘘,“他什么时候嘴这么松了。”

“不是他。”

蒋小王爷摆手道:“是秋白,前些日子他找到我,说沈鹿在您这里,要我帮忙过来看看,我想过来了,但宗玉拦住我,没让我来,我追问下去,他才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我想着,老夫人您还是开明啊。”

程老夫人斜眼道:“我怎么开明了?”

“向来儿女婚姻,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秋白这样的。”蒋小王爷无辜的撇了撇嘴,“说想娶谁就能娶谁,更何况,沈鹿的身份……”反应回来,“扯远了扯远了,我这次来啊,就是为了沈鹿改户籍的事情来得。”

“这也是宗玉告诉你的?”程老夫人问。

蒋小王爷摇头道:“不是,是我猜的。”摸着下巴,“既然要把沈鹿许配给秋白的话,就要给她改成良籍,可沈鹿现在可是上了海捕文书的重犯,普通的花钱销案是行不通的,更何况,若是被葛使君知道其中缘由,便更不会放人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啊。”

蒋小王爷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把沈鹿从海捕文书上剔下来就行了。”又皱了皱眉头,“只是,得先让沈鹿的师父露个面儿。”

“你是想让沈捕头把沈鹿的师父抓起来,借此用来交换吗?”程老夫人不经细想就否决掉了,“不可能的,沈鹿视其师父比生父还过,是不会同意的。”

“我当然不会那般。”

蒋小王爷也否认道:“只是想让他师父把那青玉猪雕还回去,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现在搜查的这么严,露面就是死,更何况阿瑶姑娘的师父又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猪雕,如何会轻易还回去。”红参怅然道。

“虽然他师父以此案闻名江湖,但为了沈鹿的日后,或许会同意的。”蒋小王爷说完,瞧见程老夫人那蔑然的目光,忽然搔头笑了笑。

“说吧。”这老太太一语道破道,“你跑这儿来管闲事,想要什么做回报?”

蒋小王爷立刻来了劲头,坐直身子笑道:“我什么都不要。”又腼腆的沉默了几秒钟才道,“只求……能让阿岫和我去看场戏,就行了。”

“哈?”

红参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管了这么大的闲事儿,就为了请自家姑娘去看戏?

程老夫人则看透一切,拄着旁边起身,优哉游哉的说道:“这个,我说了可是不算,你去问阿岫……不,你去问宗玉吧,他要是同意了,我也同意。”

“哎?”

蒋小王爷怕的就是程衍那个家伙,瞧着程老夫人的背影,拍腿无奈道:“老夫人?老夫人!我打不过他啊!”

“打不过,下跪还不会吗。”

程老夫人笑呵呵的进去卧房:“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办。”

蒋小王爷忽然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可现在反悔又太没面子,只得道:“好。”

谁知他刚转身,迎面就碰到了沈鹿,那人端着水盆,冷冰冰的看着他,方才的话沈鹿是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劈头就问道:“你要对我师父做什么?”

“啊?”

蒋小王爷的反应速度也很快:“把青玉猪雕还了啊。”

沈鹿闻言,态度这才稍微缓和些,然后试探性的问道:“那……还了青玉猪雕的话,师父会从海捕文书上剔出来吗?”

蒋小王爷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沈鹿瞳孔微颤,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开了。



“把沈鹿嫁给秋白?”

畅音阁里,季氏不可思议的说道:“那个母亲身边的女贼?”

百合不住的点头,表情也十分吃惊:“是,我偷听到的,老夫人还要给那个女贼改成良籍,直接做更好听一点儿的平妻呢。”

“母亲疯了吧!”

季氏忍不住站起来,对旁边一脸铁青的程云夺说道:“你快去劝劝啊!这秋白要是真娶了那女贼!丢的可是咱们整个程家的脸面!”

“劝?”

程云夺沉肃的说道:“既然是母亲做主,这事根本就没有劝说的余地。”

“那……那就任由秋白这么胡闹?”

季氏不甘心的说道。

“若不让秋白娶沈鹿。”程云夺道,“只怕他才要真的胡闹。”说罢,负手往卧房里走,“罢了,既然都分家了,就离长房的人和事,远点儿。”

言毕,人也进去卧房了。

季氏站在旁边,脸色很不好,却又没说什么。



几日后的深夜,国公府后院的墙角。

一墙之隔。

“阿瑶,葛使君的猪雕,我已经物归原位了。”

一个带着浓厚口音的人淡淡道:“蒋小王爷答应的事情,会……”

“一定会的。”

沈鹿在墙内肯定道:“等葛使君把咱们两个都从海捕文书上剔出来,我就和您一起去武山,所以这段时间,你先躲一躲,别叫人……”

“阿瑶,你听我说。”

男人平淡却又不舍的说道:“我过来见你之前,已经见过程老夫人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说的那些,我已经同意了,我这就要走了。”

沈鹿一愣:“程老夫人?她和您说什么了?”

“程老夫人的意思,等咱们两个从海捕文书上除名之后,就把你许配给程岚做平妻,给你改良籍,我呢,就继续逍遥江湖就是了。”

“什么?”

沈鹿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震愕道:“把我嫁给程岚?”

“阿瑶,你先别激动。”

男子感慨道:“师父也想过了,老夫人说的没错,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跟着我风餐露宿,四海为家的,等我百年了,你又如何自处呢,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安排才是最好,你有了归宿,师父也就可以放心的去游历了。”

“师父?”

沈鹿小心甚微道:“您要扔下阿瑶吗?”

她说完,墙外好久才有人说话。

“阿瑶,不是师父不要你了,而是师父为了你好。”

男子道:“你要听程老夫人的话,我知道,秋白少爷会对你很好的。”

“可是……”

沈鹿迟疑。

“没什么可是的,阿瑶。”

男子道:“你听师父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过安稳日子,如今你终于有了着落,师父这颗心,也总算能落了下来,你不知道,让你和我做贼,我心里有多愧疚吗。”略微哽咽,“阿瑶,照顾好自己,师父得赶紧离开锡平了,蒋小王爷的人说,只为我把守关卡到子时。”

沈鹿咬牙,她不舍得师父,却也离不开程岚了。

“……师父。”

片刻,她低低道。

而墙外,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沈鹿裹紧了衣服,无声的往蘅芜院的方向走去,她眼中噙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的讨生活,也不用像过街老鼠一样,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也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师父了。

脚步沉重,直至有些走不动,沈鹿才缓缓的蹲下,抽噎出声。

就像师父曾经说的。

她,可以活得像个人了。



很快,在蒋小王爷去刺史府做客的第二天,葛使君就将沈鹿师徒两人的名字从海捕文书上剔了出来,而挨不过蒋小王爷哀求的程老夫人只得做主,让程岐陪蒋小王爷去看戏,只当看不到程衍暗中越攥越紧的拳头。

又三日,黄金园。

台上的霸王虞姬唱的撕心裂肺,程岐也只觉得自己耳朵也快撕裂了,这种近距离观看节目的日常,还不太适合她。

“我说。”

程岐吃了口点心,问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葛使君的。”

“这叫山人自有妙计。”

蒋小王爷转过头,挤眉弄眼的说道。

程岐瞧着,翻了个白眼儿,索性不再问了。

蒋小王爷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心说你不继续问下去,我怎么说啊,不快的咂了砸嘴,干脆不问自答的说道:“这青玉猪雕是皇上赏给各州刺史的,是最为金贵的,葛使君下海捕文书,这样大肆搜查的动静,迟早有一天会惊扰天听,到时候被皇上知道,万一那人龙怒一下,责怪他一个失察不敬之罪,就算不摘了他的乌纱帽,也够他好好的喝一壶的了。”自顾自的笑了笑,“本以为葛使君是个多么有种的,没想到被我这么一说,立刻就撤了海捕文书,反正现在猪雕也由沈鹿的师父还回来了,一切回归原样,此事已平。”

“那猪雕……”程岐狐疑的问道,“真有那么重要?”

“我哪儿知道。”

蒋小王爷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我全是胡诌的,葛使君还真信了。”

程岐有些无语。



听完戏后,蒋小王爷不放程岐,又带着她满梁城的去玩儿,丝毫不介意周围人那看向他的‘诱拐有妇之夫’的鄙夷眼神。

可话说回来,穿越来也快两年了,因为那些糟心烂肺的事儿,程岐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这里,今天虽然累得双腿打颤,却丝毫不觉得辛苦。

将至戌时,两人才乘着马车到了那王爷府前,下了车去,蒋小王爷瞧着额头上略有薄汗的程岐,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程岐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扭捏,遂啧嘴道:“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山庄了。”

“对对对。”

蒋小王爷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人的大脸,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要不然宗玉那家伙,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好,我回去……”

‘嘎吱’

程岐的话没说完,王爷府的左角门却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灰色裙袍的女子,头上还戴着帷帽,除去绣鞋,根本认不出是谁。

“这?”

程岐不解的看着那女子。

而那女子瞧见程岐,又看了一眼蒋小王爷,也不做任何举动,只默默无言的往右边走去,上了不远处的一辆小马车。

当那女子掠过程岐面前时,那人微愣了愣。

“她是……”

蒋小王爷瞥了一眼那灰衣女子,脸上没有方才调侃般的笑意,浑然冷凝,气态也有些严肃,说道:“我姐姐的一个闺中好友。”

说罢,和程岐点头道别,进去了王府。

而程岐在原地站了站,脸上的狐疑还未消退,因为方才那女子飘飘然路过她神气呐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却猛然忘记是谁的香味。

思忖半天,她有些莫名道:“宠姐?”

“程岐。”

身后忽然传来程衍的声音。

程岐浑身一激灵,然后讪笑着转身看过去,嘻嘻道:“我在。”

程衍站在天幕之下,映着那皎洁的月光,浑身像是玉雕一样在发光,乌黑的发丝飘摇在清风里,一张脸漂亮的不像话,微微眯眸,命令道:“这一整天,你和蒋云雀那个混蛋去哪儿疯了?”

程岐觉得事情不妙,本来要走过去,变成了步步后退。

“没去哪儿,这不是要回家了吗。”

程岐说完,直接转身想要上蒋小王爷留下的马车,可背后忽的迎风,她的腰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手臂,紧接着大头一翻,整个人被程衍扛在了肩上。

“我擦?”

程岐大头朝下,却又拿程衍无可奈何,只是小声道:“程……程衍,你慢点儿走……慢点儿走……我中午吃多了……”

“敢吐我身上,今晚就办正事。”

“不敢不敢不敢。”

两人进了程衍来的马车,缓缓离开。

从始至终,王爷府门前的家厮都在震惊。

这两人。

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老夫人,茶来了。”

蘅芜院的卧房里,程老夫人正坐在妆台前由红参鬓发,沈鹿端着刚沏好的茶缓缓的走进来,说道:“按您的吩咐,七分烫,现在晾的正好。”

程老夫人应声,然后叫红参出去。

沈鹿将茶壶放在案上,又细心的斟好,准备出去。

“你等等。”

程老夫人叫住她,然后起身过去一旁的架子前,从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个东西来交给沈鹿:“你看看这个。”

沈鹿接过,是一个虽然破旧却十分干净的小包裹,她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眼圈瞬间就红了,打开来,里面是一件小袄,和一个掉漆严重的拨浪鼓。

“这是你师父临走前交给我的,他让我转交给你。”

程老夫人重新坐下,感慨道:“你师父说了,他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这两样东西,如今你长大了,也要成家了,就全都还给你了。”

沈鹿的眼泪悄然落下,打湿那小袄,哽咽道:“多谢老夫人。”

程老夫人瞧着她,又淡淡道:“你师父还说了,他把你养到这么大,也不求什么回报,倒是因着让你和他一起做贼,成日东躲西藏的,心里不痛快,如今你进了我们国公府,衣食无缺了,他也就死生无憾了。”

沈鹿咬唇,双肩微颤。

“好了。”

程老夫人说罢,又从那镜子下面取出一叠纸来,话意微深的交给沈鹿:“这个你切记,一定要收好了,若是丢了,可就麻烦了。”

沈鹿接过,打开来一看,是自己的户籍。

锡平良民。

这四个字闯进视线,沈鹿又一瞬间的呼吸凝滞。

“孟姨娘已经都办好了,你的卖身契和罪案都已经销了。”程老夫人道,“从此以后,你就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也可以挺直胸膛,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沈鹿攥着那户籍的手不住的抖着,忍不住噗通的跪了下来,泪如雨下,似是在宣泄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漂泊的人,终于落地生根。

“多……多谢老夫人。”

沈鹿泣不成声。

程老夫人瞧着,脸上的淡漠缓缓褪去,换上少见的慈爱来,伸手搂过沈鹿的小脑瓜儿,让她趴在自己的膝前,感叹道:“好了,不哭了,就算曾经受过再多的委屈和苦楚,现在不也是苦尽甘来,不也是过上正经日子了吗。”

沈鹿轻点头。

“既如此,日子我已经定好了。”

程老夫人淡笑道。

沈鹿迷茫的抬头,睫毛被泪水浸湿,瞳孔也是水盈盈的:“什么日子?”

“傻孩子。”

程老夫人道:“当然是你过门给秋白的日子,只是你非权贵后生,只能许个比妾高点儿的平妻,也不能大操大办。”

“不,我已经很知足了。”

沈鹿又露出那副灿烂的笑,眼里揉碎的星河熠熠生辉:“我知道秋白不会再娶别的妻子,我能够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程老夫人欣慰的点头,又说道:“我许给你这些,你日后成了长房的人,可要好好帮衬沙漠和宗玉他们,听到没有。”

沈鹿重重答应:“记住了。”

因为一些有点儿复杂的原因,为了不影响剧情衔接,沈鹿过门前的这条线我简化了,大家见谅

第218章 沈大胆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8章沈大胆儿另一边,忍冬扶着程岚回房后,不放心的递了杯水过去:“少爷,要不然咱们先把衣服换下来吧,这一身酒气的,怕会熏到少夫人的。”

“不必。”

程岚虽说酒醉,但是一想卧房里的沈鹿,不知道怎么的,兴奋和紧张交织在心头上,酒顿时行了许多,接过水喝了:“你先……出去吧。”

忍冬见自家少爷的状态不错,这才嬉笑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程岚则放下水杯,深吸一口气,抬胳膊闻了闻身上的酒味儿,确定并不是很大后才一步三挪的走过去,敲了敲卧房的门,说道:“阿……阿瑶?”

“我在。”

里面传来沈鹿甜甜的声音。

程岚的心跳忽然砰砰砰的开始加速,做足了心理功课之后,才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卧房里的都置备的齐全,喜气洋洋一片,大有娶正妻的架势。

大红色的帐床上,穿着同色嫁衣的沈鹿端坐在上头,她顶着盖头,袖口露出来的双手局促的乱搅着,听到脚步和推门声,笑吟吟的说道:“回来了。”

“嗯。”

程岚应了,沈鹿的这句回来了,说的他心里暖洋洋的,走去桌前拿起那金制的喜秤来,挑开沈鹿的盖头,说道:“闷坏了吧。”

伴随着那珠穗乱打的声音,沈鹿笑着抬头。

程岚眼中一亮。

今日的沈鹿,虽浓妆艳抹却不显俗气,眼中澄亮如赤子,发髻繁复精致,脖子上的项圈儿也是特地打造的,笑了笑,元气满满的说道:“好看吗?”

“好……好看好看。”

程岚一愣,旋即忙不迭的称赞道:“真好看。”

沈鹿闻言,笑的更加欢喜,一把拉着程岚坐在旁边,说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凑前闻了闻,“这么大的酒气,程岐他们灌了你多少啊。”

“不多,只有几杯而已。”

程岚盯着沈鹿的面颊,紧张的舌头有些打结。

沈鹿偷笑,然后把脖颈上的项圈儿取下来,又指了指自己的发髻:“这顶上有个朱钗,你把它拔了去,我死活够不到。”

程岚连忙照做。

只是没想到,这发髻的精巧就在这个朱钗上,如此繁琐的样式,竟然全靠这一个朱钗控制着,这钗子一拔出去,那流云般的发丝瞬间如银河般倾落,无数作为点缀的饰品也噼里啪啦的散在床铺上,如秋雨一般。

程岚看得有些呆了,顿了顿才笑道:“孟姨娘她们的手艺还真是巧啊。”

沈鹿也没想到,捡起那朱钗看了看,唏嘘道:“还真是厉害,我还想着,这么繁琐的发髻要怎么拆开,原来孟姨娘说先摘朱钗,是这个意思。”

她说罢,听着程岚没有回应,疑惑的抬头。

结果程岚满脸通红,十分的不自在。

“你怎么了?”

沈鹿问完,瞧见程岚尴尬的用被角盖在自己的裆部,她和师父混迹多年,也算是个小江湖,这些夫妻之事只怕在长房的几个孩子里,懂得是最多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披散个头发的杀伤力这么大。

“你怎么了?”

沈鹿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的语气颇多戏谑,还不怀好意的去拽程岚盖着的被角,那人忙跟着去抢,腼腆道:“别……别闹,我知道……怎么做。”

沈鹿闻言笑的更欢了,往前伏了伏:“你知道什么啊?”

程岚现在的处境,倒像是新媳妇儿一样,尴尬额咳了咳,说道:“那个……关于如何行周公之礼,我已经……请教过宗玉和太衡了。”

沈鹿错愕道:“程岱那小子也知道?”

“反正都比我清楚。”

程岚讪笑。

“没关系。”

沈鹿故意道:“你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教你啊。”说罢,一把从程岚的手里把被角扯开,她也算半个习武之人,那个药罐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瞧着那衣摆下遮掩的丘壑,程岚整个人都绷得极紧,生怕沈鹿嫌弃,可那人不愧是沈大胆儿,初次做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害臊。

理论倒是掌握许多。

实战却一次没有。

不过以后就有了。

“原来真的和书上写的一样啊。”

沈鹿好奇的俯身过去,瞪着大眼睛,伸手点了一下,程岚浑身一颤,却还是咬着牙没有乱动,他一窍不通的红着脸,关键时刻还不忘关心小娇妻:“没……没吓到你吧。”

“没有。”

沈鹿的大眼睛咕噜乱转,想要把衣摆掀开,却被程岚攥住手,她不解的抬头看着那人,程岚明显是不想直接入正题,显得自己像是用下半身思考一样。

“阿瑶。”

他深呼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说道:“此时此刻,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程岚程秋白的妻子了,我向天发誓,我会一辈子的呵护你,对你好,我知道,我可能和宗玉太衡他们比不了,但是,我会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你。”

沈鹿瞳孔微颤,明显是红了眼圈儿,却嘴硬道:“还有呢?”

“还有?”

程岚则明显没有准备下一段,想了想,才诚恳道:“阿瑶,你放心。”

这五个字简短有力,深深的烙印在了沈鹿的心里,她哽咽轻笑,然后轻轻的点了下头,对面伸来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阿瑶,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程岚说罢,壮着胆子探头过去,轻轻吻了吻沈鹿的额头。

“你是真的不会啊。”

谁知沈鹿又狡猾一笑,一个探身扑过去将他反扑倒,程岚躺在床上,瞧着沈鹿灵巧的跨坐在自己的腰上,激动的咬了咬嘴唇,说道:“阿瑶,你……轻些。”

沈鹿调皮的低下头,意味深长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说罢,她利落的将自己的婚服脱下去,不知道她是真不知羞耻,还是说敢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坦诚,期间竟丝毫没有犹豫,直至把自己弄成剥了壳的鸡蛋。

这下可是把程岚激动坏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也不敢乱动,这就给了沈鹿很大的难题,总不能是她一直在努力吧。

“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沈鹿命令道。

“哦哦哦。”

程岚闻言照做,可是他的手放上去后,就像是死了一样,这个真君子真是让沈鹿哭笑不得,低头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爱惜道:“你真是个宝贝啊。”

“啊?”

这话听得程岚心里有点儿别扭。

“你还得不记得?”沈鹿又问道,“咱们两个,在那个巷子里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抢了你的香囊,在墙头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程岚想也不想的淡笑道:“我当然记得。”不知不觉的放松自然,他伸手搂着沈鹿光滑的背,说道,“你说,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比你大妹子还好看,要是我不做贼,凿破脑袋也要嫁给你。”

沈鹿一愣,没想到这人还真急着,笑了笑:“傻子。”

“你才是傻子。”

程岚有些嗔怪的说道:“莫名其妙的混进奴隶所,又卖到我们国公府来,过那伺候人的苦日子,还好意思说我。”

沈鹿撇嘴:“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在国公府伺候你的日子,是我自下生以来过的最好的日子,有吃有喝,还不用怕被沈捕头抓到。”拍了拍程岚红扑扑的脸,“还能天天看着你,多好啊。”

“宗玉可比我漂亮多了。”程岚笑道。

“谁要看那个冰坨子。”

沈鹿丝毫不稀罕,眼睛笑成月牙儿,好不羞耻的表白道:“我只要你。”

话没说完,真个人天翻地覆。

沈鹿低呼一声,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程岚压在身下了,那人忍了许久,这会儿被欲望驱使,也逐渐宽泛下来,露出了‘耕地者’的本色。

沈鹿瞧着此刻的程岚,褪去平日里的软弱,多了三分的霸道,不由得在心里面美滋滋的感叹着,果然男人就是男人啊。

而程岚也将自己的衣物全都脱下,轻轻俯身在沈鹿的上方,因着冬日怕冷便将被子扯过来盖上,四条腿在背下紧贴着,两人又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那个……阿瑶。”

程岚抿了抿嘴唇,抽搐了好几秒才道:“我能……”

“少废话。”

沈鹿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搂住程岚的背一用力,两人狠狠的贴上,程岚的呼吸也瞬间凝滞,心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身体的细腻感和柔软程度,绝非是忍冬那臭小子能比得了的。

……为什么会拿忍冬来比。

程岚汗。

“阿瑶,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可千万忍着点儿啊。”

程岚果然是个真君子,都快要爆炸了,却还是在说些沈鹿早就知道的。

沈鹿点头,她早就化成了一汪春池,只等着程岚这块千度的烙铁扔进,激发出她的沸点和无数白热气,遂低低催促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点儿。”

“好。”

程岚也早就忍不了了,准备提刀断水。





几秒后,两人都沉默了。

又几秒,气氛滚热的被窝里,响起沈鹿有些哭笑不得的话音。

“你个白痴,不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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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冯宜的礼物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19章冯宜的礼物翌日清晨,按照新媳的规矩,沈鹿给顾氏和孟姨娘敬了茶,前者的态度还是向从前一样温和,后者也就象征性的说了几句,便罢了。

沈鹿是经程老夫人的手调教出来的,那段日子孟姨娘也在国公府里,沈鹿的变化是她一路见证过的,能同意她和程岚的事情,便早已经表明了态度。

一行人在膳堂落座用朝食的时候,程衍瞧着程岚面色红润有光泽,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转头低低的问道:“昨晚还顺利吗?”

“咳咳……”

程岚被他这突然的一句弄的直咳嗽,旋即在桌案下锤了一下那人,这才小声且别扭的说道:“很顺利。”

程衍点了下头,慢吞吞的转过身去吃东西。

“对了。”

顾氏抬头瞧着程岐,那人因着昨夜醉酒,有些倦怠在脸上:“沙漠啊,瞧你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有些不适啊?”

程岐摇了摇头。

顾氏又打量她几眼,这才喝了口肉粥,说道:“对了小岐,宗玉说,要把你们两个的婚期提前,我和你们孟姨娘商量了一下,那就这么定吧,不都说好事成双吗,再者说了,赶在明年上元节的话,怕是庄子上会忙不过来。”

“啥?”

程岐一口肉粥险些喷出去,瞪眼道:“婚期提前?”

“是啊。”

顾氏还以为程岐是被肉粥烫到了,淡淡的点了下头:“待会儿用完朝食,我去一趟国公府,给母亲请安,顺便把这件事情说了。”

“我什么时候……”

“小岐。”

程岐疑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程衍很殷勤的把那盘切片肘子推过来,然后一脸谄媚的说道:“来,把这盘肘子吃干净。”

说着,还一片一片的夹进程岐面前的碟子里。

程岐现在完全的莫名其妙,再要开口,那人又马上用话头堵上:“你看,你最近都瘦了,赶紧把这盘肘子,一滴汤都不许剩的吃完。”

程岱在旁边冷言道:“宗玉哥,我姐刚才吃了一盘了。”

“没事。”

程衍笑眯眯道:“吃胖了我也不会嫌弃的。”转瞬又冷脸,“给我吃。”

程岐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的吃起那盘肘子,好在她没吃够,只是那婚期提前的事还挂在心上,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又想问。

“夫人。”

张嫂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极其精致的黑绒面的锦盒。

顾氏看过去,瞧着她笑呵呵的,便也心情不错的问道:“什么事?”

“是冯宜姑娘。”

张嫂子举了举手里的锦盒:“这是冯宜姑娘送来的,说是给秋白少爷和少夫人的新婚贺礼,还特地嘱咐我,要沈鹿亲自打开才行,神秘兮兮的。”

顾氏淡笑道:“那就给阿瑶吧。”

张嫂子照做,而沈鹿接过那绒盒,觉得里面很轻,冯宜虽然是好意,但是她心里却有些不安生,冯宜可是自己情敌啊,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阿瑶,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程岚到没太多想法,淡笑道。

沈鹿点头,打开那绒盒的一瞬间,脸色有着明显的异样,又立刻消失了,顺手将那绒盒合上,不自然的笑了笑。

程岚的注意力没在沈鹿的脸上,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只以为沈鹿丝毫不喜欢冯宜送的礼物,便问道:“她送的什么啊?”

“不过是些闺中小件儿,没什么。”

沈鹿摇了摇头,并没有把那绒盒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的意思,反倒是探身对张嫂子问道:“嫂子,送这东西来的冯家人呢?”

“来的好像是冯宜姑娘身边的葵儿吧。”

张嫂子不太认识,只听门口的家厮倒腾了一句,又道:“已经走了。”笑了笑继续道,“我还说让她进来喝杯茶再走,谁知道那丫头扭头就走了。”

“走了啊。”

沈鹿这三个字说的有些慢,点了下头:“走了就算了吧。”

“嫂子。”

程岐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沈鹿,也将那人的不对劲儿全全揽入眼底,虽然程岚那个傻子说说就信了,她却不是好糊弄的:“冯宜到底送了你什么啊?”

“都说了是闺中小件儿,不是什么值钱的。”沈鹿还是句话搪塞。

程岐没多问。

待朝食结束后,顾氏和孟姨娘就去了国公府探望祖母,顺便商量程岐和程衍婚期提前的事情。

至于庄子里,程衍一会儿要去香坊,便回房更衣,程岱和程岚则歇一歇就要赶去学府,沈鹿由新配来的小芸伺候着,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程岐追上她,喊道:“嫂子!”

沈鹿回头,瞧着那人。

“阿岫?”她将手里的绒盒交给小芸,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了?秋白和太衡要去学府,你现在赶去门口,兴许来得及。”

程岐摇了摇头,停下来道:“我不是来找大哥的,我是来找你的。”说罢,一把夺过小芸手里的黑绒面的锦盒,作势就要打开。

沈鹿的脸色果然突变,下意识的按住程岐的手:“……别。”

程岐眼底谨慎,低低的问道:“怎么了?”

沈鹿迟疑两秒,旋即故作讪笑道:“没……只是…”哎了一声,“不过是冯宜的恶作剧罢了,她……送了我一件小衣,玩笑而已。”

“玩笑?”

事到如今,程岐如何会相信,只拿开沈鹿的手,说道:“既如此,嫂子的小衣我也是能看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她一把打开那锦盒,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那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在正中间摆着一柄木篦子,那篦子用料考究,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专门做来送礼的,平日里用不上。

但这不是重点,如果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小细节的话,还真以为冯宜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呢。

那木篦子的最左边,断了一个齿儿。

程岐听府里的老人说过,这给新婚夫妻送断了斥的篦子,是为诅咒,为的是咒这对新婚夫妻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便夭折。

一般都是掰断了,趁那对夫妻不备,藏在日日同眠的枕头里,像冯宜这样光天化日之下送人的,还是第一次。

程岐的脸色秒趋铁青,没想到冯宜这样的人,背地里竟会做如此事情,怪不得方才在吃早饭的时候,沈鹿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如此诅咒,难为她没有发作。

等下。

程岐看到,那盒底有一道清晰的手指印儿,好像是取东西时划得,可她的指甲也不长啊,眼珠一转,她对沈鹿道:“这里面还有东西是不是?”

沈鹿的脸上已经没有为了维持的笑了,摇了摇头,低低道:“什么都没有了。”

“别骗我,拿出来给我看。”

程岐有些命令性的说道。

沈鹿还在迟疑,一旁的小芸却忍不住了,劝阻道:“少夫人,还是把那东西拿出来给大姑娘看一眼吧,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沈鹿这才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叠纸,摸上去有些厚度和质感,打开来一看,原是一张海捕文书。

上面有着沈鹿和她师父的画像。

冯宜这是在提醒沈鹿,要意识到自己的出身,也是为了侮辱。

“有意思。”

程岐被气乐了,不住口的说道:“好一个大家闺秀,望门贵女,没想到这冯宜显赫的人前,也有如此不堪的人后,居然拿这些东西来羞辱你。”

“罢了。”

沈鹿无奈道:“她绞尽脑汁都没能嫁给秋白,我一个人女贼出身,竟然得了秋白平妻的位分,她自然恼羞成怒,我且忍下,不与她一般见识。”

“你是好脾气,我可不行。”

程岐冷淡道:“你放心,这口气我一定会帮你出的。”

程岐的行事作风人进阶石,沈鹿生怕那人因为自己而鲁莽,忙道:“别,为了我去得罪冯宜,不值当的。”

“为何不值当。”

程岐道:“你现在是我嫂子,也就是我们程家自家人,为自家人出气,如何都是值当的。”拿过那梳子,在小芸的惊呼声中折断,然后道,“冯宜的诅咒手段不堪,我却不和她以牙还牙,听说朝廷又给锡平九城各自分配了幼羊,那冯司马不是想要以冯宜的名义领一份儿吗,我却偏不让他如愿。”

话说今天程岐这样自然的叫自己嫂子,沈鹿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自己和她的几次初见,过程都不是很愉快。

只是没想到,婚后竟这般不同。

更没想到,程岐这样的大户出身,会对自己一个女贼一视同仁,不但未露丝毫鄙夷轻蔑之意,还处处都是恭敬的态度。

沈鹿的心里暖暖的,这才觉出一家人的好来,便道:“养羊是大事,但若是能养的让朝廷满意,也是极大的好事,你要是想去做的话,就正当的去做,千万别因为要跟冯宜置气,而如何如何,耽误了正事。”

程岐点了下头,又道:“那就正经养羊,顺带气一气冯宜。”

沈鹿扑哧一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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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养羊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0章养羊出去山庄,程岐想去票号看看,谁知程衍和马车还等在那里,而程岐看到那张脸之后,才恍然想起来,这婚期提前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对了对了对!”

程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抓着程衍的手臂质问道:“我还差点儿忘了问你了,今早用朝食的时候,母亲说的提前婚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程衍抱臂,靠在那马车边儿,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果然忘了。”

程岐不解瞪眼:“忘了什么?”

“你忘了?”

程衍波澜不惊的低头看着她:“是你昨天晚上说的。”

“我说什么了?”

程岐是越听越迷糊,不知不觉就被程衍给绕进去了。

而那人则道:“是你昨天晚上说,好羡慕秋白和阿瑶的婚宴,等不及了,想要尽快的嫁给我,所以我才提前了婚期,这不母亲他们也同意了。”

程岐闻言,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的?”

“是。”程衍点头。

“我!”

程岐一字一顿的说道:“迫不及待的想要……”咬了咬牙,“嫁给你!”

“是啊。”

程衍的态度还是不温不火的,扫了一眼过路的行人,因着他长得漂亮,好多姑娘媳妇儿婆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似笑非笑道:“你这人别不知好歹,你可知道,这锡平九城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我,你这是捡便宜了。”

程岐气的打了个闷嗝儿,还是为那人的先斩后奏而感到生气。

“怎么?”

程衍盯着她,放冷声音:“你不想嫁给我?”

“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程岐的回答永远是肯定而干脆的,抬头瞪他,突然自暴自弃的说道:“算了,反正早晚都要嫁给你,犟犟这一天两天的,也没什么意义。”

程衍勾唇轻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瓜儿,淡淡道:“带你去黄金园,咱们今天不去庄上忙活,听戏去。”

“哈?”

程岐听到这话,一把打开他的手,拒绝道:“不行。”

程衍道:“怎么了?不喜欢听戏?”

不喜欢是一方面,程岐摇了摇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去黄金园听什么戏,我瞧着票号最近的银子周转的还不错,正好朝廷要往锡平九城各分五十头幼羊来养,所以我想去争取一下梁城的名额。”

程衍这才道:“原是在做这样的打算。”

正说着,在旁边捋马鬃的辛夷转过头来,笑嘻嘻的说道:“养羊不急,姑娘你可不知道,那日蒋小王爷约您去黄金园看戏,那我家少爷可老不高兴了,一整天都冷着脸,谁说话都要顶三分,我和白果根本不敢凑前儿,这不,好容易腾出一天的功夫来,我家少爷既然定好了位置,就去放松放松。”

程衍一记眼刀甩过去。

辛夷缩了下肩膀,一溜烟儿的进庄子里去了。

程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听戏那事都过去多久了,程衍居然还记着,她古怪的看着那人,那人转过头去,冷淡道:“辛夷最会胡说八道。”

程岐撇嘴,敲了敲他的胸口:“哎,没想到你心眼儿这么小啊。”

“把手拿开。”

程衍冷冰冰的说道。

程岐切了一声,准备上马车去:“你等会儿重新备车去香坊吧,让阿桥先送我去票号。”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程衍也挤了上来,她被推搡的坐在旁边,问道:“香坊那边一天忙的焦头烂额,你跟着我做什么。”

程衍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我问你,养羊的事可想好了?”

程岐理着衣服,认真的颔首道:“当然,这养羊算是给朝廷办事,若是年根底儿送回去的都活蹦乱跳的,赏银不多不少,有近万两呢。”

“可若是羊死了,就要担责任的。”

程衍提醒道。

“不怕。”程岐笑呵呵道,“到时候再说。”

程衍打量着她,知道程岐不是鲁莽的性子,也就没多插手,只是问道:“不过这一城分五十只,却独独一个名额,又是葛使君做主,你前段时间大张旗鼓的收了隋员外的帐,可是把他给得罪了,这名额怕是落不到你的头上。”

“谁说的。”

程岐嘻嘻一笑,掀开车帘子,对外面赶路的阿桥说道:“丢了阿桥,待会儿把我送去票号后你先别走,等我出来后,送我去刺史府。”

阿桥利落的应了。

程衍微微皱眉,旋即反应过来。

不错,葛使君那边是不会有回旋的余地的,但他的妻子贾氏,她曾经受了程岐天大的恩,这会儿半个忙,在葛使君旁边念道两句,也就差不多了。

尤其是,贾氏的家里平反,亲娘又封了诰命,是太后眼前的红人。

葛使君巴结的紧呢。





“岐姑娘,尝尝我这新收的茶。”

刺史府的正厅里,贾氏笑着递给程岐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那人接过,轻轻的抿了一口,瞪眼道:“真好喝,我怎么从来没尝过这个。”

这昌国人喝茶,除去苦茶就是浓汤一样的浊茶,剩下的名种产量不足,一般的家庭根本喝不起,哪像眼前这杯,碧绿清香,甘甜润喉。

贾氏笑道:“这不是什么名茶,甚至啊,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儿都没有,是我家小厮在大邑山的山脚下发现的杂样儿,因着闻着香,就采了些给我拿回来了。”

“是吗?”

程岐往前伏了伏身子,大眼睛亮晶晶的,颇有目的性的问道:“那个,大邑山山脚,具体……什么位置啊。”

贾氏一眼看透,笑个不停道:“你瞧瞧你,真是掉钱眼儿里了。”把那茶放在桌子上又道,“这样吧,我到时候让元宝带你去。”

程岐忙不迭的点头,心里面很快盘算起如此处理这茶的方法来。

贾氏看着她,小声道:“我可告诉你,那片地你要包下来,开茶庄的话,出的茶我可要免费喝的,我可是你的引路人。”

程岐痛快的笑道:“那是当然。”

两人同笑。

“对了。”

程岐喝完那杯茶,才说起正事来:“对了夫人,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帮得上。”

贾氏淡淡道:“什么事?”

“今年朝廷分发的幼羊不是批下来了吗。”程岐轻笑道,“听说这一城才给一个名额,所以……”

“你想养羊?”

贾氏微微诧异道。

程岐瞧着她的表情,古怪道:“怎么?养羊有什么不好吗?”

“倒没什么不好的,除去朝廷的巨额赏银,就是操心的地方太多了。”

贾氏感慨道:“你养好了,就是应该的,养不好,可是要受罚的。”停了停又全盘托出道,“这些年来,梁城的幼羊名额都是我家老爷领的,可实际上,他早就养够了,我们刺史府根本不缺那万八千的银子,所以今年啊,老爷有意把这个名额给冯司马,这事的风险可不小呢。”

程岐点了下头。

“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养羊来了。”贾氏又问道。

“这不是吗。”

程岐解释道:“现在我们长房从国公府分家出来了,从前有祖母护着,外人或许还能高看我们一眼,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做生意的话,手里的几个庄子将将能够维持,但无人出仕,地位很快就会低垂,太衡……我三弟这个大理寺正的位置……还要几年,更何况还不知道是否稳妥,所以我想着,还是养羊吧,这也算是为朝廷办事,为长房挣挣面子。”

贾氏闻言,也平静的点了下头:“你说的这些,也是情理之中。”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了,你爹走得早,留下这一大摊子的事情,叫你们几个孩子去辛苦维持,瞧瞧,你这好日子都临近了,还要为了家里这样抛头露面的。”

“这不怪他们。”

程岐笑道:“我本身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更何况,现在不抛头露面,叫这锡平的人知道知道我的本事和魄力,日后被人瞧不起了,再想着如何如何,才会让人笑话的吧。”顿了顿,“更何况,就算大哥和老三帮不上忙,还有程衍,很多时候的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他的。”

贾氏欣慰一笑:“好,你们两个日后便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了。”

夫妻。

这两个字轻轻的从程岐的心里划过,让她微愣了一下,自己以后……和程衍就是夫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人的脸,心跳骤然加快,脸上也悄然泛红,不安的低下头去,讪笑两声。

贾氏只当她是害羞了,这才答应道:“好了,你今天说的事,我会和老爷详谈一下的。”了然轻笑,又沉稳而暗含霸气的说道,“你现在就别闲着了,去看看地方什么的,别到时候羊批下来,圈地还没选好。”

程岐一愣,旋即笑得灿烂道:“多谢夫人。”

话不多说,程岐尽快的从刺史府出来,事情稳妥了,她正高兴着,想要一鼓作气的把养羊的圈地定下了,谁知道出了府门,发现程衍还没走。

那人还是半倚靠在马车旁,一副冷若冰霜的死样子。

程岐站在门槛内,茫然有些走神。

面前这个男人。

这个长得这么漂亮,却又如此臭屁的男人。

以后就是自己的老公了。

程岐微咽口水,从现在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而那人瞧见她出来,敲了敲马车的车板说道:“出来了,上车吧,咱们去缎庄。”

程岐走下台阶去,看着那人的背影,忽而轻笑道:“不问问贾夫人到底答应我没有吗?”

那人没回头,冷淡道:“要是不同意,你早就骂街了。”

程岐哈哈一笑,话锋一转道:“我改主意了,咱们去黄金园吧。”

程衍闻言挑眉,停了停,才似笑非笑道:“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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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老赖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1章老赖决定好养羊之后,在贾氏的帮助下,今年梁城的名额很快就批了下来,程老夫人知道后还挺高兴,特地叫周妈妈过去帮忙。

周妈妈的爹,曾经是被雇佣来专门养羊的,她自小跟着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养羊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正是程岐急需的。

而大邑山的山脚后,有一片大抵六七亩的空地,本来是用来农耕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荒了,程岐看重了这块地,准备搭半棚,把地点选在这里。

“这快儿倒是不错。”

周妈妈望着那地皮,说道:“冬天遮风,夏天遮阳,平日里只要有人仔细看着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相较于圈养的,放养的羊肉质更好一些。”

程岐点头,听身后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表姐梁珠。

年中的时候,她和程岐的堂哥程渊成了亲,而婚后整个人也圆润了起来,如今程渊和长房的几个人在一起做事,自然而然就都住在了庄子里。

“渊小嫂子!”

程岐逗趣儿道。

梁珠嗔怪的剐她一眼,随即举了举手里的册子,说道:“都记好了。”

程岐接过,看了看上面的记录。

这片地一共七亩,所持者有四人,基本都是一些底层百姓。

“既然都记好了。”程岐道,“那就交给渊哥哥,让他以现在的市价,把这片地全都从那些农民的手里买下来,如果有不愿意卖的,就用租的,越快越好。”

梁珠点了下头,爽快道:“没问题。”

程岐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有些荒瘠的土地说道:“快到秋末了,趁着这个冬天把这片地好好拾掇拾掇,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那批幼羊下来,一切就都能走上正轨了。”负手在背后,“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梁珠瞧着她的样子,心里面松泛下来,分家一事闹得两房都遍体鳞伤,如今伤口愈合,大家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度日,挺好。

“对了。”

程岐回头挤眉弄眼的笑道:“我说渊小嫂子,你怎么有孕都两月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啊,可是把我当外人了?”

梁珠一愣,旋即脸颊嗖的就红了,眺望着远处和程衍一同看地的程渊,不自在的嘟囔道:“是程渊告诉你的吧。”

“哪有,不经过你的同意,渊哥哥哪有那胆子。”程岐笑道,“是药坊的小佟告诉我的,要我带安胎药给你喝。”看向程渊,“我去问渊哥哥的时候,那人支支吾吾还以为自己露馅了,别提多好玩了。”

梁珠也笑了笑,旋即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未有明显隆起,却已经能感受到那小生命的存在了,脸上多了些成熟的笑意,说道:“等我怀这孩子辛苦,你就不觉得好玩儿了。”

程岐笑道:“好了。”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啊,也就别跟着我从早到晚的忙前忙后了,还是回去山庄吧,帮孟姨娘和我嫂子打点内务也是一样的,外面这边有我和程衍就够了,再者说了,这还有盛叔呢。”

梁珠这才放心的点了下头,转头又问道:“对了,你嫂子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吗?我还想着,她也尽快怀上,和我做个伴儿呢。”

程岐促狭一笑,凑头过去小声说道:“表姐,你想的到挺美,可我哥那身子板你也不是不知道,和渊哥哥怎么比得了啊,再者说了,你家那位能干,是个耕不死的牛,成亲一个多月就落地生根了,可我大哥……不是很能干啊。”

听到这话,梁珠的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一个劲儿的拍打着程岐的肩膀,嗔怒的说道:“你个死丫头,当着我的面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没有哈哈哈——”

程岐欢快的笑道。

这般爽朗的笑声传的有些远,程渊听到,回头看了看,瞟了一眼程岐,目光又在自己的新妻身上停了停,眼底尽是柔情似水。

许是感应到夫君的深情,梁珠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些许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对了。”

程渊恋恋不舍的回头,对程衍道:“我说宗玉啊,你和阿岫的婚期怎么突然被提前那么多,这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你这个臭小子又打什么主意呢。”

程衍直起腰背,面色淡漠道:“没打什么主意。”

“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程渊笑道:“人家都说,好饭不怕晚。”

“可我就是想早点儿吃。”

程衍挥手,将个硬石块扔的老远,程渊看着,都找不到那石块的踪影了,复又不疾不徐的问道:“话说,你们两个从兄妹再做夫妻,不觉得别扭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程衍暗笑道,“她拿我做哥哥,我可不把她当妹妹,更何况小岐从来也没把我当成他她的二哥。”

“罢了罢了。”

程渊道:“反正现在一切将定,都好好过日子吧。”

程衍闻言没有开口,迎着那清冷的风,看向程岐的方向,那人发丝飘摇,漂亮的桃花眸里尽是欢愉,笑起来唇红齿白,看的让人心情也好了。

程岐笑着笑着,也错过视线来。

两人对视。

程岐笑的更开心了,停顿两秒,才和梁珠往回走。

程衍有些不舍的收回视线。

“走吧。”

他对程渊道:“回去吃饭。”

“好。”





又几日清晨,山庄里的膳堂正在置备朝食,程岐打着哈欠进来,瞧见刚刚端上来的切片肘子,趁着张嫂子没看到,用手拿起一片放进了嘴里。

谁知回头,就瞧见了面无表情的程衍。

那人满眼嫌弃,在程岐蒙愣之际,拿起她的手臂,用她自己的袖子擦了她自己的嘴,然后坐在旁边道:“这一大早的,像什么样子。”

“哎?”

程岐瞧着袖口的油印儿,心说自己本来是要用帕子擦得,这下待会儿又得去换衣服了,气的耸鼻子:“你一大早像什么样子!”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孟姨娘从外面走了进来,程岐立刻住了口,坐下后往外看,招呼着沈鹿和梁珠两人进来,说道:“大哥和渊哥哥呢?”

“秋白和太衡去学府吃了。”沈鹿坐下来,笑道,“渊哥哥和盛叔一大早就去收地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吧。”

程岐应了一声,探手扶着梁珠坐下,逗得那人笑个不停。

“我还没那么金贵。”她道。

顾氏也来了,众人坐下气氛融洽的用着朝食,青苗从外面小跑进来,附在程岐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人皱眉:“还有这档子事?”

顾氏抬头:“怎么了?”

程岐擦了擦嘴起身道:“盛叔和渊哥哥回来了,说有个人不肯卖地,还非要跟过来同我说话。”瞥眼外头,“人应该在正厅,你们先吃着,我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程衍起身淡淡道。

程岐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好。”





“阿岫。”

瞧见程岐两人来了,程渊这才稍微歇了歇火气,说道:“阿岫,你和宗玉可算是来了,这人非吵着要见你,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只得把他带来了。”

程岐问道:“盛叔呢?”

“去香坊了。”那人答道。

程岐点了下头,看向厅中站着的那人,一副贫农的打扮倒是没错,可这年纪看上去可得有六七十岁了,眼睛贼溜溜的,一进厅子就开始四处偷看。

“这位老伯,你的地,可有什么问题吗?”

程岐说着,心里却猜出七八分缘由了。

无非是这人想要抬价,把这地卖的贵一些,否则他若是不想卖,也不会吵着程渊把他带过来,又口口声声的想要见自己了。

果不其然,那老头子见到她,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就是岐姑娘吧。”伸手想要往前亲密亲密,却被程衍冷脸挡开,“注意规矩。”

那老头子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在自己的巷子里面,程岐这般大的孩子,都上蹿下跳,无拘无束的很。

“我……我姓刘,在家里拍老四,他们都叫我刘四。”

刘四说着,换了一副口气,听着就觉得凄惨:“是这样的,听说岐姑娘想要买我家的地,这本是我刘四的福气,可是……那是我家的祖地,里面还埋着我家的几口子人,所以这地……轻易卖不得啊。”

他说着,竟然颓废的坐了下来,摆明着不会轻易走的意思。

而他方才说的话,态度也很明显,这就是硬要钱了,这刘四知道程岐包地是为了养羊,所以这片地是一定会买的,便决定坐地起价。

程岐家大业大的,不会在乎那几两银子的。

拿钱消灾嘛。

刘四在背地里窃笑,心道这程岐从小锦衣玉食,接触的都是上等人,自然拿自己这般的老赖没办法,而他今天进山庄的事,方才那一闹,街上的人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这便让程岐他们没办法对自己下黑手。

刘四握着自己的脚踝,觉得自己还真是聪明,不愧活成了人精。

谁知程岐看着他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说不上生气,但也不是怎么高兴,微呼了口气,坐去旁边的椅子上,态度淡然。

“这样啊。”她道。

刘四忙不低的点头:“可不是咋的。”

“既然是祖地。”

程岐话锋一转:“那我们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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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倒打一耙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2章倒打一耙“啥?”

听到程岐说不要自己地了,刘四下意识的从嘴里崩出这个字来,他瞪了瞪有些昏黄的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不要了?”

而听到这话,程渊直接喷笑出声,且背过身去,肩膀不停的在颤抖着,看的旁边的婢子也忍俊不禁。

程衍到还好,程岐的做法在他的意料之中,遂道:“我就说五十头羊用不下七亩地,你是养羊,又不是养大象。”

说罢,挥了挥手,立刻有家厮上来。

“既然小岐不要这刘四的地了。”程衍伸手指了指,“你们几个好生把这位老爷子送回家去,切记不要动粗。”

“是。”

那几位家厮应声,随即上前要扶那刘四。

“别碰我!”

谁知刘四喊了一声,然后往前膝行了几步,还以为自己是老年痴呆听错了话,又对程岐确认着问道:“岐……岐姑娘?”

那人放下茶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怎么了?”

刘四微咽口水,试探道:“您……您真不要我的地了?”

程岐忽而轻笑着,也不知语气里的无奈是从哪里来的:“你方才不是说了吗,那两亩地可是你们家的祖产,又埋着你们家的人,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你都求到我跟前儿来了,我哪儿还忍心收你的地啊,再者说了,我就算再畜生,也不会让那些羊,踩在亡人的骸骨上啊。”

程岐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的刘四是哑口无言,他有些颓唐的坐在地上,心说这丫头还真是厉害。

明摆着是拒绝的态度,用的却全都是自己方才说的话,这不相当于自己是搬石砸脚,画蛇添足了吗。

本来还有六两银子拿的,现在好了一分钱都没有了。

刘四浑噩的坐在地上。

程岐见状,冷下脸来,她平生最讨厌这些得寸进尺的老赖,从前在现代的时候,那些蛮不讲理的钉子户,她见得多了,动迁迟迟不肯交房子,为的就是多要钱。

不过这种人到了她的手里,就是四个字,绝不姑息。

“你们几个还看什么。”

程岐说道:“还不快把刘伯请出去。”

她那个‘请’说的咬言砸字的,那几个家厮在旁边目睹了程岐收拾这个老赖的全过程,早就偷笑到不行,这会儿领会其中深意,便一窝蜂的上前,直把那个刘四架起来,给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瞧见那刘四狼狈未得逞的模样,程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拿起茶杯来喝了,才道:“这个刘四,倚老卖老,还想占咱们的便宜。”

“这种人,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程岐冷冰冰的说道:“我才不会惯着他。”

说罢,揉了揉平坦的小肚子,不紧不慢的往膳堂里走。

“好饿啊,我饭还没吃完。”她道。

程衍跟着,厌弃道:“就知道了。”

而程渊听着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姑娘!姑娘不好了!”

谁知程岐回去膳堂,碟子里的菜没吃两口,青苗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姑娘!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程岐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果不其然,青苗胀红着脸说道:“是……是方才那个老头!”她小小的手指着外头,“那老头不肯出庄子,在门口大闹了一通,乔二哥硬把他往出拽的时候,他……他……”

青苗说着说着,眼睛冒红,看样子是吓到了。

程岐缓缓起身,表情很是严肃:“怎么了,你说。”

“他一头撞在石狮子上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青苗浑身发颤,那满地的鲜血印刻脑海,成了她童年的一抹阴影,攥了攥手指,噙着眼泪。

而她说完,膳堂里面也炸了锅,程渊气的直接就把筷子摔了,旁边的梁柱吓了一跳,忙按住他的手。

顾氏和孟姨娘根本不知道这前因后果,前者迷茫的瞪了瞪眼,后者知道现在出了事,大吵大闹是没有用的,吩咐道:“张嫂子,赶快把人送去药坊。”

“乔二哥他们已经把人送去了。”青苗忙说道。

“没死就好。”

孟姨娘对程岐两人道:“阿岫,你和宗玉赶快过去。”转头又对程渊说道,“你待会儿把事情给我们解释一下,都别慌。”

程岐瞧着孟姨娘有条不紊的样子,心里很是佩服,遂应声,和程衍火速赶去药坊。

可两人的马车还未到那药坊前,就隔着帘子听到无数的嘈杂,程岐刚想掀开窗帘子看一眼,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程家来人了!”

随即是阿桥的喊道:“都离远点儿!想死吗!”

“你们家姑娘逼死了人!还装什么装!”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算是带了个头,所有人都在说程岐和程衍的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行批判,弄的那两个人距离药坊不到百米,却花了十几分钟才过去。

“我先下马车。”

瞧见程岐要掀车帘,程衍开口道。

程岐看着他,点了下头。

程衍随即下车,刚要扶着程岐下来,手臂却忽的被人攥住,他面色冷凝的回头,本来要抓着他骂骂咧咧的男子,又怯生生的松开了。

待程岐下车后,发现那个刘四根本没什么大碍,怪道这种人是舍不得一头撞死的,只是扭了脖子伤了些许皮肉,流的血有点儿多而已。

只见他盘腿坐在药坊前,一副受了极大迫害的样子,拍打着大腿哭天喊地的说着:“那是我家的祖地啊!我爹娘和媳妇儿都埋在那片地里!我怎么舍得卖啊!我要是卖了!我还是人吗!”

“可是这程岐!偏偏逼着我卖地给她!”

“那就是个霸王啊!”

“不卖就要杀了我和我大儿子啊!”

刘四痛哭流涕着,惹得周围那些不知深浅的人,纷纷同情起来。

程岐现在被倒打一耙,成了众矢之的,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刘四以为那人要妥协了,谁知道那人只是掠过了他,进去药坊了。

“哎?怎么进去了?”

“这事……程岐就不管了?”

刘四愣了愣,一听这话,立刻又号丧起来:“还有王法吗!”

而一门之隔,程岐听着那刘四无理嘶喊,对正在配药的周老郎中低声说道:“周老,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周老郎中摇了摇头,转身回里屋去了。

小佟在旁边看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要我说,您就多给那刘四几两银子吧,咱们破财免灾,不然被他这么闹下去,不仅药坊没办法做生意了,就是香坊和票号的生意,也会被波及啊。”

“破财免灾?”

程岐冷冽道:“我还偏不破财免灾了。”

小佟又道:“岐姑娘,您不知道,这个刘四啊,是西巷口幼名的泼皮无赖,早年气死了爹娘,又打跑了媳妇儿,领两个儿子过活,只是后来,他那大儿子被压断了腿,成了瘸子,小儿子人倒是不错,从前也能管着他,就是太爱打架了些,三年前也下狱了,他带着大儿子孤苦无依,有没有什么银子来源,这回咬到了姑娘,不撕下去一块肉是不会罢休的,要不您看,撞破了头,也要赖在这里呢。”

程岐听完这话,捕捉到一个点。

“能管着他的小儿子下狱了?”她问道,“怎么回事?”

小佟道:“他小儿子叫刘安,从前给一户人家做看门的家厮,后来为了那家小主人打了架,惹了更厉害的人呢,结果沈捕头来抓,却被主子给卖了,这才下狱了。”

“原来是这样。”

程岐说了这么一句,拿上梁珠的安胎药和沈鹿的坐胎药,这才推开门出去,这一门之隔,外面却是人声鼎沸。

“刘四。”

程岐负手在旁,看着那个坐地撒泼的人,说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是六两银子卖地,还是……”

“你们看看!”

结果刘四根本听不进去,不等程岐把话说完,就又开始拍大腿嚷嚷了起来:“你们看看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逼着我卖地!”

回头指着程岐,那眼神真的很歹毒。

“蛇蝎心肠!”

刘四破口大骂道:“蛇蝎心肠的贱人!”

程衍双眸微眯,作势要上前。

程岐轻摇头,要那人稳住,随即抬步就往马车的方向走。

“回山庄。”她吩咐阿桥道,“懒得理他。”

阿桥一愣,看了看刘四,说道:“姑娘,咱们就这么不管他了?要是让他这样哀嚎几天下去,咱们长房的名声怕是不能要了。”

“犊子都是惯出来的。”

程岐扔下这句话,利落的上了马车。

阿桥忍俊不禁,又看向自家少爷,说道:“少爷,您看?”

程衍不知道程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心里是打着算盘的,之所以这样,是为了表态。

程家长房,是不会被一个刘四胁迫低头的。

所以,破财免灾是不可能。

他扫了扫袖子,也上车去,吩咐阿桥赶车离开。

而坐在地上的刘四瞧着那马车缓缓驶走,眨了眨眼睛,和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愣住,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不闹下去,自己真的就是竹篮打水了,索性大嘴一张,再次嚎啕告状起来。

不过大家过来看,都是看一个新奇,那人哭喊的久了,他们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都各回各家歇着了。

有对门嫌烦的,开窗出来骂,但刘四不在乎,仍是自顾自的哭喊着,只把嗓子都哭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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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3章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程岐并没有把刘四的胡闹放在心上,但她很明显低估了刘四活了这么多年的毅力,整整两天,满街都环绕着他的哀嚎。

众人在膳堂里用朝食的时候,顾氏看了一眼无声吃饭的程岐,知道这人这日压力肯定大,她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

可一旁的孟姨娘却不这样想,刘四的事情必须马上解决,让他成日当街给自家泼脏水那还得了。

“沙漠啊。”

孟姨娘给程岐夹了些菜,问道:“刘四那边的事情,可想好怎么解决了吗,我看他大儿子来,也弄不走他。”停了停,“要不然咱们就多给点儿银子打发他了算了。”

“才不能便宜了那个老东西。”程岱在旁冷冷道,“银子是小,重要的是不能这么纵容刘四,更何况,咱们答应了,他必定会得寸进尺从而狮子大开口。”

“那就报官吧。”程岚在旁说道。

“不行。”

程衍淡淡道:“报官最没用了,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还在山庄门口受了伤,更何况,那沈捕头与咱们一向不睦,如何会管,只怕不帮着刘四对付咱们都是好的。”

程岚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然后对程岐道:“阿岫?”

程岐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做具体的解释。

正当众人疑惑的时候,堂外盛叔走了进来,对程岐道:“您交代的事情老奴都已经办好了,人就在庄子外,等着给您磕头呢。”

“不必了。”

程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叫他先把药坊门口的那个祸害带走,卖地的事情不着急。”

盛叔点头,转身离开。

孟姨娘给顾氏倒了杯茶,不解道:“沙漠,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

程岐深呼了口气,看样子心情好些了,起身淡笑道:“那我就先去药坊门口看热闹去了,青苗,我带你出去。”

在旁端着盘子的青苗一愣,旋即高兴的点头:“是!”

程衍见状,挑眉道:“我也去。”





今日的药坊门前,并没有当日那么拥挤不堪,看事讲究新鲜,刘四在那里胡闹了两天多,早已经让大家心生不耐,皆投白眼儿。

可刘四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么闹下去,自己真的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程岐不怕自己闹,也早晚有厌烦的一天,到时候拿几两银子打发了自己,也够活个一两年年。

“那。”

身后传来开门声,是小佟拿着一个小瓷瓶出来,递给刘四道:“我师父说了,把这个涂脑袋上,伤口会很快结痂的。”

可刘四自然不会领情,他就靠着头上的伤口胡闹呢,要是这伤口好了他还拿什么药银子,遂一把就给打翻了。

“哎!”

小佟瞧着那碎瓶子,气得不行,恨不得两脚踹飞这死老头,可程岐那天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动刘四,他也只得忍下。

“这可是我捣了半天的汁子,你这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

但不可以打,嘴上却还是要骂一骂过过瘾的。

“我们家姑娘还真是好性。”小佟啐了一口,“是你自己把脑袋撞在山庄的石狮子上,”又坐在这里讹钱,还真是人老脸皮厚。

“你给我滚!”

刘四斜睨了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一个给程家讨活的狗,跑到老子眼前来叫唤。”

“你!”

小佟气的快要爆炸。

“小佟。”

可巧屋里面传来周老郎中的声音,小佟只得忿忿的进去了,而刘四仍大摇大摆的坐在石阶上,等着程岐给它的银子。

“爹!”

远处有一瘸腿的男人走过来,他身形孱弱,脸色苍白,瞧见刘四坐在那里,又无奈又生气的说道:“咱们回去吧,岐姑娘打量着你还没把事情闹大,就没有追究,要是真被人家惹恼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

刘四冷哼道:“我呸!”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一把拽过大儿子刘平的手臂,叫他坐在旁边,低低道,“你个糊涂的,你小子知不知道好歹啊,那程岐一亩给了多少,足足三两银子!咱家两亩,那就是六两银子啊,够咱俩吃饱穿暖两年还多,我年老干不动活,你又是个连水都拎不了的瘸子,老二下了大狱,咱爷俩儿可就指着这银子呢。”

刘平知道自己老爹的人品,劝不动也懒得费口舌,只有些疲惫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谁知又坐了一会儿,街口出来倒水的一位嫂子眼睛一瞪,看着面前过去的人,惊呼道:“刘安!”

她这样一说,周围的街坊走跑出来看,可不是咋地,那面无表情如活阎罗般走过去的壮汉,不是刘四的二儿子刘安,又是何人。

这下子,满街又炸了锅,大家纷纷再次涌了过来,想看看这刘安回来后,事情会有什么变化。

而刘平老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瞧着那由远及近的人影,激动的踉跄而起,热泪盈眶道:“老二!”

刘四听到刘安的名字,脸色唰的就白了下去,他扶着那台阶,有些不确定的站起身来,微咽口水,说道:“真是老二?”

刘平是真心为二弟出牢而高兴,招手喊道:“老二!老二!”

刘安开始还不太确定自己爹在哪个方向,听到刘平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那瘸子旁边的老头,正是让他上火的刘四。

刘四和自己二儿子这么一对视,双腿瞬间开始打颤,心说这人怎么突然从牢里回来了,不是还有几年吗?

而刘安见情形当真是程家人说的一样,立刻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拿起旁边一个摊上的芋头,猛地就向刘四所在的位置砸过去!

在四周百姓的惊呼中,方才还哼呀着头疼的刘四,嗖的以六十岁老人不该有的灵活跑开,颤颤巍巍的喊道:“你个逆子!”

“我说没说过!”

刘安则不管不顾的走过去,一把拎住自家老爹的领子,当街破口大骂道:“你个老猪狗!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没钱我去挣!再也不许做这些没有脸皮的事情!你忘了我奶是怎么被你气死的吗!”

刘四被这么拎着,胆子都要被吓破了,瞧着自己二儿子那因为气怒而腥红的脸,哪里还敢拿出那副无赖的样子,只结巴道:“老二……你怎么突然……突然出来了?”

“是我做的。”

在众人如苍蝇般的嗡闹中,程岐那淡然而清凉的声音传来,刘四虽其余人一同看过去,那人站在不愿去,淡淡道:“你不是说,没有人给你养老,没有人赚钱给你花吗,我可以给你银子。”她话锋一转又促狭道,“但这笔银子我仔细考虑过,老人们不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与其把银子给你,让你乱花了,倒不如把你们家最大的劳动力从牢里赎出来,这样就有人管你,有人给你养老了啊。”

刘四闻言,只觉得眼前一花,好悬晕过去。

同时,他回忆起曾经那些因为自己耍无赖,而被刘安拿着菜刀满街追着跑的可怕日子,颤抖着嘴唇,指着程岐道:“你……”

“指什么指!”

刘安又是一吼,吓得刘四登时把手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和程岐当面对峙些什么,招了招手,想要大儿子护着他。

可刘平是个实诚的,而刘安的回来,也算是被救于水火了,遂忙不迭的给程岐道谢,没想到这人不但不计前嫌,还出手相救。

程岐摇了摇头,笑道:“这没什么。”目光不善的看着刘四,心说自己的做法果然没有错,这个刘四生平最怕的,就是刘安。

更何况,刘四人老动不得,但刘安是他的儿子,这样连打带骂的对待刘四,旁人就算看不惯,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二十五两银子,花的很值。

而周围的百姓见状,有人偷笑着说道:“还是这程岐有办法,这刘安一回来,就有人制得住刘四了。”

“是啊,这个老泼皮,就得他二儿子收拾他。”

“这岐姑娘也是个狠性儿的啊,宁可花几十两银子赎人,也不肯多出几两银子给刘四,这人这回啊,是咬在钢板上喽。”

众人哄笑。

程岐见势,叫青苗掏出一个香囊来给刘安,说道:“既然那两亩地里是你们家的祖产,还埋着……”

“岐姑娘。”

刘安虽然是个糙汉子,却十分正值:“我爹说谎,那片地根本不是我们家的,只是荒了太久,顶在了我爹的头上,才不是祖产,更没有埋过什么人,所以这银子,我不能要。”

刘四一听,立刻炸庙道:“你个臭小子!”

可刘安一回头一瞪眼,刘四立刻又蔫儿了下去。

程岐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一道转折,想了想,便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这六两银子我就不给你了,地呢,就征用走了。”打量着刘安的体型,说道,“瞧你这样子,力气很大吧。”

刘安点头道:“我没什么墨水在肚子里,只有一身的蛮力。”

“正好。”

程岐淡然道:“去漫云香坊做事吧。”

刘安一愣,登时拱手道:“多谢岐姑娘赏饭!”

又嘱咐了几句后,程岐才离开那处是非之地,待她拐过角落,瞧见马车前的程衍,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怎么了?”程岐问道。

“没什么。”

程衍招了下手,笑着说道:“回家吧。”

程岐也扬了扬下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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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大婚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4章大婚刘四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程岐养羊的计划也提上了日常,有盛叔他们去忙活,她也终于在歇了两天后,搬去了绿茵阁。

明天早上,她就要从这里上轿,正式出嫁了。

孟姨娘在府里大操大办,绿茵阁这边,是顾氏在陪着她。

傍晚了,用过夜食之后,程岐靠着窗户坐在圈椅上,入秋了,那院子里面的枯叶一层又一层,听着青苗和月盈在外玩的开心,她深吸了一口杯中的茶香,抬起手轻抿了一口。

这绿茵阁里,到处都是程衍曾经留下过的痕迹,瞧着那书架上摆放的极其整齐的物品,可以断定,程衍是个强迫症。

她随手拿起一根毛笔来看着,不愧是程衍,那笔毛根根顺滑,一根都不乱,在空中乱写了写,想起她那可原主没办法比的书法,程岐又甚有自知之明的放下了。

而想起原主来,程岐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复杂。

她曾经想着,一定要给原主报那毁容之仇,可现在呢,幕后主使段贵妃可具体的施行者程姝,都在自己的领地上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却要嫁人了。

程岐不太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但她清楚,如今的这条路会让程家,会让原主所在乎的人,远离危险,平安一生。

而瞧着程岐坐在那里沉思,顾氏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瞧着窗外的青苗两人正在勒树叶儿,笑道:“想什么呢?”

程岐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是紧张了吧。”

顾氏坐在她的旁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安抚道:“无妨,女孩子出嫁总是很紧张的,我当初嫁给你爹的前一天晚上,吓得抱着被子捂着脑袋哭,还是你外祖母劝慰了一夜,才叫我敛了泪水的。”

程岐好奇的笑了笑:“为什么啊?”

“因为啊。”顾氏解释道,“在顾家的时候,我是大小姐,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用我去做,但嫁去了程家,就是大宗妇,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我来处理,我怕处置不当,而那个时候,你祖母又对媳妇儿特别严厉,所以我才哭的特别厉害。”

程岐哈哈一笑。

“母亲。”她反握住顾氏的手,说道,“你放心吧,嫁给程衍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所以我不会害怕的,再者说了,就算嫁了,咱们一家人不也是在山庄里一起生活吗。”

顾氏点了点头,并不想唠叨什么,摸了摸程岐的头发,温声细语的催促道:“那就好,快去睡吧,明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母亲和张嫂子给你拾掇,只等着安心出嫁就是了。”

程岐点头起身,说道:“那我去睡了,母亲你也早些休息。”

顾氏轻应。

程岐很快回去卧房,更衣之后上了帐床,那被子和床褥都是程衍曾经用过的,很干净,上面还泛着一股寡淡的清香。

这个死洁癖。

程岐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随后翻个身弓起身子,平日里她是一个睡眠质量很高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或许真的是因为明天要出嫁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在床上不停的翻来覆去。

而这样翻一会儿,她有些饿了。

但这个时候出去找东西吃,会被笑掉大牙的吧。

程岐决定继续饿着,但肚子不断的叫着,吵得她心烦,想着桌上好像有没喝完的茶水,就起来过去倒了一杯。

只是这水杯刚挨到嘴边,床边忽然传来一道悠扬的埙声,程岐喝茶的动作一愣,放下杯子走去床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

院子里,那花瓣早就掉光了的大槐树杈上,坐着一个人。

程衍坐在上头,他左腿弓着,右腿随意的往下垂着,背靠树枝一副闲适的样子,还闭着眼睛悠哉的吹着手上的埙。

程岐愣了一下,一是因为不知道程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锡平的规矩摆在这里,婚前三日,新郎和新娘是不能碰面的。

二来。

程衍居然还会吹埙???

没想到这个洁癖自恋狂居然还多才多艺的。

程岐打量着树上的程衍,虽然此刻莫名其妙的,但怎奈这人吹的还真挺好听的,她便没忍心打扰。

本以为程衍很快就会结束演奏,可程岐等了得有四五分钟,那人的埙声就是没听,她无可奈何的喊道:“程衍!”

埙声戛然而止。

程衍斜眼看过来,说道:“还没睡?”

程岐简直是无语,撑着那窗边说道:“这夜深人静的,你在这里吹埙,吵得我根本睡不着好不好!”

程衍眼底含笑,淡然道:“是我吵得你睡不着,还是你,根本就是因为明天要出嫁的事情,紧张的睡不着觉?”

程岐脸色一讪,别扭道:“当然是被你吵得睡不着。”

“是吗?”

程衍再次质问道。

望着那人的眸子,程岐忽然没了底气,但想来今天要是在他面前软下了气势,婚后的生活也可想而知,便掐腰道:“当然!”

“那好。”

程衍说罢,从那高大的槐树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到窗口,吓得程岐连连后退几步,却被那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往哪躲?”程衍淡漠的问道。

程岐甩开他的手,指着那帐床说道:“睡觉啊。”

程衍没说话,目视着那人躺回去,然后轻轻跃身,改为坐在窗台上的姿势,并且重新抬起埙,缓缓的吹奏起来。

悠扬的音乐,适宜的风力,伴着秋天的味道。

床上的程岐,终于缓缓的进入梦乡,而耳闻那人的呼吸声,程衍这才停下,跳下来过去,看了看程岐的睡颜,轻轻一笑。





红妆十里,美人为嫁。

程衍和程岐的婚事可谓声势浩大,整个锡平梁城都笼罩在这场婚事的喜气祥和中,那青泉山庄迎来送往,实是络绎不绝。

而这样热络至极的气氛,一直到了傍晚才将将淡去些,不过这过程中的一切,红盖头下的程岐是一眼都没看到。

她自早上醒来后,就被一大堆女婢团团围住,洗脸梳头更衣,虽然镜子里的红妆朱钗当真漂亮,却也是实打实的沉啊。

然后盖头一上,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被人推搡着走路,拜堂的时候也是晕头转向的,跨火盆好悬摔倒。

这不由得让程岐感叹,古代结个婚还真是麻烦,好在在这跌跌撞撞的过程中,程衍一直找机会攥着她的手,许以她安心和温暖。

再然后,她就被送进了婚房,也就是重新摆置过的采石阁,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头疼嗓干饿的直抽抽。

但是还不能吃不能喝。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的门被人推开,程岐已经是可以掀盖头的救星回来了,结果响起月盈的笑音。

“姑娘别急,宗玉少爷那边已经下桌了,待会儿醒醒酒后,就会回来陪姑娘了。”月盈偷笑几声,“等掀了盖头,姑娘就能吃东西了。”

说罢,不等程岐开口,直接就离开了。

程岐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又饿又困,真想一觉到天亮,所以她等不了程衍了,趁着没人看管,一把掀开头上的盖头。

那噼里啪啦的珠穗打在脸上,程岐躲了一下,复又睁眼,谁知眼前猛地垂下条红绸子来,像是倒挂的毒蛇,吓了她一条。

放下沉重的盖头,程岐拎着裙摆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挂在梁上的红绸子滑了下来,在心里责备细辛等人的办事粗心,起身过去周边拿了两块点心吃,谁知一走一过总被这绸子挡着,遂把绣鞋一脱,利落的踩在桌案上,拿起那红绸,重新像那房梁上甩去。

结果因为那绸子实在是太滑了,几次都未能成功,而程岐的胳膊和脖子都酸到一定程度,便掐腰在桌上歇了一歇。

再次甩上去。

还是落下来。

程岐看了看,觉得是那绸子的一端太轻了,所以才总滑下来,干脆系了一个圈儿,可是系完之后,她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上吊绳一样,这要是绸子是白的,可就更像了。

程岐估计是累傻了,一时脑抽,还真就把脑袋探了过去,只是当那绸子接触到脖子的时候,她微微咽了下口水。

这个圈儿看着没什么,但是真把脑袋伸过去后,那种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真不知道原主当时上吊,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迈出那一步,怪道她第一次见到段贵妃,就由内而外的恐慌,被那个女人威胁的时候,原主应该是怕极了吧。

不过原主肯为了程岱的安危牺牲自己,可见姐弟情深,不过她也是够蠢的,段贵妃连自己都不会放过,又怎会承诺放过程岱。

而正当她意识神游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程衍冰冷的声音。

“没有什么卵用,死了你照样穿越不回去。”

“哈?”

程岐猛然一惊,下意识的转头,却因为单穿着足衣有些滑,结果还真的……又一脚踩空,被吊在了半空中!

程衍瞪眼,瞬间冲了过去。

他的怒吼中,充满了嫌弃和恨铁不成钢。

“你个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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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坦白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5章坦白程衍喊完之后,瞬间冲过去将程岐的双腿抱住,而那人的反应速度也非常快,一把拽住了那红绸,才免了一次受苦。

随即程衍将她抬高,从那圈儿里拿出脑袋,又放在帐床上,劈头盖脸的就骂道:“你是智障吗!”

不管怎么说,程岐方才还是被勒到了,那一刹那,程岐真有种眼珠子被勒的凸出来感觉,揉了揉脖子,委屈的嘟囔道:“你……咳咳……还好意思怪我,我可惜命着呢,才不会死,要不是你方才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我也不会……”

说到一半,程岐突然紧闭嘴巴,一脸谨慎的看着程衍。

刚才这人说什么来着?

好在程岐的记性还不错,眼珠轻转,便回想了起来。

——没有什么卵用,死了你照样穿越不回去。

没什么卵用、穿越。

这两个细节戳中了程岐,她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程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便想承认了他自己也是穿越来的,是吗?

虽然程岐早有预料,但是当她和程衍真要坦诚相对的时候,忽然生出些局促和紧张,而更多的,则是慎重。

而程衍瞧见她那般神色,就知道这死丫头在想些什么,茫茫然深呼了一口气,唱了起来:“霞光亲吻的山峰有你的身影,还有你爱我的勇气,那是一路都不曾路过的风景,你说的永远没有距离。”

程岐微怔,脱口便道:“你唱歌跑调。”

程衍戛然住口,压制怒火的呼了口气,然后道:“没错,我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开。

即便几秒前出现了闪电,预示着前方高能,可程岐还是狠狠的打了个激灵,愕然的看着面前的程衍,机械化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

程岐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程衍神色较她平静很多,反问道:“什么时候?”

程岐回忆着,最早的记忆竟然追溯到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程衍在分缎坊的时候,为了躲避头上砸来的箱子,划得那段太空步。

“是你给我做人工呼吸的那次。”

程岐想了想,说了让她真正开始怀疑的那次:“我就开始怀疑你和我一样,都是穿越者,而后,我唱的那首为了试探你的《青春修炼手册》,你也接上了下一句,我就知道了,可你一直不承认。”

程衍忽然复杂的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圆凳上,说道:“那是那首歌太洗脑了,我一时没有防备,才被你诈了出来。”

程岐面无表情,并没有去问程衍是怎么发现自己是穿越者的,毕竟自己从各方面角度来说,都和古代格格不入。

只是程岐又沉默片刻,又闪出一件事情,程衍虽是现代人,但言行举止皆无出入,必定是穿越来很久了,遂问道:“程衍,既然咱们两个在今天晚上选择开门见山,也就是说,你当初和我说的,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就是现在了?”

程衍单手搭在椅背上,淡然的点了下头:“没错,你想说什么。”

程岐在此刻又太多想问的了,挑来拣去,选了最重要的问道:“除了你我以外,你还有发现别的穿越者吗?”

程衍摇了摇头。

程衍蓦然放心了许多,才问道:“你……叫程衍?”

她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程衍知道她什么意思,点头道:“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我的名字都叫程衍。”

“我也是。”

程岐低低地说,复又抬头道:“我是18年11月28号来的。”打量了程衍两眼,“瞧你这样子,来到这里,很久了吧。”

“我比你早三天。”

程衍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是25号穿越来的。”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当中,“我当时和朋友结伴去……攀岩,半路安全绳断了,从百米的高度摔了下去,那粉身碎骨的感觉我还记着,而我落地足足十几分钟之后,才失去意识,等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程岐在心里为他默哀一分钟,然后道,“那你在现代的时候,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程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当然是想看看,咱们两个的人生有什么相似之处。”程岐表情严肃的捏着下巴,“怎么会偏偏咱们两个穿越了过来。”

程衍淡漠道:“我爸是个跆拳道馆的老师,我是子承父业,但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就把道馆关了,和同爱好摄影的朋友去了国外进修,两年后我二十七岁,回国的第二天就穿越来了。”

“你呢?”他淡淡的问道。

程岐迟疑两秒,才无奈道:“我没有爸妈,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高中的时候离开了那里,半工半读,大学上了警校,还没毕业就被调进了市局刑侦队实习,毕业后自然而然成了一名刑警,才二十四岁就立了两次二等功,只是我……脾气暴躁,见到那些犯罪分子就火冒三丈,他们若是不招供的话,我就会……”

“暴力逼供?”程衍打断她的话问道。

程岐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是,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几次冒失后,局长把我弄去了……交警大队,想要磨练磨练我的性子,那天才街上巡逻的时候,碰到了一路熟人,我曾经破获过一桩特大儿童拐卖的案子,并当街击毙犯罪头目,而我遇到的那个熟人,就是那个头目的亲弟弟,特地来寻仇的,我虽然控制住了他,却没料到这个王八蛋居然持有枪械,被击中后腰,昏迷后再醒来,就在汀兰水榭了。”

“原来是这样。”

程衍说罢,忽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小时候,住的孤儿院,是不是叫……阳光天使。”

程岐下意识的点头,几秒后,又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孤儿院的名字!?”回想起程衍方才的话,她整个人都从帐床上直了起来,“你……你是……附近程家道馆……那个秃头老教练的小儿子!”

对于程岐把自己爸爸称作秃头老教练,程衍脸色一垂,随即冷淡的点了下头:“没错,是我。”复又了然的笑道,“从你几次,嘟囔着要和香蕉牛奶,吃焦糖面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那个,成日在孤儿院的栏杆内坐着,又黑又瘦又丑的那个小女孩儿了。”

“你才又黑又瘦又丑!”

程岐皱眉道:“我那是晒得饿的……饿脱相了。”

程衍懒得拆穿她,旋即道:“没办法,生活就是这么狗血,没想到十二岁那年分开,十五年后,你我居然在这里重逢了。”无意识的摸了摸下巴,挑眉道,“好在我的脸,还是自己的脸?”

“哈?”

程岐愕然道:“你本人就这么帅?”

程衍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该为程岐承认自己帅而高兴,还是要因为这人的不可置信……而感到生气。

“是。”他淡定道,“这就是我自己的脸,你呢?”

“我……”

程岐尴尬的挠了挠下巴,说道:“没有现在好看。”

“一猜就是。”

程衍懒散道:“你小时候那么黑那么瘦那么丑,现在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好看,哪像我天生丽质,照片后期都不用p图。”

“果然是小时候一样自恋。”

程岐嘟囔道。

而她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如果程衍只是比自己早来三天的话,他那些言行举止是如何速成的?难不成是继承了原主的肉体记忆吗?

可这不太可能啊,要是穿越者能够继承原主的肌肉记忆,程岐也不必勤学苦练那些规矩,还有那一手蟑螂爬的丑字了。

她通过实践证明,只会继承记忆,性格和其他的,都还是自己的。

更何况,程衍那一身的好武功,和处事的反应,都不像是一个简单的穿越者,这个洁癖风骚的自恋狂的身上,绝对还有什么猫腻。

见程岐这样看着自己,程衍皱眉道:“怎么了?”

“程衍。”

程岐再次谨慎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只比我,早穿越来这里三天而已,很多事情,你好像都是未卜先知啊。”

程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程衍,你别骗我。”

程岐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穿越来多久了?”

“我都说了,比你早三天。”

程衍还是那套话。

“你骗人。”程岐根本不吃这一套,“当初段贵妃赏我那杯毒酒的时候,你冒然出现打断,我就觉得很不对劲,更何况,当初和三房分家的时候,你手握着那遗嘱,撕的很坦然利落,就好像,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所以才那样的游刃有余。”

程衍闻言,沉默几秒,复又轻笑开来。

“也罢。”

他淡淡道:“程岐,我告诉你,我就是25号那天穿越来的,但和你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不停的死亡重启一样,我足足活了一百七十多年,重生了二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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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金手指与圆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6章金手指与圆房“什么?”

听完程衍方才的那一席话,程岐整个人都愣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错愕的大声说道:“一百七十多年!”

这种反应在程衍的意料之中,他被那人的突然大声吓了一跳,一脸嫌弃的说道:“没错。”

“哇……”

程岐由衷的感叹道:“你这个老不死的。”

程衍立刻啧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岐顾不得会惹他生气,瞪着眼睛询问道:“你才比我早穿越来三天而已,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待了一百多年。”

“我也不知道。”

程衍说着,似是回忆起很多不好的事情,眼神略带疲惫:“这一百七十年,我重生了二十一次,除去第一次穿越过来,其余的,就像是在玩一个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剧情游戏,我找不到……触发点。”

程岐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静等他继续开口。

“这二十一次重生。”程衍继续道,“我或许重生回一岁,或许重生回十岁,或许是十五岁,死因也是各种各样的,有夭折,有高病不治而死的,更多的,是被不想我过继去的程云夺设计害死,但我始终是二十七岁的心智,我拥有很多记忆,却依旧没办法避免下一次的危机来临,我一次一次的被杀死,或是被人活活掐死,或是把我扔进井里淹死,亦或者一杯水喝下去,就腹绞而死,还有……被绑在一个没人的后院,被十几条狗生撕而死……我永远都活不到十六岁……”

他说着,回忆越来越深,表情也越来越痛苦,忽然,他的肩膀上抚上一双娇嫩的手,程衍回头,原来是下床来的程岐。

程衍还是第一次见程衍这样,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安慰安慰这个实际上已经两百多岁的,面前十七岁的少年。

而程衍反握住她的手,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淡然道:“你知道吗程岐,在这二十一世里,我娶了你四次。”

程岐一愣:“什么意思?”

“第一次娶你。”程衍道,“是因为原来的程岐被段贵妃威胁,选择装疯后无法入宫和嫁去,也是由祖母做主,把你嫁给了我,只是后来被段贵妃识破,派季北厚把你我二人都杀了。”

程岐没想到,瞪了瞪眼。

“第二次娶你。”

程衍回忆道:“也是同样的原因,只不过我想帮原来的程岐逃过那次死劫,结果那人实在窝囊,掉下了琅桥被水冲走,我依旧被季北厚顺手就给杀死了。”

“那第三次呢?”程岐好奇道。

“第三次,也就是上一世。”

程衍道:“原来的程岐不能入宫,原因和你这次一样,都是上吊未遂划伤了脸,只是她不比你是穿越者,伤口没办法好好愈合,脸上留了很重的伤疤,祖母做主成亲之后,在圆房的当晚,你我二人的合卺酒里,被程铭那个王八蛋下了毒,而第四次,就是今晚。”

程岐听的是心惊肉跳,看了一眼旁边的花案,疑惑道:“可是这里没有合卺酒啊?”

“我吩咐了细辛他们,坚决不叫你吃任何东西。”程衍道。

程岐哦了一声,随即看着程衍,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迟疑片刻才道:“程衍,你说的这些,怎么证明是真是假?”

“程岐。”

程衍闻言,又露出那副嫌弃至极的表情:“你是不是智障,如果我没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又怎能帮你一次又一次的躲过那些灾难,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谎?”

程岐闻言一怔,旋即也讪笑两声,真是刑警做久了,什么样的话进了耳朵里都觉得有假,便道:“说的也是哈。”

程衍白了她一眼,随口就道:“你脸上的伤口,是程姝做的。”

程岐的笑再次僵硬在脸上,有些惊讶道:“你知道?”

“上一世,我就知道是她。”程衍蔑然道。

“那后来呢?”

程岐谨慎的问道。

程衍闻言,冷淡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忘了。”

程岐忙道:“你从来没活到过十六岁。”话锋一转,“那可是你这辈子怎么做到的,你现在都十七岁了!”

瞧着她那瞪大双眼的样子,程衍淡笑道:“这得问你。”

“啥?”

程岐不解道。

程衍则道:“前世,我一直活不过十六岁,就像是在玩一个无限重启的游戏,我方才说过,我找不到下一步剧情的触发点。”

程岐瞬间领悟,震惊的指着自己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你这辈子的触发点?因为我的出现,你才活过了劫难一般的十六岁?”

程衍点头,随即取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卷轴,展开来道:“这上面的字你可看的到?”

程岐探头,念道:“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程衍猛地转头看向她:“你看得到上面的字?”

程岐不知所以,如实回答道:“看得到啊,怎么了?”

“这个卷轴,每次出生都会跟着我,而这上面的字,除去我以外的人是看不见的。”程衍解释道,“可是从来都只有第一行字,也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那句,我想着,这应该是作为我每一次重生的预示,这一百多年来都只有这一句,至于这第二句他乡遇故知,是在我遇到你的那天,突然出现的。”

“他乡遇故知。”

程岐琢磨着这句话,分析道:“也就是说,这个他乡,说的就是穿越来的这个地方,而故知,便是我了。”

“没错,你我幼年相识,便算故知了。”

程衍又道:“这一百七十多年,就像是一个坏掉的死循环,直到你的出现,我的命运齿轮才开始重新转动起来,而这卷轴上,会偶尔出现一句作为预示的诗句,提醒我下一步的动……”

正说着,那卷轴忽然闪出一道金光来。

“哎!”

程岐指着道:“你快看!”

程衍也没想到,那卷轴灼热的温度险些烫伤他的手,遂忙不迭的放在旁边的花案上,待那金光消失后,两人定睛一看。

——天禧十九年十一月十四,同病相怜。

程岐念了一句,恍然大悟道:“这说的,就是咱们两个今天晚上坦白身份的事情吧。”唏嘘不止,“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啊。”

程衍见状,说道:“怎么样,我就说你是我的触发点。”打量着程岐的妆面,挑眉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程岐顺势上钩。

程衍则促狭一笑,猛地抬头啄了一下程岐的唇,那人蒙愣,却见程衍忽的起身,搂住她的腰就倒向帐床。

“唔!”

程岐被摔得吃痛,可牙关刚开,那人的舌头就卷了进来,她这个仰躺的姿势没办法用力,好歹程衍的力道很温柔,她被吻着,气的头顶冒烟,却见桌案上的卷轴再闪金光。

“唔唔唔!”

程岐飞快的拍着程衍的背,那人也察觉到那金光闪烁,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拿过卷轴来看,上面的字,日子没变,句子却变了。

——天禧十九年十一月十四,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程岐被那人亲的气喘吁吁,看着上面的字,瞪了瞪眼,前段时间还去看了西厢记,这句诗说的正是张生和崔莺莺xxx时的事。

“这么说。”

程岐逐渐明白道:“我还真是你的触发点啊。”

“你不信?”

程衍的呼吸有些紊乱,又把程岐给按倒,那人欲哭无泪,被他三下五除二的脱去外面的衣服,只剩下那身水蓝色的寝衣。

“你……我信了……我是你的触发点。”

程岐说话都结巴了:“你不用……不不不……不用证明了。”

“我不证明,我就是好奇,接下来它会再写些什么。”

程衍说着,将自己的婚袍也利落的脱了下去,他将双臂撑在程岐的脑袋两侧,俯身下去,那人哭丧着脸:“我不好奇。”

程衍低低道:“别动。”

说罢,落吻在程岐的下巴上,逐渐往下,轻嗅脖间清香,右手也不自觉的伸进寝衣里,那人低呼一声,握住程衍的手。

可巧,那卷轴又亮了。

——天禧十九年十一月十四,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程衍,程衍!”

程岐忙指着那卷轴:“你不是好奇那字吗,变了变了,你快去看!”

“别跟我装傻。”

程衍低冷一句,伸手就要去拽程岐的寝裤,那人虽然不抵触和程衍做那档子事,却的的确确没做足准备,好在挣扎间,程岐的小肚子划过一道刺痛,随即一股不可名状的暖流及时出现……

“程衍……我来例假了。”

正在兴头上的程衍闻言撑起身,看样子是不信,直到那血殷透了程岐的裤子,他才脸色铁青的说道:“真是时候啊。”

程岐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难看,讪笑两声:“对不起。”

程衍不领情,并指了一下自己的裤裆:“和我道歉没用,和它道歉才行,你看它原不原谅你。”

谁知程岐脑瓜一抽,还针对那话儿点了下头:“对不起。”

程衍微微皱眉,旋即扑哧一笑,一把搂过她的脑袋抵在胸膛,语气平淡的说道:“真是个智障。”

程岐一脸无语。

“小岐。”

程衍淡淡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你要记住,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都安心的站在我的身后。”

程岐闻言,心内一跳,别扭两秒却故意道:“我得擦擦身子。”

程衍一脸厌弃。





又折腾了一会儿后,程岐终于在帐床上睡着了,程衍在旁边冷静了一会儿,才同样躺下,放空一会儿睡着了。

而在这两人均进入梦乡后,那花案上,卷轴在次亮起。

——天禧十九年十一月十四,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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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衣冠名食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7章衣冠名食翌日清晨,按照锡平的规矩,程岐和程衍给顾氏孟姨娘敬茶,因着程岐角度掌握的好,那两人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手臂内侧的守宫砂还在的事实。

可俗话说姜都是老的辣,等两人下午去国公府,给程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那守宫砂虽然捂得好好的,却还是露馅儿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蘅芜院里,程老夫人吩咐周妈妈道。

那人点头,招呼着厅子里的人出去伺候,而程衍也起身道:“祖母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孙儿就去香坊了。”

程老夫人平和的点了下头。

“对了。”

程岐忙叫住程衍,然后道:“大邑山的那片茶苗,你有空的话亲自带着人去采摘,我怕出什么岔子。”

程衍轻应,揉了下她的脑袋才离开。

程岐最讨厌这人随便就摸自己的头发,就好像主人临出门前,揉狗头一样,呲了呲牙,不停的捋着自己的发丝。

程老夫人看着,忽而冷淡的质问道:“你们两个,还没有行夫妻之实是不是?”

程岐捋头发的动作霍然停住,抬头看着程老夫人,那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程岐的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程老夫人了然道。

程岐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臂,可是这袖子把那守宫砂挡的严严实实,不安的抬头,心说祖母是怎么知道的?

程老夫人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行房事之后,女子的身上会有很明显的细微变化,你却没有。”

程岐哪里知道这些,尴尬的咳了咳,才说道:“这个……”

“是宗玉不知道如何行周公之礼?”

程老夫人像是法官一样审问道。

这种语气,向来都是程岐用来审那些犯人的,这突然而然成为被审问的一方,她还略显局促,摇头道:“没有,程衍很清楚。”

程老夫人打量着她:“那是你们两个放不开?”

“没有。”

程岐忙不迭的解释道:“程衍……很放的开。”停了停,“只是我昨天晚上正好来葵水,就……没能顺利的行周公之礼。”

“来葵水?”

程老夫人的语气明显是半信半疑,但她身为一个比程岐大两辈的长辈,这样不停的揪着孙子孙女的房事,也不太好。

“罢了。”

程老夫人说道:“现在你们两个成亲了,成了夫妻,一定都要坦诚相待,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一起商量,切勿心生隔阂,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可就是离心离德了。”

程岐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

“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程老夫人道,“瞧你这才几天,脸儿就又瘦了一圈儿,我叫红参给你做些虾肉饺子,你吃了再走吧。”

程岐应声,期间将打算开茶庄的事情说了,程老夫人问道:“那茶真有那么香吗?你自小活得金贵,什么茶没见过。”

“那茶是香而不腻,浓而不浊。”

程岐淡淡道:“更何况,我也没想把这庄生意做多大,只想先把它好好的运行起来再说,多一份钱财的来源而已。”

“你明年开春还要养羊,又是一笔开销,票号里的可以挪动的银子可还够用?”程老夫人说道,“不如你上次还我的三万两,暂且拿去周转吧。”

“祖母的心意我明白。”程岐淡笑道,“票号里的银子够用,更何况现在子矿的亏空补上了,秋末运金的时候,还有朝廷的赏银,用来开茶庄还有养羊,足够了。”

“那就好。”

程老夫人说着,看到红参和一行婢子进来,便叫程岐上案,那人接过筷子,盯着眼前的那碗饺子,又是愣了一下。

好久没吃饺子了,都忘了在昌朝,馄饨也叫做饺子。

“尝尝,府里新来的厨娘最会包这个了。”

程老夫人道。

程岐吃了一口,的确是唇齿留香,只是她此刻看着那似馄饨非馄饨,似饺子又非饺子的面食,脑海里面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你要开什么?”

山庄膳堂里,一行人在用昼食,而孟姨娘听了程岐的想法,抬头不解的说道:“客栈吗?”

程岐摇头道:“不是,是面馆儿。”

“面馆?”

沈鹿在旁边疑惑道:“阿瑶,你早上的时候,不还说着要养羊开茶庄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改成面馆儿了?”

“不是突然改成,而是临时加一个。”

程岐笑道:“什么生意,都是从小摊子做起来的,更何况我开这些庄子,并不指着挣大钱,而是想要资金周转的时候,能更容易些。”

“当初大伯在世时,也是用的这个法子。”

程渊放下筷子说道:“从好几庄小生意做起,虽然成长缓慢,但却十分的稳扎稳打,而且几庄生意相护倚仗,不怕暂时的亏空。”

“那你说的面馆是怎么回事?”

顾氏问道:“这街上卖面食的多得是,你可有什么新法子?”

“当然有。”

程岐说着,叫细辛几人端上来一瓷盆的面食,那都是她下午从国公府回来,在后厨里,和掌勺的庞婆婆一起做出来的馄饨。

庞婆婆不愧做了一辈子的饭,程岐只包了一个给她看,那人就立刻学会了,而且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全都包了出来。

闻着那香气四溢的馄饨,梁珠和沈鹿先垂涎欲滴起来,而顾氏瞧着那一个个半浮在汤里馄饨,元宝似的,又吉利又好看,笑道:“我说沙漠啊,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啊,叫馄饨。”

程岐笑得灿烂:“你们尝尝,怎么样?”

众人各分得一碗,沈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被烫的直哎呦,梁珠笑着看她,结果也被烫了嘴唇。

“慢点儿。”

程渊和程岚哭笑不得,忙着照顾自家的傻媳妇儿。

而孟姨娘小心翼翼的咬开馄饨,嚼了嚼,眼睛一亮的:“这就是馅儿和的稀一些的饺子吧,还挺好吃的。”

一时间,大家给的反馈还不错。

程岱舀起一个来,打量着道:“姐,这馄饨怎么还有尖儿?”

“简单,把包的皮切成方的就是的。”

程岐笑嘻嘻道:“我聪明吧。”

“聪敏个屁。”

耳边传来一道低闷的声音,原是程衍回来了,他对程岐道:“你这叫剽窃古人的智慧。”

说罢坐下,程衍也盛了一碗,不疾不徐的吃着。

“手艺还算可以。”他客官的点评道。

程岐懒得理他,对众人道:“怎么样,我这个想法还不错吧,如果把这个卖出去的话,我想生意应该会很不错的。”

“我觉得挺好。”程岱难得吃的这么香,“反正只卖……”

“馄饨。”

程岐提醒道。

“对,馄饨。”程岱继续道,“分家的时候,分缎坊不是在咱们的手里吗,现在既然改成了衔花缎庄,又挪了新地方,那把原来分缎坊的铺子翻新一下,做成面馆,专卖这个馄饨不就行了。”

程岐眼底一亮,巴掌一拍:“那就这么定了!”

“一天想一出是一出。”

程衍在旁不留余地的浇着冷水。

程岐一粉拳搥在那人的肩膀上,瞧着呛了一大口,才得意洋洋的坐下来道:“既然事情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那这个面馆的名字我也早就想好了,就叫做……衣冠名食,如何?”

“不错。”梁珠又盛了一碗,“那咱们就卖这个元宝馄饨。”

程岐笑着点头。

虽然说这个馄饨,若说起来,谁都想得出来,但是这锡平真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得是自己来做。





因为这个面馆是最容易张罗的,所以还不到半个月,那原来分缎坊的位置就翻新出一间衣冠名食来,里面不大不小,分两楼,一楼大抵能装下个十几桌,好在吃得快,着翻得也快。

馄饨好包,主要是馅儿很讲究,庞婆婆亲自带了徒弟,味道也是在研制中一天比一天好,而且一碗也不贵,还能吃饱。

所以,这衣冠名食开张三天来,生意都异常的红火。

一来,大家谁都没听说过什么馄饨,不过反正才几文钱一碗,算是吃个新鲜儿,二来,便是这元宝二字。

只是大家进去后,发现什么馄饨啊,就是变样的饺子嘛,而且也没什么元宝,但架不住好味道留人,又想吃个‘元宝’,图个吉利。

于是乎,这短短的两层小楼铺,一天能卖出千碗去,光靠这元宝馄饨就能赚百十两银子,实在是羡煞旁人。





“老爷,这是什么啊?”

畅音阁的厅子里,季氏从外头回来,瞧着桌上放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面食,一时好奇,舀一个吃了,不住口的说道:“味道不错。”

“是程岐卖的馄饨。”

程云夺坐在旁边,冷不丁的沉肃道。

谁知季氏闻言,眼睛一瞪,不由分说就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连着呸呸呸个不停,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晦气!”

吐完之后,季氏还觉得不解气,凭什么程岐又是养羊,又是开茶庄和面馆的,自己家的生意却日渐亏空,遂一把抄起那碗,摔在地上让其粉身碎骨!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228章 给我圆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8章给我圆房待那馄饨连碗带汤全都毁于一旦之后,程云夺才叹了口气,一脸不耐的说道:“好好的你摔了它做什么?”

季氏接过百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怒气冲天的指着那满地的狼藉颇为大声的说道:“这……这东西是谁买回来的!”

百合在旁边颤颤巍巍的不敢说话,自打和长房分家之后,三房那几庄生意的进账,就开始直线下降,而程云夺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季氏的脾气却比那人的健康状况更差。

“是母亲。”

程云夺的眼底尽是乌青和疲倦,不知道怎么的,自打和长房分家后的这两个多月,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消耗巨大。

他没办法去做事,只得将那几庄生意都交给了谭丕。

“程岐特地送了些过来给她,她便叫周妈妈送了几碗给二房和咱们三房的人伺候。”程云夺道。

许是因为程云夺病着,季氏的各种底气也足了些,闻言冷屑,扫了扫衣摆才道:“果然,母亲这是变着法儿的羞辱咱们呢。”

程云夺很是不快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是我亲娘!”

“你把她当亲娘,人家却不一定把你当亲儿子呢。”

季氏丝毫不惧的说道。

可巧,季氏这话刚说完,厅子门口突然出现一人,季氏的瞳孔在看清来人后,狠狠的颤了一颤,然后起身直接回卧房了。

程云夺不解,瞥眼看过去,登时气怒满怀,恨不得直接把季氏活活踩死,然后才低低道:“周妈妈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妈妈奉程老夫人的吩咐过来,瞧着那满地的狼藉碎片,登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的反应拿捏的很好,抬眼道:“老夫人说三爷您最近身子不适,肯定也没什么胃口,这馄饨香而不腻,便特地多留了一碗给您,只是这……”

她故意提了一下那地上的事儿。

程云夺倦怠的揉了揉眼角,已经懒得替自己那个败家娘们儿去辩解什么了,只是道:“不小心摔了,母亲有心了,你放那儿吧。”

周妈妈应声,将那碗馄饨放在旁边,转身离开了。

程云夺闻着那馄饨,的确是香,可是这味道闻得他心堵,没想到这短短两年内,一切情况天翻地覆,长房崛起,三房没落了。

“又来一碗!”

季氏从卧房出来,瞧见那碗新端来的馄饨,上前几步,又要拿起来狠狠的摔碎,却听程云夺怒斥道:“够了!把碗给我放下!”

季氏一怔,虽然很不甘心,却还是听话的放下了。

“百合。”

程云夺说道:“把这碗馄饨给文常端过去。”

正说着,程铭从外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瞧着那碗馄饨,闻得肚子咕噜噜只叫了起来,便道:“哪里来的面饼?”

“这是程岐开的衣冠名食的馄饨。”程云夺道,“吃了吧,等会儿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程铭鄙夷轻笑,却还是口嫌体正直的坐下吃了起来。

季氏在旁边看着,登时生出许多恨铁不成钢来,上前想要一巴掌打在程铭的后脑勺上,可迟疑一秒,只搥在了他的肩头上。

“吃吃吃,你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她骂道。

程铭登时不耐烦的打开她的手:“娘,你干什么啊!”

季氏平时是舍不得骂他的,但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话吗,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眼瞧着长房的几个孩子越来越有出息,甚至连程渊梁珠这样的,都攀着高枝飞升了,再看自家这个……

读书不精,习武不善,三百六十行行行不行。

越看越来气。

“你看看程岐和程衍,人家又是开面馆,又是开茶庄,还联系葛使君包地养羊讨好朝廷。”季氏不住的呵斥道,“再看看你,成日不思进取,辜负我和你爹对你的栽培,你个废物!”

程铭很是不快的放下筷子,忿忿几秒后,才道:“您说我,可长史府的程杭不也一样吗!”

“程杭?!”

季氏气得不行,一把拧在程杭的胳膊上,气恼道:“程杭又不是我肚子里面跑出去的孽种!我管他做什么!你还敢说!这满大街的人我怎么都不管偏管你!因为你是我儿子啊!不知好歹的小犊子!”

程杭咂了砸嘴,瞧着那碗香喷喷的馄饨,却忽然没有胃口,吊儿郎当的堆坐在圆凳上,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

只是他这副模样,更看的季氏心里憋火,指着他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现在这么没长进,你爹近来身子不好,让你上庄跟着谭丕学习,你倒好,成日跟着程杭那兔崽子出去踩街厮混,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没长脑子,你爹手下的这些,将来不都是你的吗,你不趁早学着,等你爹死了,你想学都学不着了。”

程云夺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面更堵了,拍着胸口,脸色铁青的唾骂道:“你个贱妇,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季氏只当着没听着,继续训斥着程铭。

而那人的态度仍是混不吝的:“不是还有玉儿呢。”

“你妹妹是个女孩儿!”

季氏气得不行:“怎么替你一个男子出去抛头露面!”

“程岐不就可以吗?”程铭反驳道。

“那是她不要脸!”

季氏想也不想就说道:“她一个小贱蹄子,不顾规矩礼节,早就把脸面给丢尽了,可你妹妹不一样!玉儿可是大家闺秀!更何况,玉儿迟早要嫁人的,这程家三房的产业,还是得留给你的!”

“我不要。”

程铭被说得受不了,索性说了气话:“给玉儿去!”

“你!”

季氏咬牙切齿道:“你个没出息的逆子!给我滚!滚!”

她恶狠狠的指着外面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亲妈,程铭的火也一冒一冒的,他就是进来吃个馄饨,平白挨了一顿数落,真是醉了。

“滚就滚。”

程铭嘟囔一句,起身愤袖离开。

季氏被自己儿子这不要好的样子气的大叫,将那半碗馄饨再次摔碎一地,痛骂道:“逆子!逆子!”

程云夺瞧着她的样子,冷脸无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成亲之后,长房的日子终于逐渐走上了正轨,程岐和程衍的婚后生活也较为顺利,后者洞房那日没有得逞后,突然柳下惠上身,再也没有动程岐一根手指,那人虽然奇怪,但也是求之不得。

只是两人没有圆房的这件事情,经程老夫人的口,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沈鹿的耳朵里,那人回头告诉了孟姨娘,于是乎,劫难在此。

“宗玉。”

回去采石阁的西院湖边,程岚正在带着沈鹿散心,那人近来脉出已经有将近两月的身孕了。

阖府一下子要多两个孩子,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儿,只是她不老实,总要上蹿下跳的,便使得程岚成日心惊肉跳的跟着。

瞧见程衍路过,程岚叫住那人。

程衍回头,走过去淡淡道:“消化食呢?”对沈鹿打趣儿道,“你就别消化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要多吃呢。”

沈鹿扑哧一笑:“你还有这份儿幽默。”

可巧梁珠也过来了,沈鹿有人陪着,程岚就把程衍拽到一般,低声的问她道:“我问你,你和阿岫还没圆房吧?”

此事关乎男人尊严,程衍脸色一绷,冷淡道:“圆了。”

“圆个屁。”

程岚直接将他拆穿,说道:“祖母都和阿瑶说了,是阿岫自己承认的,说你们两个还没行周公之礼,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孟姨娘已经知道了,特地要我转告你,今天晚上就把事情办了。”

“孟姨娘知道了啊……”

程衍一听到这人的名字,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所以,你还等什么啊。”

程岚道:“不是我当哥哥的不避讳,只是阿岫……她这样的拿到哪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你就不为所动?”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的看向程衍,“……我说宗玉啊,你该不会……真是当初骑猪……被伤的不能人道了吧。”

“才不是!”

程衍立刻脸色铁青道。

程岚也不相信,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这才道:“孟姨娘可是正经的交代了,阿岫现在身子干净着,不管因为什么,你赶紧的,别的原因不说,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或是看到阿岫手臂的守宫砂还在,你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程衍闻言,眼底闪过些许不自然,没说话也没表态,转身直接离开了,身后的程岚低低切齿道:“记住我说的话。”

程衍还是没有回答。





回去采石阁,刚进卧房,就见程岐冲了过来,瞪眼说道:“听说二叔要把程珮许给陈望!明年及笄就过门!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

程衍道:“太衡告诉我的,陈家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程岐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觉得陈望配程珮,有些白瞎陈望这个人了,连连啧了两声:“可惜啊。”

“可惜什么,他们两个结合,算是为民除害。”程衍冰冷道。

“什么意思?”

程岐疑惑道:“你是说,陈望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都不重要。”

程衍盯着她。

程岐谨慎的对视着:“那什么重要?”

程衍扭了下脖子,似笑非笑道:“奉姨娘命,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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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占有欲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29章占有欲“奉……奉命圆房?”

程岐在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哔了狗的,听说过夫妻两口子圆房,没听说过奉命圆房的。

什么时候做那档子事,也得按照命令来了?

只是程岐打量着程衍的神色,觉得今晚很有可能会被他得逞,微微咽了下口水,趁着那人不注意,大声的喊道:“青苗——”

“姑娘?”

青苗那丫头正在厅子里收拾,闻声敲门进来,瞧着程衍和程岐那一个狩猎者,一个被捕食者的架势,不解道:“怎么了?”

“没……”

程岐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怕黑,你今晚陪我睡吧。”

青苗脸露疑惑,看了一眼抱臂的程衍:“少爷不是在吗?”

“他……他比我更怕黑。”

程岐扯谎道。

“青苗,这里没你的事,去休息吧。”

正当这小丫头满头雾水的时候,程衍冷淡的开了口,青苗登即松了口气,然后道:“那奴就下去了。”

说罢,回头看了程岐几次,这才关门离开。

几秒后,又传来正房合上的声音。

程岐心里闪过一丝绝望,她闭了闭眼,说道:“臭丫头。”

正说着,手臂忽然被人攥住,程岐有些慌乱的睁眼,发现程衍已经近在咫尺,那人的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但多半是得逞之意。

“臭丫头说谁?”他道。

“臭丫头说你!”

程岐想也不想的就回答,结果两秒后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在那人的话头吃了亏,气的咬了咬牙,推开他坐过去帐床边,大义凌然的往后面一躺,张开双臂,赴刑场一般道:“来吧!”

程衍被她弄得一愣,旋即轻笑两声,淡淡道:“你做什么呢?”

“圆房啊。”

程岐紧闭双眼道。

“圆房?”

程衍挑了挑眉,忽然道:“你洗澡没有?”

程岐闻言睁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坐起来瞪眼道:“没有。”

结果就在他以为程衍会洁癖泛滥,嫌弃自己的时候,那人却不紧不慢的坐了过来,低低道:“那正好,我也没洗,咱们两个做完,叫细辛和月盈烧好热水,咱们两个一起洗就是了。”

“哈?”

程岐愣了愣。

程衍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按住她的腿,淡笑道:“怎么?我这样的安排不贴心吗?”

“贴……贴心。”

程岐讪笑两声,不自然的挠了挠耳后,她抬头看着程衍,抛开一切的说,这个自恋狂长的是真好看啊,而且……身材也极好,这样来看的话,圆房或许是自己占便宜,程衍吃亏了。

罢了,婚都结了,圆房又算得了什么,她反正又不是什么腐朽思想的人,便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没办法了,那就做吧。”

程岐说完,伸手要去解程衍的领口,谁知那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表情较之方才,多了一些冰冷和复杂。

“程岐,什么叫做没有办法了?”

不知怎的,程衍的力道有点儿大,程岐吃痛的抬头,不安道:“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啊。”

“和我做。”程衍眼珠轻颤,“就那么为难吗?”

“我没……”

程岐瞧见他露出那抹鲜有的神伤,不知怎的,心口忽然发紧,她本意是不想看到程衍难过的,只是没想到方才那句话,伤到了他。

其实,现在的程岐很混乱,程衍对她的感情是坦诚直白的,但她不知道自己对程衍是什么感觉。

若说不喜欢,却还是很抱有好感的。

但是程岐的确,对面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太多的占有欲。

这个是最致命的。

“程衍,我……”

程岐迟疑的想要开口,结果嘴唇却被那人用双指夹住,程衍的脸色逐渐恢复素日的淡漠,说道:“没关系,你不用感到抱歉,如果你想和我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强迫你的。”

程衍说着放下手指,垂眸道:“是我……太自信了,以为你会喜欢上我的。”言毕,起身往外走道,“我去书房睡了。”

程岐想要叫住他,可是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目送着那人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自己方才的举动和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语,实在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在羞辱,糟蹋程衍的心意一样。

这一晚上,程岐睡得很不好,当初答应和程衍成亲,很明确两人都是抱着自保的态度,可现在,程衍心意真挚。

她难不成,真的要把这假戏,做成真的?





翌日清晨,程岐洗漱更衣后去膳堂用早膳,她很晚才睡,眼底下有着明显的乌青,不过这在孟姨娘看来,是好兆头。

她按着程岐的肩膀坐下,给她盛了碗清粥,里面还有鸡蛋。

孟姨娘低头,凑过去小声道:“沙漠啊,昨晚累坏了吧,今天本不用起这么早的,这是特地给你煮的鸡蛋,你快吃了补补身体,”

孟姨娘说着,没注意到程岐那尴尬的表情,继续道:“你说说这宗玉也是的,到底是毛头小子不知餍足,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你。”

程岐自然知道她在自顾自的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拆穿昨夜的事,便道:“程衍人呢?”

“一大早就去香坊了。”

孟姨娘偷笑道:“这臭小子,我今早逮着他问了几句,还不好意思的躲开了,跟我面前还遮遮掩掩的。”

“……哦。”

程岐也不太自然的应了一声,随即静静的喝起粥,只是这肉粥是她平日里最爱喝的,今天入口过舌,却实在是食之无味。

沈鹿打量着她,细心的问道:“怎么了?”忽的偷笑,凑到她耳边蚊子声的问道,“是不是浑身酸痛,那儿……火烧一样啊。”

程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脸和脖子没怎么样,耳根子却扑啦啦的热上来,额了两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鹿捂嘴轻笑,旁边的程岚疑惑道:“怎么了?”

沈鹿忙道没什么。

事到如今,程岐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装这事儿,便强撑着把这顿朝食味同嚼蜡般的吃完。

养羊的事情不能马虎,程岐隔几天就要去看看那片草地,生怕有没清理干净的硬草根和碎石子,毒草毒虫一类的蛰伏着。

“姑娘,咱们出城去?”

山庄门口前,程岐将要马车的时候,阿桥回头问道。

程岐想了想,那边有程渊和盛叔两人合伙看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便改口道:“罢了,先去票号。”

阿桥应声,很快便载着程岐去了票号,那人下了马车,门口的伙计看到她,立刻笑道:“岐姑娘来了。”又神秘兮兮的道,“正好,宗玉少爷也在里头呢。”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问道:“程衍?”

伙计瞧她这种反应,只觉的奇怪,怎么夫妻两口子弄得,不似新婚的浓情蜜意,倒像是欠账的遇见债主一样紧张尴尬呢。

“没什么,我进去看看。”

程岐轻笑两声,做足心理准备走进去。

只是这人刚进去,门口的伙计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拍腿,却知道来不及了的后悔道:“坏了坏了,那里还有个人呢。”





而程岐进去后,径直往里面的小厅走去,只是推开雕花门,却见那厅子的左边书案前,坐着的不只有程衍。

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程衍坐着,正在用蘸了朱砂的兔毫在那些账本上标记着什么,谭宝儿在旁边微笑着,细心的磨墨,还不断的提醒着程衍小心袖子。

“少爷,袖子。”

谭宝儿说罢,程衍抬了下手臂,她立刻上手帮他挽了挽袖子,那人的眉头瞬间微皱,却又立刻松开,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落在一丝不苟的写着。

这人没有拒绝,也没有说些什么,谭宝儿实在是满心欢喜,那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收不回去,心说自己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是对的。

只不过这一幕看在程岐的眼里。

她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垂冷的说道:“你不是在香坊吗?”

这一句话把谭宝儿吓了一跳,不小心甩了墨在程衍的袖子上,那人不快的啧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程岐,道:“我也可以在票号。”

“票号的事情有盛叔,你现在应该在忙茶庄的事情。”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道。

程衍也回以同样的语气态度:“你一会儿要养羊,一会儿又要开什么茶庄,转头又要开面馆儿。”意味深长,“只是你吩咐给我的事情这么多,但我程衍只有两只胳膊两条腿。”

程岐听到这话,便知道这人是生昨天晚上的气了,但这种语气无疑把她的火也给勾了起来,遂道:“好,那以后养羊的事,还有茶庄那边的事情,都不用你再插手了,你就好好在这票号里记账,让宝儿妹妹给你磨墨,磨到地老天荒去吧。”

说罢,不等程衍再开口,程岐转身就走。

门外的阿桥见那人出来一脸铁青,不敢多问,扶着她上车离开。

而程衍坐在原位,面色微愠的咬了咬嘴唇,他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分,毕竟……圆房与否,以两人成亲的出发点儿来说,都要尊重程岐的意见,是他心急了,还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少爷……岐姑娘这是怎么了?”

谭宝儿问道。

“没什么。”

程衍扶额说道:“你先回去吧。”

“父亲那边不忙。”谭宝儿见那人要撵自己走,忙道,“就让宝儿在这里再伺候少爷一会儿吧。”

“那好,你在这磨吧,我走了。”

程衍闻言,起身扔下这句话,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谭宝儿站在原地,连连哎了两声,见那人不留情面的走了,有些失落的放下墨锭,说道:“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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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赶鸭人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0章赶鸭人自从那日在票号的言语摩擦后,大抵一个星期多,程衍再也没回过山庄住,程岐也懒得去找他,孟姨娘偶尔问起来,她也只称程衍要处理票号资金周转的问题,没空回来。

直到第十天的昼食过后,程岐吃饱喝足的准备回采石阁,结果沈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她过来,问道:“阿岫,你和程衍两个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程岐淡淡道:“没怎么,他就是太忙了,所以回不来了。”

“你骗谁啊。”

沈鹿啧了一声,拉住她的手,两人正好停在西院的花园儿,便拽着她过去亭子里坐下,说道:“你骗谁不好,非骗我,我可是最会撒谎也最会戳穿谎言的,快说,你们两个怎么了?”

“没怎么。”

程岐还是那三个字。

“还撒谎。”沈鹿嗔怪道,“你可别说什么程衍太忙了,我信什么都不会信这个借口的,秋白和我说过,程衍虽然性情冷淡,但心里却是极火热的,就算再忙,也不会不顾你的,更何况,你们两个可是新婚的夫妻啊,这样分居久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才不在意那些闲话,他们爱说就说去吧。”程岐嘟囔道。

沈鹿闻言轻笑道:“你说的倒是容易,那些烂闲话,你听了不往心里去,可有往心里去的,咱那虎虎生威的孟姨娘就是头一个,你要是不怕挨她的掐,尽管瞒着我吧。”

程岐失笑,却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没什么,真没什么,嫂子你现在怀有身孕,就不要操我的心了,养胎才是要紧。”

沈鹿见她死活都不肯说,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就不逼你了,只是你要知道,嫂子这样,其实是为了你们两个好,祖母曾经也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夫妻心生隔阂是大忌,所以啊,不妨把话都说开了,心里没结,方能长久。”

程岐听完这一席话,抬头看着沈鹿,那人眼眸璀璨,早已没有最初相见的轻率,除去依旧的活力外,满满都是稳妥而关切。

“我知道。”

程岐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我知道。”





翌日清晨,程岐去了大邑山后的那片预备养羊的圈地,程渊将那人准备的很好,她便抽空去了趟子矿。

那子矿的矿口一共有三个,矿头瞧见她过来,笑着迎过去道:“岐姑娘来了,这天冷容易着凉,还是快回去吧。”

“这哪儿有刚来就赶人的道理。”

程岐打趣儿道:“庄子里待的人都木了,我来看看而已。”

“岐姑娘说笑了。”曹矿头笑道,“只是这过秋了,子矿上的工作基本都停了,我们秋冬在这里,只是加固一下这些矿洞罢了,去年秋冬的反常暴雨,把这矿洞浇伤了不少呢。”

程岐点了点头,打量着这一片连绵的山丘,说道:“也好,只是你们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叹了叹,“只是现在,因为分家,子矿和母矿分开了,你们这里的人手怕是不够啊。”

“够了够了。”

曹矿头摆手道:“姑娘不知道,一个内行人顶十个外行,一个外行毁十个内行啊,我们不怕人手不够,只怕人手不精,现在我们兄弟几十个在这里忙活,足够了。”

曹矿头说罢,又低低的恳切道:“而且……姑娘不必如此,我们这些人巴不得从那三房的手下离开呢,他们啊,只把我们当牲口,哪儿像姑娘您这样的,让我们顿顿吃饱,日日穿暖,家里面的媳妇儿孩子还能到庄子里面做事,让人羡慕啊。”

程岐听着,心里面也松泛了许多,只是这雇佣一家人的办法,也是孟姨娘告诉她的,这样一家三口都在长房手下做事,两方挟持,自然要比那些无家室一身轻的衷心些。

“哎?”

曹矿头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青苗和阿桥跟着程岐,有些好奇的说道:“怎么只有岐姑娘一人,宗玉少爷没来了?”

又说道程衍,程岐微微抿唇,看向远方:“他忙着,没来。”

曹矿头自然不会怀疑,又和程岐说了几句话,催促道:“这天色马上要落下来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最近这风向不对,只怕这子矿附近的地皮又要震上一震,实在是危险。”

“地震?”

程岐闻言,有些吃惊的问道:“这里会地震?”

曹矿头点了点头,一副见惯不惯的语气道:“姑娘不用担心,这震也是小的,晃荡几下就过去了,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的活儿,这震动两三年就会来一回,我们都习惯了,无妨的。”

“就算是小震也不能掉以轻心。”

程岐嘱咐道:“一旦震起来,以你们的生命安全为先,千万不要因为要往出运金子什么的,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曹矿头认真的答应了,程岐又站了站,正准备走,却无意间瞥见山丘下一个朴实打扮的老伯,他拿着绳子,赶着一大群的鸭子,那嘎嘎嘎的声音响彻在四周,吵闹的很。

“这人是谁啊?”

程岐平静的问道。

曹矿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对那人解释道:“岐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住在城外的许老伯,早年逃难来的,媳妇儿和孩子都在半路就饿死了,后来养了这批鸭子,卖鸭蛋过活,他每天下午都会赶这群鸭子出来活动活动,吃吃食儿。”

程岐轻颔首,瞧着那鸭子得有近百只,一个个膘肥体胖的,拍打着翅膀笨拙的走着,并且不断的用鸭喙叨着那黑黑的土地,然后仰了仰脖子,像是咽了什么东西。

曹矿头负手看着,好笑道:“你说,这片黑地什么都没有,这鸭子成日出来吃泥,还能吃得这样胖,真是稀奇了。”

“是啊。”

程岐平淡的附和了一句。

只是刚说完,程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思忖片刻,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微微眯起那双桃花眸,盯着那群鸭子。

也不知道那群鸭子在吃着什么,明明东面有更好的草地,许老伯却非得把这群鸭子赶到这里来,奇了怪了。

“姑娘!”

青苗隔着老远喊道:“日头快落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程岐回头招了下手,然后和曹矿头道别,这才上车离开,等进城回去山庄,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多了,昼食已经结束了。

细辛去衣冠名食带了元宝馄饨回来,将那两碗放在花案上,还有一碟儿可口清脆的小咸菜,程岐早就饥肠辘辘,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只是这一口刚吃下去,卧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程衍,程岐抬头,僵硬的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也是我的屋子,你是我新妻,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程衍说罢,将细辛等人赶了出去。

程岐瞧着他的表情,好像是生了很大的气,而且是在硬憋着,不安的轻咳了两声,说道:“你怎么了?”

“是你说的吧。”

程衍说罢,拉起程岐,态度霸道的吻住她的唇,那人瞪眼,下意识的推着他的胸口,得空急喘道:“你……”

“敢造我的谣。”

程衍低冷的说了一句,单手搂住她的腰放倒在床上,身子如猛虎下山般压过去,说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

程岐还处在疑惑当中,那人的手便不由分说的钻了进来,她慌忙间隔着衣服去阻拦,但她哪里是程衍的对手,那人的手指一挑,那条水蓝色肚兜的袢扣就开了,再一扯,便从衣摆处抽出去了。

“我去!”

程岐惊呼一声,两手一把捧住程衍的下巴,慌忙道:“程……程衍……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她这一声喊出去,程衍忽然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有些气恼自己的冲动,撑着起身,整理好衣服往出走:“对不起。”

门关上后,程岐从床上坐起来,瞧着地上那颓废的肚兜,莫名其妙的挠了挠下巴道:“神经病啊。”

她将这里收拾了一下,叫青苗把辛夷叫来,问道:“你家主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辛夷迟疑片刻,才为难道:“姑娘您今天出城去了,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的时候,突然有传言,说……说您和我们家少爷根本就没有圆房,然后满城的人都在笑话我们家少爷,说他肯定是那年骑猪之后,硌出毛病了,没办法人道。”

“啥?”

程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也明白了那人今晚之举,这样急匆匆的跑过来,应该是想证明自己的男人雄风。

这人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

程岐哭笑不得,又问辛夷道:“是谁……造的谣?”

辛夷摇了摇头,但又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消息……好像是从国公府那边传出来的。”

“我知道了。”

程岐说罢,叫辛夷出去,她小心翼翼的走去书房,发现那人正斜坐在圈椅上,摆弄着那个埙,扶着门框小声道:“那个……”

“滚。”

程衍冰冷道。

“好嘞大哥。”

程岐一溜烟儿的走了。

。顶点

第231章 一箭双雕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1章一箭双雕与此同时,在三友轩内,素槐瞧着程珮摆弄着那新缎子,不住的笑道:“陈望少爷真是有心了,这料子,是从上京送来的吧。”

程珮闻言,喜滋滋的笑道:“从哪儿从来的不要紧,上京也好锡平也罢,重要的是,这是望哥哥送给我的,我自然珍惜。”

素槐在旁笑而不语。

“对了,我让你散出去的消息,都散出去了吗?”

程珮将那缎子细辛的收回盒子里,抬头问素槐道。

那人是个细心地,瞧见旁边的窗子没关,走过去关好,回头点了下头道:“姑娘放心的,您交代我的,都说出去了。”

“那就好。”

程珮摩挲着那盒子的金锁扣,冷冷的笑了一声。

素槐瞧着,低低道:“姑娘,您明年开春就要嫁去陈家了,日后有如此硬气的婆家给您撑腰,在这国公府里,谁还敢给您脸色看,就算是到了三房,到了那青泉山庄里,不也得恭恭敬敬的,您何苦还要出手去对付程岐那帮,更何况,这程岐程衍怎么说也是程家人,他们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万一殃及了姑娘的名声,才是得不偿失呢。”

“你懂什么。”

程珮得意道:“我现在和望哥哥定了亲,阖锡平谁人不知,怎么也算是名花有主的人了,闺中的名声又算什么。”越说越痛快,“素槐你知道吗,我从小夹在程岐和程姝的中间,不如前者得祖母宠爱,又不比后者声名鹊起,还有谁记得我这个二房小姐。”

话锋一转,程珮缓缓起身,眼底全都是小人得志:“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两年来,程岐失去了进宫的机会,分家之后,为了把着长房的产业,还被迫嫁给了冰坨子一样的程衍,如今连碰都不碰她,成日和那个谭宝儿腻在一起,被人笑话,而程姝呢,三房倾颓,生意早不如从前红火,她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再也没办法和冯宜比较了。”

素槐听着,心里面也畅快了些,附和道:“等姑娘明年顺利嫁去陈家之后,您就是咱们程家最尊贵的姑娘了,这就叫一步登天。”

“我心里啊,可是舒坦着呢。”

程珮抚了抚耳边的玉坠,冷哼着又道:“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程岐可没少冷嘲热讽我,如今她和程衍势如水火,都新婚之妻了竟还是完璧之身,被阖锡平耻笑,可是还是觉得不解气。”

素槐微微眯眼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程珮的眼珠骨碌一转,听着那窗外扑啦啦的风声,霎时间有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重新坐下来,得逞的笑道:“我有办法了,我有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素槐瞧着,没有说话。

程珮长呼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只要看到程岐不顺,长房的那些人都痛苦不堪,我就高兴,特别高兴。”蔑然轻笑,“我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得到头了。”





因着阖锡平都在传着程衍不能人道的事情,那人生气之余,干脆不出青泉山庄半步,这就在无形间,将所有的压力都转移给了程岐。

她不敢逼着程衍如何,只得自己几个庄子头跑,只是在街上,偶尔会听到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婚后行房就那么重要吗?”

程岐自己嘟囔了一下,撩了一下眼前的白纱,最近这天气,风沙刮得特别激烈,她一直是带着帷帽出门的。

青苗在后面跟着,揉了揉流泪的眼睛,说道:“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

程岐站在香坊的门口瞧了瞧,摇头道:“没说什么,这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咱们先回山庄去吧。”

青苗应声,又略带责备的说道:“宗玉少爷也真是的,前段时间怎么说都不回庄子,现在又躲在庄子里不出来,怪得很啊。”

程岐没办法把原因和这个小孩子解释,起身要上马车,刚巧不远处有人一溜烟儿的跑过来,是那个卖壮阳药的庞光。

这人听说了程衍不能人道的事情,每日在这里蹲守着,见到程岐出现,他犹如沙漠众人看到水,那疯疯扯扯的架势,吓得青苗低呼。

程岐不想和这人当街讨论程衍能否人道的事情,和阿桥喊了一声快点儿赶路,便身形灵巧的窜上马车去,拽了一把青苗,那小丫头扑到她的怀里,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而庞光就这样,再次错失了良机,看着那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里,青苗问好,淡淡的问程岐道:“姑娘,方才那个跑来的是什么人啊,咱们见到他为什么要躲啊。”

程岐想也不想的就说道:“是个卖假药的,你不管管他,就算以后在街上看到他,也不要理他就是了。”

青苗没有怀疑,摆弄着手指,乖巧的点了下头。

等车到了山庄门前,青苗先蹿下车去,程岐还不等下去,就听门口的家厮凑过来说道:“姑娘,方才程渊少爷那边来人传话,说圈地出点儿问题,想让您过去看一眼。”

程岐微微皱眉:“圈地出什么问题了?”

“这……奴才也不知道了。”

家厮为难的说道。

“那好吧。”

程岐叫青苗先回庄子去,然后叫阿桥驱车出城,那小丫头打量着这阴沉沉的天,目送那马车远去,才不放心的回去采石阁。

进去之后,程衍正在厅子里擦埙,抬头看了一眼青苗,又往后看了看,才冷冰冰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程岐呢?”

青苗平静道:“程渊少爷说山后的圈地有点儿问题,特地派人回来叫姑娘过去看一眼。”

“什么?”

谁知程衍闻言,擦埙的手猛地停住,皱紧眉头道:“程渊?程渊今天根本就没去圈地,这几日大邑山要起小震,连子矿的伙计都一个不剩的撤下来了,她怎么连问也不问就跑过去了!”

听到这话,青苗也反应了过来,吓得手脚都凉了:“那……是有人骗了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啊?”

青苗说罢,程衍赶紧叫方才庄子门口的家厮叫进来,问道:“回来传话的人到底是不是程渊身边的人?”

家厮绞尽脑汁,说道:“是个生脸儿,只是奴才记着,那女孩儿的左耳垂上,长着一颗很明显的黑痦子。”

她这么一说,青苗登时反应过来,跺脚着急道:“哎呀!那哪里是程渊少爷身边的人!那是玉儿姑娘身边的素槐啊!”

“啊!”

那家厮也慌了手脚,赶紧看向程衍道:“这……岐姑娘启程也有小一刻钟了,这……这现在去追……”

“我去追!”

程衍说罢,冲着外面喊道:“辛夷!备马!”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那声音仿佛巨人踢碎山脉,捅破天幕,屋里的青苗尖叫一声,脸色惨白!

家厮也吓了一跳,不安道:“这……这是要下雨了?!”

青苗捂了捂胸口,二话不说的就跑了出去,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得先告诉孟姨娘,程姝这个面慈心狠的女人!

她明知道最近大邑山要小震,却还把自家姑娘往那边引!





几阵雷声过去,那倾盆的暴雨便如遇而至,整个夏天过去,都没有下过这样的瓢泼大雨,砸的那车棚将要破碎。

马车并没有出城去,而是回了山庄门口,阿桥扶了下草帽,叫门口的家厮去取雨伞接程岐,但那家厮瞧见马车回来,不安道:“岐姑娘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程岐撩开车帘子,被那风雨吹的眯眼:“怎么了?”

“您不是去……”

家厮现在头脑凌乱,不知道怎么说。

程岐则喊道:“将要出城的时候,我问了一下那些守城兵,他们说今天根本没见到程家的马车出城,我瞧着天不好,就先回来了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觉得不对劲儿,“出什么事了?”

“哎呦喂!”

那家厮绝望的喊道:“出事了姑娘!咱们被玉儿姑娘给耍了!是她身边的素槐骗了您!圈地根本没出事!结果现在宗玉少爷一人一马的赶去子矿那边拦您了!您……您们错开了啊!”

“什么!”

程岐不可思议的吼道:“这么大的雨!现在去子矿!万一小震和暴雨引起山体滑坡!岂非是去送命吗!”

她跳下马车吩咐道:“你快进去告诉姨娘他们!马上派人过去子矿那边!”冒着雨跃身上马,“我去追程衍!”

阿桥惊慌道:“姑娘!”

“来不及了!方才那雷声就不对劲儿!说不定大邑山已经开始激出小震了!能碰到他最好!碰不到再说吧!”

程岐不由分说,夹紧马肚,蹄疾离开。

阿桥看着,心里面焦急,回头指着那个家厮,切齿道:“你说你这个糊涂的!什么事情也不听清楚!这下好了!闯了大祸了!”

家厮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无措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

阿桥吼道:“赶紧告诉主子们!派人出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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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推心置腹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2章推心置腹大邑山脚,那大雨浇的人头昏眼花,程岐穿着粗气,借着那闪电的光勉强辨认方向,剧烈的雨声中,她的声音异常的渺小!

“程衍——”

她快要喊破嗓子。

方才在山脚小路的不远处,她瞧见了一片激烈的马蹄印儿,看来程衍到过这里没错了,只是怎么寻都不见人影。

“程衍——”

“你在这里吗——”

“程衍——”





青泉山庄的厅子里,长房的一行人急的团团转,顾氏着急的眼睛血红,握着孟姨娘的手,不安道:“这……这两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程岚忙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再者说咱们庄子上已经派伙计往那边赶了,阿岫和宗玉一定会没事的。”

“都是……都是奴才不好!”

那家厮跪在厅中,满脸的愧疚道:“竟……竟忘了程渊少爷今天没有去圈地,都是奴才不好!”说罢,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沈鹿瞧着那家厮的额头汩汩流血,忙捂帕子道:“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

那家厮闻言,这才灰溜溜的出去。

程岱看着,登时起身:“我去!”

“你给我坐下。”

程渊对面看着,皱眉道:“太衡,现在庄子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去添乱了,这阿岫和宗玉还没回来,你再出去,你这不是要大伯母的命呢吗!”

程岱听到这话,忿忿的啧了一声,又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国公府的三友轩里,程珮听着那激烈的暴雨声,说道:“青泉山庄那边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桑叶从外面进来,闻言点头道:“是,已经派了许多伙计出城去山脚寻人了,这偌大的雨,加上山脚的频繁小震和泥流,就算那两个人命再大,想必也大不过老天爷了。”

桑叶点了下头。

程珮想了想,又问道:“对了,青泉山庄那边有没有消息,说要找程姝问话什么的,亦或者,只是关于程姝的消息。”

桑叶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还没有。”

“没有?”

程珮微微皱眉,说道:“那在山庄门口看门的小隆,不是你老家的堂弟吗,难道没有按咱们说的做,把素槐供出去?”

桑叶连忙道:“小隆的衷心,姑娘自不必怀疑,只是……”她分析道,“许是长房不想在此事有结果前,把此事闹大,所以才按下程姝和素槐的事情不表,只等着落定后,秋后算账。”

“最好是这个样子。”

程珮冷冷的说了一句,听着外面天幕上那越来越大的雷,和越来越激烈的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欢愉,越来越得意洋洋。





出城后的官道上,程衍快马加鞭,那雨水打在脸上,无疑于剥皮抽筋一样的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他从山庄出发后,去子矿附近寻了一寻,并没有发现程岐和马车的身影,便觉得不对,谁知顺小路快速回去城门口,却得知那人一人一马的又折返出城去了,他要紧牙关,只得又原路返回!

妈的,早知就不顺小路了!

又和这死丫头错开了!

只是这样剧烈的奔袭下,程衍的体力熬得住,那胯下的骏马却有些体力不支了,程衍只得稍微放慢速度,这天大的雨,却丝毫浇息不了他心里面因为着急而燃气的火来!

终于,又到了那山脚附近,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发现了程岐留下的更新一层的脚印儿,忙跟着追了上去。

“程岐——”

他边跑边喊着,怎奈这雨越来越大,把那些脚印儿冲走许多,程衍心焦如焚,冒险爬上山丘,拼尽全力的大喊道:“程岐——”

“我……我在这儿……”

对面的山丘下,传来那人隐约的小声。

程衍眼睛一亮,忙的跑过去,对面的山丘是个矿坑,要是那些砂石塌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正想着,只听轰隆隆一声从那山丘处传来,雨水的冲刷下,那山丘顶瞬间塌了一块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去!

“程岐!离那儿远点儿!”

“啊——”

程衍嘶喊着,却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那里的时候,那矿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愕然的粗喘着气,嗓子疼的裂开,连连咳嗽两声的跪在地上,瞧见那砂石下的一只绣鞋,正是程岐的。

“小……小岐?”

程衍喃喃一声,又放开嗓子吼了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天,是真的在此一刻塌陷了,他飞速的膝行过去,盯着那巨大的雨,和那山丘随时再次坍塌危险,伸手将那些石块泥土一片片的扒开!

“小岐——”

程衍绝望的仰了仰头,手下不停的扒着那泥土,急喘着气,喊的时候有些哭腔在嗓子里:“小岐——”

“程衍?”

正当他眼前快要发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程衍浑然一震,停顿两秒,然后不可思议的转回头去。

程岐站在雨里,睫毛被雨水砸的不停的颤抖着,瞧着程衍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她试探道:“是你吗?”

程衍被攥住的心脏又重新跳动气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看着面前几米外的人,然后猛的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程岐被程衍撞得胸口好疼,却还是搂住了他的背,当真是从未见过这人如此慌乱的模样,便安抚道:“我……我喊完之后,瞧见那山丘要塌下来,我就……我就躲开了……”

“你个智障。”

程衍微微松开她,瞧着程岐那浇雨后,愈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狠狠的稳住她的唇。

程岐一慌,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在此刻忽然涌出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却也根本无法收回的情感。

鬼使神差下,程岐再次搂住程衍的脖子,青涩的回吻着他,那人察觉到后,则唇上辗转的更加疯狂。

程岐什么都不清楚,她只知道。

程衍。

是她的夫君。

在她听到小隆的消息,义无反顾的来子矿找程衍的时候,程岐意识到,不必婚后慢慢的磨合,因为,她早就已经喜欢上程衍了。





“这是曹矿头告诉我的,这个废矿洞里面架了很多实木梁,是最结实的,有时候遇到小震躲不开,就躲在这里头。”

程岐道:“现在这小震也差不多了,咱们在这里躲躲雨。”微微探身往外面,瞧着那细密的暴雨,“等雨晴天亮后,咱们便下山去。”

话音刚落,程岐的身子就被程衍拽了回去,那人淡淡道:“这矿洞口雨气太重,咱们还是在往里面走走吧。”

程岐有些不放心道:“那万一再有小震什么的,咱们在里面跑都跑不出来的话,那可就惨了。”

“不会有事的。”

程衍指了一下道:“我方才在里面看到了火石和干柴,还有许多空的麻袋,应该是曹矿头他们方才里头的,进去烤烤吧。”

程岐想了想,点了下头。





火苗缓缓升起,程岐的手指靠过去,逐渐暖和起来,她哆嗦着吸了吸鼻子,转头道:“这里面的枯枝好像烧不了……”

话没说完,只见程衍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在怀,低头再次吻住她冰冷的唇,那人疑惑的砸了砸他的背,唔唔唔了两声。

程衍松开嘴,抵着她的额头:“回应我。”

“我……唔……”

程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人唇上霸道,让她无力抵挡,直到程衍一把扯过旁边摞起来的麻袋,将她放到上头,低喘道:“给我。”

“我……我去!”

程岐没想到这人在这个时候发情,忙指了一下那火堆,啪啪啪的拍着那人的背,说道:“那火快要灭了,你不想着怎么续火,突然跟我玩什么动物世界,你快……快松开我……”

程衍闻言,回头瞥了一眼,一记鞭腿抽碎了旁边的木梁,那是一根最细的木梁,断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程衍将那些碎木全都扔进火堆里,那火瞬间大了许多,他又出去捡了些湿石块放进去,说道:“这样的话,就能烧的慢点儿。”

说罢,回身低头看着程岐。

那人坐在麻袋上,因着浑身湿透了,那曼妙玲珑的曲线不断的刺激着程衍的眼球,她捂了捂胸口,抬眼的样子,更让人兽欲大发。

“程衍,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程岐小心翼翼道。

谁知程衍忽的蹲了下来,她忙往后仰了仰身子,而那人的俊颜当真是近在咫尺,垂眸着她的胸口,说道:“不是合适的时机?那方才你为什么要回应我?把我搂的那么紧,还主动把舌头递过来?”

程岐的脸轰的烧着:“我……我没有。”

“程岐。”

程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低低的粗喘着道:“说你喜欢我。”

“啊?”

程岐不解的看着他。

“快说,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程衍的手上微微用力,她吃痛的嘶了一声,别扭两秒,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程衍……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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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准备回击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4章准备回击“姨娘!”

那卧房的门刚合上,就响起程岐哀嚎的声音,可是孟姨娘哪里肯留步,她只得放弃,然后抬头恶狠的盯着程衍:“你个骗子,昨天晚上没完没了,现在又……”

“嘘——”

程衍比了跟手指在她的唇边,那人见势,一口咬住,程岐的牙关力道不小,程衍却丝毫不反抗,她愣了愣,小心的松开牙齿。

“你……不痛吗?”

程岐瞧着他手指头上的牙印儿,有些愧疚的问道。

“那你也试一试?”

程衍说着,把她的手指头拿起来放在牙关间,那人微微皱眉,以为程衍真的会咬的时候,那人却轻轻一笑,伸出舌尖儿舔了一下。

好家伙,这一下算是把程岐弄得浑身激灵,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跟这个色情狂同一屋檐下,便一脚踹开他。

程衍本身也不想自己两人做着事,让孟姨娘在外头听着,只得白白挨了这一脚,瞧着那丫头跌跌撞撞的跑去门口。

“姨娘!姨娘!”

程岐忙不迭的推开卧房门,那孟姨娘当真在小厅里喝茶,瞧着程岐那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错愕的说道:“这么快?”

听到这三个字,卧房帐床上的程衍冷下脸来。

“才不是。”

程岐哎呀一声,算是间接给程衍辩白了一句,她拉着孟姨娘,无可奈何的说道:“姨娘您误会了,我和程衍早就圆房了。”

孟姨娘皱起眉头,满脸上写着我不相信,遂道:“胡说八道,我昨天早上还看到你的守宫砂了,你骗谁啊。”

“您还不信?”

程岐说罢,直接撸起自己的袖子,将那已经痕迹很淡的守宫砂递到她的眼前儿,说道:“您看!”

孟姨娘定睛一看,复又抬头,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昨天早上还在的,昨晚上你们两个不是在……”

说道这里,孟姨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里面既有责怪又有那看热闹的促狭样子,拧了一把她的手臂,说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捂嘴偷笑,“在外面,真真儿是比戏折子上还让人羞赧,那么冷的天儿,也不怕着凉。”

都到这个时候了,程岐也只得干笑两声搪塞过去,虽然孟姨娘的担心是对的,但好在她和程衍都是穿越者,轻易不会生病,而就算生病了也会很快的痊愈。

“好了,既然都有了夫妻之实了,那我也就不在这儿坐着了。”

孟姨娘拍了拍腿,有些轻松的站起身来,说道:“昨天晚上都累坏了吧,家里的伙计找到你们的时候,那宗玉抱着你回来,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这会儿再去睡吧,朝食我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再去睡?

那屋里面还有一个色情狂呢!

程岐连忙摇头,拽住孟姨娘道:“不……不用!”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说话,“我没事,他也没事,都生龙活虎的,我现在就更衣洗漱去膳堂。”生怕孟姨娘走后,程衍再做什么,几次嘱咐,“您……姨娘您一定要在这儿等我,一定啊。”

孟姨娘如何看不透,无奈的笑了笑:“好。”又坐回去,美滋滋的喝着茶道,“这个宗玉,也是个初食肉味儿不知节制的。”

卧房里,程衍还坐在帐床上,他将那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全都听进了耳朵里,见程岐蹑手蹑脚的进来,抱臂斜睨着她:“回来了?”

程岐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都不敢抬头看程衍,横跨一步坐去妆台前,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用篦子通开:“快点儿起床,然后和我去膳堂吃早饭,我都要饿死了。”

她说完,程衍忽然从身后环住她,故意道:“我也饿死了。”

程岐浑身打颤,也顾不得梳什么发髻了,直接拢起来高吊了一个干练利落的马尾,推开身后的程衍,脱下寝衣,伸手去拿青苗早已准备好了,放在旁边的新裙袍。

“不理我?!”

程衍见状,一步过去从身后搂着她,二话不说就把手伸进了程岐的肚兜里,那人低呼一声,死攥着他的手。

只是事实证明,程衍若是拿出认真的态度,程岐是没办法反抗或是挣扎分毫的,被那人使坏的浑身发软,谁知程衍得寸进尺,又把手探进去,程岐的双腿瞬间酸软不能站,握着他的手臂,转过身来小猫儿似的靠在他怀里,一对桃花眼漾着浓情,气喘湿热。

潺潺的小溪很快变成昨夜的急雨。

“……程衍,那你快些。”

程岐被那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就在她想继续下一步的时候,那人却一把推开她,一本正经的理了理袖子,说道:“走吧,去膳堂用早膳才是要紧事,你不是肚子饿了吗,我也饿坏了。”

程岐不察,连连趔趄了几步,轻喘间,知道程衍这是在故意的报复自己,恼怒的瞪眼,要强道:“……不……不做就不做。”

说罢,转身要去拿裙袍。

结果腰间猛地被人环住,再来,已经被程衍扔在了床上,寝裤瞬间就从腿上退了下去,那人促狭着笑道:“别生气啊。”

程岐再想说话,那人已经不再给机会了。

而孟姨娘,早在程衍调戏她的时候,就偷笑着走了。





中午的膳堂里,程岐吃着切片肘子,闻言抬头道:“程姝?”

青苗在旁边乖巧的点了下头,说道:“是,小隆说的那人应该就是玉儿姑娘身边的素槐,是素槐过来传话,把姑娘骗出城的。”

“素槐?”

程岐听到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孟姨娘在旁看着,颇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程姝,本以为是个心地和善的,谁知道竟然是个伪善的,昨天那么大的雨,大邑山又小震不断,还叫素槐过来骗你们出城,这种居心,我去找她算账!”

孟姨娘是个实干型的,说完,作势就要出去。

“姨娘。”

程岐忙叫住她,然后道:“这件事儿不是程姝干的。”

她说完,众人都不解的看着她,梁珠皱眉道:“阿岫,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帮程姝说话做什么,昨天要不是有那个废矿洞,你和宗玉哥非得扔在那山上不可。”

“就是。”

孟姨娘和程岚也道。

程岐没做过多解释,擦了擦嘴,起身道:“总而言之,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先按下不表,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和程衍险些遇险,剩下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说罢,抬步道,“我先去香坊了,渊哥哥,昨夜一场大雨浇的太狠,圈地儿那边还要你多多操心。”

程渊点头。

见程岐起身离开,没吃几口的程衍微微敛眸,也跟了出去。





“不是程姝的话,那是谁?”

去往香坊的马车上,程衍问道。

程岐蹭了蹭鼻子,若有所思的说道:“素槐从前是程姝院里的婢子没错,但是她和我说过,她早就把素槐给程珮了,只不过那人出入总带着桑叶,所以你们有的不知道。”

“程珮啊。”

程衍闻言,瞥眼道:“你这么说,倒有些道理,她这么做或许就是想要祸水东引,把事情的矛头指向程姝,从而自己清清白白。”

“或许?”

程岐太了解那个女子了,斩钉截铁道:“她是肯定的,这人明年就要嫁给陈望了,可谓是鸡犬升天,却还故意来惹我,无非是打量我顾着陈家的面子,不敢拿她怎样罢了,这个贱人。”

她说着,眼神逐渐冷冽下来:“好多帐没和她算,如今分家之后事情太忙,一时忘记,她却自己跑来提醒我。”

程衍拄着头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每次见到到这丫头生气时那故作凶狠的样子,他就觉得有趣极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程岐伸手撩开那轩窗帘,看了看外头街上的行人,理智道:“这笔账我先记着,也不去找程姝的麻烦,先让她自己心里悬着,等明年她嫁去陈家的时候,我送她一份大礼,算是算个总账。”

程衍挑眉,问道:“什么大礼?”

“这你就不用管了。”程岐坚决道,“我已经有办法了,而且可以确保万无一失,都说以牙还牙,我也要她尝一尝,被流言缠身,还没办法辩驳的滋味儿。”

“那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现在不用?”

程岐想了想,说道:“现在用的话,也不错,只是她若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能嫁去陈家的话,以程珮的性子,必定会跟我拼命,所以用长久的眼光来看,还是得等她嫁过去的时候,才最合适。”

“你既然有了办法,那我也就放心了。”

程衍说完,马车却忽的停住了,外面传来阿桥的声音:“哎?你这个粗小子!大街上拦马车也不怕被撞死吗!”

“我……我要见岐姑娘。”

阿桥说完,有个更生涩的声音传来。

程岐再次撩开那轩窗帘,瞧见那少年是曹矿头的儿子,便叫阿桥放开他,探头问道:“六子,怎么了?可是矿上出事了?”

六子看了看四周的人来人往,有些迟疑,却还是很着急道:“这个我爹说……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儿说,反正是急事儿。”

程岐见状,便叫六子上马车,吩咐阿桥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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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赶鸭人的真相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5章赶鸭人的真相等四人急匆匆的出城后,不多时赶到了子矿处,那里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遍地是泥泞和乱石,还泛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程衍扶着程岐下来,满山脚看了一遍,松了口气道:“虽然塌了不少小山丘,但好在那些矿洞都没事。”

六子在旁说道:“是,我爹说了,这大邑山脚总有小震,最先做的就是要加固矿洞,就算是秋冬也不能松懈。”

“好,你和你爹都有心了。”

程岐说罢,提裙左右看了看,问道:“曹矿头呢?”

六子立刻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岐姑娘,我爹在那头!”

程岐不由分说道:“带我过去。”

“不行。”

谁知六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解释道:“岐姑娘见谅,我临进城找您和宗玉少爷前,我爹特地嘱咐了,只要您和宗玉少爷两个人过去那头见他,其余人谁也不许靠近,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程岐微微皱眉:“只要我和程衍?”

因着程珮昨天晚上将他俩骗的团团转的事情,程衍自然而然的提高了警惕,拦住程岐的手臂,道:“还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呢。”

六子一听这话,有些心焦道:“是真的,宗玉少爷您信我,我爹正在那里等着呢,他可急了,我可从来没见他这么急过。”

程岐闻言,抬头和程衍对视,淡定道:“有你在,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程衍爱听,便先她一步走向六子所指的方向,程岐忙不迭的跟在身后,只是那地上满是软泥,很是卸力,她没走几步,就觉得双腿酸重,加之绣鞋不跟脚,还总是掉。

程衍在前头走后,随意的往后一瞟,登时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丫头被自己落那么远,喊道:“你快点儿!”

程岐是有心无力,一边低头看着脚下,一边喊道:“你先过去找曹矿头,我得慢点儿走,我的鞋……”

话说一半,程岐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不解的抬头,程衍不知何时走了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程岐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说道:“吓我一跳。”

“你个智障。”

程衍嫌弃的说了一句,然后瞧着不远处有些看呆的六子,眉梢霸道一挑,语气则是更加的不容置疑:“小孩子胡看什么。”

六子嘟囔着转过身去:“谁是小孩子,我都十二了。”





另一边,程衍抱着程岐,运转双足轻功,脚下生风一般的越过两三个小山丘,找到了正在远处站着的曹矿头。

那人的神色很是警惕,好像很怕生人靠近一样,瞧见程岐和程衍终于过来了,他大松了口气,说道:“岐姑娘和宗玉少爷来了。”

程岐还在程衍的怀里,见目的地到了,便拍了拍那人的胸口,程衍又抱了几秒,才放她下来,然后淡定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让我和小岐过来,还不许任何第三者靠近。”

曹矿头还是不放心,往高处走了走,左看看又看看的,然后才过去程衍两人的面前,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小把东西来。

当那掌心摊开的刹那,程岐的瞳孔微微一缩,就连程衍的眼眸都轻轻的眯了眯,低冷的问道:“这些碎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没错,那曹矿头手里面的东西,正是一小捧碎金子。

可曹矿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些碎金转交给程岐,低头寻了寻一个大概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蹲下去,用手把那些泥土搅了搅,又和面一般的拨开,从里面摸到一块硬物,拿起来擦了擦,赫然又是一小块儿碎金子。

程岐瞪眼,将那些金子放在程衍的手里,也不顾规矩和衣衫,蹲去曹矿头的旁边,唏嘘道:“这……这地下怎么会生金子?”

“这……我也不知道。”

曹矿头伸手在那泥地里面搅和着,程岐也挽袖跟着弄,两人不多时就找到四五个小块儿,虽然数目不多,但的确纯粹。

“没想到,这子矿旁边还有这么一片肥沃之地。”程衍在旁满脸鄙夷的看着,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曹矿头不让别人靠近,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透露分毫,要是有外人见财起意,可就坏了。

“应该是昨夜一场大雨,连着那山头小震,把这地表下头的碎金子给运动上来了。”程岐分析道,“瞧着这里离子矿不远,好好淘一淘的话又是一笔……”

等下。

程岐的脑海里叮的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头看着曹矿头,那人触及到她眼眸深处的惊愕,也茫然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道:“是了!”

程衍瞧着这两人在旁边‘心有灵犀’的样子,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对曹矿头道:“什么是了?把话给说明白。”

曹矿头这才解释道:“宗玉少爷您忘了,以前和您说过,这山脚下每天晌午过后,都有个姓许的老伯赶着鸭子过来放,我还纳闷儿这漫山遍野的泥土沙子,那些鸭子有什么可吃的,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程岐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对曹矿头道:“你知不知道那许老伯的家在哪里,这比金子,可不是他能拿的,这可是要给朝廷运的金子,他这样私自拿走,可是要掉脑袋的。”

曹矿头想了想,恍然道:“记得,就在东面几里,有他自己的一间小木屋,外面还围着院子,就他自己一个人住,有一次六子天黑不敢下山,就是去的他那里过夜。”

“好。”

程岐道:“这件事情必须越快处理越好。”瞥眼程衍,“他拿金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这件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咱们程家长房可就要扣一个差缺不严的罪名了。”

程衍颔首,喊了两声,让六子过来。

“既然六子去过那许老伯的家。”他道,“等会儿,就让六子带我们过去,听说这许老伯放鸭子也有几年了,怕是没少捞啊。”

曹矿头回忆道:“一开始,他也没放这么多只鸭子,后来就越放越多了,每天下午必到,我还以为是遛弯儿,想找人做伴儿说话,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还有这胆子和办法,用鸭子吞金。”

程岐想了想,道:“曹大哥,等会儿你带着几个伙计和我一起过去那边儿,只怕那金子太多,我和程衍六子三个人,带不回来。”

曹矿头应声。





下了马车,在那一片宽阔的平原上,那许老伯的独栋小木楼显眼的很,栅栏围着的院子也得有半亩,而且用的都是好木头,这便更加笃定了程岐和曹矿头的猜测。

这边儿的地没那么多泥,加之事情很急,程岐便脚步飞快的走到那栅栏院门前,喊了两声,里面无有人回应,瞧着那鸭窝空着,这许老伯或许是又去哪儿放鸭子了。

只是这次,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放鸭子。

不过这个时候,正是进去找证据的好时候,程岐伸手用力的推了推那木栅栏,结实程度还可以,便后退几米,然后飞快前跑,左手撑着那栅栏的一块板子,跑酷一般的越了进去!

这一幕看在六子的眼里,那人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又看向有些见怪不怪,似笑非笑的程衍,说道:“宗玉少爷,这……岐姑娘这怎么上蹿下跳的……这……这也太……”

“太怎么样?”

程衍最近好像很喜欢挑眉,此刻又挑了起来,却是得意的挑,难得在背后夸赞程岐两句,说道:“太厉害了是不是?”

六子啧嘴道:“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那是。”

程衍淡笑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媳妇儿。”

说罢,他大步走去那栅栏门的跟前儿,伸手握住那张被粗铁丝拴住的宽木板,猛地一推,那铁丝瞬间被扯断了,残骸崩的哪儿都是。

六子更是瞪大了眼睛。

程衍则身后扫了扫衣摆后,不疾不徐走了进去,瞧着那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土地面,略有思忖的呼了口气。

六子赶紧也跟进去。

许老伯的小木楼是两层的,里面干干净净,还挺雅致,而那些时新的装饰品和字画,自然不会是他买鸭蛋鸭肉能买来的,程岐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儿,明知道这人肯定藏了金子,却不知道在哪儿。

程衍没有进来,只是在院子里站着,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藏匿的碎金?这木楼看上去做不了什么暗格,如果有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的。”

瞧着程岐那眉头紧皱的样子,程衍便知道那人无有收获,只好亲自披甲上阵,楼上楼下的大肆翻了一圈儿,连连生疑:“奇怪了,这老头儿能把金子藏哪儿去呢,真是见了鬼了。”

“岐姑娘!宗玉少爷!许老伯……”

“哎呦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六子那焦急的提醒刚喊出去没两句,就听到许老伯沙哑的声音接憧而来,程岐回身,发现那人瞪着眼睛,扶着门框,不可思议的看着满屋的狼藉,抬头呵斥道:“你们!你们也太没有王法了!”

“目无王法?”

程岐冷冰冰的看着他,说道:“我看,在这儿目无王法的,是你许老伯吧,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你把私收上来的金子藏哪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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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碎金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6章碎金听到程岐的一袭话,那许老伯的脸色有着很明显的异样,做了多年的刑警,这些微表情在程岐的眼里,已经可以化作呈堂证供了。

而这也恰恰说明,从未有人向许老伯询问过这碎金的事情,那人看了看程岐,又看了看程衍,最后又看了一眼六子。

“我……什么金子,岐姑娘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

许老伯意识到自己逃不了这三人的手掌心儿,便讪笑一声,开始了自己的狡辩之路来。

程岐闻言,冷冷一哼,说道:“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指着这木楼里的处处精雕,揭穿道,“我说许老伯,您这木楼可是够好够漂亮的啊,还有这些山水画,都是真迹吧。”

许老伯眼睛一闪精明,忙道:“都是……都是赝品,岐姑娘您饱读诗书,见遍五湖四海的名画儿,怎会认不出来呢。”

“赝品?”

程岐眼皮四处,那对桃花眸却早已经将这里看穿,说道:“许老伯你只知道这赝品不如真迹之前,但是这绘画赝品的人,要模仿真迹者的神韵和精髓,有的甚至比那真迹者还要技巧高超,就算价钱要低一等去,但一副之价,怕是也不下十数金。”

听程岐这么说,许老伯虚心的咽了咽口水,而那人丝毫不肯留给他一秒喘息之机,直接逼问道:“那请问许老伯,您这买赝品用的金子银子的,这些钱儿,又是从哪儿来的啊。”

许老伯这个时候,唯有咬死不承认一说,明明知道事情都败露的差不多了,却还是嘴硬道:“自然……自然是……我买鸭子赚来的。”

“是吗?”

程衍在旁都快要听不下去了,冷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许老伯可得和我们三个好好说道说道,这鸭子和鸭蛋怎么卖,能卖出黄金的价钱来。”

他那锥子一般的视线投到许老伯的身上,看的那人浑身激灵灵的冒着虚汗,手脚发软,不敢再说话。

程岐索性摊牌道:“许老伯,你就别再装假了,事到如今你还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吗,我可明摆着告诉你,你拿的这金子,可不是我们程家的金子,而是我们长房和蒋小王爷联名,要运给朝廷的,别说你拿了那许多走,就是拿走一粒金沙,也足够要你的命了!”

许老伯听到这话,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那呆滞的模样看的旁边的六子心生恻隐,忍不住上前两步说道:“许老伯啊,您看您手里还剩多少金子,您就都交出来吧,那真是要给朝廷的金子,您这不是在刀尖儿上舔血嘛,趁着岐姑娘和宗玉少爷还没有深追究,你就悬崖勒马算了,您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这儿僵持什么啊。”

殊不知,六子这一席话,算是给许老伯提了一个醒儿,这老头子倒在地上思忖着,心说对啊,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都是快土埋脖子的人了,这个时候还怕什么啊,反倒是程岐和程衍,若是把事情闹大的话,自己一个老命不要紧,他们长房丢金子的罪过才叫大。

自己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养这些鸭子也只是能保证自己饿不死冻不死而已,如果这个时候松口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打死都不招出金子的话,反倒可以压住程岐两人,留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许老伯脖子一横,底气在不知不觉间又足了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没拿金子就是没拿金子,你们搜吧,若是能搜出一粒金沙来,我当即一头撞死在这里!”

程岐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明显不好起来,上前两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你就不怕我把你扭送官府,让沈捕头把他的毕生绝学在你这把老骨头的身上,全都试上一遭吗?”

许老伯冷哼一声,得意道:“你敢吗?你若是把我扭去了,葛使君和沈捕头就会知道,你们长房差缺不严,看看是先治我得罪,还是治你和程衍两人的罪?”不忘多说一句,“更何况,我可是清白的!”

“清白?”

程岐一指那院里干干净净的土地,说道:“再清白,你有你院子里的地清白吗?我程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不拉屎的鸭子!还是说你的鸭子都训练有素!不再自家院子里拉屎啊!还是说!”扬高声音八度而起,“你的鸭子拉的根本不是屎!而是金子啊!”

许老伯被她喊得浑身一颤,斜撑着身子道:“你……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谁家养的鸭子……拉……拉金子啊。”

“你还不承认!”

六子蹦起老高来道:“非要我查到你才肯招吗!”

说着,就要冲那些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往院里赶的鸭群走去。

“六子,算了。”

程岐叫住他,冷静道:“这里有上百只鸭子,本就无法确保每一只都能吃到那泥里的金子,更何况,就算有,也怕是早就被他给一粒不剩的收起来了,而最关键的,他带那些鸭子去外面吃过食了,这会儿那些鸭子的肚子里,除去杂草糠料,怕是也没什么了。”

六子见状,心急如焚的说道:“那岐姑娘……咱们这下怎么办啊。”

程岐索性蹲下来,和那许老伯对视着说道:“许老伯,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怕事情败漏,所以没办法治你啊?”

许老伯看着她,微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那梁城里的隋员外,你应该听说过吧。”

程岐微眯了眯眼,说道:“那是个远近闻名的老无赖,欠了我家票号足足五万多两银子。”话锋一转,“可那又怎样,我去了,不是照样把银子个要回来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还差点儿把他家宅子给烧了,还有前段时间闹起来的刘四,在我们家药坊门口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我打伤了他,强占他家的地,现在呢,不也是在家里缩着,被自家二儿子打的连话都不敢多说吗?”

程岐说着,伸手拽了一下许老伯的领子,威胁道:“我明摆着告诉你许老伯,我程岐啊,是最不怕鱼死网破的性子,再者说了,你一个住在这荒僻地界儿的老头儿,无亲无故,无儿无女的,怕是哪一天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的吧。”

听到这话,许老伯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哆哆嗦嗦的说道:“程岐你这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还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不就彻底不知道金子藏在哪儿了吗?”

程岐摇了摇头,笑眯眯的样子活像笑面虎:“所以我不杀你,我只是把你给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还叫人日日拷打,直到你说出金子的下落为止,你看怎么样?”

许老伯听着,险些吓尿了,他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大名鼎鼎的程家长房的闺秀,还曾经是中选的秀女,竟然会说出如此,歹毒心肠的话语来,但都坚持到了这里,松了口,岂非前功尽弃。

“我……我没拿。”

许老伯梗着脖子说道。

“你还真是嘴硬啊。”

六子跺着脚说道:“你个糟老头!你把银子交出来还有命活!”

“没有……没有金子。”

许老伯依旧固执道。

没有这比金子,他才叫真的没有命活。

“好。”

程岐缓缓起身,脸上的冰冷仿佛腊月寒风吹袭而过,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老头却还是不改口供,当真是气煞她了。

而正如许老伯所说,程岐还真不能拿他怎样,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是因为碎金没有找到,但话说回来,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就没人知道这次纰漏,但程岐,做不到。

更何况,程岐主要的目的,是这比碎金,许老伯这些年一定攒了很大的一笔,这对于她手下的生意来说,是难得的一笔资金。

“罢了。”

程岐说道:“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懒得再和你扯皮。”说着大步而迈,掠过六子出门,迈门槛的时候,她愤恨的甩拳砸了一下旁边的厚重木门,算作发泄。

可砸完之后,程岐莫名其妙的又站住了。

程衍瞥眼过去,看了一眼那厚木门,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再看向许老伯,那人坐在地上,浑身战栗,目眦欲裂却死咬牙不肯言。

程岐眉目严肃,用骨节敲了敲那厚木板,听着那声音不对,旁边的六子看着,心头也悬得高高的,心说这许老伯,不会……

“程衍。”

程岐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程衍闻言走过去,也身后敲了敲,说道:“你确定?”

程岐瞥了一眼许老伯,冷淡道:“薛定谔的猫。”

程衍蓦然轻笑,又瞬间敛回。

“那你站远点儿。”

他说道:“小心伤了你。”

程岐听话的站得远了些,又把六子拽到身后,然后,屋内的三人就瞧见程衍深吸口气,猛地转身一记鞭腿抽过去,那厚木门登时受力爆裂而开,无数木屑如雨般四溅!

与此同时,那裂开的缝隙里,大量金灿灿的碎银子,就像是被打破的沙漏一般,哗啦啦的全都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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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赴宴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7章赴宴翌日清晨,程岐自帐床上疲惫的醒来,卧房门外的青苗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进来,说道:“姑娘醒了,奴给您打水洗漱。”

程岐招手叫住她,嗓音有些沙哑道:“你先别急,我问你,程衍和盛叔他们回来没有?”

青苗闻言,为难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样啊。”

程岐喃喃了一句,然后道:“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我准备洗漱的时候在叫你进来。”多嘱咐了一句,“如果程衍他们回来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青苗道了一声是,转身刚要出去,迎面却险些撞上一人,她低呼一声往后趔趄两步,抬头一看,松了口气道:“少爷您回来了。”

不远处盘腿坐着的程岐猛地抬头。

那卧房门口站着的少年,正是程衍,虽然和曹矿头六子等人折腾了一个晚上,却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瞧见程岐的眼神,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青苗听着,心说这自家少爷也太坦白了些,惹得她小小年纪臊的满脸通红,捂着脸偷笑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不过这句话,程岐只当是没有听见,立刻问道:“那许老伯和那些碎金子,可都处理妥帖了?”

见她只顾着那金子和糟老头,程衍的笑容不快的敛回,走过去将外衫脱下来,本意是想让程岐接过叠好,可那人只是随手一抛,挂在了不远处的架子上,看得他满脸黑线。

“要是出褶皱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衍不紧不慢的挽着衣袖。

“这些事情自有青苗他们去做。”程岐一伸手抓住他的衣摆,直把他拽的摔坐在帐床边,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碎金的事情你们都是处理好了吗?数清楚到底有多少没有?”

程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瞥眼过去,说道:“程岐,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昨天晚上累不累,困不困,饿不饿渴不渴吗?”

程岐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过来那人的不痛快,忙紧跟着重复了一遍说道:“那你昨晚累不累,困不困……”

“晚了!”

谁知那人冷哼一声,脱下靴子翻去帐床里侧,把程岐还没完全晾凉的被子往上一拉,埋头闭眼苦睡起来。

程岐眼珠轻转,趴过去小声道:“生气了?”

程衍没说话,只用肩膀把她推开。

程岐连连啧了几声,嘟囔道:“瞧你那小气的样子。”说着就要下帐床去,“你不告诉我算了,我去问盛叔也是一样的。”

“你敢。”

程衍道了一句,伸手一把将她搂了回来,被子一罩,把两人都拢在那暖呼呼的被窝里头,程岐的脖颈被他吹的好痒,又气又笑的用手肘搥了搥他的肚子:“你说你这个人,真是幼稚死了。”

“许老伯撞柱死了。”

程衍突然说道。

而他说完,程岐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她攥着程衍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垂的说道:“这人……还真是撞了南墙才会死心。”

程衍察觉到那人的不自在,便把她搂的更紧了些,安慰道:“这和咱们无关,我和盛叔本打算放过他,是他,不愿意放弃有碎金维持的富裕生活,才趁我们不备,一头撞死的。”

“那些碎金有多少?”

程岐又问道。

程衍想了想答道:“大概两千多两,换成纹银会更多。”深吸了一口程岐发间的清香,“我已经叫盛叔联系舅舅去处理这笔银子,到时候换回到手里的银票,肯定能让你放心的花就是了。”

鉴于许老伯的死,程岐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就像自己活生生的把他逼死一样,程衍瞧着,咬了咬她的耳垂,笑道:“都说了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把程岐的身子转回来,他又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人哭笑不得的抬住他的下巴,说道:“你现在怎么这么粘人,跟个狗似的。”

“我是猫。”

程衍挑眉,鄙夷道:“本主子能宠幸你,你就偷乐着去吧,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伸手偷溜进她的寝衣,“看本主子今天怎么好好收拾收拾你,给小爷我接招吧你。”

程岐不差,忙隔着寝衣攥住她的手,谨慎的往卧房的门口处看了一眼,虽然紧闭着,但还是不放心:“别,这大白天的,被青苗她们听到可就不好了,再者说你刚回来还累着,得赶快休息。”

“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

程衍淡笑道:“更何况,现在沈鹿和梁珠都有孕在身,母亲和孟姨娘就算不说,其实背地里也在盼着你肚子里的动静,咱们两个这样连早饭都不吃就造小人儿,就算她们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

程岐扑哧一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道:“胡说八道什么。”

程衍伸舌尖儿舔了下她的掌心,那人浑身一机灵,下意识的拍在他的嘴唇上,疼得程衍眼泪好悬逼出来。

深呼了口气,他单臂搂着程岐的腰一用力,那人还不及反抗就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忙不迭的撑着他的胸口,羞赧欲死道:“程衍你个色情狂……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手。”

而程衍按着她的双腿,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都说我是个大色情狂了,那我就更不能松手了。”不怀好意的往上拱了拱,“你要是再这样磨蹭下去,我保准你连午饭都吃不上。”

这句话的威胁力度果然十分足够,程岐立刻就不挣扎了,然后程衍很严肃的说道:“快把寝衣脱了。”

“不脱。”

“五、四、三、二……”

“……我脱还不行吗。”

程岐生不如死的脱下寝衣,正在那人的要求下脱肚兜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狠狠的拍了拍那人的胸口,说道:“对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特别重要。”

“什么事?”

程衍顺手帮她扯下肚兜,搂着她的背叫她趴在自己的胸口,程岐摔得哎呦一声,之后才别扭的说道:“咱们两个现在的情况……未来还是个未知数,还不知道能不能穿越回去,孩子……”

“暂时还不能要孩子,你听到没有。”程岐咬了咬牙道,“所以你以后都不许……要在外面,记住没有?”

“没关系。”

谁知程衍神秘一笑,扣住她的脑袋瓜儿,凑在耳边说道:“这个世界也有那东西的,我戴上就行了。”

程岐闻言一愣,还真没听说古代也有安全套的,便问道:“这个时候就有橡胶……有那么好的制作技术了?”

“不是橡胶,是鱼肠。”

程衍冷不丁的说道。

程岐愕然的眨了眨眼睛,旋即咯咯的笑了起来,停都停不住,而程衍瞧着她笑,也不窘迫,只是道:“帮我戴。”

程岐的笑瞬间消失。

“五、四、三、二……”

那人故技重施。

“……我戴我戴。”

小白兔再次妥协。





托程珮的‘福’,那一个地震加暴雨的夜晚,算是彻底撮合了程衍和程岐两人的感情,叫他们两个开上了幸福的小车。

而许老伯的事情过后,程岐收了顾杭送来的银票,顺利的周转了圈地和茶庄的资金,日子一直到过了年关,都过得平静而幸福。

年关过后就是上元节,今年蒋小王爷在王爷府办了宴会,以蒋筠的名义给许多好友下了帖子,山庄自然也收到了一封。

膳堂里,程岐打量着梁珠和沈鹿的肚子,心说这新生命的孕育速度实在是快,年前还瞧着不大,年后就鼓的像球一样了。

“我说两位嫂嫂,身子都这么重了。”程岐淡淡道,“待会儿那王爷府的宴会还是不去了吧,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好,郡主是个心地善良的,说了缘由会理解的,等你们两个孩子满月后,再亲自登门给她道歉不就行了。”

“罢了。”

梁珠拍了拍她的肩膀,程岐忙伸手扶着她起身,那人道:“你们长房刚分家出来住,在这锡平的势头里还没站稳脚跟,在县主面前拿大会让人说闲话的,我和阿瑶去了,也不往人堆里扎,只找些性情温和的做伴儿,累了就坐着,熬一天也就过去了。”

程岐见状,便不再劝什么了,只吩咐那两人的贴身婢子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伺候着,旋即回去采石阁,准备换赴宴的衣服。

而采石阁里,程衍正在换新做好的冬袍,程岐推门看去,眼睛豁然一亮,那人发冠银玉穿织,俊颜如描摹,眼珠转动间,流露出无尽的粼粼艳光,让人心跳加快,脸色泛红。

瞧见程岐这般,程衍面无表情,但心里得意的说道:“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我知道我好看,也不必这么盯着吧。”

帮着整理衣服的青苗听到,抿嘴笑了笑。

“对了。”程衍又道,“听说今天宴会,县主还请了冯宜,这要是到时候和阿瑶一撞面,算得上是修罗场了吧。”

程岐听完,恍然想起那个断齿的篦子来,脸色微沉,不紧不慢的换着自己的衣服,说道:“那就不让他们照面就是了。”瞧着程衍又套两层薄衫在外头,皱眉道,“怎么穿的这么艳气。”

程衍懒得理她。

程岐则继续打量着:“你是去赴宴,又不是去参加非诚勿扰的。”

“你懂个屁。”

程衍骂了她一句,没再往下说。

但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自己今天必须穿的特别好看,才能把蒋小王爷那个王八犊子给比下去,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人还惦记着自家媳妇儿呢,所以作为一只有志气的猪,既然白菜拱到嘴里了,是绝对不会放开的,是的,就是这样。

可是,蒋小王爷也是这样想的。

结果两人在王爷府一照面,穿的是一个比一个艳气,看的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心说这两人孔雀成精啊,还跑这儿来开屏了。

蒋小王爷皱眉呲牙道:“程宗玉,你穿的这是什么啊,红不红蓝不蓝绿不绿的,怎么,你装鸡毛掸子啊。”

“蒋天雀,你穿的这又是什么啊。”

程衍毫不客气的反击道:“黄不黄紫不紫粉不粉,知道的是你品味独特不拘一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土鸡上身,直要下蛋呢。”

这是在门口,有另外登门的宾客听到,都忍俊不禁的在心里,谁让这两位,一个是蒋小王爷,一个是程家少爷,都不好惹呢。

而程岐在后面看着,一脸的着急上火道:“我说你们两个,好好的在这儿吵什么吵,赶紧进去,我都要渴死了。”

蒋小王爷听到声音一歪头,瞧见打扮的异常明艳的程岐,眼底一闪不隐藏的喜爱,直接推开程衍,说道:“阿岫啊,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备了最好喝的茶,我亲自给你斟,怎么样?”

“不用你多事。”

程衍复又推开蒋小王爷。

蒋小王爷也不甘落后。

程岐嗓子快要冒烟儿,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看的蒋筠噗嗤轻笑,说道:“岐姑娘,同我来吧。”

程岐转头,灿然笑道:“好。”





“你那两个嫂嫂都有孕了,而且瞧着月份还不小,今日同我说一句本不必来的,若是抻到累到,那可怎么好。”

精致的雪棚里,蒋筠给程岐倒了杯茶,淡笑着说道。

程岐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祖母也嘱咐了,可是我那两个嫂子都是个脾气倔的,我们也拦不住。”摆了摆手,“不过县主您不必担心,她俩一个身子比一个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也得注意安全。”

蒋筠说道。

“郡主。”

有王爷府的婢子走过来,瞧了一眼程岐,然后才有些迟疑的对蒋筠说道:“那冠玉楼的宠姐来了,您看您……”

蒋筠闻言,瞳孔深处流露出些异样的神色,看了一眼程岐,她知道今日宴会请了宠姐唱曲,却不知道那个性情比程衍还要待人冷淡三分的御姐,为什么要主动过来和蒋筠说话。

想着当时自家分缎坊处理囤货的时候,还是宠姐帮忙带货,而最后是蒋家来人,把那些囤货一口气全都给买走了。

而且前段时间,陪蒋小王爷去黄金园看戏,回来的时候,还瞧见宠姐从王爷府里出来,这两人许是有些交情吧。

毕竟宠姐虽然出身娼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干净人,而且一肚子的才学和一手的好剑法,是个值得交的,只可惜受身份所累,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入,所以才趁今日唱曲,来叙叙旧的吧。

程岐眼力见儿还算不错,见状就起身离开了,临走时碰到迎面走来的宠姐,那人仍是用帷帽遮面,她本有意打招呼,可是那人脚步不停,她也就作罢了。

程岐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心说这种有才的,脾气秉性都这样古怪乖僻吗?

“姑娘,您可算出来了。”

正想着,在外面等着的青苗瞧见,忙道:“听说平广王夫妇和小世子都来了,您曾经承恩,却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好好道谢,秋白少爷让奴来提醒您一下,让您快过去西院。”

“好。”

程岐平静道。





西院里很是热闹,只有蒋小王爷和程衍还在互相斗嘴,平广王妃明嘉在旁边看着,笑的前仰后合,只当是相声来听。

瞧见程岐过来,平广王妃忙招手让她过去,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程岐的身段,不住的赞口道:“你就是程沙漠吧,哎呦喂,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好模样,和我想的啊,是一模一样,我要是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就好了,养个儿子总是没趣儿。”

那世子杨宁在旁边听着,无可奈何的撇嘴:“母亲!”

平广王妃没理,反倒继续拉着程岐聊家常。

程岐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局促,毕竟在古代,这样自来熟的性子在女性中仍是少见,不过瞧着平广王妃这样,该是真性情,看上去就明朗的心,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假大方。

“说起来,当日夜明珠一事,多亏王爷出手相救,我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全呢。”程岐说着,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平广王妃看着,忙扶起她,甚不在意的说道:“罢了罢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更何况,你本身就是冤枉的,我们能帮到你,也是老国公和老太爷,还有云央大哥在天上庇佑呢。”

见平广王妃称自己爹爹为云央大哥,程岐心里有些唏嘘,看来这长房和平广王一家的关系,当真是很不错啊。

“我刚才啊,看到你那两个嫂子了,哎呦,肚子都那么大了。”平广王妃促狭着低声道,“你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程岐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接茬。

“不过这样也好。”

平广王妃笑道:“你和宗玉都还是个孩子呢,等上了二十来岁身子强健的时候再要孩子,也不迟,现在你们长房的势头刚起步,还是先忙家里的事情吧,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

这人的话虽然直白,但却是诚心诚意的,程岐听着,觉得这平广王妃真不负明嘉二字,便认真的点了下头。

“岐姑娘。”

两人正说着,左边传来一道很是温柔的声音,程岐听着耳熟,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那个锡平第一名门闺秀,冯宜。

那人这样走过来,不出所料的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若说起冯宜的长相吧,放在这天底下的姑娘堆儿里,并没有多出众,但那人之所以能脱颖而出,胜就胜在,那一份得天独厚,效仿不来的气质。

尤其是那份自信。

只是现在,程岐知道那人那张温柔面孔的背后,是怎样的一颗善妒而又卑劣的心肠,态度便没有素日那么热络,只是道:“宜姐姐。”

冯宜没有察觉她态度中的细微变化,仍以为自己在程岐的心里还是完美的人设,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阿岫,你说说,咱们两个当真是好久不见了,自打你和程衍成亲后,咱们两个好像一直都没有再见过面。”

程岐脸上的笑容也是附和的官方:“可不是呢,只是我这边刚刚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忙,抽不出空当来登门司马府啊。”

“我这也是呢。”

冯宜笑道:“我是怕你忙,也不敢上门打扰呢。”停了停,“话说回来,你今天可是来的有点儿晚,不会是睡懒觉了吧。”

瞧见那人呵呵轻笑的模样,程岐的心里当真是尴尬死了,沈鹿嫁给程岚后,这人心里巴不得多恨程家人呢,难为冯宜还能拉着自己的手这般谈笑风生,谈得她都要谈不下去了。

“不是睡懒觉。”

程岐不想被当做傻子,遂平静道:“只是今早梳头的时候,手边儿的篦子不怎么顺手,所以吃了。”

冯宜还没反应过来,依旧道:“婢子不顺手就换了啊,要是没有合适的,我手边儿……”

“宜姐姐,不是伺候的婢子,是梳头的篦子。”

程岐蓦地打断她的话。

而冯宜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我是说,手头的篦子不顺溜。”程岐意味深长的说道,“说来那还是阿瑶嫂子送给我的,却叨的我头发好痛好痛。”

她说着,冯宜缓缓的放开拉着她的手,方才还极其欢愉的热情也逐渐消退下来,话也不怎么说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程岐对视着她的眼眸,似乎在那对猫咪般高贵的瞳孔深处,看到了另外一些,很肮脏的,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该有的东西。

“一个篦子而已,不顺手扔了就是。”

冯宜说道。

“不能扔呢。”

程岐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是别人送的礼物,什么都能扔,这个确实绝对不能扔的,我得留着它,一直留着它。”

冯宜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攻击和警告性,羽睫轻垂,几秒后复又缓缓的抬头,淡笑道:“看来岐姑娘很喜欢那篦子。”

“不。”

程岐斩钉截铁:“我从前是挺喜欢的,但我现在却一丁点儿都喜欢不起来,我以为那篦子是好木,谁知道掰开来,却是朽的。”

冯宜瞳孔轻颤,没有说话。

。搜狗

第238章 突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8章突变程岐这样和冯宜的暗中针锋后,旁边站着的一行人都暗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连广平王妃也精明了眼神,好在宠姐即将上场的歌舞算是打破了这场僵局。

“请各位都入座吧。”

宽敞的会客厅内,蒋筠招呼着一行人落座,程岐多看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的冯宜,并未放在心上,反正心虚的又不是自己。

“阿岫,叫你嫂子挨着你坐。”

程岚在后边说了一句。

程岐回头,发现沈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和梁珠的那身一模一样,疑惑道:“怎么一会儿不见,衣服就变了?”

沈鹿撑着大肚子坐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且说呢,还不是梁珠那个毛躁鬼,把茶洒在了我的身上,我没带更换的衣物,就只好穿她的了,瞧瞧这纹路,显得我好像怀了双生胎一样。”

程岐听着,有些忍俊不禁,都肚大如斗的人了,还在乎什么胖一点儿瘦一点儿,便道:“好了,快坐下吧,等会儿人乱起来,小心有人撞到你。”

说到这里,正对面坐着的冯宜看向这里,那视线隔着中间的空地嗖的射过来,却还是那么浓烈而有敌意。

瞧着程岚那一丝不苟,盯着沈鹿笑容和煦的模样,她心里的嫉妒和怒火简直要喷涌而出,使得旁边的冯瑟冯宣两人都有些局促。

冯宜不明白,自己不论从身份高低,还是音容身形,或者是那闺秀中的名声谈吐和气态,哪一点比不上沈鹿,要叫一个偷鸡摸狗的贼活生生的给比下去,这岂非奇耻大辱!

冯宜看着,不知不觉间将手里的杯子攥的卡卡出声,只是这道视线太过有敌意,对面的沈鹿敏感的察觉到,看过来时,那冯宜的眼眸又变的温柔而和善,冲她轻轻的点了下头。

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沈鹿眼珠轻转,礼貌的也点了下头,但心里却很不舒服,那冯宜虽然那样看自己,可那眉眼藏匿着的,尽是鄙夷和不屑,似乎在嘲讽自己的出身,以及如今的自不量力。

一个贼,能嫁入高门做平妻。

沈鹿心里有些不舒服,程岚在旁边看着,关切的问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没有。”

沈鹿轻摇了摇头。

程岚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没再说话。

“我来了。”

正说着,那梁珠一阵风儿似的走了过来,她的肚子看上去要比沈鹿的小些,所以步伐很是轻松,一屁股坐在程岐旁边,她虽然不怎么样脸上还带着笑,却把周围的几个人都给吓坏了。

“我的活祖宗哎。”

程渊三两步过来,有些不快道:“看好你的肚子。”

梁珠不理她,只指着沈鹿身上的衣服说道:“还说我这纹路不比你那件衣服好看,姑奶奶,您可知道这套衣服多少银子,我这是留有备用才多做了这么一件儿,你穿就好好穿,竟然还不知足,也未免太娇贵了吧,到时候记得洗好之后再还给我。”

沈鹿哼鼻一声,转过头去。

梁珠轻笑几声,拿起茶水来喝了两口解渴,旋即道:“这宠姐今日难得大驾光临。”瞥眼过去,“听说这女子孤傲,当日就连平广王亲自去请,也闭门不见,倒是对这蒋家,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程岐听在耳朵里,轻眨了眨眼睛,思忖着摇了摇头。

“难不成。”

程衍在她旁边,随意的把玩着银质筷子,那两根银棍在他修长的五根手指里转出花来:“这个宠姐,对蒋天雀有意思?”

话音刚落,老远嗖的飞来一颗冻葡萄,程岐察觉,还不等提醒程衍小心,那人便将手里的一根筷子嗖的扔了出去,而那根筷子也准确无误的扎透了那根冻葡萄,当的一声扎在食案的侧面。

期间,这人连眼皮都没有抬,就好像脑袋上长了天眼一样。

程岐愣住了。

扔冻葡萄过来的蒋小王爷也愣住了,他长呼了口气,心说原来程宗玉这个王八蛋的武功已经如此炉火纯青了,看来平日里和自己打打闹闹的时候,都没有拿出真功夫啊。

而程岐却是想着另一件事。

程衍是一个现代人,却又有如此古朴纯粹的武功在身,恰恰说明他在这个世界所处的一百余年,受尽了折磨和痛楚,一时难过,在食案下握了握他的手,那人没有抬头,只是反握住她,细细揉搓。





忽的,一道悠扬的笛音刺破嘈杂而来,厅内的众人闻声,瞬间齐齐闭上了嘴巴,再然后,只见不远处,伴随着那四起的乐声,无数伴舞身着白裙鱼贯而入,那样子,像极了开锅时扑面的白热雾气。

但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看过宠姐一时兴起给她跳的freestyle后,再看这些庸脂俗粉,程岐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刚好因为冬日天冷,蒋筠给众人备了肉锅,她拿着筷子,也懒得去管那些戏谑的目光,低头认真的吃着。

程衍也是习惯了她这样埋头只认吃的性子,拿起筷子,把自己锅子里的肉都夹出来一盘给她,低低道:“记得给我留点儿。”

“那就不好意思了。”

程岐结果盘子,嘴巴鼓鼓的说道。

程衍本身也不盼着她能给自己的留一口,只得摇着头,无可奈何的轻笑,这一笑,把周围偷偷看他的姑娘新妻们,看的心花怒放。

都说这样一个冷面心热的俏君子,怎么能看上程岐那样的,当街扒人裤子,吃死耗子,和长辈顶嘴撒泼的疯女子。

当真是狗尾巴花插在了奶油蛋糕上,好猪拱了烂白菜。

不甘心啊。

就算谭宝儿,也比程岐强啊。

而程岐感受到那些情敌的目光,缩了缩肩膀,虽然嘴上吃着热乎乎的锅子,身子却还是有些泛冷,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程衍瞥眼:“不吃了?”

程岐摇头,拍了拍肚子说道:“吃饱了。”

另一边,程岚瞧着沈鹿,那人面前的锅子一口未动:“怎么不吃一口啊,是不是不合胃口?”

沈鹿有孕着,最讨厌这些油腻的东西,捂鼻子摇头,程岚便招了下手,忍冬过来,把沈鹿面前的锅子,端到了邻桌的程岐面前。

这下子,她面前两个锅子,七八个碟子。

饭桶人设立刻坐实。

程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正当她腹诽的时候,那庸俗的音乐中忽然传来一道犹如油层滴水般清澈的箫声,程岐抬头看过去,心下一喜,果然是宠姐。

这一袭白衣伴舞间,她身着一套大红色的群袍款款而来,当真是画龙点睛一笔的蚊子血,侧身落袖,却仍是遮着面纱的,但那柔软的面纱上,一双丹凤眼神色流转,无数风流韵味溢出,看的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果然是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

这般多姿多彩的美人,才有拒绝广平王邀请的资格和魄力,这也是程岐最欣赏宠姐的一点儿,虽然身份特殊,但活的潇洒。

箫声再起,她挥袖如泼墨,长发甩如细柳,腰肢摇曳,那灵蛇一般的运动弧度让人挪不开眼睛,再来,双臂一抬,那软弱的袖子瞬间被注入无数力道,猛地打在那广平王的世子面前。

那玫瑰香扑面,世子双眼有些迷离,看向宠姐的目光,多了许多明显的霸道强占性,也是如此,更觉得未婚妻蒋筠寡淡无味。

程岐微微皱眉,暗道不好,要是这宠姐真的被世子看上,以那人的身份自然无法反抗,但这些都不要紧,如果宠姐真的愿意离开那冠玉楼做世子的情人也没什么,主要是,听程衍和程渊说,那世子最是个玩弄女子,手段残忍的人。

先前的一位正妻,两位平妻,还有那数不清的妾室,都是死在他那千奇百怪的怪癖玩法中,悲惨的很。

程岐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蒋筠,那人瞧着宠姐这样撩拨自己的未婚夫婿,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反倒有些担忧之意。

当初自己被段贵妃诬陷,断头台上,还是蒋筠帮忙,给了程衍手令搬了救兵来,这样好的人,居然许配给了广平王世子。

那样端正的爹,明朗的娘,却生出他这样肮脏龌龊的儿子。

真是奇怪。





宠姐今天的兴致好像很好,从前就算出场跳舞,也不过是几分钟就结束了,今日长袖善舞,足足跳了五六分钟也不肯歇,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并且在众人的惊讶中,一把扯掉面前的纱布,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来。

柳眉飞挑,眼波层叠,美艳的不可方物,加上那流云般的浓厚黑发渲染在脖颈间,惊的那世子恨不得拍案下来,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程岐盯着那宠姐,心下有些茫然和急切,恍然发觉,自己一个女子居然都被她给魅惑住了,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

程衍斜睨着她,冷淡道:“怎么了?”凑过去小声道,“别告诉我你现在有些把持不住了。”

程岐转头,狠瞪着她才,声音放低:“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衍忽然露出一抹坏笑,又道:“等今天晚上回去,咱们两个办公的时候,你也给我跳一支舞吧。”

程岐没有立刻拒绝,反倒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舞的话我跳的不好,要是你非要看的话,广播体操行吗?”

程衍丝毫不介意,并且点头道:“行。”话锋一转,“不过咱们现在可说好了,你得光着身子跳。”

程岐无语。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声轻呼。

程岐和程衍转头看过去,也是有些错愕,没想到这会客厅内这么多人在场,甚至连广平王夫妇也在,宠姐竟然跃身过去,毫不顾忌的坐在了世子的腿上,手臂环着那人的脖颈,垂眼轻笑。

世子只觉得狼血沸腾,不顾众人的脸色,伸手搂住宠姐的腰,那人轻扭一下,环着他脖颈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

世子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便掰了掰她的手臂,可宠姐好歹也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他是个只顾玩乐不修文不习武的,哪里掰得开。

“松……松手。”

世子再也不去享受那抹带刺的温柔,痛苦的皱紧眉头,一个劲儿的推着宠姐,而此刻,对着那音乐的一记刺耳高奏,宠姐眼底的魅惑众生瞬间变成杀意和决然!

“去死吧!”

宠姐飞快低句,左手一翻,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来,直接冲那世子的脖颈处扎去!

“放肆——”

那平广王妃在旁看着,虽然觉得有些不堪入目,但也不想当众责备自己儿子,只是没想到,宠姐居然另有目的,居然要刺杀杨宁!

她眉眼凌厉,暴喝一声的同时,猛地抽出发簪射出,刹那间穿透了宠姐的左手,叫那人失去准头,将匕首扎空了!

这样的一次失误,足矣提醒所有人,在那尖叫四起的氛围中,世子身后站着的护卫眼中凛然,顾不得世子会受伤,拎起他的脖领子就扔向了旁边,同时飞身跃过桌案,拔剑刺来!

宠姐反应飞快,踹住旁边飞身向后,撑地转身的同时,抽出自己的腰带剑,手腕一甩,注入力道,使那绕指柔成为百炼钢!

回身抵挡,两剑相击,当真有火星子激出!

而这一下,在场的一众人全都乱了阵脚,没想到这样大喜的日子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尖叫的,奔走的,哭喊的,桌椅翻倒脚步四窜的声音,齐齐响起!

程岐连愣神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程衍伸臂拢在了身后,她扶着那人的背,连连后退,却无比心安和感动。

另一边,程岚和程渊也挡住自己爱妻,一副警戒状态。

“小飞!”

慌乱间,上座的蒋筠忽然大喊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往前冲去,目标正是她口中的小飞,那个今日以死相抵的刺客!

程岐暗道不好,好在蒋小王爷察觉,一把将自家姐姐搂住,同时神色凛然的对外面喊道:“传府兵——”

这一声下去,那王爷府的府兵很快就赶了过来,宠姐单薄的身形在那些甲胄齐全的壮汉堆里,显得异常无力。

而她的功夫在好,也有些寡不敌众,关键时刻,那广平王妃拍案怒吼道:“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不行!”

蒋筠想也没想就脱口道:“留她一命——”

这毕竟是王爷府,毕竟是外人的地盘,广平王妃闻言,没有再次开口要求,只是如此,那些府兵便不敢下死手,战斗一时陷入僵局。

“怎么回事?”

程岐低冷的说道。

程衍知道她和宠姐关系不错,怕她一时冲动,便抬臂挡着她,见状微眯起眼睛,说道:“不知道。”

程岐握着他的手臂,瞧着宠姐在那些府兵中辛苦维持,根本放不下心头的担忧,可巧,那宠姐突然向她这里扑来,程岐瞪眼,下意识的对程衍极轻声的道了一句:“帮她。”

说罢,程岐旋身拉着沈鹿退后,而宠姐冲过来,这边所在的人群也登时蝼蚁群般高呼着溃散,唯有程衍没动。

“宗玉!”

程岚吓得脸色惨白。

而那宠姐和程衍交错对视,高抬腰带剑,猛地踏地跃身,一脚蹬在那食案上,只是那食案很轻,不足以支撑她在半空中翻身,没想到程衍居然手扶那食案,帮她稳住了那力道!

于是乎,宠姐在空中翻身,躲过了府兵的那一剑,并且让那剑尖刺向了程衍,那人侧身轻易躲开,并用酒杯抵住那尖端!

“宗玉少爷小心!”

有人高呼。

程衍不想做的太明显,立刻赶往程岐的身边,那人正盯着宠姐的身形不放,忽然看到蒋筠身后的广平王妃,那人的手里,拿着一块碎瓷片,眼神专注,看样子是想要飞出去,割破宠姐的喉咙!

而蒋筠看不到,根本没办法阻拦。

虽说母爱子,广平王妃此刻所举没什么毛病,但程岐不想让宠姐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至少得知道,她为何要刺杀世子!

“程衍,王妃要杀宠姐!”

程岐别过头,趁着广平王妃没看到,飞速的低低一句。

程衍二话不说,瞧着那广平王妃出手的同时,脚踏面前翻倒的食案跃身而去,猛地转身鞭腿,抽开那碎瓷片,叫它扎在不远处的院墙石砖的缝隙里,再然后击开刺剑来的府兵,一手抓住宠姐的手腕,巨大的力道施压,让那人痛苦的扔下腰带剑,右手拉住她纱制的长袖,飞速的转了两个圈儿,将宠姐的双手缠在了一起!

紧接着,脚踢宠姐膝盖后窝,那人被迫跪下,周围的府兵见势忙收回佩剑,脚刹在不远处!

这一套行云流水,把程岐都给看愣了。

程衍微微喘了喘气,瞧着手里控制住的宠姐,那人浑身有多处大小刺伤,却因为红衣而不显眼,此刻因为刺杀失败,双目血红,贝齿狠狠的咬着嘴唇,甚至将那唇肉都割开了些,顺嘴角流着血。

广平王妃凛眸,却没有多言语,那受到极大惊吓的世子跌跌撞撞的跑到母亲身边,那人万分恼怒的看着他。

这一眼,世子的火立刻冲起,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佩剑,举过头顶就像院中的宠姐砍去!

程衍皱眉,自然没有在怕,只是没想到,那宠姐不知用了什么遮掩的办法,竟然猛地挣脱开了他的束缚,捡起地上的匕首向迎面而来的世子刺去!

“阿宁!”

在世子胆子都要下破的时候,广平王妃居然跃身而来,那速度要比轻功极好的程衍还要快上三分,她一手拽开世子,一手击在宠姐的胸口,那人痛苦的喷出口血来,手里的匕首也被广平王妃推出!

嗖的一声,扎向程岐等人所在的位置!

“阿岫!”

程衍瞪眼,而那人神色一凛,反应迅猛的侧过身,并且扬起自己宽厚的袖子,将那匕首包裹在其中,刺啦一声,随着那布料下的棉絮飞洒而出,那匕首也卸力的掉在地上!

只是这一下,把这边的人又给惊动了,奔走间,忽然听到梁珠的一记尖叫,她猛地转头,却见梁珠的身形向前扑到而去!

“嫂子!”

程岐下意识的去抓,却还是没来得及,而且因为梁珠倒下去的力道太快,她攥住那衣摆,却白那股劲儿,给一下子扭伤了手腕!

“阿珠!”

程渊目眦欲裂,在梁珠落地的一瞬间抓住她,可是来不及了,梁珠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痛苦的咬着牙,急喘道:“不行……我腿间有湿的……湿的流出来了……”

腿间有湿的!

在场生过孩子的不少,知道这是见红要生了!

可是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呢!

“快待程夫人下去产子!”

这个时候,还是蒋小王爷出来镇场,喊道:“去请距这最近的稳婆过来!越多越好!府里生养过的婢子!全都过去帮忙!”

梁珠被一众婆子女婢簇拥走的同时,程岐注意到一人,那冯宜正要拔腿离开,她一把拽住那人纤细柔软,却又罪恶的手!

冯宜回头,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程岐则神色可怖。

而两人这样对视两秒后,程岐松开了手,那人垂眸复又抬眼,转身脚步利落的消失在附近,应该是和弟弟妹妹离府了。

“小飞——”

正混乱着,蒋筠的一记凄厉尖叫,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那场刺杀中,程岐也闻声回头。

只见蒋筠挣脱开蒋小王爷,不管不顾的提着裙子跑下去,跑到那宠姐的身边,那人被广平王妃重伤,大口的血染红了下巴,气息奄奄的倒在地上,听到蒋筠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

蒋筠一把攥住,将她扶在自己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噼里啪啦的往下砸,甚至遮掩了视线。

“小飞!小飞你看看我啊!”

宠姐眨眼的速度极慢,胸前的骨头怕是都裂了,只是死攥着蒋筠的衣袖不肯松开,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蒋筠摸着宠姐的脸颊,表情是心痛欲裂的绝望,高声无助的冲外面哭喊着:“传郎中!快传郎中来啊——”

程岐看着,那对桃花眸里,猛地浮出些异常复杂的东西。

原来如此。

。顶点

第239章 宠姐的身份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39章宠姐的身份王爷府的客房卧房里,梁珠摔倒早产,隔着一道门帘儿,有浓厚的血腥气味混合着她的嘶喊尖叫,听的人心惊胆战。

程岐随后赶来,小厅里坐着长房的一行人,许是同为孕妇,有着莫大的同理心,沈鹿也是泪流满面,死死的攥着程岚的手,那人不停的安抚着妻子,脸上尽是担忧。

程岐瞧着,忽然听到卧房门口那边有人喊道:“放我进去!”

她转头看过去,是程渊,那人想要进去卧房待在梁珠身边,却又端水出来的婆子皱眉阻拦道:“少爷!少爷您不能进去!这自古以来就没有男人进产房的先例!这……血腥冲阳刚!它不吉利啊!”

程渊到底是古代人,听到这话,想要冲进去的脚步果然犹豫,而程岐则三两步走过去,对着那婆子劈头就骂道:“放你娘的屁!”

那婆子被骂的一愣,有些不安的看着程岐。

程岚看过头,无奈道:“阿岫,你做什么?”

那婆子听程岚这么叫她,才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姑娘是那大名鼎鼎的程岐,心道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厉害,一时没有顶嘴。

而程岐严肃的叱道:“自古生孩子也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你们这医疗条件不足的朝代!”一指程渊道,“妻子正在受那非人的生育之苦!他作为丈夫这个时候不陪在身边什么时候陪!万一过程中有什么差池!他再想陪可就完了!”

而这句话,算是戳中了程渊的心,他眼神一凛,推开那用身子横挡着自己的婆子,二话不说撩开门帘就走了进去!

而门帘内,那见到丈夫的梁珠,嘶喊登时的声音就小了些。

小厅里,程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她没有选择进去添乱,几秒种后被程衍拉着手走去一旁坐下,说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这么大的火气,阿珠身子一向康健,不会有事的。”

程岐心里有事,低头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攥紧了程衍的手。





“阿珠!”

卧房里,程渊快步到那帐床前,却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梁珠躺在上头,雪白的床单上满是嫣红潮湿的鲜血,爱妻脸色苍白,嘴唇上有着清晰的牙印儿,双眼刺红,额头上全是汗水。

程渊单膝跪在旁边,接过她的手,梁珠果然是疼的不行,那攥着程渊的力道异常的大,她急促的喘着,声音沙哑:“渊……渊哥哥……”

“姑娘!您得用力啊!”

对面,掀着被子的稳婆也急的浑身是汗:“您方才那一摔!胎位有些不对劲儿!您要是再不用力的话!孩子就要憋死了!”

听到这话,十六七的梁珠猛地爆发出身为母亲的力量,她的头猛地往上抬起,凄厉的喊了一声,又即刻无力的摔了下去!

“看到了看到了!”

产婆的眼底闪过一丝松泛,马上又拍着梁珠的腿催促道:“姑娘您快再用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姑娘快啊!”

只是方才那一下,几乎耗光了梁珠的力气,她看着那房顶,眼前时不时的遮过黑色,耳边听着程渊的呼唤:“阿珠!阿珠你看着我!”

梁珠费力的转过头去,眼泪大股的流下,颤抖着嘴唇:“渊哥哥……我怕是……怕是不行了……我……我没力气了。”

程渊狠命的摇着头,双手握着她,眼神坚定:“阿珠,阿珠你好好的看着我,你一定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我想好了,等孩子平安降生,等咱们的儿子哭出来,就叫他程安!”

“程……程安?”

梁珠虚弱至极的说道。

“对。”

程渊用力颔首:“我们爷俩保护你!让你一生平安!”

“啊——”





卧房里突然传来一道极其惨烈的喊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程岐忙起身跑过去,却听那门帘里头,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这一声哭喊,所有人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程岐简直虚脱,这守着别人生孩子,比自己生担惊受怕多了,忙逮到一个出来的女婢,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嫂子怎么样?!”

女婢被她吓得一晃,忙道:“恭喜姑娘!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这个四个字,程岐可算是吃下了定心丸儿,本来还想进去看一看孩子,却被程衍拉了回来,那人淡笑道:“人家小两口正在欣慰爱的结晶,你就别进去添乱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

“爱的结晶?”

程岚听到这个,觉得挺稀奇,也笑了笑。

倒是沈鹿,还在介怀梁珠摔倒的事情,蹙着黛眉,说道:“这好端端的阿珠怎么会摔倒呢,她脚下一向稳当的啊。”

程岚低头看她:“那时候因为宠姐,满院子乱成一团,许是在奔走的时候不小心磕绊到了,好在没事,一切就都放心了。”

“磕绊?”

程岐猛地抬眼,语气有些淡漠的说道。

程岚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倒是旁边的程衍察觉到,斜睨着妻子,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方才气成那个样子。”停了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面的沈鹿闻言,也若有所思的问道:“阿岫,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推了阿珠?是不是?”

“是冯宜。”

程岐冷不丁的说道。

而提到冯宜,对面两口子的表情有着明显的异样,程岐抬头和程衍一对视,然后才道:“当时事发突然,你们都顾着宠姐和渊小嫂子摔倒的安慰,我却看到了一只还没收回去的手,我攥住了,是冯宜。”

坐在旁边,始终未曾开口的程岱冷淡道:“冯宜和渊小嫂子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吧,有什么恩怨,要下这么大的死手。”

沈鹿听着,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了。

“我想。”

程衍冷静道:“冯宜真正想推的人,应该是阿瑶吧。”

沈鹿艰涩的垂下头去。

“只是她忘记了,阿瑶因为身上湿了水,所以换上了和梁珠一模一样的衣服。”程衍继而道,“当时人多混乱,她站在后面又看不清身前人的脸,只得选一个推,却没想到让梁珠摔了出去。”

“都是我的连累了阿珠。”

沈鹿痛苦的落下清泪,程岚忙抱住她:“这怎么能怪你呢。”

“嫂子,这事不怪你。”

程岐也说道:“就是冯宜心术不正,没想到这大家闺秀,背地里也有如此狠毒的时候。”神色冷凝下来,“不过现在以咱们长房在锡平九城的势头,是没办法对冯宜做什么的,但此仇不报非君子,又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迟早要和冯宜算个清楚。”

程衍抚了抚她的肩膀,以作附和。

“还有另一个。”

他道:“你都要算个清楚。”

程岐目视前方,她自然知道程衍说的另一个人是谁,低低的呼了口酝酿许久的气,点了下头。

而对面的程岚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妻子背地里受了如此大的威胁,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靠那两人撑腰。

捂住的皱了皱眉头,程岚没有说话。

“岐姑娘!岐姑娘在吗!”

在这个节骨眼儿,客房的外头忽然进来一个女婢,上来就问起程岐在不在,那人瞥眼过去,小心道:“我就是程岐。”

“岐姑娘!”

那女婢三两步走过来,说道:“我是县主的贴身婢子,那被关在柴房里的……宠姐,她说,她要见您一面,越快越好。”

“见我?”

程岐疑惑的问道。

“是。”

女婢看上去很是心焦:“县主特地让我来请您。”

“有说什么事吗?”

程衍冷淡斜睨,有些谨慎的问道。

女婢被他的眼神弄的一紧张,摇了摇头,说道:“奴也不知道,只是那宠姐非要见岐姑娘一面儿,她行将就木,怕是来不及了。”

“我现在就过去。”

程岐起身。

“她刚刚刺杀世子未遂。”

程衍伸手拽住她,淡漠道:“你现在过去她身边,不安全。”

“将死之人。”

程岐推开她的手臂:“没事的。”

说罢,程岐跟着那女婢来到后院的柴房,那破旧的门口因为广平王妃的特地吩咐,有许多府兵把守着,见到程岐过来,询问一声,那人面无表情的点头,说道:“我是程岐。”

“岐姑娘小心。”

那府兵道了一句,将柴房的门打开,让程岐进去。

那里头的血腥味道,不比梁珠生产所处的卧房稀薄多少,而在那湿潮的草垛旁边,宠姐斜倒着,旁边是请泪涟涟的蒋筠,那人的情绪已经不比方才激动了,握着她的手,抿唇不肯言。

“县主。”

程岐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道了一句。

蒋筠闻言,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紧闭双眼的宠姐,有些悲戚而坦然的说道:“岐姑娘,想必我和宠姐的关系,你已经知道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和宠姐,的确是……”

“我知道,我不介意。”

程岐斩钉截铁的说道。

宠姐听到这话,有些吃惊的转头看过去,在这个国家,对待同性的感情有着很大的诧异男子之间的断袖之宜还能接受,但女子之间的磨镜之好,却是极其不被认同的。

但即便如此,坊间的女同者依旧很多,之所以蒋筠和宠姐不被世人所容纳,就是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是将军蒋允之后。

程岐这样的态度,是蒋筠没有料想到的。

“谢谢你,岐姑娘。”

蒋筠无力的说道。

“阿筠。”

一旁的宠姐终于睁开眼睛,露出一抹日薄西山的笑意,她握了握蒋筠的手,说道:“方才郎中都说我没事了,我不会轻易死的,你就先出去吧,我和岐姑娘还有话要说。”

蒋筠有些犹豫,那人又劝阻了两声,她才不放心的出去,程岐顺手就关上了那房门,快步走过去蹲在宠姐旁边,不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明明已经将死,为什么还要骗南阳县主?”

“呵呵……”

宠姐艰难的调整了一下身姿,改成靠在草垛上的姿势,她缓缓的抬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露出一个绝美却又凄厉的笑容来:“果然啊果然,只有阿筠……那个傻丫头,才会相信……郎中的话……才会相信我不会死,你……比她聪明多了。”

“县主是关心则乱。”

程岐说道:“她愿意相信你不会死的。”

“可我却不得不死了。”

宠姐轻咳两声,那胸口处又一片诡异的凸起,她低头,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你没看错,广平王妃……那一掌,击碎了我的胸骨和好几根肋骨……我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她会武功……而且功夫远在我之上……”

程岐看着,有些悲痛的说道:“其实,你今天很清楚,自己就是来送死的吧,你知道,就算你成功的杀了世子,广平王和王妃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杀了他们的儿子,又无有地方藏身,最后,也是会被抓回来生剥活剐的。”

“是……”

宠姐没有掩饰,继续道:“我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我一定要杀了……杀了杨宁那个混蛋……我不能……让阿筠嫁给他。”

世子杨宁名声在外,宠姐不愿让蒋筠嫁给他受尽折磨,所以才选择今日刺杀,以命相护那人周全。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程岐皱紧眉头,“就算县主嫁过去,被世子折磨着,但只有你还在,就一定会有办法将她救出来的,可你现在这样死去,才会给县主带来无尽的痛苦。”

“办法?”宠姐眼底一闪颓色,“什么办法?我一个……冠玉楼出身的妓子……身份卑贱……在这锡平……无有一席之地……那些高管权贵巴结我……不过是图一乐呵……他们心里清楚……我却比他们更清楚……我不过是用来……攀比的玩物……世子和县主……的婚事……哪里有我说话的余地……我就算想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说不定……还会惹怒世子……叫他把对我的所有怨恨……全都发泄在……阿筠的身上。”

“况且……”

宠姐看得透彻:“事情已出……我做都做完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还好……此事一出……阿筠是绝对不会再……嫁去广平王府的了……而且……就算世子想要报复……有蒋小王爷在……阿筠也不会……受苦的,只是我一己之身……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别笑话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全……最能护她安好的……仅有的办法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岐扬声:“我如何会笑话你的一片真心!”

“那就好。”

宠姐猛地憋气,旋即吐出一口黑红黑红的血来,程岐忙接过她伸来的手,那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把她拽到眼前,那人的眸子是鲜红色的,带有很强的压迫性。

“你……”

“程岐。”

宠姐的声音突然没了方才的虚软,反倒十分有力,看来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她死攥着江淮的手,激动道:“我在这里,能托付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说,这件事情我只能托付给你。”

她说罢,从袖子里面抖出一个东西来。

程岐瞧见,瞳孔聚缩。

卷轴。

和程衍手里那个,一模一样的卷轴。

“这卷轴?”

程岐有些哑然的盯着那卷轴,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慎重的抬头盯着她,“是从程衍那里偷来的?”

“原来如此。”

宠姐松开了手,把那个卷轴拿起来,说道:“你手上没有,程衍的手上有卷轴,那看来,程衍也是穿越者了。”

程岐神色骤然紧绷:“你……”

“没错。”

宠姐看着她,解开了所有疑惑:“我也是穿越者。”咳了咳,“我在这个世界上,足足活了六十九又七个月,重生了四次,我一直想要穿越回去,所以尽量避免和任何人有交集,以免最后的不舍,只是没想到这次的重生,居然栽在了那小丫头的手上,自此,我再也不想着回去,但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不得不死了,而且我有预感,这次我不再会重生了。”

程岐听着,想起程衍说过的那个触发点,遂道:“也就是说,只有手持卷轴的穿越者,才有在这个世界上重生的资格,而当他们遇到自己的心爱之人后,再死去,就不会重生,而是穿越回去了吗?”

宠姐没有表态,只是道:“我不知道,或许,是真的死去。”

程岐听到这话,心头狠狠的咯噔了一下。

“两年前,坊间突然传言,说你性情大变。”宠姐又道,“我就猜你也的穿越身份,只是一直不确定而已,直到你日你来见我,念出那不属于这个朝代,那李清照的词时,我便确定了,所以,我才帮你,我让人去告诉阿筠,她才叫蒋小王爷去了你们分缎坊,把你们家的那些囤货全都买走了。”

而程岐也终于知道,当初广平王亲自去请宠姐唱曲助兴,那人为什么二话不说就拂了那人的面子,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宠姐把那个卷轴交到程岐的手里,嘱咐道:“这个给你,你方才说我冲动,不该这样去刺杀杨宁,可我告诉你,这卷轴所显,我四年前就该穿越回去了,但是我为了阿筠放弃了,结果,卷轴又显,我在今天必须回去,逾期……即死。”

这四个字脱口,程岐茫然一骇。

“所以我才,今日行如此犯险之事。”

宠姐将那个卷轴交到她的手里,说道:“程岐,念在你我都是穿越者的份儿上,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好阿筠,千万不要让她受世子所控,不管我是死了还是穿越回去了,我都希望,阿筠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个世界里,好吗?”

程岐哪里还能拒绝,用力的点了下手,再想去拽那人的手,却见宠姐的指尖儿泛出一抹金光来,随即,她痛苦的皱起眉头,像是在和死亡做最后的推拉挣扎,宠姐微仰着头,仍不忘的急切道:“等下不要让阿筠进来,看到我的样子,记住。”

程岐急喘着气,点了点头,而那人又道:“忘了告诉你了,我叫韩飞,是一名……脑科的主治医生。”

程岐的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忍住眼泪,挺直脊背,很标准的敬了一个礼,扬声道:“鹤城市局刑侦一队高级侦查员,程岐!”

宠姐欣慰一笑,闭上了眼睛,而随着那一道剧烈的金光扑面,程岐再睁开双目,那潮湿的的草垛上,宠姐死去了,只是那人的眉眼有着细微的变化,她知道,这只是宠姐,韩飞已经走了。

程岐失力的喘了口气,起身往出走。

还不等手推向柴房的门,却见那门主动要开,程岐一骇,忙抢先一步推开那房门,将要闯进来的蒋筠抱在怀里,用力不肯松开。

而蒋筠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痛苦的哭出声来,她死死的推着程岐的胸口挣扎着,高呼着,难过的泪水四溅:“让我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小飞!小飞!”

程岐没办法和她解释这一切,只得把她越抱越紧,而蒋筠挣脱不了程岐的力气,最后选择放弃,她反抱住程岐,失声恸哭。

她十四岁,第一次在生日宴见到宠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个气质独特清寡,仿佛看透世事,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在面对自己时露出些许复杂和迟疑的美人,而后,爱情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将她和宠姐包裹在其中,如今,遍野都是灰烬。

赶来的程衍见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头,知道宠姐死了,而看到程岐袖口内闪过的金光,他茫然一震,那……是卷轴?

程衍摸了摸自己袖管里的,自己的还在。

那那个?

是哪儿来的?

“小岐。”

程衍唤了那人一声。

程岐缓缓抬眼,一对桃花眸里退去冰冷,满是绝望和痛苦,程衍看的一愣,不知道方才柴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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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收场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0章收场一场好好的宴会,在这样一场不算精心策划的刺杀下,至傍晚终于落下帷幕,因为宠姐身死,广平王夫妇没办法继续追究,瞧着世子吓得魂不守舍,便冷脸辞别,离开了锡平。

只是临行前,那广平王妃话里话外,已经有悔婚的意思,不光是因为宠姐的刺杀,更因为她身为一国县主,居然和一个妓子有染,闹的这样沸沸扬扬,广平王府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新妇进门的。

这在外人来看,是极其打脸的事情,但蒋筠得知后,却是在暗地里狠狠的松了口气,虽说广平王妃不喜她,但殊不知,她更以和那世子杨宁有婚约而不迟。

就算宠姐丝毫妓子又如何,至少活得比杨宁干净。

而另一边,梁珠生产过后就昏睡了过去,只是她这样待在王爷府也不太方便,就裹得密不透风后,由程渊抱着上马车回山庄去了。

程岐抱着自己的……不知道是小侄子还是小外甥,但想来这孩子丝毫跟着程渊姓程的,便算作更亲一层的侄子。

那孩子刚下生,眼睛还没睁开,难为他还在娘胎里就经历这样一场大动乱,她贴心的裹好襁褓,准备一同离开。

“阿岫。”

身后有人叫她。

程岐回头,瞧见是一脸凝重的蒋小王爷,他看了一眼程岐旁边站着的程衍,眉眼间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两人平日里好争风吃醋,但在正事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程衍也没说什么,只对程岐道:“孩子不能着风,交给我吧,我会让程渊他们先回去,我和安儿还有太衡在马车上等你。”

说罢,转身出去了。

蒋小王爷见势,为难的呼了口气,略带歉意的说道:“阿岫,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你受惊了。”

“我没什么事。”

程岐淡淡道:“主要是我渊小嫂子,她这样惊吓早产,胎位不正下硬把安儿生下来,才是吃了大苦头,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是我疏忽。”

蒋小王爷瞥眼他处,他是知道宠姐和自家姐姐的关系的,他虽然从中阻拦作梗过,但都无法阻止那两人的感情发酵,索性放弃了,原本想着等姐姐嫁了,宠姐或许会作罢,但没想到,那人居然想出如此极端的办法,为了姐姐,不惜舍命刺杀世子。

“今日要是梁珠和安儿出什么差池。”蒋小王爷咬牙,“还有阴差阳错飞向你的那柄匕首……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别说这些了。”

程岐迟疑道:“宠姐身死,县主她……”

“姐姐伤心欲绝。”

蒋小王爷提到蒋筠,眼底满是心疼和痛苦:“我叫人把她带回卧房里休息,可那人因为宠姐的死,几乎要失了神志,好几次都想要一头撞死,随着那人相聚九泉,我已经叫人将她……绑起来了。”

听到这话,程岐倒是意外的点了下头,安慰道:“好,当下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不要让县主出意外,否则的话,宠姐这一场决绝才算是白白的死了。”轻叹了口气,“这一次,虽不用嫁杨宁,可县主在这锡平九城,不,是天下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吧。”

“名声毁不毁不要紧。”

蒋小王爷抬头,眼底坦然而澈澄道:“只要不用嫁给杨宁那个王八蛋就是了,大不了,我站在我姐身前保护她一辈子。”复又万分怅然的说道,“我只怕宠姐这一死,我姐姐她……”

“伤心只是一时的。”

程岐说道:“县主既然深爱着宠姐,就不会自怨自艾,一定会活得好好的,这样宠姐在地下有知,也会心安。”

蒋小王爷闻言,平静的点了下头,淡笑道:“好了,那你快和宗玉他们回去吧,想必顾夫人和孟姨娘他们在庄子里急得不行了。”

“好,那你和县主多多保重。”

程岐最后多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蒋小王爷站在府前,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长呼了口气,心里和神色都万分落寞,程岐这般如朗月般的女子,到底不属于自己。





山庄里,瞧着这一行孩子平安归来,顾氏等人都松了口气,先叫程渊将梁珠安置好,随即一众人聚在膳堂里用昼食,孟姨娘问起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几个孩子的语气,都有些迟疑。

“宠姐同南阳县主是磨镜之宜。”

没想到是程岱那小子先低头开了口,直接了断的解释道:“那宠姐不想让县主嫁给那广平王世子,所以今日肯赏脸来跳舞,就是为了趁机杀了世子,只是没想到广平王妃居然会武功,而且高深程度不亚于宗玉哥,那宠姐失了手,被王妃击碎胸骨,死了。”

他说完这些,得知了事情缘由的几位长辈都愣了愣,程岐本以为以她们的思想,是绝对会站在广平王夫妇的角度上,谁知孟姨娘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多了三分钦佩道:“没想到,这个宠姐,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为了县主不落入那火坑,能做到这个地步。”

程岐有些惊讶的抬头,却又很快敛去那异样的神色,许是今日一场虚惊累坏了,众人都没吃几口饭,便匆匆叫下人撤了食案。

又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程岐并没有选择将冯宣推错梁珠的事情说出来添负担,剩下的沈鹿几人也是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此事,不多时,程渊那边有人来报,说梁珠和程安都醒了。

方才是不想打扰,这会儿这对母子醒了,顾氏和孟姨娘赶紧带着张嫂子一行人赶过去,顺便叫人去请周老郎中。

梁珠今日必定大伤身体,得赶紧调理,免得留下病根儿,她还不到二十岁,若是一身妇人病,将来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

而他们走后,膳堂瞬间就空荡冷清了下来,沈鹿夫妇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程岚担心妻子的情绪会影响她和胎儿的健康,便说了几个逗趣儿的笑话,扶着那人回去。

“阿岫。”

只是沈鹿瞧着程岐那有些沉闷的样子,还以为她在生那冯宜的一推之气,小声道:“你也快去休息吧,今日那匕首射过来,可是吓死我了,你也是的,胆子那么大,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程岐抬头,眼中泛出一抹无奈的笑来:“这不是没事吗,嫂子你先和大哥回去休息吧。”说罢起身,“我也回去了。”





只是回去采石阁后,程岐潦草的洗漱过后就上了床,片刻,程衍也洗漱好了,进来卧房,瞧着床上那人道:“你是怎么了,自打宠姐死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吓到了?”

“没有。”

被子里,那人的声音闷闷传来:“我好累,睡了。”

程岐识趣儿的没有多问,但心里仍是放心不下,掀开被子躺在她的身后,搂着她的腰,小声道:“别怕,万事有我呢。”

“程衍……”

程岐埋着头,一对桃花眸掩在漆黑的发丝后,看不清情绪:“今日宠姐临死前同我说,其实,她也是穿越者。”

说完这句,程岐能感觉到,程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明显的轻颤了一下,然后强行镇定下来,道:“然后呢。”

“她和你一样,手里有一个卷轴,在这里活了六十多年,重生了好几次,不过这一次,她遇到蒋筠后,就如同你遇到我一样,命运的齿轮开始重新转动,或许死后再也不会重生了。”程岐继续道。

“那也就是说,这次死了,就会穿越回去吗?”

程衍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不知道。”

程岐的声音蓦然有些紧张:“或许是真的死了。”

“凡事要往好处想。”

程衍安抚道。

“就算宠姐进入下一轮重生,或者穿越回去现代。”程岐缓慢的转过身来,不安的对视着程衍,“她都再也遇不到蒋筠了,就算还能重生得以相见,但此蒋筠已非彼蒋筠。”

听到这里,程衍终于明白这丫头到底在担心什么,便破天荒的温柔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淡淡道:“你是不是傻,事情都还没发生呢,想这些天涯海远的未来做什么,更何况,就算这次死了不能在重生,那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躺在你面前吗,所以,这一辈子,只是你我同常人一样,生老病死,相濡以沫的一辈子,知道吗?”

他这一席话轻轻,却一下子让程岐心安下来,她有些恍然,自己是被宠姐和蒋筠的天各一方给刺激到了,却忘了一件事,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没了那重生特权的一辈子,才是最真实的一辈子,而她和程衍要做的,就是过好这来之不易的一辈子。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

程岐露出久违的笑来,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愚蠢,好端端的居然担心起程衍这次死了,会是真死了。

可人死了,就是会真死啊。

像这样穿越的好事,可不是次次都能遇上的。

“傻丫头。”

程衍淡笑道:“下次遇到危险,不许那样冒虎气了,你知不知道你甩袖去拦那匕首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说罢,凑过去吻住程岐的唇,那人也轻轻回应,谁知这一回应那人却不肯放开了,翻身而上,剥衣解带,尽享无边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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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黄鼠狼来拜年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1章黄鼠狼来拜年自那日的刺杀惊变又过去了几个月,宠姐的事情将将消弭,只是那四起的谣言之于蒋筠的伤害,却是无法轻易淡去的。

只是另程岐感到意外的事,不到一个多月,那蒋筠便在全天下的冷眼相对和冷言冷语中重新振作,从前那些闺中好友,因为得知她有磨镜之癖后再不往来,无妨,我只与懂我的人交往。

期间,程岐登门拜访过几次,蒋筠都见了,言谈间,蒋筠的态度倒是真的释怀了,并没有装假的硬逞强。

两人谈到宠姐的时候,那人的眼里虽有悲伤,却不会在被那情绪给击倒,程岐几次想把宠姐的真实身份告诉蒋筠,只是在将要开口的一刹那,她瞧见蒋筠的眼睛,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些什么。

程岐茫茫然觉得芒刺在背。

对了。

宠姐刺杀的那天,蒋筠喊她的时候,喊了小飞,而宠姐在现代的名字她自己说过,叫做韩飞。

明明是还未开春的微冷天气,程岐坐着,掌心却再不住的出着止不住的虚汗,她猜测着,宠姐的身份,蒋筠或许一早就知道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论如何,宠姐还有一半的几率活着,虽然相隔着两个时空,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日子不紧不慢的接近立夏,山庄里异常的热闹,一是是程安那小子满了百天,二则,沈鹿所生的女儿满月。

虽然那日因为梁珠的事情受了惊吓,沈鹿郁郁寡欢了一阵子,导致生产的那日也不是很顺利,但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习武之身的身子当真要比一般人好很多。

就算血量出的那般大,把周老郎中和小佟都吓坏了,但孩子降生后还不等出月子,沈鹿又生龙活虎了。

都说女人容易得产后抑郁症,但梁珠本身乐天派,再加上沈鹿出身低微,有着异于常人的耐性,遂两人都没什么大问题。

程岐觉得唏嘘,真不知道这古人和现代人的差距有这么大。

山庄里,顾氏和孟姨娘请了锡平九城许多宾客,自打宠姐的事情出了之后,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的宴会了。

“哎呦喂,瞧瞧这孩子。”

今日程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也都来了,那老太太抱着刚刚白天大的程安,喜欢的不得了,这可是她第一个重孙子辈。

都说小孩子白天的时候是最好看的,白胖白胖的,就连季氏都忍不住逗了一逗,而二房的郑氏抱着程珣笑道:“快看,这是安儿,是你的小侄子呢,你以后就是小叔叔了。”

“好小啊。”

程珣瞪着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是啊。”

郑氏符合了一句,转头问梁珠道:“阿珠啊,这安儿的大名是小渊给定下了,可这表字还没取呢吧。”

梁珠摇头:“只等着老夫人给取呢。”

“我啊。”程老夫人看过去,想了想道,“就叫舒止吧。”

梁珠在嘴里嚼了嚼这两个字,觉得很好听,连连叫了程安两声,而那孩子也像是听明白了一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众人见状,欢喜不已。

“对了,怎么不见宗玉那两口,孩子也没抱出来。”

程老夫人问道。

梁珠接茬道:“阿瑶出了月子身子沉,多睡了一会儿,估计这会儿正在给孩子洗澡呢吧,再等等就是了。”

“这俩孩子生的男娃娃,还没起名字呢吧。”

季氏说道。

梁珠点了点头,笑道:“听说阿瑶一定要自己取。”

程岐在旁边听到,拎着一串葡萄坐过来,剥了皮儿,递在程安嘴里一个,随即毫不留情的嘲讽自己嫂子道:“她大字不识一个,能取出什么好名字来。”

众人哄笑,梁珠笑着打她。





卧房里,一个装着温水的大木桶放置着,那里头躺着一个不大的小娃娃,程岚和沈鹿扒着那木桶的边儿仔细看着,后者不禁有些唏嘘的说道:“这小孩子……原来这么轻吗,他都不往下沉啊。”

程岚也扔下以往的婆婆妈妈的总操心,跟着爱妻有些胡闹的看着自己儿子,附和道:“是啊,你瞧他飘在上面,悠哉的很,还左腿搭右腿哎,好像他是老子,我是儿子似的。”

那小男娃眨了眨眼睛,根本听不懂这对奇葩父母的话,只是猛地打了一个奶声的喷嚏,吓的那两人同时哎呦一声。

“话说回来。”

沈鹿又看了一会儿,摘下头上的抹额,说道:“咱俩好像还没有给这个孩子取名字呢。”

“那你想好了吗?”

说实话,程岚不愧和程岐是亲兄妹,自己媳妇儿的文化水平是处在什么样的低水平线上,他也清楚的很,所以很是担心沈鹿会随口给孩子取一个什么狗蛋儿门墩儿一样的名字。

“不如。”

千钧一发之际,沈鹿平静开口:“你瞧这孩子飘在水上头,悠闲得很,咱们不如就叫他程飘吧。”

“程飘。”

程岚琢磨着,倒觉得朗朗上口。

“至于字的话。”

沈鹿又想了想:“就叫游之,你方才也看到他在水里游了。”

“不错,都不错。”

奇了怪了,程岚看着将孩子抱出去擦干的沈鹿,哭笑不得,虽然名字的由来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最后的成果,却还是很不错啊。

“快换衣服。”沈鹿催促道,“咱们得赶紧出去了。”

“好。”

程岚应声道。





“程飘,字游之。”

程老夫人抱着程飘在怀里,那孩子洗完澡舒服,又睡着了,她打量着那孩子的眉眼,说道:“这真是个好名字,这孩子飘然出世,洒脱于人世间,是这个意思吧。”

沈鹿一愣,刚要解释,却被程岚按住,那人讪笑道:“是,阿瑶翻了好多古籍,才选定了这个字。”

“至于游之。”郑氏在旁边笑道,“游,旌旗之流也,这孩子将来长大啊,肯定有大出息大作为。”

“是,多谢二婶吉言。”

程岚松了口气。

倒是沈鹿在旁边看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自己就是看着儿子在水里飘着游着好玩儿,才取了这两个名字,没想到这些读过书的文化人竟然能解析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我说啊,最有福气的还是老夫人了。”

有宾客在旁笑道:“一下子添了两位曾孙辈,还都是男孩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

难得程老夫人说出这样不符合年代和人设的话,淡笑道:“只是安儿和飘儿在一块儿,互相能有个伴儿,一起长大。”瞥眼程岐,“现在这几个孩子啊,就只差那个臭丫头了。”

程岐没转身,听到这话就知道程老夫人是在说自己,遂拿着葡萄起身要走,结果程衍正好迎面走过来,淡淡道:“说什么呢?”

“孩子。”

程岐没出声,做了一个嘴型。

于是乎,程衍脚都没听,顺手拿过他手里的葡萄,直接转身往一边儿躲唠叨去了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的程岐好一愣。

妈的,逃的真快。

程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坐在那里,听着程老夫人话里有话的说着自己和程衍,可殊不知,直到现在,她和程衍做羞羞的事时,那人还是戴着鱼肠或者是羊肠的,就算不戴,也绝对不会做到最后,一定是临门一脚时把球踢在外头,绝对不会射门。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对未来的不明晰,更是因为他们的思维还是现代人,觉得程岐现在的这具身体才十六岁,虽然鉴于梁珠和沈鹿的经验,是可以怀孕的,但还是等二十岁之后吧。

“老夫人,岐姑娘,白老夫人来了。”

一片热络中,青苗走过来,不是很开心的说道。

程岐看了一眼,虽然她不喜欢白老夫人,但是今日喜宴府门大开迎宾客,哪有赶人的道理,便叫青苗将那人请进来。

只是青苗还不等过去,那人便已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而且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有程杭和程棠。

前者二话不说就去了男人堆里打趣儿,并且准确的找到了程铭大侃起来,看的季氏憋火,后者怀抱着一岁多的女儿,身形和神色虚弱憔悴,看上去在那樊家老爷的手下,过得很是煎熬。

“棠儿。”

梁珠先叫了一声。

程棠抬头,瞧见梁珠和沈鹿,那被夫君疼爱的,面色红润体态丰腴的样子,眼底有着很明显的羡慕和不甘心,却又不敢说。

“哎呦呦,我的老姐姐。”

白老夫人很是热络的坐过去,程老夫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而那人探头过来,瞧着怀里的程飘,不住的赞口道:“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朗啊,一看就是取了爹娘的优点,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当初沈鹿过门,听说那白老夫人没少在背后骂自己,说自己污了程家的门楣,遂听到夸奖的话,也是不温不火的说道:“这孩子今天刚满月,还没长开呢,何来俊朗一说。”

白老夫人没理,依旧笑呵呵的。

而程岐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来,便瞥眼程棠,果然,那人对视到她的目光,又局促的转过头去。

程岐见状,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白老夫人今日上门,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又要来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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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白老夫人的目的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2章白老夫人的目的“哎呦呦,瞧这孩子白胖白胖的,多招人喜欢啊。”

在白老夫人的请求下,程老夫人有些不太情愿的把程飘交到她的怀里去,沈鹿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晾着白老夫人再如何,也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儿子走什么手脚。

而或许是母子连心,这程飘到了白老夫人的怀里后,本来有些困倦的眼睛霎时睁开,开始像上岸的鲤鱼一样挣扎扭动。

“哎呦呦,这孩子还真是不老实啊。”

程飘虽然动的厉害,但是白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对于抱孩子的手法还是十分熟练的。

但沈鹿身为人母,看着孩子别的满脸通红,像是要哭了,登时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许是孩子饿了吧……我带他去喂奶。”

“方才还看他打嗝呢,估计是认生。”

沈鹿的话里意思听明白了,白老夫人不会听不出来,只是她还是不肯放下那孩子,倒是程岐在一旁看着,说道:“这孩子满月身量也涨上来了,小心累到您。”

说完,程岐也不经过白老夫人的允准,直接伸手将程飘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说来也奇怪了,那程飘一到了自家姑姑的怀里,立刻又换上一副小脸儿来,程岐单手托着他的屁股,倒也轻松。

白老夫人的眼底一闪讪然,没想到一个刚满月的婴儿都会耍脾气给自己看,呼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怯懦的程棠。

在长房的女儿媳妇儿面前,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程棠当真如鹤群中的野鸡一样,拿不上台面,更让她有些不快之意。

“还是老姐姐您有福气啊。”

白老夫人话里有话的说道:“这两个孙媳妇儿一起生产,还都给您生了个重孙子,倒是看看我这个老货,好容易盼来了重孙辈,却是个不争气的死丫头,生了丫头有什么用,屁用都没有。”

听到这话,在旁坐着的程棠不安的低下头去,程岐看到,那人把嘴唇咬的死死地,怕是在强忍泪水。

白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骂她,可见私下里,又是用怎样恶毒的言语,去羞辱谩骂那人的。

生是女子怎么了。

女子一样明朗。

程岐对这个白老太太的印象,登时又差了三分,只是没想到那人突然转头过来,于是乎,程岐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沙漠啊。”

白老夫人淡笑道:“这次我带着之舟和程棠过来,一是为了恭贺你们长房的双重喜事,而来啊,也是有件事情想要求你帮忙。”

一旁的季氏闻言,猛地瞥眼过来,神色古怪。

“您说笑了。”

程岐不疾不徐的回应道:“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句就是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会帮衬,又何来商量一说呢。”

白老夫人本意是想当众人面给她个高帽,让那人不太好拒绝自己接下来的要求,没想到程岐是个会说话的,看来分家之后,那人的为人处世,圆滑了许多啊。

只是在白老夫人对程岐说有事要和她商量后,从来都和长房不对付的季氏忽然开了口,并且话里有话的说道:“好好的大喜日子,拿什么家门子里头的事情找晚辈说。”

白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崩了一下,没有理她。

季氏则继续说,并且十分罕见的维护了一下程岐:“沙漠啊,我要是你我就不和她商量,且没有你好果子吃呢。”

程岐觉得这话不对劲儿,却没有表达态度,毕竟这两人都是自己对立面儿的,又都是长辈,还是静观其变吧。

“既然这样的话。”

而白老夫人生怕程岐因为季氏的话反悔,瞧着四周那一双双好信儿的眼睛,想了想,才迫不及待的说道:“只是这里不太方便,沙漠你是个好孩子,咱们移步商量一下可好。”

要和自己单独说。

程岐瞳孔微深,便知道白老夫人绝对来者不善了,但人家开口了也不好拒绝,便假意捂嘴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嗽,距离挺远的程衍不紧不慢的瞥眼过来,那人武功过人自然听力也异常的好,又在原地站了两秒后,转身离开了。

程岐瞧见,这才回头对白老夫人道:“既如此,那就请去我的采石阁坐一坐吧。”

白老夫人暗暗的松了口气,笑道:“好,有劳沙漠了。”说完拉了一把旁边的程棠,那人立刻起身跟着,程岐看了一眼她怀里还熟睡着的樊童,说道:“要不然,孩子就留在这儿吧,交给孟姨娘。”

“不用。”

程棠闷闷的说了一句。

“之舟!”

隔着老远,白老夫人又喊程杭,程岐微微皱眉,只是那人根本不给自己祖母面子,随意的摆了下手,又转头和程铭等人聊去了。

“这死孩子。”

白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低骂了一句,然后回头又换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同程岐一前一后的往采石阁走去。

只是刚起刚刚拔腿,不远处却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的表情又一瞬间的躲闪,旋即又不安的对视。

程岐现在没有时间和心力去收拾程姝,只是头一转就走了,而那人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的,登时松了口气。

她一来是因为心虚,二来是因为,程岐的那种眼神,的确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和审视感,就好像在逼问犯人一样。

程姝暗暗的叹了口气,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她其实是想和程岐好好相处的,怎奈一步错不不错,过去的已经回不去了,未来却又那么的不明晰。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程老夫人看在眼里,她不知道这俩孩子为什么关系突然僵冷起来,但她清楚这其中必定有原因,索性现在程岐几个孩子能够独当一面,她也不想插手太多,只想着安度晚年。

“不知道白老夫人突然找阿岫有什么事啊。”

梁珠抱着程安,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不管什么事情,相信那两个孩子都能应付的过来。”程老夫人的口吻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伸手摸了摸沈鹿怀里的程飘,笑意吟吟的说道,“你小姑姑,最厉害了。”





“哎哟沙漠啊,你这屋子可是太朴素了些。”

刚进采石阁,白老夫人就里里外外的四处看着,一边看,嘴边还不住的瞥着,而这些话,程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白老夫人是个俗人,单以为点金缀银的就是好东西,恨不得用整块金子做屋,千斤翡翠搭顶棚,那些古朴典雅在她眼里,就是寒酸。

“刚从国公府出来单独过活。”

程岐走过去扶白老夫人,想让她坐过去:“自然要清简些,等日后生意都好起来了,再重新布置也不迟。”

白老夫人其实是想再转一转,看看程岐现在包括长房的生活质量到底怎样,结果那人一来扶她,手上的力道极大,几乎是拽着她往圈椅那边走,偏偏明面上还看不出来,她只得无奈的坐下。

“棠儿姐,你也坐。”

程岐伸手道。

“坐什么坐。”

谁知白老夫人突然冷冷的一喝,吓得程棠一愣,那都放下去的屁股立刻就抬了起来,怯生的看着自家祖母。

“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白白的丢了那樊家老爷的心。”白老夫人的口气让人很不舒服,“你还有脸坐,没让你跪着就不错了。”

程岐没让细辛他们进来伺候,这里面也就只有他们三人,白老夫人自然不必装着,而这般恶劣的态度,让程岐也没有料到。

在这个年代,生不出儿子怨女人是常事,程岐也没办法让她理解染色体xy的事,只得……得体的苦笑了一下。

“棠儿姐,你坐。”

程岐的脸色稍微冷了下来,白老夫人看到,冷哼一声应了,程棠这才如坐针毡般的坐下,知道一会儿的话题她插不上嘴,只得低头去看自己的女儿,一晃一晃的。

“老夫人。”

程岐瞧着天色,大抵快到摆昼食的时候了,不知不觉忙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便说道:“您今天来既然有事要和我说,那就现在说了吧,不必迟疑,如有晚辈能帮上忙的,晚辈必定义不容辞。”

“也好。”

见程岐说话敞亮,白老夫人也不扯别的作为开场,直接了当的对那人说道:“是程杭的事情,这孩子命苦,他祖父走得早,又没他留下什么产业维持生计,他又是头脑不灵活的,读不得书,身子不好又习不了武,本想着靠一靠程棠,能让那樊家老爷谋个出路,谁知道他这个大妹子也是个窝囊废。”

说罢,又狠剐了一眼程棠。

而听到这里,程岐的火气当真有些要起来了,命苦?

这两个字真不知道白老夫人是怎么从嘴里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来的,程岐恨不得脱下自己的鞋,直接抽在她的脸上。

命苦还从小锦衣玉食,命苦还成日寻欢作乐,若是命苦,真正在那长史府备受煎熬,命运苦涩的,应该是程棠吧。

摊上这么一个重男轻女,不惜以牺牲她的人生为代价的祖母,还有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狂榨她价值的亲哥哥,父亲母亲又远不在身边,无人给做主,只得听从祖母的摆弄。

不过最关键的,听完白老夫人这一席话,再联系上方才季氏那反常的行为,程岐大抵知道这老太太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了。

所以为了那人先开口提要求,程岐立刻道:“既然这样,那就先让之舟表哥上我们家的香坊去吧。”

白老夫人的话戛然而止,有些蒙愣的看着程岐,心说自己还没说要这人做什么的,这人却先拿话来堵自己的嘴:“香坊?”

“是啊。”

程岐倒是表情人畜无害的继续道:“让程衍和盛叔,还有渊哥哥几个人带着他去庄上看看,在那里做些事,磨练磨练性子,等是时候能独当一面了,老夫人您再给他置办个差不多的小生意,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来,就像我爹年轻的时候一样,由小做大,再做强就是了。”

听程岐这么说,白老夫人的脸色开始变得不那么淡定了,她思忖了几秒后,才说道:“置办个小生意……可是,我们这长史府说出来不怕你一个晚辈笑话,那就是一个空壳子了,自从老太爷死后,我们长史府也是无人出仕,可是我们又比不了你们国公府,没有个产业维持着做顶梁柱,现在就是空耗家业。”

“那到时候就可以上我家票号支啊。”

程岐坦然道:“等生意做起来,再一点点还就是了,咱们这亲戚里道的,我自然不会催账的,利息也少要点就是了。”

“借钱?”

白老夫人现在的思绪有点儿混乱:“利息?”

“是啊。”而程岐依旧坦然,“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我们和程杭……还不是亲兄弟呢。”

“可是……”

白老夫人这个时候想起程棠来了,拉了她一把,说道:“且不说之舟那孩子,这不还有程棠呢吗,你也忍心不管她。”

“樊家家大业大,养得起她。”

程岐丝毫不吃这苦肉牌:“再者说了,您家程杭,倒不是我们不愿意和他来往,而是您孙子他瞧不上我们,见了面也总是仇人分外眼红的样子,这要不是看到您的面子上,瞧您这不容易的,死乞白赖的求到我这眼吧前儿,说句心里话,反正我是不会管程杭的死活的。”

程岐说出来的话极其噎人,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是笑吟吟的,这就让白老夫人有一种,被打脸了,却以为吃到糖的感觉。

“你……你不管程杭的死活,谁管。”白老夫人忍不住说道。

“谁爱管谁管。”

程岐刚要说话,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白老夫人也转头看过去,见是程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立刻敛了敛脸上的不愠。

这臭小子当初,不但敢在断头台上对峙季北厚,又听说当初长房和三房分家的时候,也是他一举撕了那程云央的遗嘱,虽然这程衍长得好看,但是那股冷冰冰的态度,白老夫人还是不想硬碰硬的。

结果程衍看都没看她,直接对程岐说道:“小岐,开膳了,有你最爱吃的切片肘子,庞婆婆特地熬得高汤,你肯定喜欢。”

“真的吗?”

果然,一说到吃,程岐的眼睛都跟着放光,立刻起身就要走,却被白老夫人一把抓住手臂,说道:“你要去哪儿!”

程岐一愣,下意识道:“吃饭啊。”

“不行。”

见软的都被程岐四两拨千斤的推回来了,白老夫人便换上了那素日对待程棠的硬横态度:“那程杭好歹也是你们的一脉兄弟,他现在有难了,你们血浓于水的,不帮着看热闹也就算了,竟然还嘴上巴巴的不盼着他好,有你们这样的吗!”

“血浓于水?”

程岐的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她这么不要脸的人,遂道:“谁和程杭血浓于水,白老夫人,您这言之凿凿的,说程杭是我们的一脉兄弟,那怎么我被段贵妃冤枉,险些在那断头台见阎王的时候,怎么不见程杭哥哥来救我呢?”话锋一转,“又或者,我脸上被毁,阖锡平人人都在耻笑我的时候,也不见他站出来,帮我这个妹妹多说一句辩解的话啊,怎么这个时候,又跑过来和我兄妹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了,欺负人,也不能这样过分吧。”

白老夫人这种自私的人,怎么会理会这些,想也不想就道:“我今天和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也没想欺负你,只是程杭毕竟是你一脉同宗的哥哥,你们容得下程渊,就得容下他。”

“谁和程杭一脉同宗。”

程岐冷冽道:“白老夫人您是不是年纪大,老糊涂了,我们容得下程渊,不仅仅是因为他才是我们程家的人,是你的亲孙子,更因为他这个人,可程杭呢,先不说他爹,也就是秀英姑父,那是入赘,这说来说去,程杭还是贾家的人,再说他自己,成日不学无术,和程铭狼狈为奸偷鸡摸狗,妹妹为了他的未来作出如此牺牲,不但不心存丁点儿的感激,还倒打一耙。”步步紧逼,“更何况,是我逼着他不许读书不许习武的吗?还是说是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流连忘返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的吗?这怎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却让我来给他擦屁股,你这么做,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

白老夫人被她这一席话说的踉跄了两步,气的够呛。

“白老夫人。”

程岐正色道:“是你把程杭从小到大,一步一步的宠惯成这个人见人骂的逼样,所以公平起见,所有的后果你自己承担就是了。”

“你!”

白老夫人恶狠狠的指着她的鼻子:“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我对亲三叔尚且言语不敬。”程岐盯着她蔑然道,“又何况是你这样一个为老不尊的白老祖母。”

“你!”

白老夫人扬手就要打,却被程衍一把攥住,那人微微用力,这老太太便疼的呲牙咧嘴,说道:“你……你还要和我动手吗?”

“是你先要和小岐动手的。”

程衍分毫不让。

而看到这里,程棠已经吓坏了,抱着孩子站起身,有些无措的对那三人说道:“你们……”

“白老夫人。”

程岐打断程棠的话,说道:“想来,程杭的事情,你最先找的不是我,而是三叔他们吧,否则三婶也不会那么说你。”

白老夫人被说中了,脸色铁青,她本以为程岐这边会好弄点儿,没想到比季邰平那个贱人更不好对付,便道:“程岐,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程杭好在也姓程,你就帮他一把,还不行吗!”

“我帮了啊。”

程岐皱眉道:“我说了,让程杭上庄跟着学,等性格和为人处世都磨炼出来后,再做打算,可你不同意,从小还是做怎么了,敢问这世间有几个能一鸣惊人的,程杭眼高手低,你是愚蠢至极,只知道纵着他惯着他,殊不知他今天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方才我带你来采石阁的时候,你也看到程杭的态度了,明明是为了他自己的未来而打算,可他呢,漠不关心,混吃等死,说实话,就是让他上了香坊去做事,怕也只会添乱,我三婶说得对,我就不该给你面子。”

“细辛。”

程岐说罢,叫程衍放开她,厉声道:“送客!”

细辛很快走了进来,正准备拽着白老夫人往出走,谁知道那人趁她不备一下子挣脱开,冲着那程棠就去了,不由分说就把她怀里的孩子抢到了自己手里,顺便用肩膀把那人撞倒。

程岐没反应过来,等想要阻止的时候,白老夫人已经抱着那孩子站去了一旁的矮榻叱道:“谁赶我走!我哪儿也不去!”

细辛赶紧把程棠扶起来,那人脸色惨白,说道:“祖母!”

只见白老夫人将那孩子举得高高的,脸色涨红,喝道:“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这孩子摔死!”

程棠浑然一颤,登时泪流满面,她实在没想到,白老夫人对自己居然这么狠心,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程岐听到这话,气的脸色唰的就爆红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矮榻上站着的白老夫人,张了张嘴,盛怒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外面院里,一行人闻得这场争执,也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门口拥挤成一团,瞧见这一幕,都吓得魂飞魄散来。

而白老夫人见事已至此,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只得咬着牙把孩子举得更高,说道:“程岐!我也不为难你!你现在手底下有这么多庄生意不说!还要开茶庄!又要养羊!不多不少!你就看在我们长史府老太爷的面上!分给程杭一个!我就作罢!”

“操你妈!”

程岐突然暴喝。

旁边的程衍猛然一愣,转过头,一把拉住程岐,而那人当真气的是头冒青烟,痛斥道:“我操你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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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耗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3章耗程衍骂完之后,程衍的眼底闪过一丝有些憋不住的笑意,这人连操你妈都骂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本身就是个暴脾气,又碰上白老夫人这个奇葩,果不其然,一句喊完不解气,程岐双目刺红,指着那白老夫人,破口大骂道:“我操你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做奶奶的!毁了孙女不成!还要摔孩子!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活不活得起了!”

白老夫人被她骂的身形一晃,瞪眼看着程岐:“你……你这个小蹄子居然敢骂我?你眼里还有规矩吗!”

“我骂你?”

程岐复又眯眼威胁道:“我他妈还想打你呢!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现在就告诉你白薇!你怎么威胁我都不好使!我程岐可不是被吓大的!你不是要摔孩子吗,你摔!你现在就摔!你今天要不是把樊童摔死了!我都看不起你!”

没想到程岐居然不拦着自己,白老夫人这一步棋又走错了,当然这孩子她不会摔,便走过去,将孩子塞回给快吓得魂飞魄散的程棠,顺手还拧了那人一把:“个没有用的死丫头!”

程棠咬唇忍下,忙不迭的由细辛护着转过身去,泪如雨下。

“阿岫!”

“姐!”

瞧着那白老夫人从矮榻上下来,程岚和程岱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后者脸色紧绷,狠命的瞪着那个老太婆,而程岚则担忧道:“阿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对白老祖母说这样的话呢!”

“你起开!”

程岐一听这话,立刻把程岚推开:“你只听到我骂她,却没看到她言之凿凿!要我送一庄生意给程杭那个王八蛋!更要摔死樊童!”

程岐这句话,也算是给在场的所有人都解释了来龙去脉,赶来的季氏探头看了看,冷哼一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果然还是为了空手套白狼来的。”

有人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白老太太,前几天到了国公府,也和我要来着。”季氏抱臂不屑道,“大言不惭恬不知耻,被我给打发出去了,没想到转过头来又去烦缠沙漠,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季邰平!”

白老夫人听到,指过去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又在那里乱嚼什么老婆舌头!”再回头看了看,瞧见人群后站着的程铭,那人跟着众人赶过来看热闹,没想到却见到这样一幕,又得知起因是自己,顿时觉得脸面被丢个一干二净,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白老夫人叫不住他,瞧着周围人那看热闹的样子,心说反正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出出身市井的范儿来,二话不说往地上盘腿一坐,做泼皮无赖状道:“好!程岐你有种!你要是不让给程杭一庄生意的话!我还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梁珠瞧着,忍不住说道:“白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好好和阿岫说,她是个讲理的人,你这样,岂非激怒她,你别忘了那个刘四爷,他也和你一样,如今下场你也看到了!”

但白老夫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脑袋一转,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决定死磕到底,程岐见状,深呼了一口气,啧了一声,强行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动白老夫人,毕竟在哪个朝代里,亲戚关系都会是别人道德绑架的首要借口,只是她生为孤儿,习惯了讲理讲法不讲请,只得说道:“好,你不是要待在这里吗,那你就好好待着。”

说罢,转头对月盈说道:“去给白老夫人在南院准备个屋子,让她住进去,让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南院?”

月盈一愣:“姑娘,那南院可是下人住的地方。”

“还不快去!”

程岐猛地瞥眼。

月盈一骇,立刻道:“是,奴这就去着人拾掇。”

“不必拾掇。”

程岐又截住她的话,旋即看着白老夫人,那人因为程岐居然给自己安排下人住的屋子很是恼火,但人在屋檐下,她便道:“好!”

白老夫人拍着屁股起身,昂首挺胸道:“程岐,我一个老婆子有的是时间和你耗,我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掠过程岐面前,她如此说道。

而那人斜睨着她,冷哼着答道:“白老太太,你继续闹吧,我不会让人看着你的,当然,也不会有人伺候你,别以为我是个半大的孩子,就沉不住气,爱动怒是爱动怒,我的耐性,你想象不到。”

这句话,也就只有旁边的程衍能听得明白了。

程岐作为刑警,面对过比白老夫人更加可恶的对手,只可惜在这里她没办法动手,便道:“好了,快去吃饭。”

程岐又瞥了一眼那个老太婆,说道:“我告诉你白薇,别说是一庄生意了,就是一个子儿,你都别想从我手里抠出去给程杭。”

说完,程岐转身从众人让出来的路走出去。

程衍随后道:“月盈,快送白老夫人过去。”

“是。”





因着方才听到消息过去的都是自家人,所以宴上的宾客大多都没有察觉,大好的日子不能被破坏了,程岐回去宴厅,沈鹿瞧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儿,说道:“阿岫,怎么了?那白老夫人同你说什么了?”

“不过是些小事。”

程岐淡笑道:“她说完,就带着棠儿姐和孩子回去了,让我回来和你们说一声。”转头看向程老夫人,忽而一愣,那人深邃的眸子里面满是精明,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真走了?”

程老夫人话里有话道。

程岐轻应,但却没有底气,左右不说了,反正大哥回去会和沈鹿他们把今日的事说了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揉了揉眼角,好好的日子居然被这个老太婆给破坏了,好在给她带去了采石阁,要不然就冲那人的厚脸皮,当众闹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多时,梁珠和程岚程岱他们也回来了,只是各个脸色都不是很自然,前者坐过去程岐的旁边,低头小声道:“白老夫人那边,你真打算这样留她住着啊。”

“多张嘴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程岐冷眼低低道:“总之,等今日宾客走了再说吧。”

梁珠点了下头,忽而又道:“对了,你今天骂的……是什么啊?”

程岐一愣,摇了摇头:“没什么。”

“哎!之舟呢!”

不远处程铭喊道,程岐抬眼看过去,没说话。

程铭也懒得和长房的人打交道,切了一声,转过头去。





傍晚,在膳堂用过夜食后,程岐休息在采石阁里,青苗敲门走进来说道:“姑娘,白老夫人死活都不肯出那卧房,月盈姐姐已经叫人去给她送饭了,孟姨娘和咱们夫人都知道了,都生了好大的气,只是不知道姑娘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她吧。”

“关着她?”

程岐皱眉道:“我可没关她,给她住给她吃,又没虐待她,你吩咐下去,谁也不许理她,任由她胡闹去吧。”

青苗点头,转身离开,迎面碰到回来的程衍,那人揉了下她的脑袋叫她下去,随即看着程岐道:“你今天可是生了好大的气,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粗鲁。”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程岐撑着身子往后仰,气的再次瞪眼:“两片嘴皮一张,就非得扯亲戚关系,让我平白送给她孙子一庄产业,我不送,就用摔孩子来威胁我,不可思议,简直不可理喻!这要是放在现代,我非得以私闯民宅扰乱秩序,给她扭派出所去!”

程衍瞧她那气鼓鼓的,忍俊不禁道:“可这不是现代,她一是程家长辈,二是程青遗孀,在这锡平颇有威望,你身为晚辈,今日这样顶撞她也就罢了,若是不同意的话,就要担无情无义的名声了。”

“我的名声早就臭的跟狗屎一样了。”

程岐丝毫不在乎,往帐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的说道:“再者说我反正都嫁出去了,又这么有钱,名声不名声的,已经不重要了。”

程衍坐过去,哭笑不得道:“这么说,我还真是倒霉啊。”转身撑在她身上,淡淡道,“摊上你这么个……媳妇儿。”

程岐白了她一眼,随即咬着牙,粉拳飞快砸床道:“这个姓白的老东西真是气死我啦!真是气死我……唔!”

程岐一把推开那人,气的过头,有些生无可恋的说道:“不想让我吵的话,用手捂嘴就行,不用……唔……”

程衍再次低头吻住她,同时手也不老实的往她衣服里身去,那人用手肘抵着他,飞速转了个身,无可奈何的说道:“程衍,你这个色情狂,一天不做都不行吗,我现在可没有这个心情。”

程衍看着她没说话,反倒像是匍匐的老虎般靠拢过去,程岐把整个人缩成一团,用脚抵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给我停!”

程衍则轻而易举的拿开她的脚丫儿,说道:“鉴于你这活火山一样的死脾气,白老夫人那边我会去处理的。”

程岐狐疑道:“你有办法赶她走?”

“没有。”

“靠。”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道。

“注意素质。”程衍道。

程岐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说,那白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着程青爷爷白手起家,是个多好的人啊,怎么反倒是过上好日子了,变得这样刁钻无赖,怪道程青爷爷临死都不愿见她。”

“时移世易,人可是感性动物。”

程衍道:“总之,先不管那个白老太婆,咱们先办正事。”低头过去她耳边偷笑道,“我看你晚饭都没吃几口,连那切片肘子都不吃,既然这样那正好,我现在给你吃肉。”

“……大哥,做就做,不用说这么多骚话。”

“注意投入。”

“……好。”





西院偏房,白老夫人坐在那帐床上,听着那木板的嘎吱声,又瞧了瞧屋子里的蛛网灰尘,紧锁眉头,气喘吁吁。

其实早在年少的时候,她嫁给未得势的程青,两人从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步步的走上正道,那个时候,她住过更破的屋子,晚上和耗子潮虫同床是常事,可是现在,金尊玉贵的习惯了,便是丁点儿苦头都不能吃,甚至可以说,她是急于摆脱从前的身份。

只是程岐吩咐过,谁也不许靠近白老夫人半步,那人身边没有个伺候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起身站去门槛处,瞧着那院里来来往往的婢子小厮,喊道:“你们几个!给我过来拾掇一下!”

那些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老夫人在这里,但是方才采石阁的青苗来特地来嘱咐,谁也不许理会白老夫人,最好是把那个老太太当成空气一样,遂谁也不看那人,都是说说笑笑,各做各的。

白老夫人愣了愣,伸手指了一个青色衣袍的丫头,说道:“那个穿青的!那个!你给我过来!”

那青衣女孩儿正在井边儿洗衣服,头也不抬。

“说你呢!没长耳朵吗!”

白老夫人往出走了走,怒斥道:“快给我过来!”

青衣女孩儿仍是无动于衷,旁边的一个小厮瞧见,伸手点了一下那个女孩儿的肩膀,然后又指了一下白老夫人,给了个眼神。

那青衣女孩儿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满是嫌弃。

“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

白老夫人喊道。

那青衣女孩不耐烦的咂了砸嘴,这才摔下手里的衣服走过去,进去屋子后,白老夫人在旁边抱臂,颐指气使的说道:“这个,还有那个墙角儿,都给我打扫干净了,最好是一尘不染,然后这个床单被褥都给我换成新洗的,最好是用玫瑰花磨的皂角粉,还有啊,给我打盆热水过来,我要泡脚。”

青衣女孩儿啧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墙角的蛛网,转身不紧不慢的出去了,过了好久才拿了个鸡毛掸子回来,对着那蛛网搅了一下,然后就算做完了,要出去。

“哎哎哎!”

白老夫人看得窝火,一把揪住她,说道:“你这丫头是没长手还是手断了!你那是干活吗!在我面前也敢糊弄!”

结果这一下,把那个青衣女孩儿给惹怒了,那人打开她的手,把鸡毛掸子往旁边一抽,十分不客气的说道:“我说白老夫人,您还以为这是您的长史府呢,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长史府更不是国公府,这可是我们家姑娘的青泉山庄,你今天在宴席上,给我们家姑娘惹了好大的火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伺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说罢,青衣女孩儿把鸡毛掸子随意摔开,转身就走了。

“你!你个小蹄子给我站住!”

白老夫人追了几步,而那青衣女孩临出门,把那破旧的屋门狠狠的给关上了,那人猛地刹住脚步,被关门震下来的灰扑了一脸,她气的跺脚拍脸,一把推向那屋门……

‘轰隆——’

结果那木门没撑住,径直倒了下去,吓得院中人一愣,有人忍不住偷笑几声,瞧着那脸色铁青的人,说道:“这没有个门,晚上蚊虫可就有地方去了,咱们可以安心睡觉喽。”

“哈哈哈哈——”

众人不客气的哄笑。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白老夫人掐腰大骂道:“你们这些贱蹄贱狗就笑吧!等我撕下那程沙漠身上的肉!我看你们还有胆子笑我!非要把你们的舌头一条条的拔出来喂狗吃!不怕疼的就笑!”

“算了吧。”

有人摆手蔑然道:“你就别再这里自欺欺人了,就我们家岐姑娘那狗脾气,这大喜日子你给她搅和了,她不收拾你,还能让你在这里住下,给吃给喝的,你就该说声阿弥陀佛。”

“我呸!”

白老夫人啐了一口,指着身后的屋子道:“这叫给吃给喝!我好歹也是个程家长辈!她就给我安排这样的屋子住!还有那饭菜!那是给人吃的吗!还不如猪食一样!”

她说完,那院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气恼的很,什么叫猪食,那是他们正常的伙食,而话说回来,程岐和程衍是现代人,对于古代那种人分三六九等的秩序,并不是很感冒,遂对待下人都很宽厚。

所以,就算程岐在外头被人指责成什么样子,但在自家下人堆里仍是很有名望的,程老夫人这样说,他们自然不高兴。

“爱吃不吃。”

有人说了一句,大家又各做各的了。

而白老夫人回去屋里,瞧着那桌上的食盒,里头的菜样实际上很丰盛的,但她瞧着就不对劲儿,觉得这是个下人吃的,自己可是程青的遗孀,先锡平长史的妻子,怎么能和那些人吃一样的东西。

这样拿程岐没有办法,遂在愤怒驱使之下,白老夫人用手臂将那些饭菜全都掀翻在地,并且对外面大吼道:“给我送新的饭食来!”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人理会。





时辰过了子时,采石阁的卧房内,两人将将结束吃肉活动,程岐拿开程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嘟哝着说道:“好累啊,我说咱们两个就不能歇一个晚上吗?夜夜如此,你这身体……真够好的。”

“可是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衍淡笑道:“你这吃饱了杀厨子,也是太没道德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程岐抬起沉重的眼皮:“青苗?”

“姑娘。”

外面的人声果然是青苗,她道:“傍晚的时候,那白老夫人把送过去的饭食都给摔了,让人给送新的,结果没人理她,她到现在喊着肚子饿,头昏眼花的,南院的那些下人拿不准主意,叫我过来问问。”话锋一转,小丫头疑惑道,“话说姑娘怎么现在还没睡。”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程衍,脸色绯红。

那人偷笑两番,对着外面说道:“青苗。”

“哎?少爷您也没睡?”

青苗天真的说道。

“是……”

这小丫头总是注意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程衍无语的咂了砸嘴,然后说道:“她饿就给她吃,基本需求还是要供应的。”

“奴知道了。”

青苗说完就离开了。

程岐翻个身,低低的说道:“这白老夫人还真是忘本,我给咱家仆从安排的食谱,比我在现代食堂吃的都好,四菜一汤的,她居然还说吃不惯,当真是养尊处优惯了。”

程衍没说话,搂过她静静的闭上眼睛,而程岐早就累坏了,不多时就睡着了,沉静的夜里,响起她均匀的呼吸声。





翌日清晨,膳堂中众人正在用膳,张嫂子回来,对顾氏道:“夫人您就收收善心吧,人家根本不领情,不但把我给赶出来了,还嘟嘟囔囔给咱家姑娘好一顿的训斥。”

顾氏微微皱眉,倒是旁边的孟姨娘说道:“那就别管她,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让她在南院待着,这般厚脸皮的人,你们谁也别去管她,也别因为她的事来烦我。”

张嫂子点头,突然听到堂下有人进来,是青苗,她说道:“那白老夫人方才说,她说她不吃饭了,要绝食,直到从……从姑娘的身上撕下一块肉去才行……”

“哈哈哈——”

不知道怎么的,程衍哈哈的笑了出来,程岐瞪了她一眼,随即对青苗说道:“好,她不吃就让她饿着,不过我谅她也舍不得死。”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说道,“细辛,你去长史府,把程澈那小孩儿给我接过来,越快越好。”

细辛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点了下头。

“阿岫,你要做什么?”

梁珠问道。

程岐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拿走,我不吃!”

白老夫人气呼呼的坐在帐床上,咋呼着说道。

“你爱吃不吃。”

青衣女孩儿放下食盒就走,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又似笑非笑的回头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家姑娘说了,那吃食每天三顿不会停了你的,你爱吃不吃,只是……您那小孙子程澈少爷,我们家姑娘已经给他接过来了,她还说了,什么时候你吃饭了,才给澈少爷饭吃,要不然,你们两个就一起饿着吧。”

说罢,转身离开。

白老夫人一愣,随即气的像是烧着了:“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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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送你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4章送你了“欺人太甚?”

厅里,程岐听着那青衣女孩儿的回话,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四个字从她嘴里面所出来,真真儿是讽刺啊,墨儿,你去告诉那个白老夫人,就说程澈饿的哭嚎不止,还摔伤了胳膊。”

墨儿得令后,转身离开。

“我没哭啊,我的胳膊也好着呢。”

旁边突然有个稚嫩的童声传来,程岐看过去,那程澈坐在旁边的花案上晃悠着双腿,吃着小厨房特地给他做的点心,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看着程岐,说道:“姐姐骗人。”

“吃你的。”

程岐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顶,程澈则大口大口的吃着那甜腻的点心,忍不住呛了呛。

孟姨娘在旁边瞧着,好笑的给他擦着嘴:“你这孩子,这点心还有的是,你着什么急啊,慢慢吃就是了。”

“不要。”

程澈倔强的摇了摇头,瞧着手里的点心可惜道:“我要是现在不多多吃的话,回去长史府可就吃不到了。”

梁珠怀抱着程安哄睡,闻言不解道:“不过是些点心,长史府怎么会没有,合该是你祖母担心你坏了牙齿,才不叫你多吃的吧。”

谁吃程澈又摇了摇头,有些不忿的说道:“祖母,祖母什么好东西都不舍得给我和棠儿姐姐吃,连渊哥哥和深哥哥也没有,全都给程杭那个坏蛋了,我上次偷吃了一盒栗子酥,她还打了我一巴掌。”

众人闻言,脸上又露出些异样的表情,沈鹿瞧着,抓住程澈的手腕看了看,那孩子的衣袖都脏的不像样了,却也没人给换。

顾氏心疼,忙道:“那你今天早上也没吃东西吧。”

程澈点了点头。

张嫂子见状,忙吩咐小厨房去做饭,顺手把点心给端走了:“等会儿好好填填肚子,这点心吃多了,可就吃不下了。”

程澈是个懂事的,擦了擦嘴,乖巧的坐等着。

梁珠也道:“以后想吃什么,你祖母不肯给你做的话,来我们山庄就是了,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我和你阿瑶小嫂都陪你。”

“真的吗!”

程澈兴奋的说道。

沈鹿笑道:“当然。”

程岐在旁瞧着,吩咐月盈道:“等会儿小澈吃完东西,你和细辛带他去洗个澡,再好好的睡一觉。”

细辛颔首,带着月盈下去准备。

“谢谢阿岫姐姐。”

程澈很有礼数的拱了下手,程岐只觉得这孩子可爱至极,复又低低的问道:“小澈,你祖母昨晚在我们庄子里没回去,程杭……在长史府那边,没说些什么,没做些什么吗?”

程澈摇了摇头,如实的回答道:“没有,我昨晚问起,他还狠狠的骂了我几句,然后就出门,和他那些朋友出去玩儿了。”

“还真是白老夫人的好孙子。”

对面斜坐在的程衍冷淡道。

程澈看过去,瞧着那人手里转着一柄扇子,灵活翻转,一时好奇走过去想碰碰,结果那人洁癖发作,瞧着程澈的小脏手,便隔老远将那扇子扔了过去,说道:“送你了。”

程澈接过嘿嘿一笑,只是忽然听到厅外一声河东狮吼:“程沙漠你个小蹄子给我玩阴的!把我孙子抓来算什么本事!”

程澈登时吓得掉了扇子,怯生生的转过头去,那白老夫人在南院住了一个晚上,憔悴的好像又老了十岁,连着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肚子里面直打架,不过好在是市井出身,身子还扛得住,瞧那走路的架势和气势就能看出来。

不过她此刻看到程澈,那孩子高高兴兴的,她一下子就愣了,这才知道是程岐诈自己,更加气上一头,上前几步就要去拽程澈。

可那孩子对这个祖母的印象差极了,加之那人现在的神态又跟个疯子一样,忙躲到了张嫂子的推后,那人也伸手护住他。

“兔崽子!还不快给我过来!”

白老夫人指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祖宗我在这受了气!你和程渊倒好!”再看向程渊,“竟跟他们成日混到一起去了!是非要气死我不可吗!你再不过来!我活扒了你的皮!”

程澈害怕的埋头,嘟囔道:“我不……不过去。”

“祖母。”

程渊见状,无奈的说道:“您就快回长史府去吧。”

“对。”程岱在旁抱臂冷冰冰的故意道,“快回去看看您那个好孙子程之舟,你昨晚在这里受苦受累的,他倒是转头就去了烟柳,现在正在那脂粉堆里打滚,等着你去揪呢。”

这一席话,白老夫人是又羞又气,停了两秒,瞧着程澈并没有在程岐的手上受罪,便瞪了瞪眼,说道:“我不走。”

说罢,转身准备回去南院。

“等下。”

程衍忽然叫住她。

程岐瞥眼,那人按住她的手,对白老夫人说道:“你这样和我们耗下去,不就是想给程杭一个吃饭的碗吗,那我答应你,我和程岐的手下至今有五庄生意,反正也有些忙不过来,我送你一庄就是了。”

此话一说,厅内一行人都骚动起来,程岐最是不可思议,凑过去皱眉说道:“程衍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怎么能给她一庄产业!那都是我和你辛辛苦苦拼出来的啊!”

“闭嘴。”

程衍神色冷淡,然后看向白老夫人,那人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最不可能松口的人妥协了,眼底有些惊色,但还是在程衍反悔之前,不容置否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这个家你做得了主?”

程衍淡淡点头:“当然。”缓缓起身,从口袋里面扔出一个东西落在白老夫人的脚边,赫然是一柄铜钥匙,“这是东安巷,那衣冠名食的账房钥匙,你看你和程杭,要还是不要。”

见程衍送的是衣冠名食,程岐的心算是稍微放了一点儿,但仍是不甘心,就算衣冠名食的收入不算多,她也不想白白送人,更何况是送给白老夫人,咬了咬牙,死攥着程衍:“你是不是疯了。”

程衍目不斜视,对白老夫人道:“要的话,我现在就让程渊带你去写更主的纸契,若是不要的话,辛夷。”

辛夷得令,几步就要过去把钥匙拿回来。

白老夫人想都没想,丰腴的身形灵巧的蹲下,将那钥匙拿起来揣进怀里,话不多说,招了招手道:“程澈,跟我回去!”

程澈不肯,依旧摇着头。

白老夫人气的重喘,程衍则道:“小澈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是你既然只想顾着程杭的话,那这孩子就先养在我们庄子里吧,也算是给你们长史府,节省一下开支。”瞥眼程渊,“哥,麻烦你了。”

程渊颔首,先行道:“祖母,跟我走吧。”

白老夫人没办法,只得跟着走了。

待那两人离开后,程岐瞧着,一脚高抬踹向程衍,谁知那人侧身伸手一把接住,冷淡道:“敢踢我?梁静茹给你的勇气?”

程岐抽回脚,二话不说几拳搥在他的肩膀上,气怒道:“你个无敌智障摇摇乐!为什么要把衣冠名食送出去!你个二到无穷大!”

一行人看着这两口子吵架,都是眉头紧锁的一脸雾水。

虽然看上去各个都很有架势,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让人难以捉摸呢,遂都沉默,静观其变。

“怎么?不送衣冠名食?”

程衍挑眉道:“那送香坊?送茶庄!”

“我特么……”

见这人不解释自己的动机,还在这里调戏自己,程岐又是一记粉拳打向那人:“老娘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结果,无疑又被程衍轻松接住,那人随意一拉,顺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对顾氏一行人很有礼貌的说道:“母亲,姨娘,我和小岐还有话要说,就先回采石阁了。”

顾氏莫名其妙的,但还是点了点头,而那两人走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梁珠先开了口,疑惑道:“这素日看着,程衍是个稳妥的啊,怎的这才被白老夫人烦缠了一个晚上,就沉不住气,把衣冠名食给送出去了,这不对劲儿啊。”

“我瞧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孟姨娘说道:“这宗玉素日不爱说话,却是个最有主意的,这么做或许是有他的想法和主意吧。”摆了摆手,“不过几算是真的送,一个衣冠名食也没什么,也能叫庞婆婆好好歇一歇,不必每日带着徒弟在那里劳累了。”再看程澈,说道,“我看你点心都吃饱了吧,那就让细辛先带你去洗澡吧。”

说罢,让小茴带他去找细辛和月盈两人。

“夫人。”孟姨娘对于方才的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回头对略有担心的顾氏说道,“听说黄金园唱新戏,咱们去听吧。”

顾氏点头,叫了梁珠和沈鹿一起。





“程衍!你妈妈的吻!快放我下来!”

进去采石阁,程岐好容易从那人的身上挣扎下来,仍是气的,指着她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衣冠名食你只是出了个想法,剩下的地皮翻新,还有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是我在弄,所以说,这个衣冠名食我才最有发言权。”

程岐似笑非笑道:“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程岐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左右踱了踱步,程衍看着,颇有些好笑的说道:“既然这么生气,怎么方才我往出送的时候,你没有全力阻拦我,我猜。”过去搂住她,“是想给我一个面子吧。”

“我给你面子,你却打我的脸。”

程岐气道:“我当时可是放出话去了,那白薇别想从我手里扣出去一个子儿给程杭,结果你倒好,整庄生意都给出去了。”瞪着程衍的神色逐渐有些怪异,压低声音道,“程衍,你不是粗莽的人,更不是那种妥协消灾的人,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没有。”

程衍平静道。

“不可能。”

程岐狠狠的盯着他:“你要是有别的打算,就赶紧说出来,免得我大半夜气不过,拿枕头闷死你。”

“闷死我?”程衍越搂越紧,低头促狭的说道,“看来我晚上还不够努力啊,居然还让你留有能闷死我的力气,不如……不用到晚上予以机会,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罢,抱起程岐放在帐床上,那人当真是气上加气,却又被那人用蛮力控制住,她翻身,埋头在软枕里,气极反笑的说道:“你个变态色情狂!先把窗帘拉上——”





“程渊。”

瞧着程渊在那里起草纸契,白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她布衣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瞧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不知道写的,到底是不是程岐将衣冠名食转让给自己的内容,遂道:“你好歹也是我亲孙子,这上头写的东西,可不是糊弄人的吧。”

程渊到底是个好脾气,不疾不徐的说道:“祖母,宗玉既然说了要把这衣冠名食给你,便不会骗你的,你就放心吧。”

“放心?”

白老夫人对程杭以外的孙子辈,都奇怪的不像自家人,闻言丝毫不令人请的说道:“我可不放心,你跟他们长房的都是一伙的,再者说那程衍要真想给的话,就该给香坊,或者是那茶庄,偏偏就给一个油水不旺,还最累人的衣冠名食,摆明了是打发我。”

程渊听到这话,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叫得寸进尺登鼻上脸,这白老夫人方才的话,就很好的诠释了。

白要不算,给了还不满足,真不知道程衍今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得逞了,要是让程岐听到这话,非得把程衍的脑袋扒开,插根吸管儿当椰汁儿喝。

“祖母,不管怎么说,这衣冠名食都是人家自己办起来的,一年的收入就算再少,也得有个小几千两的银子。”程渊冷淡道,“维持长史府的开销绰绰有余,当然。”话里有话,“只要之舟不乱花就是了。”

“乱花,乱花也花不了几个钱。”

都这个时候了,白老夫人还是在向着程杭说话,完全忘了那人在自己受苦的时候,还出去逍遥享乐的事情。

程渊心里很不舒服,却没有明说,人的偏心,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谁孝顺谁不孝,都是白老夫人自己的以为。

终于等那纸契写好,还不等程渊拿起来递过去,那白老夫人就一手抢走了,就算不认识字,也瞪着眼睛看了好久,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并且临走时还警惕性的说道:“我告诉你,长房那几个孩子没一个好东西,你也趁早离他们远远的,听到没有。”

这种人这种偏激的固执思想,程渊也懒得和她争辩,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对旁边的伙计说道:“你们几个,送我祖母回去。”

“不用!”

谁知白老夫人一口拒绝,然后马不停蹄的往青泉山庄赶去:“我还得让那两个小兔崽子按手印儿呢,这可不能耽搁,要是他俩突然反悔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旁边的伙计瞧着程渊,心说这么好的少爷,怎么会摊上一个如此奇葩的祖母,而那人也是的,谁不知道程杭是个混蛋,快赶上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偏偏她还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贝似的。

只不过那白老夫人是个谨慎的,生怕自己的亲孙子也骗他,便在路上去了一家书斋,让那里的伙计给念了一下纸契上的内容,念完之后她才彻底放心,而那伙计疑惑的问道:“白老夫人,这是……岐姑娘要把那衣冠名食转让给您家的之舟少爷?”

白老夫人闻言,故意拿架子说道:“哎呀,这不是嘛,沙漠瞧着之舟现在手头空着,总想着,都是一脉同宗的程家人,便说要把这衣冠名食转赠给之舟,我们推辞不过,这才接下了。”

那伙计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旋即说道:“那还真是……兄妹情深呢,想必之舟少爷接手了这庄生意,能经营的更好呢。”

白老夫人笑而不语,转身出去了。

而一旁走出来的老板,似笑非笑的说道:“这老太婆,真是扯谎都不带眨眼睛的,还转赠,谁不知道她那是硬从程岐手里讹来的,偏当这个程岐突然好脾气,还真就给了她了。”

“不给又能怎么办。”

伙计扒拉着算盘珠子,摇头道:“倚老卖老,偏偏还是那三老太爷的遗孀,葛使君都给让三分面子,更何况是岐姑娘一个晚辈,不过由着她去了,也不知道那衣冠名食在程杭的手里,能被糟践成啥样。”

“可惜喽。”

老板坐在旁边的摇椅上,说道:“我还挺爱吃那元宝馄饨的。”

等再找去青泉山庄,已经是大下午了,程岐没咋去了香坊,那手印儿就由程衍按了,那人盯着那红手印儿,终于彻底放了心,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些笑来,抬眼看程衍,那人面无表情。

白老夫人得意的说道:“怎么样,你娶的那个小蹄子,到底还是让步了吧,我活了多久,她活了多久,且别说她。”一指程衍,“你又在这世上活了多少年,哎呀,这有些事情啊,可不是你争一时意气就能办到的,有的时候啊,人就得认命才行。”

程衍看着她,心说你就算五六十岁了,可在我这一百七十余岁的高龄面前,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垂眸道:“东西给你了,手印儿也全都印好了,恕我不能相陪,白果,送白老夫人出去。”

白果过来,伸手道:“老夫人,请吧。”

“对了。”

白老夫人推开白果,对程衍说道:“既然你和程岐把这衣冠名食都给我了,那那掌勺的庞婆婆,怎么着也得给我吧。”

白果明显的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这样,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我说的不算。”

程衍倒是出奇的平静,说道:“人家庞婆婆的卖身契,押的是我们青泉山庄,可不是在衣冠名食,所以说,如果你想要庞婆婆跟着你走的话,还得让那位老人家,自己来跟你商量才是。”

说罢,让辛夷将人叫来,那庞婆婆听说这白老夫人给自家姑娘气个半死,本身就老大的不乐意,结果辛夷过来说,那人还要自己跟着她去给她做事,立刻甩下围裙,气冲冲的赶来了。

“少爷,庞婆婆来了。”

白果提醒道。

“你就是庞婆子啊。”

白老夫人瞥眼过去,颐指气使的说道:“以后你不用在山庄的小厨房里做事了,跟着我孙子去……”

“我去不了!”

庞婆婆直接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卖身在山庄,又不是你们那破破烂烂的长史府,我头顶的主子是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再不济还有孟姨娘吩咐,哪里轮得到你说走,我就跟着走的道理,我们青泉山庄的奴才可不比外头,岐姑娘宽厚,我们也是最忠心不二的,就连后院二门送猪肉的小九儿,那还因为别人在外头说岐姑娘的坏话,和人家狠狠的打了一架,脸都摔青了呢。”

白老夫人被她这一连串说的有些迷糊,而那人则继续道:“再者说了,岐姑娘最爱吃我做的切片肘子了,我若是走了,旁人做的必定不合她的胃口,我是最看不惯她消瘦的,所以走不了。”

说罢,顺手塞给程衍一把花生,又气势汹汹的回厨房去了。

程衍接过,分给旁边的白果一些,嚼了两颗,只觉得香,随即对白老夫人道:“你也看到了,庞婆婆是用老了的人,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这庄子里,资历都是排前的,就算我们是主子,但在她眼里都是半大的孩子,也不太敢管,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也没办法。”

白老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冷哼一声,拿着那纸契走了,白果就算老大的不愿意,却还是乖乖的把她送出去了。

辛夷瞧着,回头对程衍说道:“少爷啊,我看咱家姑娘下午临去香坊的时候,那脸色可是不好,您这次把衣冠名食送出去,可是把她给惹恼火了,等咱家姑娘等会回来,有您好果子吃。”

而程衍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她生气,是因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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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冲我来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5章冲我来不出辛夷的预料,程岐从香坊回来后,仍是没什么好脸色,一行人在膳堂用晚饭的时候,程衍给她加了些菜,她都二话不说就夹进了程岱的碟子里,那人也都冷冰冰的吃了。

程衍瞧着,故意给她夹了一片切片肘子,程岐看着,夹起来好一阵迟疑,才埋头将那肘子吃了。

程渊瞧见,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看来这切片肘子果然是程岐饭桌上的真爱,便道:“小岐,少吃点儿肉吧,你脸都圆了。”

程岐抬头,鼓鼓囊囊的说道:“再圆也没有你儿子圆。”探头看了看右手边梁珠怀里的程安,说道,“瞧这婴儿肥。”

梁珠哭笑不得的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和他比什么。”将程安交给身后的张嫂子,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哎,这游之怎么了?”

在沈鹿身后布菜的孟姨娘注意到她怀里的程飘,那孩子有些不舒服的扭动着,脸色憋红,说道:“阿瑶,把孩子给我。”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了过去,沈鹿连忙将程飘递过去之后,孟姨娘还以为是襁褓裹的太紧了,便将小被子松了松,结果摸到那孩子的脸蛋,哎呦一声,说道:“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烫,怕不是发了高热啊!”

沈鹿一听,立刻把孩子夺回来,一探额头道:“飘儿发烧了。”

“赶紧去找周老郎中!”

程衍立刻道。

程岐也放下碗筷,边擦嘴边走过去,看了看程飘,却在他的脖颈处发现了些许闪烁的金光,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众人暗惊,原来那程飘的脖颈连着前胸处,遍是红色的疹子,骇人的很。

“这……”

“那个项圈儿。”

程岐紧皱眉头,指了指那程飘戴着的金项圈儿,梁珠马上伸手给取了下来,程岐递给程衍,那人一上眼便道:“是镀金。”

他说完,程岐忍不住道:“靠!”看着沈鹿,“这镀金怎么能往孩子的身上戴呢,这不过敏高烧才怪啊!”

“我……”

沈鹿也不知所措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镀金啊,这……这项圈儿是冯家二姑娘送来的,说是纯金的,特地给孩子守岁的,谁承想会是鎏金啊,我……我……”

程岚见状,说道:“阿岫,你也别怪你嫂子,是我看着那项圈儿好看让她给飘儿戴上的,没想到,冯瑟竟然做这种事情。”

冯瑟。

程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冯家二姑娘可不是冯瑟吗,但是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了给姐姐冯宜出气,可是那人前日来赴宴,可是极其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如何会下这般狠手。

只是不等她多想,周老郎中便来了,给程飘看了看,折腾了一个晚上那孩子总算是退了烧,众人都去休息了,卧房内,程岚还在守着那孩子,生怕晚上再出什么意外。

毕竟这孩子刚满月啊,肌肤嫩幼,容不得差池,这不戴了那项圈儿不到一两个时辰就高热了,都是自己的疏忽,竟然连真金和镀金都没分清楚。

而沈鹿出去卧房,瞧着小厅里的程岐,说道:“阿岫,飘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快去睡吧,都这么晚了。”

程岐摇了摇头,还在摆弄着那个镀金的项圈儿,说道:“我不信冯瑟会做这样的事,她一个堂堂官家千金,此事一旦发作,她这恶毒狠辣的名声传出去,她这辈子就毁了啊。”

对面的程衍闻言,也轻应了一下:“不如,你明日去冯府,试探一下那冯瑟,飘儿这么小,最是婴儿容易早夭的时候,因为这个项圈儿突然高热,若说是弄错了,简直是笑话,所以这件事情,咱们必须得问个清楚才行,不能白白让飘儿遭这个罪。”

程岐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冯瑟是冯家人,深呼了口气:“要是这人真的存了坏心思,故意送镀金给飘儿,我非要她好看。”

“阿岫。”

一旁久未开口的沈鹿冷凝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

程岐自然理解,便点了下头,她又去卧房看了看程飘,瞧着那刚刚满月的小孩儿高烧成那样,要不是周老郎中医术过人的高超,就冲这个朝代的医疗水准,这孩子必定在这几日夭折。

真是狠毒,有什么事都冲大人来,竟然拿无辜的孩子下手。

程岐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阿岫!”

司马府的宴客厅里,程岐听到那道熟悉的脆声,抬头看去,发现冯瑟忙不迭的跑了进来,那人袖子高挽,手上还有泥巴,额头上也满是汗水,招手道:“你果然来了!阿瑶也在啊!”

程岐淡笑道:“你这做什么去了?满头汗水的。”

冯瑟吩咐人取水来净手,笑嘻嘻道:“我院里有块地空着,我想着种一些花草什么的,光是看着也好啊。”

沈鹿在旁笑道:“那让下人去弄啊,你瞧你脏的。”

冯瑟摇了摇头,洗干净手后擦了擦,说道:“种花种草的这些事情又不累人,我自己也喜欢摆弄,都要自己来的。”又想起来道,“对了阿瑶,我送的那个荷包可还喜欢?”

“啊?”

沈鹿一愣。

冯瑟云淡风轻的说道:“我想着,飘儿满月的话,送些金银玉器总是太俗,再者说了,你们程家家大业大也从不缺这些,于是乎就亲自绣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些我一片一片挑选的中草药,既能驱虫又能安眠的,没给飘儿塞在枕头下面吗?”

沈鹿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程岐先笑道:“当然用了。”

听冯瑟的话,她送的是一个荷包,不是那个项圈儿,而那人看了看沈鹿,说道:“怎么没把飘儿抱来,我可是喜欢那孩子。”

“飘儿昨晚……高烧了。”

沈鹿无奈的说道。

“高烧?”

冯瑟的反应,就只是正常的吃惊而已,忙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发热呢,孩子没事吧,你们两个也不留府看着。”

“孩子已经没事了。”程岐打量着她,说道,“倒是我想着,得给飘儿打一个长命锁,或者金项圈儿什么的,这孩子才刚刚满月就突遭此大难,真是可怜了。”

“这倒是。”

冯瑟点了点头,忽而又恍然道:“对了,我那日在挑礼物的时候在我家的库房里看到了一个金项圈儿,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叫人拿给你们,回去给飘儿戴上,也免去许多麻烦。”

“好。”

程岐应声。

“那你们先坐着,我带人去库房找一下。”

冯瑟总是风风火火的,带着丫头就离开了,临出门碰到冯宜,说程岐和沈鹿来了,那人脸色一闪异样,若有所思的进来,瞧见那来者不善的两人,说道:“当真是稀客上门啊。”

瞧着冯宜,沈鹿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眉头紧锁,想要起身去找那人算账,却被程岐按住,那人说道:“今日上门,是想要谢谢宜姐姐你那日送给我侄子的满月礼,那个金项圈儿可是真好看。”

冯宜神色一闪,坐过去道:“什么金项圈儿,我送的是一个装了中草药的荷包,瑟儿才是送了一个金项圈儿。”

程岐颇有意味的看着她,说道:“是吗,那想来是我记错了,只是想问一下宜姐姐,那荷包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啊,我闻着不错,也想做一个一样的,只是那荷包针脚太密,拆开就封不上了。”

冯宜迟疑几秒,淡笑道:“阿岫你若是喜欢,我哪天再做一个着人给你送去府上不就行了,何苦你亲自来问呢。”

“冯宜!”

沈鹿终于忍不住了,一步上前拎住冯宜的领子,那人一骇,程岐起身想要阻拦,却莫名其妙的站住了,说道:“嫂子,你别冲动。”

沈鹿身为人母,自己孩子受伤,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如何能够冷静下来,只咬牙切齿的说道:“冯宜,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那个荷包是冯瑟送的,你的礼物才是镀金的金项圈儿!你还真是阴险,不但要害我的孩子,还要栽赃在你亲妹妹的头上!冯宜啊冯宜,你人前装的那般,人后却这样狠毒!不过是我嫁给了秋白!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报复!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冯宜见自己瞒不住,亦或者是撕破了窗户纸,神色冷下来,哪里还有素日里温婉贤淑的样子,垂眸道:“沈鹿,你是个贼,有什么资格陪在秋白的身边。”再抬眼道,“我才应该嫁给秋白,况且,你也不配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你是贼,你的孩子也是个贱种!”

‘啪——’

沈鹿忍不住,扬手掴了她一巴掌,她好歹也有点儿功夫,那冯宜的脸蛋唰的就鼓了起来,但冯宜并未露出丝毫恐惧,瞪眼道:“那项圈儿就是我做的手脚,你又能拿我怎样?就凭你?你动不了我身为锡平司马的父亲,也动不了我母……”

“冯宜。”

沈鹿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是,我是动不了你的父亲,也动不了你的母亲,但我告诉你,我唯独能动你,沈鹿不才,我现在就能挖掉你的眼睛,打断你的双腿,拔了你的舌头,让你生不如死。”

程岐见状,微眯了眯眼睛。

看来沈鹿当真是被冯宜激怒了,这便是女子为水,为母则刚吧。

而冯宜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些谨慎来,沈鹿则道:“冯宜,你有什么怨恨都冲我来好了,你要是再敢动我的孩子,我沈鹿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把你大卸八块,让你尽享无边痛苦!”

说罢,沈鹿甩袖离开。

“阿岫,咱们走。”

还不忘记叫上程岐,而那人看了一眼旁边敢怒不敢言的冯宜,头一次这么听话的跟着沈鹿出门去,心里默默地念着,嫂子威武嫂子威武嫂子威武,没想到这素日温驯俏皮的小白鹿,居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顺便被这人的气场给掰弯成蚊香。

出去那会客厅之后,沈鹿径直去往府门的方向,看样子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留,程岐倒是站了站,瞧着不远处冯瑟一脸雾水的走过来,盯着沈鹿那气冲冲的背影说道:“怎么了?你和阿瑶这就走了?我还特地嘱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想要留你们在这用过午膳呢。”

“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嫂嫂担心飘儿,我手头上也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做。”程岐淡笑道,“所以就不多留了,有机会再聚。”

“那好。”

冯瑟挠了挠下巴,有些为难的说道:“都是我方才夸下海口,结果方才去库房里找,根本没有那个金项圈儿,像是我记错了。”

“没有就没有吧。”程岐无所谓道,“我再找人做一个就是,一个项圈儿也值不了借个钱儿,倒是你。”

程岐伸手抚了抚冯瑟的肩膀,迟疑了两秒后,才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道:“只是以后,离你姐姐远点儿。”

说罢,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追上沈鹿一同离开。

冯瑟琢磨着程岐的话,没有什么头绪,只是刚回去会客厅,就瞧见冯宜低着头从自己身旁匆匆而过,因着看不清前路,还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冯瑟哎呦一声,还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姐。

“没事。”

冯宜的声音听起来的确不像有事,而紧随着她的婢子葵儿,却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冯瑟,只把那人看的越来越糊涂。

自己只不过去了趟库房,怎么回来之后,身边的人一个较之一个莫名古怪,耸了耸肩膀,毕竟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好友,遂并未放在心上。





“姑娘,快敷一下吧。”

卧房里,葵儿跨过一地的狼藉,瞧着冯宜这般恼火也没有摔碎些要紧的东西,放下心来,连忙将热手巾递给冯宜:“瞧着脸肿的,那个姓沈的也实在是太恶毒了,居然用这般力道打您。”

冯宜虽然生气,但好歹知道轻重,到底还是自己这张脸要紧,便接过热手巾贴好,痛的轻嘶,但也强咬牙忍下。

“沈鹿是个什么东西,市井出身的毛贼,成日穿墙过屋飞檐走壁的偷东西,力气自然大得很,我这般的闺中名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是她的对手,粗鲁,野蛮!”

冯宜怒斥道。

“姑娘说的是。”葵儿忙顺着自家姑娘说道,“咱们都是肚儿里能撑船的宰相,自然不必和她这种人一般见识。”

冯宜闻言,眼神不善的抬头看着葵儿:“你说什么?”

葵儿被自家姑娘看的一愣,微咽口水道:“奴说……姑娘是这锡平九城最善良的姑娘,自然不会和沈鹿斤斤计较。”

冯宜气的一把将那热手巾仍在地上,怒喝道:“那你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说,让我平白忍下这一巴掌吗!”忍不住站起身来,吓得葵儿匆促的跪在地上,“她是个什么贱种!敢出手打我!”

冯宜说着,眼底的腥红越来越浓重,死攥着手指,直到那指甲将掌心的肉抠出血来,切齿道:“我告诉你葵儿,我不光要程飘死,我还要沈鹿死,秋白哥哥的床榻,只能由我冯韵之能安睡!别说是沈鹿,更不提这锡平九城,就算是全天下的女子,哪怕是那朝晖堂的大昭公主想和我冯宜抢!我也要她剥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

葵儿头一次见冯宜这般,吓得浑身鲜血逆流,拄在地上的手凉的像是死人一样,连连叩首道:“姑娘息怒!姑娘失言了啊!”

冯宜不紧不慢的走去妆台前坐下,瞧着圆镜中的自己,那张脸既没有程岐的惊艳鲜活,更没有沈鹿的秀丽可爱,有的只有这十几年来的普通平凡,和那同程姝一样的刻板陈规,死气沉沉。

一想到沈鹿的那双眼睛,那仿佛星河揉碎倾洒其中的璀璨,睫毛轻抬如黑幕拉开,一切黑暗都终将被照亮。

冯宜无法忍受,自己居然被沈鹿一个窃贼比下去了,一把抽出自己头上的发簪,拼尽全力的扎向那圆镜,伴随着那碎裂的声音,冯宜的脸在那镜上也倍显狰狞,她抖动着嘴唇,说道:“沈鹿,我非让你付出今日十倍之代价,我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葵儿吓得不敢起身,但她心里清楚,冯宜要做这锡平最得盛名的大家闺秀,背后要付出多少心酸痛苦的代价,而这份代价换来的,则是无尽的隐忍和压抑,就像是被天掌覆盖中的活火山。

如今沈鹿彻底激怒了她,冯宜爆发的样子。

葵儿不太敢想。





与此同时,长史府的正厅里,那白老夫人拿着衣冠名食的纸契,精明的眼神在上头没完没了的爬着,虽然她大字不识一个,还不停的让身边识字的丫头给自己念,念得周围人耳根都磨出茧子来。

她拿着那纸契,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这就叫天道酬勤,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程岐那死丫头当日和我那般争吵,宁可吵得两边都下不来台,也不肯让步,如今我耗上她一晚,她不也是妥协了,争到底不该是个毛没长齐的兔崽子,和我斗。”

周围的婢子听着,心里都有数这老婆子的不要脸,却还是被迫讪笑着符合她,而那人抬头,催促道:“你们几个,之舟还没回来吗?”

立刻有人道:“回老夫人的话,之舟少爷打您留在山庄的那晚,就出门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都找过了吗?”白老夫人道。

那人点了下头,有些无奈道:“各处烟柳巷子都找过了,都说这两天没见过之舟少爷,我们……还特地问了那飘摇坊的花魁,她说之舟少爷已经三五天没去了,想来是……没什么银子打排场了。”

“我都说了,他没银子就给他。”

白老夫人闻言,还言之凿凿的说道:“都说穷家富路,府上拮据一点不要紧,可别让他在外人面前跌份儿,记住没有。”

那人低头:“奴才记住了。”

“对了,学府那边没找找?”

白老夫人舔着脸说道。

周围的奴才听着,好悬没笑出来,偷偷的看着那老太婆,心说你孙子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上学这么多年来,连先生的名号都没记住,估计连学府在东南西北那边,都是浑噩的吧。

不过他倒是还有一个好本事,那就是梁城十八烟柳巷,每一间妓馆的每一个女妓,她都能准确无误的叫出名来。

“没有。”

那奴才憋着笑说道。

白老夫人没说话,都看了看那纸契,在座上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程杭那不耐烦的声音,她欢喜的抬头招手道:“之舟!之舟你这孩子这两天又跑哪儿野去了!快过来!看祖母给你弄到什么好东西了!”

程杭衣衫不整,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看样子这几天在外面玩的很是尽兴,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本来是直接想直接回去休息,瞧见祖母这样叫自己,不耐烦的摆了下手道:“爱是什么是什么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别管我。”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程杭不过来,白老夫人只得下座椅三两步走过去,扯过他说道:“我那日耗在青泉山庄,总算是给你争来了一庄生意!”

听到这话,程杭因疲倦而浑噩的双眼终于露出些惊讶来,盯着白老夫人手里的纸契说道:“是哪个?香坊还是茶庄?”

白老夫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是衣冠名食。”

“那个面馆?”

听到这话,程铭方才的惊喜全都被冲散,一把打掉那纸契,有些不快的转身说道:“那个衣冠名食有什么用,赚不了多少银子,还要里里外外端上端下的伺候人,你个老废物,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还拿樊童做要挟,结果最后只换回来一个衣冠名食。”

听到程杭叫白老夫人老废物,那些奴才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只是那老婆子仍旧惯着,拉着他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别以为这个面馆不怎么样,我告诉你,这一年下来,也有三四千两银子呢。”

程杭依旧不在乎道:“三四千两?我随便打赏一个妓子就得百两。”态度十分欠揍,“这三四千两,算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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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孟庄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6章孟庄程杭说完这话,旁边站着的奴才都想揪着他的领子,冲着他那轻挑的下巴狠狠的打上一拳,这人是有多么的畜生,才会以如此语气和自己的祖母说话,三四千两,区区三四千两?

岂不知三四千两,能让多少人吃上一口饱饭,他却觉得,那些钱还不够自己在妓馆里大肆挥霍的。

而话说回来,就算那白老夫人在可恶,但她对程杭的爱,在任何人的眼里看来,都是毋庸置疑的,可见程杭的不孝。

“你这叫什么话。”

白老夫人倒是不介意,仍旧拽着程杭的衣袖不肯松开,说道:“之舟啊,你可别小看这三四千两银子,这衣冠名食虽然不如那香坊茶庄赚得多,但是它更踏实啊,更何况是白来的。”

听到这话,程杭还觉得有些道理,便一脸不情愿的接过那纸契随意折了塞进袖子里,看的白老夫人心惊胆战的。

“你个小兔崽子,你倒是好好放着啊,万一出了点儿差池,这纸契在你的手里毁了,我可一通三遭不是白忙活了吗。”

白老夫人连连两下打在他的肩膀上,叫程杭把纸契拿出来,在那人面前宝贝似的摊开,脸上尽是满足道:“程岐那死丫头,别的不多偏偏鬼主意最多,当初开这个衣冠名食的时候,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面馆儿便能年入千两,成本又低,最是血赚不亏的,如今程衍把它过到你的名下,就是你得了,你可得好好……”

“我的了?”

程杭本来是很不在意的神色,结果在听到这一席话后,很敏感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谨慎的按住白老夫人的手,问道:“你是说程衍和程岐同意,并且把那衣冠名食,更户到我的名下了?”

白老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茫然的点了下头,而这个时候的程杭,才露出一抹深深的笑容,拿过那纸契,叹气道:“就说你这个老货得有点儿能耐,不白在那里耗上一天。”

瞧见自己的宝贝孙子难得笑出来,就算被叫老货,白老夫人也是喜滋滋的,凑过去拍了拍程杭的手说道:“傻孩子,你以为只是让你暂时管理衣冠名食吗,才不是。”将那纸契狠狠的拍在他的手里,“以后这衣冠名食,就是你程杭的了,不管赚多少钱,也都和山庄长房那一行人没有关系,咱们这回啊,可终于是有底气了。”

程杭攥着那纸契,冷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这回我看谁还敢嘲笑我,我也总算是有底气了。”

说罢,又转身往出走。

白老夫人瞧他不是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去,一时疑惑,连忙往前紧追两步大声喊道:“之舟,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这孩子难不成又要出去玩吗!你口袋里还有银票吗!”

程杭头也不回的喊道:“给我备车!”

白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却是轻松的架势,笑呵呵的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奴才,说道:“也是,孩子憋了这么多天,如今尘埃落定,也是该出去好好透透气了。”从怀里掏出银票来,递过去道,“赶紧去被他备车,顺便把这银票交给他,叫他小心点儿花。”

那奴才简直看的快无语,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祖孙,一个惯出大天儿去却毫无察觉,另一个放纵至极,也缺乏教育。

偏偏两人都觉得这很正常。

但他身为奴才,主子的话也只得照做,不过腹诽几句罢了。





“嫂子,嫂子你等等我。”

刚下了马车,沈鹿就谁也不理的往山庄里走去,门口的家厮看的莫名其妙的,连招呼都没敢打,怯生的回头看程岐道:“岐姑娘,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回来……却一脸的不高兴啊,不知道是谁又惹她生气了?”

方才在冯家司马府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程岐索性站在门口散了散心,闻得家厮关切,意味深长的苦笑两声说道:“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有发怒的一天,嫂子这……还是轻的,只是想要在这大府大宅里过生活,她也只得这样委屈了。”

家厮听不明白,却还是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程岐瞧着他那明明听不懂却还是全力附和的样子,忍俊不禁起来。

“姑娘,是之舟公子。”

她正笑着,那家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右边,程岐敛回笑容,不紧不慢的斜睨过去,果不其然,那从右面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不是那个白眼儿程杭又是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程岐不太认识。

“岐姑娘,那是王家二哥儿和钱家大哥儿。”家厮小声道。

程岐了然,原来是王臻和钱崇义,便不屑道:“又是那种跟在程杭背后蹭吃蹭喝的马屁精吧。”

家厮扑哧一笑,成功吸引了程杭的注意力,而那人恰好也是冲着山庄来的,瞧见程岐,丝毫不客气的说道:“文常呢?”

程岐抱臂看着他,面无表情。

程杭微微皱眉,又不耐烦的重复一遍道:“喂,我问你话呢,听国公府的人说,文常跟着三婶子来你们山庄做客了,人呢?”

程岐挑眉:“你在跟我说话?”

“废话。”

程杭脸上的表情很是可恶:“不和你说话,我和谁说话,文常是不是在你们山庄里,若是在的话,给我把人叫出来。”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不知道程铭在不在庄子里,第三,就算他在庄子里,你有什么资格指使我去叫人。”

程岐不疾不徐的反驳道。

“死丫头。”

程杭知道这丫头牙尖嘴利,更何况是人在屋檐下,这样斗嘴下去只可能自己吃亏,倒是在王臻和钱崇义面前丢面子,索性直接要绕过程岐进府,却被那人伸手拦住,道:“去哪儿?”

“找人。”程杭叱道。

“程之舟,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程岐冷凝的看着他:“你以为这是哪儿,这是我的青泉山庄,不是你想进就进,可以不顾规矩的长史府。”

程杭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的轻笑出来,回头看了一眼王臻和钱崇义,眼底露出些得意的讨厌来,再回头,对程岐道:“程岐,我知道你这会儿为什么针对我,不过是因为我抢了你的衣冠名食吗。”

程杭说着,从袖子里面取出那张纸契来,他完全将白老夫人好好保管的嘱咐扔在脑后,当然,他也料想程岐不会当众抢回去。

“这是你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面馆,现在我一分钱力都没出,这年入千两的生意就是我的了。”程杭越凑越近,“你气不过,又没办法要回去,就只能在门口为难为难我出气,对不对?”

程岐眼色垂冷。

这本身是漠视的态度,但看在如今的程杭眼里,分明就是自己说中了才对,遂又道:“不过你放心,今天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生一丁点儿气的。”举高那纸契,回头和那两人笑了笑,“毕竟……有这东西在手,谁还会生气啊。”

王臻和钱崇义对视一眼,都齐齐的笑了出来。

“啪——”

一道不响却极其清脆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拽过去,而一旁看着的家厮都愣住了,不安的往后退了退。

方才,就在方才。

如果他双眼的视力都……没有失明的情况下,可以确定。

程岐是打了程杭一巴掌。

而程杭虽然不痛,却像是被击伤了自尊心,脸色红的涨红,一把攥住程岐的手腕,毫不顾忌的施力,恨不得生生的弄断。

只是程岐看上去仍旧云淡风轻不受影响。

“个贱人!”

程杭更气不过了,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在程岐的脸上,结果那只手被杀出来的另一手攥住,那巨大的力道让他登时哀嚎出声来。

满街的行人疑惑的看过来,就见那青泉山庄门口,程杭攥着程岐的手,而程衍攥着程杭的手,但人家女孩儿没怎样,他倒喊叫连天。

“程铭来了。”

程衍瞥了一眼程岐被攥住的手腕,而程杭还是有眼力见儿的,忙松开了手,而程衍也随之松开了自己的手,将程岐往身后一扯,对程杭不是很友好的说道:“衣冠名食对我和小岐来说,九牛一毛,送给你和你祖母,不过施舍,别太得意忘形了。”

说罢,拉着程岐转身就走了。

程铭从里面走出来,瞧着那满脸铁青的程杭,知道那人在程衍的手上吃了亏,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行了,也别生气了,下次想欺负程岐的话,赶在程衍不在的时候就好了,不是要去孟庄吗,再不去就要黑天了,我可不想没有桌位玩儿,马车呢?”

“文常哥,这边。”

王臻道。

程铭点了下头,又听程杭费解道:“你说程衍才多大,说来比咱们两个还要小几个月,可他的功夫怎么那么好,听说和那上京的季北厚交手,都不太能落入下风。”

程铭搂着他的肩膀往出走,冷笑道:“就他那蝼蚁出身,自小以程家人的身份养在姚家,不学点儿傍身的功夫,怕是早就死了。”

程杭觉得他说得有理,也不屑一笑,上马车去了孟庄。





“走那么快做什么。”

通往采石阁的木廊拐角,程衍一把拉住程岐,那人皱眉轻嘶,他忙把程岐的手腕拿起来看了看,果不其然,程杭方才攥她手腕,留下了些青紫的痕迹。

不说谎,程衍的神色当真是以肉眼可视的速度铁青下来,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去:“在这儿等我。”

“算了吧。”

用屁股想都知道程衍要去做什么,不过是去教训程杭:“他和程铭早就走了。”抬眼仍旧不快道,“程衍,你看看,你把衣冠名食送给白老夫人和程杭,到头换来了什么,这个吗?”

程岐将手腕抬高,给他看青紫。

程衍微微皱眉,没有说话,这几天程岐就因为自己将衣冠名食送出去的事情而生气,并且是真的生气,并不是一时之火。

程岐打量着他,总觉得程衍不是冲动的人,便又谨慎的说道:“程衍,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否则,你为何无缘无故要把衣冠名食送给程杭,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我没有什么目的。”

程衍还是那句话,也是实话:“我只是想趁早打发了这对祖孙,仅此而已,我没有什么别的计划或者目的。”

听到这话的程岐,气的连生气都懒得生了,无奈的叹了叹:“最不该做的就是破财免灾,更别说是面对那对祖孙了。”

狠狠的在程衍的胸口搥了一拳,程岐脸色很不好的回去阁内,程衍无奈的皱了皱眉,跟进去道:“你别生气,那衣冠名食年入不过三四千两,和香坊茶庄差远了,却要耗费不少人力,倒不如送出去,既能内部调节一下,又能打发了那对祖孙。”

“我不在乎银子。”

程岐猛地转身,说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们两个得逞,白老夫人和程杭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这次退让了,他们就会有下次下下次,像是蚂蟥一样的趴在你我的腿上吸血,刘四爷的事情你没看到我的决定吗?面对这种人,我绝对不会退让分毫,你倒好,商量都没商量就给我送出去了,结果呢,程杭还要打我的巴掌。”

程衍依旧没说话。

“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程岐打开他的手:“你睡书房。”

一把合上卧房的门。

程衍站在外面,几秒后,转身去了书房,结果几步出去又走回到卧房门口,说道:“你生气了,我哄你。”

“不用。”

“我觉得你需要。”

“你想多了。”





孟庄,原是一个赌场。

赌桌上,程铭将手边的银票输个了干净,喝了杯茶,瞧着周围那嬉笑的人群,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来压在那茶杯下,说道:“以为爷爷没本,你们错了,爷爷有的是银子!”

周围人立刻哄笑起来,不过程铭却没有立刻开始下一句,而是从赌桌上下来,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先玩。”

他一从那椅子上下来,登时有人挤了上去,程铭回头,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说道:“等爷爷回来,地方得给我腾出来。”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文常哥。”

而程铭下桌之后,脚步悠闲的上了二楼,又伺候的婢子端着茶盘从楼梯上头下来,甜甜的喊了一声文常少爷,程铭坏笑,伸手在她的胸前抹了一把,顺便塞了些碎银进去。

“多谢文常少爷赏。”

那女婢笑得欢快。

程铭则寻到二楼的一个客房,贴门听了听,里面传来清晰的男人喘息和女人轻吟的声音,他挑眉敲了敲,说道:“之舟,好了没有。”

“还没呢,你进来!”

程杭粗喘着说道。

程铭啧声,推开门就走了进去,绕过那香气浓郁的屏风,瞧着那地榻上,程杭躺着,扶着身上女子的腰,而那人熟练运动,声音也是如痴如醉的,不知道是真的程杭功夫好,还是她演技更好。

程杭被她骑的气喘吁吁,瞥眼程铭道:“输光了?”

“还没。”

程铭坐在旁边,拿了块点心吃,欣赏着动态版春宫图,说道:“我一个人在桌上没意思,等你完事后一起下去。”

“好。”

程铭说罢,翻身将那女子压在身下,速度也在加快,关键时刻掐住那人的脖子,结束了战斗,瘫坐在地榻上说道:“程岐那个牙尖嘴利的贱婊子,别让老子逮到她。”

程铭似笑非笑,招了招手,那婢子便膝行过去,伸手撩开他的衣摆和裤带,继续认真工作起来,他被刺激的声音立刻就哑了:“逮到程岐你要怎样?杀了她?”

“便宜她了。”

程铭穿好衣服,冷淡道:“我要上了她。”

“你上了她,程衍就得上了你。”

程铭拆台笑道。

程铭懒理,系好裤带就下楼去了。

“你快点儿。”

“这事有能快的吗。”





“这不是之舟吗!”

瞧见程铭从二楼下来,立刻有人喊道:“这几天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兜里没钱了,听说你祖母去山庄要了,可有要到啊!”

周围人闻言哄笑,而在那笑声中,程铭不耐烦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想花钱,还用去山庄要,动动嘴,他们得给我送过来。”

“吹吧你就。”

“就是,谁不知道你们长史府的寒酸,在我们面前还装大。”

“好了,快上桌,就等你呢。”

“对了,文常呢?”

“他有人伺候。”

程杭说完,坐去程铭先前的位置,瞧着程铭方才压着的银票,拿过来就要用,而对面的白家公子一把按住,说道:“哎,这是人家文常的银票,你要是想玩儿,掏你自己的。”

白家公子知道程杭素来穷酸,这么说不过是故意羞辱,谁知道那人不屑轻笑,从袖子里拿出白老夫人给的三百两银票一拍:“这些银票够不够,不够爷爷我还有。”

周围人见状,都挤眉弄眼起来。

白家公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够,这当然够了。”招手把猜珠的东西拿上来,说道,“那就还玩猜珠,一把桌面清。”

白家公子说的猜珠,不过是一把抓下去,猜手里的银珠子是单数还是双数罢了,而桌面清,则指的是将桌面上的银票全压上。

而说到桌面清,程杭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白老夫人一共给了他五百多两,这三百两要是一口气输了,可就没什么底了。

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程杭只得硬着头皮玩了起来,好在那白家公子手臭,第一把就输了,但那人家里开着锡平最大的清酒庄,桌上的五百两银票别说输了,就是烧了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说白鹤,输给我的滋味,不好受吧。”

程杭逮到机会,蔑然的嘲讽道,伸手将那五百两银票拿回来,然后将自己的三百两银票揣回去,这一点然白家公子看到,更加笃定了程杭手里没几个子儿,便决心想让他出丑。

于是乎,在程杭想要见好就收的时候,他又拍出了一千两的银票,笑吟吟的说道:“一局算得了什么,咱们再来一局就是了。”

程杭说实话,好久都没有见到千两面的银票了,心道反正再押,押的也是白家公子的五百两,索性继续。

于是乎,在这样的轻松状态下,白家公子赢了第二轮,眼瞧着刚刚迎来的五百两又被那人拿回去了,程杭心有不甘,也就犯了赌一类的大忌——一股脑儿的想着如何翻盘,而不是亡羊补牢。

“再来。”

程铭重新将那三百两拍出来,结果白家公子道:“我说程杭,你这也太狡猾了吧,我这一千五百两摆在这儿,你却只拿三百两,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还是说……”故意激将道,“你只有三百两了。”

程杭最是顾面子的人,听到这话,立刻什么都不顾了,将剩下的两百两拿出来,说道:“谁说我没有钱的,只是我是被文常……半路拉过来玩的,身上没有那么多银票罢了。”

白家公子自然是看破不说破,将那一千五百两又往前推了推,吩咐孟庄的小厮摇盅,只是到最后,他却又输了。

将那银票拿过来,程杭简直要爽翻了,便乘胜追击,提出要玩第四把,白家公子又变戏法的拿出一千两压上,再让小厮摇盅。

摇停之后,小厮谨慎的看了看两边,说道:“请公子下赌。”

“单。”

白家公子摇着扇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程杭本来也想猜单的,但是人家先叫了,他只得道:“双。”

小厮点头,将那瓷盅拿开,取来长棍,一对一对的将那银珠子从左边拨到右面,直至最后,还剩一个银珠子。

“第四局,白家哥儿胜!”

小厮喊道。

程杭心里咯噔一下,但好在那一千五百两是白家公子的,算是折腾来折腾去,不赚不赔,便准备下桌。

“哎,别。”

白家公子叫住他,说道:“我说程铭,你可别忘了,猜珠向来是玩单局不玩双局,四局结束可不能,得凑五局才行。”

程杭瞧周围那戏谑的目光,摸了摸袖子里的五百两银票,咬牙重新坐上那椅子,说道:“来就来。”

。搜狗

第247章 报应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7章报应翌日清晨,程岐是被院里青苗的笑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揉了揉那惺忪酸涩之意,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旁边,空空如也。

程岐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差点儿忘了,昨天晚上她因着生气把程衍赶去书房睡觉了,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哈哈哈——”

谁知青苗那清脆的笑声再次传来,程岐挑眉,心说看来自己是睡不成了,坐起来缓了缓,下地准备去小厅喝口水。

结果她刚刚拉开卧房的门,砰地一声,有个人倒地。

“哎我去。”

程岐吓了一跳,而定睛一看,那直挺挺倒地的人,正是坐在靠着坐在卧房门外的程衍,这会儿迷迷糊糊的将要醒来。

程岐不可思议的瞪了瞪眼睛,心道这人……不会是在这里睡了一整个晚上吧,程衍……最近的智商到底是怎么了。

“程衍?”

瞧着那人只是在地上翻了个身,并没有如意料之中醒来,程岐小心翼翼的蹲下去,拍了拍程衍的脸颊,唤道:“醒醒?”

几秒种后,程衍单睁开左眼看着她,声音疲惫:“你醒了?”

“你在这儿睡得?”

程岐皱眉问道。

程衍咕哝着应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说道:“好累啊。”撑着坐起身来又靠在那门框处,抬眼道,“还生气吗?”

说实话,这一晚上睡完,程岐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奇怪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在这睡一个晚上,实际上是在给我道歉?”

程衍没有回答,诚恳的点了下头。

“谁用你这么道歉啊。”

程岐头痛的说道:“我程岐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在这儿睡觉多累多疼啊,赶紧起来,上午补一觉,票号的事交给盛叔。”

“不要。”

程衍倔强的说道:“再者说了,我晚上听不到你的呼吸声,我会睡不着的。”沮丧的低头,“结果在这里靠着睡,还是听不着。”

程岐这才明白,原来那人实在暗示自己,他一夜没睡,哭笑不得的握了握他的手,低低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程衍抬头,拉了一下程岐,那人不察,身子往前冲去,一下子跪着跨坐在程衍的身上,轻嘶一声,不解道:“怎么了?”

而程衍搂着她的背,嗅着她发间和锁骨处的寡淡香气,只觉得一晚上的疲惫和倦涩都消失不见了,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似的撒娇道:“小岐,说你爱我,你以后都不会赶我走了。”

“谁赶你走了。”

程岐忍不住为自己申诉道:“我只是让你去书房睡觉而已,别总把自己塑造的跟苏利亚难民似的行吗。”

“可是昨天晚上,你把我关在门外面,不叫我进去。”程衍语气越说越低,手臂也越搂越紧,“我真的很不舒服,很……不安。”

程岐闻言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衍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将衣冠名食交给长史府的那对祖母,惹你生气了,但我不过是想要早早结束这场闹剧,衣冠名食交给谁都不要紧,要紧的事,不要因为他们而耽误正事。”

程岐理智,抚了抚他的背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把我关在外面。”

程衍委屈至极,却不肯抬头:“小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苦等了将近两百年,重生了二十余次才等到你的出现,我……我太害怕那个永远无法结束的轮回……再次将我抓回去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把我拒之门外,永远都不要,对我说不要,好不好?”

程岐心神一恍惚,瞳孔深处有些复杂的东西在轻微颤动,她竟没想到程衍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自打两人在这里相识,程衍始终都是那种给人沉稳内敛的感觉,仿佛不管遇到任何紧急情况,只要他在就会感到心安,可是他来保护自己,谁来保护他呢。

“好,我答应你。”

程岐将他也紧紧抱住,结果这样一抬身,突然绝对不对,她的脸上霎时间绯红一片,忍不住道:“你个色情狂!”

程衍抬头看她,眼睛里面露出些许无辜之色。

程岐切齿道:“你脑子里面,除了那事,还能装点儿别的吗?”

“你在说什么?”

程衍从裤兜里面取出那只埙来,举在她的面前道:“不是我,是它在顶着你。”把她往前一搂,“小朋友,你思想真的很污啊。”

程岐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恼怒的推开他起身,而那人拽着她也站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怎么了小朋友?”

“谁是小朋友!”

程岐不快的打开他的手。

程衍则绕开后,继续揉着她的脑瓜顶,笑道:“我都喘了二百多年的气儿了,叫你一声小朋友,这当然不为过了。”

程岐抱臂,面无表情。

这个时候,在外面笑够了的青苗走进来,就瞧着程岐在那里气势汹汹的站着,而脑袋上顶着程衍的人,那人还像揉狗一样乱摸着。

“姑娘。”

青苗看的一头雾水,却还是说道:“起床?”

程岐再次打开那人的手,说道:“起床。”





膳堂内,众人正在不紧不慢的用膳,程岐瞧着后上桌的沈鹿,伸手碰了碰她怀里的程飘,那孩子退了烧之后仍是恹恹的,看来是病了一次伤到了根基,便道:“晚上还会哭闹吗?”

沈鹿摇了摇头,把他交到张嫂子的手里:“不会哭闹了,只是成日也没什么精神。”迟疑两秒,“不会是烧坏了脑子吧。”

“那就得看他以后是聪明还是笨了。”

程岱在旁边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

沈鹿不快的瞥眼。

孟姨娘正好站在程岱的身后,听到这话,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的拍了一巴掌,那人险些掉了筷子,却只是忿忿的哼了一声。

“活该。”

程岚忍俊不禁道。

“嫂子你放心吧。”程岐安慰道,“他这么小,那日又高烧,肯定是得修养一段时间才行的,先吃饭吧。”

沈鹿颔首,只是这菜还没夹到嘴里,就有婢子来报:“姑娘,那白老夫人又来了,火急火燎的说要见您!”

程岐闻言,还在往嘴里面塞着切片肘子,抬头疑惑道:“啥?”

那婢子没听清,一脸疑惑。

程衍帮她解释道:“那程老夫人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

婢子摇了摇头:“只是她来的着急,在庄子门口就闹起来了,已经有家厮将她带进来,看在会客厅里了。”

“只怕又是程杭的事情。”顾氏担忧的说道。

一提到程杭,程岐就满心的不高兴,更被说白老夫人打扰自己吃最喜欢的切片肘子,便对那女婢道:“你们做得对,先把她给我安置在会客厅,等我吃完早饭就过去。”

婢子点头,转身离开。

梁珠逗着怀里的程安,抬头不快道:“这个白老夫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咱们都已经把衣冠名食送给她了,又来胡闹什么。”

“欲壑难填。”

程渊接过程安,用手臂托着小屁股,让那小小孩儿稳稳的站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小肉手扒着桌子边儿。

瞧着自己爹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程安每一次都张嘴,结果每一次都到不了自己的嘴里,大眼睛眨啊眨的,可爱极了。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衣冠名食送给她。”程岚道,“白老夫人这回来,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罢了。”

程岐心里悬着事,导致肘子都吃不香,便叫他们继续吃,自己先过去会客厅看一眼,程衍想要跟着过去看看,却被她一手按住。

“算了吧,你去的话,别再给我又送出去些什么。”

程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众人轻笑,而程衍也挑了下眉头,重新坐下了。

“姐。”

谁知程岱擦了擦嘴,起身冷淡道:“我跟你过去。”

程岐斜睨着他:“好。”





“白老夫人,我们家姑娘来了。”

月盈瞧见程岐的身影,登时松了口气,回头对白老夫人道,而那人闻言,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伸长脖子看着:“沙漠!沙漠!”

拐过弯儿来,程岱瞧着招手的那人,冷冰冰道:“前些日子还一口一个小蹄子呢,今日却是客气,看来又是有事求你。”

程岐没说话,径直走过去,有了上次的事情,她再也拿不出什么客客气气的态度来,往旁边一坐,直接道:“白老夫人,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二次上门,所为何事啊?”

白老夫人脸色一讪,看来就算她脸皮再厚,心里也清楚自己今日所举的可耻性,便坐了过去,迟疑两秒,说道:“沙漠啊,这次我来呢的确是有事要请你帮忙,你看看,票号那边,能不能……”

“不能。”

程岐没等她说完就拒绝了,然后起身道:“如果是为了借钱,恕我现在有心无力,我现在没了衣冠名食,少了一处收入来源,茶庄和养羊的圈地都要花钱,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你们了。”

“姐,咱们走。”

程岱拽着程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程沙漠!沙漠!”

谁知白老夫人一把拽住她,双目刺红,隐有泪意,喊道:“既然都这个时候了,我也就不瞒你了。”颤抖着嘴唇,“是……是之舟他又出事了,他昨天晚上去……去孟庄猜珠,结果……结果输给了那白家三哥儿白珏,这一口气……就欠了一万多两银子啊!”

“多少!”

程岐听到这个数目,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一万多两,兑换成人民币怎么着也得两千万以上,这么多钱,被程杭一晚上就给输出去了!

“一万多两银子!”

程岐忍不住说道:“就算是没日没夜的花,也得花上几天吧,再者说他把赌注放那么大做什么。”轻喘了口气,她硬推开白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已经把衣冠名食给你们了,你若是再得寸进尺,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之舟好歹也是你的哥哥啊!”

白老夫人终于飙出眼泪来,重新想要去抓她,却被程岱拦住,那人带有三分幸灾乐祸的说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但早膳用了最爱吃的麻婆豆腐,还立刻就听到这么好的消息。”

程岐闻言,哭笑不得。

这孩子说话真是太气人了。

果不其然,那白老夫人真真儿被气个半死,几巴掌打在那程岱的手臂上,只是她哭的无力,那人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沙漠啊!”

知道程岱是个冰坨子,白老夫人便再去找程岐,苦苦哀求道:“那白家四哥儿极不好说话,我一把老骨头去求,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之舟啊,除非我们还了那一万两千两的银子啊。”

程岐捕捉到其中重点,挑眉道:“你是说,程杭现在被白珏关在了白府?”忍不住扑哧一笑,“看来真是输的连裤衩儿都不剩了。”

白老夫人瞧着面前的姐弟俩,气的是七窍生烟,立刻将那副哭丧的脸换成了狰狞,指着程岐道:“好你个小蹄子!之舟被关在那白府一晚上没有吃喝了!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我不辞辛苦求到你面前来!你和程岱!居然还幸灾乐祸!有你们这样做亲戚的吗!”

“既然没吃过,那就让他好好尝尝。”

程岐冷下脸来,根本没有丝毫的怜悯:“让他知道知道,这天底下的银子不是张手就能来的,要清楚,赚钱不易。”瞥眼道,“既然衣冠名食在你们长史府的手里,以如今的收入来看,这笔银子三四年就能还清了,白珏应该不介意多容你们些日子。”

程岐索性讲话挑明了说道:“白薇,你今天来找我,说是从票号借钱去救程杭,但说白了,不就是想让我帮那个王八蛋还钱吗,恕我直言,这一万多两我要是出了,就是打水漂了。”

而白老夫人听程岐说到用衣冠名食来赚钱还债后,脸上的表情又出现了另一重变化,程岐捕捉到,眉眼立刻闪出些怒极来:“难道程杭将衣冠名食给输出去了?!”

程岱也一愣,旋即看向白老夫人,只是那人的沉默似乎已经证明了两人的猜想,程岐再也忍不住,转身要走:“朽木不可雕也!”

“程杭是你哥哥!你帮他填个赌债怎么了!”

白老夫人喊住她,目眦欲裂的说道。

而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激怒了程岐,瞧着自家姐姐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儿,程岱连忙抬手在她身前,却被那人推开了。

程岐现在,当真是爆发后的火山,却是内敛而不发的怒意,当她向白老夫人缓缓走去的时候,那人似乎看到了一只猛虎,在从山顶匍匐潜行而来,让她心骇,从而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程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程岐是有多贱,才会在昨日程杭掌掴我不成后,还上赶着帮他还赌债,怎么?我又不是抖m,我的钱不管是多是少,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别说你和程杭了,就是和我亲大哥亲弟弟都无关,那是我和程衍的钱,程杭想挥金如土,可以,又没人拦着他,但前提是,他挥霍的是他自己的钱,现在好了,没钱还出去打肿脸充胖子,结果搬石砸脚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都是程杭自己的报应。”

“你口口声声说,身为妹妹,帮程杭还债怎么了。”

程岐微眯起眼睛,似是要捕食一般可怖。

“我告诉你,没怎么,就是不行。”

她冰冷道。

白老夫人听到这两个字,心脏猛地缩紧,趁机躺在地上,指着程岐的鼻子说道:“好!小蹄子!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告诉你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拿钱的话!我死也不会出这个门的!要是我站着进了你们的山庄结果横着出去了!我看你们怎么向外头交代!”

程岱皱眉,想要让人强行将这个老无赖拖出去,但程岐伸手拦住了她,垂眸地上那个人,并没有暴怒,而是平静道:“好,不过你别太自信了,如果你真死了,我就让你把你就地埋在后院,不也不用横着出去,你就永远的站在庄子后院就行了,让我们满庄子的人,天天在你的脑袋上踩着,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

白老夫人死瞪着眼睛,几步爬到那木柱子旁边,探脑袋说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即刻就撞死在这里!”

月盈吓了一跳,赶紧要拦。

“月盈,不必管她。”

程岐哪里会吃这套,白老夫人这么爱财惜命的人,才舍不得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挂在这里:“就叫她死,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月盈听着话,往后退了几步,低头偷笑。

见程岐丝毫不为所动,白老夫人这下是彻底没辙了,当然她是不会撞死在这里的,粗喘几口气,说道:“程岐,你有种,你见死不救你没有良心你不得好死!”

“把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程岱厉斥道。

程岐却没介意,冷淡道:“白薇,你有时间在这里骂我,倒不如赶紧滚出去给你那宝贝孙子筹钱,万一迟了,那白珏不耐烦了,把程杭打断条腿什么的,我想她还是能做出来的。”

白薇自然知道,见今天程岐是死活都不会退步了,只得拍打着起身往外走,却意外的被那人叫住。

白老夫人回头,心里不安。

程岐盯着她,态度是千里冰封:“白薇,从此以后,我们程家长房和你们长史府,断绝亲戚关系,从此以后,再不往来。”

程岱嘴角勾笑。

月盈也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家姑娘这么做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烂人,借着亲戚关系,去伤害剥削你了。

白老夫人显然是没想到,略微吃惊,但转念再一想,这分明就是程岐的作风,冷哼一声,匆促离开。

等她离开后,程岐回去膳堂,众人问起,她将来龙去脉说了,孟姨娘则立刻附和道:“好,断的好,早就不该和他们往来了。”

梁珠也愤愤道:“就是,阿岫做得对。”

旁边的程衍瞧着她,又给她夹了片肘子,说道:“吃饭吧。”





白府后院的柴房里,程杭脑袋上的麻袋被拿下来,那人吐了吐嘴里面的灰,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白家家厮,说道:“你们这些狗腿子还真是不要命了!不知道爷爷是谁吗!敢抓我!”

“你不就是程杭吗。”

有人不屑的嬉笑道:“国公府和青泉山庄的吸血虫,你祖母是个没脸皮的老无赖,你就是程铭的跟屁虫,一个德行。”

“胡说八道!”

程杭被关了一个晚上,又饿又累,却还是吼道:“不就是欠了白珏一万两千两银子吗!我祖母会拿钱来的!你们还不快放了我!”

“拿钱来?”

不远处,白珏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他气态从容,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程杭,说道:“钱在哪儿?白薇哪里有钱,你们长史府现在别说一万两千两了,只怕就是一千两百两,都快拿不出来了吧,难为白薇还大把的给你钱,你却只知道挥霍。”

“文常。”

程杭闻言,有些底虚道:“文常会拿钱来救我的,长史府没钱可国公府有,文常不会见死不救的。”

“程铭?”

白珏和周围的家厮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浇了一盆冷水在程杭的头上,说道:“昨夜你欠了大笔银子,还不上的时候,程铭可是第一个跑的,你以为他拿你当真兄弟,你别做梦了。”在程杭那震惊的神色中,他继续道,“那可是足足一万两千两银子,别说是他们国公府三房了,就算是青泉山庄那边,也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的。”

程杭的心彻底凉了,他粗喘着气,硬挺着抬头吼道:“白珏你个王八蛋你别得意!我……”

“砰——”

话没说完,脸上被狠狠的揍了一拳,白珏扭了扭手腕,随即负手王外面走,并且说道:“昨晚和白薇说了,十个时辰内,把钱还上,要不然一个时辰剁掉一根手指,现在四个时辰过去了,剁。”

“是。”

家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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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秘辛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8章秘辛香坊的后堂里,程岐闻着那一瓶瓶调制出来的香水,正想着如何命名与定价,忽然青苗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姑娘,那白老夫人又去那门庄子上闹了,看来是国公府那边也吃了闭门羹。”

“谁告诉你的?”

程岐瞥眼道。

青苗说道:“是月盈姐姐,她方才让乔二哥来告诉我的,她说孟姨娘和咱家夫人去璞庙还愿了,那白老夫人没逮到人,就去烦缠少夫人和渊少夫人了。”十分无奈,“她们都还带着孩子呢。”

程岐也担忧道:“那庄子里……”

“姑娘不必担心。”

青苗看出程岐所顾,忙解释道:“庞婆婆和张嫂子在庄子里,那白老夫人就算想对咱们两位少夫人怎么样,也不会得逞的。”

程岐那是见证过这两位的战斗力的,登时放下心来,走去香坊门口探头看了看,正好有个小丫头拿着糖球一蹦一跳的路过,瞧着她长得漂亮,笑嘻嘻的,程岐也回以笑意,说道:“去哪儿啊?”

小姑娘边蹦边说道:“去玩!”

这个回答让程岐很满意,也不知不觉消减了心中的烦躁,更觉得和长史府断绝来往是正觉得,因为一味的隐忍和放纵,会让双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姑娘。”

青苗还在摆弄那个香水瓶儿,问道:“这个叫什么啊?”

程岐回头,眼珠一转,笑道:“香奈儿。”

“香奈儿……”

青苗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只觉得这香水味道好闻,颜色也好看,点了点头认真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程岐则笑的更欢愉了。



而山庄的会客厅里,梁珠叫人把程安和程飘抱回去休息,也怕白老夫人冲动之下,会像当日一样,摔孩子吓唬人。

瞧着那个坐在对面,哭得不成人样的白老夫人,沈鹿倒是没有梁珠的那些顾虑,只是说道:“白老夫人,当日阿岫的话,我想你也不至于老到转头就忘记了,我们山庄和长史府,已经……”

“那都是孩子的气话。”

白老夫人连着拍大腿,哭嚎道:“程岐还是个孩子,她才当家没几天儿,不过在我面前儿摆摆一家之主的架子而已,怎么说咱们都是程家的一脉同宗,你们就忍心,说出那绝情绝义的话吗。”看都不看沈鹿,直接对梁珠说道,“她不是程家人,没有良心是应该的,可是阿珠你呢,你身上也流淌着程家的血啊,你可是我的亲孙媳啊,你和渊儿不能见死不救啊,那之舟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叔啊。”

梁珠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愣了愣,说道:“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是我姓梁不姓程啊,我嫁到这程家来,冲的是渊哥哥不是之舟,再者说了。”不快的呢喃道,“你这个时候想起来我是你的孙媳妇了,当初你地怎么在渊哥哥面前说我的,又是怎么在外人面前说他的,我可是一句一句都给你记着呢,这人都是相互的,你从前不把渊哥哥当亲人,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

“你……”

白老夫人眼睛是哭久的鲜红色:“阿珠啊,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对你和渊儿不好吗,我是,偏疼之舟一点儿,但这不是因为之舟的爹娘不在锡平吗,再者说了,我就算偏心,却也没少了你和渊儿一丁点儿吃喝,这难道还不够吗?”

沈鹿听到这话,知道白老夫人现在的状态,那是公说她有理婆说她也有理,总之是,怎么说理都能歪到她那边儿去,便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回去看程飘,当然,这也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白老夫人今日来,本身也不是冲着她的,沈鹿一个窃贼出身的少夫人,跟着的程岚也是个没本事的,家里大事小情,这两口子根本没什么话语权,更别提帮程杭还赌债了。

所以,她还是抓着那梁珠说道:“阿珠啊,算是祖母求你了,你和渊儿再去求求沙漠,让她别那么铁石心肠,想办法救救之舟吧。”

“我没有办法。”

梁珠皱眉道:“这里是长房的青泉山庄,我和渊哥哥说白了也只是借住在这里罢了,哪有……说话的份儿。”抬头又道,“你可曾去过国公府找三房帮忙,那程铭和程杭不是一向关系甚好嘛,那三房手里头有母矿,一年不知道能赚多少个一万两。”

“我……我去了。”

白老夫人说到这里,脸色当真是铁青色:“那个程铭,不过是个王八成精的主,之舟当日被白珏抓走,他是最先跑的,我去找程云夺和季邰平帮忙,他们一个躲在鱼行不见我,一个回娘舅家探亲,我还去找了樊家老爷,想让他看在程杭的面子上借些银子,没想到也被拒之门外了。”哭的无力,“你说……你说这孩子,平日里出去玩儿的那些朋友,如今他落难了,竟然一个出手相助的都没有。”

“这种狐朋狗友,遇事怎会出手。”

梁珠说道。

白老夫人最不喜欢别人说程杭的坏话,听到梁珠说他平日里交的都是狐朋狗友,立刻转悲为怒,狠狠的瞪着梁珠。

张嫂子见状,不疾不徐的走过来,站在梁珠的身边,而那白老夫人瞧见,起身切齿道:“好,梁珠,你一个程渊一个,还有程深那两口子,我白薇没有你们这么不孝的孙子孙媳,之舟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哥哥嫂子,你们就围着长房转,给程岐当狗腿子吧!”

说罢,转身往出走。

“白老夫人”

谁知白老夫人刚刚转身,还没等下台阶去,乔二哥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一个手帕包交给她,说道:“方才白家来人了,听说您在这里,特地让奴才把这个转交给您。”

白老夫人瞧了一眼乔二哥,结果那手帕子打开一眼,登时尖叫一声扔了出去,紧着退了两步,双腿发软的倒在地上。

乔二哥瞥眼过去,看清那东西之后,也有些不安的微咽口水。

梁珠见势起身,却见那手帕子里包着的,赫然是人的手指,她捂了捂嘴,问乔二哥道:“来人可说了些什么?”

乔二哥稳住心神,说道:“白家的人说,到了今天晚上,要是还还不上钱的话,就让人把……之舟少爷给抬回来。”

白老夫人听到这话,又喊了一声,顾不得山庄这边,匆忙的赶向国公府,如今,她也只能求那个人了。



国公府,蘅芜院的正厅里,程老夫人瞧着对面的人,态度有些冰冷的说道:“沙漠真是这么说的?”

白老夫人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沙漠还说了,不但他们山庄要和我们长史府断绝关系,还要你们国公府也这样做,甚至还派人去嘱咐各个票号,说谁要是敢借钱给我,这锡平就没他们好果子吃了。”

程老夫人闻言,眼色微深。

周妈妈在旁皱眉道:“这话,老奴怎么没听人说过。”意味深长的没有揭穿白老夫人的添油加醋,“这岐姑娘再怎么霸道,也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阖锡平的票号有近百家,又怎能都听她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孙子都快被那姓白的小崽子打死了。”白老夫人仍言之凿凿道,“我还和你们撒什么谎啊!”想要去拉程老夫人的手却又没敢,“我说老姐姐,咱们两个说什么,也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妯娌了,就……就看在程青的面子上,你就救救之舟吧,有了这次教训他绝对会改好的,他也是你的孙子啊,你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啊。”

白老夫人说着,从怀里面哆哆嗦嗦的拿出那个手帕包,打开来给程老夫人看那断指,悲戚道:“老姐姐,你看,之舟的手指头都被白珏给剁下来了……你……我求求你……”

瞧见那五根手指,程老夫人眼皮一跳,看来白家四哥儿还真有下死手的心思,沉默几秒后,才道:“给她拿钱。”

白老夫人听到这四个字,不亚于濒死得救,忙向程老夫人道谢,待周妈妈拿来银票,几乎是用抢的,随即马不停蹄的往出赶,只是还没等出去院子,就见一人飞也似的跑了进来。

白老夫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家厮,心下不安,忙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可是之舟那边又出事了?”

家厮急喘两口气,高喊道:“是白家的人!白家的人把咱家之舟少爷给抬回来了!”一指外头,“人就在府门口放着呢!”

这白家把程杭给抬回来了!

这意味着……

白老夫人好悬晕厥过去,正想回去,却又见一位自家的家厮脸色惨白的跑进来,瞧见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珠激颤。



“程杭死了?”

傍晚,青泉山庄的膳堂里,顾氏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之舟不是才被那白家四少爷关一个晚上吗?这才过去七八个时辰,活生生的人进了白府,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来传消息的盛叔摇了摇头,说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只是长史府那边白老夫人闹得厉害,非要白家给个说法,还要请讼师上官府告白家四少爷,不过……”迟疑两秒,“听说那之舟少爷的爹娘听到消息后,并没有什么举措,也没说往锡平这边儿赶。”

“这还真是奇怪。”

沈鹿喝了口粥:“都说虎毒不食子,天下没有绝情的爹娘,这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怎么……连程杭这亲儿子死了,都如此无动于衷。”

听到这话,刚放下筷子的程衍冷哼一声。

众人看过去,程岐问道:“你哼什么?”

“没什么。”

程衍道。

“只是这白家四少爷也太狠毒了。”

顾氏开口,将话题重新拽了回来,而梁珠则道:“您不知道,今天上午白老夫人来,那白家人还追到这里,让人给她送东西。”

程渊问道:“什么东西?”

梁珠现在想想还觉得吃不下饭,放下勺子道:“是……程杭剁下来的手指头,足足五根呢。”

程渊一皱眉,立刻问道:“你没事吧?”

梁珠摇头。

“哎哟我的天。”

孟姨娘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唏嘘道:“我听人说过,那白家四哥平日里待人极好的,但若是惹到他了,或是犯错,他就是个最会虐待人的,就说一次,他家有个伙计背后嘀咕他被发现了,就被那白家四哥儿给活生生的折磨死了,据说那伙计的爹来领人,那伙计的皮都被剥干净了,却还活了两个多时辰才死呢。”

孟姨娘说完,膳堂的窗口处很是配合的吹了一股冷风,顾氏责备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说那些吓人唬道的东西做什么。”

“听长史府的人说。”盛叔再次开口道,“那之舟少爷被抬回来的时候,耳朵不见了,牙齿都被敲掉了,舌头也被剪下去半条,是活生生被血给呛死的,连白老夫人都没等到,就没气儿了。”

程岐微微皱眉,从前她在现代办案的时候,也见到过很多极其恶劣的犯罪手法,只是在那个年代,法律如铁,而这里……白家和陈家素有亲属往来,程杭又只是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王八蛋,想必就凭一个白老夫人,根本奈何不了白珏。

至于她,已经完全不想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这一顿晚膳托孟姨娘和盛叔的福,所有人吃的都没什么胃口,回去采石阁后,程岐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溜缝儿,瞧着青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了?”

青苗的手很凉,低低道:“姑娘,奴……看到……”

“我让你先回来……你路过……你看到程杭的死相了?”

程岐吃惊的截住她的话,瞧青苗颤抖着点头,她无比无奈,心说这孩子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情。

那连盛叔都难以消化的场面,难为青苗忍到现在才说害怕,程岐便叫细辛进来伺候,让月盈带着青苗下去休息,顺便去周老郎中那里开些安神的药给她。

程衍进来,问了几句,淡笑道:“这孩子。”

“对了。”

程岐想起一件事来,让他坐在旁边,问道:“方才在膳堂吃晚饭的时候,渊小嫂子说起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不管亲儿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冷哼一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衍挑眉看她,但没有开口,但那表情则让程岐更加笃定,遂不停的追问着,而那人在脱下外衫后,终于开口道:“因为程杭不是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的亲生儿子。”

这一点儿,程岐还能猜出来些,所以并未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让程衍看笑话,随即又问:“那他到底是谁生的?”

“是……”

程衍卖了个关子,停了停,道:“程杭,其实不是白老夫人的外孙子,而是她的,亲儿子,按辈分来说的话,程杭还是长辈呢。”

这一下,程岐的下巴都要掉了。

晴天大霹雳。

程衍瞧着她的样子,好笑的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脱得只剩寝衣上帐床去,程岐忙也脱了衣服上去,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胡说八道故意骗我呢吧!程杭怎么会是白老夫人的儿子!”

“你爱信不信。”

程衍盘腿坐着,解释道:“长史府的程青老太爷,为什么和白老夫人过了大半辈子了却突然交恶,不过是因为后者,和他曾经的一个旧部不干不净,待老太爷死后,两人暗自苟合,有了程杭和程棠,只是这个年代不实行打胎,便只得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但云昭姑姑夫妇得知这件事情,难忍如此家门之辱,便只趁着刚刚新婚,把白老夫人接走一年,另外叫人杀了那个旧部,等白老夫人生下孩子后,对外说是自己的,或许因为此事,他们两个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吧。”

程衍解释完,程岐更加觉得无法置信,跪坐着,脸上的表情最是让人发笑的呆滞,眨了眨眼,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活了这么久,自然得知道一些事情。”

程衍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旋即将程岐拽的躺下来,将脚边的被子拉上来,翻身压住佳人,似笑非笑道:“小朋友,交作业了。”

程岐还处在震愕中,伸手抬住他吻来的下巴,说道:“这件事情除了你和云昭姑姑两口子之外,还有谁知道?”

程衍想了想:“我在这个世界的亲爹,还有祖母。”略微停顿,压低声音说道,“还有,程杭。”

程岐瞳孔微颤:“程杭知道?”

程衍点头。

程岐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心道程杭居然知道,这孩子的心理得被这件事情冲击成什么样子,或许他如今的畜生般的叛逆,就有被此事刺激到的原因,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

见程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身上,程衍有些不高兴,伸手掐在她的腰上,低冷道:“看着我,别去想那件事情了。”

“我没在想程杭的身世。”

程岐若有所思道:“我在想,眼下程杭死了,白老夫人伤心欲绝过分打击,怕是得重病一场,兴许人没抗住,也跟着去了。”抬眼看着程衍,“那衣冠名食是不是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咱们的手里了。”

程衍懒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脸颊、唇角、下巴,脖子以及锁骨的位置,伸手进衣服里,解开肚兜,动作轻轻……

程岐还在想这件事情,但生理反应却是该有则有,她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想着办法,脸上却泛起潮红,声音也开始发抖。

“可是衣冠名食的纸契……啊唔……现在……在那白家四少爷的手里攥着……程杭输出去了……就……就是人家的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或者再和他赌一场……将纸契拿……拿……”

回来两个字,程岐死活说不出来了,她气的搂住那人的背,张嘴狠狠的咬在他的肩膀上,那人皱眉轻嘶。

“你再咬一次试试。”

程衍威胁道。

当然,这种威胁对于程岐来说,屁都不算,干脆再咬一口,结果这嘴巴还没松开,整个人便乾坤大挪移,姿势变成女……上了。

程岐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捂住胸前,满脸羞红道:“程衍你个大变态,你赶紧……赶紧……”

“是你要赶紧吧。”

程衍不怀好意的一笑,同时淘气了一下,程岐哎呦一声倒在他的胸口上,埋着脸,当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程衍。”

“不对,你叫我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程衍的态度素来是最霸道的,程岐了解,只得乖乖听话的,柔情似水的唤了一句:“宗玉。”

“这还差不多。”程衍满足一笑,搂着她道,“如果那白珏不肯松口的话,咱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那个纸契,倒不如像你说的,和他再赌一场,白珏生来显赫富贵,自然不会在乎这一小庄生意,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发寂寥的猜珠,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程岐抬头,脸颊红的像是苹果,一对桃花眼里荡漾着春纹,气喘吁吁的说道:“可是……我不会玩,你会?”

“我也不会。”

程衍淡笑道:“但是有一个人会。”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人你得经过秋白的同意,才能借一时半刻,去和白珏一决雌雄。”

程岐闻言,心说对了,沈鹿出身市井,又成日偷鸡摸狗,这出老千一类的功夫自然没的说,便道:“好,那我明天去找……唔。”

程衍使坏,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抬头狠瞪着他,但是程岐此刻人都快化了,这眼神又能有多少杀伤力在里头。

程衍怜惜,伸手抹去她眼角情不自禁的泪水,说道:“程岐小朋友,你要是这样马马虎虎的话,这个作业,我可是要判不合格的。”

程岐气的没心思反驳,干脆一动不动的趴着:“既然这样,不合格就不合格吧,我是没有力气了,你爱收不收吧。”

程衍再次挑眉,只得翻身夺回主权,淡笑道:“没关系,小朋友昨夜不合格的话,老师可以很耐心的教你。”

程岐鄙夷道:“做就做,别说骚话。”

第249章 赌局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49章赌局程杭死后,白老夫人的精神状态果然很不好,成日哭号,而更让人悲哀的是,她的儿女一个来看她的也没有,唯独程棠在,她却依旧不珍惜的连打带骂,可见这是活该。





“姑娘,这下着雨呢,咱们别在门口站着了。”

采石阁的正方门口,程岐站在廊檐下,瞧着那水晶帘,说道:“嫂嫂这会儿睡醒没有?”

青苗一愣,旋即道:“还没,游之小少爷整晚整晚的淘气,秋白少爷和少夫人怕是还在睡着,这不,连学府也没去。”

程岐轻应,仍是负手站着。

青苗疑惑道:“姑娘这么大一回儿都问了四五回了,可是找少夫人有什么事?如果要紧的话,还是把少夫人叫起来吧。”

“不必。”

程岐阻拦道:“不是大事,却也不是小事。”

“小岐。”

正说着,程衍从院外走了进来,辛夷给他打着伞,自己却浇的跟个落汤鸡似的,不过被伺候着的那人,脸上是大言不惭的。

“辛夷还淋着雨呢,你快走两步。”

程岐催促道。

程衍挑眉,过去檐廊下站着,辛夷忙收了伞回去更衣,而那人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说道:“你知道吗,国公府那边那个,快不行了。”

程岐一怔,先是叫青苗回去,随即问道:“国公府那个?”心里猛然一颤,“你说的该不会是祖母吧。”

“当然不是。”程衍坦然摇头,“祖母身体康健,硬朗着呢,是三房的那位,听说从去年开始就咳血了,只不过一直瞒着而已。”

“原来是程云夺。”

现如今再提到这个名字,程岐已经没什么心里波动了,自打分家之后,出去该有的节礼,两房已经许久没联系过了,当真算得上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这样一来,程云夺说是她的三叔,实际上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我知道他病着。”程岐说道,“只是我以为是小病,没想到这人都病入膏肓了。”无奈的垂眸道,“程云夺为什么要这样瞒着,有病不治等什么,难道是绝症,治不好了?”

“或许吧。”

程衍负手望着那雨帘,平静的说道:“我问过周老郎中了,他说程云夺这个,或许是心病,久无心药又积劳成疾,才落得如此地步。”

“心病?”程岐皱眉道。

程衍活了这么多年,和程云夺接触很多,遂道:“程云夺这人本就是个什么事情都爱憋在心里的性子,他渴望祖母的母爱,但是那人却不喜欢他,他很多时候对你我的让步,不是因为他害怕,也不是因为他受桎梏,只是因为他不想惹祖母生气罢了,分家,名为分家实为断绝往来,彻底毁了家族和睦的假象,这件事情,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怒祖母,这一年多来,他在祖母的威严下战战兢兢,又要忍受阖锡平对他的指责,他爱面子,却没有足够的底气。”瞥眼程岐,“那三庄生意在他的手里日渐倾颓,他表面无恙,但心里必定挂怀,没日没夜的泡在庄子里做事,铁人也得锈出三根钉。”

“那他……”

程岐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问:“的确没办法医治了吗?”

程衍挑眉:“如果周老郎中都说没办法了的话,那我想整个锡平九城亦或是全天下,也就只有太医能救他的命了。”

听程衍这么说,程岐无奈轻笑,也就是说程云夺其实已经没什么医治的必要了:“什么时候?”

程衍知道她在问什么,便道:“看情况,好的话一两年,不好的话兴许熬不过这个秋天,且看着吧。”

程岐斜睨着他。

程衍则继续道:“咱们怎么猜测都没有用,只有程云夺自己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你我只要细心留意,他什么时候开始安排那三庄生意的去留问题,就说明,他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去留问题。”程岐说道,“还能怎样,不过是将那三庄生意全全留给程铭就是了,但愿那人能吸取程杭的教训。”

“白珏的手段如此狠厉。”

程衍轻笑道:“程铭如何不引以为戒。”忽而想起来道,“这个时候阿瑶应该醒了,你去找她吧,不过避着点儿大哥,那人要是知道你借阿瑶出去做什么,以他那妇人的性子,是肯定不让的。”

程岐笑着点头,又茫然担心道:“可是……要是那白家四少爷不肯和我们猜珠,亦或者是猜珠输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程衍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如果赢了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就拿不回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了程衍给的定心丸儿,程岐平静的点了下头,她握了一下那人温热的手,瞧着细雨停了,这才提着裙子往院外走。

而那人出去院门后,程衍的袖子里突然闪出一道金光,他下意识的将那卷轴拿出来,待那极热退去,小心翼翼的打开卷轴。

当看清那上面新出的一行字后,程衍素来沉稳的瞳孔,竟然猛地缩小了一下,同时十指攥紧,微抿了抿嘴唇。

——天禧二十年六月二十一,悲欢离合总无情。

这句诗看在别人的眼里,可能只是字面意思,但这卷轴作为程衍穿越而来的金手指,他自然清楚,这诗句背后暗示的含义。

今天是六月十一。

而这句诗的意思并不是指的自己,程衍皱紧眉头,他知道,再有十天,程岐第一次可以穿越回去的机会,就会出现了。

程衍猛地将那卷轴合上,心里怦怦直跳。

程岐。

你可以回去了。





“嫂子,你别这么激动啊。”

雨过清新的街道上,沈鹿步履轻快,走在前头,她和程岚一觉睡到大中午,自然是精气神十足,但这夏日晌午,程岐却犯困了。

沈鹿左看看右看看,嬉笑道:“你快点儿,磨蹭什么。”

也不知道这人在兴奋什么,程岐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好久没有上赌桌了,所以听到自己要带她去孟庄,所以才这样?

本来还以为那人会金盆洗手,不和自己同流合污,没想到沈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比她先诓骗了程岚。

“嫂子,不是我对你没信心。”

程岐无奈道:“只是那白珏看样子是个老手,你又好久都没有磨练磨练技艺了,能不能行啊,我可只带了五百两出门。”

沈鹿顺手从旁边的摊上拿了个果子吃,程岐只得付钱,而那人灵巧的倒着走路,对她笑道:“小岐,我自幼和师父闯荡江湖,打三岁起就被他带上赌桌,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老油条了,别说听,就是拿鼻子一闻,我都能闻出了那珠子是单是双。”

听她说的这么邪乎,程岐更觉得这事悬了,遂迟疑道:“要不然这衣冠名食……我就不要了吧,万一你没把衣冠名食赢回来,再把我的五百两银票输出去,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哎呀。”

沈鹿闻言,不耐烦的走过去揽住她的胳膊,说道:“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了,看得我窝火。”清脆的打了个弹舌,“信嫂子的。”

程岐没办法,只得点了下头。

进去孟庄之后,以她们两个的女子之身和锡平身份,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听着他们的指指点点,程岐和沈鹿都还挺平静。

后者自不必说,从前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什么样的赌场没见过,而后者则是因为在现代时,捣毁过比这还乌烟瘴气的赌窝。

“哎呦喂,这不是岐姑娘和岚少夫人吗?”

赌场的小厮阿伦见状,忙不迭的迎过来,可打量几眼,他有些讪笑的说道:“只是,这里可不是女儿家能待的地方,想必是二位姑奶奶走错了,茶庄往左走,不在这边儿。”

说罢,迎了一下门口的位置,转身就要走。

“站住。”

沈鹿是老油条,自然状态轻松,一把拉住他,顺手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推了过去,说道:“谁说我们走错了。”

阿伦反应极快,摸到那镯子立刻挽进了袖子里,也不再问她俩来是做什么,只是伸手道:“那二位,落座?”

“不必。”

程岐瞟了一眼四周,说道:“白珏呢?”

阿伦一愣,说道:“姑娘找白家四哥儿?”

程岐点头。

“哎呦。”阿伦遗憾的说道,“那还真是不巧,今儿上午这细雨连绵的,白家四哥儿没来啊,要不然二位改日再来?”

“不是说白珏平日里,十二个时辰都泡在孟庄吗?”

沈鹿说道。

“可是这人……”

“岐姑娘找我?”

阿伦正为难着,忽然瞧见程岐身后的大门出现一个人影,他登时松了口气,走过去说道:“您来了,还以为您今天有事耽搁了呢。”

白珏招手让他下去,随即看着面前的人,说道:“这不是青泉山庄的岐姑娘和……秋白的夫人吗?”

说到沈鹿的时候,白珏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还记得前两年他和程岚等人都在学府念书的时候,沈鹿是程岚的红袖添香。

那人一骑绝尘而去的与众不同,深得他心,只是后来他去了倭国住了些时日,听说这两人成亲了,没想到还是真的。

瞧着面前的沈鹿,褪去当初的青涩顽劣与那一身江湖气息,变成如今的稳重得体,大方悠然的模样,甚至连儿子都生了,腰肢仍是如杨柳般堪堪一握,不由得感叹,那个病秧子还真是好福气。

“不知道二位特地来这乌烟瘴气的孟庄找我。”

白珏的眼睛不离开沈鹿半步:“所为何事?”

程岐微微皱眉,说道:“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听说那衣冠名食的纸契,现在在你的手里?可是真的?”

白珏也不掩藏:“是,是在我的手里,那程杭越赌越兴,最后把那纸契拿出来和我一决生死,结果他输了,那纸契自然归我了。”

“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沈鹿不快的说道,“但是,你若是要不到钱就去告官,活生生的把他打死,这一条人命,又怎么算?”

兴许白珏是抖s与抖m双生的体质,虐待别人他觉得刺激,但是被别人虐爱,也一样兴奋,就像现在,沈鹿这样责备的眼神与质问的口吻,就让他的心里很舒服,从而更喜欢这个少女。

“我又没杀他。”

白珏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只是……切了他的手指和耳朵,打掉了他的牙齿,割了他的半条舌头而已,我想着,这些怎么着也得值个万八千两了,所以,这账算是还清了,这才把人送回长史府的,只是没想到他没扛过去,死了,这就怨不得我了。”

“够了。”

瞧着白珏那丧心病狂却又不自知的样子,虽然程杭该死,但刑警出身的程岐仍是有些不舒服,只是道:“程杭死不死,我不在乎,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也就是那衣冠名食的纸契。”

“可是程杭输给我了。”

白珏挑眉道。

“那你再输给我们就是了。”程岐也挑了下眉,“我知道你白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一庄小生意,但是我们程家缺,更何况这又是我辛辛苦苦创业起来的,再者说了,你这几日满锡平的宣扬,这衣冠名食于你无用,不知如何处置,不就是想让我们来要吗?”

“你错了。”

白珏意外道:“我不是想让你们来要,我是想让你们求我,求我把这衣冠名食给你们,怎么样?划算吧。”

果然是个抖s。

程岐在心里面给白珏总结道,但好在来之前,程衍已经给她下达了此次任务的轻重缓急,这衣冠名食既然给出去了,那么回到自己手里的希望本就不大,更别提像白珏说的,去求他了。

“变态。”

程岐清冷的道了一句,拽着沈鹿就往外走,又道:“既然人家不愿意和咱们好好的谈,索性就不要了,嫂子咱们走。”

沈鹿见状,也没有多做些别的,只是跟着程岐往出走,临了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白珏一眼,那对星河璀璨般的眼睛,在此一刻多了些异样的失落,看的白珏一愣,下意识道:“慢着。”

程岐也立刻就站住了,微微转头道:“说。”

白珏没想到程岐是个硬茬,素日里那些女子见到自己,不是上赶着贴就是避之不及的害怕,她却一副铁打的女将军模样,干脆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愧是程岐啊,做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只是你也太果决了点儿,有事好商量,我要这衣冠名食本就无用,如果岐姑娘感兴趣的话,咱们可以赌上一局,赢了,这衣冠名食就还给你。”

果然上钩了。

程岐在心里面窃喜了一下,但是表面仍是一副x冷淡的模样,转过身来,故意迟疑了些,旁边的沈鹿见状,忙配合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说道:“阿岫,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和他赌一场就是了,那衣冠名食好歹也是你的心血,赌一把吧。”

程岐也就顺坡下驴道:“那好。”撸胳膊挽袖子,“那本姑奶奶就和你好好的赌上一场,还希望白公子能说到做到,千万别反悔。”

“我白珏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不过。”

谁知白珏话锋一转,伸手指了一下正对面的沈鹿,说道:“不过我不要和你赌,我要和这位岚少夫人赌,如何?”

程岐听到这话,心里更是美翻了。

白珏,这可是你自己要往刀口上撞得。

但她故意做了一个不安的表情,然后看向沈鹿,那人分明是打麻将想抓幺鸡儿,牌不敢来别的的好本事,却也露出些局促来,装出一副硬着头皮的样子,说道:“那好。”





“鉴于二位没玩过猜珠,那小的就把规则……”

“不必。”

镜花台前,程岐三人对坐,因着这场较量很有看头,所以满屋的人都聚了过来,听她说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是猜单双吗,你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开始就是了。”

沈鹿又拽了她一下,为难道:“阿岫,我还不知道。”

她这样,就更让那些人笃定,沈鹿不会玩这些东西。

程岐只得抱臂道:“那好吧。”

阿伦见势,这才又把规则讲了一遍,沈鹿看样子听得一知半解,随即掏出两百两的银票来,放在桌上:“不管了,那就开始吧。”

白珏轻笑,也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来,却不是银票,而是另一张叠的板板整整的纸,合该是那衣冠名食的纸契。

只是那边角是红色的,应该是程杭的血。

“东西我放在这里了。”

白珏用手指敲了敲,笑道:“能不能拿回去,就得看你们二位的好本事了。”敛回笑容,“那就开始吧。”

阿伦得令,拿起那瓷盅在珠盆中一舀,随即手法绚烂的在空中像是调酒师一样摇了摇,然后猛的扣在台上,瞥眼两处,说道:“二位现在可以猜单双了,可是一把桌面清?”

“当然。”

“废话。”

白珏和程岐同时说,而前者挑了挑眉,沉思几秒后,说道:“既如此的话,我就猜……”猛然抬头,“不如这样,让岚少夫人先猜。”

沈鹿一怔,眼底闪过些许局促,咬了咬银牙,说道:“要我先猜要我先猜的话,我就猜……单。”

“那四少爷就是双了?”

阿伦询问。

白珏点了下头。

阿伦这次打开那瓷盅,取出银筷来,将那些银珠子一对一对的拨到另一边去,最后,筷子的一边只剩下两个,他扬声道:“这镜花台上的第一局,白家四哥儿胜!”

周围立刻响起叫好声,更有嘲笑的,此起彼伏在屋里。

沈鹿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上程岐,那人则神色铁青,将那两百两银票扔过去,又掏出两百两来拍在桌上:“继续!”

白珏轻笑,叫身后的家厮将那银票收好,劝阻道:“我说二位程家贵女,不是我的白某吹嘘,别看我年纪小,但是这赌桌上,还没有几个同龄人能斗得过我,我看这衣冠名食,你们是拿不回去了,就别再浪费那银票了,快回去吧。”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程岐不耐烦道:“快开始第二局!”

阿伦忙再摇一轮,而这次,沈鹿猜了双,白珏猜单,结果开盅之后白珏又赢了,程岐紧锁眉头,拍出最后的一百两。

“我说……”

阿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阻道:“二位就先回去吧,这白家哥儿是最会玩猜珠的,你们和他斗,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再废话撕烂你的嘴!”

程岐狠狠的盯着他:“开局!”

阿伦只得照做,只是这回,程岐对白珏道:“白珏,如果这局我嫂子应了的话,你……”

“这衣冠名食还给你,还有方才的四百两。”

白珏悠然的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来放上去:“另外我再加一千两。”蔑然的大笑,“自不量力,真是笑死我了。”

周围人也哄笑。

而这个时候,沈鹿眸光微敛,说道:“开始吧。”

阿伦再次摇盅,利落扣下。

“单!”

这回,沈鹿还不等阿伦询问,先行说出了自己的选择,白珏闻言抬头,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随即道:“岚少夫人,你这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了吧,你要知道,这次要输了,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鹿这时没了方才的拘谨,眼底的神色变成了主导者的沉稳,着看的白珏狐疑而不安,沉默几秒后,道:“那我猜双。”

阿伦再次确认过后,打开瓷盅。

沈鹿笑的更加灿烂,直接伸手过去,把白珏面前的银票和纸契一股脑的全部拿走,揣进袖子里说道:“四公子,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拉着程岐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周围人看的一头雾水,这怎么结果还没出来,就把东西拿走了,白珏和小厮对视一眼,后者喊道:“哎你……”

“四……四少爷。”

阿伦突然怯生生的唤道。

白珏回头,瞧见那最后三颗银珠,瞳孔一缩,猛地转头,而沈鹿也刚好看过去,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从容离开。

“少爷……”

小厮也不可思议的说道:“咱们被耍了。”

白珏攥紧拳头,眼底溢红的陷入沉默。

。顶点

第250章 你放屁呢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0章你放屁呢出去那孟庄之后,程岐和沈鹿两个人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直到拐入一个阴凉的箱子里头,两人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阿岫,你真应该看看那白珏最后的表情。”

沈鹿痛快的拍着巴掌:“这回啊,咱们不仅赢回来衣冠名食,还另外赢了一千多两。”晃了晃那银票,“可是赚翻了啊。”

说着,沈鹿将那银票递给程岐,那人摇头,叫她收起来:“我只要这衣冠名食就好了,剩下的,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揉了揉笑的酸涩的脸颊,“真想看看大哥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啊。”

说到程岚,沈鹿的眼底有着明显的温馨:“他肯定是要先教训你我一顿的,然后再说一大堆婆婆妈妈的话,不过,反正现在衣冠名食都拿回来了,咱们就耐着性子听完就是了。”

“既然待会儿要听训的话……”

程岐探头冲外头看了看,瞧见不远处自家的衔花缎庄,说道:“那咱们就去缎庄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顺便叫伙计去买点酒菜,咱们两个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在说。”

“好啊。”

沈鹿灿烂的笑道。



将至傍晚,整个锡平的天空都被那刺眼的红晕笼罩,膳堂的夜食时间已经结束了,而采石阁的正方门口,程衍负手站在檐下,对着那刚刚进院的青苗问道:“小岐呢?还没有回来?”

青苗为难的摇了摇头,也有些担忧道:“会少爷的话,还没。”

若说程岐是去庄上做事,或者出门会友,这便没什么,可谁让她今日是和沈鹿去孟庄了,大哥好骗,但他是知情人啊。

程衍想着,说道:“备车,我去……”

“少爷!咱家姑娘回来了”

院外突然传来月盈的声音,程衍猛地抬头,三两步跑过去,却见那人醉醺醺的靠着月盈,一对桃花眼氤氲着酒意,瞧见程衍,傻乎乎的笑着伸手,身子斜歪着,说道:“……程。”

衍字还没说出来,她就栽倒在了程衍的怀里,那人微微皱眉,问月盈道:“阿瑶呢?回去大哥那边了?”

“是。”月盈无可奈何的说道,“也是醉得一塌糊涂,送她们回来的咱家缎坊的绣娘,说这两人整整喝了三四个时辰。”

“我知道了。”

程衍眼底浮出些薄愠来,这两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想必半路去喝酒肯定是程岐的主意,这人好酒,偏偏自己不让她喝,就趁着这次和沈鹿出去办事,跑到那衔花缎坊躲起来喝。

亏自己在庄子里面担心到爆炸,生怕她们在孟庄出什么意外。

“我抱她回去休息,你们打盆温水来。”

程衍吩咐,旋即抱着她进屋,用脚踢开门,将程岐放在卧房那柔软的帐床上,瞧见青苗端水进来,说道:“放下,你先出去吧。”

青苗听话照做。

程衍则将程岐的衣服脱下,用湿毛巾给她擦着身体,虽然这五六月份正热着,却还是手脚麻利的怕她着凉,最后盖好被子,拉过她的手细细的擦拭着,那人被折腾这一遭,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却在眨了两下之后又睡过去了,看的程衍忍俊不禁。

只是这份破天荒的笑意,在他想起那卷轴的事的时候,又在瞬间消失不见,程衍攥紧那毛巾,有些艰难的盯着程岐。

他看着她的眉眼。

那卷翘的睫毛上停着夕阳的余辉,像是落了一只金色蝴蝶,程衍心里不舍,却又怕自己不说是为自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都三年了,都三年了,怎么又突然能回去了。

程衍越想越气,干脆用力的掐了一下她的脸,程岐吃痛,他这才松开手,就在这帐床边坐着,坐着,直到将近半夜,那人转醒。

程岐的酒量不差,原主的酒量也很好,所以睡醒了之后,除去头有些晕和嘴巴有些干涩之外,并没有想吐一类的其余感觉。

只是转头瞧见床边的程衍,她吓了一跳,然后有些疲惫的翻过身去缩在被子里,咕哝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盯着我做什么。”

“程岐。”

程衍这次没有喊小岐。

但他喊程岐两字的时候更多,程岐觉得,这人可能是要教训自己偷偷喝酒,亦或者是嫌弃自己浑身酒气才不上床的,所以日常性的忽视掉了,咂了砸嘴,准备继续睡。

“你上午和阿瑶去孟庄的时候。”

程衍说着,停顿了大抵几十秒,而这段时间里,程岐在床上没有转过身去,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眼底的迟疑和焦灼,再然后,程衍语气很平静的在她背后说道:“纸契拿回来了?”

程岐点了下头,说道:“还以为是什么事。”抻了个拦腰,“当然是拿回来了,没想到阿瑶嫂子的技术那么好。”说到这里,她的困倦感被兴奋代替,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先是输了两把,让白珏那个变态彻底上钩,然后在白珏下了一千两重注的时候,一口气连着那衣冠名食全都给赢了回来,你没看到,白珏最后的脸色,简直像吃了粑粑一样难看,哈哈哈”

瞧她笑的这么开心,程衍倒是不开心了,抱臂道:“白珏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们赢回衣冠名食也就罢了,作何戏弄他。”

“又不是我戏弄他。”

程岐摆手道:“是阿瑶的主意,再者说了,那白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对阿瑶的心思,四年的微表情解析可不是白学的。”

微表情解析。

程衍无语,把自己说的这么厉害,结果两人聊了半天了,程岐也没看出来自己有心事,微微皱眉,脱衣上床道:“罢了。”

程岐打量着他,那人躺下后直接背对着自己,奇了怪了,程衍平日里是每夜都要拉着自己做到天昏地暗的,当然除去生理期,而就算不做的那几日,也得从背后搂着自己睡,怎么今天……这么乖巧动人。

“罢了?”

程岐仔细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没有。”

程衍冷冰冰的说道。

“那你觉得我会信吗?”程岐好笑的看着他,“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程衍微转身,斜睨着程岐,说道:“你一遍一遍的问,我说程岐小朋友,你不会是想交作业吧。”

作势就要起身。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程岐一股脑的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没有,然后绷身躺下,但这个时候的拒绝已经晚了,程衍那沉睡着的**已经苏醒过来了,程岐察觉到后实在是欲哭无泪,按住那人的手,说道:“歇一天都不行吗?”

“不是你要交作业的吗?”

程衍把她翻过来,经历过无数次反抗失败的程岐,已经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徒劳挣扎了,于是乎,她只是这样躺着,说道:“我今天喝酒好累,真的经不起你耕地了,求你了大哥。”

“不行。”

她实力拒绝,程衍也实力的表示,你没有选择权,而在这人的独裁主义之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的热络起来。

程岐被酒精和感官知觉双重刺激,从而吞噬了理智,情动之时只能无力的攥着床单,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程衍也有些意外,他今晚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刚食肉味的毛头小子般不知节制,或许是因为那卷轴的事情,那患得患失,程岐或许会离开自己的感觉让他不安而狂躁,从而加持了他的能力。

待昨夜写完之后,程岐累的昏昏沉沉,说不出话也听不懂话,程衍躺在她身边连连唤了几声,那人都没有回应。

“小岐,如果有一天。”

程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说出这几个字,但他意识到程岐现在迷迷糊糊,也许听不到,就没继续说。

谁知道几秒后,程岐疲惫的声音传来:“有一天怎样?”

程衍一愣,旋即表情冷凝的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别多想,我是说如果啊,你有机会回去现代了,你会回去吗?”

程岐没有回答。

程衍还在等,结果后来发现,那人只是睡着了,他无奈一笑,帮那人盖好被子,翻身躺好,将双臂垫在脑袋下,一夜未眠。



“程衍,程衍!”

翌日清晨,因着醉酒和交作业的事情,程岐睡得有些久,以至于错过了膳堂的早饭时间,便只得在采石阁里面填肚子。

盯着程衍手里还没递过来的筷子,程岐连连喊了两声,那人才不紧不慢的递过去,说道:“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肠胃不舒服,今早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要不然这切片肘子还是别上了。”

“你敢。”

程岐故作凶狠。

青苗在旁偷笑,然后将那盘肘子端过去放好,程岐本以为程衍会拦着自己,结果那人却没有,抬头看过去,他又开始发呆了。

这人是怎么了。

程岐皱眉,却没有打扰,而那人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程岐叫住他询问,程衍也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青苗也觉得不对劲儿,说道:“宗玉少爷这是怎么了?”

“男人嘛。”

程岐玩笑道:“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不顺心。”

青苗再次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但她笑着,程岐却放不下心来,若说自己或者是别人不对劲,那还情有可原,但是程衍,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魂不守舍的。

都活了快两百年了。

什么事情呢。



膳堂里,众人正在不紧不慢的用昼食,程岐喝了口汤,瞧着旁边若有所思的沈鹿,说道:“听说今天早上,三婶来找你了。”

沈鹿点头,将来龙去脉讲述道:“她的确来了,而且是为了三叔的事,那人心病成疾,入了膏肓,已经无药可医,三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武山那边有一味神草,叫百浆果,说是服用了能治此病,恰巧这种神草我师父从前兜售过,所以……”

“所以是来求你帮忙的。”

程岱道。

“是。”

沈鹿点头,嚼了两下又道:“那种草长的隐秘,不是老江湖的话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三婶也是想要死马当活马医,才找到我,希望能让我托我师父在武山找一找那草,我……答应了。”

沈鹿说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岐,生怕那人不高兴,但程岐只是点了下头,继续往嘴里送着汤,说道:“也好,那你就让你师父在武山帮着找一找吧,好歹这一年多他没有和咱们作对,既如此,看在祖母和我爹的面子上……”话锋一转,“那草能找到吗?”

沈鹿为难的说道:“不知道,那草本就少,从前师父都是千方百计的找到根真的,然后融成好几捆假的再卖,的确有疗效,但是这些年那草越来越少,只怕……难啊。”

程岐也无可奈何的摇了下头,忽听旁边的月盈道:“姑娘,宗玉少爷回来了。”

程岐抬头,瞧着那人道:“吃饭啊。”

程衍没理她,只是对顾氏说道:“娘,我方才去了国公府,探望了祖母也顺道看了一眼三房那边。”

程岐皱眉,心说这人把自己当空气吗,连一个字都不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尴尬在这里,遂有些气恼的低下头去。

而顾氏颔首,略有些担忧的说道:“程云夺怎么样?”

“人看上去还行。”

程衍如是说道:“但是听呼吸,的确是强弩之末了,只是那病不是山倒般,所以看不太出来,但没有个好房子,只怕就这一两年了。”

“这样啊。”

顾氏遗憾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孟姨娘见状,也没了素日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只是平静的说道:“他没张罗着治病,看来也是心里有数了。”

顾氏附和道:“是啊,谁能想到这才一年,人就成了这个样子。”又招呼着程衍道,“宗玉,快坐下来吃饭吧。”

“不必了。”

程衍期间,从未多看程岐一眼,只说道:“我去茶庄了。”

说罢,转身离开。

程岐盯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也是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那国公府三房小厅里,程云夺靠坐着,他的脸色不是那种病人的惨白,而是一种别样的倦态,眼底有着乌青,也不是像是熬病所致,更像是没睡醒的黑眼圈儿。

听着呼吸是有些薄弱,但远远算不上病入膏肓,虽然外人看上去看不出什么门道,但是程云夺自己清楚,他这些年积劳成疾,又讳疾忌医,每日每日的做事,几乎榨干了自己的身体和所有精力。

而近三年来,程衍的出现和长房的崛起,让本就精神紧绷的他更加觉得难以抗衡,头痛欲裂,分家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阖锡平的指责和程老夫人的冷眼,让本就心窄的他日夜难眠,从而百倍辛劳,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后果。

程铭和程姝还不知道,但季氏则清楚,她走进来,瞧着那油灯枯尽的程云夺,就算平日斗嘴生气,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才是用来考验夫妻情深的,在死亡面前,一点儿摩擦算不了什么。

即便知道程云夺本不想娶自己,或者他根本不爱自己,但是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夫君啊,风风雨雨近二十年,她没办法坐视不理。

“我听周老郎中说,武山有一神草,名叫百浆果。”季氏坐在旁边说道,“只是那草长的隐秘,就是老江湖也难寻,我今早去了青泉山庄那边,托沈鹿的师父帮你找了,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运气了。”

果然,糟糠之妻不下堂,关键时刻还要看她季邰平的。

程云夺此刻的心态倒还算平静,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知道自己左不过这一两年了,世上哪有什么神草,还要劳烦你到那长房的面前伏小做低,算了吧。”

程云夺不知道多久没有摸过她的手了,季邰平一愣,然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说道:“有没有神草,总要找了才知道。”

“三老爷。”

谭白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面端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碗苦涩苦涩的汤药,说道:“二老爷送来的安神药。”

“离这么远都闻得要吐了。”季氏不耐烦的摆手道,“赶紧拿走拿的远远地,谁要喝这种东西,有点儿用都没有。”

“算了吧,二哥也是好心。”

程云夺招手,接过谭白端来的药,皱着眉头喝了,说道:“也不能说一点儿用都没有,倒是挺安眠的,喝了也无妨。”



傍晚,采石阁里。

因着白日里的一些小事,程岐和程衍都没有说话,这使得那三个丫头看的一头雾水,却谁也不敢开口发问。

叫她们三个下去休息后,程岐深呼了口气,想要和程衍说说话破一下这个僵局,但那人却抢先一步说道:“睡觉吧。”

程岐抿嘴,不知道这人怎么了,但懒得去热脸贴冷屁股,便合衣上床了,两人背对着,程岐觉得这氛围真是快要尴尬死了。

“程岐。”

突然,程衍在她身后道了一句。

程岐微微一动,轻轻应了。

随之,程衍又沉默了,这简直让程岐抓狂。

“程岐。”

不多时,那人又来了一句。

这回,程岐没有回应,等着他的下句,但结果和上次一样,一句程岐之后便再没有下文,她压住心头的火,听那人又唤了一句。

“程岐。”

“……说。”

程岐咬牙切齿的,而且,她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程衍今日实在是莫名其妙,而且这个莫名其妙真的很……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无辜的要忍受这人的冷眼冷对,凭什么啊。

“昨天晌午,你去找沈鹿之后。”

程衍终于继续往下说了。

而程岐以为他要责备自己喝酒的事情,刚要解释,就听身后那人又没有预兆的来了一句:“卷轴亮了。”

程岐浑然一愣,咻的睁开眼睛,撑着转过身道:“写的什么?”

自打两人成亲,也得有半年多了,卷轴始终都没亮过,而瞧见程岐眼底的谨慎和激动,程衍微抿嘴唇,说道:“悲欢离合总无情。”

程岐听着,微微皱起眉头,酸涩的眼睛眨了眨,说道:“悲欢离合总无情……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吧。”

“你不是理科生吗,记得怎么这么清楚。”

程衍面色冷淡的说道。

“只是不擅长文科,又不是完全不会。”程岐白眼,随即又盘腿坐好,问道,“那……这句诗什么意思,是不是映射了什么?”用力的捏着自己的下巴,“今天有什么事吗,还是说……”

“这是我的卷轴。”

程衍看着她道:“我知道这句诗的含义。”

“你为什么会知道?”

程岐接过他递来的卷轴,打开来看了看,里外翻了翻,疑惑的抬头看着程衍道:“只有这一句诗,你是怎么解析出来的?”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程衍仿佛说了一个绕口令,听得程岐一愣一愣的:“那你说这句诗真正的含义到底是……”

“你可以回去了。”

程衍蓦然说道。

程岐的话音戛然而止,瞧着程衍那半掩在月色中的脸颊,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回哪儿?”

“回家。”

程衍又强调了一遍:“回去现代。”

现代。

这两个字对于程岐来说,极其陌生而遥远,她低头看着卷轴,将其攥得紧紧的,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可以回去了,而不是你。”

“我就知道。”

程衍深呼了口气,看样子将事情说出来,让他轻松了很多,总之说不说是自己的事,而回不回去,就是程岐的选择了:“程岐,六月二十一号,还有九天,不,还有八天,你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你一直想回去的现代,做回你的市局刑警。”

停顿两秒。

“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当……这三年。”

程岐愣了愣,有些卡顿的说道:“当这三年一切都没发生过。”沉默了几秒,“程衍,你放屁呢。”

第251章 出事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1章出事“程衍,你放屁呢。”

听到这六个字,程衍微微一怔,而对面的程岐,这人的脸色是说不上来的复杂,有着不可思议,更多的则是愤怒。

正如以上所说,最开始听到自己可以穿越回去的时候,程岐心里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震愕,而方才程衍那一席话说完,她的胸腔里顿时涌出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怒火。

什么叫当这三年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何。

怎么。

这三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杀她,段贵妃,韩,甚至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姐,她数次游走在濒死的边缘,那每一次的险境,与那每一次的成功脱逃,都是烙印在细胞核里的记忆,如何能忘却?

程衍说得容易,可是这剥皮抽筋,亦毁不去一丝一毫。

“程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岐有些动容,桃花眼眸轻颤着:“什么叫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这三年都是假的吗,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我在这世间留下的七情六欲,是假的吗?”

她急喘了两口气:“还有,程衍,我与你,与你的婚姻,这一年多来的相濡以沫,每晚的……每晚的抵死缠绵,还有你在我耳边不厌其烦的说的那些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都是假的吗?!”

程衍没想到程岐的反应会这么大,迟疑几秒,起身道:“或许我应该明天早上再告诉你,晚上,你的情绪太激动了。”

“不是我的情绪激动!”

程岐瞧着他的背影,切齿道:“是你太自私了!”

程衍猛地站住脚步,却没回头。

程岐则红着眼睛说道:“你知不知道,刚穿越来的那年,我有多么想要回去现代,我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你,我好几次差点儿被人杀死,但我挺过来了,我选择接纳这里的一切,家人,朋友,还有你我的这场婚姻,如今生活即将踏上正轨,你却告诉我,我还有八天就能回去了,重新动摇我,你让我怎么办?”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程衍冷漠道。

“当然有关系。”

程岐冷凝道:“有很大的关系,我若不知道,便相安无事,若我知道了就……”瞳孔一震,她死死的盯着程衍,“程衍,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混蛋,你故意的是不是?”

程衍沉默着。

程岐光脚下地,绕到他面前,眉头紧锁:“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怎么选择,你想看我,会不会为了你留下来,是不是?”

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程衍的表情闪过些许异样,他踌躇几秒,忽而激动起来,侧过身去急切道:“我不知道!”重喘着气,“但是我又很清楚,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因为说过,我不会骗你。”

他说罢,卧房里的光线瞬间又暗了一度,许是那外头的月亮又被浓云给盖住了,那黯淡的视线里,程衍看上去很是落寞。

“程岐,我承认。”

程衍转过头来,眼底溢红:“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在里面,而那是因为……”痛苦的咬了咬牙,两人成亲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坦诚的说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你没那么喜欢我。”

程岐浑身一颤,声音微涩道:“你说。”

程衍深呼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继而道:“程岐,我在这里活了快两百年了,虽然永远年轻,但是我的心已经太老了,我以为我会在这里一直生不如死下去,可没想到,我遇见了你。”想要伸手摸一摸程岐的脸颊,却又胆怯的缩回来了,“而有了你,我才可以顺利的活过十六岁,我害怕,我害怕没有你,我害怕从前那样的轮回,所以我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程岐有些心骇,微微后退一步,艰难道:“你想说什么?”

程衍咬了咬牙,干脆道:“程岐,我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我不想你入宫,我知道皇帝爱你美貌,所以是我在那复颜祛疤的药里放了可以使你毁容的蛆麻草,因为我知道同为穿越者,你身体的修复能力要比常人高得多,我故意靠近你,我在暗中造你我二人的谣,说你我之间不仅仅是兄妹情,我有意让祖母察觉,让她动了你我二人成亲的心思,从而得到我想要的目的,我知道有人想要提亲,我便私下里将你的名声毁尽。”瞥眼程岐,“当初的谢仪和曹燮,是我设计让他们提出退婚的,这样,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听完这一席话,程岐只觉得晴天霹雳,愕然的张了张嘴,一下子知道太多,让她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梳理。

“这……这些……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在发抖,那是被算计后的恐惧和惊骇,程岐眼神驳杂的看着同样不堪忍受的程衍,那人垂眸,点了下头。

“是真的。”

程衍低声道:“抱歉。”

“抱……抱歉?”

程岐忍不住扑哧一笑,却是那种无可奈何,可以说是震惊过头不自控的笑出来:“你把我算计了一通十三遭,结果现在,就只有一句抱歉吗?”瞧着程衍的样子,想不通道,“我就不明白了,成亲那日你不是和我说过吗,从前,你也娶过我,娶过那个程岐的,所以今生为什么还要这样步步为局,顺势而为,你也可以娶到我啊?”

“不会的。”

程衍说道:“可你不是她,你和她背道而驰,所以很多事情和从前都不一样,我有很多次,都差点儿控制不住局面发展,我害怕你会偏离从前的轨道,所以只得屡屡做局,将你引进来。”

“所以我说!”

程衍的语气忽然强烈起来,紧皱眉头道:“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在跟着我的计划走而已,不管是分家,还是这场你本身并不上心的婚姻,你说你喜欢我,我相信你有真心,但我更清楚,那不过是你向这场婚姻在做出妥协而已,我觉得,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才将一切告诉你,程岐,你可以走,这里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反正,你走后,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你看你看!”

程岐怒不可遏的指着他道:“你还说你不自私!前面看似诚心诚意说说好好的!偏偏后面要加那么一句话!不过是想让我愧疚,满嘴的道德绑架!不让我走罢了!”

“随你怎么想吧。”

程衍疲惫道:“反正还有八天,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

说罢,出去卧房:“我去书房睡觉。”

“你去吧!”

程岐叱道:“反正我也不会和你同床的!”

待卧房的门合上后,程岐无力的跌坐在帐床上,她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卷轴,上面那句悲欢离合总无情,是那样的清晰分明。

程岐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情绪,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她的心里有着可以回去的激动,和留恋这里的不舍,还有被骗被算计的心酸和迷茫,而更多的,则是八天后的选择,如何选择。

程岐不清楚。

她强行留下的后果。

她记得,当初宠姐也曾经放弃过一次穿越回去的机会,但她手里没有那卷轴,或许她不回去,真的就会死去。

程岐还不想死。

总之,心乱如麻,一夜未眠。



那晚过后,程岐再也没见到程衍,那人去了茶庄,干脆一天一天的待在那里不回来,程岐也故意躲着他,做两地分居状。

足足三天,看的一家人都心里惶惶的,这俩孩子平日里虽然算不上形影不离,却也没这么僵持过,那氛围不像是吵架的冷战,而是一种情绪摩擦后的疲惫绝望,似乎看不到未来了。

用过早膳,撤案之后,一行孩子坐在里头闲聊,沈鹿瞧着程岐在旁边闷闷不乐,探头过去小声问道:“我说阿岫,你和程衍这几天是怎么回事,那人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三天了。”

程岐晃着茶盏,淡淡道:“或许是茶庄有事吧,太忙了也未可知。”

“你骗谁啊。”

程岱在旁冷冷一句。

程岐没抬头,也没说话。

程岚在旁瞧着,担忧道:“阿岫,你说实话,是不是程衍那家伙欺负你了,若是如此你可得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出去。”

“就是。”

梁珠也说道:“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你好歹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啊,我们也好给你出出主意,这满屋子的人,可都是向着你的。”

程岐听着,心里面当真是五味杂陈。

欺负。

何止是欺负。

那人快要把她欺负死了,一步步的紧密行军,把自己拢入他的圈套中逃不脱,却又在她忘记从前,准备安然度日的时候,告诉她,那圈套的网兜将会在八天后重新敞开,你可以走了。

或者,你可以选择留下。

但是留下也许会死。

你也可以走。

这样我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艰难悲惨痛苦寂寥的轮回度日。

美名其曰:你自己选择。

分明就是自私!

这个王八蛋!

程岐越想越气,干脆把那茶盏掷了出去,下了沈鹿一跳,连连拍着胸口说道:“哎呦,这是多大的火气,看来程衍当真气到你了。”

“何止气到我了。”

程岐咬牙切齿道:“他是气死我了!”

程渊挑眉:“还知道生气,算是好兆头。”

程岐飞眼刀过去,梁珠马上打了程渊一下,低声道:“这个时候你在旁边火上浇油做什么。”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们两个不痛快,大吵一架就是了,你休要多嘴。”

程渊笑而不语。

“少夫人!”

庄子门口的乔二哥走了过来,说道:“国公府的三夫人来了,她气冲冲的说要见您,奴才拦不住,她……”

“沈鹿!”

话没说完,就见季氏来势汹汹的冲进膳堂,一把推开乔二哥,对着刚刚站起来的沈鹿就是一巴掌,那声音清脆无比。

“阿瑶!”

在旁的程岚登时怒起,直接推开季氏,将沈鹿搂在怀里,而那人已经被这一巴掌抽蒙了,捂着脸,不知所措的说道:“我……”

这时,堂中的几个孩子纷纷凑了过来,是程渊先稳住他们,然后对怒极的季氏说道:“三婶,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掴阿瑶一巴掌,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理由,可别想走。”

“理由?”

季氏恶狠狠的指着沈鹿道:“我打她还用理由吗!”

“三夫人!三夫人!”

局态正乱着,膳堂外头又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人,众人上眼,竟然是那冯家大小姐冯宜,身后的葵儿紧跟着她,担忧的很。

程岐厉声道:“你来做什么!”

只是冯宜视而不见,而是过去,苦口婆心的对那季氏道:“三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您这样,我这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宜姑娘!”

季氏的视线死死的咬着沈鹿,对冯宜道:“这不是你的错,谁让这死丫头明面上答应我,帮程云夺找那百浆果治病,背后,却在那百浆果里下了慢毒!要毒死我的夫君!她的三叔!”

她说完,所有人都震愕了,沈鹿不管不顾的推开程岚,几步过去和季氏瞪眼对峙,说道:“你说什么!”

季氏厉斥道:“那百浆果未长成!是有毒的!”

“不可能!”

沈鹿立刻反驳道:“我师父送来的百浆果绝对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季氏气极反笑:“没有问题的话,为什么程云夺服用了之后,病情立刻就加重了,现在已经卧榻不能起了!”一指冯宜,“要不是宜姑娘今天来和玉儿叙旧,恰好闻出那百浆果是生的!我还被你个贱蹄子瞒在鼓里呢!“

程岐猛地皱眉:“真不知道冯宜你还懂这个。”

“闺中多读书,自然懂得。”

冯宜抬头看她,眼底露着谨慎:“今日也是恰巧而已。”

“沈鹿啊沈鹿!”

另一边,季氏还在痛斥道:“你好毒的心肠!好毒的心肠!”

“胡说八道!”

沈鹿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在背后下毒,季邰平,我虽然出身江湖,但是江湖人最重承诺,便是我要杀程云夺,我也会大大方方的杀,杀了,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绝对不会暗地里使刀子!”

季氏头冒青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你再说一遍!”

沈鹿正色道:“我没在那百浆果里下毒。”

季氏用力拽她:“你敢不敢和我去官府当堂对峙!”

“我没杀他,自然不会和你去!”

说罢,沈鹿转身抽手。

“你别走!”

季氏猛地往回拽她,程岚等人立刻上前,却晚了一步,那冯宜也上手,看上去是再拉季氏,实际上,也在暗中拽着沈鹿的袖子,沈鹿没想到她会如此,脚下又是没注意的石阶,绣鞋一崴。

电光火石间,沈鹿来不及反应,扑倒在一旁。

砰的一声。

额角撞在了旁边光滑的木柱子上,额前的肌肤瞬间破开,流出一条细细的鲜血来,同时,季氏也仰倒在一旁,冯宜则尖叫一声,捂着嘴连连后退,扑在了葵儿的身上。

“阿瑶!”

程岚目眦欲裂,他差一点儿就能接住沈鹿了,此刻扑过去,将沈鹿抱在怀里,那人左侧额角鲜红一片,痛楚让她连睁眼都费力,脸色和唇色转瞬苍白,急喘了几口气,唤了一声秋白,彻底失去意识。

“嫂子!”

程岐大吼,狠剐了一眼那两个罪魁祸首,然后对着已然蒙愣的乔二哥喊道:“快去请周老郎中!快点儿!”

乔二哥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出跑。

再看季氏,那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只是生气冲动,并没想到把沈鹿伤害成这样,倒地震愕着,不安的左右看着。

百合扶着她,瞧着那围着沈鹿的一行人,各个都是脸色铁青有仇必报的样子,也怕的不行,说道:“夫人……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季氏这回可是彻底慌了手脚,她方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会儿才意识到,如果程云夺死了,那么长房的这几个孩子……

就会冲着自己来了。

慌乱之际,季氏看到一旁的冯宜,那人瞧着血泊中的沈鹿,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快意,她恍然醒悟,冯宜正好对视过来,又立刻换上警惕神色,但为时已晚。

季氏觉得,自己可能被冯宜利用了。

那人喜欢程岚。

仇视沈鹿……

“阿瑶!”

另一边,程岚瞧着怀里的沈鹿,额角的血越流越凶,他不得不用手帮她捂住,大量的鲜红染湿了脸颊和脖颈还有衣领,爱妻被致伤成如此模样,程岚只觉得心脏爆裂,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

“阿瑶!”

他声嘶力竭。

那一声,程岐骇心,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醒不过来了?”

卧房外,听到周老郎中的答复,程岐最先起身,厉声道:“怎么会醒不过来!”

周老郎中擦了擦手,摇头道:“岚少夫人当初生育之后,身子调养的不是很好,今天磕的地方又不容乐观,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听天由命吧。”

“怎么会这样?”

梁珠哭的眼睛都肿了,攥着程渊的衣角:“阿瑶才……阿瑶才生下飘儿,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她从前那么苦……”

程渊搂着她,皱眉对周老郎中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老郎中叹了口气,没说话。

程岱见状,亲自送周老郎中出去。

没想到折腾了一个晚上,这都快两天了,就只是这样了,程岐疲惫的重新坐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及反应,就被冯宜冲了进来,那人二话不说就闯进了那卧房里。

“你给我站住!”

程岐再次怒起,却没拦住,她追进卧房里,瞧见冯宜噗通一声跪在那帐床边,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人发愣。

“阿瑶……阿瑶你怎么样了。”

冯宜哭的很是真切,瞧着床上的那人无动于衷,又转头看着守在帐床边,同样颓废的坐在地上的程岚,那人一夜未睡,紧紧的攥着沈鹿的手,神态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秋白哥哥。”

冯宜微咽口水,伸手覆住程岚的手,说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是三夫人太冲动了,你……你别太难过了,阿瑶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吸了吸鼻子,往前凑了凑,“你这一夜未休息肯定是饿坏了吧,我让人从府上送了鸡汤来,你喝一口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喝大油的东西,所以特地煲的很清淡,你……”

“滚。”

一个短暂却有力的字,打断了冯宜的话。

那人一愣,瞧着程岚,说道:“秋白哥哥,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

程岚说着,缓缓的转过头来,他双眼血红,神态与从前的温柔和煦大相径庭,像是一只黑夜里被激怒的豹子,亦或者是森林中,进食时被人打断的厉鬼,总之,看的冯宜心里不安。

“你,还有季氏,伤了沈鹿的。”

程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这一句话,正好让刚进来的程岐听到,她微微皱眉,瞧着冯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脸色是煞白的,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程岐。

冯宜回头,被这对兄妹的眼神看的无地自容,用力推开程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让小厅里不知其中来龙去脉的几人摸不着头脑。

而卧房里,程岐瞧着程岚,那人的状态很让人担心,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大哥,嫂嫂……嫂嫂一定会没事的,只是你……去休息一下吧,嫂嫂这里我帮你守着,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金项圈儿的事情,我知道是冯宜做的。”

程岚突然道。

程岐微怔。

“还有,她送给阿瑶的那把断齿篦子。”

程岚继续道:“当初沈捕头来搜府,抓阿瑶,也是她做的,再加上这次的事情,也是她故意做手脚,使季邰平为刀,阿瑶虽然不说,但我都清楚,是我从前太优柔寡断了。”

程岐听着,心头微悬,不知道程岚是早就知道了,还是……现在才明白过来,但这不重要,能看清冯宜就好。

“我守着阿瑶,你出去吧。”

程岚道。

程岐见他坚持,只得离开了。

而床边,程岚默不作声,只看着沈鹿,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撞破了,再愈合上,再撞破,再愈合。

第252章 破碎后的新生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2章破碎后的新生得知沈鹿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熬了一整个晚上的程岐实在是困倦的不能坚持,回去采石阁后,一口气睡到了当天傍晚。

醒来之后,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程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无奈的锤了锤脑袋,叹了口气。

“姑娘,您醒了?”

卧房的门被人推开,青苗探进头来,小姑娘怯生生的说道:“您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奴给您备点儿吃食吧。”

“不用。”

程岐直接就拒绝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有胃口,遂道:“你去给我倒点儿水喝,温的就好了。”

青苗应声,轻轻的将那房门合上,只是几秒后,那房门又被人推开,程岐以为是青苗回来了,抬头却是一愣,然后淡淡道:“回来了。”

程衍点头,平静的看着她道:“阿瑶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程岐光脚下地,将旁边架子上的裙衫一一穿好,说道:“只是伤到了脑袋,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凭借着现代人的知识储备,程衍说道:“脑部受损,植物人?”

程岐想着,现在也只有这个能解释沈鹿为什么会昏迷了,穿好绣鞋绕过程衍去小厅,顺手拿起花桌上的一块点心吃着:“今天凌晨的时候,冯宜被大哥赶走了,三房那边,季氏闭门不出,程姝倒是来赔礼道歉了,不过也被孟姨娘给赶走了。”

程衍站在她身后,两人似乎心照不宣的避开了卷轴的事情,而他今日回来,当然是不想让这些混乱,都交给程岐一个人处理。

“那现在怎么办?”

程衍淡漠道:“要追究吗?”

“追究不了。”程岐冷静的说道,“放在现代或许还能追究,可是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古代,更何况,对方是冯宜和季邰平,我们要顾忌的实在是太多了,若要告官的话,冯宜她爹是锡平司马,以咱们长房如今的势力,只怕是打到天边去,也讨不回什么公道,而国公府三房那边,只要程云夺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拿季邰平如何。”

“可阿瑶不能白白受苦。”程衍微微皱眉道。

程岐斜睨着他:“这我自然知道。”话锋一转,“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意气用事只会两败俱伤,要厚积而薄发,算总账。”

程衍瞧着她的样子,琢磨着她的话,蓦地笑了一瞬,然后负手先行出门道:“去膳堂用夜食了。”

程岐想了想道:“不必,我得先去一趟票号,不能让阖锡平的人看咱们长房的笑话,以为沈鹿一昏迷,咱们青泉山庄就乱了套。”

程衍思忖着颔首,道:“也好。”

“那……膳堂那边,你帮我去说一声吧。”

程岐道。

程衍没回头,冷淡道:“我要回茶庄。”

程岐眉间一皱,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互相沉默着,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山庄的大门处,看门的乔二哥等几人见状,都觉得这两人只见的气氛有些古怪,却没多问,只是道:“姑娘,备车吗?”

程岐颔首,伸手比了一下:“两辆。”

乔二哥又是一愣,然后招手道:“备车。”

“岐姑娘,宗玉少爷。”

身后传来盛叔的声音,程岐两人回头,那人也是一脸倦色,给他两人行了礼之后,说道:“岚少夫人那边,人……还是没醒。”

程岐本就不抱希望了,只是问道:“大哥呢?”

“秋白少爷一直守着来着。”盛叔叹了口气道,“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孟姨娘劝了几句,才去用了些饭食,这会儿好像回房休息去了。”

“母亲怎么样了?”

程衍蓦地开口道:“昨天的事情,怕是吓到她了。”

盛叔道:“周老郎中也看过了,说是惊惧过度,又病倒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扶额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听到这句话,程岐也是满心的不舒服,正是如此,每当长房一行人的日子将要步上正轨,就会出现一些岔子,打乱难得的平静。

想到这里,程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程衍,刚好那人也在看着她的后脑勺,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击,到底是后者先转过头去。

盛叔看出这两个人的别扭,却没插手,程岐和程衍现在好歹也是当家做主的人了,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自己处理,他能帮他们一时却不能帮他们一世,尤其是,感情问题。

小夫妻,刚开始有很多摩擦是正常的。

“岐姑娘,那冯家和三房那边,怎么办?”

盛叔将话题拽回来道。

“冯宜那边肯定是没办法动了,就先放着吧。”

程岐说道:“至于三房那边,季……”

“和季家断绝一切生意往来。”

不远处传来这样的一句,那声音听着是既熟悉又陌生,程岐一时没有头绪,寻觅着看过去,只见那拐角处,走出来一人,她愣了几秒后才将将认出来,狐疑道:“大哥?”

不过,那黑衣袍的冷峻男子,正是程岚。

他一改往日温煦气态,着一袭罕见的玄色衣袍,修长的身形杀出严肃的冷冽和高高在上,这般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好像腊月的寒风扑面刮得脸颊生疼,如此,让人望而生畏。

程岚的五官仍是俊朗的,但眉眼间的神态却极其不同,眼珠转动间流泻而出的,再不是温暖,而是狠厉和决然。

此刻,举手投足间,才是长房嫡长子该有的气态和架势。

听到程岐唤自己,程岚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斩钉截铁的对盛叔下命令道:“盛叔,你即刻就去办,咱们程家长房从现在开始,断绝所有和季家的生意往来,同时放话出去,自此和季家势不两立,让其余的商户看着办,是站在哪一边,至于冯家,我会处理。”

盛叔先是微怔,旋即道:“秋白少爷,这恐怕不妥吧。”

“让你去办你就快去!”

程岚斜睨着他,声音很有底气:“不必废话!”

盛叔见状,看了一眼程岐,那人摆了下手,他这才离开,当然程岚交代的事情,他还是要经过商量后,才能下决断。

“董盛。”

谁知程岚直接叫住他。

盛叔回头。

程岚眼底冰冷:“我要你去办事,你看阿岫做什么,这长房到底该谁当家做主,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还不快去!”

董盛没办法,只得离开照做。

而程岐瞧着程岚的模样,总觉得不舒服,一夜之间,这人就从温顺的天使变成了暴戾的恶魔,如此反差,让人难以接受。

“大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程岐无可奈何的说道。

“不必从长计议。”

程岚冷静的说道:“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否则的话,阿瑶也不会受伤至此,我从前是个懦夫,现在,以后,都不会再是了。”

程岐闻言,心头一颤,莫名震撼的低下头去。

“秋白。”

程衍则道:“季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甚至可以说,以季家现在的势力,咱们才是落入下风的一方,你这样的做,岂非人人都会站在季家那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没关系,还有新远的舅舅。”

程岚昂首挺胸的说道:“更何况,今年年底,太衡就要去上京任大理寺一职了,再加上你的黄马褂,阖锡平,再也不会有人敢对咱们青泉山庄的人,动手动脚的了。”

说罢,掠过那两人要出门去。

“秋白,我知道阿瑶遇事你伤心,但是……”

“没什么但是!”

程衍企图再次劝说程岚,却没想到那人猛地回头,并且准确的攥住程衍的领口,拉至眼前,抵着他的额头恶狠狠的说道:“程衍,你别忘了谁才是程家的长房嫡长孙,谁才是爹爹真正的后人!”

乔二哥一骇,登即喊道:“宗玉少爷!”

程岐也下了一跳,一把攥住程岚的手腕,厉声道:“够了!”

程岚闻言,眼底的怒意缓缓褪去,涌上来些许压抑和忍耐,松开了程衍的领口说道:“对不住,是我的太冲动了。”深吸一口气,“只是所有伤害过阿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言毕,终于阔步离开。

程岐咬牙,赶紧踮脚看了看程衍的脖子,果不其然,那人的下巴被程岚的拳头撞的青紫,心头发紧,询问道:“你没事吧。”

程衍瞧着程岚离开的方向,攥着程岐的手缓缓放下,却意料之外的没有松开,被程岚这样对待后,程衍也并没有动怒,只是道:“我没事,没想到阿瑶出事,对秋白的打击这么大。”

“这算什么?”

程岐迟疑道:“黑化吗?”

“或许是创伤后的应激保护吧。”程衍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性子还真是一直在走极端,不是极其软弱,就是极其强横。”

“那现在怎么办?按照他说的去做吗?”

程岐为难道。

“就按照秋白说的办吧。”程衍说道,“一位的忍让不是办法,我知道你这样做其实是想保全长房,保护如今太平安稳的日子,但是你的慈悲心肠看在外人的眼里,就是懦弱胆小,既然自保太难,那就主动出击,等到浑身长满了刺,他们才会不敢靠近。”

程岐觉得这一席话还挺有道理,干脆道:“也好。”这才注意到那人还攥着自己的手,用力的甩开,没有说话。

程衍不舍的攥了攥手掌,忽而又道:“对了,方才的事情,你有没有注意到,秋白靠近我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呼吸,完全没有从前的孱弱无力,反倒很健康强壮,我也暗中探了他的脉搏,秋白现在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卧病的人。”停了停,“或许,这就是因祸得福吧。”

“是福祸相依。”

程岐道:“还有三天。”

程衍瞳孔轻颤。





沈鹿的事情出了,程岚的话放出去了,别说是阖锡平,就是整个大汤十四州的商市局面,都在细微的变化着。

长房这边手脚利落,但国公府三房那边却不容乐观,程云夺吃了那有毒的百浆果后,病情加重,现在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而季氏听说了程岚的雷厉风行后,生怕那人会找上门来,也是成日里手足无措的,程铭不能担事,现在整个三房,都是程姝和谭丕在打理。

但程姝一个女孩子,到底很多事,还是那谭家父子在做主。

深夜的卧房里,她疲惫的坐着,程姝怎么也不会想到,分家之后三房居然会落到如此地步,不仅生意一落千丈,和长房无法睥睨,更未料到父亲会病重至此,母亲又无意伤了沈鹿,她这几日屡次登门都被撵了回来,大失面子。

祖母,还是作壁上观的样子。

程姝想着,现在只能等着夏入秋的那一次运金,用朝廷的赏银解一下燃眉之急,资金链不那么紧绷了,就有东山再起的余地。

只是不知道,程云夺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小厅里有人屏退了那些伺候的婢子,是谭白,他推开卧房门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顺势合上门,瞧着坐着的程姝,说道:“玉儿。”

程姝抬头,那人仍是温和的,她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你这般难过,我怎么放心得下。”

谭白伸手托住她光洁的下巴,缓缓抬起,瞧着她眼底的疲惫,凑过去温声道:“是不是很累,快去睡吧,我守着你。”

面对爱人的这般,程姝如何会拒绝,她平静的点了点头,过去帐床上躺好,谭白则顺势坐在床边,温柔道:“睡吧。”

程姝拉着他的手,冲谭白轻轻一笑,那人微怔,旋即也轻笑着握了握她,然后俯身下去,吻了吻程姝的唇角,将要抬身。

谁知,程姝回应了她一下。

谭白没想到,便重新吻住她,而程姝则搂住他的脖颈,两人热切的亲吻着对方,直至都有些气喘吁吁,谭白眼底翻覆着欲望,对近在咫尺的程姝说道:“玉儿,我想要你。”

程姝没有说话。

谭白顺理成章的压上床去,却没有猴急的去解程姝的衣服,反倒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处,缓缓往下,那人呼吸渐重,任由谭白怎么撩拨摆弄,直到身前的衣服被他解开,陷入无法自拔的意乱情迷。

直到两人都坦身相对,临门一脚的时候,程姝却突然推开身上的谭白,将被子拽住挡在身前,绯红着脸道:“不行,不能和你。”

后四个字一下子戳进了谭白的耳朵里,那人脸上的温柔肉眼可见的消失,换上那副霸道幽暗的神色,问道:“为何?”凑过去,将程姝重新按在身下,“不能和我,那和谁?你想和谁?”

他的问题和态度都很有压迫感,程姝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说道:“没……我没想和……”

“是太子,还是六皇子?”

谁知谭白一语中的,话语利剑一般的刺穿程姝的伪装,说道:“我告诉你程玉儿,太子你这辈子都高攀不起,至于六皇子,程岐现在不会入宫,也就对段贵妃没有丝毫威胁了,既然如此,你于她,就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她也就不会把你许给六皇子。”伸手摩挲着程姝滑嫩的脸颊,淡笑道,“程玉儿,三房的势头每况愈下,你爹和你那个闯祸的娘,已经是锡平人人避之不及的丧门星了,再者说了,长房还有一个即将出仕的程岱,三房呢,商贾之家,高抬不起,你就算嫁进了望门,也是高嫁,将来不知道要在婆家吃多少苦头。”

话锋一转,谭白伸手把住程姝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我说过了,程玉儿,现在能救你出这个火坑的,只有我,我现在要比你想象的,厉害有势的多,玉儿,你早晚会知道的。”

程姝被他的一席话说的蒙愣,而趁着自己未及反应,双腿已经被那人给撑起来了,刺痛利剑般袭卷全身,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明玉。”

程姝哭腔甚浓:“好痛。”

“再痛,也没有我听你说不能的时候,那么心痛。”

谭白本意是要温柔,但是那句不能和你,的的确确的伤到了他一直深爱着程姝的心,他恨这个女孩儿临了还做着别的盘算,却又没办法克制对她的爱意,在这样的复杂情绪下,他终于还是放慢动作,直到程姝适应了那新的触感,才继续与她抵死缠绵。

结束后,他撑起身子来,瞧着身下的程姝,那人媚眼如丝,气喘吁吁的不肯放开他的腰,似乎有些不舍,低低道:“明玉。”

谭白轻应一声,拿开她温热的手,将长剑收回鞘中,一边擦拭着一边穿好衣服下床去,瞥眼她,说道:“玉儿。”

程姝缓过神来,裹紧了被子,望着他的侧颜,或许是因为两人有了鱼水之欢,程姝现在的心理有些不同,好像更依赖他了,伸手想要握一握谭白的手,那人沉默两秒,轻轻握住道:“怎么了?”

“别走行吗?”

三房日渐倾颓,现在唯有谭白帮她支着头顶的天,程姝不想让那人离开自己,哀求道:“今晚就睡在这里,和我一起,行吗?”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谭白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程姝急切的回应了一下,恋恋不舍的看着他离开。

而谭白走去院中,却瞧见自己的父亲谭丕站在那里,谭丕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晚了居然从程姝的房里出来,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震愕的表情来,只是说道:“回去休息吧。”

欢爱之后,谭白整个人都是松泛的,长呼了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痛快的药喊出来,但嘴上不过轻应一声。

父子两人并肩走着,谭丕突然说道:“明玉,等程云夺死后,以咱们谭家父子的势头,你足可以娶个比程姝条件更好的,不论是出身还是相貌其他,程姝……不过名气大,人实在是平庸无比。”

“没关系,爹。”

谭白目视前方,平静道:“我只喜欢她。”





与此同时,采石阁里,程岐抱着膝盖坐在帐床上,按理来说这深夜子时早早就应该睡了,她却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还有两天。

后天,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要回去吗?

不回去的话,自己会死吗?

程岐的头脑混乱了这许多天,到了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去想其余的事情了,完全是一片空白,将自己变成雕塑一般。

不多时,房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月盈瞧着床上的她,无奈的皱了皱眉头,说道:“姑娘还不睡吗?”

“再等等。”

程岐淡淡道。

月盈见状,沉默了几秒,忽而说道:“姑娘,别等了,茶庄那里来人传话,说宗玉少爷今晚又歇在那里了,您……还是先睡吧。”

程岐本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深感无力,为了让月盈他们几个放心的去睡觉,只得说道:“好,那我这就睡了,你先下去吧。”

月盈虽然不烦心,却还是合门离开。

程岐疲惫的躺下,手里捏着轻薄的被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如今紧绷的气氛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程衍。

程宗玉。

程大混蛋。

那个洁癖自恋狂,不但自私自利,又机关算计,到头来还道德绑架自己,更可气的是,这道德绑架还绑的很是时候。

她现在都快要纠结死了。

“程衍。”

程岐冷冰冰的盯着房顶:“你这个王八蛋。”

“为什么骂我。”

卧房门外突然有人道。

程岐一骇,只见那门被人推开,程衍走了进来,那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帐床前,低头看他:“被我抓到了吧。”

程岐皱眉:“你不是睡在茶庄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了。”

程衍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更何况,我不想浪费掉这两天。”说罢,脱下自己的外衫,作势就要往床上去,吓得程岐双下巴都出来了。

“姑娘!少爷!不好了——”

院里有人大喊,是月盈的哭声。

“三老爷去了——”

。顶点

第253章 曾经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3章曾经这一句三老爷去了,把卧房里的两个人都喊懵了,程衍很是不快有人打断自己逼着程岐交作业,皱眉回头道:“谁!”

“三……三老爷!”

隔着那卧房的门,青苗再一次重复道。

程岐这回也听清楚了,愕然的瞪眼道:“程云夺死了?!”

程衍不耐烦的舔了下嘴唇,又冲外面喊道:“青苗!你确定程云夺已经死透了吗!”

“what!”

程岐不可思议的看着程衍,而那人则稳住她,言之凿凿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要是已经死透了的话,别说咱们两个,就是那大罗神仙过去,他也活不过来,倒不如交完作业再过去。”

程岐捂脸,这人怕不是活了太久,真智障了吧。

“还没!”

结果青苗打碎了他的美好计划,颤巍巍的喊道:“三老爷在畅音阁快不行了!老夫人传话!让所有人都过去国公府候着!”

“知道了。”

程岐抢在程衍前面喊了一声,然后起身将衣服穿好:“没想到程云夺这么快就扛不住了,你上次去看,不说还能挺到过冬吗!”

程衍干脆扯过那长衫往她身上一裹,拉着她就往出走:“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能让他活他就活,让他死他就立刻嗝屁一样。”

“你在这里活了将近两百年,就没什么特殊技能吗?”

程岐被他拽的踉跄不停,而程衍猛地停住,转头盯着他,那对眼眸黑涩的很,沉默几秒,深沉道:“你知道这两百年,我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吗?”

程岐微微皱眉,等着他开口。

“痛苦。”

程衍冷淡道。

只不过程岐丝毫不买账:“你觉得现在是卖惨的时候吗。”

“不是。”

“不是就快走!”



漏夜寒凉,即便是夏天,国公府里因为程云夺的油灯枯尽而乱成一团,明明人还有一口气儿在,阖府却哭得各个如丧考妣。

程岐一路皱眉过去,被吵得头疼,但这个时候不让他们哭又好像自己太冷血,只得忍着。

“都哭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程岱不耐烦的吼了一句,瞧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家厮女婢们,少年坐在旁边,冷峻道:“人还没死呢,号什么丧。”

他们都坐在小厅里,只有季氏和程云夺两人在卧房,后者不想让所有人一股脑的进来烦他,只点名,要一个一个的见。

程岱喊完之后,屋里和院里的嘈杂果然少了许多,程岐瞥眼,瞧见垂眸不语的程姝,自己的亲爹将要死了,她倒是挺理智的,只是眼圈泛着微红,紧攥着双手。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或许因为程云夺病得太久,对于今天,程姝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相反的是,另一边,程铭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肯定安稳不下来,他这样一个富家公子哥,没了亲爹做靠山,日后还想像以前那样逍遥度日,怕是不可能了。

“沙漠,秋白怎么不在?”

顾氏不安的摸了摸程岐的手,低声问道。

程岐看了一圈儿,这里的确没有程岚的身影,或许是在照顾昏迷的沈鹿吧,亦或者,其实这种情况,他不来也是不好的。

否则以他和三房的个人恩怨,再加上程岚如今的性格,来了肯定也会摩擦出很多不愉快,这种日子,还是消停些好。

“可能有事吧。”

程岐随口搪塞。

顾氏没继续问,忽然有人步入这花厅,是程老夫人,周妈妈扶着她不紧不慢的走进来,众人见状,纷纷站了起来行礼。

“不必,都坐下吧。”

程老夫人吩咐,又问百合道:“三房的人呢?”

程姝和程铭都在,程云夺卧床,她问的自然是季邰平,百合立刻看向那卧房,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三夫人在里面。”

话音刚落,那卧房的门被人推开,是季氏走了出来,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样,双鬓的发都白了一层,脸色憔悴,眼底溢红,走出来瞧见程老夫人,哽咽道:“母亲。”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就算三房的两口子平日里再如何争吵,说到底,也是曾经互相携手走过近二十年的人。

“老三呢?”

程老夫人问。

季氏说道:“他在里面。”抬头看着她,“母亲,他想见你。”

程老夫人没说话,停顿几秒后,才松开周妈妈的手,独自一人进去那卧房,而此时,季氏又对程岐说道:“程岐,你三叔也要见你。”

程衍瞥眼。

程岐也抬头看过去,有些迟疑的皱眉。

“还不快去!”

季氏突然吼道:“他都要死了,还能拿你怎么样!”孤独无助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捂着脸颊失声恸哭,丝毫没有往日的威风可言。

顾氏见状,心生不忍,推了一下程岐的手,那人颔首,起身随着程老夫人一同进去卧房,房门合上,扑面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期间还搀杂着另一种味道,身为刑警的程岐闻得出来,那是死亡的味道。

程老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担心程岐看到将死之人会害怕,便贴心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顿的走过去,直至到了那帐床前。

奇怪的是,程云夺的样子只是憔悴,并没有太多不忍看的病态,他斜靠在软枕上,瞧着那两人,难得露出一抹笑来,说道:“母亲,沙漠,你们总算来了。”又伸手道,“快坐下。”

程岐给程老夫人搬了椅子在旁边,扶着她坐下,自己则守规矩的站着,看着程云夺,说道:“三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瞧着程岐利利落落的模样,程云夺又笑了,只是每一次开口,气息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薄弱:“沙漠,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拖泥带水的模样和作风,真的太像他了。”

“谁?”

程岐皱眉。

“你大哥自小做事就风风火火的。”

程老夫人接过话茬,也顺便解了程岐的疑惑,又道:“年少的时候还有些莽撞,不过及冠之后,才真的像是一家之主。”

“母亲,那我呢?”

程云夺小心翼翼的问道。

程岐能看出来,即便都是临死之人了,面对程老夫人,身为小儿子的程云夺,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还是那么的惧怕而渴求。

程老夫人停了停,才沉稳的说道:“你很聪明,你自小就比你大哥和老二聪明的多,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性子敏感,容易被情绪左右,做事便总是优柔寡断的,不过果决。”

听到母亲这么说,即便夸奖不多,但程云夺还是很满足的点了点头颅,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失笑道:“母亲,你记不记得,其实小时候在三个孩子里,您是最偏疼我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连我不想去学府,您都能纵着,您带我去黄金园,看侏儒,看杂耍。”痛苦的皱了皱眉,“只是这些,为什么在大哥死后,一去不复返了。”

程老夫人垂眸道:“因为你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程云夺的笑容消失,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回忆的心酸和这些年磨折的宣泄泪水,那晶莹的两道,看的程岐一愣。

“母亲,就算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您亲生的儿子啊。”程云夺不甘心的质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年,您甩我冷面,不愿意同我说话,就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算我的生意都微末至如此地步,也不肯出手帮我一下,就算我求到您的面前,您也只是象征性的施舍一下,您待二哥,都比我好,为什么?”

程云夺此刻问的这些,也是这几年来,程岐一直相问的,是什么让一对亲生母子,能疏离到今天这种,临死都在僵持的地步。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老夫人冷淡道。

“儿子不清楚!”

程云夺忽然激动起来,他撑着身子,剧烈的咳嗽着,在外头的季氏听到声音,想要进来,那人却大吼道:“不许进来!”

卧房外的脚步戛然而止。

而床上的程云夺骇人的喘着粗气,将自己颓废的摔在软枕上,状态终于有点儿要死的样子了,他道:“母亲,这十几年来,您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小心谨慎,生怕惹您不高兴。”一指程岐,“您以为我是真的斗不过这个小丫头吗,以为,我是真的算计不过那个过继来的臭小子吗?”失神一笑,“我知道,大哥死了,您难过,所以您护着长房的孩子,我不想惹您生气,就只好顺着您,到头来,长房如今风光一时无两,我却要死了,您也……不肯露个笑给我吗?”

程老夫人没说话,只是起身,看样子要离开。

“祖母。”

程岐神色凝重,拉住她的衣角。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程云夺道:“老三,不是我不肯再偏疼你,只是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说罢,抬脚要走。

“可是大哥不是我杀的!”

程云夺蓦地怒喊一声。

这一声,不但使卧房里的其余两个人愣住了,就连一门之隔,坐在花厅里的一行人也都听见了,季氏猛地抬头,旁边的顾氏更是错愕的站起身来,程岱立刻道:“母亲。”

他扶住顾氏瞬间颤栗起来的身子,扫了一眼屋里同样一头雾水的众人们,眉头紧锁,只继续听着卧房里的动静。

而此刻,又有人走进花厅,是二房的人。

程云杉一脸焦急,走进来,也没说话,只是找个角落闷声的坐了下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郑氏,她眼圈极红,怯生的站在夫君旁边,她没带程和程,怕这种场面会吓到他们。

而看到郑氏,季氏的表情又复杂了一层,痛苦的合眼,重新低下头去,说道:“郑,待会儿母亲和沙漠出来后,你进去吧。”

郑登时看过去,呼吸急促。

季氏的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得不深思,程云夺死了,连亲生儿女都不见,偏要见二嫂,但这其中的缘由,长辈们还是知道的,譬如顾氏孟姨娘一流,当然也有程云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氏这样说,程云杉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但迟疑两秒,却全都咽了下去。

“这话,是三叔说的?”

郑氏捏着手帕,紧张的问答。

季氏目视前方,低冷道:“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临死前最想见的人,一定就是你了,你陪着他,他也能走的更安详一些。”

郑氏闻言,轻点了下头。

而此刻,卧房里,程老夫人被那句话给镇住了,几秒后才屏住呼吸看过去,床上的程云夺看上去很是强弩,他刺红着眼,切齿道:“母亲!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恕我直言!”他的语气又沉了下去,“您这些年看我不顺眼,诸般冷对我,不过是以为,大哥是我杀死的。”

程老夫人的手狠狠的颤了一下,这一点,程岐察觉到,她现在有些迷糊,上前一步,看着程云夺道:“三叔,你在说什么呢?我爹不是病逝的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

程云夺这个时候已经支撑不太下去了,也就顾不上程岐了,只对程老夫人说道:“这些年,因为大哥的死,您对我有怨,但我和您说一句真心话,我的确想杀他来着,但是我没有,我还没有下手,就有人抢在了我的前面,那葛使君也不是我的同谋,大哥,不是我杀的。”

这见势的确是程老夫人十几年来的心结,她这种种举动,并不是偏心程云央,相反,她小时候当真更疼爱程云夺,但这覆水难收的母爱断流的原因,就是因为,程云夺为了夺业,杀了程云央。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不于我解释?”

程老夫人半信半疑的说道。

“我解释过,可是母亲您凿定想法后,根本不容我解释。”程云夺无力的说道,“我和您解释过很多次,可您呢,听不进去,一口咬定是我和葛使君合谋杀死了我大哥,母亲。”他悲戚道,“您方才还说我优柔寡断……我要是真的杀了大哥,能有这般狠心的话,沙漠和宗玉如何能活到现在,我也不会容忍其余三庄产业分家出去,因为那是我杀了大哥夺来的不是吗?我怎么会拱手他人的。”

“母亲。”程云夺道,“我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不正是因为我顾念着大哥,才屡屡对长房示让吗?”

程老夫人眼神有些驳杂,寂静几秒后,又道:“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你杀了你大哥,心中有愧罢了。”

程云夺听到这话,并未多绝望失落,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母亲您信还是不信,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哥不是我杀的。”

程老夫人这回没有接话,只是脚步利落的出去了。

程岐站在原地,瞧着床上失意的那人,此刻,面对那无法挣扎诸般皆为徒劳的死亡,一切仇恨,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三叔。”

她平静道:“我相信你。”

程云夺抬眼,轻轻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咳嗽两声,“你要比我生的那两个孩子聪明的多了。”

“祖母,其实也信了。”

程岐又道。

“我已经不在乎了。”

程云夺疲惫的重新躺下来:“说出来,我已经释怀了。”

程岐见状,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欲离,只是在推那卧房门的时候,迎面对上一人,她一怔,道了一句:“二婶。”

听到这两个字,床上的程云夺又瞬然睁开了双眼,瞧着那孤孤单单走过来的郑氏,他眼底溢出些不舍和无奈,抬手道:“是邰平让你进来看我的吧,她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是她让我来的。”

郑氏在旁坐下,瞧着如此消瘦憔悴的程云夺,眼里的清泪再一次的滚落下来,滴在程云夺伸来的手上。

“阿。”

程云夺手一颤,握住她攥着的手:“没想到,那个悍妇十几年来都在针对你我,到头来,却还能让你来看我。”

“邰平她……人本身不坏。”

郑氏抬头道:“她说,有我陪着你,你能走的更安详一些。”

听到这话,程云夺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些,故意不去想程云杉此刻的反应,只是道:“阿,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郑氏一愣,旋即淡笑道:“没关系。”

“不,是我对不起你。”

程云夺固执的说道:“想当初,我与你私定终生,不管不顾的在那梅林要了你的清白,还答应你,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做正妻的。”

回想起两人的曾经种种,郑氏的眼泪更是流成了河,抿了抿不住颤抖的嘴唇,抽噎着说道:“可是后来,你却告诉我,我的身份不足以帮助你和大哥抗衡,为了争夺家业,你要娶一位季家的女儿,要娶那米商季成的大妹子,名邰平的。”泪水花了视线,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我问你,我不做正妻,只做妾室伺候你行不行,你又说那季家姑娘悍妒,容不得其余女子在你身边,我这辈子进不了三房的门。”

瞧着心爱之人如此落泪,程云夺心疼欲裂,艰难的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说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了阿,我当时只一心想着和大哥争,在锡平顺利立足,却负了你。”自责的说道,“我在梅林要了你的清白,让你被你爹赶出家门,让你受尽唾骂,我自知这辈子对不起你,所以又固执的威胁二哥,让他娶你为正妻,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私心的,我想着,与其让你我山高水远不复见,倒不如把你留在我身边,便是只有晨昏定省能见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郑氏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还说季邰平,你年轻的时候,要比他更能自作主张,你自作主张的和我私定终生,自作主张的在梅林与我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最后,又自作主张的把我嫁给二爷,我这一辈子,当真是栽在你这个阎魔王的手里了。”

“你说什么?”

程云夺眼中微亮,语气中含着希冀:“你刚才叫我什么?”

郑氏意识到,旋即破涕为笑:“你个阎魔王,我说你是这世间最可恶的阎魔王,你摆弄了我一辈子,临死也不肯放过我。”

“对。”

程云夺爱惜的握着她的手,重复道:“我就是阎魔王。”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阿,我这辈子负了你,是我不好,下辈子,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好不好,你答应我?”

“你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吗?”

郑氏苦笑道。

程云夺执意道:“你答应我。”

“好。”

郑氏道:“我答应你。”说罢,被程云夺拽着起身,坐去床边,程云夺靠在她的怀里,只觉得一瞬心安,低低道,“阿,一晃都十几年了,好久都没有这么靠在你怀里过了,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郑氏低头道:“我知道。”

程云央死后,这十几年来,留下的七庄生意他一手维持,几乎是耗干了他的心血,被生母冷对,被妻子呵斥,被阖锡平的人指点,女儿表面乖巧实则心内仍是想反抗自己,儿子则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还有二房的孩子,三房的孩子。

都要和他作对。

他却依旧得苦心经营着整个程家。

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终于可以再抱一次郑,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去,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见大哥了。

“阿。”

程云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睛也难以重新睁开,但攥着郑氏的手却没有松开,而且越来越用力,他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但长房如今……我也算的上是……对得起……大哥了。”

说罢,再没了呼吸。

郑氏的手仿佛被钳碎似的疼,但却一动不动,程云夺死了,她的心似乎也同着一起死了,闭上眼睛,嘴里哼着两人少年私会时,经常唱的那个小曲儿,语音萧瑟,再萧瑟。

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

年少时,谁都曾鲜衣怒马。

遇见属于自己的绝代风华。

郑氏只记得两人最初相见的时候,十二岁的程云夺,意气风发,带着灿烂的笑容,高高的扬着手,明明是对自己,却说认错了人。

阿,以后我娶你,你可得嫁给我。

他后来说。

阿,我对不起你。

他如今说。



院外,微熹的天幕上降落淅沥沥的小雨,程岐站在廊檐下,目光复杂,轻启薄唇,呼了口冗长的气,只觉得冷透了。

第254章 选择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4章选择许是很久都没有下雨了,这一场小雨淋漓了一整天,就像是老天爷尿不尽一样惹人厌烦,程云夺的死小型轰动了整个锡平,而在那国公府里,他的丧事由季氏做主,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程老夫人和郑氏同时病倒了,这也忙坏了周老郎中和小佟,后者是心伤过度,至于前者,果然,她还是相信了程云夺的话。

程云央,自己的大儿子,并不是小儿子杀的。

十几年的固执想法被无情打破,或许是愧疚,将她给击倒了。

还有顾氏,沈鹿的昏迷,还有程云夺死的那天,重新提起程云央似乎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再次卧床,从前的方子也不管用了。

而那丧事,生前交情不好,程岐也懒得死后去哭丧,做那些样子给谁看,只不过是去看一眼,聊表一下做侄女的心意就是了。

日子可以说转眼间,就到了后天。

到了卷轴预言的那一天。



程衍一大早就不见了,应该是故意避开了,程岐捧着脸,孤独的坐在那帐床上,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好了。

青苗来催了三番,她才将将起床,也只是简单洗漱一下,披着一件单衣就出去了,外面的小雨将停,还有些冷。

“姑娘,再多穿一些吧。”

青苗不放心的举着那披风:“小心着凉。”

程岐摇头:“我去后花园透透气,你们都别跟着,我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去膳堂伺候吧。”

说罢,抬步离开。

到了后花园,那里有片泥地,程岐看了看脚上的绣鞋,还是没有勇气踏上去,干脆去了旁边的石亭里坐下,拄头深思。

“悲欢离合总无情。”

程岐呢喃着:“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到底走,还是不走。

不走会死吗?

可走了,这里的一切怎么办?

程岐很是焦灼,而今天就是回去的日子,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穿越机会,更加折磨她,这种煎熬,倒不如一刀杀了她。

忽然,一阵冷风从头顶刮过,有片叶子吹落在她的手上,程岐随意的甩到旁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膳堂。

她这样没有原因的来后花园干坐着,孟姨娘他们会担心的。

程岐又站了站,这才迈步。

突然。

那股细风转为疾风,直接刮飞了她的披风,程岐发丝狂舞,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再然后,有一道刺眼的光打过来,程岐缓缓的放下手臂,瞧着对面那通往别院的月门,那门洞本是空的,此刻却闪现着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金光,而随着那光越来越亮,从里头吹过来的风也转小,那一刻,万籁俱寂,似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程岐浑身紧绷,瞧着那发光的月门,她没想到能穿越回去的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谨慎的走过去,伸手,只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掌心,再从那光晕中拿回来,闻了闻,是雨水。

二十一世纪,在下雨。

程岐想起来了,她穿越来的那天,是个闷热刮风的下午,这会儿下雨也是应该,呼吸转急,她突然很紧张起来。

这个穿越的契机,这个发光的月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不知道除去自己之外,程衍能不能和自己一起通过。

亦或者,它会不会一直开着,让自己自由穿越。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臆想很快就被打破了,那金光再变淡,从里面又开始刮风,似乎在不耐烦的催促她走。

周围的一切混乱起来,却不如程岐的心乱,她的桃花眸子里掺着那光,剧烈的心骇割碎了她,程岐难以自持的蹲了下来,捂着脑袋,眼睛发红,切齿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走吗?

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回去了,亦或者强行留在这里,会不会直接死掉,会不会陷入沉睡,陷入轮回。

可走了的话,母亲和孟姨娘怎么办,大哥大嫂,老三怎么办。

程家长房怎么办。

程衍怎么办。

你知道这两百年,我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吗?痛苦。

我或许重生回一岁,或许重生回十岁,或许是十五岁,死因也是各种各样的,有夭折,有高病不治而死的,更多的,是被不想我过继去的程云夺设计害死,但我始终是二十七岁的心智,我拥有很多记忆,却依旧没办法避免下一次的危机来临,我一次一次的被杀死,或是被人活活掐死,或是把我扔进井里淹死,亦或者一杯水喝下去,就腹绞而死,还有……被绑在一个没人的后院,被十几条狗生撕而死……我永远都活不到十六岁……

小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苦等了将近两百年,重生了二十余次才等到你的出现,我……我太害怕那个永远无法结束的轮回……再次将我抓回去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把我拒之门外,永远都不要,对我说不要,好不好。

小岐,说你爱我,你以后都不会赶我走了。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你没那么喜欢我。

程岐,我在这里活了快两百年了,虽然永远年轻,但是我的心已经太老了,我以为我会在这里一直生不如死下去,可没想到,我遇见了你,而有了你,我才可以顺利的活过十六岁,我害怕,我害怕没有你,我害怕从前那样的轮回,所以我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程岐却想起从前,程衍和自己说过的话。

在那记忆深处。

程岐又想起来一件事。

穿越来的那年。

去朱雀楼的马车上,那初冬怪雨,在遇到那迎亲队前,程衍很严肃的问自己的那句话。

程岐,你别嫌我嗦,我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你会留下我一个人吗?

她还以为,程衍是害怕自己三人把他一个人留在锡平,然后和顾杭会新远,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安全感了。

留下他一个人。

留在这里,继续轮回。

但没有自己。

要走吗?

要扔下程衍吗?

要吗?

还是不要。

机会或许就这一次。

那光越来越暗,已经能看到对面院里的情形了,还有那风,刮得也愈发凶猛,她单薄的身子小小一团,看得人心惊胆战。

程岐跪坐着,双腿麻了也不自知,她伸手捂着脸,大股的眼泪从指缝里面汹涌而出,嘴唇轻颤,心脏快要爆炸了。

如果换个角度,这次能回去现代的人,是程衍的话,他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永享孤独吗?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答案。

“我不走了。”

程岐道。

几乎是在那‘了’字出口的一瞬间,月门的金光就不见了,大作的狂风也登即停止,纷飞的落叶垂下,还有她飞扬着的发丝,一切都寂静的像是死去了,还有程岐。

她忽然紧绷,深深的伏着身子,连呼吸都害怕的不会了,就这样绷了几秒后,程岐小心翼翼的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猛地松了口气,然后倒抽两口,仰着头,眼泪哗的流淌出来。

她坐在地上,抬头痛哭着。

几秒后,有脚步声靠近,程岐抽噎着转头,瞧见程衍,那人眼底也泛着红意,嘴上仍是冷淡道:“怎么没走?”

听到这话,程岐又大声的哭喊道:“我走了你咋整啊”

而听到这句话,程衍的瞳孔狠烈的震动了一下,噗通跪下来,将她用力的搂在怀里,那人被口水呛到,哭的身子一抖一抖的,搂住他健硕的脊背,哽咽道:“……我不走了,我陪着你。”

程衍没说话,只把他越搂越紧。

“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程岐一抽一抽的说道。

程衍点头,低低道:“我知道,我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再也不会骗你了,小岐,我爱你,我真的舍不得你,瞧见你最开始靠近那月门,我心都要碎了,可是看你没走,我才又活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不走就死定了!”

程岐哭着骂道:“你个智障!”

“我知道。”

程衍道:“我都知道,我爱你。”

听着那人浓厚的哭腔,程岐抬头道:“你是不是哭……”

“我没哭。”

程衍把她的脑袋又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很是霸道。

而突然,程衍的袖口闪出金光来,又烫得很,他连忙将那卷轴取出来打开,只见那句‘悲欢离合总无情’并没有直接消失,而是化作一道金光漂浮在空中,停留两秒后,飞去了北院的方向。

再看卷轴,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

程岐疑惑的抬头,然后在看到程衍的眼圈时,指着道:“你还说你没哭,那你眼睛怎么红……”

话没说完,就被程衍扣住后脑吻住,她先是一愣,随后搂住那人的腰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从未如此热烈的回应着。



我想你说,你不要再孤单,让我做你的伴,有苦我为你分担。

我想你说,你不要再孤单,让我做你的伴,给你的爱,爱不完。

程衍。

以后你我。

在这个世界里。

都不会再孤单了。

第255章 撕下伪装的二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5章撕下伪装的二房傍晚,程岐自昏睡中醒来,腰间好像缠了一只蟒蛇般,她迷迷糊糊的摸索过去,果然是程衍的胳膊,转过头,那人正看着自己。

“醒了?”

程衍凑过来,咕哝道:“小朋友很爱睡懒觉啊。”

程岐被他弄的好痒,一个劲儿的缩着脖子,心道是谁亲着亲着突然把自己抱回采石阁的卧房,又是好一番不知羞耻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彻底敞开心扉,程衍很是激动,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抒发内心情感,遂特别的能量爆棚,折腾的程岐快要散架。

由此累到不省人事,直到现在才醒。

“起开。”

程岐推开他的脸,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又是青苗那个小丫头,她道:“姑娘,要备膳吗?”

“不用了。”

程岐懒懒的应了一声,她实在是累到没有胃口,青苗听到这话便乖乖的出去了,只是不到几秒后,又有人敲门道:“阿岫!宗玉!”

是程渊。

程岐一愣,撑身起来道:“怎么了?”

“三房那边出事了!”

程渊那边捉急道。

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两人都飞快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瞧见在花厅里面踱步不停的程渊,皱眉道:“怎么了?”

程渊瞧着他俩,又看见程岐脖间的吻痕,连连啧声,以兄长的身份指责道:“你说说你们两个,白日宣……”

“别废话!”

程岐脸一红,索性打断道:“三房怎么了?”

程渊只得道:“谭家父子趁着三叔卧病在床,勾结二房的人将那几庄生意全都更名转走了,包括……大邑山的金矿!”

程岐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你说什么!”



国公府,云楼二层的花厅里,谭白被狠狠的抵在墙边,程铭目眦欲裂,攥着他的衣领,切齿道:“谭白!是不是你和你爹做的好事!”

谭白表情淡然,没有开口。

程铭怒不可遏,抬拳打在他的下巴上,那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些红血来,伸指头轻轻拭去,挑眉道:“文常,别这样。”

程铭听到这话,气的更狠了,眼底恨不得射出钢钉来,直接扎穿谭白消瘦的身子:“谭白!你个畜生!亏我爹这么相信你们父子!没想到你和谭丕居然是二房的走狗!你们居然骗了我爹这么多年!”

说罢,不解的再要挥拳。

只是这一次,被谭白伸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程铭一愣,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谭白施力,他右手疼的快要炸裂,艰难道:“你……谭白你居然……你不说你不会武功吗?”

谭白并没有想伤害程铭,只不过顺手将他推倒在旁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不疾不徐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谭白抬头看向左边。

程姝站在那里,浑身颤栗如筛,大眼睛空洞而惊恐,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她怎么也没想到,谭家父子表面是三房的人,实际上是二房的忠仆,他们将三房的产业全部更名至二房和谭家名下,包括那座大邑山的母矿,如今的三房,才是一副空壳。

“明……明玉。”

程姝泪如泉涌,颤声道:“你……怎么能这样。”

“别怕,玉儿。”

谭白缓缓走过去,冷淡道:“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的。”很松泛的呼了口气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做到了吗,二爷信守承诺,许了我很多好处,我现在,可要比那些所谓的贵族少爷,更有身价的多。”

程铭瞧见谭白靠近程姝,终于男人一回,他站起来扑过去,大声的喊道:“谭明玉!你离我妹妹远点儿!”

结果被谭白一招击倒。

“哈哈哈”

卧房里,程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她衣着千金,发髻上满是玲琅的珠翠,瞧见三房兄妹的狼狈,笑道:“玉儿姐姐,容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名门闺秀,如今,也终于轮到我们二房了。”

程姝头脑欲裂,急喘着气,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谭白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淡笑道:“别担心,玉儿,我还是会娶你的。”

程姝完全呆滞住了,只知道紧攥着谭白的衣角,那人心满意足的挑了挑眉毛,对地上的程铭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铭也知道大势已去,眉头紧锁,颓废的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裕兴鱼行的后屋茶厅里,谭丕端坐着,接过婢子奉来的茶轻抿一口,说道:“听说三房的两个孩子去云楼闹起来了,二老爷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一旁,程云杉斜靠着,拿了块糕点吃了,他平静一笑,神色里哪儿还有平日跟在程云夺身后的维诺,转头道:“无妨,明玉在,有他那一身好功夫守着云楼,就凭三房那两个孩子,掀不出什么风浪的。”

“二老爷过奖了。”

谭丕淡淡道:“话说回来,您也许了他太多金银了。”

程云杉丝毫不介意的说道:“这话就客套了,你们父子两人可是我此次翻身的大功臣,咱们被三房压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势,我就要让阖锡平的人知道,站在我程云杉这边的,都有享不尽的荣华。”

“二爷,谭叔。”

有鱼行的伙计进来道:“青泉山庄的岐姑娘来了。”

程云杉轻笑道:“这丫头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对谭白道,“你先回去吧,让她进来见我。”

谭白应声,行礼离开,临了出去路过程岐身边,两人对视,程岐仿佛看到了一条年迈却不朽的毒蛇,让她浑身发寒。

“岐姑娘。”他道。

“刘建明。”

程岐回应。

说罢,程岐进去茶厅,程云杉坐在中间,他气态沉稳,眉眼间尽是从未见过的毒辣和阴险,从前在程云夺身边做事的时候,他无脑不计后果,遇事总是慌乱阵脚,一副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样子。

现在看来,全是伪装啊。

“现在,三房所有的,都是你的了?”

程岐单刀直入的说道。

程云杉笑道:“当然,鱼行,珠行,当行,还有那座母矿。”缓缓起身,松了口气道,“在老三手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也能直起腰板和你们说话了,终于,阖锡平的人,也会高看我一眼了。”

程岐瞥眼,冷淡道:“他们不会。”

程云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不管是你,还是程云夺。”

程岐冷静道:“你们所有的,都是从我爹手里抢来的,或者也可以说都是我好心施舍给你们的,我分家,不过是想摆脱你们罢了。”

“摆脱我们?”

程云杉的笑容越来越阴险而得意:“沙漠啊沙漠,真不知道一趟上京去了,回来吊脖子未遂之后,怎么变得这样刁钻嘴毒。”又是长叹了口气,冷笑几声道,“是抢来的也好,是你施舍的也罢,不管怎么说,那三庄生意加一座母矿至少是我的了,我会让它们在我的手里起死回生,不会被你们长房踩在脚下的。”

话锋一转,程云杉拍了拍程岐的肩膀,淡淡道:“话说回来,还是要感谢你和程衍,要不是你们和三房分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长房抢,可后来,那三庄生意是三房的了,那这就容易多了,老三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只配跟在他的身后凸显他的聪明能干,你知道,这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吗?”

程岐微微皱眉。

“死无葬身之地。”

程云杉笑吟吟道:“不过别怕,咱们二房和三房从此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否则两败俱伤,都划不来,除非……”

“我知道二叔你什么意思,你放心,我和程衍是不插手去管三房的事的,这是你们两房之间的恩怨,和我们长房无关。”

程岐直接道。

程云杉眼中一亮,旋即点头道:“还是你懂事。”

他说着,又想伸手拍拍程岐的肩膀,却被一人打开手,程云杉抬头看过去,程岐也碰到一人胸膛,回头一看,原是程衍。

天渐漆黑,程衍背对着那月光站着,脸色是冰冷而让人备有安全感的俊朗,将程岐往后一拽,说道:“懂事与否,与你无关。”

说罢,拽着程岐往出走:“一群乌合之众。”

程云杉皱眉,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臭屁的小子,虽说程岱和程衍都是这样的性子,但前者更倾向于不屑一顾的愤怒,后者不同,是那种骨子里的高人一等,不理尔等凡夫俗子的样子。

而程岐跟着程衍往出走,心情沉重,脑海里重复着程云杉方才的那些话,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在老三手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也能直起腰板和你们说话了,终于,阖锡平的人,也会高看我一眼了。

老三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我只配跟在他的身后凸显他的聪明能干。

你知道,这会造成这么样的后果吗,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

葬身之地。

一道银光划破脑海中的混沌,程岐浑然一震,一把甩开程衍攥着自己的手,猛地回头,凛然质问道:“是你杀了我爹!”

第256章 深入匪窝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6章深入匪窝这一句话,像是厚重云层的闪电,一下子划破天幕的闷窒,所有人从中脱出呼了口气,却转瞬间被那凉风刺穿了身体。

程衍也愣住了,说道:“小岐?”

程岐充耳不闻,那对桃花眼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程云杉,她一句话说出来之后,程云杉的身子很明显的震了一震,即便他是个潜伏已久的老狐狸,最会伪装,但面对做过的坏事,还是会心虚。

程岐是刑警,学过微表情鉴定,而就算是呼吸和眨眼,程云杉也无疑暴露了自己是凶手的事实,但他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我一直以为是程云夺。”

程岐松开程衍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冷凝道:“可是从现在看来,那人不过是帮你背了黑锅,兄弟三人中最苦逼的一个罢了,程云杉,我的好二叔,是你杀了我爹,是你和葛使君杀了他。”

程云杉垂眸面前的少女,那人逼问的目光,倒是真让他有一种坦身赤体暴露在阳光下的局促,恍惚间,他还真有些不认识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微微皱眉,说道:“沙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开始心虚了。”

程岐眉间紧锁,切齿道:“程云杉,从一开始你就在蛰伏,你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你清楚以你的出身,若是自己去拼搏,就永远都没办法在程家出头,于是乎你等,你也只能等,而我爹最看不上你这种刁钻狡猾之人,所以你便站在了三房这边,因为你知道,你不是我爹的对手,而三房则可以被你暗中操控,你百般挑拨,让我爹和三房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勾结葛使君毒死了我爹。”

“你做得滴水不漏,无从查缺,但因为三房和我爹敌对,祖母就理所应当的以为,是三房杀了我爹,你从而清白脱身。”程岐继续质控着说道道,“这十几年来,你和谭家父子里应外合,表面上在三房面前伏低做小,实际上暗箱操作不计其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你执意往缎庄里进厚缎,也不是莽撞,而是别有算计吧。”

程岐的这些,都说对了。

程云杉的呼吸稍微重了一些,沉默几秒,侧过身去,那鹰钩鼻的弧度在黑暗中异常的明显,又道:“随你怎么想吧。”

“我说对了是吧。”

程岐冰冷如寒铁:“三叔常年多虑多忧,但讳疾忌医,你又成日里给他惹麻烦添是非,让他伤身伤神,你本打算他死后,顺理成章的将那七庄生意弄到手里,没想到半路杀出我和程衍,你意识到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和程衍很可能会将产业重新拿回来,到时候你手无寸铁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乎,你暗中挑唆三婶,成日撺掇她分家。”

“因为你不想冒险和我们长房硬碰硬,因为那很有可能到最后你什么都捞不到,所以,你弃车保帅,终于,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和三房分了家,虽然拿走了一半的产业,但是最盈利的母矿和鱼行还在三房的手里,这就足够了,而三叔的身子日渐衰颓,不能持重,你就趁着这个时候,联合谭家父子和那位最为奸诈的葛使君,将那些产业和母矿全部更到你的名下,从此,三房名存实亡,国公府,已经是你程云杉在当家了,二叔啊二叔,我说的只少不多吧。”

程岐这一席话洋洋洒洒的分析完,程衍的眉头缓缓松开,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他转瞬一笑,不愧是学刑侦的,这分析能力和关键时刻的表述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啊。

终于,程云杉哈哈哈的笑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到那圈椅上头,端起凉掉的茶盏来,轻抿一口道:“你这么晚来,在我面前胡编乱造一通。”抬眼道,“沙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从来不怕嘴硬之人。”

程岐冷静道:“因为我想知道的,你该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冷笑两声,“因为我刚才已经将真相,一丝不差的说出来了。”

程云杉绷着脸看她:“够了程岐!”

他猛然扬高了声音,程衍瞥眼,不紧不慢的走到程岐身后,而程云杉瞧见那身形修长的少年,本来要爆发的怒火,立刻熄灭不少。

“既然你想说的,我都替你说了。”程岐道,“那我想说的,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程岐神色凌然:“人总要为自己说出的话,做过事的,付出该有的代价,不管你是谁,我将那三庄产业割给了三房,那是我愿意,但是它们现在落在了你的手里,我很不高兴,所以,不管是鱼行珠行还是典当行,不论是母矿还是国公府,我都要一分不差的拿回来。”

“你!”

程云杉瞪眼道。

“还有。”

程岐道:“程云杉,你别忘了,是你杀了我爹,杀了我三叔,害我娘卧病在床,而这笔账,我迟早也会和你算的。”

说罢,眼底溢红,转身往出走。

“是我杀了你爹!”

谁知程云杉忽然站起身来怒斥道:“没错!你方才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微咽口水,“程岐,你没见过你爹,我告诉你,你爹是这个世界上最恃才傲物之人!”

程岐猛地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程衍斜睨着他。

程云杉嘴唇颤抖着,状态极其激动,似乎想起幼年的事情,眼底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明显的痛苦:“你知道吗,程云央是这个世上最傲慢自大的人,他自诩文武双全,不论是庙堂和江湖都极有作为,上能辅君下能持家,但是,他太过眼高于顶了,他从来不把我和老三放在眼里,尤其是我,他根本不把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亲人,在他程云央的眼里,我就是卑贱而劣种,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所以。”

程云杉似笑非笑道:“你方才有一处所措了,我之所以站在老三这边不是因为我对付不了他,而是他根本不许我靠近,从小到大只要他不顺心,老三还好,而我,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篓,你爹他会用各种语言羞辱我,羞辱我的出身,羞辱我的才学,羞辱我的弱不禁风,母亲只是在一旁看着,从来也不帮我说话。”

“就算这样。”

程岐缓缓的转过身来,看样子程云杉方才那呕心沥血的一段话并没有让她动容,只是道:“你也没有任何权力杀了他,这世上没有人有权力可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往前两步,“出身不好,并不是你走向歧途的理由,有很多人比你的处境还差,他们无父无母,在这个世间无枝可依,别说吃喝穿戴了,就是连一个落脚点都没有。”

程岐说着,眼底溢出些许晶莹,仍旧咬牙切齿道:“他们从小就被同龄人耻笑没爹没妈,是个被人抛弃的野种,或许有的人像你一样自暴自弃,但也有的人,他们不肯服输,或许想要成功,他们得付出成倍的努力作为代价,但是他们从来不怕,可是你怕了。”

程衍听着,知道程岐是在说自己,那个瘦弱的女孩儿,那一双躲在孤儿院栏杆后的双眼,那只穿过栏杆接过面包牛奶的手,那一句句不肯服输,那一句句要活的更好,让她最终穿上了警服,站在了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第一线,那是人生真正的荣光。

而程云杉听到这些,浑身激颤,像是伤口被人重新豁开,浇了热盐水一样痛苦,他咬碎牙齿,却没有发作。

“程云杉,人总要有志气,但你没有。”

程岐最后道:“或许我爹曾经说过很多不该的话,但是他至少有些话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卑劣的小人,你不配姓程,你不配做曾祖和祖父的后人,你只配跟在葛使君的后面吮痈舐痔,不得翻身。”

这次,她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的离开。

程衍最后看了一眼程云杉,那人又气又恨,真个人的状态像是快要爆发的活火山,冷笑一声,随着程岐上马车离开。

“程岐,程岐”

程云杉仰天长啸:“我要把你们都杀光!都杀光!”



回程的马车上,程岐默不作声,只盯着自己的掌心看,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住她的手,程衍说道:“其实今天不必和程云杉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的,你不是说过吗,厚积而薄发。”

“事到如今,我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程岐冷冰冰的说道:“程云杉这种人,欲壑难填,他嘴上说着井水不犯河水,但他迟早会打咱们手里产业的主意,所以,与其到时候他动起手让咱们错不及防,倒不如把话说开了,让他轻易不敢下手。”

“也好。”

程衍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平静道:“这回都听你的。”

程岐轻应,闭上了眼睛。

马车又缓缓的行驶了许久,终于回到了青泉山庄的门口,程岐被程衍摇醒下了车,迷迷糊糊的回去采石阁门口,听到青苗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床铺都准备好了,先睡一觉吧。”

程岐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道:“不了,我先去北院看一眼母亲怎么样了。”瞥眼程衍,“你先睡吧。”

“姑娘。”

青苗一听顾氏,连忙拉住程岐说道:“您不知道,您出门的时候周老郎中来了,给咱家夫人号了一脉,说夫人的身子彻底好了。”

程岐一愣,有些没听懂的说道:“什么叫彻底好了?”

青苗喜出望外道:“就是说,夫人的病好了,和常人一样了,我下午听我娘说了,夫人现在脉象稳得很,没事了。”

程岐今天脑子里被冲了太多信息,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在鱼行和程云杉对峙那么久,清了清难受的嗓子,扶额道:“我没听懂。”

青苗哦了一声:“那去叫我娘过来。”



“金光?什么金光?”

采石阁的小厅里,程岐听着张嫂子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头痛的轻嘶一声:“你是说,看到有一道金光在我娘的身上消失了?”

张嫂子一本正经的点头:“岐姑娘,我敢拿我死去的爷们儿对天发誓,那道金光真的是钻进了夫人的身体里头消失的,然后夫人沉沉的睡了一天,醒来后周老郎中来把了脉,夫人就好了。”

“那周老郎中有说些什么吗?”程衍在旁旁边问道。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嫂子说道:“不过夫人病好了就是好事啊,许是那日在璞庙求得心愿得以实现了吧,夫人是有福之人,好人有好报的。”

程岐轻应,叫张嫂子回去休息,与程衍回去卧房里头,疲惫的坐在帐床上后:“程衍,那道金光。”抬头,“是……”

“卷轴上的那行字。”

程衍接过她的话道:“我记得,你放弃穿越回去的机会后,那行字就化成金光飞走了,没想到……这算什么。”

程岐想了想道:“如果是好事的话,就算积分折现。”

程衍闻听此等比喻,扑哧一笑,连夜的疲惫也消失了,躺床上去搂着她道:“不管怎么说,母亲病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程岐应了一声,两人终于在忙碌了一整天后,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众人在膳堂用朝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讨论顾氏病好的事情,唯独程岚冰冷着一张脸,让气氛有些古怪。

但所有人都没说什么,毕竟沈鹿还在昏迷中。

“岐姑娘!宗玉少爷!”

山庄门口的乔二哥突然跑了进来,对着他们说道:“不好了,咱家香坊从武山运来的那批香料原料,在邱山那里被山匪给劫了。”

“你说什么!”

程岐立刻撂筷:“被劫了?”

乔二哥捉急道:“是!足足十二车!全都被劫走了!”

程渊蹙眉道质问:“货不是陈家镖局护送的吗!人呢!”

“人和货全都被绑走了!”

乔二哥说道:“不光他们,还有咱家香坊的几个伙计,都在那群山匪的手里呢!”迟疑几秒,“岐姑娘,那山匪派人来了。”

“来人了!”

梁珠斩钉截铁的说道:“那还不快报官!把那个传话的绑起来!”

“不行!”

乔二哥反驳道:“那是山匪头子的亲弟弟,悍狗,要是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的话!那悍龙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一怒之下把咱们香坊的伙计和那些镖师都杀了也不一定啊!”

梁珠登时慌了起来。

“悍狗人呢?”

程岐皱眉道。

“就在角门儿。”乔二哥说道,“岐姑娘,悍狗身边没人,是自己单枪匹马来的,估计是来和姑娘谈条件的。”

程岐也是这么想的,遂道:“把人带到会客厅去。”

乔二哥有些担心:“岐姑娘,那毕竟是山匪啊。”

“无妨。”

程岐看了一眼众人道:“程衍跟我过去,你们千万别管,一旦显出乱了阵脚的样子,才会正中那些山匪的下怀。”

程衍挑了挑眉。

这丫头只要一遇到危险就得叫上自己。

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上火。



到了那会客厅,那名为悍狗的山匪已经等在那里了,说来也是让程岐和程衍奇怪,这位邱山绺子的三当家,并没有两人意料之中的糙汉狂野,不近人情,反倒穿着温雅,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样子。

程岐和程衍对视一眼,后者也挺吃惊,轻笑一声,但仍是没有情敌的将程岐往后一揽,对悍狗道:“你就是悍狗吧?”

那悍狗正在端详着手里的茶杯,很是着迷,似乎好久都没看到这么质地纯粹的釉杯了,闻言抬头,看到那两人,眼底闪过些许欣赏和惊喜,起身走过来笑道:“想必这二位就是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吧。”

程衍盯着他,说道:“正是。”

“二位当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出众啊。”悍狗由衷称赞道,“岐姑娘可谓是风华绝代,红颜倾国又倾城啊,宗玉少爷也足矣称得上是公子如玉世无双,鲜衣怒马长安花啊。”

听着悍狗这样的文绉绉,程岐憋不住轻笑两声,道:“三当家不必这么客气,如果是因为你们山寨,你的大哥悍龙劫了我家的货而觉得对不住的话,这些花哨的话是不够的。”

感受到程岐语气里的不善,悍狗也丝毫不局促,反而说道:“岐姑娘这话就是说笑了,我们做山匪的,就是这个勾当,连身家性命都跑去了的人,又如何会感到对不住呢。”重新坐下,“更何况,劫了你们香料原料的人是我大哥,又不是我,我只是来传话的,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岐姑娘和宗玉少爷又都是体面人,不会为难我的。”

“话都让你说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程岐坐下,单刀直入的说道:“为什么劫我的家的货。”

悍狗笑道:“岐姑娘您忘了,我刚才都说过了,我们做山匪的就是用这个勾当换钱,您摊上了,也只能说一声运气不好罢了。”

“既然这样。”

程岐也懒得和他嗦,这人敢大摇大摆的上门,就一定是老鼠戏猫身边必有洞,更何况他们经常这么做,也是不怕官府的货,遂将话挑明道:“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批货,如何才能还给我们?”

悍狗笑道:“岐姑娘果然是个痛快的。”伸手比了一根手指头在两人中间,大言不惭的说道,“一千两,我们即刻放人放货。”

“放屁。”

程岐道。

悍狗被骂的一愣,还是头一次瞧见名门闺秀骂人,虽说程岐的脾气名声远扬在外,但这种场面当真是好稀奇好稀奇。

“你张口就要一千两。”

程岐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批香料原料才一千五百两。”

“这我自然不知道。”

悍狗又笑道:“但是我知道,这批原料极其难产,这十二车要是一股脑都不要了的话,就得等明年了,岐姑娘,要是等明年的话,您家的香坊,呵呵,我就直说了,只怕得关门大吉了吧。”话锋一转,“而相反的是,您这批原料制出来的香水,能赚多少,您心里有数。”

程岐轻轻眨眼:“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不必您报官,我们昨天的动静弄得很大,想必现在官府的人已经都知道了。”悍狗笑眯眯道,“像我们这种把脑袋别裤带上,刀尖儿上舔血过活的人,您拿官府的人来威胁,实在是太天真了吧。”

“或者,划划价。”

程岐道:“三百两,我再把这套茶具送给你。”

伸手指了一下悍狗手里的茶杯。

悍狗挑眉,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实话实说,您这价可是一下子划得太低了些,我要是答应了,我哥能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程衍拄着下巴,在旁平淡道:“你为什么叫悍狗啊?”

悍狗看过去,不知道程衍在这个时候为啥闲聊,但还是道:“宗玉少爷不知道,我本姓韩,苟其实是不敢苟同的苟,只是大家邱山悍匪邱山悍匪的叫着,久而久之就变成悍狗了。”

“那你爹娘还真不会取名字。”

程衍挑眉笑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何况是名字呢。”

悍狗摆手笑道:“莫提莫提。”

程岐见这两人聊得热络,瞥眼道:“一千两。”

见这人是要答应了,悍狗点头道:“一千两不多不少,岐姑娘您带着银子和我回去山寨,我们邱山的山匪都是有素质的,我敢用我的人头保证,绝对不会动您一根手指头,让您安全下山。”

“不行。”

程衍直接拒绝道:“大不了不要这批货了,香坊关门,我也不会让小岐和你回山寨去的。”

“宗玉少爷。”

悍狗的脸色始终是嬉皮笑脸的,难得严肃起来:“您可以瞧不起我们的职业,也可以鞭打我们的皮肉,但不要侮辱我们的诚信。”

程岐听着,越来越觉得这个悍狗有意思,干脆起身道:“既然非要一手交钱一手放货的话,领路吧,我现在就和你们走。”

程衍瞥眼:“我跟你一起去。”

悍狗道:“这当然可以。”

程岐对旁边一直站着的乔儿哥道:“去票号取银子,叫几个伙计抬着跟我去邱山。”

第257章 陈家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7章陈家“一定得是真金白银吗?”

程岐瞧着那七大箱子的银元宝,不住的在心里面给自家票号的伙计点蜡,回头对那悍狗说道:“银票不行吗,这些箱子抬去邱山,到了山脚下便乘不得马车,等到了山寨,怕是得明天早上了。”

悍狗抓了一把瓜子嗑着,摇着头否决了程岐的提议:“银票是很方便,但是岐姑娘,做我们这行的,只要真金白银,银票这东西怕水淹怕火烧的,怎么说它也不保险啊,还是那元宝握在手里,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嘛,我们也更安心不是。”

程衍在旁冷笑一声,抱臂不作言语。

悍狗看着他,将手里的瓜子递过去,说道:“宗玉少爷尝尝,你们家票号上的茶水瓜子儿,还真都挺好的,话说那是什么茶,能不能给我带上几包,也好拿回去给我大哥他们尝尝。”

程衍嗑着瓜子,抬脚去一边儿了。

悍狗又看程岐,那人也是甚少见到悍狗这样的大奇葩,便吩咐票号里的伙计去拿,旋即亲自检查了一下那银元宝的数量,回头对等待许久的悍狗说道:“三当家的,银子都齐了,一定要我亲自去送吗?”

“为保安全嘛。”

悍狗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者说了,宗玉少爷既然也跟着,他那么高的武功,和上京探子堆里的季北厚交手都不落入下风,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绺子,能对您做什么,别说是我,只怕是到了我们的寨子里面随便挑,也没有能在宗玉少爷手里头走过三招的吧。”

听到这人的奉承,程衍又笑了几声,这回不是冷笑,程岐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心说这人果然自恋,别人夸了几句就施施然了。

“也罢。”

程岐干脆的说道:“给我准备二人抬。”

程衍瞥眼过来,取笑道:“你个杀千刀的地主婆,怎么能奴役劳苦大众。”挥手对那传话的伙计道,“不必准备二人抬。”

程岐瞪眼,抬了抬自己的小细腿道:“那可是一晚上的山路,以我现在这具身子,爬完怕是直接就废了。”

“什么叫以你现在的这具身子?”

悍狗听的莫名其妙。

不过程家两人并没有理会他这个本地土著,依旧各说各话,程衍打量着程岐,挑眉笑道:“怎么着?那以你做刑警的那具身子,就能爬一夜的山路了?懒就懒,哪儿来那么多的借口。”

程岐气结,捂着胸口拄着旁边的柜台。

到底是程衍宠她,见势笑道:“别气,你走累了我背你就是了。”



“姑……姑娘,咱们这还有多久啊。”

下了马车,通往山寨的林荫小路上,票号的伙计小唐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冰凉凉的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要不然咱们歇一会儿吧,这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小的……又累又渴,小的实在是禁不住了,等会儿再走吧。”

这里是庇荫小道,虽然那些树叶子遮住了炙热的太阳光,但在这陡坡上长途跋涉四个小时,的确强人所难。

程岐的脚底也像是着了火,两条小腿酸的像泡在柠檬水里,虽然在途中,旁边某位时不时的想把她当背包一样背在身上,但是出于警校毕业生的尊严,她每次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结果现在,程岐悔得肠子都青了。

“歇歇歇。”

好在小唐开了个口,程岐马上顺坡下驴,叫其余的十几个伙计全都原地休息,她也顾不得别的,盘腿往地上一坐,用袖子当扇子不停的扇着,抬头看程衍,那人的状态好像比没爬山时还好。

“喝口水吧。”

程衍叫伙计把盛水的葫芦拿过来,程岐接过来喝了几口,那是路过的山涧的泉水,甘甜的很,一下子消退了不少疲惫。

瞧着程岐那红扑扑的小脸儿,程衍转头看着悍狗,那人可以说是在邱山长大的,这点儿路程对他来说完全小菜一碟,只是他心疼程岐这样劳累,便道:“不如这样,让他们在这儿等着,我和你去山寨找些人手来,兴许还能快点儿。”

谁知悍狗再次拒绝了,并且再次道出自己的理由来:“宗玉少爷您千万别吃心,你们这青泉山庄最值钱的,还得是岐姑娘,我和我大哥二哥也只相信岐姑娘,她必须跟我们走。”

“走就走,磨叽什么。”

程岐闻言,重新起身,叫起那些半死不活的伙计,将那七箱沉甸甸的银元宝抬起来,继续向邱山半山腰的山寨处进发。

所谓一鼓作气,程岐等人再也没有休息,直接一口气到了那半山腰处,再回头看自家的伙计,明明是黎明,却一副死人样。

“大家伙辛苦了。”

彻夜赶路,程岐也筋疲力尽,撑着旁边的树,说道:“你们现在这里休息。”瞥眼悍狗,“叫你们山寨的人出来抬箱子。”

悍狗点头,对着不远处的山寨大门,吹了一道清脆的哨音,那木栏捆绑的大门立刻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悍狗冲着招了招手,那人也点了下头,推开山寨大门,走出十几个壮汉来。

程岐瞧见了,心说这才是山匪该有的模样,悍狗这文文静静的样子还真是异类,虽然身为刑警,她曾经面对过更凶狠的歹徒,但现在的情况以及现在的身体,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紧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依旧坦然,而对于她的第一反应,程衍很是满意。

几乎是眨眼间,那十几名壮汉就走了过来,他们将那些箱子一一搬进自己的山寨,期间,并没有人抬头多看一眼程岐两人。

“我们的货呢?”

程岐见状,松了口气,转头问悍狗道。

悍狗灿然一笑,指了指天上。

程岐奇怪的抬头,却是一片阴影扑面而来,原是一张带着倒刺的麻绳网,她大喊一声程衍,腰间瞬时被一只手臂揽过去,但仍旧被那张网包裹住,两人叠着倒在地上,那绳网嗖的缩的极紧。

程衍紧紧的搂着她,背部的皮肉被那倒刺扎破,眉间紧锁,一股强横的眩晕力冲上来,他道:“刺上有毒。”

说罢,晕厥过去。

程岐想要喊他,却被人一拳打晕,不省人事。



再醒来,程岐浑身欲裂,发现被自己倒吊着在一口深井上,看上去深得很,而且闻上去有大量的沼气,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你醒了?”

有人说道。

程岐大头朝下晕得很,艰难的看向那人,忽然愣住。

陈家大爷!

陈家人!

她不是被那些山匪给抓住了吗,怎么会在陈家人的手里,程岐吃惊的看着四周,这里是一个类似于献祭台的广场,有许多身穿黑袍的人站在四周,一动不动,再仔细看看,原来是雕像。

“程衍呢?”

程岐质问道。

“他人还活着,你不用担心。”

陈家大爷淡淡道:“程岐,自你三年前上吊未遂时起,你的种种异常举动传出来,我就怀疑,你是新世界的穿越者了。”

程岐听到这话,登时血都凉了:“你也是穿越者!”

“我当然不是。”

陈家大爷说道:“只不过,你们这些新世界的穿越者之所以能来到这大昌朝,都是托我的福。”从袖子里面掏出一物,赫然是一卷金灿灿的玉轴,程岐瞪眼:“程衍的卷轴!”

“当然不是。”

陈家大爷冷下脸来:“这是我的卷轴,程衍的那个。”不快的放低声音道,“臭小子被打成那样也不肯交出来,真的让人恼火。”

程岐眉间紧锁,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看出程岐的疑惑,陈家大爷秉承着反派都话多的特质,不紧不慢的绕着她走了走,说道:“我们陈家表面上是经商大族,但实际上却不然,我们在私下,帮皇帝研究长生不老药,这件事情,你们的好朋友蒋小王爷也知道,也是他负责将那药送交给皇帝。”

程岐质问道:“恐怕,这也不是你们的根本目的吧。”

“没有。”

陈家大爷丝毫没有否认,而且道:“那个长生不老药,根本就是假的,不过能益气补血罢了,谁会做那个老皇帝的走狗。”微眯起眼睛看着程岐,“你还不知道吧,当初蒋小王爷的爹蒋允,与你曾祖和祖父三人,帮着那狗皇帝打天下,谁知那人在登基之后,唯恐他们三个功高震主便过河拆桥,设计杀死了他们。”

程岐浑身一颤,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陈家大爷道,“当初你曾祖看出来皇帝的卸磨杀驴之意,准备致仕辞行,却没想到,消息透露出去,皇帝便赐了他一杯,所谓的送行酒,将其毒杀,而你祖父得知消息后,带着父亲的尸首私逃归乡,也被皇帝派的听台探子刺伤,饱受剧毒折磨两年后才抑郁身亡,至于你爹……”

“也是皇帝嘱咐葛使君做的,葛使君联合你二叔,让你爹长期食用有毒的点心,久积身亡。”陈家大爷笑道,“你知道那毒从哪儿来的吗,是你二叔的亲娘陈氏,葛使君担心事情败漏,便活生生的将陈氏给逼疯了,关在兰台里,终生不得出。”

程岐瞳孔颤抖,没想到这背后的盘根错节。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陈家大爷越笑越欢,“你别忘了,这开国功勋中,还有一位蒋允呢,他没办法致仕,只得择装病,但架不住皇帝每月派人来试他,便是一张藏毒与否的葱油饼,几年后,蒋允也坚持不住,入宫将蒋小王爷请为世子后,就当殿吞剑而死了。”

“所以说这种无情无义的狗皇帝,我如何会帮他做事。”

陈家大爷道:“我不过是想利用卷轴上的天宝秘术,获得真正的长生不老药罢了,只是手里只有一张卷轴,做不得圆满。”

“所以,才会把我们从另外的世界,一个一个的拉过来。”

程岐醍醐灌顶道。

“是,而且每一次施术,都会电闪雷鸣狂风骤雨。”陈家大爷坦然的说道,“那些初冬怪雨,也都是我们做的,。”

“那你今天绑我和程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岐敏感的诘问道。

陈家大爷便道:“当然是为了你和程衍的身体。”复又道,“制作长生不老药需要九霄花,但是九霄花只能用尸身种出来,可普通的尸体极其腐烂,且培育力极低。”话锋一转,“但是你们这些穿越者的身体却不同,当然,我指的是你们原来的身体。”

“它们最不易腐烂,是种九霄花的最好土壤,只可惜,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而我又听说,你当初脸上如此深壑的伤口,竟然很快就愈合了,我想,或许不需要你们原来的身体,现在的身体,也能达到种花的效用,所以,岐姑娘,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程……程衍。”

程岐听完这一席话,虽然信息量巨大,但也很快就消化了,也就是说陈家为了种出制作长生不老药的九霄花,便利用卷轴所述的天宝秘术将自己等人备穿越而来,本意是想用原来的身体,结果苦寻不到之后,便只得找到这些穿越者,被迫用他们现在的身体。

“程衍呢!”

程岐第一反应是那人,他不和自己绑在一起,不会是已经被陈家的人杀死种那什么长生不老花了吧!

“你放心,我都说了他还活着。”

陈家大爷笑的精诡:“话说回来,还真是有趣,这偌大的大昌朝你们两个居然还能遇上,并结为夫妻。”

说罢,拍了拍手。

极远处,那近乎二十米高的的白色石墙门缓缓打开,有人端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赫然是陈望,而他端着的,是一只断手。

那只断手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但是上面仍长着一朵小花,不过因为给养不足,已经开始发蔫了。

陈家大爷让陈望拿着,袖管一抖,掌心落进一柄匕首,看也不看就冲着程岐的脸颊一划,颧骨一线深口,有血流下,滴在那花上。

可也奇了,那花瞬间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下子,陈家大爷倍感欣喜,立刻道:“太好了。”眼睛发亮的看着程岐道,“把那个臭小子给我带来。”

陈望谨慎道:“大伯,我看还是先杀了保险。”

“不。”

陈家大爷道:“我宁可冒险,你也看到了,活着的血肉对于此花的滋养效用,快去把人带来。”

陈望只得照做,当程衍被拖过来的时候,程岐心都碎了,那人衣衫破碎浑身是血,意识不清,看了她一眼,低低道:“你没事吧。”

都这个时候了,那人还顾着自己,程岐又气又欣慰,恶狠狠的对陈家大爷说道:“我告诉你,你绝对不会得逞的。”

“黄毛丫头,就剩嘴硬了。”

陈家大爷风轻云淡的说着,拿刀在她的脸颊上比划两下,冷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得逞。”

说罢,猛地要再次化开那伤口,谁知地上方才气息奄奄的程衍忽然腾身而起,用极其诡异的身法,陈家大爷一愣,手里的匕首立刻被那人给踢飞,隐约手腕骨也裂开了,他哀嚎一声,喊道:“望儿!”

陈望也扔下盘子,迎拳而上,没想到方才在后阁的时候,程衍竟然全都是装的,这人还真是能忍,被自己打成那样也不还手。

不过那人还起手来,他却有些抵不住了。

眼看着程岐受伤,程衍就像是暴走的野兽,陈望为表衷心,常年给陈宁以身试药,早就中毒颇深了,几招下去,被程衍按在地上,还不等反抗,那人手中闪出方才那柄匕首,眼神凶狠,切齿道:“敢动小岐一根手指头,我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冲着他的眼睛扎下!

陈望猛地抵住,眼瞧着那刀尖儿逼近,他却没力气了,绝望的皱起眉头,瞳孔深处一显银光,再然后,是疼到发疯的鲜红!

突然!

身上的程衍浑然一颤,似乎是那倒刺上的麻药再次作用,陈望趁机将他踢开,急喘几口气,捂着左边扎破的眼睛,踉跄后退。

“望儿!快过来!”

陈家大爷也没想到程衍会来装死这招,连滚带爬的招呼着陈望往石门这边跑,同时喊道:“来人!来人!”

陈家大爷喊完,那石门外登时冲出几十个黑袍人来,程衍眉间紧锁着,重咳起身,用匕首割断绳子救下程岐,低低道:“待会儿我会帮她断后,你赶紧跑出去,听到没有!”

“不行!”

程岐瞧着那些谨慎逼近的黑袍人,低声飞快的说道:“就算你武功再高,也会寡不敌众的,更何况你现在受伤了。”电光火石间,她瞥了一眼脚边的深井,里面泛出大股的臭沼气,抬头道,“这个。”

程衍也即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抬头道:“你确定?”

程岐点头:“沼气遇明火会爆炸。”瞥眼那些黑袍人,“既然打不出去也是死,那干脆就把这里炸了,谁都别想跑。”

程衍勾笑:“不愧是理科生。”

程岐接过那柄匕首,在手里面掂了掂,说道:“待会儿你去前面开路,一定要让我接近那石门,然后你再出来。”

程衍没说话,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血迹,眸光一凛,身形如闪电般冲入那黑袍人群之中,程岐见状,也飞快的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这具身子较之现代不如,但从前学过的跆拳道技巧她还是记得得,即便打不过他们,但在其中躲闪逃亡,还是足够的。

终于,程岐逐渐接近那巨大的石门,回头看了一眼程衍,登时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看来,他还是小巧那人的武功了。

即便受了重伤,即便以寡敌众,程衍还是不落下风,瞧见程岐已经接近石门,他闪身躲过致命一击,飞速向她的位置跑去,而那些黑袍人紧追不舍,程衍一把扯下银发冠,拼力甩出,准确无误的击打在那事关的机关上,轰隆一声,那两扇石门缓缓靠拢,准备合上!

“小岐!快跑!”

程岐见状,拔腿就往那还有五六米就要合上的空余处跑,只是程衍的速度要比她更快,几步追上,夺过她手里的那柄匕首,狠心一掌将她击出去老远,那人条件反射的呈自我保护状,落在地上。

落在那渐渐合上的石门外。

“程衍!”

程岐顾不得擦破的手掌,目眦欲裂的喊道:“快出来!”

程衍回身,那些黑袍人就在十几米外,呼吸间便可近前,他几乎要咬碎牙齿,手臂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将那匕首掷出去,匕首则擦在那石井的边儿上,打出些火星来,落了进去!

一瞬间!

沼气爆炸席卷而来!

那火红的巨浪扑面映红石门外的空地,照出一线极红,也照亮程岐震愕的眼睛,她声嘶力竭的喊道:“程衍!”

那人是在匕首扔出的刹那间转身往出跑,只是那爆炸的速度要更快一些,程衍只觉得背后疼的发麻,纵身一跃,终于在那石门将要合上的最后一秒,逃了出去!

他落地的一刻,石门轰的合上,再然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石门的另一侧响起,程衍顾不得自己,一把将面前的程岐搂在怀里,生怕那爆炸会击碎石墙,从而砸伤那人!

好在,那石门还是很结实的。

只不过,这广场下面的沼泽池好像很大,那爆炸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逐渐平息下来,程衍抬头,瞧着那晃动了一下的石门,这才失力的呼了口气,松开怀里的程岐,说道:“没事了。”

程岐眨了眨眼,瞧着程衍浑身的伤,嘴唇轻颤,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三年来的一切,那一环扣一环的阴谋,以及被人当做棋子摆弄的巨大无力感,还有,那所谓的开国大族,功勋贵胄,不过也是牺牲者。

程岐清泪落下,哽咽道:“程衍,我有点儿害怕了。”

程衍见状,摸了摸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背,轻嘶出声,然后再次将程岐搂在怀里,安抚道:“没事,只要咱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加重语气,“只要你说,我什么都能做到。”

程岐无声泪雨,更用力的抱住他。

第258章 自投罗网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8章自投罗网正当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程衍猛然回头,发现是重新赶来的陈家大爷和陈望。

前者顾不得面前那对相拥的男女,直接跑过去那石墙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机关,万幸那石门还能打开,只是打开后,里面的场景让他整个人冷在了原地。

到处都是断壁残桓,那些雕塑做的人和肉身做的人掺杂一起,地上尽是血肉和白骨,有火苗未灭,扑面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瞧见自己的祭台广场被毁于一旦,陈家大爷快要发疯,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那是他长生不老的根本啊!

“程岐!”

没想到今日一事会造成如此恶果,陈家大爷仰天长啸,而程衍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将程岐揽在身后,眉目含怒,一言不发。

程岐瞧见程衍背上的血肉模糊,心疼到呼吸都在颤抖,转头看向瞎了一只眼的陈望,那人被扎伤的那只眼睛黑红成洞,看着都疼。

“我今天非……”

“大伯!”

就在陈家大爷想要破釜沉舟的时候,陈望忽然叫住他,几步过去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陈家大爷眉间一皱,瞥眼道:“望儿,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当真不到一个月了。”

陈望谨慎的点头道:“这消息绝对没有错,所以大伯,咱们与其在这里和他们干耗,还不如赶紧撤身。”狠狠的瞪着对面两人,“反正这么多年,穿越者又不止他们两人,左右宠姐的尸体还能用……”

“你!”

听到宠姐的尸身在陈家人的手里,程岐下意识的切齿,旁边的程衍伸手拦着她,说道:“别冲动。”

陈望看了一眼程岐,又对陈家大爷道:“大伯,等咱们在上京那边稳定下来,咱们再慢慢图之,别因为一时之气而耽误了正事啊。”

陈家大爷觉得陈望言之有理,但又不想放过对面的两人,只不过最后还是正事要紧,沉默几秒,便道:“罢了,等我和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崽子秋后算账,望儿,咱们走!”

陈家大爷说罢,先行拔腿离开。

陈望多瞟了一眼那两人,这才跟上先行的那人。

见这两人走了,程衍这才放下戒备,只是这样一松泛,浑身上下的痛楚铺天盖地的偷袭过来,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而那血竟然是黑红色的,撑不住单膝跪地,痛苦道:“小岐……”

程岐惊骇,忙蹲下撑住他,想也没想就喊道:“老公!”

程衍一怔,靠在她的怀里,欣慰而惊喜的笑道:“小岐,你方才喊我什么?”剧烈的咳嗽两下,“你……再喊一遍。”

程岐不曾迟疑:“老公!”

“好……好累啊。”

程衍眼皮像是被人拉扯着合上,摸像她脸的手也无力垂下,意识陷入漆黑,在这般恶性缠斗之后,最终晕迷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大亮,程衍从那冰冷寂寞的黑暗虚空中苏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入目是干净的房顶,大抵两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不是陈家祭台,而是他和程岐的采石阁。

想要动一动,可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大卸八块了一样疼,程衍觉得肚子有些沉,瞥眼一眼,原是程岐趴睡在上头。

这会儿似乎是心有灵犀,亦或者是程岐根本担心的睡不熟,程衍轻微一动,她便敏感的醒过来,对视上那人的眼眸,程岐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起身伏过去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很疼?”

比起身上的疼,程衍更心疼她脸上的泪水,伸手帮其拭去:“好端端的哭什么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呢吗,哭花了脸可是不好看呢。”

他说的尽是违心之言,人家程岐哭起来梨花带雨,倒是比往常不拘小节更好看呢。

“什么叫还没死。”

程岐坐在旁边,皱眉担忧道:“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放低声音,“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程岐这话里的深意,程衍是明白的,她是担心自己死了,这具身体同时没了自己和原主的意识维持,所以才沉睡不醒的。

“放心吧,你老公我还死不了。”

程衍笑道:“话说你那日喊我老公……”

“我那时下意识喊出来的。”

程岐咕哝道。

“下意识才是最真心。”程衍攥着她的手不松开,“以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你都这样喊我,不要程衍程衍的直呼了,好不好。”

“不好。”

程岐斩钉截铁的拒绝,随即冲那卧房的门外喊道:“青苗!程衍终于醒了!你去告诉母亲他们,就说他没什么大碍,只是为了疗养就先让他们别一股脑的过来了,再准备些清淡小食来。”

青苗的声音明显很是激动:“奴知道了!”

连着跑出去的脚步声都异常的轻快,到底是个小孩子。

而几秒后,卧房的门被人推开,是月盈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盆温热的水,瞧见程衍真的醒了,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少爷您这都昏迷好几天了,先擦擦脸和手吧。”

月盈将银盘放在旁边,将手巾递过去,程岐接过,问道:“国公府那边怎么样了,二房的事情这就定了?”

月盈如实说道:“是,而且珮姑娘心急,婚事要在上京办呢。”

程岐无奈点头,叫她下去。

待房门合上,程衍费力的坐起身来,将寝衣解开,对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程岐道:“顺便帮我擦擦身子吧,快些,我好冷。”

程岐没办法,只得照做,但她瞧着程衍的身躯,果然是穿越者的最强体质,当日还血肉模糊的肌肤,如今只剩下一些细微的伤口了。

怕弄疼他,程岐的动作异常的轻柔,又听那人问道:“方才你问月盈二房的事,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二房那边怎么了?”

程岐眼睛盯着他那极好的肌肉线条,触手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几乎是碰到的一瞬间,程岐的心口就缩紧并且漏掉了一拍,丫的这人长得那么好看,身材又这么好,自己实在是太特么幸运了吧。

“小岐?”

她在背后,程衍没看到,又疑惑的唤了一句:“我问你话呢。”

程岐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那日你晕倒了,我把你硬生生的给拖了出去,只是没想到,那陈家的祭台广场就建在大邑山下,我碰到了渊哥哥和曹矿头他们,这才将你我送回青泉山庄,而陈家自那日起就再无音讯,隔天又传出要举家迁去上京的消息,等阖锡平百姓得知此事的时候,那陈家的大宅都已经被搬空了。”

“举家去上京?”

程衍仔细回忆着,当日在那祭台的石门外,在陈家大爷和陈望的对话中,似乎提到过这件事情,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得而知。”

程岐又道:“只是二房那边,程珮一听说陈家要搬走,想着陈望那么高的身份,上京又有那么多的世家高女,生怕陈望到了上京之后另觅新欢将她忘在脑后,从而随口一言取笑婚约,便央求着程云杉去登门陈家,将两人的婚事提前。”轻笑那人的愚蠢,“程珮要独自跟着陈家去上京,再在那里举办婚事。”

程衍也不屑一笑,说道:“就没人拦着她吗?”

“程云杉巴不得她能嫁进陈家,给自己添一个如此势高权重的亲家撑腰,从而和咱们长房对峙,他如何会拦。”程岐说道,“也就只有二婶心疼女儿,但二婶人微言轻,谁又会听她的呢。”

擦好了背和前身,程岐帮她穿好寝衣,又道:“那十二车的香料原料一颗不少,全都找回来了,还有咱家的伙计。”接过他的手,“只是我当初还想用程珮和陈望的婚事,背后阴那个贱人一招,只是现在看清了陈望的真实面目,我觉得,似乎不需要了。”

“谁说不需要。”

程衍坚持道:“你可别这个时候妇人之仁啊。”

程岐挑眉:“那好吧。”





用过朝食后,程岐启程去了国公府,先给程老夫人请安,那人对于二房的事,是一概的不闻不问,明明都在一起住着,却生分出了两家人的感觉,似乎在蘅芜院与云楼之间,多了一堵透明的墙。

在之后,程岐去了云楼,刚到一楼小厅,就瞧见了郑氏,那人瞧见她犹如瞧见救星,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沙漠,沙漠你可来了啊。”

程岐瞧她眼底腥红,一看就是哭得太狠了,可也是,女儿不但要冒然出嫁,还孤身一人嫁的那么远,便连忙安抚她。

郑氏则道:“沙漠,你是姐姐,你好歹也劝劝你妹妹。”

“娘!”

正说着,程珮突然从二楼走了下来,皱眉厉斥道:“她!你怎么这么糊涂!”她往下走着,“程岐怎么会好心!她这种贱人,巴不得我嫁不去陈家,在这国公府老死一辈子,您还求她!”

郑氏心急如焚道:“珮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阿岫姐姐怎么可能这么盼着你呢!”

“她以如此高的身份,嫁给一个继子程衍,那人什么都没有,她自然比不上我。”程珮冷屑道,“更何况,如今爹爹取了三叔的产业,程岐必定怀恨在心,娘,您就是太善良了,不知道程岐的人心险恶。”

程岐挑眉,她本来也没想劝谁,只是顺路过来看个热闹,听到程珮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反倒轻笑两声,觉得这人太蠢了。

就算不提陈家与陈望的真面目,这么多年,陈程两家表面和睦内里勾心斗角,这别说自家人,就是外人都看得出来。

程珮是个傻子吗,还是说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我的心没你想象的险恶。”

程岐淡淡道:“只是程珮,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陈家的水没你想象的那么浅,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选择嫁还是不嫁,别等你嫁过去之后,发现你的望哥哥根本不是你以为的样子,那陈家也不是你向往的金银窝,至时,你身在上京,可娘家远在锡平,一南一北的不方便来往,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啊。”

程珮现在只想着嫁给陈望,算是油盐不进好赖不分,听到这话就觉得是程岐嫉妒自己嫁得好,冷哼一声:“贱人。”

程岐又笑了,她真是巴不得瞧见程珮在陈家受苦受难的样子,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便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跳火坑,那我也就不拦你了,只不过你后悔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程珮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的好妹妹。”

程岐意味深长的一笑,叫身后的青苗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来是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手镯,和段贵妃送给程姝的那枚金镯子很像,程珮当时就喜欢极了,没想到如今程岐送给她一个这么类似的。

见程珮不接,程岐淡笑道:“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咱们虽然内里都不对付,但在外人面前,这表面功夫还是要过得去的,我既然是你的姐姐,现在又当家做主了,自然得聊表心意,这金镯子是我特地叫人做的,可是值钱,你戴在手上,到了婆家也有面儿不是。”

程珮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啊,便叫桑叶收起来了,然后不客气的逐客道:“东西收了,你走吧。”

程岐哪儿想多留,和郑氏告别后,这才出去,只是将要出院门的时候,正要碰到回来的程云杉,面对这个杀父仇人,程岐看都没看,始终目视前方的离开了,好像当他不存在一般。

程云杉憋火,却没有发作,进去一楼后,郑氏再次苦苦央求他不要把程珮嫁过去,谁知被程云杉一把推倒,那目呲欲裂的嘴脸,连着旁边的程珮都吓到了,低喃道:“爹。”

“郑昉!”

程云杉怒斥道:“程云夺死的那日,你当真进去和他叙旧,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用手指着郑氏,“这么多年,我容你在我身边,许你儿女,许你荣华富贵,你别不知好歹!你要是再敢靠近我一步,我活剥了你!”

说罢,拂袖上了二楼。

而郑氏跌坐在地上,浑身激颤,泪如泉涌。

旁边的程珮瞧着,她虽然是小辈,但在这府里这么多年,关于自己娘和三叔的陈年旧事,也鲜有耳闻。

程珮的性情像极了程云杉,这个时候,她面对自己的娘,只有羞耻和愤怒,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看了几眼,她也上楼去了。

徒留郑氏在地上,疲惫的叹了口气。





而出去国公府后,程岐本想上马车回青泉山庄,却瞧见背面的角门里,另有一辆马车,几个家厮搬着行李箱,看样子是要走。

程岐看了看,瞧见从角门走出来的季氏和程铭,登时了然,早就听说季氏准备带着儿子去辛州投奔哥哥,看来是真的。

刚好季氏也看过来,两人对视,各自表情复杂。

“不会放过你的。”

程岐这样平静的说了一句。

按照这个距离,季氏是听不到的,但是她还是慌了一下,看来是读出了程岐的唇语,可见视力是很不错的。

季氏很快的上了马车,程铭随后。

程岐也上马车去,青苗在旁坐着,问道:“姑娘,那三夫人和文常少爷走了,玉儿姑娘怎么办?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或许是因为谭白的要求吧。

程岐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孩子解释,这个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只是轻呼了口气,说道:“玉儿姐会和老夫人在一起的。”

青苗乖巧的没有多问。

程岐掀开车帘子,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她想着,陈家走了,三房败了,二房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现在只要入冬时分,程岱去上京任职的事能顺利的话,长房,真的可以无坚不摧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在上京里,陈望和程珮的婚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前厅是宴客的喜酒,东方里,是等待着良人的新娘。

“姑娘,这金镯子您可是要戴?”

桑叶取出程岐送的那只来,问程珮道。

那人看了一眼,这只金镯子在黑夜里更显璀璨,想着戴在手腕上的确显得娘家不菲,就干脆摒弃成见,伸手道:“给我戴上吧。”

桑叶照做,又帮她贴了贴胭脂,这才离开。

程珮坐回喜床上,摸了摸上面撒着的杏仁花生一类,将盖头小心翼翼的盖好,一想着要成为陈望的新娘,她就欣喜的直颤抖。

终于,那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一股酒气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程珮知道是陈望陪完客人,回来陪自己了,紧张激动的攥了攥手,拿出自己最甜的声音,唤道:“望哥哥。”

紧接着,盖头被人掀开,陈望的动作还算轻柔,这就更让程珮心动不已了,她抬头,那人一袭喜服,虽然瞎了一只眼睛戴了眼罩,却还是清俊的让人尖叫,勾唇一笑,直要把程珮迷晕过去。

“你回来啦。”

程珮欣喜的说道。

陈望没回应,只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打量几眼,说道:“好丑。”

程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望哥哥?”

陈望此刻,眼底的酒气和温和皆褪去,重新涌上来的,是让人胆寒的凛冽和厌弃,他掐着程珮的手越来越用力,那人几乎听到了骨头微裂的声音,眼泪一瞬间飙出,被陈望厌恶的甩在床上。

“程珮,你真的长得好丑。”

陈望冰冷道:“我就不拿你和程岐比了,那人的脸,就算放在上京的贵女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就说程姝,寡淡无味,却也比你的刁钻刻薄强上百倍,同样都是程家的女儿,你为何这样难看。”

程珮被这人的突然转性吓坏了,听着他恶毒的话语,害怕的浑身直颤抖,不安道:“望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娶你。”

陈望道:“是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来上京,你知不知道,上京有多少名门千金想嫁给我,今日来赴宴的那些人,听说我娶了你,一个要身价没身价,要容貌没容貌的商贾女子,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你知道我多没面子吗,你知道这多让我生气吗?”

程珮眼泪噙着,这时候才知道程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都已经洞房花烛了,反悔肯定是来不及了,便想着道:“望哥哥,虽然我出身和容貌不是上等,但是我是真心实意对你的啊,我……”

话没说完,脸上被陈望狠狠的掴了一掌,程珮头晕目眩间听那人无比厌弃的说道:“谁稀罕你的真心实意!我要的!是能让我在陈家足矣和陈宁平起平坐的妻子!不是你!不是你个次等货色!”

程珮听到这话,哭得更狠了,她绝望的想要往出跑,却被陈望一把给拽了回来,那人拖着她到那衣架前,踢翻衣架,然后扭动那墙上的细小机关,出现一间密阁,将程珮扔了进去。

程珮抬眼,瞳孔剧颤动抖着。

这间密阁里面没有别的,满墙都是那些丧心病狂的闺中器具,那是用在女妓身上的东西,程珮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望,没想到那人在新婚之夜居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牙关打颤,说不出话。

陈望走进来,合上那密阁的门,瞥眼那墙上,似笑非笑,犹如恶魔一样的可怖道:“程珮,我告诉你,你嫁进了陈家,嫁给我,就一辈子都别想跑出去。”扯了一下腰带,“我大哥陈宁自小身子不好,我大伯就让我给他试药,这么多年,我身染剧毒不说,那毒催发在我身体里,也导致我无法正常人道,所以,我很难满足。”

陈望靠近,蹲在程珮面前,攥住她的手,说道:“更何况是面对你这样的丑八怪,所以,墙上的这些,今天晚上,你得陪我一一玩过。”

说着,瞥眼程珮的手臂,却瞧见,那雪白的手臂内侧一片灼热痛楚的绯红,却偏偏没有守宫砂的痕迹,他凛眸:“你不是完璧之身!”

程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的摇着头。

“你敢骗我!”

陈望恶狠狠道:“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折磨你!”





深夜,密阁里被程珮撕心裂肺的喊叫填满,那人绝望的哭喊惊动了院外书上的鸟雀,那扑啦啦振翅声,为今日的洞房花烛,做出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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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真设计假苟合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59章真设计假苟合被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日子又胆战心惊的来到了秋末,自打陈家从锡平搬去上京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撼动程家长房的位置了,不过有二房在一旁虎视眈眈,程岐他们也是丝毫不敢懈怠的。

至于国公府那边,程云杉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不但和蘅芜院那边断绝了一切来往,更力排众议把陈氏从兰台接了出来。

这件事情,自然引起了程老夫人的不快,但是她权势虚空,更何况程云杉又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只得忍下这口气。

青泉山庄里,程岱瞧着孟姨娘指挥着张嫂子和几个婢子们,将许多用上的用不上的,全都一股脑的塞进樟木箱子里,皱眉道:“姨娘这个还是别放了,我用不上,上京里也会有卖的。”

孟姨娘根本不听,硬把那樟木箱子盖上,因为塞的太多,索性用屁股狠狠的坐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拍打着道:“行了。”回头瞧着一脸难色的程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可别这么多,都说穷家富路,咱们青泉山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就算不够,咱们就向你姐要,她现在可是阖锡平最大的地主婆了。”

“话是这么说。”

程岱瞧着那好像随时会炸开的樟木箱子,说道:“只是曾祖和祖父的威望仍在,我去上职,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也不会为难我的。”

“世事难料啊。”孟姨娘无奈的阐述着事实,“休说你曾祖和祖父已经逝世多年了,就说段贵妃,她从前那么敌对你姐姐,现在你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她不得为难为难你,算作敲打才怪呢,更何况上京还有陈家,你这不是去上职,你这是去虎狼窝里头掏食吃,要不是长房这边脱不开身,我可是要陪你去的。”

“拉倒吧。”

程岱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十五岁,装什么大人。”

孟姨娘叱道。

“那我宗玉哥十五岁的时候,怎么就能当家做主了。”程岱难得拿那人和自己比,并且是为了申诉自己的委屈。

“你和他比什么。”

孟姨娘低声惋惜的说道:“他那样的出身,若自己再不争气,那这天底下还哪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啊,你也不想想。”

程岱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午后,膳堂里,程岐瞧着程岱,又看了一眼程衍,说道:“还有两个月就要动身了,入冬路途难行,更何况你身为程家人,难免树大招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程衍送你去上京吧,等你在那里彻底安稳下来,再叫他回来,你看可好?”

程岐最后的你看可好,是商量的语气,明显是拿程岱当大人看,这让他很是欣慰,但脸上仍旧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山庄这么忙,入冬更是繁杂,宗玉哥还是留在这里吧。”

程岐见他坚持,也就没多说。

只是对面的程岚忽然站了起来,擦了擦嘴,道了一声吃好了就迈步往处走,顾氏唤道:“秋白,你去哪儿?”

程岚如今的性格很是独来独往,闻声只是道:“出去一趟。”

顾氏略有担忧,待那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后,她才道:“自打阿瑶出事之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孤僻了,我担心他伤心过度啊。”

这便是爱情的力量吧。

程岐在心里头思忖着,想当初沈鹿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一旦这丫头遇到危机,程岚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难啃的很。

这次沈鹿受了如此伤痛,他这样天翻地覆,也算是情理之中。

程岐叹了口气,瞥眼程衍,那人也无奈挑眉。





“秋白少爷,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山庄门口,乔二哥看着程岚出来,说道:“少爷今天去哪儿?”

程岚斜睨着他,冰冷道:“这还需要和你打招呼吗?”

乔二哥记得从前程岚是会和睦的,被这样怼了一句,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不用不用,是小的多嘴,少爷上马车吧。”

瞧见他这样,程岚身后的忍冬也苦涩摇头,从前跟在程岚身边做仆从,可谓是难得的美差,现在,每分每秒都是那样的难熬。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很快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程岚轻车熟路的下车去,叫忍冬等着,然后自己走进去,直到尽头出现一个较小但是很精致的木楼前,那楼前站着一个人,是冯宜。

她瞧见程岚,略有局促,说道:“秋白哥哥。”

上次沈鹿出事,程岚那一句滚可是吓坏了她,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敢上门,这次竟然主动约她出来,冯宜自然不会错过。

而程岚走近后,二话不说将她搂在怀里,疲惫却又欣慰的唤道:“小宜。”

冯宜一下子骇住了,是又激动又怪异。

这句小宜她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但这么多年,程岚都和自己保持着看似很近,但是实则无法逾越的距离,怎么突然……

但不管怎么说,冯宜被他抱着,只觉得满心怒放,抓住机会搂住他的腰身,低喃道:“秋白哥哥,我在这里。”

程岚轻应,抬头看了看她,伸手将冯宜的鬓发别在耳后,拉着她进去那木楼里,一楼是地暖阁,便都脱了鞋。

冯宜坐在那厚绒的羊毛毯上,看来程岐的养羊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想当初被她抢了名额,自己还是很生气的,但现在有程岚那一句小宜停在耳朵里头,她也不觉得有多恼怒了。

“秋白少爷,宜姑娘,请喝茶。”

有这木楼的婢子过来,给二人各奉一杯清茶。

程岚推拒,旁边的冯宜接过来抿了一口,谁知旁边那人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忽然靠过来,靠在她的怀里,低低道:“我好累啊。”

冯宜这下子彻底愣住了,低头瞧着腿上的程岚,那人闭着眼睛似乎子啊养神,卷翘修长的睫毛与那英俊的棱角,几乎看花她的眼睛。

“秋……秋白哥哥。”

冯宜紧张的轻唤道:“阿瑶……好些了吗?”

程岚闻言,猛地睁开一只眼睛,先是凝冷,但又瞬间涌上些许怜惜来,伸手摸着冯宜的脸颊,说道:“她还昏迷着,不过……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她既然生下了飘儿,在程家,就没有价值了。”

冯宜听这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别的,只疑惑的看着他。

“小宜。”

程岚淡淡道:“这话我从来没同别人讲过,其实,是沈鹿不堪忍受飘零的生活,所以又跑回到我的身边,我不容她却又可怜她,便想许她些金银,叫她离开,谁知道沈鹿如此贪恋荣华富贵,索性给我灌了男女催情的药物,叫我与她交合,才有了飘儿这个孩子。”

冯宜十分诧异:“……怎么会?”

“我不想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开自己。”程岚无奈道,“只得打碎牙齿娶了她,如今她居然还企图杀害三叔,被三婶推倒受伤昏迷,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没醒,当真是自作自受,恶人有恶报了。”

冯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更觉得这次的机会不能放过,忙道:“秋白哥哥,或许阿瑶也是有苦难言呢。”

“你就别替她辩解了。”

程岚撑坐起身子,与冯宜靠的很近,那人就算心跳如雷,也不肯往后退一步,只听程岚道:“要不是你,小宜,我还以为沈鹿只是个想要攀图荣华的贱人,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歹毒心肠。”话锋一转,程岚又自顾自的说道,“只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加害三叔。”

冯宜忙道:“因为你爹的家产。”

程岚看过去,她又道:“或许,沈鹿是图这个吧,就算现在青泉山庄是阿岫和程衍在当家,但你长房嫡子的身份,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去撼动的,只要你想要的,他们就不能跟你抢,但是,三房那边还有三庄你们长房的产业,我想沈鹿是打算杀了程云夺后,将那三庄产业抢回来,再从程岐他们的手里,抢到你的手里吧。”

听冯宜说完,程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然破天荒的吻了一下冯宜的额头,闻得出那人的发香,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栀子花味道。

“小宜,不管怎么说,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他道。

而冯宜满脸绯红,心跳的快要爆炸,见那人要起身,慌忙间一把搂住他的身子,并且贴在他的心口处,说道:“秋白哥哥你别走。”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苦求道,“再陪小宜一会儿,可好。”

程岚轻笑,重新坐下来,搂着她娇柔的身子,说道:“好。”摸着她细密的长发,低头靠着,“从前是我蠢钝,不知道小宜的好。”

冯宜泪眼婆娑,越搂越紧:“秋白哥哥现在知道也不晚。”

程岚笑而不语。

一连半月,两人每日午后都在这里秘密幽会,而且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很快,锡平传遍了两个人的流言蜚语。

膳堂里,梁珠说道:“听说那冯宜和那冯司马说,不想嫁给那辽丰的曹使君了,被冯司马好一顿的打骂,厉害的很呢。”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程岐抬头疑惑道。

梁珠摇头,而旁边的程岚再次先于众人吃完,起身去那偏僻小巷尽头的木楼,果不其然,冯宜早就到了。

瞧着她脸上的青紫,看来梁珠他们饭桌上说的是真的,程岚忙抬住她的下巴,皱眉道:“这真是你爹打的?”

冯宜哽咽着点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这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不心疼,程岚遂道:“以为你不想嫁给那辽丰刺史?”

冯宜再次点头,当沈鹿嫁给程岚的那一天起,冯宜的那颗春心就死了,她本打算报复完沈鹿后,嫁去辽丰做家族的垫脚石,但是现在程岚对她伸手,有这般怜爱,她的春心再次萌发。

面对这样英俊而温柔的程岚,谁还想,还肯嫁给一个面容丑陋身材魁梧过剩的大老粗,和他的三妻四妾斗智斗勇呢。

“秋白哥哥,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冯宜迫不及待的向秋白表达着自己的真心,“我只想嫁给你,做你程秋白的妻子。”

程岚搂着她的背,目光放远,在冯宜看不到的地方,透出些许阴冷来,但语气仍是轻柔的,并且斩钉截铁道:“既然不想去辽丰,不想嫁给那辽丰的曹刺史,那就嫁给我吧。”

冯宜愕然抬头,恍惚间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一时手脚发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程岚,结巴道:“秋……秋白哥哥,你说……说真的?”

程岚黑化后,看样子走的是行动派路线,他掐着冯宜的下巴,力道颇重的吻了下去,那人的身体明显排斥了一下,她就算心肠坏,但毕竟久闺阁中,没有接触过男子,可因为对方是程岚,冯宜极力的让自己抛却那刻板规矩和廉耻心,搂住了心爱之人的腰。

“秋……秋白哥哥。”

冯宜虽然没有接触过男子,但程岚早不是童子身,吻技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缠绵悱恻,冯宜实在是浑身发软,瞧着两人唇角的晶莹,她有些失神的把着程岚,低喘道:“你会对我……一辈子好吗?”

程岚点头,道:“当然,从前不曾给你的,现在,我要加倍的还给你。”说罢,带她进去那木楼,冯宜乖巧的躺在那羊毛毯上,她紧张的喘着气,瞧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程岚,羞赧道,“秋白哥哥,我好害怕啊,你……你一定会娶我的,对不对?”

程岚再次颔首:“小宜,我必不会负你的。”

说罢,程岚伸手解开冯宜的衣领,露出那洁白的锁骨来,程岚俯身轻咬,引来那人的轻笑,他再探手,摸索进衣衫内,让她从笑吟吟变成了喘息息,不知什么时候,二人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而更不知道为什么,程岚前戏还极尽温柔,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异常的粗暴,冯宜只觉得仿佛被利剑穿身,疼的险些晕过去,在快要失去意识的边缘,她拍着程岚的背,哭腔甚浓的说道:“秋白哥哥,我好痛啊,你……你轻点儿,慢点儿。”

而这一句话,就像是提醒一般,程岚颇带歉意的退了退,竭力的亲吻着她,帮她纾解着疼痛,好在这最后下来,不算太坏。

激情过后,冯宜的眼里浮着情事的满足,她瞧着程岚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旁边躺下,乖巧的靠过去他胸口,痛并快乐道:“秋白哥哥,小宜的完璧之身都交给你了,你会娶小宜的吧。”

这句话她今天不知道问了多少次,程岚斜睨着她,说道:“你这样反反复复的问我,怎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程岚的态度转冷,冯宜连忙摇头,收回话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秋白哥哥你别生气,我以后不问了就是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程岚将手臂垫在脑后,淡漠的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会娶你,就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进程家门的,你放心就是了。”

冯宜欢喜一笑,搂着他,想要休息一会儿,谁知这眼皮还不等合上呢,这木楼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冯宜一骇,开始以为是自家人或者是程家人来捉奸,但探头进来的,却是个小孩子。

看来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不过,这要比自家人进来,还要后果严重,她下意识的将衣衫拢在身前,想要喊住那个孩子,可那孩子脸色惨白,直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而冯宜的脸色在几秒后,却比那孩子还要白。

完了,这次自己算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冯宜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而在她身后,程岚拄起身来,瞧着那孩子未及合上的门,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转过头去,眨了下眼睛。





冯宜未出阁便与程岚私会苟合的事情,毫不夸张的说,在被那孩子撞破之后,大抵是两个时辰,就如飓风般传遍了整个梁城。

冯宜被冯司马亲自给捉了回去,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冯宜培养成整个锡平最出色的大家闺女,却没想到,这十几年的心血竟然在此刻,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全全付诸东流。

冯司马盛怒之下,将冯宜打个半死,并且关了起来,连带着一起抓来的程岚,不过他没敢动那人,只是叫他等着。

正厅里,冯司马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刀剁了那人,可程岚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袖,说道:“您息怒,我本身不是什么风流浪子,这么多年了,想必您也知道我的名声,今日与您小女一事,实是我和小宜情投意合许久,一时没能自持,才出了这档子的荒唐事。”

秦氏在旁听着,身为人母,她当真是哭的要背过气去,现在冯宜快要被阖锡平的口水给淹死了,程岚还这样不慌不忙,更让她担心这人只是一时兴起,将冯宜糟践后,就不管不顾了。

“情投意合?没能自持?”

冯司马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程岚平淡道:“我娶冯宜,正妻。”

冯司马气极反笑,靠近两步想要吓唬吓唬他,谁知道程岚丝毫没有退后,他只得道:“程岚,你可知道,我本来是想将小宜嫁去辽丰,你觉得你的家世出身,能同那曹使君相提并论吗?”

“可是您别忘了。”

程岚很有把握的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冯宜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去曹使君的耳朵里,那人必悔婚,并且与你冯家结仇,你如果执意和我过不去的话,就要独自面对那人的施压,可你若是把冯宜嫁给我,便有了我们程家的帮衬,更何况,我弟弟程太衡入冬就要去上京任职了,四品大理寺正,你觉得如何?”

从冯司马的表情来看,他明显是有些动心了,但是又不甘心被一个半大的小子算计的团团转,瞥眼程岚,那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更加把他惹怒了,便伸手指着外面道:“你给我滚!”

程岚自然不会逗留,但他知道冯司马的最终决定,遂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在秦氏的注目下,离开了司马府。

出了府门,外面不少看热闹的,程岚并没有在意,只是瞥眼旁边的一个熟悉人影,冷淡道:“阿岫,你怎么来了?”

程岐此刻看着他的表情异常的复杂,她似乎明白了程岚这半个多月来到底在做什么,以及这一场算盘,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大哥。”

程岚从她面前直挺挺的掠过,程岐忍不住说道:“你是在给沈鹿报仇对不对,什么撞破苟合,分明是你算计好的,你就是要让冯宜的这锡平身败名裂,是不是?”

程岚停住脚,回头看她,说道:“一起回山庄吧。”

程岐眉间紧锁:“大哥,你这样岂非两败俱伤,冯宜毁了,你自己的名声也倾覆了,人人都说你薄情寡性,是个浪子货色。”

“这不重要。”

程岚道:“我清楚自己的品性,这就够了。”

程岐无奈叹气,又问道:“你在这司马府里头,和那姓冯的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

程岚将要上马车,闻言道:“我要娶冯宜。”

程岐一愣,不可思议的往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是冯宜把沈鹿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要娶仇人为正妻,大哥,我看母亲说得对,你就是伤心糊涂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咬咬牙,“我去和冯司马说。”

“程岐!”

程岚一把反手攥住她,眼神邃然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就算是我亲妹妹也不行,我告诉你程岐,我知道,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别再替我做什么决定,说什么事了。”

“我是这长房嫡长子。”

程岚最后道:“没人能对我指手画脚。”

说罢,上了马车,不等程岐就吩咐车夫扬长而去了。

程岐站在原地,面色驳杂,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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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程岱死?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0章程岱死?“你糊涂啊!”

膳堂里,孟姨娘忿忿的从那圈椅上站起来,瞧着那程岚,当真觉得这孩子越变越古怪,指责道:“阿瑶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罪魁祸首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要不是那冯宜去三房面前挑唆!能让季邰平过来将阿瑶推倒!撞柱昏迷吗!”

程岚不为所动,一副任谁也说不进的冷淡模样。

孟姨娘打量着他,只觉得不对劲儿,又道:“你现在,你现在要把冯宜娶进来做正妻,你叫阿瑶白受这罪吗!程秋白!你怎么现在这么不长脑子!你娶了冯宜!你让阖锡平的人怎么看你!”

“阿瑶过门不到两年,给你生了个长子。”孟姨娘想要掐在程岚的胳膊上,却又忍住了,“现在她出了事,你就另娶,你……”

“可是我和冯宜的事情已经出了,我若是不娶她,岂非真的坐实了那寡情薄意的名声。”程岚平静道,“我身为程家长房嫡长子,总不能只娶个平妻镇宅,也是时候该娶一位正夫人了。”

“你这话,才叫薄情寡义!”

梁珠忍不住,以嫂子身份斥责道:“程岚,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要娶阿瑶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管她什么身份你都要娶她,你说就算许她平妻位,但你终生不另娶,她便与正妻无异,可现在,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就娶害她的冯宜,你……你最是没良心!”

程渊见状,见妻子揽在怀里,一边平复着她的情绪,一边转头对那面无表情的程岚说道:“秋白,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不比现在,青泉山庄不比国公府,我身为长房嫡长子,总不能一直唯唯诺诺下去。”程岚说道,“总得当起这个家来。”

许久没有开口的顾氏瞥眼过去,现在的程岚,张口闭口自己是长房嫡长子,这样过于强调的话,得多让程衍寒心啊。

“秋白。”

顾氏说道:“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在梁城传的沸沸扬扬得了,那咱们也得给冯家一个交代,你若执意要娶冯宜,的确,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当不了你的主了,这青泉山庄也没人拦得住你了。”停了停,“但你必须问过你祖母,你现在就去,去国公府!”

顾氏难得这般严厉,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愣了一愣,再看程岚,那人轻慢眨眼,说道:“娶妻娶谁,是我自己的事,不必问过祖母。”

说罢,转身离开。

孟姨娘气的拍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个兔崽子!还真是翅膀硬了自当家了!合着我们这么多长辈在!谁也管不了你了!”

程岚没有回头。

孟姨娘忙抚慰生气的顾氏,说道:“夫人您别生气,秋白这孩子就是因为阿瑶的事情伤心坏了,说话也不顾脑子了,现在满锡平的人都在骂他,这臭小子也在气头上,等会儿火都消了,我再去劝劝那个倔驴就是了。”

“罢了。”

顾氏起身严肃道:“不必管他了,你们谁都不许管他,他爱娶谁就娶谁,你没听见吗,他现在张口闭口以长房嫡长子自居。”转头看着孟姨娘,“你要管,就去和宗玉说说,叫他别吃心。”

孟姨娘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夫人您别担心,宗玉才不会介意这些,他同秋白最是关系亲密的,不会挂怀的。”

“那也要说。”

顾氏强调道:“以秋白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迟早会伤了那宗玉的心的,况且秋白……别说是和宗玉了,就是和咱们……说起来我真该把渡也叫来,叫他好好教训教训秋白这个臭小子。”

孟姨娘苦笑着,叹了口气。



“秋白到底怎么回事?”

采石阁的卧房里,程衍瞧着有些魂不守舍的程岐,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娶冯宜,他是脑瓜子让门给挤了吗?”

程岐回过神来,疲惫的说道:“只怕大哥娶冯宜,是想要用她给沈鹿报仇,如此,岂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衍微微皱眉,摇头坐下,帮她梳理着头发:“只是,既然母亲都放了话了,咱们谁能拦得住他。”停了停,“你担心冯宜对程岚做什么坏事?还是会将咱们山庄搅得乌烟瘴气的?”

“冯宜心肠歹毒,但是她对大哥的感情最是真挚。”程岐想了想才说道,“我是担心,以大哥现在的脾气秉性,会给他惹麻烦。”

“那咱们警醒着点儿就罢了。”

程衍说罢,从后面搂着程岐,两人推推搡搡的到了床上,后者双臂撑在庄上,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干嘛?”

“干。”

程衍故意曲解了她的话意,并且轻巧的将她翻过来压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扣,附耳说道:“姨妈走了吧。”

程岐已经习惯了这人对房事的食不知髓,咂了砸嘴:“走了。”

“那太好了,这一个礼拜可是憋死我了。”

程衍笑着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搂在怀里,两人这样贴着,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欲火焚身了,再次咬耳低喃道:“小朋友,待会儿记得喊我老公。”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不如这样,咱们先复习一下。”

程岐在这个朝代住了三年多,听着那些人喊夫君夫君的,猛然喊老公只觉得别扭,但说实话,老公二字,的确更羞耻一些。

“我不。”

“你再说一遍。”

程衍这五个字,用的是压迫的陈述句,而不是问句,程岐知道自己无论智力武力都拼不过他,便只得乖乖的缩在他的怀里,绯红着脸低低的唤了一声:“老……公。”

这两个字虽然说的艰难,但听在程衍的耳朵里,只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叫酥了,立刻提刀上马直奔敌营,那人下意识的搂住他,骨血都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与身上那人融为一体。

“老公。”

这次是忘情而唤,程衍很是高兴,抬起身来,怜惜的摸着她汗津津的脸颊,想着那日遇险,他装作被陈望打的不省人事,实际上将程岐被吊起来说的话,听的是一清二楚。

这丫头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程衍呢?

程……程衍。

程衍呢!

程衍心里面满登登的都是幸福,真好,自己真实太幸运了,能在这里碰到程岐,能顺利娶到她,和她相爱以至相守。

别说一百多年,就是再来几百年,他也等得。

“小岐,我爱你。”

程衍低头吻住她,那人喘着气,眼圈泛红:“我也爱你。”



不出程岚所料,那辽丰刺史得知了程岚和冯宜的事后,如何还能容得下一个二手货,直接口头毁了婚事,这冯家好大一个没脸。

但如今的情况是,冯宜名声尽毁,不早脱手,要是那程岚哪天突然又改主意了,冯宜真就无路可退了,万般无奈下,冯司马只得同意了和程岚的婚事,并且办置的极其仓促。

但仓促归仓促,在程岚的坚持下,两人的婚事还是很铺张的,但就算红妆十里为嫁,聘礼满山,阖锡平人也没有不在背后笑话,不嗑着瓜子说这对狗男女蛇鼠一窝,终于能正经苟且的。

拜堂的时候,青泉山庄的一行长辈难得扯出好脸儿来,程岐几个同辈在旁边看着,也都是各有所思,各自担忧。

虽然这次的婚事双方不太好听,但架不住程家如今势大,来的宾客也不少,程岚陪着他们喝酒,时辰深了,忍冬劝阻了好几次,才不紧不慢的回去新房,去见自己新娶的妻子。

他在前头走着,忍冬在后面跟着,心说少爷这神色,这可和娶沈鹿那次不一样,想当初娶沈鹿的时候,程岚可是三番两次想要提前结束宴宾,好能去见媳妇儿,这回,脸上连个笑都没有。

“少爷。”

忍冬叫住他,说道:“奴才叫人备了醒酒汤,您不如喝了……”

“我没醉。”

程岚停住脚步,瞥眼看他。

忍冬一愣,的确,程岚的脸上没有丝毫红意,看上去好像比喝酒之前更白了些,便由着他直接进去正房了。

少爷从前一杯倒的,如今,倒是千杯不醉了。



新房帐床上的冯宜听到脚步声,心里又高兴又紧张,而程岚也没有磨磨唧唧的,直接拿起喜秤挑开盖头,说道:“我回来了。”

冯宜等了许久,等的就是这句话,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起身抱住他,说道:“秋白哥哥,小宜好想你啊。”

程岚闻言,捧着她的脸儿,平淡道:“这才几天不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冯宜说道:“小宜终于能嫁给你了。”抬头道,“秋白哥哥,你知道小宜有多盼着这一天吗,你知道我盼了多少年吗?”

程岚道:“我知道,所以现在娶你,补偿你。”

“何谈补偿。”

冯宜哽咽道:“只要秋白哥哥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别说享福,就是吃些苦,我也是一百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我们程家家大业大,怎么会让你吃苦呢。”

程岚拉着她坐下,说道:“我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用力的握住冯宜的手,“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冯宜只觉得这句话听着怪怪的,又不堪那人深邃冷凝的视线,便指了一下那花桌:“合卺酒还没喝呢。”

“不急。”

程岚温笑着说道。

冯宜一愣,以为程岚是急着和自己行房事,腼腆的垂眸轻笑,当日她破了完璧之身,体会到那鱼水之欢,自然也是忘不了的,手指缱绻的把住程岚的胳膊,说道:“秋白哥哥。”

谁知程岚拉住她的手,起身道:“此事不急,只是……在结亲之前我就有打算。”

冯宜随着他起身,听到那新妻两字,心里亦是美滋滋的,同程岚一起出去花厅,进了一处多出来的偏房:“秋白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咱们……咱们的合卺酒可还没喝呢,要凉了。”

“都说了不急的。”

程岚回身,把住她的肩膀说道:“有件事情,我只想交给今日过门的新妻,不想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冯宜感动的想要哭了,点头道:“秋白哥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交给我就是了,小宜从此是你的人,自然帮你担待。”

程岚颔首,伸手推开那偏房的门,只是当那门开了,冯宜看清其中场景后,立刻瞪大了眼睛,狠狠的骇退了几步路。

门里只是一间规整的卧房,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怪异的,则是那帐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沈鹿。

冯宜震愕的捂着嘴巴,转头看向程岚,放下手说道:“沈鹿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不是……不是你我二人的大喜之日吗?”

程岚波澜不惊的说道:“是大喜之日不错,可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件事情,我不放心别人来做,只想交给你。”

冯宜拿不准程岚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人现在转了性子,总是让人摸不透的,遂道:“秋白哥哥是想……把沈鹿交给我?”

程岚点头。

冯宜心悬道:“可是秋白哥哥你不是说过,这沈鹿……当初是算计着你才有了程飘的,你最是讨厌她的算计,怎么如今又……”

“可外人毕竟不知情。”

程岚平淡道:“再者说了,不管阿瑶对我怎样,她都是为我生了长子飘儿的功臣,我也不想落得一个薄寡恩妻的名声,好歹我与她夫妻一场,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她于不顾,阿瑶如今这般,我不放心别人照顾,便想将她交给你,小宜,你看如何?”

冯宜整个人都是蒙愣的,又听那人道:“你也不必做什么,只每日看顾着人照看着阿瑶就是,她现在醒不过来,却也不能出事。”拉住冯宜的手,“她算计我,也是因为喜欢我,为了嫁给我,我到底也不想太负了她,所以三房那边,就算那季邰平带着程铭去投奔季成,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只要害过阿瑶的,我都不会放过。”

他最后一句话,听得冯宜心慌意乱的,急喘了几口气,难看的扯出一抹笑容来,说道:“既然都说沈鹿是自作自受,秋白哥哥你又何必替她撑腰作势,她如今这样,便是报应不爽。”

“是啊,报应不爽。”

程岚冷淡道:“可是,她怎么说,都是我程岚的头妻。”死死的攥着冯宜的胳膊,“我说不会放过,就一定不会放过的。”

冯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过听程岚的话,到底还是相信自己是清白的,这就先够了,说道:“秋白哥哥重情重义。”微微的咽了下口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沈鹿的。”

“那就好。”

程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正如程岐所说,冯宜就算心肠再坏,但她对程岚的感情,到底是女儿家最真挚的初心,嫁过来一个月多,算是平风浪静。

但程岐打量着那人,总觉得冯宜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瞧见程岚总是一惊一乍的,宁可在膳堂听孟姨娘的训斥,也不太愿意待在程岚的身边服侍,微微皱眉,不知道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来不及思考这些,就另有事情提上日程,半个月前,程岱正式启程去上京任职了,按理说走旱路的话,早就应该到了,甚至说,连问安的书信都该送回来了,可青泉山庄这边却迟迟没有消息。

这可急坏了顾氏和孟姨娘,连连叫顾杭在南边打听,又几日,消息传回来,乔二哥带着那书信上堂,震愕道:“夫人,姨娘,顾小舅的书信自新远送回来了,信上说……说……”

他这样一迟疑,堂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孟姨娘最是按奈不住心性,拍案道:“你快说!太衡到底怎么了!”

乔二哥突然泪流满面,跪地哭喊道:“顾小舅子在信上说,太衡少爷走的旱路,路过那寒玉关的时候,马车碰到了山匪,被劫了,咱家少爷逃是逃了,却没有踪迹,后来在那绥水下游,还没冻上的岸边发现了少爷的衣物,但是少爷……少爷不见了!”

他这一席话说完,像是在堂里头砸了一个原子弹,顾氏狠狠的跌坐在椅子上,茫然道:“那……那太衡人呢?”

乔二哥忙道:“顾小舅派人在找,后来……后来捞到了一具……被那江水泡的肿胀的尸体,瞧着样子,是……是三少爷。”

“夫人!”

顾氏一听这话,立刻昏厥了过去,孟姨娘目呲欲裂,一把接住顾氏的身子,回头对乔二哥喊道:“寒玉关怎么会有山匪!他们不是在邱山那边打家劫舍吗!你胡说八道什么!”

乔二哥哭丧着说道:“姨娘别怪,葛使君最近在武山处募兵,那群山匪怕是这样才挪去了寒玉关,姨娘您还记得,他们先前绑了咱家岐姑娘和宗玉少爷,怕是怀恨在心,这才叫咱家太衡少爷撞上了啊!”

“……怎么会。”

程岐也不可思议的坐在原位,唇瓣微颤:“太衡。”轰然起身,对乔二哥道,“不管怎么说!你先带人去绥水那边!把那江水里头捞上来的尸体给我带回来!还不快去!”

乔二哥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是!”

她说完,只觉得浑身脱力,转头看着旁边的程衍,那人的脸色也是铁青一般,咬了咬牙,说道:“先别慌,我相信太衡那小子……不会出事的,这小子,绝对不会有事的。”



入冬了,寒风刺骨,从那绥水下游里爬上来,程岱连着骨头带着血都是冷的,他几乎快要僵掉了,直接躺在地上,粗喘着气。

那不是山匪。

是陈家和季家的人。

程岱望着那天,周围荒无人烟,他当日觉得不对,就同那赶路的伙计换了衣衫,装作车夫,打斗之时一同落入水里,好在他会水,拼死之际一口气潜出老远,才得以留下这一条命。

好冷,冷的没知觉了。

但是程岱知道自己不能睡觉,若是这个时候闭上眼睛,怕是自己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了,可是,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能让自己脱困,意识越来越稀薄,眼前的光都变暗了。

“哎!兄弟!兄弟!”

正在程岱将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晃了晃她,程岱费尽力气睁开眼睛,是个很普通的少年,他身背行囊,看上去丝毫远游。

“小兄弟,你是不是掉河里了!”

那少年关切的唤道:“你这浑身湿透了都!”

程岱轻点了下头。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少年将自己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干净的衣服给程岱穿上,扶着他站起来,眼看着天将傍晚,离最近的客栈还远着,两人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山丘后,架了火堆,准备在这儿过夜。

少年取出温水来给程岱喝,又掏出干粮给他吃,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说道:“你这是缓过来了吧,体格儿还够好的。”

程岱还是很冷,但是已经缓过来很多了,这个时候,一块掉渣的干粮吃起来,到要比那珍馐美味的多,说道:“多谢。”

“话说你怎么会掉进水里。”少年问道。

程岱道:“我被山匪围追堵截,迫不得已才跳了下去。”

“那还真是可怜。”

少年说道:“你这是去哪儿啊?”

程岱想了想,现在若是回去,必定会惹来大麻烦,自家姐姐那个狗脾气,是绝对要和陈家季家对峙的,倒不如隐忍下,让陈家和季家的人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才能放松警惕,从长计议。

“没地方去了。”他道。

“那不如和我走吧。”少年咬了口干粮,“我爹娘都病死了,我打算去辽丰参军,那块儿正募兵呢。”

程岱有耳闻,便问道:“最近的形式好像很紧张,是要打仗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抬头又笑道:“你和我走不?”

程岱沉默几秒,点了下头。

少年伸出手来,笑道:“我叫赵丰,从阳城来的。”

程岱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从梁城来的,我叫……张辽。”

第261章 程衍去任职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1章程衍去任职那所谓的程岱的尸身运回来后,许是水泡的厉害,许是那送程岱的车夫和自家主子哥待久了,的确有点儿连相,总而言之,这一具尸身是把青泉山庄所有的人都被骗过去了。

一时间,青泉山庄陷入从未有过的死寂沉闷中。

先是沈鹿出事,而后程岐和程岱被绑架环生,就在以为一切将将安定下来的时候,程岱又溺闭于绥水下游,可谓祸不单行。

采石阁的卧房里,程岐坐在妆台前,叫青苗他们下去,瞧着镜中程衍站在自己身后,平静道:“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程衍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知道程岱没死?”

“那具尸体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三。”

程岐转过身来,说道:“他顺利脱身了没错,只是不知道,他没回来是去了哪儿,孤身一人,又没吃过什么苦头。”

程衍把住他的肩膀:“你放心吧,老三虽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性子还是很有韧劲儿的,就算一个人在外头,也能活下来的。”

“只是苦了母亲和孟姨娘他们。”程岐无奈扶额,“老三脱险后不肯回来,想必就是不愿打草惊蛇,所以,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吉人自有天象。”

程衍坐在那帐床上,拉着她一同过来坐下:“他不会有事的,咱们山庄也不会有事的,你就别再多想了。”

程岐始终是放心不下,转头看着程衍,道出了心里的另一层担忧:“程衍,你有没有想过,老三不能去任职了,那这个大理寺正的位置,皇上会怎么处置?”

她这么一说,程衍的脸色也蓦地肃穆起来,果不其然,正如程岐所想的那样,半月后,皇帝下令,宣程衍上京任职。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连着,青泉山庄的两位少爷都要离家。

傍晚用过饭食,程岐回去采石阁,程衍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直到进了卧房,才说道:“我可以不去。”

“不去个粑粑。”

程岐猛地转身,吓得跟进来伺候的几人一愣,程衍皱眉,招手让月盈带着青苗她们下去,随即合上卧房的门,说道:“粗鲁。”

程岐坐下,说道:“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既然都下诏到了咱们青泉山庄了,你现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可我这一去上京,就得在那里落脚,怕是不能回来了。”程衍道出他自己的迟疑,“更何况,咱家的产业都在锡平,你也没办法和我一起去上京,我可是舍不得你,秋白那边的话……”

“大哥的性子,是去不了上京的。”程岐迟疑道,“要是把他放在那个虎口狼窝里,他非得被那些老臣给活活撕碎了不可。”无可奈何的看着程衍,“没办法,就只能牺牲你了。”

“你舍得我吗?”

程衍说着,斜靠在她的怀里,难得示弱道:“我不想离开你一个人去上京,陈家和段贵妃都在那里,我岂非是自投罗网。”

“当初老三去上京之前,可没你这样磨磨唧唧的。”

程岐推开他的脑袋,苦笑着说道。

“他一个单身狗,当然不知道这异地的滋味儿。”程衍再次赖皮蛇一样的缠过去,说道,“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

程岐自然也知道程衍的一去不回,可是都说了皇命难违,她如今知道了皇帝当初的过河拆桥,自然也知道,如果现在的程家再和这个小心眼儿的硬抗,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得忍痛割爱了。

“你去吧,你是若不去的话,那些企图杀老三的人,便会知道其中的猫腻了。”程岐拄着下巴说道,“咱们就顺着他们的心思走,看看这狗皇帝和陈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衍的神色逐渐转为凝重,抬头对视着程岐的桃花眼,拉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程岐,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走,是一定得定居在上京了,或许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你就不怕那上京繁华,大家都生活的极其奢靡,我这样的家世相貌,身边太过招蜂引蝶吗?”

“你招蜂招的是马蜂,引蝶引的是扑棱蛾子。”程岐很是自信的挺了挺胸膛道,“再者说了,别说是上京,就是放眼整个昌朝,我程岐的长相也得拍到前头去,你自诩审美苛刻,能降低品味吗?”

“那你可别小瞧了去,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程衍习惯性的挑眉。

程岐不再玩笑,忽而平淡的问道:“那你会变心吗?”

“当然不会。”

程衍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垫在她的脑袋上:“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不需要什么三妻四妾,我只要你,和我一起。”

“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程岐摆弄着那人的手指,倒是比自己的更加修长笔直,“记得那首现在诗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程衍淡笑着看她。

“以前总觉得是假的,现在倒是不得不信了。”

程岐到底也舍不得程衍离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这里没有手机一类做通信用,看来,我们也只能写信了。”

程衍摸着她的发,平静道:“你放心,我会尽快落脚,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最好,咱们都去上京。”

程岐淡淡的颔首:“定下来的话,怕是明年开春就要走了。”

“所以,还有三个月。”

程衍一个翻身将她带上床去,亲吻着她的额头,笑道:“那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等我去了上京,可是什么都没了。”

程岐没有拒绝,搂着他的脖颈,说道:“那小朋友交作业?”

程衍眼中一亮,伸手进她衣内:“学坏了啊。”

程岐笑嘻嘻的翻身骑在他的身上,趾高气扬的说道:“这就叫近墨者黑了,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程衍扶着她的腰:“悉听尊便。”

与此同时,那桌上的卷轴再次亮起,这回写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人苦笑。

果然。

这个破坏气氛的该死卷轴。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偷看自己啪啪啪一样。





“流年不利啊。”

卧房里,程岚抱臂站着,目视远方。

“少爷,夫人回来了。”

小厅里的忍冬说道。

程岚应声,出去花厅,瞧见从院里进来的冯宜,那人脸色是忧思过度的憔悴,见到程岚,艰难的笑了笑:“秋白哥哥。”

程岚颔首,又问忍冬道:“季家那边怎么样了?”

忍冬道:“顾小舅那边昨儿来消息,说季家的米铺十家有八家都黄了生意。”停了停,“少爷您这边的话一传出去,季家……现在已经被排挤的走投无路了,估计再有几个月,就要上街要饭了。”

“很好。”

程岚又道:“到时候,你再去安排一下。”瞥眼冯宜,看似在说季家如何,实际上在暗指,“这季家伤了阿瑶,又害死我三弟,若轻易绕过他去,我怎能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你是说吧,小宜。”

冯宜现在每日悬心,这样殚精竭虑的状态下,整个人都不如从前漂亮端庄,闻言浑身微抖,然后才道:“秋白哥哥说得对极了。”

“好,去看看阿瑶吧,帮她擦擦身子。”

程岚道。

冯宜颔首,刚要转身过去,却又被程岚拉住胳膊。

回头,程岚笑的深邃,说道:“记得洗澡。”

这四个字,已经算是两人之间要行房事的暗语了,从前冯宜听着那是心花怒放,现在听着,实在是没有感觉,立刻说道:“我……秋白哥哥我好想要来葵水了,所以……”

忍冬见状,闪电般的出去了。

程岚上下打量冯宜一番,勾唇轻笑:“你没有。”

冯宜只觉得悲戚,嘴唇轻颤两番,拼死挤出些笑来:“知道了。”





自打程衍决定去上京之后,日子便过得火箭般快,转眼间就到了明年的三月份,启程的日子临近眼前。

因着程岱的事情,顾氏等一行长辈都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不想让程衍去上京犯险,那里无依无靠的,怕是去一段时间,程衍得让那些老狐狸啃咬的别说骨头,怕是渣滓都剩不下。

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皇命难违。

都说君要臣死。

程衍也只得准备启程。

这次吸取程岱的教训,刚好开春绥水整条江都开化了,程衍便走水路,另有顾杭派人在暗中照顾,想必上京一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岐思忖着,狗皇帝和陈家人应该也不会再下手了,毕竟同样的招数第二遍便会失效,后者不知,但前者,既然顾忌着程家,那如今程家长房被分拆四散,他应该也能稍微放心下来。

三月初七,程岱正式启程。

山庄门前,有不少百姓的再看热闹,乔二哥将他们都赶走,随即吩咐旁边的人,一起将行李搬上马车。

“你有武功傍身,我倒是不担心的。”

顾氏皱眉道:“但你也得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姨娘也在一旁嘱咐道:“就是,而且我告诉你,除了辛夷白果之外的伺候使唤的人,你都不能全信,有些话,也只有心腹能说。”

程衍点头,然后看向人群后的程岐,众人见势让开,给这小两口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是难为他们,成亲才一年多,就要两地。

“小岐。”

程衍搂住她在怀里,低头道:“在家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在上京要好好的。”

程岐搂着他的腰,这样当街抱着,因为是相别的夫妻,遂也没人觉得有伤风化,倒是有觉得可怜可叹又可悲的。

果然事事多舛啊。

“话别不多。”

程岐松开双臂,抬头温笑道:“走吧。”

程衍点了点头,转身上去马车,临了迈腿,抬头瞧了一眼这碧空暖阳,忽而想起一句话来,看向程岐。

“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再会之时。”

说罢,利落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这样果决也是好的,磨磨蹭蹭最后更伤心,只是程岐想着程衍的那句话,低头轻笑一声,但愿如此。

程岐想着回头,正好瞧见不远处的冯宜,微皱眉头,这人可比从前要狼狈多了,虽然衣着仍旧板正精致,但神态却极度疲倦,而且从那瞳孔和呼吸频率可以感觉出,这人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前兆。

“你没事吧。”

程岐顺嘴就问了一句。

这两人当初可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撕了一逼,所以成亲后,也没说过几句话,这时程岐突然发问,冯宜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顾氏也皱眉道:“小宜,你这脸色可是太差了,要不要派人去咱家的药坊请周老郎中给你号上一脉啊。”

“不比母亲劳心,只是春日里多困罢了。”

程岚说着,拉着冯宜先行回去了。

“这臭小子,多说一句话都不行。”孟姨娘抱怨道。

“罢了,随他去吧。”

顾氏瞧着,平静的对众人道:“都回去吧。”

“是。”

一行人应声道。

“阿岫。”

忽然有人唤道,程岐回头见是蒋小王爷,那人轻笑,她便对月盈嘱咐了几句,走去那人身边,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去了黄金园。

进了那凉亭里坐下,这也算是黄金园的vip座位了,蒋小王爷对程岐淡笑道:“宗玉走之前,特地找过我,让你好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

程岐笑道:“他太杞人忧天了。”

“不,说的不是这个。”蒋小王爷的脸色逐渐沉稳下来,“近来极北地的夷人微有动乱,怕是流年又要不太平了,所以等宗玉在上京那边儿稳定下来后,你便将这四庄产业变卖了,将那子矿交还,举家去上京和他汇合吧,不管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程岐听着这话,看来蒋小王爷知道些内情,毕竟关于那长生不老药与人肉中九霄花的事情,这人也有一腿。

只可惜,正如那陈家大爷所说,蒋小王爷还不知道,杀害自己亲爹的正是皇帝,他们父子俩,始终是被人利用。

程岐不敢告诉他。

瞒在鼓里,蒋小王爷好歹还能快乐些,在这种时候,谎言要比实话更加善良,她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这几个月来,咱们绥北四州不停的征兵,也是事出有因了,看来真的要打仗了。”

“恐怕如此。”

蒋小王爷又道:“而且,一旦打起来了,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这绥北四周,姐姐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们已经打算离开锡平了。”

“搬走的事情,程衍和我说过,我也在考虑。”程岐道。

“你们有打算就好。”

蒋小王爷说道:“只怕到时候事出突然,你们措手不及。”

程岐更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了,但是没有继续问,既然现在从陈家大爷的族里知道这人是皮下有内容的狐狸,她只是挤笑两声。

“你和县主什么时候动身?”程岐又问道。

蒋小王爷道:“明日。”

“不是答应程衍会照顾我吗?”程岐故意打趣儿道。

“那你需要我照顾吗?”

蒋小王爷笑着反问。

好像出了宠姐那档子事后,蒋小王爷的性子就沉稳了许多,程岐没有跟他继续闹,只是摇了摇头:“当然不需要。”

停了停。

“带我向县主问好。”

“嗯。”





“二爷,这是陈家大爷来的信。”

云楼里,谭白将一封信交给程云杉,那人瞥眼,瞧见那信封口已经被人打开过了,便说道:“他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谭白平静道:“那陈家大爷说,二爷这次的计划太过冒险,如果只是想要对付他们长房的话,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徐徐图之?”

程云杉不屑轻笑:“我看,就是这陈老大自己怕了。”缓缓起身往出看了看道,“程衍如今正式任职了那大理寺正,听口风,那人做的还不错,而程岐当家,进展也不错,那程岚还娶了冯宜,虽然得罪了那辽丰刺史,但是得到了冯司马的支持,既然如此,以长房如今的势头,再有个一两年,阖锡平谁还能是他们的对手。”

“等?”

程云杉继续冷哼道:“现在我们二房最缺的,就是时间,绝对不能看着长房继续做大了。”一指谭白,“你去回信给陈家,就说我已经等不了了,要是拿咱们二房当亲家的话,就帮我这个忙。”

谭白见状,无言的点头离开。

出去国公府后,在府门口碰到了谭丕,父子见面是冷淡的,前者道了一句爹,后者颔首,低声谨慎的问道:“如何?他怎么说?”

谭白将那封信随意的揣进袖子里面,面色浮出些许轻挑来:“蠢物一个,爹,你说的没错,这程家的兄弟三人没有一个聪明的,程云央过于冒进而不会暗藏锋芒,程云夺又不会识人,只想着怎么讨好老子娘的换新,至于这个程云杉,更是自大妄为,最为可恶。”

“这是好事。”

谭丕再次颔首道:“你就按照他说的去办吧。”

谭白应声。

“对了。”

将出门槛的时候,谭丕又叫住她道:“你和程姝的婚事。”

谭白回头,静等亲爹开口。

“程岚下了死手,季家已经倒了,程姝已经一文不值了。”

谭丕不紧不慢的说道。

“如果需要,我可以再娶别的正妻。”

谭白仍是那句话:“程姝,我一定得娶她。”





“姑娘,明玉公子来了。”

临溪台的卧房里,程姝听着外面有人道,不知为何,她现在一听到谭白的名字,就有些害怕,但不等考虑,那人就推门进来了。

“明玉。”

程姝有些小声的抬头唤道。

谭白轻笑,不管怎么说,除去太过生气之外,谭白从未对她动过一丝一毫的粗鲁,也从没有恶语相向,他坐过去旁边,拉住程姝有些冰凉的手,说道:“事情办得及,没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程姝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嫁给谭白了,但这人和谭丕合伙算计了自己爹之后,身价在锡平倍增,颇有一席之地。

更何况,如今程云夺死了,季氏和程铭又逃去了舅舅家,而舅舅家又被程岚逼的日渐倾颓,似乎,嫁给谭白,是眼下最好的抉择。

再者说了,她如今,还有选择吗?

若说从前,不考虑去攀皇家的高枝时,程姝最想的,就是嫁给谭白后,两人远离这些凡俗的规矩,但现在,撕下伪善的面具,她要嫁给逼死自己亲爹的仇人,而这是唯一的出路。

“没关系。”

程姝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能嫁给你,就好。”

“玉儿,你放心。”

谭白说着,搂住她略微颤栗的身子,说道:“我曾经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我知道,我从来……”

程姝强迫自己抱住他的身子:“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

谭白很满意她此刻的识时务,拂袖落上那卧房的门闩,当然,他也不担心那些女婢们会不长眼睛的闯进来,便道:“玉儿。”

程姝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轻应一声,便随着他躺了下来,谭白的动作亦如往常般轻柔,甚至有时会让程姝陷入迟疑和迷糊,想着爹爹的死或许是一场梦,谭白从来都是温润玉般的。

“嘶——”

身体的刺痛让她稍微回过神来,自打破身之后,这是两人第二次行房事,谭白还好,程姝却仍有些不适应,微咬牙道:“明玉。”

“是我不好。”

谭白吻了吻她的唇角,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急切,轻轻的搂住她的背坐起身来,附耳说道:“玉儿,我爱你。”

这一声我爱你本该听的感动,但是进了程姝的耳朵里,那人的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她脸色很不对,只得死死的搂着谭白,那人眉间微微皱起来,然后又松开,回搂着她:“玉儿,你怎么了?”

程姝摇了摇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圈儿。

“玉儿,你若是不想的话……”

“没关系。”

程姝说道:“我没事。”

谭白闻言,眼底闪过些许漠然来,然后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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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狼烟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2章狼烟又三月,程姝顺理成章的嫁给谭白,婚事说着不大肆操办,但也算得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

程岐也没想到,谭家父子如今在锡平,这么有人脉。

采石阁的卧房里,月盈瞧着摆弄香水的程岐,问道:“姑娘,今个儿是玉儿姑娘和那谭家白哥儿的大喜之日,您好歹也是玉儿姑娘的堂妹啊,怎么不去看看啊,就是露个面也好啊。”

青苗在旁端着银盘,也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是啊,姑娘这样的话,岂非是让锡平人说闲话,说你们姐妹不合吗。”

“都这个时候了,我再去做那些表面功夫,有什么用呢。”

程岐懒散的站起身来,走去不远处推开窗,眼下正值盛夏,那大太阳炙烤着平原,偏偏一场雨都不下,干燥让人倦怠的很。

好在采石阁背阴凉,开了窗也没有阳光照进来,程岐道:“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程家的三房皆分崩离析,算是死走逃亡伤。”回头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来,“我觉得,不必也不需要去遮掩什么,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别因为旁人而委屈了自己。”

细辛闻言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不过。”程岐转头道,“备的贺礼还是要送去的,乔二哥那边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细辛又点头道:“乔二哥他们去的早,已经都回来了。”

“知道了。”

程岐重新坐下来,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青苗同月盈行礼离开,而细辛则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岐道:“姑娘,这是宗玉少爷从上京派来的信。”

程岐眼底一闪惊喜,自打几个月前那封用以保平安的信后,终于有第二封信了,她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上面是程衍的利落小楷。

小岐,我好想你。

第一行就这么直白。

程岐有些汗,也有些欣慰的羞赧,这万一信让孟姨娘他们几个先行截下来看了,独到这里,不得笑话死他们两个。

我这边一切安好,段贵妃与陈家一流并未为难我,看来皇帝这拆分削弱咱们长房的意思,是明面摆着的了,况且我听说,极北地的夷族暗生动乱,绥水四周在征兵,看来大战在即,你们在锡平实在是不安全,或许可以考虑,将产业兑出去,举家来上京。

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程岐将它重新装回到信封里,让细辛一定要贴身收好,在原位思忖片刻,没有开口。

瞧着程岐的身份,细辛不安的问道:“姑娘,怎么了?宗玉少爷是不是在上京出事了?”

程岐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形是要打仗没错,而且看着势头,一旦开战不来了三四年,是绝对不会平息的。

锡平虽然不是最先受难的,但是其余三州脆弱的不堪一击,甚至都有可能不战而降,到时候战火烧到锡平,以葛使君的为人,程岐不相信那人会出兵抵抗,倒是最先投敌的可能性最大。

要是当真如程衍所说,举家去上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程家在锡平起家,如果将产业全都兑了离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另有一点,程家长房现在是整个锡平最大的商贾大族,如果将手里面的所有产业全都兑成银子,再将那子矿交还给皇帝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所有的动向就会被人看在眼里,还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为了以保万一,手下的产业要缓缓兑之,不能让皇帝和陈家等人察觉,程岐想着,或许可以营造长房将要破产的假象。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要是朝廷真的和夷人打起来的话,绥北四州真的沦陷的话,跑都来不及呢,哪里管得了那些产业。

程岐拄着下巴,想的很是出神。

细辛看着,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日子顺风顺水的又过了一个多月,锡平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旱灾,整个夏天极其闷热,一滴雨都没下。

百姓种不了庄家,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并且连那绥水的水流都小了许多,井口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三米多,打上来也全都是沉积底部的泥沙污水,连给畜生喂都下不去嘴,还带着腥味儿。

香坊的后阁里,程岐直接咕咚咚的喝了一大杯,这一上午忙活的她是口干舌燥,细辛在旁边瞧着,说道:“姑娘,还要吗?”

程岐摇了摇头:“现在能喝的水少了许多,还是省着些吧。”起身去门口看了看,“这燥闷的天,真是可恶。”

盛叔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一个夏天过去,他整个人的皮肤都黑了一个色号,皱眉擦汗道:“姑娘,茶庄那边已经关了。”

这一场极热的大旱,种的所有的茶苗都枯死了,香坊和衣冠名食的生意也岌岌可危,唯有票号和缎庄还在苦苦坚持,只是这样的罕见天灾,再加上动乱在即,锡平很多的百姓都举家搬走了。

只有程家这样的大族,不能轻易动作,所以只得死扛着。

“老奴听说,那隋员外搬去新远了?”盛叔道。

“是,我也听说了。”

程岐微微皱眉道:“还有白家,庞家,都走了。”无奈的转身回去后阁里乘凉,说道,“这一场大旱,百年难遇,若是再不下雨……”

“姑娘的意思是,咱们也走吗?”

盛叔转过身,谨慎的问道。

程岐觉得盛叔态度不是很符合,便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盛叔本来脸色还有些复杂,但是沉默几秒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妥协的意思,说道:“只是……这锡平是大爷起家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程家的故土了,况且咱们手里的产业也都在锡平,如果想要像隋员外他们那样搬走的话,怕是得折腾个一两年下去。”

“折腾倒是不怕。”

程岐说道:“我只怕,折腾来折腾去,走不了。”

盛叔心里一颤,问道:“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程岐想了想道:“没什么。”停了几秒,“对了,我听说那葛使君最近不是在大邑山下着人搭祭台吗,可是要求雨?”

盛叔点头:“是,葛使君下令让马婆子在挑选人选了。”

求雨。

迷信。

程岐的脑海里登时浮出这四个字来,但是话说回来,连穿越这样的事情都真实存在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人可选好了?”

程岐问道。

盛叔摇了摇头,苦笑的说道:“还没,好像难得很,那马婆子请出天通地宝来验,挨家挨户的姑娘试,却选不出神女来。”

“神女啊。”程岐越听越觉得悬乎,抬头问道,“怎么选的?”

盛叔回忆道:“老奴没去凑热闹,是听乔二哥他们说的,好像是马婆子问了一个问题,谁能答上来,谁就是天选的神女。”

哎呦,这还是和灰姑娘走的一个套路。

这神女一称被冠上,不知道要给本人贴多少金上去,想必也有很多女孩儿‘跺脚指砍脚跟’的前仆后继,想要试穿水晶鞋吧。

“随她们折腾去吧。”

程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在那祭台上穿一身白色纱裙转几个爱的魔力圈,老天爷就能下雨来。

“姑娘不去试试吗?”盛叔笑着说道。

程岐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傍晚,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也难得凉快了些,但空气仍是流动的如八十岁老妪般缓慢,细辛将软榻上的程岐摇醒,那人现在一到下午就困得不行,非得在缎庄睡一觉才算完。

程岐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抻着懒腰起身来,忽然听到缎庄外面吵闹个不行,她疑惑的看着细辛,那人会意的出去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对程岐说道:“姑娘,是马婆子。”

程岐一愣:“马婆子?找我?”

这人当时给她驱邪的时候,程岐还记得,她让阖府的人像是跳广场舞一样连在一起,连伸手带比划的,没给她雷死,这会儿来,估计是为了那求雨神女来的,遂摆了摆手道:“你去和她说,就说我肯定不是她要找的神女,让她另请高人吧。”

又一屁股摔在软榻上,鼻音甚重的说道:“算了,我今天不会山庄睡了,我就在这里睡了,我再睡一会儿……”

细辛瞧着,无奈的将马婆子的话转交道:“姑娘,方才那马婆子说的明明白白,现在,阖锡平只要是个女的,就都用那天通地宝测试过了,只有姑娘您没试过了。”

程岐猛的睁眼,斜睨过去。

细辛又道:“咱家两个少夫人都测试过了。”

程岐坐起身来,皱眉看向外头,疑惑道:“都测试过了,神女还是没有出现,也就是说……”抬头看细辛,“这神女是我无疑了?”

谁是细辛冷淡道:“姑娘,您还没测呢,也敢大着脸说这话,这天底下的女子多得是,说不定,这神女不在咱们锡平呢。”

程岐有些汗,只得起身出去,外头被围堵的乌央乌央的,瞧见程岐出来,都探头探脑的,那马婆子还是一副吉普赛人的简陋cos样,对着程岐点了下头,说道:“岐姑娘。”

程岐也略作回应。

“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姑娘是知道的。”马婆子说道,“此事关乎于锡平百姓的生死,能否天降甘露,就看您的了。”

程岐皱眉,她这么一说,自己登时倍觉压力,要是自己也不是这个神女的话,那就真的很尴尬了。

“怎么测试?”程岐问道。

马婆子招手,立刻有那璞庙的小僧端上木盘来,将那上面遮盖的绸子给掀开,露出那个被锡平人视为神明的天通地宝,也就是那个圣诞节主题的音乐水晶球来。

当初程岐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这回,更是直接冷淡的笑出声来,以她的视角,真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

不过旁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以为她不敬神明。

“这程岐笑什么,她觉得这是儿戏吗?”

“程岐不是一向如此吗,你居然还这么吃惊。”

“要是她能是神女,只怕老天爷要下的雨,都得半道收回去。”

这些话程岐都听见了,不过她只是挑了下眉,道:“话真多。”随即看向马婆子,“我需要做什么?把手放在那球上看会不会亮?”

她明显还是戏谑的口吻,而马婆子亲手捧过那水晶球,程岐这才看到那水晶球的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抽屉,上面有日记本的那种很简单却很有效的塑料密码锁,按照设计,里面应该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程岐知道了。

与其说是测验,实际上就是看谁能打开这个密码锁。

只是密码是什么呢?

程岐也不知道。

“岐姑娘,现在整个锡平,就剩您一个了。”

马婆子很是慎重的说道。

程岐皱眉,这种肩负大任的感觉真是让她百感交集,但为了不引起众怒,她只得恭恭敬敬的接过那水晶球,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在那视线落在密码锁上时,她立刻无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八位数的填空密码。

31?1?9?6

程岐好歹是个理科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圆周率。

见程岐这般,马婆子有些悬心的说道:“岐姑娘,您可会?”

何止会,简直是太会了。

程岐这个时候想的不是密码简单,而是这个设计水晶球的,这样多而杂的设计,敢问这一个圣诞节主题的水晶球,得卖多少钱啊。

看来这个神女就是自己了。

程岐深呼了口气,将那三个问号转成4、5、2,然后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声,万众瞩目之下,那个小抽屉开了。

马婆子瞪大了眼睛,这个跳大神的难得失态,喊道:“是她!是岐姑娘!神女就是岐姑娘!”

她这么一喊,人群后面没看到情况的也知道结果了,登时轰动成一片,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曾经吃死耗子扒人裤子,还曾经公开与段贵妃为敌的女孩儿,居然会是马婆子要找的求雨神女!

而另一边,程岐拿出那小抽屉里的东西,是一个样式很小巧精致的塑料袜子玩具,果然是这样,好久没有接触现代的东西,程岐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只是这个笑看在马婆子的眼里,便是神女降临的笑。

“岐姑娘,这次锡平可是得靠您了。”

马婆子颇有些诚恳的说道。

程岐脸色有些凝重,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清楚,就算在祭台上跳一支舞,也不会下雨的,到时候,自己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但不跳的话,已经打开了那密码锁。

所以说,为什么要打开。

程岐万般腹诽道。



“姑娘,龙先生来了。”

既然被选成了求雨的神女,自然要恶补舞技了,而且这求雨还另有一套很长的专有舞蹈,就得请教高人,请的,便是在锡平和宠姐齐名的一位男旦,人称虞姬在世的龙先生。

这位龙先生居住的水阁,和她从前的汀兰水榭有一比,都是建筑在水上的木楼,只是这里更偏僻,风景更好一些。

闻得声音,程岐忙恭敬的站起身来,转身看过去,那人自后阁走出来,自带一股徐然的清风,他长发披背,如黑色锦缎般,着白青相间的长衫,那种古朴典雅的气质,当真是浑然天成。

“龙先生好,我是……”

“你就是岐姑娘吧。”

龙先生先行开口,程岐抬头,那人的长相也是意料中的温雅,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唱男花旦,但是嗓音和身段并没有多偏女相的阴柔,举手投足间,都体现出两个字来,君子。

“是,我这次来是……”

程岐忙道。

“不必,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龙先生笑道,“岐姑娘既然是来学舞的,那咱们也就话不多说,这就开始吧。”

程岐没想到这人这样单刀直入,便道:“好。”

现代的时候,程岐的骨头是很硬的,所以打人很疼,连个基本的大劈叉都做不到,好在这具身体软的很,当然,这一点在床上,程衍已经十八般姿势测试过了,的确软的厉害。

而且根据肌肉记忆,原主应该也学过不少舞蹈,所以程岐现在学习起来很是轻松,唯独困难的,就是这个舞太长,太复杂。

前前后后,要跳两个多小时。

这得多好的体力。

这一套动作全部记下来后,程岐几乎像是水洗了一样,她累的瘫倒在地上,也不顾什么礼节规矩,看的青苗一个劲儿的上火。

“姑娘,姑娘您做什么呢,快起来啊。”她道。

程岐累的浑身是汗,脸上热红一片,气喘吁吁的像是老牛,就连翻个身都困难得很,四肢软绵绵的,抬都抬不起来。

“我……为啥要开那密码……”

程岐意识迷糊的说道。

另一边,这一套两个多小时的舞蹈教下来,龙先生的体力也耗的差不多精光了,他穿着白色水衣坐在圈椅上,摇着圆扇乘凉,脖颈上的汗流也很明显,瞧着躺在地上的程岐,淡笑道:“岐姑娘,您还很是有天赋,这一套舞我当初还学了三天,你这一天不到,动作就全都记下来了,实在是不易啊。”

“是吗?”

程岐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我高兴不起来。”

“只是有些动作还不够优美。”龙先生很是严格的说道,“有的动作也太过死板,你这样,老天爷可是不会降雨给咱们的。”

“先生,您这话说的……说的好像我跳了。”程岐这个时候累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实话给秃噜了出去,“就能下雨一样。”

青苗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程岐扶着坐起来,低声提醒她说道:“姑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人听到又要做文章了。”

程岐手臂搭着膝盖,鬓发混着汗贴在脸上,看向龙先生,那人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反倒附和道:“是啊,你这两个小时,在那祭台上又蹦又跳的,下雨了,那是你有功,不下雨,你不但白跳了,怕是不等太阳把你晒坏了,你就得被人给骂化了。”

青苗一懵,也看向龙先生。

程岐轻笑。



在十几天的突击学习下,这套求雨舞,程岐总算是学会了,而令人无语的是,正式跳的这天,是她浑身最酸疼的一天。

“姑娘,衣裳送来了。”

阁内,青苗将衣裳端在程岐面前,笑道:“您先换上吧。”

程岐颔首,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薄施粉黛,眉间点着花钿,一袭长发披在身后,不着珠翠,更显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回归自己的清寡本质。

“说实话,姑娘这样化着,可是比从前好看多了。”

月盈说着,扶她起来。

程岐呼了口气,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样封建的古代,求雨要穿的舞衣不但暴露轻薄,还要求里面不许穿内衣,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但一事论一事,就算她光着跳,也没人说她失礼。

“给我穿上。”

程岐张开双臂,月盈和青苗帮她把那件白色的绸裙穿上,那面料很是舒服,如水般过肌肤,感觉比德芙还要丝滑。

穿好后,程岐站在那整身镜前,那种感觉,真的像是泼了一大盆的牛奶在身上顺眼,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姑娘,该出去了。”

细辛推开门,对程岐道。

程岐轻应,轻呼了口气,转身走出门槛,这里是大邑山半山腰处临时搭建的木阁,有条较长的石阶,直通山脚的祭台。

程岐没有穿鞋,赤足踏上那石阶,算不得太凉,她提着裙子,不紧不慢的往下走着,那祭台四周,人山人海,呼喊声雷动一般。

“我天,程岐好美。”

“程岐本来就长得不错,这样一打扮,更美若天仙了。”

“希望能成功啊。”

攒动的人群中,百姓们纷纷议论道。

程岐继续往下走着,等她看清那祭台的全貌时,微微一愣,心说这个祭台,非别样,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白皮红鼓!

第263章 开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3章开战祭台是白皮红鼓。

她要在鼓上翩然跳舞。

程岐有些诧异,却也有些惊喜,这让她想起来当初看《王朝的女人杨贵妃》时,开场那段白衣出场舞来。

只是电影里面是双层的黑鼓,这红鼓也勉强算是了。

“姑娘,小心点儿。”

青苗几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那鼓的下头,而等程岐真真正正的踩上那鼓面时,不得不有些震撼。

这架红鼓,少说也得有三四米高,周围一圈站满了穿着黑红相间袍子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鼓槌,蓄势待发。

看来这场求雨,葛使君和百姓们当真是十分重视,要是两个小时内下不得雨,自己可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程岐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澄的蓝天照着火辣的太阳,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

在这样的压力下,程岐深呼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立着的沙漏,当最后一颗沙子滑落之时,那些黑袍男子猛地齐声敲鼓台侧边!

轰隆一声重响。

程岐……说实话还是吓了一跳,这也没彩排过,好在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立刻摆好了身型,轻轻合眼,低声道:“来吧。”

三秒后,一道音乐声徐徐而入,程岐随着那音乐动身,台下的百姓们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那人,各个瞪着眼睛,一下不眨。

程岐的这具身子十分柔软,而且舞蹈底子也特别的好,加之程岐这十天的突击训练,也算是甩袖如泼墨,收袖如罢雷,那黑韵长发在空中如柳枝般摇曳,长眉顺之,眼眸澈然,带着可佩的坚定。

跃身而起,稳稳落下,白嫩的脚丫在那鼓上做槌敲击,音乐声配合着减小,而她的踏鼓声却一道更胜一道,震撼人心!

大邑山下,半身腰谷,那声音百转轮回,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盘旋不散,又冲上云天去,他们由衷祈求着,天降甘露,解救苍生。

远处的凉亭里,龙先生看着鼓上的程岐,那人身形飞扬,和那逐渐激昂的音乐融合的很好,可以算得上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龙先生微挑了挑眉,略带惊喜的似笑非笑道:“起舞效霓裳,踏歌齐舒张,我本以为她这十天学的够快了,没想到,原是真人始终不露相而故意藏拙,没想到岐姑娘的舞伎,居然这么好。”

凉亭里面还有一个人,是特地赶过来的蒋小王爷,他瞧着远处那红鼓上的人,曼妙多姿,婀娜难得,当真是惊鸿一般的少女。

想到这里,蒋小王爷的脸上还是有些遗憾的,想着若不是程衍那个死洁癖抢了先的话,自己也是有机会能娶到程岐的吧。

可话说回来,自己的身份这样错综复杂,程岐那样性情洒脱之人也会不喜欢的吧,想当初三年前,两人在后花园初见,那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大姐程姝,张口就对自己来了一句:游你个粑粑。

骂自己的话,蒋小王爷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但这当面指着自己鼻子骂的,程岐还真是新媳妇儿上花轿,头一回。

他当时一时忘记生气,只好奇这个骂自己的,到底是谁。

程岐不比程姝规矩,但也不束缚于那人的教条死板,可谓是一片沉闷死寂中,罕见的鲜活灵动,让他心头一颤。

可颤归颤,到头来还不是嫁给了程衍那个王八蛋,蒋小王爷不快的皱了皱眉头,那个自恋死洁癖,下手可真是够快的。

“我也没想到。”

他转头对龙先生笑道:“程岐居然会跳舞。”停了停,将一杯清茶递给龙先生,“想来,也是先生您教导的好。”

“小王爷您过奖了。”

龙先生说着,沉默片刻,叫小厮取来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递给蒋小王爷,说道:“小王爷,当日……宠姐刺杀那广平王前,曾经将这个交给我,她说,万一她一去不回,让我把这个交给县主。”

蒋小王爷眼底一深,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龙先生意外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与她同为莫及之交,她吩咐的事情,我是一定会为她做好的。”

“原来是这样。”

蒋小王爷说了一句,接过那锦盒,轻轻的打开来,里面并没有什么金贵的物品,只有一把金制的简朴篦子,拴着一条红珠穗。

蒋小王爷拿起来,颇有些重量,看来是真金,前后翻过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在底边看到了四个字——韩飞、蒋筠。

蒋小王爷心头一空,忽然觉得百爪挠心的难受,自打姐姐年满十五岁及笄之后,求亲的人家几乎快要踏平那王爷府的门槛,可就算是自家的车夫也看得出来,那些人为的,只是姐姐的地位和家身。

一次面都没见过,何来如此情深。

每每看到那些人那所谓的痴情嘴脸,蒋小王爷便很有礼貌的话里有话的将他们赶走,如今姐姐与戏子磨镜之事出了,那些前一秒还喊着钟情不负县主的人,立刻就化作鸟兽散了。

只是蒋小王爷没想到,最后真正爱姐姐,为了姐姐肯付出一切甚至是自己生命的,居然是冠玉楼的一个戏子。

这样的宠姐,便是只得尊敬的。

蒋小王爷百感交集,将那锦盒盖好,说道:“我会转交的。”抬头对龙先生苦笑,“姐姐看到这个,一定会明白宠姐的心意的。”

“小飞这个人啊,就是这样。”

龙先生回忆起和挚友相交的那些年月,眼底里浮现出些许的欣慰和感慨:“外冷内热,以为是个冰坨子,实际上,小飞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热心肠,她知道自己和县主不得两全,所以最后,用这样的方法许了她一个两全,我说她傻,也只能说她傻了。”

蒋小王爷闻言,没有接话。

忽然,那曲子音调一转,原是到了第二阶段。

蒋小王爷瞧着日头,这个时候,程岐至少得跳半个小时了,他皱眉看去那鼓上,程岐竟然还保持着一开始的活力,这真是不易,正常人别说半小时不休息,就是三五分钟下来,也该瘫死了。

“岐姑娘的体力当真不错。”

龙先生由衷的赞叹道,只是看着那天,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台下的百姓也急,这要是一舞下来还不降雨,可是真的要旱死人了。

“你说,这程岐都跳了两刻钟了,怎么还不见阴天啊。”

“要我说,程岐平日里那样的德行,能求来雨就怪了。”

“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她都上去了。”

“也是,不知怎的,她就把那天通地宝给打开了。”

程岐在台上,也偶尔能听到他们在下头嘟囔着什么,这会儿顾不上和他们生气争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

好在这求雨舞比较柔和,体力消耗的比较缓慢,要不然,这半个时辰的魔力转圈圈,估计真的要认命了。

青苗拉着细辛看着,担忧道:“细辛姐姐,咱家姑娘在上头都跳了这么久了,还不下雨,别是累坏了她。”

“你放心吧。”

细辛从来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儿也只是攥紧青苗的手,眼睛紧盯着鼓上的程岐,其实说实话,她心里也实在没底。

更何况,细辛和程岐一样,都不相信求雨一说。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这两个小时的舞蹈,还有十几分钟就要结束了,因着万里无云,无下雨的意思,台下的人群也从最开始的小声嘟囔,变成了吵嚷,最后沸腾起来。

蒋小王爷担心的站起身来,负手看着那台上的少女,程岐很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但仍然力保每个动作都做到位,她的长发汗湿的贴在脖颈和胸前,脸上红扑扑的,薄唇轻启,喘着细细的热气,清澈的眼眸底是坚持的决心,和意识到结果的失望和愧疚。

蒋小王爷颇有些心疼,这个傻丫头,谁不知道这求雨是假的,怎么可能因为一支舞,老天爷就降雨给你呢。

龙先生坐在后面,也是不安的看着程岐,在他的木楼里练舞,可以时常休息不说,还躲着阴凉,这会儿露天顶着热辣的太阳跳,还要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辱骂,难为她还这样死扛着。

“姑娘……”

青苗担心的都要哭出来了。

“这还有一刻钟,我看啊,程岐是求不来雨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吼道。

这一下,百姓们再也忍不住,直接炸开了锅。

“就是!还跳什么!叫我们在这里苦苦的等了一个多时辰!”

“我看就是程岐心不诚!她就是想把我们活活渴死!”

“他们程家家大业大!大不了搬走!可我们呢!”





蒋小王爷见那些人越喊越来劲儿,再次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还在鼓上不受影响,继续倾力而舞的那人,随即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通知葛使君,就算求不来雨,也不能让程岐受伤。”

小厮颔首,转身下去凉亭。

而龙先生也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走,忽然一股极其闷热的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较腥的味道,发丝凌乱的拍打在脸上,龙先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头看了一眼那天。

左边的天空确黯淡了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告诉蒋小王爷,远处台子周围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人的怒吼。

“都别吵了!”

原来是护主心切的细辛,那人身形高大,要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上半头还多,虽然长得不错,但发起怒来,也是让人畏惧三分的。

“让我家姑娘好好把舞跳完!”

细辛吼完,自然也有不服的,上前很没有君子风度的,狠狠的伸手推向细辛的肩膀,却被那人攥住手腕,一个利落的背摔!

这一摔,人群里登时又骚乱起来。

“哎!求不来雨还打人!”

“程家人都是这样恼羞成怒的吗!还有王法吗!”

“等下!你们看看!”

“好像有风了!”

一顿争吵中,忽然有人提醒道,百姓们也抬起头,瞧着那漫过来的大片乌云,像是点了加速一样,立刻将整个锡平笼罩了起来。

那红鼓祭台上,程岐也察觉到了,她愕然的瞪了瞪眼,没想到自己还真求来雨了,随即,她调整好呼吸,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相比还能坚持十分钟,咬紧牙关,挪动快要折断的四肢,尽力的挥舞着。

终于,那些刚才还在沸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屏住呼吸抬头看着那天空,有乌云了,真有乌云了。

而台上的程岐,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两个小时的连蹦带跳几乎耗光了她体内的所有能量,但闷热干燥的风不断的刮着鼻腔,连着器官都被摩擦成了一片焦土,最后一个动作,她张开双臂,在那鼓台上踮脚转着圈,长袖在身边绕成圈,被她的力道托的乘风起!

“下……下雨了!”

“有雨!我的脸上落了雨点儿!”

“下雨了下雨了!”

百姓中再次爆发了,却是良性的,再看台上,他们开始为方才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大家感受着那雨来前的风,都露出惭愧来。

而那一声下雨了,也算是给程岐一个慰藉和鼓励,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那长而柔软的裙摆在空中被甩的展开,就算是开在程岐身边的百合花瓣一般,终于,一滴雨水落在那衣摆上,随即是两滴三滴,直到那天幕一齐降下针般的细雨,浇灌在身上!

程岐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些来,她瞧着百姓们脸上的激动,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灿烂的阳光和久违的甘露交融,程岐甚是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清新和凉爽,那些雨水砸在她的裙子上然后飞快溅开,被她的赤足踩的涟漪圈圈,美不胜收!

凉亭里,蒋小王爷瞧着这一幕,欣慰的坐了下来。

龙先生也松了口气,伸出手触了触,道:“总算是下雨了。”

当最后一声重鼓停止,程岐也猛地站住了,她张开双臂,气喘吁吁的看着台下众人,大家笑着,她也笑着。

“姑娘!下雨了!”

青苗笑着拍手。

程岐看她,点了下头道:“是啊,终于下雨了。”

说罢,浑身无力的倒在了那鼓上,那混合着雨水的衣衫,当真像是泼上去的牛奶般,她眨眼抬头,复又闭上了眼睛。

干枯的精神和身体,终于得到充沛的解乏。

“得救了。”

程岐呢喃着。

“轰隆隆——”

话音刚落,极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响声,一下子盖过所有百姓的欢呼声,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左边。

程岐也是,她撑坐起来,看向左边的方向,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响声的回音不绝,再然后,又是一道剧烈的响动,程岐不安的站了起来,突然,那远处的山脉上,升起一道浓滚的狼烟!

烽火台被点燃,由远及近。

最后,梁城门前的烽火台,也被点燃!

有山呼海啸声自左边漫来!

程岐瞪眼,不可置信的说道:“开战了。”





这一场大雨灌溉,算是解了锡平之困,程岐也再次名扬天下,采石阁的卧房里,她读着程衍的来信,那人还在心里调侃她,问她穿着那么少的衣服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是什么感觉。

程岐瞧着那桌上的信,毫不夸张的比了一个中指。

眼下已经是深冬了,再有两三个月,便能见到程衍了吧,程岐趴在桌子上想着,青苗看了看,说道:“姑娘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程岐说完,又听细辛说道:“姑娘,宗玉少爷还来信说,现在夷人和咱们正式开战了,虽然现在只是在和封保抗衡,但这次,那夷人首领太兴真央动了真格,战火迟早会漫到锡平来,催着咱们赶紧将产业兑了,好搬去上京呢。”

“这我知道。”程岐说道,“不过,听说武山那边,不是有个新升上来的九城都尉,叫张辽的,很会打仗。”

“好虎难敌群狼。”细辛道,“姑娘还是快些想办法吧,总之这锡平怕是不能留了,我看葛使君,也没有招兵买马的架势。”

“除非迫在眉睫。”

程岐淡漠道:“否则,我们轻易不能离开锡平。”沉默片刻,“现在只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程衍能够顺利回来。”





“阿岫,程衍不是说好了开春回来,怎么又变卦了。”

又几月的盛夏,青泉山庄的后院凉亭里,梁珠瞧着正在扶着程安走路的程岐,问道:“可是上京那边有什么变动?”

程岐脸色平淡的说道:“程衍信上说,皇帝称咱们现在封保这边正在打仗,便锁死了水路和旱路,看样子……”

“皇帝不会是想弃掉绥北四州吧。”梁珠不敢置信的说道。

程岐呼了口气:“不知道,但看样子也不容乐观。”转头看向梁珠说道,“我已经在兑卖家产了,明年年底,咱们就搬去上京。”

“流年不利啊。”

梁珠摸着自己的第二胎的孕肚,忧心忡忡的说道:“本以为陈家去了上京,三房也销声匿迹了,咱们青泉山庄能过几天消停日子,没想到这家事平了,又来国难,这一仗,我看是不好打。”

“那太兴真央是下了死手,夷族这些年的养精蓄锐,只等着今日一击呢,只可惜,咱们的皇帝贪图享乐,如今国难当头,满朝文武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打仗的,到头来,还要靠人家广平王去带兵。”

程岐将程安交给月盈她们,回去坐到梁珠旁边。

“听说,广平王还带着程衍?”

梁珠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程岐若有所思意有所指的说道,“只是我斗胆想着,皇上现在一定很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吧,以至于大难临头没了左膀右臂,焦头烂额之际,也想不出退敌的好法子。”

梁珠没听说过,也就没搭茬。

“现在绥北四州人心惶惶,尤其是咱们锡平。”梁珠道,“那葛使君也成日缩起来,不募兵,不抵抗,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也许是……”

“姑娘!”

细辛突然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的说道:“方才传来消息!说封保那边九城皆破!其余两州也不战而降!夷人……很快就要打到咱们锡平来了,首当其冲,就得是咱们梁城!”

程岐吓了一跳,直接起身,皱眉道:“葛使君呢!”

说到这里,细辛更是目呲欲裂,说道:“刺史府传信出来,说葛使君昨晚突发隐疾,天还没亮,人就……人就僵了!”

“葛使君死了!”

梁珠惊讶的喊了出来,吓得旁边的程安大哭起来,她连忙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对细辛说道:“怎么可能!”

“这都是真的!”

细辛难得哭丧着说道:“姑娘!现在锡平已经待宰羔羊!”

程岐脑袋嗡的一下,听着梁珠在旁说道:“从来也没听说过葛使君身负隐疾啊,怎么好端端的……好端端的会暴毙呢!”

程岐思绪一片混乱,她坐下来,事情迫在眉睫,她仔细思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谨慎的抬起头来,低低的说了一句:“二房。”

梁珠不懂,细辛也没听明白。

“来不及了,什么都不用管了,去告诉母亲,收拾行礼。”程岐站起身来就往出走,“咱们现在就走!”

细辛忙道:“好好!”

而程岐几步出去,刚出了那月门,就瞧见了程云杉,那人一改平日里的中原装扮,浑身上下都是夷族的标志特征,从衣服到发饰,这更加笃定了程岐的想法,她皱眉道:“是你里应外合。”

程云杉冷笑着说道:“不错,葛使君就是我杀的,别以为他害得我母亲疯疯癫癫的,我不知道。”停了停,“这些事情,我程云杉记得比谁都清楚,如今他死了,我已是太兴真央手下的贵宾。”

程岐眉间依旧紧锁:“叛国。”

“这不叫叛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必宜人在今天傍晚就能占领锡平了”程云杉笑了笑,忽又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我的小侄女,太兴真央说了,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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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汝阳王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4章汝阳王细辛一听这话,立刻护主的伸手挡在程岐的身前,说道:“那太兴真央是夷族的首领,见我们家姑娘做什么!”

程云杉面对这个人高马大的女婢,丝毫不畏惧,只是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以为你们家姑娘,只是个出阁的新妇吗?”意味深长的看向程岐,那人了然,低沉道:“我跟你去。”

“姑娘!”

细辛不安的阻拦道:“那太兴真央一路打到咱们锡平,是踩着其余三州多少百姓的鲜血走过来的,您到了他的手里,那人性情残暴,嗜血如麻,您可还有好下场。”狠狠的瞪着程云杉道,“依奴看,分明就是这程云杉想要借刀杀人,想要借机报复姑娘您呢!”

程云杉不屑的挑了挑眉头,对于细辛的质控,不做回应。

这样的大事,其中掺杂的猫腻细节,又怎么能是她一个小小的青泉山庄婢子,能够看破参透的,这些,自要程岐看的明白就够了。

当然,那人也是明白的。

眼下葛使君被程云杉给毒死了,其妻季氏也做不得主,那冯司马在当日封保沦陷之时,带着身家就去投奔岳丈家了,连冯宜都不顾上,而那人接连遭此打击,日益颓靡,神情恍惚的很。

锡平现在可谓是群龙无首,那些百姓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多年来奉那天通地宝为尊,又脚踩宜人为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向那太兴真央低头,当然,前提也是太兴真央曾下令,不许损伤百姓。

看那三州百姓伤势,也的确是军士颇多,民众都是安全的。

“走吧,锡平神女。”

程云杉这短短六个字,一下子便道出了他们的真实目的,这也和程岐思忖的一模一样,不过是让自己带头投敌罢了。

程岐没说话,瞥眼程云杉,面无表情。





葛使君一死,其妻季氏直接就被软禁了起来,那眼下的刺史府正堂内,已经被那些夷人士兵也团团包围住了,可谓水泄不通。

程云杉已然做了叛徒,那些士兵瞧见他,也都道一句三老爷,这让他更加得意的趾高气扬,回头看了一眼程岐,那人似笑非笑。

到了那正堂外,程云杉先行走了进去,程岐想要看一下那堂厅里面的情形,却立刻被拿下士兵得挡住了,其中一个夷人士兵用拗口的中原口音硬声的说道:“你,退后!”

说罢,还故意举着手里的银枪冲着她,程岐那是脑袋都被指过枪口的人,怎么会怕这个,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便退后了两步。

“个老子滴。”

程岐站在那台阶下,嘟嘟囔囔的说道:“要是程衍在,你们这些人敢威胁我,全都死啦死啦地有。”

那夷人士兵听不懂,之把头抬起来,一副石狮子的样。

不多时,一位身着夷服的曼妙夫人走了出来,她让那些士兵退到一边去,然后站在那石阶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程岐几眼,脸上又忽然换上极其灿烂的笑容,过去拉住她的手道:“这位就是岐姑娘吧。”

程岐被她的自来熟弄得很是不自在,而且看其眉眼,倒像是中原人更多些,不像是夷族人,口音也不像。

“我是曼姐儿。”

那女子先行自我介绍。

程岐一皱眉,原来这人就是曼姐儿,听说是程云杉最近才纳到二房的平妻,但说是平妻,倒要比郑氏还要端着管家婆的架子,处处给那人的气受,若是平常,程老夫人还能帮着郑氏说两句,可程云夺死的那日,郑氏去叙旧,又牵扯出些陈年旧事,那人也就懒理了。

“岐姑娘,太兴首领已经等你好久了。”

曼姐儿笑着说道。

程岐斜睨着她,那冷淡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随即才道:“你这身夷服穿在身上,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好好的中原衣服你不挑不穿,偏偏要学那些泥腿子的模样。”压低声音,“当真以为人家太兴真央把你们二房放在眼里呢,人家只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当你们家老爷就当了真,巴巴的替人家杀了葛使君,可这葛使君一死,太兴真央就会用自己的人补上,到底,你们也只是在人家屁股后面紧赶着奉承罢了,哈巴狗一样的讨口饭吃,又更会奉承的,便一脚踢开。”

程岐这一席话说的毫不留情面,那曼姐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眼神憎恶的盯着程岐,切齿道:“二老爷说的不错,你人不大,两片小嘴皮巴巴的倒是厉害,说我们奉承巴结,可我告诉你,我们二房是跟着太兴首领后,才抬起头来的,你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程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又瞥眼看她:“我告诉你,太兴真央如今能高看你们二房,日后,也会高看别人,等太兴真央知道你们二房手下的产业,其实都是我们长房的后,我看你们怎么办。”

曼姐儿果然是个内里卑劣的人,被说的狗急跳墙,立刻就要伸手掐在程岐的胳膊上,那人怎么能让她得逞,这胳膊素日里被孟姨娘掐来掐去也就罢了,一个曼姐儿有什么狗屁资格。

程岐眼睛一眯,直接反手攥住那曼姐儿的手腕儿,才稍稍一用力那人就哎呦呦的喊了起来,曼姐儿疼的不行,叫着旁边的那些夷人士兵过来帮忙,可那些人只听太兴真央的话,根本不理。

程岐见状冷屑一笑,一把将她推开,阔步进去那正堂。

曼姐儿也随后拍着身子站起来,急匆匆的走进去,她脸色十分恼怒的过去程云杉旁边,给那人看被拧的青紫的手踝,那人见状,甩着眼刀去程岐的方向,程岐不屑一顾,看向那正座的太兴真央。

那人穿着很是传统的夷族服饰,端坐的很是正统,程岐本以为这个大杀四方的夷族首领合该上些岁数,可此刻看上去,大抵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很是气宇轩扬,没有什么杀伐气,规整的很。

程岐还想好好的讥讽他一番,可见这人文质彬彬,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面对这种伐国土匪,程岐也不行礼,直接坐去旁边,目视前方冰冷道:“本姑娘来了。”

太兴真央听到这话,朗声笑了起来,他征伐了这许久,碰到的女子不是怕自己的,就是谄媚于自己的,哪有程岐这样的,那故作凶狠的模样好玩儿得很,便道:“岐姑娘大驾,当真是难请的很啊。”

这人的中原话很是标准,程岐看过去道:“你杀我同类,强占我国四州,我今日能见你,你合该感到荣幸才是。”

“哈哈哈哈——”

太兴真央笑的更开怀了,说道:“来人,给岐姑娘上茶。”

程岐没有拒绝,轻抿一口,那人又道:“岐姑娘,眼下这葛使君既然已经命归黄泉了,那冯司马也早早逃了,这阖锡平,也就只有你这一位神女为百姓所举,而且我问下去,你的名望倒还不错。”

他这越说,程岐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什么意思?”她低冷的问道。

太兴真央见她这般,便笑道:“我当日攻下封保,前前后后费了不少功夫,也损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好在这一战立威,其余两州纷纷弃战而降于我,没想到到了这锡平,二老爷都放城门给我夷军了,偏当这些百姓还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知道是我……凶狠不够,还是太过宽容大量,难不成,也要我拿出征伐封保的架势来,他们才肯降吗?”

程岐冷笑道:“听着刽子手谈仁慈,真是恶心到我了。”

她说罢,起身就要往出走。

谁知这两步没出去堂屋,程岐又见一人迎面而来,那人身形极其高耸健硕,程岐竟然只到他的腰间,满脸络腮胡,眼神如狼,就这样正正当当的将程岐的去路全部堵尽,低沉道:“岐姑娘。”

程岐皱眉看他,在脑海里头搜罗了半天,却也想不起来面前的彪形壮汉是何人,不过看其衣着,倒是十分不菲,想来也是太兴真央攻伐那三州时,谁家大族的后辈,同程云杉一样的狗腿子罢了。

程岐懒理,这种国难当头却没气节的汉奸,她最看不起了,只想着越过他离开,谁知那人一把拉住她,那浑厚的声音像是雷鸣一般的滚过她的头皮,他说道:“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本王?

程岐眉间紧锁,立刻清楚了这人的身份,不是大族后辈,而是当今皇帝的亲生长兄,名为杨瀚的汝阳王!

二十一年前,这汝阳王帮着皇帝平定天下,而后那人登基,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汝阳王并不感激,倒觉得这皇位合该由自己这个兄长来坐,才是正经应该的。

只是这个皇帝,对待程岐得曾祖祖父一行心狠手辣,对这个大哥倒是极其宽厚感恩,对汝阳王的种种越距之举,只当视而不见,反倒处处许权许钱,又封地,快要纵成只手遮半天的藩王了。

瞧着这异常高大的壮汉,程岐倒是想起一件民间秘辛来,说这汝阳王杨瀚,别看现在壮的跟畜生一样,但早年前贫苦的时候,瘦的倒像是个猴子,在最饥荒的时候,拼死抢来一口饭,自己没吃,却给了皇帝充饥,自己被那变态抓到,糟蹋个够呛。

现在把自己练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抵抗心理阴影吧,程岐思忖着,皇帝之所以这么纵容他,怕是也是知道小时候的事,心有愧疚。

“看来是认出本王来了。”

汝阳玩说着,拉着程岐那对比强烈的小细胳膊,一路拎回到那圈椅前,那人皱眉摔坐上去,看的那曼姐儿很是得意洋洋。

“这么好的皮囊,难怪程衍在上京,还成日惦记着。”汝阳王冷哼着坐下,也不看那太兴真央,说道,“想私自把你接去上京。”

程岐冷眼,攥紧拳头道:“你说什么!”

“那广平王带着程衍在京郊集兵,程衍那个兔崽子,生怕我们攻破了封保,你在锡平遭受险境。”汝阳王冷声道,“只是他没想到,我们里应外合,现在连锡平都占下来了。”

瞥眼程岐,汝阳王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却是阴险狡诈的笑:“你那位少年夫君暗地里派来接你的人,也全都被我的人给截杀了,现在整个程家长房都在我的手里,尤其是你程岐,我看这回,那个兔崽子和敢不敢轻举妄动,和本王比划拳脚了。”

“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程岐想要起身,却立刻被外面涌进来的人给控制住,她继续切齿道,“我就说,那小小夷族何敢造次,若不是有你撑腰,别说如今打到锡平,只怕封保都攻不下来。”

“没错,就是本王。”

汝阳王自进来起,就没把那太兴真央放在眼里,看来那人也只是他造反推翻王权的刀罢了,随即道:“当年,本王与你的曾祖程一川和你祖父程青,还有那蒋小王爷的亲爹蒋允,我们四个披荆斩棘,效犬马之劳,才给我弟弟杨铖夺来那皇帝位,可他呢,登基之后,杀了其余三人,过河拆桥实在可恶,他根本不配做皇帝,二十年前,我亲手将传国玉玺交给他,二十年后,我再拿回来就是了。”

汝阳王说着,情绪也蓦地有些激动起来,程岐听着,这人虽然和自己言之凿凿,话里话外还颇有些正义之词,好像还在为曾祖一行人鸣不平般,但程岐知道这人心性,无非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说到底,还是太兴真央的目的,让自己带头投降罢了。

“杨铖的确可恶,但你又何尝是清白的。”

程岐丝毫不吃那一套,说道:“你为一己私欲,在这绥北四周作威作福,一路打到锡平来,不知道杀了多杀人,眼下最是太平,你却挑起硝烟战争,这样,你还想得民心,你做梦去吧!”

太兴真央微微眯眼,说道:“岐姑娘,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人也称你们程家长房最是会看清利弊的,当初和三房一意分家,又和二房断绝来往,这不都是从自身角度出发,最保全利益的吗,怎么到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就分不清轻重了呢。”

程岐面色冷凝,根本听不进去。

但太兴真央和悍狗不同,竟然是个里外君子,既然程岐一句话听不进去,那就再说一句,遂又苦口婆心道:“你想想,你现在若是不听我和汝阳王的,那我们也就只能对你们不客气了,到时候,这可不是分家的小事,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你才新婚没两年,这时候和程衍阴阳两隔的话,你舍得吗?”

程岐想动,但是肩膀上的手像是压孙猴子的五指山般,冷屑一笑说道:“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程岐是绝对不会向你们低头的。”复又斜睨着汝阳王,说道,“杨瀚,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程家与皇帝的新仇旧恨,我程岐迟早会和他算清,但这事与你无关,更和你起兵谋反无关,你分明是想饱添私欲,想要那皇帝位,说什么鸣不平,替我们程家和蒋家不甘,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啪——”

汝阳王闻言,一个重巴掌打在程岐的脸上,这一巴掌,当真是耗尽了那人的力气,打的程岐头昏眼花,嘴角流血。

程岐无力的跌坐在地,她扒着旁边的凳子,仍是气态不驯的盯着那汝阳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杨瀚,你别想骗我。”

汝阳王冷沉道:“骗你什么?”

“我知道,很多事。”

程岐说道:“当初,给皇帝出主意,让他过河拆桥的人。”意味深长的停了停,在汝阳王微颤的瞳孔中,她的笑颜不善的绽开,“就是你不是吗?为了谋反的这一天,你二十年前就在预谋了吧。”

“谁告诉你的!”

汝阳王一把拎起程岐的脖颈,那人消瘦的身子悬在半空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危险,但程岐还是不怕,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胆量。

“别把你说的那么风光威武了。”程岐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言语化刀扎在他的痛处上,“当初那传国玉玺,你比任何人都想要,只有我曾祖等人看出你的卑劣和狼子野心,不叫你得逞,才极力推举当今的皇帝坐龙椅。”急喘两口气,“是,你当初把抢来的饭给了皇帝,你自己挨饿,可谁不知道,你在背后私下宰了皇帝的狗,你偷吃引来了周围的难民,所以,你才被那个变态给糟……”

“放肆!”

汝阳王勃然大怒,那双目刺红的样子看的太兴真央一骇,他生怕那人一个冲动将程岐掐死,那样的话,可就没什么能制衡程衍了,更会激怒那人,叫他大肆杀来,自己这边,军士们刚刚攻下绥北四州,正值修神养息的脆弱之际,怕是抵挡不住那人的睡狮之怒。

“王爷!王爷息怒。”

太兴真央拉住汝阳王的手,劝阻道:“程岐要是出了意外,咱们可就奈何不了程衍了,现在三军元气大伤,不能再扛强敌了!”

“滚开!”

汝阳王气怒之下,一把将太兴真央甩去旁边,那人蛮力无敌,太兴真央猛地摔在那椅子上,伴随着那碎裂的声音,他闷出一口浓稠的先血来,旁边的夷族士兵见状,忙过去扶起自家首领,想要对峙那汝阳王,但是太兴真央拦住他,摇了摇头。

他能起兵,一路顺利的攻下绥北四州,都是靠着汝阳王,他这一行努力,也只是想要辅佐汝阳王上位后,改善夷人在中原的地位,如果惹怒那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始终没说话的程云杉瞧见这一幕,心骇的后退几番,没想到太兴真央在汝阳王眼前,也是这样的不值一提,微咽口水,看了一眼曼姐儿,那人也害怕的紧,心说程岐说的没错。

她说的没错啊。

“再多说一句。”

汝阳王死死的掐住程岐的下巴,那人隐约能听到骨骼移动的渗人响动,疼痛袭来,连着脖子都没了知觉。

“本王,撕烂你的嘴。”汝阳王说着,将程岐狠狠掷开,那人的骨头和地面相处,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程岐狠命的咬着牙,大汗淋漓的倒在地上,她捧着左肘,看来方才汝阳王摔断了她的胳膊,微喘两口气,说道:“王八……蛋。”

汝阳王不理,吩咐道:“把人给我关起来!”

“是!”

立刻有士兵上来。

“哎哎哎!”

没想到这个时候,一直和程岐不对付的程云杉站了出来,那人不知道是真鼓足了勇气,还是下意识的,几步过去拦住那士兵,不敢看汝阳王,看向太兴真央,说道:“你们要把我侄女带哪儿去,她这……这手臂都断了,不赶紧叫郎中?”环视周遭,更有着不知如何自处的局促和紧张,“你们不是说,只把她叫来对峙吗,她若是不同意便大可作罢吗,你们现在……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

程岐听到,迷迷糊糊间抬起头看着她,咬牙切齿道:“程云杉,算你还有良心。”重咳两声,“你个蠢货,人家……就是用你……杀掉葛使君,开了城门,想要兵不血刃罢了,你个……蠢货!”

程云杉一愣,被自己侄女骂的浑身寒噤。

“现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程岐继续道:“还不……快躲开!”

她说罢,被那些士兵连拖带拽的带下去,程云杉一路瞧着,有些蒙愣的瞪着眼睛,曼姐儿瞧着,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拉住他,先是看了一眼太兴真央等人,才说道:“老爷,我看……我看岐姑娘说的没错啊,那咱们……你瞧那太兴真央……在汝阳王面前……”

“你快闭嘴吧。”

程云杉恨铁不成钢的叫她闭嘴,旋即转过头,那汝阳王已经回去后阁休息了,唯有太兴真央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程云杉和他一对视,赶紧点了点头。

“我们将程岐关起来,只是用她拴着程衍。”

太兴真央道:“不会伤害她的。”

“无……无妨。”

程云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她该打,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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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久违的重逢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5章久违的重逢“姑娘!姑娘!”

堂厅外,始终被那些夷族士兵挡在外面的青苗瞧见这一幕,急的眼泪狂飙,而那些士兵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仍是不留情秒的,拎起她就摔到旁边去,细辛连忙扶起她,皱眉道:“青苗,你没事吧。”

“我没事!”

青苗忙不迭的起身,指着不远处说道:“姑娘!他们要把在家姑娘带哪儿去!”

细辛回头,瞧见汝阳王的那些手下拽着程岐出来,立刻就要上前。

“慢着!”

程岐整个人被摧残的狼狈的很,但仍旧保持着该有的理智,她停下来,对着旁边架着自己的士兵切齿道:“我和我的丫头说几句话还不行吗。”停了停,“我一个瘦鸡,你们还怕抓不住吗?”

那些士兵微微皱眉,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一眼太兴真央,那人点了下头,他们这才松开了手。

“姑娘!”

青苗忙扑了过去,下意识的握住程岐的双臂,可那人的左胳膊断了,猛地皱眉轻嘶,用另一只胳膊挡开她,说道:“我没事,他们没有为难你和细辛吧。”

青苗还没察觉,倒是旁边的细辛眉头紧锁道:“姑娘,他们弄断了你的胳膊!”

程岐叫她别吵,说道:“不是他们太粗鲁。”回头故意扬声道,“都是我胳膊太脆了,一摔就断!”

瞧着程岐脸上的伤,青苗再次飙泪,拿出帕子帮她擦着唇角的血,哽咽道:“姑娘,他们要把您带到哪儿去啊。”

程岐瞧着这孩子哭成这样,心里也不落忍,话说也是难为青苗了,小小年纪跟着自家起起伏伏的,便道:“你别怕,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而已。”压低声音,“程衍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可是宗玉少爷在上京啊。”

青苗抽噎道:“皇帝封锁了绥水南北相通的所有关卡,显然是想弃了绥北四州了。”抹了抹眼泪,“再者说了,就算宗玉少爷得到消息,咱们现在被这些夷人控制着,他们随时会杀了咱们灭口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程岐帮她擦了擦下巴上的脏污,被左臂的痛楚弄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扯笑道:“他们把我关起来,实际上就是想要制衡程衍和广平王的动作,攻下封保让他们损了不少兵力,现在正需要休兵养息。”

“我没事,他们就没事。”

程岐强调道:“你们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和母亲还有孟姨娘他们说我受伤的事情,只说他们把我关起来了就好,切不要添添油加醋,也不要轻描淡写。”瞥眼细辛,眼神邃然,“记住了吗?”

青苗不懂,但是细辛很明白。

只有最准确的转述,才能让程衍和广平王一方,知道汝阳王与太兴真央所想所思虑。

“奴记住了,姑娘保重。”

细辛说罢,看向方才那两个士兵,眼神恶狠道:“我可警告你们,我家姑娘可金贵着呢,你们最好马上请郎中来给我家姑娘治疗左手臂,然后许她最好的待遇,否则,要是让我家宗玉少爷知道了。”扬高声音,“别说你们,就是太兴真央,我们家少爷都会夙夜星驰杀回来,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士兵皱眉,却听身后有人道:“就照她说的办,把程岐送去雪阁,请最好的郎中来给她治胳膊。”方才被汝阳王给摔的有些重了,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低声道了一句,“我听季北厚说过,为了程岐,那臭小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季北厚。

程岐听到这个巨刺耳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太兴真央,但是她意识到,这是那人的秃噜嘴。

绝对不能回头。

回头的话,太兴真央就会反应过来,是他说走了嘴,反倒是不回头,就算太兴真央意识到了,也会以为自己没听到,或者是没听清,或者是,脑袋没转过弯儿来。

程岐低呼了口气,抬头对那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细辛点头,知道向程衍递消息刻不容缓,便强拽着青苗离开了。

“扶老娘去雪阁。”

程岐回头,架子甚大的说道。





那雪阁内的装潢倒是要比采石阁还要精致,程岐被关了进去,再也装不住了,立刻痛的弯下腰去。

软榻近在咫尺,但她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打碎之后粘起来的一样,程岐用抗日战士般匍匐的方式前进了几步,最后还是认输的平躺下来。

看情况,是不会有人伺候自己了。

妈的,穿越过来四年,这日子过得真是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儿,不光是杀身之祸如影随形,就连这麻杆儿一样的双臂都断了两次了,妈的,妈的!

程岐愤怒的用右拳砸了下地,刚要破口大骂,问候太兴真央和汝阳王十八辈祖宗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程岐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周老郎中和小佟,她松了口气道:“胳膊断了。”

“姑娘!您没事吧!”

小佟手忙脚乱的将程岐扶去软榻上坐好,皱眉担忧道:“这帮王八蛋,还有程云杉那个带头王八!”低头帮周老郎中打开那药箱,“不由分说就将您带走了,现在倒好!胳膊都断了!”

“好了好了,你别吵。”程岐端着左臂,无力道,“吵的我头都疼了。”

小佟于心不忍,只得帮着周老郎中给程岐绑上夹板,不过话说回来,小佟还真是佩服自家姑娘,记得上次被那万菁菁牵连一同坠下寺塔的时候,程岐也是摔断了双臂,那个时候绑夹板,她就一声都没喊。

这人是没有痛觉吗?

“岐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郎中平日里具是一副死板严肃的样子,今日这般情形,他难得眼露紧张。

“太兴真央和汝阳王想用我制衡程衍。”程岐道,“不过你放心,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我的。”想着方才听到那太兴真央说起季北厚,她大抵猜出些什么,对周老郎中说道,“既然我被关起来了,我想,舅舅无论如何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麻烦您转告舅舅,让他将消息递给程衍。”

周老郎中谨慎道:“姑娘且说,老夫必定转交。”

程岐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看汝阳王这次底气十足,方才在堂里对峙时我就在想,或许这人不光勾结夷族,也许绥南也有他的内应,说不准就在上京,而太兴真央方才提到了季北厚,他是听台探子,也是段贵妃的走狗。”

小佟还没听明白,倒是周老郎中缩小了瞳孔,说道:“姑娘的意思是,汝阳王这次并非单打独斗,而是要和段贵妃里应外合谋夺皇位?”

小佟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你小点儿声。”

程岐皱眉啧声:“你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再说什么。”停了停,“只是段贵妃的事,我也说不准,不过多一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程衍和汝阳王他们在京郊集兵,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周老郎中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点了点头道:“我会转交的。”

“皇帝现在封锁了绥南绥北的所有关卡。”程岐道,“咱们想送消息出去,可谓难于上青天,汝阳王的人一定会把咱们程家人看的密不透风,比起消息送不出去,还是不被他们发现以至于打草惊蛇,更重要一些。”

周老郎中附和道:“姑娘说的不错。”忽而又道,“况且老夫听说,那武山起兵,似乎要援助锡平。”

小佟也道:“是,我也听说,这次绥北四州沦陷,武山新上任的九城总督气怒的很。”

“张辽。”

程岐微微皱眉道:“静观其变吧,这个时候。”无奈的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正像周老郎中和程岐担心的那样,汝阳王将锡平封锁的死死的,别说消息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不过即便段贵妃和汝阳王或许有勾结的猜测没递出去,但程岐被软禁在刺史府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了。

好在程衍理智,知道只要自己按兵不动,程岐就不会有失,便没有怒火迎心,做出些过于冲动的事,但正如小佟所说,程衍和广平王没动,倒是那武山的九城总督暴怒,即刻奉武山刺史之命,集兵反剿锡平。

武山和锡平比邻,只要边界破了,就很容易将锡平夺回来。

而这次,那武山的九城总督,名张辽的,似是发疯了一般,或者是借正义神力,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还真的在隔年三月份的时候破了那边界,举兵进入锡平,将汝阳王与太兴真央硬生生的逼回了封保。

彼时天下大乱,皇命,便如同万千个屁中的一个般,不响也不臭了。

这一场耗时几个月的大战,锡平九城内已是一片混乱和狼烟,汝阳王和太兴真央等人,想要将程岐一起绑去封保,好继续制衡程衍,但那人提前防备,趁乱跳进了后院的枯井里,才躲过一劫。

而等到汝阳王的大军彻底退去封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程岐不确定地上的情况,只缩在那较大的枯井里头一声不敢喊,终于,在那夕阳映满整个锡平的时候,一片嘈乱中,有人喊道:“井里有人!我看到了!”

是中原语。

程岐大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张辽所领的辽军,不多时,一截粗绳扔了下来,程岐费劲巴力的被拽了上来,有人认出来立刻欣喜道:“是岐姑娘!岐姑娘还活着!快叫总督大人!”

程岐趴在井边,又累又饿,快要晕过去,但秉承着礼貌和感恩之心,还是得见一面那武山九城总督张辽的,话说回来,真不知道这个张辽一个劲儿的要见自己做什么,转过身,抬起头,瞳孔聚缩的那一刹那,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说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到程岱了。

少年已经十七岁了,长高了不少,也健硕了不少,脸皮儿没有从前那般细嫩了,更多的是男子汉的刚强,瞧见自家满身灰土的姐姐,程岱微微皱眉,说道:“姐。”

这一声姐喊得程岐心头一颤,她似乎透过程岱的眉眼,看到了面前少年这两年来的艰辛,而这份情绪,在程岐靠近后看到那人脖颈处的老旧伤疤时,冲破瓶颈,军营难熬,程岐哭着抱住了面前的弟弟。

“胆子真大啊。”

程岐哽咽着说道。

程岱也不顾周围将士的异样眼光,搂住自家姐姐,说道:“你才是胆子大的很。”





程岱带兵将锡平重新多回来后,青泉山庄长房的一行人难得团聚在一起,别说是程岱的死而复生,就连程岐也是被关了大半年,分别许久,顾氏和孟姨娘几乎哭成了泪人。

“我说你个臭小子。”程岚说道,“你逃去充军,怎么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了武山的九城总督,就算你小子是那天上的二郎神仙下凡,天兵天将,也没有爬的这么快的。”

程岱这才徐徐道:“其实,在我充军的那一年,有人就认出了我的身份,那武山刺史知道后,将我安排在身边,虽然说许了我这么高的职位,但实际上,也只是虚职,我还是要听他的,说白了,不过是个看运气好坏的替死鬼罢了。”

“别这么说。”

梁珠说道:“太衡你这次把锡平夺回来,就是本事。”

“皇帝放弃了绥北四州的决定,激怒了半数朝臣,现在他已经被段贵妃和陈家架空了。”程岱道,“姐,你当日在刺史府猜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段贵妃就是汝阳王在宫中的内应,半个月前,那贱人将皇帝软禁了起来,准备废太子立六皇子,宗玉哥他们从京郊回杀,却已经来不及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大战一场了。”

“前有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后有段贵妃。”

程岐无奈的扶额,皱眉道:“这天下太平,也不过只太平了二十二年罢了。”瞥眼旁边,话里有话的说道,“这就叫报应不爽,皇帝真是自作孽,报应不爽啊。”

众人闻言,皆叹了口气。

“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先搬去武山,这才是要紧事。”

程岱谨慎道:“别看现在锡平被我们夺回来了,但是依旧不安全,汝阳王他们随时能打回来。”握了握程岐放在旁边的手,少年沉稳道,“姐,我派人先护送你们回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和宗玉哥汇合。”

“好。”

程岐应声道。

程岱便道:“那事不宜迟,越快动身越好。”





决定去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之后,青泉山庄的一行人动作十分快速,没几日就收拾好了行囊,至于那些家族产业什么的,程岐这一两年早就私下变卖个精光,表面只剩下一座空壳子了。

临行前,程岱扶着顾氏上了马车,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国公府的方向,说道:“母亲,真的不管二房了吗?”

程老夫人已然坐在了马车里,这样的大事颠簸,她略带疲惫的说道:“你不必管他们,程云杉已经和太兴真央等人回去了封保,自作孽不可活,且由他们去吧。”

孟姨娘颔首,拉着顾氏上了马车,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苦了郑昉和夷玉。”

程岱没说话,挥手让程岐也上马车,那人摇头,让程岚等人先上。

“冯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程岐看了一眼那人,简直是眼神浑噩,面如土色,哪里还有当初那锡平第一贵女的架势,虽然这人当初害得沈鹿昏迷了好几年,她爹虽然将她扔下,但只要她嫁给了程岚,程家人却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我没事。”

冯宜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上马车去了。

前前后后得有五六辆大马车,程岐准备上最后一辆,那辆只由她一个人坐,不过迟疑几秒,她回头道:“老三,这锡平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也不去……”

“上去吧你。”

不等程岐再说,程岱一下子将她推上去,对着那一脸吃惊的乔二哥说道:“最近武山边界闹山匪,你们走的时候一定要十分的小心,如果不小心碰上了,给些银子便罢,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也别硬碰硬。”

乔二哥认真的点了下头,然后扬鞭启程。

程岐撩开那车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少年,程岱还站在原地,瞧见她,露出一个微笑来,便是这一个微笑让程岐认识到,程岱是真真正正的长大了,刚见面又要分别,她叹了口气,缩回车厢里。

这一路到武山,大抵需要三四天的路程,期间经由程岱的人打点,住的都是驿馆,但因着连年战乱,各种设施都很简陋,但逃亡的路上,这已经很好了。

而程岱虽然交代了山匪的时候,那驿馆的负责人也提醒过了,但这三四天的路途还算顺利,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消停了三四天,却在临近武山边界的地方,被那些悍匪给拦住了。

程岐的马车这时候在最前方,她跳下来,叫其余人别乱动,瞧着面前的一行山匪,没瞧见悍狗等一行人,看来已经不是锡平邱山的那一波了,轻呼了口气,说道:“哪路的绺子?”

那为首的刀疤脸听到这话,挑眉笑道:“还是个懂事的。”喝号道,“青匪帮的,我瞧着你们像是富贵人家,想来是从锡平那边搬家来的吧,都这年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拿点儿银票出来,就放你们走。”

顾氏在后面探出头来,担忧道:“沙漠,快把钱给他们,别和他们作对。”

“瞧瞧这位夫人多明理。”

那刀疤脸笑嘻嘻的说道。

“把你的笑给我收回去。”

程岐冷冽的说着,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那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递过去:“让路。”

谁知那刀疤脸没接,似笑非笑的说道:“姑娘,我瞧姑娘这身行头就不下几百两。”一把打飞那银票,“只用这一百两的银票打发,你当我们是谁啊,叫花子吗!”

“那我再加四百两。”程岐依旧十分冷静的说道,“一共五百两,再多就没有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

“五百两啊。”

刀疤脸故作思忖:“可以是可以,不过……”奸笑着一把拉过程岐的手,“得把你留在这儿!”

周围那些山匪立刻轰然大笑,顾氏吓得喊出来,唯独程岐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要知道我是谁,你就……”

“你不就是程岐嘛!”

谁知刀疤脸这般说道:“方才那位夫人叫你沙漠,我就知道了。”死死的攥着手不肯松开,“既然你是程岐,那我们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不怀好意的伸手想要摸她的脸,“果然是皇上看上的人啊,这脸皮儿,俏的紧啊。”

“老五。”

刀疤脸喊了一声:“把人给我带回去,今晚咱们哥儿五个可是有福了。”

说罢,将程岐粗鲁的甩过去,她踉跄两步,身前掠过一个人去,那人穿着黑袍,戴着黑色面罩,赫然是方才刀疤脸嘴里的老五,刀疤脸瞥眼,皱眉道:“老五,你他娘的穿的这是什么?”

那人没说话,漂亮的眼眸闪出些银光来,伸手一把掐住刀疤脸的脖子,他还不等反应,就视线一黑死掉了,其余的山匪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以为老五要反,遂蜂拥而上!

没想到,那老五武功高绝,几个回合下来,遍地已经死伤一片,程岐贴在一旁的马车处,谨慎的瞪着眼睛,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微咽口水,瞧着那个老五走过来。

“妈的,你知道我是程岐,就该知道我夫君是程衍,他现在是金羽军总统领的副将,捏死你就像捏……”

程岐话没说完,就被老五轻轻的掐住下巴。

“沙漠!”

顾氏等人心骇

谁知程岐对视到那老五的眼睛,忽而一愣,旋即浑身的毛孔都激动起来,她小心翼翼伸手,在众人的注目下扯下老五脸上的面罩,露出来的,果然是程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

“差点来晚了。”程衍温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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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战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6章战势两年,整整两年没见,甚至连来往的信件都不超过五封。

看着面前的人,程岐忽然觉得这两年的艰辛都值得,她嘴唇微颤,一把搂住面前的人,失声恸哭起来。

当初分别时的不舍,得知程岐被汝阳王打伤的愤怒,明知她被软禁起来,却不能去救,这两年来,所有的牵肠挂肚在怀里那人失声恸哭的一刻彻底爆发,如洪水般不可断流。

程衍死死的抱住她,低低的颤声道:“小岐,我来接你了。”

程岐抽噎道:“我……我好累啊!”

程衍心疼的快要死掉,一个劲儿的说道:“无妨,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马车里,一行人瞧见程衍,仿佛同时吃下一颗定心丸,都松了口气。

这两年来的胆战心惊终于要结束了。





驿馆的二楼里,程岐狼吞虎咽的吃着切面肘子,程衍在旁一脸无奈的看着,又好笑又心疼,自己不在的这两年,这丫头活生生的又瘦了一圈儿,看上去也没有以前那样有活力了。

“我说你啊,拉上人家庞婆婆做什么。”

程衍叫看着的庞婆婆也坐下,说道:“人家年老不方便行路,就为你这一口吃的。”

程岐埋头吃着,不作回应。

倒是那庞婆婆慈蔼的笑着说道:“宗玉少爷,您别怪岐姑娘,她的确是想让我留在锡平的,是我老婆子不肯,自打决定搬出锡平之后,咱们山庄放走了不少奴从,也都将他们的卖身契归还自身了,但是咱家姑娘金尊玉贵的,不能没人伺候,我老婆子一人无牵无挂的,就会做个饭,难得姑娘就喜欢这切片肘子,我自然不能差了。”越看程岐的吃相越喜欢,“你瞧咱家姑娘的吃相多有福气啊,我啊,也就跟着姑娘少爷,做一辈子的饭就是了。”

那两人听到这话,都欣慰的笑了笑。

这就是不随意苛待下人的成果,换来的,才是他们最真挚的衷心。

“婆婆,你也别在这儿忙了,下去吃饭吧。”程衍说道。

庞婆婆知道这小两口两年没见,都说小别胜新婚,肯定是要好好腻乎腻乎的,便笑着出去了,顺便关了门。

“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程衍想要把她擦嘴,却被那人打开手,随意用袖子抹了,然后拍了拍肚子,甚没有气质的说道:“好饱。”

程衍一脸嫌弃。

程岐则道:“这大半年来,我好久都没吃饱了,被汝阳王关起来的时候,他的确山珍海味的养着我,但谁知道那饭菜里面有没有毒啊,我每次吃之前,都放在窗沿儿,等那鸟吃完了,再吃。”

程衍听着是又无奈又心疼,抓过她的手擦着上面的油渍,说道:“你不用担心,到了武山就没事了。”

“那上京那边呢?”程岐看破道,“广平王一人难持,你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吧。”

“上京那边,段贵妃和陈家霸占宫廷,软禁了皇帝。”

程衍说道:“我们的金羽军在京郊和他们对峙,只要锡平那边没个胜负结果出来,谁也不能轻举妄动。”紧紧的握着程岐的手,“但你说的没错,我是偷偷来的,明日就得回去,万一让段贵妃他们知道我不在京郊,可就坏了。”又摸了摸程岐的头发,怜惜道,“不过你现在在武山,我也大可放心的去打仗了。”

“你放心我不放心。”

程岐反攥住她,沉默两秒,异常坚定的说道:“明天,我和你回上京。”

程衍一愣,摇头道:“不行,大战在即,你只有待在武山才是安全的,过几日舅舅他们也会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上京。”

程岐红了眼眶,咬牙道:“我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这一句话,也深深的触动到了程衍,那人眼眸轻眨,低低道:“好,咱们一起。”

程岐瞳孔深处微微一颤,再次将他搂住,却被程衍嫌弃的推开:“你赶了这些天的路,身上脏死了,又是满手的油,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木桶和热水,还不快去洗漱。”

“哦,好。”

程岐说道。

只是她这边刚脱下衣服坐进那大木桶里,程衍便化身不速之客一起挤了进来,两人都是纤瘦的身材,在一个桶里蹲着也不会觉得挤,不过,那位死洁癖的目的,当然不会是为了帮程岐洗澡。

或者是,但不全是。

果不其然,不多时,浴房里就响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蒸腾的水雾间,连空气都是暧昧的粉红色。

水渐凉,两人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果然是摩擦生热。





一转眼,两人回到上京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封保和锡平那边打得热闹,京郊和上京也屡屡交兵,狼烟遍布的傍晚,金羽军大营里,程衍拖着浑身的疲惫回来,瞧见营帐中,程岐不见了。

“夫人呢!”

他立刻皱眉大吼道。

“夫人称有事,回去梅居了。”立刻有部下说道。

程衍听到这话,猛地一拍脑门,前些日子出发去前线时,程岐和自己说过,打了许多天的仗居然给忘了。

“宗玉,你还好吧。”

广平王走了进来,他瞧着那坐在凳子上,神色难看的程衍,说道:“你这几日的脸色可是太差了,若有负伤,一定要和军医说,千万别讳疾忌医,酿成大祸啊。”

“这我自然知道。”程衍抬头道,“王爷你不必担心。”

那广平王妃明嘉也走了进来,看了看四周,没有找到程岐,再看程衍,意味深长的笑道:“我看,宗玉你是想沙漠了吧。”停了停,道破他的心思,“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能丧命的。”

广平王闻言,也恍然大悟,说道:“宗玉,要不然你回梅……”

话没说完,程衍就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营帐里的几位将军皆会心一笑,广平王妃摇了摇头:“这臭小子。”感慨道,“还真是痴情不移啊,这才几天没看到程岐就魂不守舍的,要真是分开,还不得连饭都吃不下啊。”

“痴情是好事。”

广平王话里有话的说道:“但是做不成大事啊。”





“少爷回来啦。”

这次去上京,程岐只带了细辛,梅居正房前的庭院里,她瞧着程衍甲胄未卸的回来,又吃惊又惊喜,忙道:“可是前线的战事告捷了?季北厚可退兵了?”

“还没,不过也元气大伤。”

程衍目不斜视的往正房的方向走,说道:“夫人呢?”

细辛立刻道:“在屋里。”

程衍直接走了进去,拐过花厅推开卧房的门,瞧见桌前坐着的那人,她单着寝衣,未束发髻,以其最清澈的模样看着手里面的信件,闻声转过头,有些愕然的说道:“程衍?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退兵了?”

“还没。”

程衍坐过旁边,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她,根本不舍得移开视线。

程岐微微皱眉:“怎么了?”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程衍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只是最近心里总是不安生。”自顾自的说道,“前段日子打的最激烈的时候,我心里都没这么不安过,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抬头道,“你这边没什么事吧。”

程岐轻摇头,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你看看吧,家里出大事了。”

程衍接过一看,狐疑道:“好端端的,冯宜怎么会疯了呢。”抬头和程岐对视,又心照不宣的闭上了嘴。

“还有。”程岐说道,“昨天晚上,梅居的侍卫合力打死了一个黑衣人,是陈家手里的董家兄弟,应该是董猛。”停了停,“看来陈家还是不肯放弃你手里的那个卷轴,这半年来,都是第三个了。”

听到昨晚有刺客,程衍登时又紧张起来,攥住程岐的手道:“那你可有事?”

“我没事,等我知道的时候,那董猛已经死了。”

程岐无奈道。

“这陈家帮段贵妃,想来也不是诚心。”程衍思忖道,“陈家人无感于皇位,一心只想求得长生,既如此,那就把我的卷轴给他们好了。”

程岐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就是了。”

程衍说着,探身过去搂她,那人莫名其妙的回搂着他,说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怕我死在战场上。”

程衍道出实话。

程岐脸色一绷,也把她越搂越紧:“我也怕。”瞥眼桌上的另一封信,那才是重中之重,深呼一口气,说道,“还有,老三说那汝阳王路过饶川的时候,捉住了……县主。”

程衍眼眸一凛,没有开口。





又半年,锡平传来急报,程岱所领的辽军不低汝阳王与太兴真央,被迫退回武山。

绥北四州再次沦陷,而这回,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准备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武山,广平王见势不好,武山处在绥南绥北的交界处,又关隘之职,若是武山破了,汝阳王向南进发,不多时就会和上京的段贵妃汇合,到时候,两股绳拧成一股,程岱又兵败势颓,自己和程衍肯定很难以一敌二。

于是乎,广平王立刻下令,让程衍和程岐带兵会武山,支援程岱。

夙夜星驰,四五万大军半月便赶回了武山,而汝阳王和太兴真央这边,却忽然没有了消息,有眼梢快马来报,说汝阳王两人其实是使了一记障眼法,表面是要进攻武山,实际上是绕过绥水,由辽丰去往上京了。

他们走的水路,程衍等人若行旱路去追赶,肯定是来不及了。

正当事情处在燃眉之急,又有消息传来,汝阳王的叛军被人困在了辽丰边界,原是蒋小王爷。

当初蒋筠被汝阳王控制住后,蒋小王爷立刻私下募兵,他察觉汝阳王的动向后,成功将其拦截下来,首当其冲的事情就是要将自己的姐姐救回来,连战三日,暂时止戈。





“人呢!”

叛军的大营营帐内,汝阳王因着半路杀出来的蒋小王爷,勃然大怒,拍案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是!”

立刻有士兵出去,不多时拖着一人上来,正是蒋筠。

她被汝阳王抓起来也有半年多了,因着太兴真央的下令,倒是没人敢对她做些什么,但这半年多的颠沛流离战火纷飞,她早已没了当初的气态,狼狈消瘦的很,若是宠姐看到,必定会手刃了汝阳王的。

“当初抓了她,就是想用来制衡蒋小王爷,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放了绊脚石。”汝阳王气怒的说道。

太兴真央见势,说道:“是这蒋小王爷不按规矩行事。”

“我以为,只要咱们不把蒋筠如何,蒋小王爷为了她,也会按兵不动的,不来破坏咱们的计划的。”汝阳王说道,“可是现在好了,这小子带兵堵到门口了,咱们该怎么办,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可是交出去的话……那小子狡猾的很,谁知道他会不会出尔反尔,非但不退兵,反倒回首痛击呢。”

“咱们不必交将蒋筠交出去。”

太兴真央到底是比汝阳王这个大老粗细心点儿,说道:“我有个好办法。”

汝阳王问道:“什么好办法?”

“咱们可以用蒋筠,支开蒋小王爷,从而火速赶往上京。”太兴真央说道。

“你想怎么做?”汝阳王再次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太兴真央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去和蒋小王爷见上一面。”





“小王爷,那太兴真央就在堂外等着呢。”

侍卫来报,说道:“县主还在他们的手里,您还是见一面吧。”

蒋小王爷面色冷凝,瞥眼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侍卫颔首:“是。”

“看来是有备而来。”蒋小王爷担心蒋筠,皱眉道,“让他进来。”

太兴真央进来后,这也是蒋小王爷第一次见到他,和程岐一样,都是有些吃惊这人的斯文,丝毫不像是能和汝阳王那种莽汉同流合污的叛军首领,话不多说,直接切入正题,说道:“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果你今日是来同我谈条件的,你且放心吧,就算惹怒我,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小王爷果然有风度。”

太兴真央操着一口熟练的中原话,说道:“想来,小王爷当初,也是给皇帝做爪牙的呢,不过我认为,小王爷那个时候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在屋檐下低头,如今和我们作对,无非也是为了蒋筠县主,但你放心,我们对县主很好,她在我们的手上是一丝苦头都没有吃,所以……”

他放慢了语气,蒋小王爷不耐烦的说道:“所以什么!”

“小王爷别急。”太兴真央道,“我们如今抓了县主,也只是想用她来制衡你罢了,就像我们当初软禁程岐,好让程衍不敢轻举妄动一样,但是很明显,我们低估了小王爷你的性子,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敢相信,就算我们交出了县主,你会如约退兵。”

“从小到大,小王爷我向来是说到做到。”蒋小王爷冷冽道。

“但是我们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太兴真央狡猾的笑话:“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蒋小王爷被他这个诡异的笑看的不舒服,谨慎道:“什么折中的办法?”缓缓攥拳,“你们想把我姐姐怎么样?”

“郡主很安全,小王爷你大可放心。”

话锋一转,太兴真央说道:“而且,她现在已经在去往上京的路上了。”

蒋小王爷瞳孔聚缩:“你说什么!”

“没错,我们把县主送去上京,送去段贵妃的手里了。”太兴真央就像是匍匐的猛虎,这个时候,笑容里才缓缓的露出属于他的爪牙,“我们这大军破不开小王爷您的据守,但是将一辆马车送出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这次我们特地派程云央一家亲自护送,郡主一定会很安全,很安全的到达上京的。”

蒋小王爷很是聪明,立刻反映过来道:“你是想把我引开。”

“没错。”太兴真央也不否认,“只是想让小王爷,给我和汝阳王让个路而已。”

蒋小王爷在座位上思忖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浑身一凛,猛地上前攥住太兴真央的领子,说道:“不对!你们对我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你要是不实话告诉我!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来也奇怪,作为夷族的首领,太兴真央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被蒋小王爷这样攥着衣领,竟然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他紧紧的盯着蒋小王爷,似笑非笑的说道:“小王爷……何以这么说?”

蒋小王爷见到他这么笑,就想抡起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这笑真他娘的欠揍!

“何以这么说?”蒋小王爷说道,“如果你们没对我姐姐动手脚的话,那她到了上京,依旧是安全的,那样我还是可以不撤兵继续和你们僵持,除非……”

“从这里到上京,大概需要十天的时间。”太兴真央说道,“我给县主……吃了些好东西,那好东西,十五天内要是再吃不到的话,县主就会砰,爆体而亡。”

“你给我姐姐下毒!”

蒋小王爷目眦欲裂,要不是旁边的侍卫拉扯着,只怕真的要当场打死太兴真央。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太兴真央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也只是在其位而谋其事罢了。”

既然蒋筠现在身中剧毒,蒋小王爷也没有时间去和他扯皮,逼问道:“解药呢!”说罢,在他身上大肆搜罗着,而太兴真央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笑着说道,“小王爷,你不会你真的以为,我会傻到把解药放在身上吧。”

蒋小王爷脑袋嗡的一下,浑身气的是大汗淋漓。

“太兴真央。”他紧咬牙关,“你还真是卑鄙啊。”

“小王爷放了我,随后就会有人将解药送上来给你。”

太兴真央说道。

蒋小王爷脸色铁青,他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大卸八块,好狠狠的泄愤一番,但眼下,还是姐姐的性命更要紧,便一把将太兴真央扔出去老远,低冷道:“告诉杨瀚,叛军可走秦阳谷,没人阻拦。”

太兴真央浑身好像散了架子,却还是咬牙站起来,拍打两下灰尘,说道:“多谢小王爷成全,日后王爷成就大业,必定不不会忘记小王爷你今日之举的。”

“滚,滚!”

蒋小王爷怒斥道。

太兴真央冷哼一笑,终于转身离开。

侍卫见状,问蒋小王爷道:“小王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蒋小王爷沉默片刻,低冷道:“去上京。”





在蒋小王爷的帮助下,汝阳王的叛军耽误了不少时间,也给了程衍等人回剿的机会,三方势力齐齐赶往上京,这三年大乱的最终一战,终于到来。

皇城里,在那往来上朝的麒麟殿里,那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袭华贵衣袍的段贵妃走了进来。

皇帝已经被囚多时了,他被面前这个女人切断了所有与外面的往来,可话说回来,他如今的情形,又有谁会回应的,广平王和程衍等人,说是在打仗,但是又是顶着谁人的名号。

他这个皇帝,眼下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他,只是各方起兵的一个,最有力也最方便的借口罢了。

“段亭。”

皇帝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外面,怎么样了?”

“一切安好。”

段贵妃的背影投进殿里来,又细又长又黑,却仍是铺天盖地的:“皇上放心,广平王和程衍谋反,汝阳王和老六已经带兵前去镇压了,还有太子,他和蒋小王爷暗中通气,也已经被臣妾关起来了。”

轻轻几句话,就这样颠倒黑白,颇有些指鹿为马,威逼利诱的意味在其中。

“太子。”

皇帝站起狼狈非身子,略带讥讽的说道:“太子,不是早就被你给废掉了吗?”

段贵妃故作吃惊,然后又笑道:“是啊,皇上您瞧臣妾这记性。”话锋一转,“但是,一国不能没有储君,太子辜负了皇上给予的期望,那皇上,便另选他人便是了。”

说罢,着人拿出私自拟好的圣旨来,放到皇帝的眼前。

那人瞧着圣旨上的名字。

六皇子,杨劼。

皇帝再次冷哼,抬头看着段贵妃,一双眼里无尽漆黑。

“朕,为什么要立你和汝阳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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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兵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7章兵变六皇子是汝阳王和段贵妃的私生子!

皇帝这样平静淡然的说出来,一副早就得知的样子,段贵妃霎时间如遭雷劈,已然控制不了自己震愕的表情!

“你……你胡说八道!”

段贵妃见状,一把丢了方才嘴上的伪善规矩,然后挥手,让旁边那些已然听到的宫女内监下去。

那些人听着话风,便知道,自己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要是现在不走,段贵妃肯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忙不迭的离开。

“段亭,你以为,你和汝阳王做的这些恶心事,朕全然不知吗?”

皇帝指着那惊怒颤栗段贵妃,直截了当的说道:“朕本想着,看在汝阳王当初扶朕登基的恩情,甘愿忍下这……”到底还是忍不住的挥了挥手,“甘愿忍下这奇耻大辱!你倒好!你们倒好!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段贵妃牙关打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是惊天的愤怒。

在这个年代,与人私通可是身为女子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她做过了,如今被揭穿,只有恼羞成怒。

“你……血口喷人!”段贵妃狡辩道,“你才是倒打一耙!”

“段亭,你还真以为,你与大哥做的严丝合缝吗?”

皇帝虽然落魄至此,但他现在的神情状态,却是最正常的平静:“朕告诉你,你不过也是为汝阳王所用,段亭,你倾心大哥半生,殊不知,朕也是与你有着怜惜之情的,所以这么多年,朕容你,纵你,对你做的一切视若无睹,你以为,这些都是因为你权高势大吗?非也,都是朕,都是朕没有追究罢了。”

段贵妃浑然激颤,她为之所骄傲得意的一切被皇帝亲手推翻,她无法接受。

“你毒死冯儿,想要谋夺她的皇后位。”皇帝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但终究,是朕不想和大哥撕破脸,所以才没有治你段亭的罪,但冯儿贤淑,你有一千个一万个比不上她,至于那一国储君,太子之位,非是哲儿贤明,是因为……朕不会把皇位交给你和大哥的野种,永远都不会,好在哲儿懂事,每日进益,不负朕的厚望。”

“还有程岐。”皇帝负手在背后,说道,“当日你以夜明珠之事诬陷她,又派季北厚去杀人灭口,你以为你此一行做的滴水不漏,可事实上,是朕告急广平王,让他去救程岐的。”

“你这个毒妇。”

皇帝缓缓靠近,深吸一口气道:“朕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耐不住性子。”

段贵妃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被揭穿又如何,想着,扯出一抹奸诈的得意笑容来,稳住心绪道:“杨铖,随你怎么说,总之眼下大势已去,你若识相,汝阳王或许会看在与你兄弟一场的份上,许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若是不从……”

“段亭。”

皇帝冷笑着给她沉重一击,道:“你还真以为,我大哥与你有情吗?”

段贵妃一愣,瞳孔微缩:“你……你又想说什么?”

“段亭,你不过是做了我大哥的爪牙而已。”皇帝说道,“他没告诉你吧,你以为你起兵有名,说我不配为君,汝阳王当初如何如何护驾,可我告诉你,当初,是汝阳王想要这皇位,可扛不住程家父子和蒋允执意扶我,他迫不得已,才狠心作罢,这么多年来,他压迫着我,叫我杀了开国功勋,让我受尽天下人的指责,他却伪善哭泣,得百姓青睐。”

从表情来看,段贵妃当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她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心里,汝阳王是最重要的一处所在,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往他的身上泼脏水:“你住口!你撒谎!”

“我撒谎?我说的,才是最真的实话。”

瞧见段贵妃这样,皇帝蓦然多了些快意在心里,以他现在的处境,这是报复段贵妃最好的方法,杀人诛心,这么多年被戴绿帽子的愤怒,被压制的委屈,都一同宣泄了出来。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么多年你记恨着我,无非是因为汝阳王告诉你,是我为君之后,以地位相要挟,硬把你从他的身边抢走,但实际不然。”皇帝说道,“是大哥先行提议,把你送给我的。”

段贵妃如遭大劫,呆愣在原地。

“开国之后,程家人和蒋允手里的兵权,我一一收回,唯独这汝阳王的拒不交兵。”皇帝道,“我无法硬抗,明知道你是他安置过来的眼线,却不得不收下,这么多年,我纵你,也是在纵着他。”

“你……你信口雌黄!”

段贵妃厉斥道:“你别想挑拨我和汝阳王的关系!强弩之末!胡言乱语!”

“话我说了,你爱信不信。”

皇帝说道:“总之,就算汝阳王将这皇位夺去,他权势高大,自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奉上。”

“我不同于其他女子。”

段贵妃嘴硬道。

“是,你当然不同于其余女子。”皇帝开怀一笑,复又冷屑道,“你与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多年,一月内,我有二十余天要召你侍寝,我相信,大哥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段贵妃脸色转为惨白,愤袖而出!

皇帝见状,极度疲惫的重新坐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把一国之主,九五之尊做成这样,他杨铖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被汝阳王欺压至此,却也只能,打击打击段贵妃做出气用了。





拿到太兴真央给的解药后,蒋小王爷立刻启程,以迅雷之势赶往上京,只是没想到,汝阳王等人行水路,竟然比他还先一步到了上京,好在他早就与人相托,僵持了许多,昌国终于迎来久违的兵变!

但这个兵变是良性的,因为起兵的,是太子杨哲。

鸾凤阁里,段贵妃坐在妆台前,脑海里回想着皇帝同自己说的话,虽然她从前也想过这些,或许汝阳王只是把自己当做那枪头时,但是凭着年少的情谊,她还是愿意相信汝阳王的。

但现在,皇帝的一席话,将她心中的最深处的担忧给挖了出来,万一,万一汝阳王真的只是利用自己,事成之后,将自己弃之如敝履怎么办?

正如皇帝所说,他若是真的登基,声势浩荡的,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将要侧卧在他的枕边,汝阳王……如何会看上自己的人老珠黄,她虽然貌美,却也扛不住年岁的侵蚀。

段贵妃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美则美矣,但早已不比年少,仔细看眼角,已经有细纹了。

“娘娘,汝阳王来信了。”

有宫女上前,说道。

段贵妃一愣,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喜是忧了,停了几秒才说道:“信上说的什么?”

“王爷说,他们的大军不日就会到上京,让娘娘您和四公主与六殿下放心。”宫女简述道。

段贵妃脸上没有露笑,只是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轻应,正好转身离开,宫中东南角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惊天巨响,两人一愣,段贵妃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外面厉声喊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变动!”

正在两人捉急之际,有内监冲进来,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上,脸色如纸色般惨白,高呼道:“反……反了!”

段贵妃厉斥道:“好好回话!”

那内监陡然一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娘娘,那太子……废太子杨哲,伙同禁军副将张茂,在东南方起兵,他们已经放了皇上,正在往……正在往咱们鸾凤阁来啊!”

此话一出,段贵妃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正在手忙脚乱之际,那鸾凤阁的院门却猛地被重兵给冲开,她转头看过去,目眦欲裂,无有恐惧只有愤怒,扬手道:“疯了!都疯了!”

话没说完,杨哲所领的重兵已然冲进了内殿,那人身着甲胄,举着银剑,厉喝道:“贱人!”

段贵妃瞪眼道:“放肆——”

“放肆?”

太子还是顾念着皇帝的脸面,叫屋内其余人包括重兵全部退下,那禁军副将张茂见状,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殿下,这疯妇诡计多端,您还是小心为上,不如让属下留下来吧。”

“不必。”

太子冷眼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茂无法说服他,便挥手屏退了左右,拉走了在鸾凤阁伺候的所有人,独留下那两人在殿中对峙。

“段亭,你伙同汝阳王谋反,罪无可赦。”

太子深吸一口气,皱眉不屑道:“只是我更不敢相信,老六和四姐,居然也是你与那人的私生子,亏我父皇百般纵容你的种种德行,你个贱妇,我恨不得手刃了你。”

段贵妃知道,自己现在落入到这人的手里,自己与太子交恶多年,必定会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倒不如将其激怒,趁他还没动手之前,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杨哲,你若是有种,你就杀了我!”

段贵妃扯着脖子喊道。

太子冷哼,说道:“你倒是想得美。”

段贵妃则道:“你杨哲有种起兵,却没种杀我吗?”

“段亭,你休想激怒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太子鄙夷的说道,“从小大大,你诸多打压,要是父皇暗中相护,我怕是早就死在了你这个毒妇的手里,更别提一路高升至国之储君,入住那北东宫,的确,我恨不得将你凌迟,我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以此泄愤,但是,我也不想你的血脏了我的手,于你,我自有其余用处。”

段贵妃闻言,仰头疯癫的笑了笑,然后眼神嗜血,猛地动身,却不是扑向太子,而是扑向了一旁的妆台,她迫不及待的拉开那下层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瓷盒来,打开,里面放着一颗枣红色的丹药。

想都不用想,必定是用来自尽的。

但段贵妃一介女流,在这宫里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哪里比得上太子的灵敏,那人见状,不慌不忙的甩出一柄匕首来扎在她的手上,也顺便击碎了瓷盒,那女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贱人,日后有的是你好果子吃。”

太子不屑的啐了他一口,招呼张茂等人上来,将这女人给五花大绑起来,说道:“看着她,别让她自尽了。”

张茂拱手道:“是。”





这边宫变刚刚结束,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很快就赶到了上京,破了京郊防御,直冲皇城而来。

经历一次宫变之后,太子还没能安整下来,更没想到汝阳王的动作会这么快,立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皇城里,大火焚天,到处都是尖叫和哭声,大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麒麟殿前,太子和汝阳王两人打了这几年混乱后的第一个照面,太子脸上挂血,手持银剑,甲胄具是破损。

傍晚夕阳笼罩,太子站在麒麟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对面的人,他处于败势,但气势仍是不错的,只是这一分气势,多半都是来自于手中挟持的段贵妃,他冷冷一哼,说道:“杨瀚,你还真有胆子过来。”

“这话应该是本王来说吧。”

汝阳王处在上风,瞧着不远处的少年,身后是叛军众众,他底气十足的说道:“你个小兔崽子,也有胆子过来和本王对峙在这殿前,识相的,快快让开,本王或许还会看在你我二人血脉相亲的份上,放过你一马。”

“血亲?”太子蔑然道,“与你血浓于水,真是让我恶心。”话锋一转,“后宫中人不得干政,你非摄政王,身为旁佐皇亲也是把手深的太长了,什么废太子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才是当朝太子,我才是国之储君,别说现在父皇安好,就算是父皇遇到不测,也是我登大统,你就别异想天开了!”

“哈哈哈哈——”

谁知汝阳王突然仰头朗笑,那笑声穿透夕阳,带来更强有力的冷意。

太子眉间紧锁,没有开口。

汝阳王眼神一凛,突然说道:“杨晔!”

此两字一出,太子的脸色登即大变,狠狠的往后踉跄了一步,张茂不解,连忙扶住他:“殿下?”

“杨晔!杨晔!”

这汝阳王又重重的喊了两声。

只是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话说这杨晔,不是早早就已夭折的,九皇子的名讳吗?

汝阳王为什么要对着这太子杨哲,喊九皇子杨晔的名字?

但这其中的原因,只要太子自己知道,汝阳王见他神态变化,得逞的说道:“兔崽子,别以为你当初和先皇后冯氏联合做的手脚,天底下没人知道,我告诉你,本王可清楚的很!”

太子面如土色,胳膊颤抖的厉害。

“你不是行八的杨哲!”

汝阳王指着他,怒斥道:“你是九皇子杨晔!你是纯贵妃所出!当初,人人都说你和杨哲眉眼相似,若不是极熟悉的人分辨的话,根本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是谁,七岁那年,你与杨哲一同落水,杨哲死了,你却活下来了。”

张茂听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而那人深呼一口气,强辩道:“胡言乱语!”

“冯皇后当初生杨哲的时候,伤损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于是乎,你同那冯皇后勾结,对外谎称是你死了,倒是你假扮嫡出的杨哲活下来,冯皇后仰仗着你,待你登基后,也可做这十四州的至尊太后,但又怕外人揭穿,便说你落水惊吓,活生生的关了两年多,这样就更没人能分辨你与杨哲了,杨晔,我说的对不对。”

汝阳王洋洋洒洒一席话,将太子隐藏多年的,最深处的秘密给挖掘了出来,亮在这天下人的面前。

“你……”

太子几步下去,却被远处一支箭给射中了左腿,他眼睛血红,猛地跌倒在地上:“张茂!”

张茂这个时候也听明白了,但是他现在已经上了太子的贼船,不得不跟他一伙,便冒死冲过去将他扶起来,联合旁边的禁军将他给拖回来,说道:“殿下,殿下你谨慎啊。”

太子坐在地上,瞧着自己腿上的利箭,咬牙给折断,已然是血染精神,容不得多思了。

“把人给我带上来。”太子道,“立刻马上!”

张茂得令,招手让人将绑好的段贵妃给带上来,同来的还有六皇子和四公主,他们被一路拖行过来,浑身伤痕,太子见势大声喊道:“把人带过来!”

禁军照做,而那段贵妃瞧见汝阳王,本来浑噩的眼中闪出精光的光来,扑打着喊道:“王爷!王爷救我!”

太兴真央见状,微微眯眼道:“这位是……段贵妃吧。”

“王爷!”

段贵妃眼露希冀,泪流满面的说道:“王爷!救救我!救救老六!”

汝阳王冷冷的瞥她一眼,并未过多言语,段贵妃见状,心头一骇,不安的眨了眨眼:“王爷?”

“汝阳王。”

太子手握段贵妃,以为是汝阳王最大的把柄,得意的说道:“事已至此,我与你做一个交易。”

汝阳王冷言道:“什么交易。”

“我用这三条命,换你手上的两条人命。”太子说道。

太兴真央挑眉:“太子殿下指的是,县主?”

“不错。”

太子冷冽道。

太兴真央看了一眼始终默不作声的汝阳王,然后转头对太子说道:“好,我们答应你。”

段贵妃闻言,隐露些许谨慎笑容,拼死的往旁边去,靠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四公主是个窝囊废,早就被这从未见过的架势给吓傻了,倒是六皇子,打着牙关,死死的盯着段贵妃。

“母后。”在这个关键时刻,六皇子突然在一片混乱中,用极低的声音问段贵妃道,“我与四姐,真的是……你和汝阳王的私生子,对吗?”

段贵妃浑然紧绷,她对视着自己儿子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必解释了,看来这孩子已经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她在六皇子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浓浓的厌恶和嫌弃,还有那恨意。

段贵妃不安的说道:“六儿?”

六皇子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贱妇。”

段贵妃咬了咬牙,转过头看汝阳王,谁知那人在她以为拨云见日的时候,突然再次一手遮天,说道:“不必。”

这短短两个字,一下子把当事的几个人都给说蒙了。

段贵妃自不必说,要紧的是太子等人,他之所以无所畏惧,就是因为段贵妃在自己的手里,就算输了,也可全身而退,但他没想到,在这紧急关头,汝阳王居然……不要段贵妃了。

还有太兴真央,他知道这些人其中的猫腻,也知道六皇子和四公主的真实身份,也是有意救他们。

“王爷……”

太兴真央转头看他,不解道:“王爷,那六皇子和四公主,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王爷!”

段贵妃嘶喊着说道:“您不能不管我们!六儿和四儿!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亲生骨肉?”

汝阳王闻言,脸上并无其余的表情波动,只是说道:“谁能证明?”

这四个字,段贵妃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她愕然的张了张嘴,浑身上下都撺掇着绝望:“王……王爷?”

“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杨铖的。”

汝阳王的话,果然和皇帝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你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日日耳鬓厮磨,他十日有八九日都诏你在身边。”汝阳王道,“他如此宠你,说不准这两个孩子,就是你和他所生的。”

段贵妃的神经被这句话击的粉碎,颓废的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哭是笑了。

“杨瀚……我这么多年……为了你……你却负我。”

她绝望的哭喊着:“你个负心汉!你是这天底下最可恶的混蛋!”

“负你?”

汝阳王冰冷道:“我将你扶成贵妃,许你这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让你在这昌国十四州作威作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太子见状,脸上的抖肉紧张的在抖,不顾腿上的伤势站起来,指着段贵妃道:“杨瀚!老六和四姐就是你的孩子!他们都是你和段贵妃的私生!你有什么不认!你瞧眉眼!与你是一模一样的!”

“一面之词。”

汝阳王说罢,接过旁边递来的长枪,在手中掂了掂,猛地射出,扎穿了太子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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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都是骗你的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8章都是骗你的“太子殿下!”

张茂瞧见汝阳王的那柄长枪从太子的前胸插进去,又从后背出来,那枪头血红一片,带着腥臭!

太子目眦欲裂,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但是那生命的流逝却是止不住的,他狠狠的向后倒去,那银枪也被顶了出来。

张茂忙不迭的跑过去,握住太子的手,那人困难的张了张嘴,说道:“我……我可是……太子……”

“到阴间去。”

汝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巨大的身躯投来无数的阴影,握住那长枪,一把抽出来,冷冷道:“给那些孤魂野鬼做太子去吧,杨晔。”

太子嘴唇疯狂的颤抖几番,眼睛死死的盯着汝阳王,口中忽然溢出大量的鲜血,终于最后眼珠一翻,死了。

见太子合眼长眠,张茂惊骇的喘着气,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殿下!殿下!”

“如此忠臣,合该殉主而去。”

汝阳王这般说道。

张茂闻言浑然一愣,转头看过去,视线内却一闪银光,随即胸口传来一阵极痛,巨大的力道让他也倒下去。

瞧见自己的胸口也立着一杆长枪,张茂登时眉头紧锁,嗓子口磨蹭几声没喊出去,也失去了意识。

身旁接连死了两个人,四公主早就哀嚎了起来,六皇子瞧着她,倍感厌烦,用肩膀狠狠的撞了她一下,说道:“哭什么!”

四公主不小心咬了舌头,嘴角溢出血来。

“颖儿。”

段贵妃低呼一声,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汝阳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即便方才汝阳王说出了那样伤人心的话,可段贵妃情急之时,总是愿意相信他的。

眼下,太子和张茂已经死了,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又重新占领了上京,这是好事。

“王爷。”

段贵妃迫不及待的扑过来,她的手脚还被绑着,这样过去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滑稽,但她早已顾不得在众人面前狼狈,只是对那个她注入了所有希冀的男人说道:“王爷,王爷快救救我。”

汝阳王瞥眼她,并没有任何回应。

段贵妃的心犹如置在地窖中,又或者放在了火架上炙烤,总之是不安的很,她害怕会被汝阳王过河拆桥:“王爷,我是亭儿啊,你不是答应过我,等事情结束,就封我做皇后吗?”

六皇子听到这话,紧皱眉头,忽然跪直身子厉斥道:“贱妇!你个没有自尊的贱妇!”

“你闭嘴!”

一直容忍着六皇子辱骂的段贵妃再也忍不住,转过头,面容狼狈可怖的对六皇子喝道:“你给我闭嘴!”

六皇子果然一愣。

在他的印象里,母妃一直是高贵冷艳的,她的身上有着凌驾于天下所有女子的不驯,即便她为人狡猾刁钻,心机歹毒,但也是坏的明明白白,何曾有过在别人脚边乞怜的时候,

他不能容忍,遂切齿道:“段亭,你与旁人苟合,你不配生下我。”

“老六!”

听到这话,旁白的四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母妃这是为了咱们能活啊!”

她虽然窝囊,但是思想可要比一根筋的六皇子清楚的多,若说维护自尊,段贵妃的确可以继续傲然风骨,临死也不从汝阳王的羞辱,但是呢,代价就是所有人都得死,反之如此,虽然看着可笑,但是至少能留下他们三个的性命。

只要活着,就有无线的可能。

“这样苟活于世,我不屑之。”

不过,六皇子仍是这样固执的说道。

段贵妃眼睛红的恨不得流出血来,对于六皇子的言行,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再转头看向汝阳王,可谁知,对着自己的已经不是那人的眼眸,而是那人手里的长枪。

段贵妃浑然一骇,不安的往后退了退,震惊之余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能接受汝阳王不想因为大业而冒险救自己,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帮汝阳王做了这么多后,他居然要杀了自己。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王爷?”段贵妃面色茫然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的命吗?”

四公主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量,对着汝阳王喊道:“太子哥哥和张茂已经死了,上京是你的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求宫里的荣华富贵,只要这条……这条命就是了!”

汝阳王斜睨着四公主,那人的眉眼的确很像自己,但是这骨子里的软弱,却是和皇帝一样的,他拿捏不准,自己和皇帝也有血缘关系,若是滴血验亲,怕是也验不出个一二三来。

至于六皇子,那人性格像自己,眉眼却像皇帝。

汝阳王更没有了判断力。

但他是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性子,既然分辨不清,那就一同杀掉好了。

就算是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关系,总好过一辈子给别人养儿子,就像皇帝一样。

更何况,汝阳王此一行联合太兴真央谋反,要的不仅仅是皇帝屁股底下的那个座位,他要的,是这江山万里,是这十四州的所有子民,要的,更是一个新的局面,属于他杨瀚的局面。

段贵妃和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迈向新局面的,最后一个坎儿,既如此……或者可以说,汝阳王从来没有犹豫,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留下段贵妃和他们,长枪一挥,抵在了四公主的面门前。

四公主见状,吓得脸色瞬间白如纸,牙关打颤,控制不住让口水滑落下来。

“你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

六皇子到底是做弟弟的,上前猛地将四公主撞到一边去,眼睛一下不眨的对着那枪尖儿,如此喊道。

段贵妃心痛欲裂,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祈求了,所有的情绪都在为声讨汝阳王而服务。

“杨瀚!你个畜生!”她声嘶欲裂,“你怎么能拿枪对着你自己的儿子!”

“谁说他是我的儿子。”

汝阳王还是那句不冷不热的话。

段贵妃绝望的喊道:“他就是你的儿子!是我和你的儿子!”

“我与你同床共枕才几次。”汝阳王不屑的说道,“你倒是与皇帝……夜夜笙歌多年。”

段贵妃听到这话,总算是放弃了辩驳,她算是看明白了,现在的局势,汝阳王不想认这两个孩子,就算真的有现代的dna检测技术,就算两人相似度百分之百,汝阳王也是不会承认的。

你如此叫醒一个在装睡的人。

见状,太兴真央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对汝阳王说道:“王爷,或许……我有法子验血统。”

汝阳王闻言,冷冷的瞥眼过去。

这一眼,把汝阳王给活生生的看蒙了,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儿不懂汝阳王的意思,记得早在两人赶往上京的路上,那人还说段贵妃是自己的女人,六皇子和四公主是他的骨肉,怎么这个时候,又全然变了脸色。

“……什么法子?”

在段贵妃浑噩的眼神中,汝阳王低冷的问道。

太兴真央心里没底,思忖了几秒后,才说道:“我只是想着,若这两个孩子真是你的嫡长子和长女……”

“我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汝阳王话锋一转的说道:“只有本王登基后,本王钦定的皇后生下的孩子,才是嫡亲。”垂眸看着六皇子和四公主,说出狼心狗肺的狠话来,“他们,都是血统不纯的野种罢了。”

“杨瀚!你个王八蛋!”

段贵妃被这话一刺激,算是彻底爆发了,但是她手脚又都被绑着,干脆张开嘴巴死死的隔着裤子咬在汝阳王的腿上,但是那裤子厚的很,汝阳王连痛感都没有,只低头瞧着那狗一样的女人,不耐烦的将她甩开。

段贵妃被狠狠的摔在旁边,嘴角磕地,流出殷红的血来。

“你利用我。”

段贵妃绝望和痛苦交织后,得到的却是异样的平静。

汝阳王看着她,心里丝毫没有愧疚,仿佛这个女人这么多年,对他掏心掏肺的付出,都是应该的一般。

“我说了,我送你入宫,一路扶持你到贵妃位,让你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你早该知足。”他道,“更何况,当初送你入宫,就是让你扎在皇帝身边,为我所用罢了,你总是异想天开,女人啊。”

段贵妃冷笑着,脸上已经被自己吐出来的血被染红了:“你当初的那些甜言蜜语,那眼泪……都是假的?”

“我何曾流过泪。”

汝阳王面无表情的说道。

“杨瀚,你不得好死。”段贵妃含恨的说道,“我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

“贱人。”

汝阳王说了这么一句,背过身去,招手让一名叛军过来,低冷道:“杀了。”

那叛军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王爷?”

“动手。”

汝阳王又重复了一遍。

那叛军见状,只得提起地上的长枪,硬着头皮走过去,抵住段贵妃的胸口,用力的推着,那枪头很锋利,很容易的就刺破了段贵妃的胸口,伴随着那肌理裂开,鲜血外涌的渗人声,段贵妃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但是她的嗓间,那血液翻腾的声音,就像是细微的炖汤声,再然后,是四公主的惨叫,和六皇子倒地的声音。

从头至尾,汝阳王都没有回头看一次,甚至说,他连一丝异样都没有。

太兴真央看着他,只觉的心寒如地狱。

那是他的骨肉和情人啊。

既然太子和张茂已死,他大可留下那三人的命的,可汝阳王却为了彻底变新,让他接下来身为帝王,该有的一切都重新来过,大义灭亲,这样的人说是狠毒,但也是做大事的人。

至此,太兴真央皱紧了眉头,让那名叛军下去。

“慢着。”

谁知汝阳王叫住了他,那名叛军闻言回头,却见一只粗壮的手伸过来,不等反应,迅猛如雷的掐住他的脖子!

太兴真央瞳孔骤缩。

心道汝阳王心里还是介怀这件事的,只是苦了这名叛军,死的这样冤枉。

咔嚓一声十分清晰。

汝阳王将那名士兵的尸体掷在一旁,深呼了口气,转过身去。

他瞧着地上的三具尸体,一个是自己此生第一个女人,另外两个,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女儿。

现在各自胸前一个大窟窿,命丧黄泉。

不过没关系。

汝阳王在心里这样自我催眠着。

他抬头,瞧着几步之远的,那麒麟殿的大门,迈过那三具尸体,抵到那殿门前,伸手轰隆一声推开,随着他一起进去的,还有那无声无息,狗血扑面一般的夕阳光。

那麒麟殿很大,却也很空旷,正中间摆着的,便是那座他向往了整整二十年的龙椅。

它代表着天子的权势,也彰显了万人之上的无限寂寞。

汝阳王走进去,终于在那窗前,瞧见了负手而立的皇帝,那人身上的龙袍多有破损,比起在位时的荒谬,遇到兵变,却反倒更加坦然明智了,见到汝阳王,皇帝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尸体,眼睛里到底多出些心痛来。

“当初,我要是坚持将这皇位让给你,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了。”皇帝平静的说道。

“当初程家父子和那蒋允,他们三人联手抗我,非要扶你上位。”

汝阳王冷冰冰的说道:“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我野心太大,太平流年不宜做君主,但没关系。”话头一转,笑的更加嗜血可怖而利欲熏心,“这皇位你们不给,我自己抢就是了。”

皇帝释然道:“无妨,不必你抢,我现在就把这个皇位送给你。”

“送给我?”

汝阳王微微眯眼。

皇帝低呼了口气,道出了这些年的种种无奈:“大哥,你以为当皇帝那么好吗,我承认,万人之上的确荣耀,我看着他们在我的脚下臣服,万国来朝,投鞭断流,但是,那无人之巅的寂寞,又有谁能懂。”停了停,“我在这个位置上,活的是战战兢兢,时常从噩梦中惊醒,我怕有刺客暗杀,我怕我走了陈涉的老路。”

皇帝往前几步:“至于现在,我想我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汝阳王丝毫不为所动,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步你后尘的,这个皇帝,我会做得很好的。”

“但愿如此。”

皇帝说完,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着死亡的降临。

而汝阳王也没有犹豫,他杀亲儿女都尚且果决,又何况是一个想让他死了多年的弟弟,抽出那还带着血的佩剑,上面有着一路厮杀而来的所有痕迹,提起,对着皇帝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王爷——”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传来叛军的呼喊:“蒋小王爷来了——”

汝阳王猛地停手,而皇帝也张开了眼睛,没想到是那小子来了,看向汝阳王,那人眉头紧锁,不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手那人来捣乱,顾不得面前的皇帝,几步奔出去,麒麟殿前的局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回,他和太兴真央变成了太子和张茂。

蒋小王爷变成了自己。

那人也是一路从京郊搏杀而来,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他本身是和太子两人准备里应外合的,没想到汝阳王根本不顾段贵妃和那两位皇嗣的死活,即刻下手,失算的愤怒让蒋小王爷越战越勇,最后站在了这麒麟殿前。

汝阳王手里的叛军刚和太子的人打过一架,都有些疲倦,但蒋小王爷所领的定北军却各个蓄势待发,这样不利的局面被太兴真央看在眼里,那人对汝阳王说道:“王爷,咱们现在处于劣势,不好下手啊。”

“别怕,咱们的手里可还有着那人的把柄呢。”

汝阳王说罢,让人将蒋筠从乱军中拖出来,那人被折磨了这许多天,意识不清,浑身衣衫褴褛,那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在三军的阵前,彻底惹怒了蒋小王爷。

“杨瀚!你敢动我姐姐!我要你的狗命!”

蒋小王爷差点儿冒进,却被一旁的副将给拉了回来:“小王爷!一切以大局为重!”

见到这一幕,汝阳王绷了一天的脸突然朗笑起来,他转头看着不解的太兴真央,说道:“你看到没有,这便是差距,太子想用段亭威胁我,可我不惧,但蒋天雀这个王八羔子就不一样了,蒋允死后,他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个姐姐了。”

说罢,上前几步,拽着蒋筠的头发,将她看着自己的弟弟。

蒋筠这个时候,耳蜗剧痛,什么都听不清,看到了远处的蒋小王爷,还以为是做梦,轻眨几下眼睛,被汝阳王狠狠的摔在冰冷的地上,那人吼道:“蒋天雀!想要你姐姐活命!退军五十里!我自会把南阳县主送到你的手里!”

“杨瀚。”

蒋小王爷根本不信:“你以为我还会吃你这套吗,我劝你,现在把我姐姐交给我,否则……”停顿两秒,少年的话音虽低,但是却极其有力度,“我要你生不如死。”

“蒋天雀,现在来说,生不如死的是你姐姐才对。”

汝阳王哈哈哈的笑着,看的蒋小王爷眼睛血红,气的太阳穴像是被箭刺穿一样的疼。

“天……天雀。”

蒋筠痛苦的呢喃着,但依稀中,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好像是韩飞。

汝阳王狠狠的踩在她的脸上,说道:“堂堂一国县主,大名鼎鼎的南阳县主,居然是个磨镜,哈哈哈——”

那些叛军和汝阳王一起笑着,蒋小王爷咬碎牙齿:“把我姐姐还给我!”

“我若不呢。”

汝阳王冷笑着,几下就将蒋筠身上的衣料全都撕碎了,那人浑噩的躺在地上,不着寸缕,那些叛军一个个用视线将她瘦弱的身躯给狼吞虎咽了,蒋小王爷意识炸裂,提刀,说道:“我杀了你。”

“有本事,你就来。”

汝阳王说道。

太兴真央不知道汝阳王这是做什么,皱紧眉头:“王爷。”

汝阳王不怕,他就是要激怒蒋小王爷,在这种情绪下,他不相信那个小崽子,能耐他何。

“杨瀚!拿命来!”

蒋小王爷再也忍不住,提刀闪电般的冲向汝阳王,那人不惧,抡起长枪迎击而上,同时,双方的大军也随之交战在一起,一时间,怒吼和短兵相接的刺耳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皇城!

天空上因着打斗而下起了血雨,而在那一片鲜红间,蒋小王爷破势而来,汝阳王眉眼一凛,提枪抵挡,再一扭转,将他手里的佩剑给击飞出去,飞身前刺,正中蒋小王爷的肩膀!

那人咬紧牙关,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汝阳王冷哼一声:“竖子无用,你和我比!”

说罢,抽出长枪,想要彻底结束蒋小王爷的性命,但枪尖却被那人一把攥住,大量粘稠的血从他手掌间流出来,拼死之际爆发出来的力气,让汝阳王一时也没办法扎进去。

“蒋天雀,你还不知道吧。”

汝阳王这个时候,得意的说道:“你爹,就是皇帝杀的。”啧了两声,“当初你爹被皇帝威胁,最后为了保你,就在这麒麟殿中,吞剑而死……只可惜你,还一直被瞒在鼓里,帮他做事。”

“这些……”

谁知道蒋小王爷瞳孔深邃,回答道:“我都知道。”

汝阳王没料到这个,微愣之际被那人得到缝隙,一脚踹断那长枪的杆部!

汝阳王卸力,狠狠的前扑在地,蒋小王爷趁势翻身压在他的身上,抡起右手就是倾轧的一拳,这一拳,打的汝阳王是眼冒金星嘴凸牙齿,连连咳了几口血,他粗喘着气,切齿道:“你说的这些,我一早就知道,但是,我爹死了,我就要保护我姐姐,保护我我们蒋家。”

“什么纨绔膏粱,什么只会留恋烟花柳巷的浪子,那些所谓的不成大器,为皇帝卖命。”

蒋小王爷愤怒使然,又拼尽全力给了那汝阳王一拳:“什么叫明哲保身,你懂吗?”

汝阳王眼神涣散的看着他,没说话。

“小王爷——”

身后有人喊,蒋小王爷这才想起来,顾不得汝阳王了,起身飞快的跑向蒋筠,他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给那人盖住,将她的身子搂在怀里,日期将至,毒药快发作,蒋筠的嘴角涌出大量的鲜血来。

“解药!解药!”

蒋小王爷匆忙的摸索出怀里的解药,给蒋筠灌下去,谁知道蒋筠喝下去之后,丝毫没有作用。

正当他慌乱之际,身后又响起汝阳王的声音。

“你真以为,我会让太兴真央把解药给你吗?”

蒋小王爷回头,左眼前对峙这那人手中的另一杆新的长枪,汝阳王冷笑着:“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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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蒋青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69章蒋青方才那人的不敌手,原来都是装的。

蒋小王爷牙关紧咬,他面对着汝阳王的长枪,右手却攥着蒋筠的手,他没有回头,但是姐姐手上的温度却在一秒一秒清晰的流逝着,随着那动作减小,肌肤也便得僵硬起来,最后,脱出自己的掌心,跌落在地上。

蒋筠死了。

他姐姐死了。

蒋小王爷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盯着汝阳王:“你不得好……”

话没说完,那左眼前的长枪猛地靠近,一划而过,蒋小王爷嘶喊一声,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汝阳王没有直接杀他。

他低头瞧着地上的蒋小王爷,那人如死尸一般的躺着,伸手捂着自己的左边眼睛,大量的鲜血从中涌出,那人不停的下意识的嘶喊着,汝阳王心头冷笑,就算他再如何,说到底也是个孩子。

汝阳王回头,瞧见那些定北军,那些人见蒋筠已死,蒋小王爷瞎了一只眼睛,立刻低迷了气势,很快就被汝阳王的叛军给打的节节败退,将要溃散。

“一群废物。”

瞧见这一幕的蒋小王爷重新坐起来,因着左眼睛视线的血红一片,影响的右边眼睛也有些看不清楚了,但这并不能击垮他的复仇意识,想要起身,结果却被汝阳王的长枪抵在了胸口。

“你爹的确是个有勇有谋的。”

汝阳王说道:“只是没想到,生出你这么一个冒进的儿子。”

彼时夕阳将退,傍晚的冷意笼罩了整个皇城,蒋小王爷的血泪流满了脸,他冷冽道:“你不配提我的父亲。”

“煮熟的鸭子。”汝阳王说道,“和你爹你姐姐团聚去吧!”

说罢,抬起长枪猛地向蒋小王爷的胸口插去!

‘叮——’

千钧一发之际,左边不知道为何飞来一柄匕首,直接将那枪头给削了下来!

蒋小王爷瞧着那掉在腿上的枪头,不可思议的转头看过去,是程衍。

那人甲胄齐全,眉目凛然,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汝阳王见势一愣,马上转身看向后面,发现这混战中并没有程衍的人,再看程衍……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欺人太甚了吧。”

程衍说完,闪电般的冲到汝阳王面前,那人顾不得蒋小王爷了,立刻抬臂抵挡,他这会儿不再骗人,而是拿出真功夫抵挡,当然程衍那一身功夫,也不是说假的,两人拳拳到肉,挥舞衣袖响彻着猎猎劲风!

而这时,有山呼海啸的声音从北边响起!

是程岱的辽军和广平王的金羽军赶到了,他们的注入,仿佛新鲜血液,帮助定北军重新扭转了局势!

“蒋天雀!”

蒋小王爷一口气没松下来,忽然听到左边有人喊自己,这熟悉的声音,蒋小王爷看过去,是身着军服的程岐,那人发髻高束着,不着红装爱武装,还真有些巾帼英雄的样子。

“你没事吧!”

程岐飞快的跑过去,扯下衣袖帮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左边眼睛的伤势,凌眉倒竖,说道:“我们来晚了!”

“不晚。”

蒋小王爷摇头说道。

“这里不安全,咱们赶快撤到大军后面去。”

程岐说着,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人的手,她疑惑的看过去,先是愣了愣,随即认清那具尸体的脸,脑海中轰的一下炸开,轻声的,下意识的说道:“南阳县主?”

她说完,还生怕自己看错了,用袖子用力的擦拭着蒋筠脸上的血迹,当那清秀的五官重见天日,她傻了。

“县主死了?”

程岐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对不起韩飞。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程岐心痛欲裂,但凭借着身为刑警良好的心理素质,立刻将蒋筠的尸体抱在怀里,也不敢回头去看蒋小王爷,只是说道,“还是先赶回去再说。”

“程岐。”

只不过,蒋小王爷突然叫住她。

程岐闻言,停顿几秒后,缓缓回头看过去。

蒋小王爷站起身,他的脸被笼罩在是夜的漆黑中,唯独下巴上的血迹很是明显,他看着程岐,说道:“我叫蒋青。”

程岐看着他。

“蒋青。”





另一边,程衍与汝阳王厮杀在月光之下,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厮杀,所以两人都拼尽全力,那击出去的每一拳,都蕴含着能崩碎山岳的力道,而那鞭出去的每一腿,都仿佛能断五湖四海之流!

汝阳王失算了,他没想到程衍等人能这么快的赶过来,更没想到程衍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能有如此高绝的武功。

他自诩出手狠辣,但却不敌面前的这人。

程衍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着自己的最大的命门来的,汝阳王或许还会抵挡,会退步,但程衍每一次出手,都是不顾及自己要害暴露的危险,势必要致他于死地的出手。

“程衍!”

汝阳王艰难的接住他的拳头:“你这是在找死!”

程衍面无表情,拳头一转,指缝间露出几张刀片来,原是早就藏好的暗器,直接将汝阳王的掌心割的碎裂,那人痛呼一声连连退后,看着程衍急喘着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能将他逼迫至此。

“到底是谁在找死,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程衍冷冷的甩了一句,再次迎击而上,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快两百年,这长长短短的二十多世,他学了很多武功在身上,这会儿正正经经的拿出来跟汝阳王打,那人很快就处于下风。

汝阳王这一晚上的得意终于消退,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慌乱来,他抵挡着程衍雨点般的拳头,逐渐吃力,忍不住喊道:“程衍你听我说!”费力的攥住程衍的手腕,两人尽在咫尺,“你我可以联手,到时候咱们一起坐江山,不是比你做那什么程家继子要威风多了吗?”

“别浪费你的口舌了,省省吧。”

程衍根本不吃这一套,最后一拳直接打断了汝阳王的肋骨,那人一口血喷在程衍的脸上,那人眸光一凛,抬脚将他踹出去老远,回头看着,程岐安顿好蒋小王爷后,也已经赶来了。

程岐往这边跑着,忽然瞧见程衍身后的汝阳王又重新站了起来,那人捡起旁边散落的长枪,凶猛的向程衍背后刺去!

“程衍!背后!”

程岐激动的喊着。

但是程衍根本没有回头,急的程岐不行,而那汝阳王也越来越近,终于在那枪尖儿要刺中程衍的时候,那人却猛地贴着那杆身转身,手里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一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汝阳王的肚子里!

汝阳王浑然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程衍。

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输了。

自己是真的输给面前这个肩带藏蓝披风的青年了。

而此时,他又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他唆使威胁皇帝杀了程一川和程青,又逼死蒋允,杀了蒋筠,现在程家和江家的后生赢了这场大战,落在他们的手里,将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下场。

于是乎,电光火石之际,汝阳王拼命前撞,想要彻彻底底的死在程衍的匕首下,但那人早有察觉,怎么可能遂他愿,让他这个罪大恶极的人,如此轻松痛快的死去。

于是乎,当汝阳王拼死前撞的时候,程衍的匕首已经抽出来了,他将那扎进去的深度控制的很好,既不会让汝阳王流血过多而死去,又让他失去了控制机能的反应能力。

“想死,都说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程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用匕首的木柄处将汝阳王推倒,轰隆一声,那人健硕非常的身子倒在地上,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衫,汝阳王转过头去,感受着生命在伤口处一点点的流逝下去,他看着那些叛军……见自己败在了程衍的手里,知道大势已去,纷纷放弃了抵抗,而太兴真央,也被程岱一脚踢晕,给绑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汝阳王的眼前浮了一层白白的雾气,耳朵里面也是一些人的声嘶力竭,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带着起义军和前朝暴君殊死一战的时候,那时候,他心里为的,应该只是将百姓从暴政中解救出来吧。

程一川,程青,蒋允。

也都是这样想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想要自己做大位的呢?

从将那三人逼死?

还是,从一开始以正义之名起义的时候呢?

但总之,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得到的,都是这样潦草而戏谑的结果。

他筹谋蛰伏二十年,逼死曾经同行过的朋友,算计自己的亲生弟弟,将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拱手出去,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和女儿,让全天下的百姓置身战乱中整整四年,最后,却败在了程衍的手里。

“我……我不甘心啊。”

汝阳王极其低声的说道。

望着周围渐渐平息的战乱局势,程衍低头看他,那冰冷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在无声的嘲讽他的蚍蜉撼树。

程岐也垂眸过来:“杨瀚。”

她道。

“这皇位,从前不会给你,现在,也不会给你。”





将汝阳王安置下去后,程岐总算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自那日祭台鼓上,红衣求雨的那道狼烟升起,这场战乱足足持续了四年还多,终于,在这个冰冷的夜晚,画下了终结的句号。

战乱,结束了。

流年,归太平。

“小岐。”

程衍瞧着她的背影,说道:“还有一个人,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程岐自然知道程衍说的是谁,无非是眼下还在麒麟殿的那位,所谓的天子,她轻轻一应:“当然要见。”说罢,转身走向那殿门前,轻手推开,缓缓的走了进去。

曾几何时,这里宴宾客,曲乐生生,无数官卿在这里俯首称臣,但现在,却变成了死气沉沉。

而那个堂而皇之的天之,正坐在那龙椅下的台阶上,他面容憔悴,衣着残破,狼狈的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可好笑的是,这几乎一年多的软禁折磨,他的肚腩还是那样的油腻肥硕,丝毫瘦不下来。

当初陈家大爷将事情的经过告诉程岐的时候,她恨不得手刃了这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老皇帝,可如今,她又得知这一切原来都是汝阳王在背后威逼利诱,皇帝也是迫不得已后,又迟疑了。

程衍见状,知道这件事情必须得有程岐自己处理,便往后退了几步,顺便提了一柄长枪过去。

空旷的大殿中,那长枪落地的磕碰声异常的清晰刺耳,皇帝闻声抬头,瞧着面前的程岐,他当初想要封她入宫,也并不是垂涎程岐的美色,只是想补偿程家的损失,但斯人已逝,又有什么能够弥补的呢。

“原是沙漠啊,汝阳王死了吗?”

皇帝平静的问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

“没死。”程岐说道,“不过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那就好。”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我也是有心将这皇位让给大哥的,谁知你曾祖和你祖父,还有蒋允,他们三人一拍即合的非要扶我上位,如果,当初登基的是大哥,想来这天下,又是另一番景色了吧。”

程岐瞥眼那地上的长枪,又抬头看他:“从前的事是为从前,就算现在说了,也是毫无用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汝阳王所胁迫这么多年,你逼杀忠臣,骄奢贪图,今日之事,都是你助纣为虐的下场!”

皇帝一颤,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是为皇为帝这么多年,他也不愿轻易认错,知错改错不认错,这才是天子。

“你也没有资格辩解。”

程岐冷冰冰的说道:“都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被汝阳王逼迫,是为可怜,但是,当初昌国新立,你就不该急忙忙的收回我曾祖和祖父,还有蒋大将军手里的兵权,你这样做,其实也有过河拆桥之意,和汝阳王五官,不是吗?”她深呼了口气,“你这样过河拆桥,自然就失去了能制衡汝阳王的最大助益,而那人每每放肆,你也视而不见,甚至在他想要杀死那三人的时候,也助人下石,当初但凡你开口,我想,汝阳王也不会得逞的,更何况,你在位这些年,只顾享乐,这般大腹便便的背后皆是百姓的辛劳。”

程岐死死的盯着皇帝,说道:“这一切,都是你早早中下的因,如今你狼狈至此,便是你应得的果。”

程岐有理有据,自然说的皇帝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他也很后悔当初杀了那三人,想着二十年前,大战连连,他们携正义之名势如破竹,创立新朝,那个时候,他还是想做个好皇帝的。

只是不曾想,这皇位魔力如此前横,当人坐上去,心态便会天翻地覆。

试问,谁人不想做天下之主,号令十四州,另千万人俯首称臣。

谁人。

能抗拒。

“不愧是程家后人。”皇帝看了一眼程岐,又看了一眼程衍,说道,“你们两个的身上,当真有程一川和程青的影子,我当初杀了他们两个,报应不爽,如今也该死在你的剑下了。”

说罢,闭上了眼睛。

程岐见状,毫无犹豫的用脚背挑起地上的银枪,用手接住,轮空一圈,准确无误的停在皇帝的面前门,那人感受到那凛冽的劲风拂面,皱了皱眉头,死到临头,还是有些怕的哆嗦着嘴唇。

程衍看着那少女的背影,不知怎的,轻声的道了一句:“小岐。”

“嗯。”

程岐应了,只是,她前刺的动作却犹豫了,不是她不敢杀人,而是在想,杀了皇帝之后该怎么办。

当然,她是不会负什么责任的,她程家在此战乱中立下不世之功,斩杀一个昏庸的君王,算不了什么。

只是,皇帝死了之后呢。

改独裁为民主,想必是做不到的,可这个皇位,又该谁人来坐。

说实话,程岐的心里很清楚,杀了皇帝,就要由程家人才登基大统的,至于广平王那边,那人曾经不止一次的表示过绝对不沾染任何皇权,并且在此次救驾起兵之前,还特地断指明示。

杀了皇帝做皇帝啊。

这么大的诱惑。

程岐却倍感不安,如果强行扶广平王上位呢,那人持本心还好,但万一他重蹈皇帝的覆辙呢?待二十年后,自己的后人再来推翻他,这样周而复始的继续下去吗?

还是说让程家人上位,但这样,和汝阳王又有什么区别。

上京,皇城。

在这九重宫阙中,程岐没有看到繁荣富强,也没有看到欢愉笑颜,她看到的,只有那永生永世的困苦和寂寞,还有那无人之巅的胆战心惊,要这样吗?表面不可一世,实际上却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她想起刘子鸾,那位南朝宋时皇族后人,被刘子业赐死的时候,十岁的孩子说出的那句:

——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之家!

这是帝王家,也是杀伐之家,君臣父子,一念之差。

程岐心乱如麻。

她意识到,自己这一枪若是刺出去,天下将会大变。

破而新立没错,但若是原本的制度,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大破大立呢。

四年恶战,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要的,似乎并不是改朝换代,他们要的,就是吃饱穿暖。

那他们起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皇位吗?

不。

是为了天下太平。

想到这里,程岐心里的乱麻瞬间被斩断个干净,她想明白了,也决定好了。

于是乎,程岐将手里的长枪放了下去,对着那个战战兢兢的人说道:“从前,我曾祖在扶你上位之时,对天起誓,杨家五子登基大统,程家,永世为臣,程家后人,皆效于帝辇,从一而终。”

皇帝闻言,错愕的张开眼睛,泪水唰的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是啊,这句话,若是程岐不提,他都快忘了。

至此,皇帝失声恸哭。

这般好的同行人。

都是自己的错。

是他的错,他如何狠下心杀了他。

“我……”皇帝低头,哽咽道,“我会封你们程家,为护国勋贵首族,程家,永享帝王之受。”

“多谢。”

程岐淡然的说道:“不过我想,我们可受不起。”想了想,“当初,你惧怕我程家再次起势,不准许程家任何后人袭承曾祖父留下来的爵位,现在,我们不要别的,只要你把它还给我们。”

皇帝闻言,立刻道:“那就封程岚为一等齐国公,程衍为太师,程岱为绥北四州掌军总督,至于你,封襄阳县主,享公主受。”想了想又迫不及待的说道,“你祖母和母亲,还有姨娘嫂子,皆重新追封诰命,可好?”

“这般高位,可都是你自己给我们的。”

程岐说道。

“是。”皇帝点头,毫无后悔之意,“是我给你们的。”

“那好。”

程岐又说道:“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程家,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永远都不会造反。”

说罢,一把扔下手里的银枪,转身利落离去。

程衍瞧见,露出欣慰一笑。

原位的皇帝见状,颓废的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终于……”他道,“终于……还是这样最好。”





出去麒麟殿后,两人瞧着那狼藉的战场,正由将士们收拾着,程衍转头看着程岐,昨晚这些后,那人的表情总算是轻松了下来,整个人也十分释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你什么都知道。”

程岐瞥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最聪明了。”

“顶数你嘴甜。”

程衍笑了一声,将她拽进怀里紧紧的搂着,仗打完了,倍感疲倦的说道:“四年,这四年颠沛流离,至此,总算是不负你我二人的期望,也不负广平王的重托了。”

“你说。”程岐反搂着他,说道,“同样是皇家,同样是杨家人,为什么广平王就如此贤德呢。”

“王爷活得通透罢了。”

程衍说完,又无奈轻笑:“你说,咱们在前线拼死征战,秋白那小子倒好,在家里坐着还落得一个太公位。”

“那你和他换?”程岐挑眉笑道。

程衍也笑了笑:“才不要。”

“对了。”程岐想起一事来,谨慎道,“还有陈家呢。”

“别怕。”

程衍说道:“现在大局已定,陈家不会蚍蜉撼树的,再者说了。”意味深长的一笑,“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程岐相信程衍,便轻轻闭眼,说道:“没事了。”

程衍轻应:“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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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流年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0章流年与此同时,在京郊附近,刚刚接到汝阳王兵败消息的陈家大爷,不可思议的抓住来送消息的小厮,那混怒和胆颤交织的口水不断喷溅在来人的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王爷怎么会兵败!”

那小厮吓得浑身紧绷,哭丧着声音说道:“大老爷……王爷一开始的逼宫顺利的很……”无奈落泪,“可是后来,蒋小王爷带着定北军过来……”

“竖子小儿!”

陈家大爷丝毫不接受这个解释:“不足为惧!定有旁的意外!”

“是……”

小厮说道:“是程家后人,他们带着辽军赶来,所以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陈家大爷闻言,将那小厮狠狠的摔在旁边,回身对着陈家二爷和陈望,目呲欲裂的说道:“汝阳王败了!段贵妃和太兴真央怕是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上京和皇城,已经是程家的天下了!”

陈家二爷没什么主意,到是陈望立刻说道:“可是并未有国丧钟声!”

陈家二爷也从震惊中抽出神来,分析道:“也就是说……程家并没有篡位。”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也就是说……咱们当初绑了程衍和程岐,现在……咱们完了……”

“通通给我住口!”

陈家大爷怒吼一声,满堂的人瞬间寂如死灰,他的视线从每个人颓败的脸上划过,做决定道:“不管程家有无弑君,这大昌国已经没有咱们陈家的任何立足之地了,若是等到那人平定过后,追究下来,咱们都得死!”

陈望说道:“那大伯,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卷轴呢!”

陈家大爷冲着周围喊道:“从天净池找来的另一个卷轴呢!”

“在我这儿。”

陈望说着,似乎猜出了陈家大爷想要做什么,不安的说道:“大伯,你不会是要……”

“没错。”陈家大爷强行从他的手里将那个卷轴夺过来,瞧着那金灿灿的光芒,切齿道,“既然这卷轴能把人从另外的世界拽过来,也肯定能把这里的人送出去。”抬头对陈望道,‘咱们必须得离开这里,否则,生不如死。’

陈望心里没底,但一时也没有阻止。

陈家大爷厉喝道:“现在所有军力都聚在上京,咱们现在立刻回锡平去,会祭台去!”

陈望咬牙,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便道:“来人启程!”停了停,又对身后的小厮说道,“别忘了,带上程。”

那小厮颔首:“是!”



又半月,锡平处传来消息。

陈家,灭族。

这消息是程岱送来的,那少年带领辽军在清扫这四年大战,在昌国境所留下的狼藉,而程岐初闻此事,还以为是程岱忙中出错消息有误,直到程衍过来,跟她说道:“这陈家,果然不出我所料。”

程岐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家不是老三灭族的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程衍笑着说道。

见他这样,程岐更加迷糊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心头微悬,“难不成,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和你说过。”程衍说道,“那卷轴,除去我和韩飞,还有那陈家大爷外,还有一人有。”

程岐皱眉:“谁?”

“杨晔。”

程衍道。

现在太子的身份已经被正式揭穿,他并非八皇子杨哲,而是冒名顶替的九皇子杨晔,所有人自当这么称呼他,但这显然不是程岐的关注点,她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受召入宫,我陪你来上京的那次。”程衍问道。

当时那场宫变险些要了她的命,程岐如何会忘记,便点了点头。

“正是那次,我在御花园捡到了杨晔随身携带的卷轴,只是事发突然,我没办法藏起来。”程衍做了一个抛东西的手势说道,“我就顺手扔进了天净池里,而陈家人捡到的那个,以为是我的,其实是杨晔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卷轴应该有三卷,陈家人手里的是上卷,宠姐的是中卷,我的,便是下卷。”程衍将自己的卷轴拿出来,掂了掂说道,“也就是说,通过上卷能将外面的人拽进来,而我的下卷,则可以把人送出去。”

程岐这个时候才听明白了,道:“难不成,陈家人是想穿越离开这里,但因为……杨晔的是假的,所以……”

“灭族。”

程衍轻描淡写的说道:“或许杨晔的死,正是因为他手里的卷轴是假的。”

“但你怎么知道那卷轴是假的?”程岐问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程衍无辜的摊了摊手,“我都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程岐倍感无语。

“但不管怎么说。”

程衍抬起程岐的下巴,脸上多有柔和,俯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程岐听到这话,也多有感慨,穿越来这里已经足足七年了,从最初的十三岁,到现在的桃李年华,经历了无数次的血雨腥风和颠倒磨折,她没日没夜的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立足了脚步。

“二房那边呢?”程岐搂着他问道。

“程死了,至于程云杉。”程衍冷冰冰的说道,“自有国法等着他们一家付出代价。”

程岐应声,又道:“那咱们呢,要在上京安居,还是回去锡平?”

程衍用下巴垫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听你的。”

程岐想了想,这一场大战,锡平为最初激战点,怕是早就残破不堪了,彻底翻新修缮又要好久,而且程云央留下的产业也早就变卖,不复存在了,至于这绥南绥北路途遥远,祖母等人怕是也折腾不起,左右皇帝答应在京北山清水秀之地修建一座七进的程府,足有百亩面积,这天暖水软的正适宜养老,就留下吧。

“在上京吧。”

“好。”



二房处斩那天,程岐并没有去看,不过死的只有程云杉,至于郑氏和程,到底是留了下来,后者是个小孩,即便兵荒马乱的四年过去也只有**岁,成日跟着程岐玩儿,倒是郑氏,冒一日做了姑子,也没有人拦着。

在程家人的大力扶持之下,皇帝重新上位,现在的他没有了汝阳王的压迫,更晓得忠臣难得,整个人状态很好,甚至连啤酒肚都小下去很多,但他并没有立新后,倒是这一劫之后,更觉得马祯这样的干净人难得,于是封了淑妃。

在百姓们的回心转意下,昌国终于百废俱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两年后的盛夏。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程府,彩云阁,程家一行男丁都去上朝了,程岐虽然获封了县主,但成日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去看看程飘,这小子和程安都已经七岁了,世人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这俩孩子也是做到了。

瞧见程岐进院,程飘抬头看了一眼,喊道:“小姑姑!”

“是我的小姑姑!”

程安见势,也脚步飞快的跑了过来,拉住程岐的手说道:“我的小姑姑!”

“这有什么好争的,是你们两个的小姑姑。”

程岐问道:“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先生今天病了,所以我们今天可以休息。”程安笑嘻嘻的说道,“姑姑,你带我们去玩儿吧。”

“玩什么玩儿,在家里好好学习功课,上次先生的手板打的还是不够重。”

程岐绷脸道。

程安才不怕她,又笑了两声。

“对了,宁儿呢。”

程岐看了看四周,说道:“没和你来彩云阁玩啊。”

“宁儿在这儿呢。”

正说着,梁珠抱着上个月刚满五岁的程宁从长房走出来,瞧见程岐,将程宁放下,那小丫头平日里除去爹娘最粘的就是程岐了,屁颠颠的跑到程岐面前,那人抱起她,说道:“姑姑带你上街好不好?”

程宁搂着她的脖子,女娃娃水灵灵的漂亮极了:“好!”

“可不行。”梁珠嗔怪的说道,“你一带她上街,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买什么。”过去用帕子给程宁擦了擦手,“你可忘了上次宁儿吃多了糖牙痛,大半夜的拉肚子,渊哥哥特地赶去流云阁骂你的事了。”

程岐当然忘不了,想了想,说道:“那我不给她买吃的不就行了。”

“算了吧,我可信不着你。”

梁珠说着,拍了拍程岐的手臂,让她把程宁放下来:“别抱着她了,怪沉的。”

“小孩子能有多重。”

程岐放下她,瞧着那小小的娃娃牵住自家亲哥哥的手,那人小心翼翼的拉着她,和程飘三人玩的开心。

“阿瑶嫂嫂怎么样了?”

程岐坐在院中的小凉亭里,接过婢子奉来的清茶,抿了一口说道。

梁珠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轻笑道:“还是老样子。”压低声音,凑过去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冯宜……最近疯的是越来越厉害了,成日大哭大笑,秋白哥……也不过去看一眼。”

程岐闻言,不知道怎么说,撇眼看着那三个欢愉的孩子,若有所思。

当初程岚将冯宜娶回家,玩的就是杀人诛心,特地给沈鹿报仇的,这些年来,也不知道程岚用了什么办法,那冯宜身上也不见得一丝一毫家暴的伤,只成日疯疯癫癫的,逼迫的不像话。

如今天下大局已定,程家如此权势,昌国的勋贵大族之首,自当可以休了冯宜,甚至杀了也没人说什么,但程岚没有,真不知道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见程岐没回答这个问题,梁珠也就识趣儿的没有再问,反倒是程岐转头道:“听说渊哥哥昨日升了中书侍郎,高兴吧。”

“那也不如你家程衍。”梁珠笑嘻嘻的说道,“话说回来,你和程衍成亲也有个七年多了吧,这怎么……”看向程岐异常平坦的肚子,“这怎么还没个动静啊,前两天祖母说你,你也全然混忘了吧。”

“这……”

程岐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到现在她和程衍没羞没臊的‘交流’的时候,还保持着把球踢到球门外的习惯,虽然也有正中球门的时候,但奈何就是没有加分,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她现在这具身子也才二十二岁,正值壮年,若是两人真的有意要孩子,还是挺容易的。

“一切随缘吧。”程岐讪笑着说道。

梁珠被她这句话给逗得哈哈直笑,惹得那三个孩子好奇的回头看。

又坐了一会儿,梁珠带着三个孩子去安辉堂找程老夫人去了,程岐则进去卧房看了一眼沈鹿,自打当初昏迷到现在,也快有七年了,程岐掀开被子,握了握沈鹿的手,仍是那样的光滑洁白,并且沈鹿的肌肉并没有萎缩的很严重,看来程岚照顾的很是周到,时时刻刻都在帮她动作着。

“嫂嫂。”

程岐叹了口气,沈鹿这样肯定是植物人了,这样的话醒来的可能,简直是微乎其微,想着当初初见的时候,那少女蹲在高墙之上,冲着她笑的十分璀璨,晴朗的说道:姑娘可真厉害,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没想到,事事多舛。

程岐只觉得胸口有些闷窒,便起身出去了,本来也是想去安辉堂的,但是莫名其妙的,她想去看看冯宜,那人因为疯癫的症状被关在了最南边的斜云台,程衍还特地让府中的侍卫在院门口把守着。

见到程岐,左边的侍卫说道:“夫人怎么来这里了。”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里面那疯婆娘今天早些时候还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儿呢,秋白少爷和宗玉少爷特地吩咐过了,不需任何人进去看她。”

冯宜现在疯了,若是自己进去的话,被她伤了可就不好了,程岐可不想做什么恐怖片里的作死少女,便点了点头:“我才不会进去。”停了停,心道现在的生活很好,冯宜这个算计算计最后算计空的女人,就由着她疯去吧。

还是那句话,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辛苦了,那我先回去了,不必和大哥说我来过。”程岐交代道。

侍卫颔首:“知道了。”

程岐转身,正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迎面却瞧见几个粗使的婆子,那些人端着饭菜走过来,瞧见程岐马上行礼,那人指了一下斜云台,说道:“你们一天给冯宜送几顿饭?”

为首的婆子说道:“秋白少爷交代过,一顿就够了,有时候,里面那位还会把饭菜打翻,便要饿一天的肚子。”

程岐闻言点头,叫她进去,只是她多留心了一眼那婆子手里的饭菜,忽然眸光一凛,说道:“站住。”

婆子一头雾水的停下:“怎么了?岐姑娘?”

程岐方才,好像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但是又猛地想不起来的味道。

她走过去,瞧了一眼那些饭菜,应该都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味道也不是这些饭菜发出来的,她又闻了闻,最后视线定格子在那杯茶上,掀开茶盖,无数回忆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她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茶不是茶,而是泡的洋金花水。

那洋金花有缓咳解腹痛之效,但用洋金花泡水,必须三滤后才可下肚,否则的话,洋金花本身的毒性稀释不够,会使人口干肤红,心动过速,眩晕乱语,有致幻的后果。

当初冬青受二房指使,给顾氏所服用的水里放洋金花的事,还犹然在眼前……

没想到啊没想到,快十年之后,程岚居然故技重施,把词法用在了冯宜的身上,而且从那人的发作渐进来看,早在两人成亲没几天的时候,程岚就已经在给她下毒了,冯宜的状态,很早就不好了。

程岐有些头痛,原来所谓的疯病,是因为这个。

再加上程岚多年来的话里有话,旁敲侧击,冯宜不被吓疯那就怪了。

“岐姑娘,怎么了?”

瞧着程岐盯着那洋金花水,婆子不解的问道,她看来是不知道这洋金花水背后的事情。

“没什么。”

程岐并没有揭穿,她也没办法揭穿,只是挥挥手,让她们进去,自己一个人往出走,临了过南院月门的时候,程岐迎面碰到了一个人,正是程岚。

两年前,天下大局已定,齐国公一爵扛肩后,程岚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很多,算是在太过窝囊和太过强横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点,现在的言行举止,沉闷虽多,但也沉稳。

见程岐从月门出来,程岚微微皱眉,那人见他朝服没脱,问道:“下朝回来了?”

程岚点头,又问道:“你去看过她了?”

程岐应声:“那些婆子给她松泛去了,你要过去看一眼吗?”

程岚再次点头,不紧不慢的从她身边走过,只是几秒后,程岐突然道:“洋金花水的事,是你做的。”

程岚不慌不忙的停住脚步,回头看她道:“到底是被你给看出来了啊。”

“当初母亲的事,就是我察觉而出,现在,我自然也会看破。”程岐平静的看着他,“大哥,你就打算这样折磨她囚禁她一辈子吗?倒不如直接杀了她。”

“那太便宜她了。”程岚道,“我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程岐没办法劝,毕竟昏迷不醒的人,是程岚的挚爱,人没有感同身受一说,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决定就好。”程岐道。

“嗯。”程衍应了一声,“对了,马淑妃赏了首饰,阿瑶戴不了,我让宗玉给你拿回去了。”

“谢谢哥。”

程岐说道。



傍晚,流云阁的卧房里,程岐和程衍说起那洋金花的事,那人坐在帐床上,瞧着程岐在妆台前卸妆,说道:“秋白自有他的主意,你我也就别掺和了。”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程岐甩了一记眼刀过去:“不行,今晚不交作业,我累了。”

“没事。”

程衍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伺候你。”

程岐欲哭无泪:“你他妈的是什么一国太师啊,简直是十四州最大的色情狂!”

“色情狂,也只是小朋友你自己的色情狂。”

程衍翻身将她带上床,正要解她领口的扣子,忽然,不远处那书架的抽屉里,溢出些许金光来。

两人一愣。

是卷轴。

这卷轴已经两年多没有动静了,怎么突然亮起来了。

这样一来,两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安,程岐见状,道了一声我去看看,然后下床走过去,将那抽屉拉开,卷轴的金光和极热已经消失了,她背对着程衍,将那卷轴拿在手里,缓缓的打开。

程衍看不到,心悬着,问道:“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程岐轻轻一笑,将那卷轴合上,转过身来说道:“没什么。”

只是她话音刚落,那卷轴就飞出一抹金光去,程岐转过头,程衍也看了过去,几秒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又放弃了。”

程衍瞧着她坐回来,说道:“就不想回去了吗?”从后面抱住程岐的腰身,“你不想要你的智能手机和wifi了?不想吃汉堡薯条炸鸡块了?”

“现在虽然好,但是没有你。”

程岐不紧不慢的说道。

而这一句话,戳中了程衍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将她扳正过来,说道:“小岐,我爱你。”

“我也爱你。”

说罢,程岐主动搂住程衍,那人笑着骚起程岐的痒来,惹得程岐笑着在床上打滚儿,累的筋疲力尽之后,程衍才坏笑着说道:“小朋友,交作业了。”

程岐……

正当程衍要对自家媳妇儿发起进攻的时候,小厅里突然传来青苗又惊喜又哽咽的姑娘:“夫人!少爷!彩云阁……彩云阁阿瑶夫人……醒了!”

床上的两人也是一愣,随即程岐激动道:“是那道金光!”

说罢,想要下床去,却被程衍按住,那人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不急在一时,咱们过去只会添乱罢了,有秋白和周老郎中他们在,你还是……先交作业吧,我的小朋友。”

第271章 太平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1章太平当程岐放弃第二次穿越回去的机会后,卷轴便将其中的预言诗句化作金光,治好了沈鹿,阔别七年,沈鹿总算是得以从昏暗的另一个世界苏醒过来,程岚也终于得见爱人双眸。

彩云阁卧房的帐床边,当沈鹿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首先映入视线的,是程岚的脸。

七年。

足足七年的黑白两隔。

犹如一辈子般漫长的冰冷黑暗。

少年,早已经不是那个青葱少年,而是被这七年岁月间,打磨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程岚,七年磨砺,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长房嫡长子,那种沉稳坚毅的劲头儿,和从前的嘴上说说完全不一样,个头高了许多,面容也成熟沉稳了许多,欣慰一笑,还是那样的如沐春风。

沈鹿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来,或许是因为那卷轴的原因,沈鹿此刻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并没有沉睡七年的病态,她瞧着那眉如墨迹,瞳孔似曜石的程岚,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说道:“……秋……秋白。”

这短短两个字,七年未曾听到,如今再次入耳,程岚的泪水也夺眶而出,他紧紧的攥着沈鹿的手,哽咽道:“阿瑶,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七年我有多煎熬,有多痛苦吗?”

沈鹿也泪流不断,说道:“我知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程岚低声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从前太废物了,对不起阿瑶,我爱你阿瑶。”

沈鹿轻笑道:“我也爱你。”

正说着,小厅里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推开卧房的门,原来是程岐。

虽然方才程衍拉着她,美名其曰要她向自己交作业,但是沈鹿醒过来这么大的事情,程岐当然得在场,于是乎身体力行的拒绝了程衍后,她第一个赶了过来,瞧见帐床上,那略有憔悴,却已经可以斜靠着坐起来的沈鹿,她鼻腔一酸,上前俯身,轻声唤道:“嫂嫂?”

沈鹿瞧着程岐,七年过去了,大家的变化都很大,程岐却不同,从前在她身上的,那股很明显的娇俏和鲜活,仍旧在她的骨子里欢愉的流淌着,身怀赤子之心,是最经得住岁月的摩擦的,而且那容貌比之从前,更加让人惊艳感慨,其中一对桃花眸是最熟悉的含情脉脉,风流的很。

“阿岫。”沈鹿微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就好像这昏迷的七年都不存在,只是一句日常的问候般,这让程岐更加哽咽:“嫂嫂,你终于醒过来了,七年,七年啊。”

说着,她握住沈鹿的手,低声说道:“你知道吗,这七年我们有多担心你。”松了口气,“不过好在,你醒了,咱家也一切都好了,好日子来了,以后都会是太太平平的好日子了。”

沈鹿点头,又听到厅外一众人的脚步声,顾氏和孟姨娘等人都来了,还有程老夫人,沈鹿是在她的手底下练出来的,昏迷这七年她自是牵肠挂肚,坐过去淡淡道:“阿瑶,你醒了啊。”

“祖母。”

沈鹿含泪说道。

程老夫人也颤抖了声音,招了招手,说道:‘游之,快进来。’

说到程飘,沈鹿果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为人母的,没有看着孩子长大,心里的苦楚自是不必言说,瞧着那七岁大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来,沈鹿眼泪又簌簌而落,轻声道:“游之。”

这么多年,程飘知道帐床上昏睡不醒的是自己亲娘,但眼下还是有些拘谨,不过母子连心,程飘也能感受到,沈鹿带给他的那份温暖和母爱,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道:“娘,你睡醒了。”

这声娘喊得沈鹿泪河决堤,搂着程飘的身子,说道:“是,娘睡醒了。”

程飘虽然是程岚和沈鹿的孩子,但是性情却有些像他小叔叔程岱,都是那样的理智而冰冷,不过此刻也红了眼眶,小孩子说的话素来是最真实而质朴的:“那娘,以后你再也别睡这么久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酸涩了鼻子。

“周老郎中来了。”

忍冬引着周老郎中和小佟进来,众人都让开来,那老郎中给沈鹿把脉,又惊喜又奇怪的说道:“夫人的身子……可不像是昏迷了七年的样子,倒像是,一口气睡的太沉了。”

程岚忙道:“那阿瑶可有大事?”

“国公爷您请放心。”小佟笑着说道,“老师的意思是说,咱家夫人只是身体有点儿虚弱倦怠而已,也不必用药行针,只多休息几天,多多吃饭,多多运动运动,就会好起来的。”

程岚和众人都松了口大气,沈鹿也放下心来,只是转念一想,说道:“哎,秋白,小佟怎么喊你国公爷啊?”瞥眼四处,这才察觉过来,疑惑的说道,“这里……不是西井亭的卧房吗?”

程岚和大家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说道:“阿瑶你不知道,这七年发生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现在你醒了……”

“娘,让游之慢慢告诉你。”

程飘抢着说道:“那个汝阳王谋反,小姑姑和小姑父领兵护驾,又救了皇上一命,现在咱们程家也不在锡平那个偏僻的地方了,而在上京,特别热闹,还有啊,爹爹做了齐国公,小姑父成了太师,小姑姑还封了县主呢!”

大家欢愉一笑,紧绷的精神都松泛了下来,心中感慨,的确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小岐。”

程岐站在一旁,听着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原来是程衍,那人叫了她一声,就出去了。

程岐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鹿,那人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也放心了,便出去庭院。

程衍站在那月光之下,他颀长的身形早比初见时高了二十厘米多,至少得有一米八二以上了,流云般的长发被漂亮的挽成一个发髻,有银冠束着,听到程岐的轻唤,他转过身来。

七年匆匆,不变的,仍是他的这张脸。

惊为天人的俊朗。

程岐心下跳动飞快,精神有些恍惚,茫然想起七年前初见时,两人那阴差阳错的一拳,她轻轻一笑,说道:“你叫我出来做什么?嫂嫂醒了,你也不说进去看看。”

“谁的媳妇儿谁人疼。”程衍挑眉笑道,“以后有的是时候叙旧,不差这一时。”

程岐又扑哧一笑,走过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眼下,才是一切都好了。”

“是啊。”

程衍回身,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说道:“小岐,我好喜欢现在的样子。”

“我也是。”

程岐也抱住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

月光下,一对璧人依偎着,真真正正的一生一世一代人。





光阴流水般,又是三年过。

七月盛夏,正值程府大小姐程宁过七岁生日,在程岐的安排下,阖府上下置办了一场夏宴,因着家族势大,几乎上京所有的名门家眷都到场了,平心而论,没有那个孩子的生日宴,能过成这个排场。

乔二哥穿着新做的衣裳,和张嫂子在门口接拜帖,瞧见一人马车,立刻过去迎:“王爷!”

周围路过的宾客见状,也纷纷向其行礼,五年前最后那麒麟殿前的一战,天下人皆知蒋青忠勇,丝毫不逊蒋允,于是乎在叛乱结束后,蒋小王爷正式袭承大将军位,去镇守昌北边防了。

蒋青叫众人不必拘礼,随即对乔二哥轻笑,说道:“你们家县主呢?怎么还不快出来迎我?”

“人不大,架子到大。”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那府门前出来,众人见状,忙道:“太师见礼了。”

程衍并未理会,倒是抱臂看着蒋青,说道:“还不快过来,我备了上好的春酒,咱们可以行酒令了。”

正说着,程岐也探出头来,笑道:“小王爷!”

蒋青摆了摆手,神秘兮兮的笑道:“今天可不光是我来了。”说罢,回身从那马车上又扶下来一人,那是一个身姿曼妙的温柔女子,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婉约,她下车来,似乎不太习惯这里的人多,腼腆一笑。

早听说蒋青在昌北娶了王妃,是当地一位很有威望的大族庶女,名叫李庭的,程岐一早就想见见了,这下见到真人,忙不迭的走过去,拉着她往里走道:“你就是李庭吧,真有气质啊,快跟我进去。”

那两人热络,倒把故意卖关子的蒋青给晾在了一旁,那人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走过去,程衍推着他进去:“怎么突然就想开了,当初不是还和我抢小……”

“嘘——”

蒋青立刻叫他住口,特地看了一眼李庭的背影,说道:“我本身潇洒,哪像你啊,一根筋,我是喜欢阿岫,但想来想去还是欣赏和好奇居多,倒是小庭……”难得羞赧一笑,“见到她第一面,我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程衍哭笑不得:“这就对了。”一把揽过他往北院走,“走吧,秋白他们都在,那几个臭小子也在,咱们玩投壶去。”

“好啊。”

蒋小王爷调整了一下眼罩,说道:“我今天非得赢你一次。”

“独眼龙闭嘴。”

“……我。”





而程岐这边,她将李庭带去了南院,满上京的女眷都在那闲谈,见到她纷纷行礼,李庭轻笑。

上京总是有这样的聚会,所以各家眷之间也都不陌生,倒是李庭是从昌北来的,又少有上京人的丰腴,体态轻盈的好像一只白鸽,大家好奇的问这问那的,一会儿就把她问的晕头转向了。

程岐瞧见,苦笑着带她去一旁的凉亭里休息,梁珠和沈鹿都在,四人坐在一起,李庭总算是松了口气,沈鹿瞧她这样辛苦,淡笑着说道:“王妃您不必这么辛苦的,我们这大宴也并无太过规矩,拘束过头,可就玩不开心了。”

“就是。”

程岐也说道:“咱们这都是自家人,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

听到这话,李庭的脸上多了些迟疑,看的梁珠着急,她哎呀一声,拿过旁边的清茶递过去:“快喝口水。”

谁知李庭看了看那清茶,抬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有酒吗?”

她这样一说,其余的三个人愣住了,几秒种后,程岐扑哧一笑,好奇的看着李庭:“你会喝酒?”

李庭见状,点了点头:“这茶有什么好喝的,酒才是粮**呢。”

梁珠兴奋的拍着巴掌,说道:“好啊,你要喝自然是什么酒都有了。”连忙吩咐伺候的婢子,“赶紧去后院井里把冰好的两壶酒拿过来,咱们这宴席上,可是来个一位了不起的人呢。”

李庭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昌北地冷,经常用烈酒驱寒罢了。”

“烈酒?!”

程岐唏嘘道:“我天,小王爷这可真是娶了一位神人呢。”

话音刚落,方才去取酒的婢子便回来了,她端着两湖冰冰凉凉的酒,在石桌上一一斟好,一共是五杯,程岐几人都没先动,而是看着李庭,那人闻着那酒香,总算是放松了些,拿起一杯来一饮而尽。

“哎呦我的老天爷。”

沈鹿看的心惊肉跳的,这冰凉的烈酒下肚,就算是好人也得呛出个眼泪来,可是再看李庭,那人脸不红头不晕的,倒是轻快的一笑,不紧张不拘谨了,这也算是好事吧。

“还是你厉害。”沈鹿说着,拿起一杯来抿了一口,登时被拉的眼泪狂飙,“喝不了喝不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梁珠大言不惭的嘲笑着友军,然后也拿起一杯来,看了看那三人,为了不被看笑话,她也想学着李庭的那样将那烈酒一口饮尽,谁知道这酒到了嘴里,莫名其妙就想变成了火,她眼睛一红,直接扭头全都吐了出去。

“哈哈哈哈——”

程岐和沈鹿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引得众人来看,却又笑着转回头去。

梁珠不顾规矩的用袖子擦了擦嘴,看的李庭也捂嘴轻笑,她本以为这上京第一大家族,是个谨言慎行,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魔鬼地界,没想到,这些人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少女出身,这让她很感动而新奇。

怪不得蒋青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度过很开心的半月。

“你们……”

梁珠又气又笑的指着程岐说道:“你个臭丫头,你别光笑我,你自己喝,你喝你喝!”

“我喝就喝。”

程岐自然不怕,拿起一杯来徐徐饮尽,虽然有些辣,眼角也有些热,但是要比沈鹿和梁珠争气多了,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瞧着对面三人那古怪的表情,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对面那人冲着她挤眉弄眼。

程岐不解,又拿起一杯酒来,笑嘻嘻的说道:“不用佩服成这个样子吧,那我再给你们喝一杯看看。”

“那个,我看你还是不要喝了吧。”

李庭伸着手,有些为难的说道。

“没事没事,这都不算什么,我以前喝过比这个更多的。”程岐拍了拍胸口,“这叫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叫事。”

说罢,将另一杯酒也痛痛快快的喝下去,整个人畅快的呼了口气,感慨道:“果然还是这一杯最痛快了。”

梁珠三人忽然互相望天,沈鹿左手拽着她,右手拽着李庭,说道:“咱们去那边。”

“哎你们!”

程岐莫名其妙的起身,刚要转头,迎面却撞倒了一人,她哎呦一声重新坐下来,没想到是程衍。

程岐的脸一下子煞白,丝毫不像是刚刚喝过烈酒的样子。

从前的时候,她也总背着程衍喝酒,因为那人不喜欢她喝酒,说是对身体不好,加之自己酒品又不好……都偷喝了那么多次都没抓到,这次居然……粑粑顶到头了。

“这么厉害啊,看来平日里,私下没少喝酒吧。”

程衍虽然表情很平淡,但是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平淡,看的程岐心里慌乱,狠狠的咽了下口水,知道这个时候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也知道那三人为什么突然那样怪异,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对那人伸了一根手指头说道:“就这一杯,不!”又小心翼翼的伸出另一根手指头,“就两杯,我真的只喝了两杯。”

“没关系,我不会骂你的。”

程衍突然很是大度的说道。

程岐脸上一喜,旋即觉得不对劲儿,这人才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自己,果不其然,程衍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似笑非笑的恐吓着说道:“背着我喝酒是吧,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程岐手里的酒杯吧嗒落在地上。

“既然今天喝了两杯,那今天晚上就两次起吧。”

程衍说罢,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离开去找蒋青他们了。

程岐坐在那里,几秒种后,方才的三个逃兵又转移了回来,梁珠笑嘻嘻的点了点程岐的肩膀,说道:“这么多人在旁边儿看着你,你们两个就这样说悄悄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程岐转过头来,泪流满面jpg

那三人猛地后仰,李庭担忧道:“怎么了?可是……太师爷和你说什么了?”

程岐怎么可能告诉她,只是拉住梁珠的手,说道:“那个啥,我今晚能不能和你睡……”

“不能。”

梁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上次和你一起睡,你大半夜抢走了我被子,好悬没冻死我。”

“我保证这次不会了。”程岐撇嘴。

“那也不行。”

见梁珠的立场很是坚定,程岐咬了咬牙,又对沈鹿说道:“嫂嫂,那我今晚和你一起睡,行吗?”

沈鹿自然是个好说话的,但是想了想,又说道:“好说是好说,但是这事你得和你大哥说,我可说了不算。”

程岚怎么会肯。

程岐急得抓耳挠腮,一想到上次程衍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好悬死在床上,她就有些不寒而栗:“嫂子,你刚嫁进来的是会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这么怂啊。”又瞥眼李庭,嬉皮笑脸的说道,“王妃娘娘,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今晚有难,你就让我和你一起睡吧,好不好好不好?”

“好啊。”李庭倒是利落痛快的答应了。

“不行。”

结果梁珠又出来捣乱道:“人家小两口是新婚,还没出三年呢,你捣什么乱,乖乖的和程衍睡觉去。”

和程衍睡觉去……

程岐卒。

而不远处,那几个人投完壶,各拎着酒壶在手,嫌弃北院都是一群半大小子,便过来南院凑热闹。

他们坐在一起,也不好太靠近那些女眷,而程渊瞧着那抽抽着脸的程岐,笑道:“我说宗玉,你方才和阿岫说什么了,瞧把她吓成那个样子,人家宠媳妇儿都来不及,你倒好,成日拾掇阿岫。”

程衍一想到晚上,就笑而不语。

而蒋青瞧着他那图谋不轨的笑容,嫌弃的说道:“肯定没安好心。”

而在这个时候,一旁坐着的,抿了口酒的程岚忽然看着沈鹿,低低的说道:“我娘子可真好看啊。”

“放屁!”

蒋青立刻不服,指着那笑个不停的李庭说道:“我家娘子才是最漂亮的。”用肩膀搥了搥程岚,“至少,这由内而外的大家闺秀的气质,你们在座的媳妇儿,每一个比得了的吧。”

“你这就不公平了。”

程渊不忿的说道:“按说身份,我家娘子可是正经的大户嫡女,比你家娘子出身高多了。”

“高没有用。”蒋青言之凿凿的说道,“我方才都说了,主要看气质。”

“嫁了人,就不是闺中小姐了,要说看气质,也得是比谁贤惠会持家。”程岚说道,“你看我家娘子,现在可是这程府里里外外的一把手,连祖母都夸她会御下呢,衡阳县主的话,你们谁敢不从。”

“我说秋白,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

蒋青说着,忽然注意到程衍,搥了搥他,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另外两人也盯着他。

“就是。”程渊道,“你也不帮阿岫说几句话。”

“我家娘子啊。”

程衍懒散开口。

其余三人一本正经的盯着他:“怎么说?”

程衍挑眉:“最有钱。”





几秒后。

“算了算了。”

“咱们不跟他玩儿。”

“他本来就是赘婿。”

“脸皮死厚。”

“就是。”

“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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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罗郁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2章罗郁这场宴会说是给程宁过生辰,但实际上,也是程家自己的热闹罢了,宴会一共要举办半个多月,而到第三天后,府上的宾客就已经少了许多,少了这些特地来阿谀奉承的,大多都是些亲朋好友,大家玩起来也更没有拘束。

“听说虞山那边新开了,咱们这在这府里没什么意思,不如下午去跑马吧。”

花园的假山旁,程岐瞧着这四周只有女眷,便大胆的将鞋袜脱下去,坐在那石桥边儿,将半截小腿泡进冰凉的池水里,青苗在旁捧着毛巾,小声道:“姑娘,你这样可是要伤身的。”

“没事,才没有那么矫情。”

程岐往后撑着身子,转头冲那些人说道:“我的提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

依旧是梁珠摇着扇子,坐在旁边,第一个否定了她的意见:“跑的一身是汗不说,我们这里面,也只有你会骑马了,我们这些见到马都恨不得跑出两里地去,算了算了。”

“我说渊小嫂子。”程岐哭笑不得的说道,“你现在怎么畏首畏尾的,从前你可不这样啊。”

沈鹿走过来,递给程岐一颗冰凉的葡萄,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和阿珠现在都是孩子娘了,走到哪里都要想着,还有三个孩子在家里等着呢,就不能跟着你像从前那样爬上爬下的了,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

程岐了然的点了下头,把脚从池子里面拿出来,在半空中乱蹬着晾干:“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两个胆小鬼不去的话。”转头看李庭,“王妃娘娘,你同我去跑马吧,让他们在棚子里面看着眼馋。”

梁珠一个冰葡萄扔过去,准确无误的打在了程岐的后脑勺上,那人哎呦一声,好笑的回头道:“干嘛!”

梁珠也笑道:“你一天就知道强人所难,也不问问人家王妃主子会不会骑马,就跟着你四处折腾。”

“我会骑马。”

李庭闻言,在旁捂嘴轻笑,然后放下手,有些腼腆的说道。

她说完,另外三人都愣住了。

梁珠最是,这李庭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很,长了一副来股风就能吹跑一样的消瘦身板,可事实上,人家既能喝烈酒,又能骑马飞奔,她忍不住起身唏嘘道:“哎呦我的天老爷,这……这王爷是娶了一个什么神仙真人呦。”

沈鹿偷笑两声,挑眉笑道:“人家可是昌北长起来的,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了。”

“可我也长在昌北啊。”梁珠为自己鸣不平道。

程岐趁机,赶紧打击她道:“那这个呢,就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了。”

“臭丫头!”

梁珠拿起好几个冰葡萄扔过去,程岐躲得轻松,最后一个更是张嘴,如小狗般直接吃掉了,看的几人发笑,梁珠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说道:“你瞧瞧,这还一国县主呢,人前人后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青苗也一脸焦急的样子,帮程岐穿好鞋袜,扶她站起身来,说道:“姑娘,您……”

程岐哪里会听,她才不要受这些拘束,扬声对李庭道:“王妃主子,咱们不要理她们这些胆小鬼,咱们现在就走。”

李庭的性子极有意思,她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也是一个惧怕繁琐场合的人,但程岐可以确定,这丫头骨子里流淌着的死后奔马一样自由的血液,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接触,这比那些表面热络,但背地插刀子的人好多了。

“好啊。”

果不其然,李庭立刻站起身来,笑道:“现在吗?”

“当然!”

程岐笑道:“现在就走吧!”

“走去哪儿啊。”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岐僵硬的转过身,那整个人的状态,充分的展现了那句话——那一天,程岐终于回想起来在床上被程衍支配的恐惧,那天因为两杯酒,她累到直接缺席了第二天的宴会。

别的都还好,程岐就怕他这个,所以讪笑道:“去……去虞山山脚的马场跑马。”

谁知道,程衍一挑眉说道:“那正好,我们也去。”

程岐一愣:“你们?”往后一看,程岚等人都在,便道,“那好啊。”转念一想,“可是咱们都去虞山脚了,那这宴会怎么办啊,总不能把这些人都仍在这里不管吧,怕是会被人笑话死。”

“你怕什么。”程渊笑道,“不是有大夫人和孟姨娘他们吗。”话锋一转,“再者说了,现在的局势,谁敢在背后嚼咱们程家人的舌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胆小了。”

“谁胆小了,要说胆小,也是你家娘子胆小,连马都不敢骑。”

程岐反驳道。

谁知程岚一把揽过梁珠,向着自家媳妇儿说道:“我家娘子不是不敢骑,是她注重仪表,哪里像你,成日窜上窜下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还故意挑衅的看了一眼程衍,“宗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本以为自家爷们儿会向着自家娘们儿,没想到程衍仔细思虑了两秒,还居然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程岐被友军重伤,气的险些昏过去。

“我说几位。”沈鹿忍不住催促道,“不是说要去虞山脚吗?要是再不去的话,太阳可就要落山了。”

“走走走。”

程岐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李庭,说道:“咱们走。”

“小姑姑!你们要去哪儿啊!”

一行人正要离开花园,身后月门处程安几个孩子却跑了过来,听着他问,旁边的程飘说道:“要去跑马。”

“我也要去!”

程安一听说出去玩儿,立刻高兴的直跳脚:“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他喊完,那程宁也小跑着跑了过来,跑到自家爹爹面前,伸手道:“爹爹!宁儿也要去!”

程渊果然是个女儿控,一把抱起程宁,也不管脚边的程安,说道:“那就一起去吧。”

梁珠走在后面,盯得程渊后脑勺发凉:“你可看好了这两位小祖宗,要是出了一点儿差池,我这关你好过,祖母那边我看你怎么交代。”偷偷拧了一把程渊的腰,那人哎呦着连连快跑几步。

“方才还一条战线,现在就倒戈相向了,这是什么夫妻。”

程岐撇嘴攻击。

只是说完,她还是任劳任怨的拉住程安的手:“你说是吧。”

程安根本啥也没听清,只知道向着自家小姑姑说话,郑重其事的说道:“是。”

童颜童趣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旁边的宾客瞧着,心道这一大家子不知道去哪儿玩,都纷纷打了招呼。

而程衍走在最后,瞧着旁边的程飘,以同龄人的口吻说道:“兄弟,走不走?”

程飘绷着小脸儿,点了下头:“走。”

“要我牵着你吗?”程衍道。

“不用。”

程飘潇洒前行。

程衍很是满意的看着自己侄子,说道:“以后也要生个这样潇洒的儿子。”

而一行人穿院的时候,忽然听到南边花架子处,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程岐知道是谁,牵着程安过去,喊道:“锦书!”

而此刻,被喊作锦书的少女,正在和一众小姑娘踢毽子,她的身材属于娇小型的,但不比李庭那样易害羞,身体灵活的扭动着接着那毽子,而那毽子也像是活了一般,长在了她的脚上。

听到程岐的喊声,她转过身来,少女大抵十七八的样子,清纯可爱,浑身上下散发着欢愉的气息,一对大眼睛清澈的就像是日出后的大海般,正是罗尚书的掌上千金,罗郁,罗锦书。

上京,天子脚下,繁琐的规矩数不胜数,偏偏这个罗郁是个活泼的,从前因为她这爽快性子,没有几家家族的姑娘和她能玩到一起去,直到程岐在这里落居,两个顽皮的灵魂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这次宴会,罗郁当然也是要来的,但是她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见一个人。

只可惜,程岱没回来。

说来也是,只是给程宁过生日,程岱在昌北怎么会回来。

不过能来程府痛痛快快的玩上半个多月,她还是很乐意的,瞧见程岐,将毽子交给那些小孩儿,飞快的跑过去,见一行人都在,便好奇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乌泱泱的一群人?”

“去虞山脚跑马,你去不去?”程岐笑着问道。

“跑马!”

罗郁一听就来了精神,想都不想就说道:“当然好啊!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揪着程岐的手,瞪眼鼓嘴道,“我警告你你可必须得带我过去!听到没有!”

这少女鲁莽的样子让众人哭笑不得,程岐更是,忙道:“好好好,不带谁也得带上去。”自顾自的嘟囔道,“要说方才怎么把你给忘了,那马场还有你家一份儿呢。”

沈鹿笑道:“好了好了,快点儿吧。”

一众人说说笑笑的和顾氏等人打过招呼后,就乌泱泱的赶去府门处,谁知道那里停着一辆马车,程渊走在前头,他怀里的程宁瞧见那马车上下来的人,伸着小手兴奋的说道:“小叔叔回来啦!”

程岱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罗郁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但她从前和还在上京的程岱也相处了一代时间,那个时候,她简直是每天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来程府,如何和程岱照面,只不过,那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不喜欢太过活泼的女孩子。

淡定,淡定。

罗郁在心里头这么想着,深深的呼了口气。

沈鹿在旁边看到,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的心事,抿嘴轻笑,说道:“紧张?”

罗郁一愣,旋即红着脸嘴硬道:“才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丫头紧张的都语无伦次的,还在这里装,但沈鹿并没有揭穿,只是过去,瞧着那程岱。

少年也二十一岁了,从最开始那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冰坨子,变成了一个有担当,并且帅气十足的冰坨子,他穿的并不是兵服,看来已经回来两三天了,今天才处理好一切,回来程府。

“太衡,绥北那边没问题吗?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沈鹿问道。

程岱看了她一眼,说道:“嫂子面色不错。”停了停,“绥北那边有广平王镇着,比五年前还太平呢,我回家来给自家侄女过个生辰,他还是允准的。”

听到这话,程渊怀里的程宁咯咯咯的笑了,伸手冲那人:“小叔叔最好了!”

程岱也就在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能稍微露出点儿笑来,接过程宁在怀里,说道:“高不高兴啊?”

“高兴!”

程宁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啊,别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要回去了。”

程衍挑眉道。

程岱则道:“绥北那边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我想呆多久呆多久。”

“哈!”

人群后,突然传来这样一声欢喜,发声者自然是因为听到好消息而没控制住自己的罗郁,她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还是没逃过众人的法眼,程岐故意笑道:“你哈什么啊?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罗郁摇了摇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程岱。

那人自然也被这一道怪声给吸引了过来,若说罗郁这丫头,也得有个小半年没见了,记得当初自己虽然获封绥北四州的掌军总督一职,但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就在上京又待了两年才去任职,而这两年,他一职在禁军堆里混着,直到马贵妃生辰邀请上京女眷会宴,两人才正式认识了。

但具体结缘,却不是在这次,而是再往前推,自己重夺回锡平的时候。

当初那罗尚书还没到中央任职的时候,是武山刺史手下的人,这罗尚书当时准备把妻女都从锡平接到武山时,却不想锡平沦陷了,可巧程岱去打仗的时候,在叛军手下,将她们娘俩给救了出来,自此结缘。

但是当时,罗郁因为吓坏了,暂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但救命之恩难以报答,刚满十二岁的罗郁就将自己的贴身香囊交给了程岱,而后者因为那香囊意义非凡,或者说他忘不掉那少女虽然惊惧,但是却执意挡在自己母亲身前,那一抹坚韧而震撼的目光,所以一直将那香囊挂在腰间,直到贵妃的生辰宴,罗郁认出那香囊来,两人再次结缘。

彼时,一个是绥北四周掌军总督,一个是尚书府嫡女。

门当,户对。

重新相认后,因为这规矩的关系,两人也没有走的太近,程岱本想问一下她现在的语言能力恢复的如何了,没想到那少女现在不但病好了,更是口若悬河,能把他说的直打哈欠。

再然后,那罗尚书找到她,说罗郁是个好动的性子,那些针线女红啊,毫不夸张的说,可以称作狗屁不通了,偏偏要学什么武功,他又不敢劳烦那些宫廷武师,便找到了程岱,叫他应付一下罗郁的要求。

尚书大人开了口,程岱又怎么能够拒绝,反正自己在上京没事做,索性就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

刚开始,罗郁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拿不起来,什么都要程岱手把手的教,而直到有一天,他偷看到……原来罗郁不光什么都会,那简直是十八般兵刃样样皆通,一通耍完都不带大喘气儿的。

然后自己喊她一声,那人又立刻把手里的大砍刀扔了,装作一副对那刀无法下手的样子。

程岱明白了。

女人的套路。

这个罗郁,根本就不是冲着习武来的,是冲着自己俊朗的外表和凸出的肉体来的。

这是个。

父女联手的套路啊。

程岱是谁啊,他这谁也撼动不了的狗脾气,当然立刻就不干了,几句硬嗑儿直接把罗郁给说蒙了,直到把人家小姑娘说的眼圈通红,才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秉承着不得罪罗家的想法,他尴尬的说道:“习武……你什么都会,还让我教你什么,只怕咱们两个交手,被打的是我吧。”

而罗郁呢,也是个脾气刚的,更是个嘴硬的,就不说是为了程岱来的,想了想,哽咽的正色道:“我……不是什么都会,我是看到这些兵器后,自学成才。”

这三个字,直接把程岱说乐了,只是等他在想说什么时候,罗郁已经气鼓鼓的回家告状了,而程岱回去后,将此事忿忿的说给了自家姐姐听,那人听了,附和了,拎他上门道歉去了。

罗郁不领情,也不出门来见,程岱也上来了脾气,连夜动身去绥北了,行礼都是孟姨娘派人后送去的。

这一来二去,两人断断续续的见面,也都没怎么说话,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晃,又是小半年没见。

印象中的少女好像又高了些,脸蛋儿也从圆溜溜多了一个下巴尖儿,更俏皮了些,程岱冷瞥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逗了逗怀里的程宁,说道:“那咱们就走吧。”

程岐道:“你不去和祖母她们打声招呼吗?”

程岱摆了摆手道:“不用,回来再说也一样,大不了挨一顿臭骂罢了。”回头说话,多看了一眼面色不快的罗郁,“我也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被拉着挨个介绍。”

“这也不能怪孟姨娘。”梁珠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一了,你渊大哥在这个时候,都当爹了。”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上了马车,赶往虞山山脚。





那里是一片开放的马场,遍野都是矮草,翠绿翠绿的就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翡翠,那马场的唐老板瞧见这一大家子来,心说今天这是刮了什么东风,怎么这老程家的人,一口气都来了呢。

“给……”

唐老板刚要见礼,程岐便利落的摆手道:“算了,没有那么多客套的,我们今天过来跑马。”往后看了看,“你们家的马今天可算都能出来透透气了,赶紧带我们去马棚,快点儿快点儿。”

唐老板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引着他们过去,除了梁珠被熏的受不了,提前出来了外,众人都挑选好了自己的马,其中程岐和程衍经常来,便都各买了一匹马放在这里养着,瞧见自己的主人,那一黑一白两个马都兴奋的打着鼻鸣。

“你们这两匹马,叫什么名字啊?”李庭问道。

“我的这匹白的,叫小白。”程岐解释道,“程衍这匹黑的,叫小黑。”

“还真是……”

李庭尴尬道:“一览无遗的名字啊。”

“我这匹马乖巧的很。”程岐将小白的缰绳交给李庭,“你今天就骑这个吧。”

李庭点头,她扥了扥那条缰绳,正当程岐想要帮她的时候,就见李庭利落的翻身上马,而又在一众人的视线中,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大喊一声驾,气态昂扬的狂奔了出去!

胯下的小白蹄疾轻快,李庭黑缎般的长发流云般的跟在身后,丝毫没有方才的拘谨,英姿飒爽的很。

“我天!”

梁珠惊呼的喊道:“当真是个神仙真人!”

“媳妇儿——”

蒋青在后面喊了一声,看着自家娘子的神色惊喜爱惜的很,赶紧牵了一匹马翻身追上去:“媳妇儿等等我——”

“新来的娘娘真厉害啊。”

程安拉着妹妹站在旁边,唏嘘的说道。

他们这些小孩儿不能骑马,也就能坐在旁边的凉棚里吃吃喝喝,程飘来过,便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过去,三个小孩儿坐在一起,六条小腿在半空中摇摆着,嘟嘟囔囔的。

梁珠和沈鹿不想骑马,便坐在他们旁边,说着刚听来的八卦。

另一边,程岐将小白让给了李庭,正在挑着另一匹马,而这时,程衍走到她的身后,低低笑道:“还挑什么?”

“挑马啊。”

程岐漫不经心的说着,突然,那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等挣扎就送到了小黑背上,程岐哎一声,程衍也翻身上来,他左手搂着程岐,右手牵着马缰,缓缓的前行,说道:“还挑什么,一起骑不就得了。”

程岐知道弄不过他,认命道:“……好。”

而另一边,有两只手,拽住了同一条马的缰绳。

是罗郁和程岱。

唐老板在旁紧张的看着,说道:“二位……这……你们谁骑这匹啊。”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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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欢喜冤家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3章欢喜冤家“程岱,你一年才回来这一回,就要惹我生气吗?”

罗郁绷着小脸儿,质问着面前的人。

程岱听到这话皱紧眉头,歪了歪脑袋说道:“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惹你生气。”难得身为一个男人开始翻旧账,这股火他可憋了很久了,“是你谎话连篇,和你爹合起火来骗我才对吧。”

“什么叫骗你,你这话才叫不对。”罗郁义正言辞的指了指自己说道,“当初我爹请你教我武功的时候,只说我不喜欢做针线女红一类的,有说我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吗?有说我连砍刀都拿不起来吗?”

她这么说,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这个理……还强夺的挺对,让程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倒是旁边的唐老板看的一头雾水,心道这两位祖宗是怎么回事,不是在抢马吗,怎么又说上砍刀了,讪笑两声,想要打断这两人的对话,谁知程岱又抢先道:“好,就算没错,那你也不该装作什么都不会,然后让我教你。”

“我这叫给你面子。”

罗郁还是凿凿有据的说道:“要是我什么都会的话,还用你做什么!”

程岱不甘示弱:“可是你就是什么都会!”

话音落下,罗郁一脸狰狞,她抓狂的在原地跳了跳脚,大喊道:“啊啊啊啊!你个大傻瓜!大笨蛋!你个蠢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呆的猪!你要气死我了!”

她这样大喊大叫的,不但把唐老板吓傻了,程岱吓愣了,更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偷了过来,他们就瞧着,程岱和程老板一脸上火的看着罗郁上蹿下跳的,那小丫头气得脸都红了,甚至那头发都快要炸起来了!

而程宁坐在那长凳上,古怪的看着罗郁,对程安说道:“哥哥,好奇怪的姐姐。”

程安是个小君子,对于罗郁这一不文明的行为暗中谴责,然后对程宁说道:“宁儿,你以后可千万别学她。”

罗郁的架势似乎吓到了程宁,那小丫头搂着哥哥的胳膊,乖乖的吃着糖果。

沈鹿瞥眼过去,偷笑两声。

梁珠也知道其中猫腻,苦笑程岱这个愣头青,摇头道:“这个榆木脑袋。”

“小叔叔也太不解风情了。”

旁边传来这么一句。

这两人转头,原来是程飘,比起同龄九岁的程安,他似乎异常的成熟,不是那种小大人,而是真的成熟,那双眼睛有着超越年龄的深邃,和她们对视,冷淡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沈鹿摇了摇头,然后对他道:“游之,你能看明白?”

“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程飘人如其名,语气也是潇洒清淡的:“锦书姐姐喜欢小叔,又不好意思说,百般暗示,只是小叔不懂罢了。”郑重其事的拿起一个果子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真是一个傻子,锦书姐姐说的没错。”

梁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随即凑去沈鹿的旁边,小声说道:“我从前还总说,游之这小子的脾气像太衡,现在看来他可要比太衡强多了。”连连啧声,“至少很懂女孩子的心啊,不会打光棍啊。”

沈鹿也甚是佩服程飘,抚了抚额,无奈道:“何止啊,总觉得我会很快当上祖母。”

“哪有那么夸张。”

梁珠笑着拍她,两秒后,又不放心的回头打量了几眼程飘,微微皱眉,再次转过头来,说道:“还真没准。”

再看另一边,罗郁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那些粗话,一股脑的全都扣在了程岱的头上,有些话,连唐老板都没听过,甚至连混糙汉军营的程岱都未曾耳闻,那人一脸冷漠,说道:“够了。”

他开口,罗郁自然也骂完了,小丫头双颊憋红,满脑瓜是汗,顺手用袖子擦了一下,也不想再去理程岱那个混账,直接拉过那条枣红色马的缰绳,捋了捋它的鬃毛,说道:“咱们走,近墨者黑,和傻瓜在一起,自己都会变傻的。”

听到这话,唐老板瞥了一眼程岱,然后,小心翼翼的横挪了一步。

“回来。”

程岱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唐老板微咽口水,又只得跨步回来,两人肩膀贴肩膀,瞧着罗郁翻身上马,悠闲的小跑着。

“那……您来哪匹?”他问道。

“就这匹吧。”

程岱随手指了旁边一匹棕色的骏马,唐老板立刻叫人来安马鞍一类,那人却道了一声不必,随即亲手牵出来,不紧不慢的往众人处走去,程渊瞧着,笑道:“怎么?到底还是没抢过锦书吗?”

“这叫好男不和女斗,你学着点儿。”蒋青用手背拍了一下程渊的胸口,瞥眼程岱,眼底含笑,“没想到对男女之情一向狗屁不通的程太衡,也有着铁树开花,脑袋开窍的一天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程岚在旁边甚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惹得旁边的马都摇了摇尾巴。

“铁树开花,脑袋开窍。”

程岱难得冷笑两声,然后对那三人道:“信不信你们在多说一句,我打的你们脑袋开花。”

对面脸色瞬间敛回笑容,瞧着那臭小子翻身上马,冲着罗郁离开的方向奔去。

“这小子是什么狗脾气。”

蒋青皱眉道:“连句玩笑都不能开,我是大家的开心果儿好不好。”

“开心果?我看你是臭榴莲。”程渊毫不客气的说道。

蒋青瞥眼:“那是什么东西?”

程渊耸了一下肩膀,将肩膀旁边的马脑袋推得远些:“我也是听宗玉说的,好像是一种很臭的水果。”

蒋青立刻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臭吗?”

“不臭。”

程岚开口道:“倒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怂蛋包的味道。”

“你说什么!”

蒋青原地炸毛。

程岚平淡道:“你不怂,方才怎么不去收拾太衡?”

“废话!”

这两个字出来还挺有气势的,但是说完之后,蒋青脸上的表情丰富的变化了一下,很有底气的……怂了下来:“我要是能打的过他……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赶紧转移话题,“话说,现在也就宗玉能收拾他了吧。”

程岚秉承着人艰不拆的善心,说道:“是啊,宗玉呢?”

程渊伸手指了一下:“在那边呢,成天就知道缠着自家娘子,没个正型。”

“渊哥哥!”

梁珠老远喊他。

“来了!”程渊马不停蹄的赶过去,“我来了!”

“就这还好意思说别人妻管严。”程岚哭笑不得,牵着马向左边溜达去了。

蒋青无聊,找了找李庭的方向,也牵着马过去了。

而在北面的小山坡后,在程岐的坚持下,程衍还是下马去了,瞧着马背上的那人,他挑眉道:“你说你,把自己的马给李庭骑了,又反过来抢我的,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我把马让给李庭好了。”

“你敢。”

程岐不怒自威的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程衍见状,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为什么不敢?”

“你要是敢的话,我就弄死你,当场抛尸。”程岐威胁道。

“那你呢?”

程衍牵着马,两人至那清澈的小溪边,说道:“当场抛尸?”

“我就当场挖坑。”程岐轻巧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夺过她手里的马缰,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用手捧水给马喝,回头看着抱臂看着自己的那人,“把你埋在这虞山脚,也不算你白活一场,临了滋养了这片富饶的大地。”

程衍蹲在旁边,挽了挽袖子,露出那结实洁白的手臂来,帮程岐弄着绣鞋上的泥,笑道:“我啊,才不想滋养什么富饶的大地,我只想每晚滋养你的小水田就够了。”

程岐闻言,察觉出那疑车无据的深意,脸色一红,直接把手里的水扬在他的脸上:“变态。”

谁知程衍没躲,任由那冰凉的水洒在脸上,这倒让程岐一愣,说道:“我天。”

那干净的水珠划在程衍俊朗至极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痕迹,那微湿的鬓角贴在脸上,倒是多了三分野性,他眼眸透出些深色来,很是清淡潇洒的笑了一声,清晰的喉结上下一番,伸了一根手指说道:“这是一振。”

程岐不安的问道:“什么意思?”

“三振出局。”

程衍道:“今晚有你好看。”

“你……”

程岐停了两秒,忽然平静下去,说道:“随你好了。”

从前一说这话,这丫头都是立刻炸庙求饶的,怎么今天这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程衍好奇的看着她,问道:“今天怎么这样硬气?难不成,晚上有什么安排,可以躲过去吗?”

程岐摇了摇头,就这那水帮着小黑捋着马鬃,说道:“这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了想,“但是如果我真的很累很累的话,我想你也不会太过过分的折腾我的,对吧?”

说罢,转过头,对程衍笑的灿烂。

结果,那人郑重其事的摇了下头,说道:“不,我还会很用力的折腾你,只是折腾过后,给你道歉就好了。”

程岐一愣:“哈?”

程衍严肃的看着她。

程岐只觉得刚刚放晴的天又阴了,尴尬的笑了笑,做着最后的徒劳挣扎:“不会的,你骗我,你舍不得。”

“我会的,我没骗你,这种事我特别舍得。”

程衍回答道。

“你……”程岐口腔干涩的说道,“请问这位同志,你是我的亲夫君吗?”

“是,但我不会溺爱你。”

程衍的表情还是那样的正直。

“这才不叫溺爱!”

程岐无法忍受这个人的牙尖嘴利,一把将他推得坐个大屁蹲儿,然后拉着小黑顺着溪边往北边走,说道:“小黑咱们走,和变态待久了,咱们也会精神不正常的。”

小黑听话的打了一个鼻鸣,摇着尾巴跟着他。

程衍难得没犯洁癖,只是拍了拍手,瞧着那浅溪水里的红色游鱼,随手扔进一颗石子去,那些小鱼立刻就跑开了,程衍顺着他们游走的方向看过去,程岐在不远处,踩着那光滑的石头蹲下,调皮的伸手去逗鱼。

“你小心掉下去。”

程衍好心提醒道,但是程岐并没有理会,她随意的将鬓发别再脑后,程衍瞧着,当真岁月静好,她那清秀的侧颜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击中他的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无意识的轻笑,眼底含情。

话说回来,他脑袋一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的身体,是现代的身材相貌,但程岐不是,况且这丫头说了,自己现代并没有这么漂亮。

程衍拄着下巴看她,心道还怎有点儿回到现代,看看这丫头真实的面目。

但眼下的这份太平安稳,他也不想轻易打破。

这样就很好了。

亲人,挚友,爱人,都在身边,流年如宜。

“小岐!”

他喊道。

程岐回头,这也是个心大如盆的,一扭头就忘了刚刚还在生那人的气,招手笑道:“在!”

一个字,程衍轻笑:“好!”

话音刚落,溪水的对面就奔来一人一马,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罗郁,程岐见她要往南边去,赶紧大喊道:“锦书!别往那边去了!那边是处林子!里面全都是乱石!你小心会受伤的!”

谁知罗郁坐在马上,攥紧那缰绳,耳边风声嗖嗖的,根本不管程岐的劝告,看样子是生了好大的气!

“哎!你个死丫头!”

程岐往前跑了两步:“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正好跑到了程衍的身边,那人指了一下罗郁来时的方向,程岐回头,发现又有人过来,果不其然是程岱,那人绷着脸,神态没有比罗郁轻松一分,好像比那人更加生气,喊了一句:“你给我站住!把马还给我!”

“程岱!你脑袋穿刺了吗!”

程岐铆足劲儿又大喊了一句。

程岱回了次头,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追赶罗郁。

“我擦?”程岐掐着腰,皱眉目送那两人进了那片鲜有人迹的枯林,说道,“这俩人怎么回事。”

“不解风情啊。”

程衍拄着身子,慢条斯理的叹了这么一句。

“算了。”程岐也没力气管了,重新盘腿坐下来,“我是他姐,又不是他妈。”

程衍笑出声来。





“罗郁!你给我停下!”

枯林里,两人两马在其中穿梭,程岱怒斥道。

罗郁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一年难得见一次就算了,见面还这样气自己,程岱这个电锯都据不开的石头脑袋,非要自己一个女孩儿,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吗!

当然,罗郁更害怕的是,是程岱察觉了,却因为不喜欢自己,而故意装成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

这让她很郁闷。

自己长得不漂亮吗?

怎么可能,自打行了笈礼之后,上门提亲的人快要把自家府邸的门槛个踏平了,要不是自己苦等程岱,现在早就成为他人妻生儿育女了,爹爹也曾劝过她,程岱是武夫,你要多暗示暗示,可她,就差直说老娘喜欢你啦!

“程岱!你个大傻子!”

想到这里,罗郁回头,又冲着那人大喊了一句!

程岱是人在马上坐,骂从前头来,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还是愤怒的吼道:“你给我看路!”

罗郁闷火,再次回头:“谁要你来管……”

“小心!”

这回,程岱脸色一变:“看路!”

罗郁赶紧回头,发现前面是一颗粗树,她大惊失色,赶紧紧勒马缰,谁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晚了,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她尖叫一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身,嗖的一下从马上搂了下来!

本以为胯下的这匹枣红色的马是匹傻马,眼看要撞树了还不躲,谁知道这两人想错了,罗郁下去之后,那匹马立刻转了个身躲开了面前的树,但不巧的是,这样一转身,马屁股狠狠的冲罗郁后背撞了过来!

程岱眸光一凛,这个时候再转身帮罗郁抵挡是肯定来不及了,干脆,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怀里的罗郁狠狠的抛了出去,当那丫头惨叫着飞出去之后,程岱才脑中一恍惚,心道这丫头的身子原来那么软啊,还是女孩子好啊。

只是还没想完,迎面就是马屁股,他被撞得头昏眼花,跌倒在地上。

而马匹枣红色的马闯完祸之后,慢悠悠的停在不远处,低下脖子摇了摇头,而程岱好歹也是习武出身,这点儿磕碰还是算不得什么的,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检查了一下并无大碍,才眉头紧锁对那马喊道:“你个蠢货!”

结果,那马一听这话,翻了一个马眼儿,竟然顺着来路跑回去了。

“哎哎哎!”

程岱又气又无奈的看着它跑了,说道:“姓唐的,驯养的这都是什么奇葩啊。”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还扔出去一个人呢,赶紧拍打着起身,四周找了找,等找到罗郁的时候,他一汗,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大,把罗郁也扔的太远了吧。

“罗郁,你还好吧。”

程岱脚步沉稳的走过去,那丫头趴在地上,闻声动了一下,然后咳了两声,才缓缓的撑起身来,谁知道这样一蹬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她又惨叫一声,翻身到底,无力的说道:“……程岱。”

“别再地上躺着,有虫子。”

程岱拽着她起来,靠在那颗罪魁祸树旁,若说实话,罗郁这完全是自己作死,谁让她骑马不看路,但当那丫头一抬头,疼的那泪意盈盈,梨花带雨的模样,程岱猛地一噎,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道:“疼吗?”

罗郁一愣,看样子是没想到程岱会关心自己,别扭两下,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点了下头:“很疼。”

“活该。”程岱还是没认出。

罗郁嘴一撇,委屈的不得了。

程岱在心里给自己两个大嘴巴,然后固执的拉过罗郁的手,那本来白净嫩滑的掌心现在满是擦伤的小口,微微皱眉,心里头划过一丝异样,抬头道:“是我不好,不该和你抢马,惹你生气的。”

罗郁抿了抿嘴唇,低低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跑进这里来的。”瞥眼旁边,无助道,“程岱,咱们现在怎么回去啊,等着阿岫姐姐他们来救吗?”

“我姐心大如盆,不会反应过来的。”

程岱说了大实话,拿过罗郁的帕子,给她的右手仔细的包上,然后要去碰她的脚。

“不行!”

罗郁立刻说道。

程岱道:“怎么了?”

女孩子的脚绝对不能随便碰的,程岱怎么会不知道,罗郁气极反笑,说道:“你说呢!”

“都这个时候了。”

程岱利落的按住罗郁的腿,将她的绣鞋给扯下来,一脸正色的说道:“看样子你是崴到脚了,我现在帮你捏捏,总好过一会儿肿起来,让你一个月不能走路好,你不是习武之人吗,还顾忌这顾忌那的。”

罗郁见这里没有别人,只得硬着头皮让他去做,红着脸小声说道:“那你轻点儿。”

“我知道轻重。”程岱道。

罗郁再次撇嘴,心说你知道个屁。

程岱轻轻将她的足矣褪到脚心处,看了一眼她的脚踝,果然是崴到了,红肿一片,习武之人扭伤弄伤已经是家常便饭,程岱轻车熟路的搓了搓手,用温热的掌心给罗郁按摩了两下,那人果然是个要强的,这看着就疼的伤,她硬是一声不吭。

程岱惊讶的瞥了她一眼,迟疑两秒,又道:“疼就喊出来。”

“不疼。”

罗郁嘴硬道。

又这样揉捏了一会儿,程岱帮她穿好足衣,怕她疼就没穿绣鞋,想了想,扔了也不太好,就索性放进袖兜里,抬头看了看罗郁,回想着方才掌心里的白软脚丫儿,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脚很好看。”

罗郁闻言,小脸轰的红成一片,切齿道:“这不用你说。”

话没说完,程岱突然伸手过来捧住了她的脸,罗郁一愣,心跳如雷,但那人只是蹭了一下她脸上的脏污,将鬓角处的枯叶子给摘了下去,然后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说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罗郁先是一愣,旋即费力的趴过去,偷笑着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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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大智障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4章大智障果然不出程岱那臭小子所料,这两人骑着马一路冲撞进了那枯林,程岐和程衍虽然看到了,但是却都没有在意,这得亏是程岱和罗郁没事,要是那两人真的挂在那里了,他们连收尸都来不及。

瞧见程岱背着罗郁从那枯林里走出来,那小溪边,程岐和程衍竟然在烤鱼,就在程岱两人在林子里面差点撞树的时候,这两人已经从溪水里捕到了七八条的鱼,这会儿掏出随身的火石,捡了些枯树枝点着,正准备将鱼开膛破肚。

“老三?”

程岐抬头擦汗的功夫,正好瞧见那无限狼狈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对程衍道:“你看那边。”

程衍掏出匕首正准备收拾那鱼,回头看过去,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程岱瞧见自己和罗郁的马就在程岐这边吃草,登时无语的吼道:“宗玉哥!老姐!我和罗郁的马都跑回来了!还跑到了你们两个这儿!你们就不担心我们两个出事吗!你们还是我兄姐吗!”

而罗郁见到那两人,总觉得自己这样给程岱背着不太合适,也不太好看,便挣扎道:“程岱,你放我下来。”

“你扭到脚了,现在不能用力,否则会肿的更厉害的。”程岱头也不回,继续讨伐远处的那两人,“不仅不在乎我们两个的安危与否!居然还心大的在这里烤鱼吃!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程岐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摊手无辜的说道:“烤鱼……是来之前就说好的啊,你忘了?”

没忘。

程岱想着,但嘴上却说:“我忘了!我忘了你们两个是饭桶!饭桶!”

“没有礼貌。”程岐咕哝了一声,终于,注意到了程岱背上的罗郁,擦了擦手上的水,赶紧走过去道,“锦书?锦书你这是怎么了?”打量着她衣裙上的破口,“可是在枯林里受伤了?”

罗郁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的莽撞,才险些酿成大祸,但这个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我……”

“是我冒失。”

谁知道程岱帮她背了锅,冷淡道:“她从马上摔下来了,扭到了脚。”

程岐一听,二话不说就狠狠抬脚踢在程岱的屁股上,那人一声不吭,皱眉道:“姐,注意素质。”

“还注意素质?”

程岐瞧着罗郁手上的擦伤,气不打一处来:“我咋不一脚踢死你,要是锦书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看你个臭小子怎么像罗尚书解释,锦书可是他的掌上明珠,非得活扒了你的皮不可。”

罗郁听到这话,赶紧帮程岱开脱道:“阿岫姐姐,你别怪他了,是我不好。”

“你个臭丫头就会帮他说话。”

程岐关切道:“扭到脚要不要紧,咱们赶紧回去吧。”

但好在罗郁也是自幼习武的女中巾帼,这个时候也要轻伤不下火线,更何况方才扭到脚,也只是一个寸劲儿,都是程岱说的太邪乎了,实际并无大碍,至少少走路,休息两天就没事的。

况且来之前,她就想和程岐他们一起烤鱼,见到这火堆都架好了,说什么也不回去。

“真的不要紧吗?”

程岐把她从程岱的背上扶下来,在扶着她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担心道:“我可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许逞强。”

“才没有才没有。”

罗郁笑嘻嘻的说道:“咱们快点儿烤鱼吃吧。”

程岐没办法,无奈的对程衍说道:“还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那人用匕首扒拉着火星子,挑眉道:“你没有资格说人家。”抬头对程岱道,“你去那边叫大家都过来,顺便帮锦书拿些活血祛瘀的药来,我和小岐再捕些鱼。”

程岱冷淡道:“你怎么不去?”

“不想挨揍就别墨迹。”

程衍也冷淡道。

那人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钟,这才看了一眼罗郁后,不情不愿的上马去叫其余人了。

“这臭小子的性格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程岐目送那人离开,发自肺腑的嫌弃道,“他要不是我弟弟的话,在街上遇到他,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询问罗郁,“锦书,你说是不是?”

谁知道那丫头仔细的思考了两秒,然后认真的说道:“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长得很好啊,如果在街上看到的话,我应该会多看几眼过过瘾的吧。”

程岐一脸上火,倒是程衍毫不客气的浪笑起来,程岐更加上火,她还从来没见过程衍笑的这么开怀,便道:“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您老人家的笑点也太奇怪了些吧。”

于是乎,程衍的笑容一瞬间敛回:“你说谁是老人家啊。”

“当然是你啊。”

程岐很是大胆的重复了一遍,而这其中的梗和猫腻,也只有这两人懂,遂看的罗郁一脸的莫名其妙。

然后,在没有程岐的捣乱下,程衍很快就捕到了十几条鱼,果然盛夏鱼多,他们选的地段又是那些鱼的必经之路,大丰收之后,程衍将它们全部敲晕,紧接着把匕首递给了程岐。

程岐瞧着,不解道:“干什么?”指了一下那堆鱼,“快点儿开膛清洗啊。”

“我嫌脏。”

程衍不等程岐拒绝,就将匕首硬塞给了他,随即去上游洗手了。

“可我也不会弄啊。”

“我会我会——”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沈鹿的声音,那人因为出身不高的原因,所以这杀鱼宰羊一类还是经常接触的,听说能在这马场溪水进行野餐,自昏迷复醒之后,难得这么兴奋。

程岚走在她身后,笑道:“小心用刀。”

程渊淡淡道:“早知道就晚点儿过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吃了,这还要帮忙。”

“懒死你算了。”梁珠剐他一眼,叫程安程飘牵好程宁,“想吃还想懒。”

“我向唐老板要了盐巴。”

蒋青说着,把那一个小油纸包扔过去,沈鹿利落的接住,又看了看李庭,笑道,“饿了吧。”

李庭别了一下头发,笑着走过去:“是啊。”见沈鹿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鱼,“你会收拾鱼?”

“当然,从前师父教过我的。”

沈鹿蹲在程岐旁边,有模有样的说道:“只是好久没弄了,有点手生。”说罢,将匕首抵在那鱼背上,停了停,“怎么弄的的来着,我给忘了……以前总抓野兔野山鸡来吃,鱼……吃得少啊。”

“阿瑶,你行不行啊。”

梁珠笑道:“后悔了吧,海口夸大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沈鹿挥舞着匕首说道,“不用干活的人没有话语权。”

众人笑成一团,梁珠戚了一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原来是程岱:“太衡?药取来了?”

“嗯。”

程岱将那药瓶递给梁珠:“麻烦嫂嫂帮我给罗郁。”说罢,也硬塞到他的手里,随即去程衍那边坐着了。

梁珠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臭小子一回去,对就他们一大堆人说了一句过去烤鱼,然后便去找唐老板要这活血化瘀的药了,本来挺关心罗郁的,结果关键时刻就爱往回缩,也不知道像谁。

他头顶的那三个哥哥姐姐,程岚程衍加程岐,哪个不是虎扑兔子的性格,他倒好,别别扭扭的。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罗郁脚踝上的扭伤要紧,她走过去坐在罗郁的旁边,将药递给她:“锦书,不要紧吧。”

罗郁接过那药,摇了摇头笑道:“没事的。”

“不如我先扶你回去,咱们把药先擦了,免得肿起来。”梁珠劝阻道。

“都说了没事的。”

谁知道罗郁眨了下眼睛,握了握梁珠的手,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俯身偷笑道:“好你个臭丫头,心里盘算的够坏的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那臭小子没察觉吧。”

罗郁瞧着梁珠的样子,无奈一笑,说道:“其实也扭到了,但没有那么严重。”转头看了一眼程岱的背影,“他……也只是问了两句,想必也察觉了,这不……都不怎么管我了。”

梁珠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说道:“他其实很关心你的,只是这小子好别扭,这会儿又这么多人在,他怎么好意思过来和你问东问西的,你别介意,这臭小子迟早有一天会开窍的。”

罗郁脸色一红,闷闷的低下头去:“我才不要他开窍。”又忿忿的说道,“他必定是不喜欢我,想来,他还是喜欢那种文文静静会诗酒花茶,能吟诗做对的大家闺秀吧,我都这样了,他怎么会反应不过来,不过是搪塞罢了。”

梁珠听着,察觉出这丫头的退缩之意,忙道:“你可不能这样想,万一……万一程岱就是个智障,你不把话说破了他就反应不过来呢,你再等等,他那颗老树是一定会开花的。”

“他不会不懂的吧。”

罗郁的声音突然低垂了下来,有些难过和失望。

梁珠不知道怎么劝了,迟疑的时候,罗郁突然笑着抬头,说道:“那,阿珠姐姐,你和渊哥哥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守着程家的唯一一个榆木脑袋,这丫头不想着怎么敲开他,居然还有这八卦心,梁珠忍俊不禁,但还是小声说道:“其实啊,早在我们两个没有订婚之前,我就……倾心与他了。”转头看向程渊,那人正和蒋青比赛谁的水漂打的远,或许是因为夫妻间的心有灵犀,察觉到那股温柔,他也转过头来,回以一个淡然的笑意。

梁珠一愣,轻笑一声,又对罗郁说道:“但那个时候,庄子上有个女孩儿也喜欢他,成日追得紧,我和程渊又没有表明过心迹,我也不敢贸然去试探,本以为两人是注定的有缘无分,那人却找到我,大言不惭的说喜欢我,一个劲儿的问我有没有许人家,我说没有,他又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罗郁听得十分激动:“后来呢?”

“我那个时候未出阁,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话。”梁珠想起从前,哭笑不得的说道,“谁知道啊,程渊他拗着性子,在后花园死拉着我的袖子,非要我说,直到把我的实话给逼出来,咧嘴一笑,就去找程老夫人做主订婚了。”

罗郁听着,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偷笑道:“就这样?”

梁珠从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也又哭又笑的扶额道:“还真是就是这样。”

“这么说来,渊哥哥还真是大胆啊。”

罗郁由衷的赞叹两句,然后又怪罪的看向程岱,心道这人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绝对绝对是因为心里有别人才故意视作不察的,绝对绝对绝对是这个样子,绝对!

而感受到这股凌然的目光,程岱只觉得背脊发麻,皱眉回头,正好和罗郁视线交错,那丫头的表情好像自己没有扭伤她的脚而是把她弄成了全身不遂一样,停了两秒后,转过头去,看着程衍。

而正如梁珠所猜测的,程岱不仅仅没有看出罗郁对自己的心思,他好像还误会了什么别的。

“宗玉哥。”

他对旁边的程衍开口,那人轻应一声,等着下文。

“我觉得。”结果程岱冷冰冰的说道,“我觉得罗郁好像不喜欢我。”

程衍作为早就知道程岱暗恋罗郁,并且假装罗郁,被那人用来练习告白很多次的人来说,听到这话,看向程岱的眼神,更多是无语,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的脚其实伤的一点儿都不重。”程岱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想背她,才骗她的,结果她好像生气了。”

“是啊。”

程衍就这样随意的应付了他一句。

对于这种智障过头的人,程衍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这程岱,简直……简直太智障了,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来,罗郁是喜欢他的,偏偏他看不出来,还自己在那里瞎捉摸。

“罗郁喜欢你。”

程衍看不下去,干脆挑破说道:“你现在去提亲,立刻就能抱得美人归。”

“你就别逗我了。”

结果程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是想看我在她面前出丑。”深吸了一口气,以正常人类都不会有的脑回路说道,“她肯定是因为我当初拆穿她会武功的事情,就开始记恨我了,我得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

这回,程衍看着他的眼神,则全部换成了‘这孩子好好治,应该还能治好’。

“算了。”程衍起身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程岱叫住他。

程衍瞥眼:“怎么了?”

“我姐那种人,你都能娶到家,罗郁这边。“程岱道,“你给我出个主意。”

敢这么说自己媳妇儿,程衍目光垂冷,但秉承着这傻子到底还是一家人的心理,说道:“多多引起她的注意吧。”

“原来是这样。”

程岱恍然大悟的说道。

程衍皱眉,想说什么,忽然又叹了口气,懒得说了。

而程岱深呼了一口气,在心里面默默的下了决定,一定要让罗郁喜欢上自己。

多么难得的一个傻子。

迟钝到这个份儿上,真的是非常难得了。





“啊——”

另一边,沈鹿怀里的鱼是个伪装者,方才在手里的时候死了一般,没想到刀一靠近,它又开始乱扑腾,沈鹿没有准备被吓了一跳,刀还在掌心划了个小口,看的程岚心一激灵,立刻道:“没事吧!”

沈鹿摇了摇头,程岚连忙扫了扫她身上的水,说道:“别弄了别弄了,让小岐他们弄吧。”

“我看也是。”

程岐本来还想学学怎么弄,没想到沈鹿手生,半路掉链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来吧。”

关键的时候,又是李庭站了出来,她准确无误的抓住那条滑溜溜的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拎着鱼尾狠狠的甩向旁边光滑的石头,方才那活蹦乱跳的鱼,这会儿直接晕了过去。

随后,李庭掌心一掂,就将那鱼翻了个面,是鱼肚冲着她,右手拿起匕首,用尖端的位置抵着鱼肚那处白软,轻松的扎进去然后向下一划,因为开春鱼肥,那鲜血和内脏一瞬间涌了出来。

李庭不慌不忙的放下匕首,将那鱼腹里头掏个一干二净,苦胆也没有碰破,随即放下匕首,将那鱼放进溪水里面好好的涮洗了一下,这才交给程岐,淡然的笑道:“好了,你可以穿一下放在火上烤了。”

只是她这一套的行云流水,看的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倒不是说这杀鱼有多难,而是说,李庭的外表形象和她所做的事情有着太大的反差,梁珠更是唏嘘:“哎呦我的天,这王妃娘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是个狠角色啊。”

看向蒋青,那人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媳妇儿杀鱼,微咽口水,说道:“好厉害。”

梁珠笑了笑,旁边的罗郁也说道:“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是啊。”沈鹿也说道,“不但会喝酒,还会骑马,这会儿还会杀鱼,乖乖隆地洞,这天底下还有王妃娘娘不会做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吗,王爷这次,当真是娶了一个神仙真人回来啊。”

“不过是杀个鱼。”

蒋青明明心里自豪死了,心说这次果然捡到宝了,李庭的性格和温婉,但又不失韧性,既能照顾自己,做好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更能上马定乾坤,不管遇到什么,就没有她不敢面对的。

“瞧瞧你们一个个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但自豪归自豪,b还是要装一下的,蒋青说道。

程渊挑眉,不做拆穿。

李庭也被这些人的夸张弄得哭笑不得,而很快,她就将所有的鱼全都清洗好了,程岐再用削好的木棍将它们一个个排好的穿起来,放在那火架上烤着,差不多了,再抹上盐巴,没有其余的调味料,到能凸显出这鱼本身的鲜美,不多时那味道飘了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凑了过来,围坐在一起。

彼时已经太阳落山,遍野的夕阳红彤彤一片,每个人的瞳孔深处都像是着了火,亦或是红宝石在闪烁,尤其是那光照映在溪水上,波光粼粼,看得人心情畅快,感觉浑身上下的疲劳都不见了。

“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罗郁饿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了,闻着那烤鱼的香味,忍不住的催促道:“阿岫姐姐,还没好啊。”

程岐将那鱼翻了个面儿,那金黄色的确勾的人食欲大开,想着也差不多了,要是太久了肉质就发柴了,便叫程衍将旁边洗好的芭蕉叶子拿过来,包好递给罗郁,笑道:“看在你负伤的份儿上,这第一个就是你得了。”

“谢谢阿岫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罗郁要接,结果被程岱半路给抢走了,那人冰冷冷的说道:“是我背你回来的,这个得让给我。”

第一招,用抢鱼一事,吸引罗郁的注意力。

程岱是这么想的。

再看罗郁,她本来就因为程岱的事情烦心着呢,没想到这人还来这一出,她更委屈了,围观的一行人也搞不明白,程岱这时在做什么,而这其中的用意,只有对面的程衍知道,只是他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道这一招也不是这样用的啊,这臭小子要是这样的话,别再把人家罗郁弄得真不喜欢他了。

“老三。”

程衍皱眉,话里有话的提醒道:“人人都有份儿,你抢人家的做什么。”

只是更没想到的是,程岱又理解错了,他以为程衍让他乘胜追击,于是乎,这个智障在抢到鱼后,他还故意拿在罗郁的眼前炫耀着,说道:“怎么样,还想要回去不,想要不?”

一众人更看不懂了。

程衍更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不忍直视。

这边,罗郁简直要被他给气炸了,瞧着那在眼前乱晃的鱼,她左手夺回来,右手一把推在程岱的胸口上,那人不察,又因为是盘腿坐着的,便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微微皱眉,觉得程衍把自己给骗了。

“你个大傻子!”

罗郁痛心疾首的喊道:“大笨蛋!”

众人哄笑,罗郁则气冲冲的咬了一口鱼,只是从她的面部表情来看,美食也解不了心头之恨,她真的是被程岱方才的智障行为给气到了,越嚼越气。

倒是程岱重新坐起来后,觉得,这种吸引注意力的力度,好像太不是很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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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继续智障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5章继续智障虽然有程岱抢鱼这一插曲,但是整体的烤鱼活动还是很顺利开心的,大家从白天一直欢声笑语的玩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只是这溪水边寒气重,熬不了夜,沈鹿和梁珠这才提议,大家回去程府休息。

当然,因为罗郁的脚踝受伤,所以就不能留宿了,程岐就亲自送她回去。

兵分两路之后,前头的马车里,就只剩下程岱,和抱着程宁的程衍,那孩子七岁了,懂事了,也花痴了,最喜欢的就是和程衍在一块,看他那张脸,所以干脆乘了同一辆马车。

而马车里,程衍看了一眼靠着他睡着的程宁,然后小声对程岱说道:“你个智障。”

程岱被骂的一愣,抬头看他。

程衍则是跟着他上了一天的火,这会儿算是不吐不快,别说骂他了,恨不得打他两拳,程岱今日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完全糟蹋了自己的良苦用心,遂又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岱不解,甚至眼神中还多有委屈,替自己申诉道:“我怎么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衍想起方才的事情就气:“你说你,不但在烤鱼的时候,屡屡截人家罗郁的胡,害得人家没吃上几口,方才你姐姐让你去送罗郁,这摆明了是给你机会,你却说……说不就是扭伤了脚,又不是断了腿,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这就是人说的话啊。”

程岱无辜的说道。

听他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程衍又是好悬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去,他是个智商情商双高的,当初引诱程岐这只小绵羊慢慢走近自己这个大灰狼的圈套时,那几乎是步步行针,而那人也是跟着他的步调走,从来没有失算过。

当然,这其中不免有程岐智障的原因在,但也侧面说明,对于追女孩子,程衍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对于程岱,他也有给出建议和意见的资格,轻咳两声,他无奈的说道:“我问你,你说这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目的是什么?”

程岱被这么一问,脸颊居然破天荒的红了红,他先是撩开马车的轩窗帘,看了看外面街上的灯火烟尘,有小孩子举着新做好的糖画胡乱的跑着,笑声和吆喝声连成一片,学着程衍的样子咳了咳,然后才别扭着说道:“当然是……想要吸引罗郁的注意力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程衍皱眉道。

“只是我觉得……”程岱也皱起眉头,“罗郁好像不是很喜欢。”

“废话!”

程衍忍不住喊道。

这一声,险些把旁边熟睡着的程宁吵醒,他吓了一跳,赶紧看了看身边的那孩子,确定她还在睡着,才苦口婆心的对程岱解释着说道:“程太衡,你听着,你如果想引起罗郁的注意,让她喜欢你的话,就像你今天这么做,是一定没戏,保不齐还会让罗郁更加讨厌你的,所以,好汉,赶紧住手。”

程岱不理解,用自己的膝盖狠狠的顶了一下程衍的膝盖:“可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我教你,我教你我是……”

说到这里,程衍忽然住了口,不是他不想说了,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了,程岱方才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吸引了罗郁的注意力,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做到了。

这个鳖孙子。

程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说道:“太衡啊,你做的呢,其实没错,但是你这种态度却让你想做的事情本末倒置了,你要用良性的方式吸引她。”

程岱虽然被骂的不痛快,但想着罗郁,也就忍着不耐烦,说道:“怎么个良性的方式。”

“你看,你抢她的鱼,说她不爱听的话,这都叫恶性。”程衍举一反三的说道,“但是,如果你见她没吃饱,把手里自己的鱼给她了,或者方才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这样既能让她注意到你,也能给她留下好印象,也就是说,你不要用她讨厌的方式提醒她,而是要突出你自己自身的优点,让她如此这般的注意到你。”

程岱本来不抱着学习的心态,但是听完这一席话,立刻醍醐灌顶,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程岱见他这样,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欣慰,但是看完他做的那些,就算他表现出明白,却也放心不下:“你明白了?你可真明白我说的了?你可是的的确确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

程岱认真点了下头:“也就是,用自己的闪光点才吸引她的目光了?”

程衍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程岱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个!”

程衍还是不放心,一把攥住他的手臂,谨慎的嘱咐道:“但这并不表示,你要成日在她的眼前晃悠。”

程岱眨了眨眼。

果然,他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

程衍再次抹了把脸,长呼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今天把她惹的恼火,最近就不要去烦她了,等她气消了,自然而然就会想你的好了,到时候你再展示一下自己的强项,这才叫乘胜追击,勇者无敌。”

“没想到,这追女孩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程岱点了点头,旋即看向程衍,目光中多了一些古怪,低冷道:“只是宗玉哥,你怎么会懂这些。”

“哈?”

程衍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被反咬一口:“你说什么?”

“我姐的性子,可不是很难追到手的,依我看,你也只是挖了个坑,她就傻乎乎的跳进去了。”程岱微微眯眼,“但你方才说的这些,凿凿有据,刻骨铭心的,可是追求过别的女孩子?”

别说,在现代的时候,程衍的桃花还真挺旺的,说不上络绎不绝,那也是从来没孤身一人过。

但是。

程衍此刻义正言辞的说道:“没有,我只爱程岐一个。”

程岱紧皱眉头。

气氛有些尴尬。

“我说真的,你……你别和你姐胡乱说。”

“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生日宴结束后,上京的这些女眷们又休息了三个多月,本以为就要这样平平静静的熬到过年才能再热闹一回,谁知在秋末的时候,宫里的七公主办了个兵器展,再次邀请这家官眷进宫参观。

说来这七公主杨玥,是个挺奇怪的,同程岐李庭罗郁等人一样,她也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规矩,但却不得不遵守,对于那些针线女红视作狗屁,只喜欢舞刀弄枪,但苦于她身子不好,也只能看看那些武师,过过眼瘾罢了。

她此次在赏花苑办的这个兵器展,其实就是觉得最近京中气氛太闷了,怀念三月前程府的那一出,才央求皇帝办的,那人因为她身子不好,也是难得提要求,就央着她去了。

而那些兵器,都是最近打造的一批,安全起见,全部没有开刃。

邀请的一行宾客中,程家人也自然在其中,赏花苑是当年汝阳王逼宫后重新修建的,占地足有十几亩,阔大的很,而且有很多高台,夹着凉亭,可以说水平面是很起起伏伏的。

七公主就坐在那最高的台壁上,那足有两三米的位置,她却一点儿都不怕,也不喜欢众人在她的面前端着,便首当其冲的起身往前站了站,台下的人见势,全都从两旁的亭子里出来,瞧着那位天之骄女。

当初汝阳王叛乱后,杨家皇族受到重创,经历过那些惨痛噩梦的公主皇子们,多半都变的内向敏感了,唯独这个七公主杨玥不同,或许是她当初事发还小,或许是她看不下去这样的死气沉沉,才每日活跃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往前一站,众人都觉得一股舒爽快活之意扑面而来,七公主很好的继承了纯妃娘娘曹氏的美貌,漂亮的可以说是清新脱俗,那不同于大多数美人的特征,让她得到了无数男子的青睐。

只是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被身边的嬷嬷劝着坐回去了,只是临坐回去的时候,她停了一下,然后对程岐连招手带比划的笑着喊道:“阿岫姐姐!阿岫姐姐!”

程岐抬头看过去,也招了下手,笑道:“七公主!我在这儿!”

七公主看到她,立刻笑的更开了,也不顾这人多的场合,开口就问道:“程岱呢!他不是从绥北回来了吗!”

程岐一愣,点头道:“是。”

“那他人呢?”

因着没有进宫廷内帷,所以这赏花苑的男眷也多得很,七公主的视线扫过那一行各颜各色的美男子,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冰块儿脸,不甘心的说道:“他今天没来吗?我记得下给你们程家的请帖有他的名字啊!”

梁珠见状,忙笑着解释道:“公主别急,他去红荔池那边了,我们这就派人去叫!”

“不必了!”

七公主一听说他来了,皱紧的眉头唰的就松开了,笑着喊道:“他来了就好。”

说完,这才转身回去做好。

而她一坐下,台下的一行人也都回去各自的座位坐下,两秒后,响起无数八卦的嘈杂声音,都说这七公主满苑子的少爷都不做过问,偏偏盯着那程岱,看来这其中一定有着好吃的猫腻儿。

当然,程岐也察觉了,和梁珠对视一眼,那人古怪的挑眉,低声笑道:“没想到这程岱桃花这么旺,连七公主都对他倾心有加啊。”回头看了一个方向,意味深长道,“这下子,事情更难办了啊。”

程岐也想不明白,那一个臭冰坨子有什么好的,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她还想着,要是程岚和程岱不是自己的兄弟,除去程衍的话,她是宁可选程岚都不选程岱的,一想到余生要在冰窖度过,大夏天都能吓得打喷嚏。

“是啊。”她附和着说道,“老三还真是踩了狗屎运了,喜欢他的,还一个比一个高贵。”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

听到这两人的窃窃私语,旁边的沈鹿凑了过来,以一副过来人样子,说道:“这就叫人格魅力,就像我当年在那巷子里头第一眼看到秋白,有的时候,人总会被旁人的个人气质给吸引住的,况且像程岱这样的人,孤僻乖张,不喜欢的人如你我还有阿珠三人,便是弃之如敝履,那喜欢的呢,就会像锦书和七公主,视其为锱铢了。”

“我看,还是她们两个择偶保准太低。”

程岐咕哝着说道。

“你们说谁太低?”

正说着,程衍从后面走了回来,他们一行男眷从红荔池附近回来坐着,其中自然有程岱,只是方才因着七公主引出来的插曲,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古怪含笑的很,那人倍感别扭,沾了几秒钟后,才不自然的坐下。

程岱坐下,下意识的看向南边,今日这日子,来的宾客都是一家一桌,罗郁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他记得去红荔池前那丫头还笑嘻嘻的,这会儿却闷闷不乐的低着头,摆弄着手腕上的红玛瑙串儿。

“没说谁。”程岐说着,又附在程衍的耳边,把方才的事情说了,那人似笑非笑,看来也是觉得这桃花有些夸张。

不过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只觉得程家这几对夫妇感情都真的好啊,这三对按说起来,也都是成亲快十年的人了,还都是一夫一妻,别说妾了,连个添床都没有,唏嘘又稀奇啊。

忽然听到台上有锣鼓声响起,这是今日的规矩,每当锣鼓声起,七公主便要向大家展示一样今日特带来的兵器,这是第三次,是一条暗红名黑相间色的蛇鳞长鞭,足有三米多长。

七公主起身,挥手叫宫奴将那条还在盘着的辫子拿下去,笑吟吟的说道:“可有人想为大家展示一下这条鞭子?若是耍的好的话,本公主可有重赏!”

这软兵器最是难练,今日场合不小,在场的男眷都怕出丑,遂谁也没敢冒头。

而这个时候,程岱想起来,要在罗郁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因为比起刀枪一类,他还就软鞭耍的最好,正想起身的时候,巧了,七公主冲着他喊道:“程太衡!你敢不敢试一试!”

七公主这么一喊,罗郁瞳孔一缩,小心翼翼的看向程岱,刚好那人也在看她,又忙转过头去。

程岱心里偷笑,心说好机会。

“我当然敢!”

他站起身,轻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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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我要定亲了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6章我要定亲了“你做什么?”

瞧着程岱那样气宇轩扬的站起来,程衍只觉得头脑杂乱,小声的问道:“你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啊?”

程岱没有说话,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只是他这个表情,并不是因为这么多男眷都默默无声时,偏他站出来,偏他会使得一手的好鞭子,而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在罗郁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

如果这次机会不抓住,可就再难有机会了。

你想啊,总不能逮到人家罗郁,然后在人家面前莫名其妙的耍一通吧,不知道的还以为神经病。

“老三?”

程岐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而程岱则充耳不闻,径直的走过去,拿起那黑红相间的软鞭来,周围的人纷纷往后,那人则道:“大家别怕,我这鞭子是长了眼睛的,绝对不会伤到你们一分一毫。”

程岱好歹也是绥北四州的掌军总督,大家对他的这点儿信任度还是有的,便都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坐了下来。

另一边,知道罗郁喜欢程岱的罗凝见状,捅了捅她,因为这丫头是靠着桌子外边儿坐的,是背对着程岱的,待会儿那人龙飞凤舞起来,她可就看不到了,遂好心道:“小妹,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不用。”

谁知罗郁绷着脸摇了摇头:“我不想看他。”

罗凝一愣,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回头看了看那正在整理鞭子的程岱,说道,“你不是……”

“难不成,你还在生他的气啊。”对面的大哥罗岑也问道。

“没有。”

罗郁还是闷闷的说道。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耸了耸肩,没有继续开口。

罗郁想着,程岱从来都不是爱显摆的人,但今日七公主一邀约,他就屁颠颠的,兴高采烈的站起来了,就程岱这个狗脾气,要是他自己不想表演的话,别说七公主了,就是皇帝要求,他也不会的,除非,是他自己心里愿意的。

果然啊,程岱有喜欢的人了。

从方才七公主对他的态度来看,说不定两人早就交换过心迹,是地下情侣一对,偏偏自己还在这里痴心妄想着。

想着想着,罗郁的眼圈儿红了些,更不想回去头去看了。

偏偏那程岱的鞭子越抽越响,那风声猎猎犹如在耳边,大家的鼓掌和叫好声不绝于耳,罗郁想着,现在的程岱一定威风而帅气的很,她好想回头看看,却不敢,也不能。

而不出罗郁所想,此刻的程岱的确抓眼的很,现在上京人人都说程门出好颜,指的就是程家的孩子个个漂亮出挑,除去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程衍,剩下的,男有程岚程渊,女有程岐梁珠,甚至下一代的程飘,十岁出头的孩子也长势不错。

这其中,最有个性的,便是这个程岱程太衡了。

一般这贵门中的少爷,多翩然君子,也就是程岚一类,也有程衍程渊这样稳重型的,但程岱这种,冰山坨子,做事雷厉风行,说话能噎死人的透彻性子的,还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

素日里,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不,这鞭子耍的,怕是又要霸占上京热搜一段时间了。

而台上,那七公主瞧见他这般身段,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干脆站起身来,把手巴掌都给拍红了,看见旁边果盘里冰冻过的紫色葡萄,拿起一颗就扔了出去,大声喊道:“程岱!”

那人瞥眼瞧见,长鞭挤出,准确无误的抽碎了那颗葡萄,再次赢得了满堂彩。

终于,程岱将手中的鞭子收好,交还给那宫奴,然后向七公主行了揖礼,转身准备回去坐下,只是只转了半个身,就听台上七公主笑呵呵的说道:“慢着,方才我可说了,耍的好有赏,你不想接吗?”

程岱再次转过来,冷淡的说道:“什么赏赐?”

七公主瞧着他的好模样,更加喜爱非常,旁边的宫奴见状,准备把已经备置好的赏赐下去,却被她拦住了,那宫奴不解的抬头看她,说道:“公主?”

“他不一样。”

七公主的声音难得温柔,脸上浮了一些绯红,说道:“这种俗气的东西,配不上他。”

那宫奴一脸八卦的样子,忍着笑意说道:“那公主准备赏给三公子些什么?”

七公主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说道:“自然是更好的。”

他们两个在那台上嘀嘀咕咕的,台下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七公主在上头开大会,他们一行人就在下面窃窃私语的开小会,大家都说,这七公主八成是看上程岱的,一定会给些特别的赏赐,以作暗示。

果不出他们所料,这七公主赏赐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金银俗物,待那宫奴端下来一看,原来是一枚远山佩,从那玉佩本身的磨损来看,应该是佩戴过很久的二手货,但大家上眼就明白了,这是公主的贴身玉佩。

各种唏嘘此起彼伏。

“哎呦我的天,这公主是把自己的贴身玉佩赏赐给程岱了?”

“这臭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得七公主青睐,这眼下谁不知道,皇上是最疼七公主的了。”

“但话说回来,程岱要是真的……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

“郎才女貌倒是没错,只是这门当户对……”

“一个是顶级贵族,一个出身皇家,乃公主之身,有什么不好吗?”

“你也不想想,这朝代更迭,帝王轮流做,但不变的乃是世家,他们杨家坐江山才坐了几年,根基差得很,倒是人家程家势力滔天,根深蒂固的,我看啊,是七公主配不上程岱才是。”

程岐坐在最前面,她和程衍同为穿越者,身体的敏感程度要比这些本地土著强得多,遂听力也强,听到这些议论,她挑了挑眉头,又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似笑非笑,她也苦笑一下。

当年平定汝阳王之乱后,程家承了皇帝如此厚封,没想到现在还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

“一枚远山佩。”

另一边,程岱接过那玉佩,抬头望着那高台,淡漠道:“公主这赏赐,未免也太寒酸了些,不是说有厚赏吗?”

公主的贴身玉佩作为赏赐,还说寒酸,这本该是得意忘形的话,但从程岱的嘴里说出来,在结合上他的身份,大家也觉得颇有道理,而果不其然,七公主轻笑几声,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若是嫌弃这赏赐寒酸,不打紧的,本公主除去这枚玉佩,自有更好的东西要赏赐给你。”话锋一转,话里有话,“只怕到时候你觉得太贵重,不敢接罢了。”

“公主敢赏,我就敢接。”

程岱波澜不惊的说道。

“好!”

七公主利落道:“这可是你说的。”说罢,笑着坐回去,让大家自便,程岱也坐了回去,那枚玉佩他不喜欢,也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在其中,但毕竟是公主赏的,他只好揣进怀里,等回府之后再行处置。

另一边,听到这一切的罗郁脸色更加不好了,但这是大宴,她身为尚书之女是不能落下脸子来的,这没规矩,也会被自己门楣抹黑,便在罗凝询问时,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我去天净池那边走走。”

罗凝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事,便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罗郁也不想一个人独自感伤,做林黛玉状,便道:“好。”

说罢,两姐妹起身离开了,这大宴人来人往的,遂也没人在意,看了一眼也就罢了。

而程岱坐回去后,为了保持自己的冷酷,就没有往罗家那边看,自然也就不知道罗郁和罗凝离席了,他首先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程衍,再看了看程岐,颇有些自信的说道:“我刚才耍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一般。”

那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程岱一愣:“你们没听到叫好声吗?那都是给我的。”

程岐挑眉道:“我倒是希望那些巴掌不是互相拍的,而是拍在你脸上的。”见程岱还是不理解,她仰了仰头,十分无奈且无语的说道,“我说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为什么要这般炫耀?”

旁边,知道这一切的程衍,不做任何言语,只用一种这孩子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她。

程岱微微皱眉,小声道:“这当然是因为……”停了停,直至把声音压成蚊子声,“当然是想在罗郁面前长脸,好让她能注意到我啊,这可是宗玉哥教我的。”

程岱这臭小子居然也喜欢罗郁?

暗恋是双暗恋?

程岐愣了一下,想着方才程岱提到了程衍,便转头看那人,还顺便瞪了瞪眼睛,而程衍读出她的话中含义,作为回答就点了下头,用眼神回应道:你猜的没错。

这个时候,这里可不是可以肆意惊讶的场合,程岐强压下心头的哭笑不得,对程岱低声说道:“你个臭小子,不管程衍教了你什么有的没的,你肯定都是做错了。”

程衍表示,对于自己媳妇儿言语中的信任,他还是很满足很欣慰的。

“你知不知道,七公主她喜欢你。”程岐将话挑明道,“你今日取了七公主的邀请,又接了她的赏,你们两个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唱一和的,谁看不出来,你还指着锦书能喜欢你,你是不是睡傻了?”

程岱听完这一席话,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才缓缓缓缓的皱起眉头,说道:“七公主,喜欢我?”

程岐点头。

他又看向程衍,程衍也点了下头。

这回程岱有些惊讶,说道:“七公主怎么会喜欢我呢?”

“是啊,七公主怎能喜欢你呢。”

程岐也说道。

但是这两人的语气却完全不一样,这般稀奇古怪的对话,让程衍有些忍俊不禁。

“这样的话。”

程岱说着,他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种毫无过渡的冷静下来,还真让程岐有些小小的吃惊,这堂堂一国公主喜欢上自己,这放到谁身上,都得好好的诧异一下吧,程岱却连最基本的懵愣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这也是最正常的反应,程岱根本不喜欢七公主,对于那人的感情,他是不在乎的,所以才这样,很容易的就能重新平静下来,便道:“这样的话……”

程岱则说道:“那我方才在耍鞭子的时候,罗郁是什么表情。”

程岐听得直翻白眼儿,说道:“什么表情?人家罗郁压根儿就没有理你。”

罗郁一愣,说道:“压根儿就没有理我?”

程衍道:“是啊,罗郁根本没有看你。”

“怎么可能。”

程岱不相信,便想着回头看一眼罗郁,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罗家的桌旁,哪里还有罗郁的身影,他愣了愣,说道:“罗郁呢?”

程岐也回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这里太闷了,或许去透气了吧。”瞪了瞪程岱,“被你方才一气,还想在这里呆着,那就怪了。”

“话太多。”

程岱实力的吐糟了一下自家老姐的浇冷水,然后站起身,在不少人的注目下离开了,因着七公主的事情,他现在走去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好容易甩开他们,一路寻到天净池边,他瞧见了罗郁。

罗凝已经回去了,只有她还在那池子边的小桥上蹲着,她小小的一个人影,望着那池子里面的红鲤鱼出神,而身后那人突然出声,吓得她哎呦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程岱一愣,赶紧把她拽起来,那人见是他,也没有多高兴,绷着脸不说话。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程岱先行冷冰冰的问道。

罗郁瞥眼旁边:“我去哪儿,还用你管吗?”

“我是你的武师,自然可以管你。”

程岱霸道的说道。

他说完,人家罗郁不愿意理他,又道:“你还有事吗?没有事就别在我面前晃悠了。”

罗郁言毕,程岱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表白,虽然程衍和自己说过,罗郁是喜欢自己的,但看她现在的表情,哪里能看出来一丝喜欢啊,万一到头来就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岂不是丢死人了。

见程岱迟疑,干脆,罗郁说道:“你不说,但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想着方才,姐姐罗凝告诉自己的事,停了停,刚要开口,忽然对面有宫奴喊道:“三公子,七公主有请。”

她皱眉,对面的程岱也转过头去,他被打断了,不怎么开心,只是道:“等下。”再转过头问罗郁,“你要说什么?”

“我要定亲了。”

罗郁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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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你只能嫁给我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7章你只能嫁给我罗郁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程岱可是狠狠的愣了一下,他微微皱眉,为了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破天荒的又问了一遍罗郁,还是用的很严谨的语气:“你说什么?你要怎么了?”

罗郁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只不过是故意再问一遍罢了,只是她已经心累到不想在说什么了,便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这个让人闷窒的地方,谁知刚刚转过身去,没等迈腿,就听身后的程岱冷冰冰的说道:“是哪个兔崽子?”

这回轮到罗郁好好的愣了一下,虽然两人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情进展,但也算是多年相识,程岱虽是武莽,却也很少听到他说脏话,罗郁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程岱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要比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多了一丝铁青:“我问你话呢,是哪个兔崽子。”

罗郁颇有些不快的说道:“这是父亲做主的事,我不能过问。”

程岱难得激动起来,上前两步,不可思议的说道:“你不知道?”忍不住又追了一句,“罗郁,你刚才口口声声和我说你要定亲了,结果却是,你肯本不知道你要嫁给谁?”

罗郁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父亲虽然曾经鼓励过她和程岱在一起,但这几年来,程岱对她的冷淡,罗尚书也是一一看在眼里的,那是个清寡的人,反正就算和程家连亲,也会被说攀高枝的吧,既如此,那这样不用担这个话头,加之罗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赶紧嫁人才是要紧的正事。

尚书欲嫁女,自然有无数人登门,罗尚书便决定精心挑选一番。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程岱想要阻拦,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阻拦,想了想,才说道:“如果一味的让你爹做主,你自己没个掂量的话,你可知道你要嫁的是什么人,你要和什么品性的人度过后半生?”微微切齿,“要是那人只是想要攀你的门楣,并不喜欢你,怎么办?成亲后,他今日那一妾,明日索一妇,成日叫你独守空房,你可受得?亦或者是个伪君子,表面人模狗样,实则卑鄙下流,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听着程岱的苦口婆心,罗郁有些懵了,但转瞬又十分不高兴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我爹都是傻子吗?平白就会被人骗吗?”

程岱口不择言:“废话!我这是为你好!”

“你谁啊,凭什么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结果,罗郁终于问出了这句,程岱最怕的话,但他早已经想好了应对,脱口道:“因为我是你武师!”

此话一出,罗郁的眼底浮现出些极其复杂的东西,说不上来难过,毕竟程岱也有关切自己的意思,但也不算高兴,那人至此,也不愿意和自己表明心迹。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只能说明,程岱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算了,这不用你管。”

看起来罗郁是真的很失望了,她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消失在程岱的视线,回想着那少女的背影,程岱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几秒后,方才来传话的宫奴上前,站在程岱身后,欲言又止。

程岱性格怪癖是上京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那位尚书千金也是女眷中的名人,这两人方才,在他的面前狠狠的吵了一架,虽然内容怪异,但彼时这个气氛……他想起七公主的嘱咐,只要硬着头皮打破道:“那个……三公子,七公主还在荷花池那边等着您呢。”

程岱方才被罗郁气个够呛,闻言,狠狠的呼了口气,才转头问道:“七公主?”

宫奴道:“是。”

“她找我做什么?”程岱并没动作,“有什么事情,找我姐姐说不就行了?”

“三公子说笑了。”

宫奴神秘兮兮的对着他笑道:“要是一般的事情,七公主自然会去找咱们温阳县主,今日……”停了停,“是咱家公主找您有事要说,您难不成……还要怠慢了一国公主的邀约吗?”

程岱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说道:“带路。”

宫奴一喜:“是。”

说完,他引着程岱绕过很多不大不小的花园,最后到了那荷花池边,那里挨着一溜假山,算是整个赏花苑里头较为偏僻的一处,程岱心头不解,七公主为何要约他在这里见面。

等到了地方,宫奴不在往前,程岱一人径直走过去,他瞧见了那站在石桥上,背对着自己的七公主,不得不说,皇家婚姻中,这种俊男靓女的搭配,的确让他们的后代继承了良好的基因,各个出挑至极。

七公主在其中就是个显眼的,她的个子要比罗郁高上半头,而且整体比例线条也都要更好些,程岱看了看,随意的行了个礼,说道:“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召我何意?”

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声音,七公主胸口的小鹿突然乱撞起来,迟疑了几秒后,才转过身来,瞧着面前那清俊无比的青年,那个在夜晚让自己辗转难眠的人……但是自己是公主,还是拿出高傲的劲儿来,微抬下巴说道:“我叫人去叫你过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有什么事比来见我还重要吗?”

其实这个时候,七公主的言外之意和态度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可偏偏程岱是个榆木呆瓜,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罗郁要定亲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随口就道:“有。”

这短暂有力而见解的一个字,让七公主没有预兆的噎了一噎,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而冷淡下来,说道:“是什么事?”忽然道,“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罗郁吗?”

七公主是知道的。

但是程岱不知道,他从那人的嘴里听到罗郁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道:“你说什么?”

“方才我的人来说,你去见罗郁了,难道不是吗?”七公主说道。

程岱沉默几秒:“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觉得奇怪。”七公主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罗郁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话在这个时候问出来,无疑巨扎心,因为罗郁刚刚说了那划清界限的话,程岱轻轻的呼了口气,说道:“我与她又能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想说什么,便张口就来吧。”

程岱这话说的不恭敬,但听在七公主的耳朵里,那人简直不要太高兴,这也算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到了些什么,这就让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多有了三成的信心。

“那就好。”

七公主似笑非笑,把程岱看的一头雾水,他现在急着去打听罗郁的事情,便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七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岱,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那枚南山佩的影子,微微不快,若换做是旁人,一国公主赏的玉佩,自然是戴的越明显越好,程岱却反其道而行之,有多深藏多深,好像一副生怕被别人发现的意思。

“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赏给你的玉佩。”

七公主问道。

程岱将那玉佩从袖子里面拿出来,直接递给他,并且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不喜欢。”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接?”

七公主皱眉道。

“难不成要我当着那么多人,驳你的面子吗?公主?”

最后的公主两字,程岱要的特别紧,很明显,他对于面前的少女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尤其是在这个关口。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一个小小的玉佩的,但是你可别忘了,这是我贴身佩戴的。”

七公主说完这话,企图从程岱的脸上找到一些与方才不同的神色,比如得知这枚玉佩是自己贴身佩戴的,会惊讶与愕然,结果几秒后,程岱还是那副冷冰坨子的样子,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不喜欢玉佩,没关系。”

七公主又浮出些笑容来,眼睛澄亮,就像是黑幕的明月,又抬了抬下巴,抿了抿嘴唇,才道:“本公主自有更好的奖赏给你,只怕,你不敢收。”

方才在高台上的时候,七公主也是这么说的,只是那个时候,程岱以为她是就势说话,开玩笑罢了,但眼下,就算迟钝如程岱,也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些,往后退了退,正准备告辞。

“我要你做我的驸马。”

没想到,七公主到底还是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而且说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赧与后悔,眨着大眼睛,等着对面程岱的反应,而那人脚步一顿,几秒后,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就往回走。

“程岱!”

七公主转喜为怒,自己可是一国公主,是君,程岱是臣,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几步追上去拽住他,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方才说的!你没有听到吗?”

程岱转头,眉头紧锁,冷淡的说道:“我听到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公主不悦道:“我说了,我要嫁给你!”

“那我也说了。”

程岱对于七公主是没有感情的,所以那人的喜怒哀乐,就算她是公主,程岱都没有放在心上,并且道:“我不想娶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拉开七公主的手,“我想,你也知道。”

“罗郁是吧。”

七公主这时候的状态和方才人前是完全不一样的,被拒绝之后,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不就是罗郁吗。”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程岱,你这样驳我的面子,就不怕我对罗郁做什么吗?”

“你敢。”

程岱冷淡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罗郁一根手指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敢对一国公主这样说话,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程岱有这样的胆子,但说来也奇,听了他的话,罗郁转怒微喜,看来是颇有些抖m的气质,停了停,才道:“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让他赐婚,你非娶我不可。”

以权势欺压人吗?

程岱更不怕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大昌天下是‘杨家皮,程家骨’,别说七公主了,就是当今皇帝,也是不敢对现在的程家指手画脚的,更何况,是硬塞一个不喜欢的妻子给自己,冷哼一声,程岱甚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程岱!”

七公主方才说的也是气话,她身为皇家中人,怎么会不知道当今局势如何,她要是真的敢去皇帝面前,请求那人给自己和程岱赐婚的话,必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要是在让他得知,自己已经和程岱表过白,丢了皇家风范,说不定还不会关禁闭,气的跺了跺脚,高声喊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请便!”

程岱还是不怕。

他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到处都是虚妄的奉承巴结,身为程家人,他的身边更是缠满了狂蜂浪蝶,出宫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到底是哪个兔崽子!”

完全把被七公主表白的事情给抛之脑后。

在城门外的官道上等着的乔二哥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的出来,愣了愣,然后从马车前板上下来,迎过去道:“三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夫人和宗玉少爷他们呢?”

“不用管他们,你先送我回去。”

程岱不由分说就上去马车,放下车帘子,看的乔二哥莫名其妙,却还是听话的缓缓赶车。

“娘的——”

只是这马车还没走出去十米,乔二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下马车,回头撩开车帘子看着脸色铁青的程岱,不安的问道:“太衡少爷?您方才……说什么?”

程岱抱臂绷脸,没有说话。

乔二哥壮着胆子,又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程岱本来不想说的,但是这种事情要是和程衍程岐等人说了,得到的必定是无情的嘲讽,想了想,对乔二哥说道:“罗郁说她要定亲了,你可知道是和谁家的兔崽子吗?”

乔二哥本身就是客气客气,出于礼貌和身为奴仆的职责才问一下,没想到程岱还真的说了,先是一怔,然后在心里考虑着该怎么回答,听着程岱的话头,他很生气罗郁要定亲的事,那也就是说,程岱是吃醋。

程岱喜欢罗郁。

得到了这个总结后,乔二哥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锦书小姐那般优秀的女子,天下男子皆可钦慕之,再者这上京人才辈出,想来,罗尚书若是真心为女儿好的话,必定会择一佳婿为锦书小姐的。”

说完,乔二哥就后悔了,在心里,他对着自己开了一记阿姆斯特朗回旋阿姆斯特朗炮,恨不得原地消失。

果然,程岱听完这话,脸色难看的好像是吃了一坨巧克力色的粑粑,几秒后,怒吼道:“回府!”

乔二哥从头凉到脚,马上道:“是!”





晚上,卧房里,程衍沐浴过后推开门,瞧着躺在帐床上的程岐,那人懒散的穿着寝衣,是趴着的姿势,听见程衍靠近的脚步声,也不挪一挪位置,还的是程衍嫌弃的将她推到墙边去。

“让开,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程衍坐下,喝了杯水,两人虽然都是二十半截的年纪,却过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觉,那种互相的嫌弃,当然,这也是程衍的日常嫌弃,按他的话说,爱你和嫌弃你,是不冲突的两件事:“洗澡去。”

“不要。”

程岐拒绝,窝在墙角就准备睡觉:“这一天快要折腾死了,笑得我脸都酸了,我要直接睡觉。”翻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帐床上,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更何况,这个月的姨妈提前来见她。

“洗个澡,舒缓一下肌肉,要不然明天起床,你的腿会非常疼的。”

程衍一把将她拽起来,那人便懒哒哒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要,来姨妈不方便洗。”

程衍哭笑不得,说道:“用温水就好了。”将她抱起来,“我帮你洗就是了,真的个麻烦鬼。”

程岐四肢酸痛,还不停的掉着血,根本没办法反抗,也就任由他摆弄算了。

只是程衍抱着她出了卧房的门,却猛地停在了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

程衍瞧着坐在小厅圆桌前的程岱,忍着不快的怒火,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程岱拿着酒壶,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意味,转头,看着程衍怀里的那人,十分无语。

就算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弟弟,也该注意一下形象吧,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就算了,只说道:“罗尚书要给罗郁定亲了,你们知不知道,要和罗郁定亲的那个兔崽子是谁?”

“兔崽子?”

听到这三个字,程岐抬起头,疲惫又厌弃的看着他,说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也是程衍臂力好,从始至终抱着她,脸色也是异常轻松:“罗郁告诉你的?”抱着程岐坐下来,这两人无形中的恩爱秀彻底重伤程岱,那人垂眼道:“是,但定亲的对象,她也不清楚。”

程岐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说罗尚书要给罗郁选婿了?”攥了攥拳,不忿道,“没想到这个大的事,锦书那个死丫头居然瞒我蛮的死死的,看我下次遇见她,怎么收拾她。”

“定亲这样的事情,你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和你开口。”程衍看着自家媳妇儿说道。

程岐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这不是重点!”

程岱不耐烦的说道:“重点是,那个兔崽子是谁!”

程岐挑眉,浇冷水的态度和程岱预料的一模一样,说道:“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程岱绷脸,程衍也开口打击道:“是你犹犹豫豫不肯把话说清楚,人家锦书都及笄好几年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难不成要她因为你,这样一拖再拖下去,成为全上京人口相传的笑话吗?”

程岱想了想,干脆起身道:“我去找她。”

“拉倒吧。”

程岐拦住他,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去找她,不是更给她添麻烦嘛。”

程岱又道:“那我去问罗尚书。”

“那请问。”程衍跟着拆台,“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问,这是人家的家事,又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罗尚书本就是个话说做事滴水不漏的,你去问,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那我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程岱微愠道。

对面两人淡然的看着他,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程岱抿了抿嘴唇,翻着白眼儿起身,说道:“好,我自己想办法,就当我没有你们两个这种薄情寡义的亲人!”

说罢,气冲冲的离开。

程岐打了个哈欠,说道:“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啊。”

程衍哭笑不得。





不能去问罗郁,也不能去问罗尚书,还不能乱打听。

程岱想着,怎么才能知道,罗尚书把罗郁许给谁家的小兔崽子了呢?

“你去罗府门前看着不就知道了吗?”

用完早膳出去膳堂的时候,程飘在他的背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程岱皱眉回过身,瞧着面前自己这个十岁出头的大侄子,几秒后,谨慎的点了下头,说道:“好主意。”

程飘也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

深藏功与名。

只是没想到,在接受了程飘的建议后,程岱还真的去罗府门前蹲点儿了。

于是乎,罗府门前路过的百姓们,都一脸奇怪的,看着那个蹲在门前石狮子旁边的青年,他脸色冷峻,抓着一把瓜子嗑着,瓜子皮零零散散的落在脚边,有小野狗走过来叼了叼,在他旁边蹭吃蹭喝。

“这……这不是程家三公子吗?怎么在这儿蹲着?”

“这谁知道了。”

“都说他是个孤拐性子,只是这也……这也太奇怪了吧。”

来送饭的乔二哥听到这些闲话,也不好意思撵人,生怕引起更大的轰动,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四处看了看,机器不好意思的蹲在他的旁边,小声的说道:“少爷,奴才来给您送吃的了。”

程岱的肚子早就饿了,冷冷道:“打开。”

乔二哥皱眉道:“少爷,您不会……真的想当街……蹲着吃饭吧。”

“快点儿。”

程岱催促道。

“……是。”

乔二哥无语凝噎。

第278章 小兔崽子是谁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8章小兔崽子是谁乔二哥拿来小桌子,说白了,也就是个小板凳,他摆好饭菜后,瞧着程岱津津有味的吃着,丝毫不在意那些一走一过投来的奇怪目光,微咽口水,他倒是有些顶不住了,用手挡了挡,小声道:“我说……少爷,您真打算……在这儿一直等着那位……小兔崽子现身吧。”

程岱埋头就是吃,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转头看着乔二哥说道:“只要那小兔崽子一天不现身,我就一天不走。”眼神多得是郑重其事,“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嚼了两下又对乔二哥说道,“还有你,你也给我做足准备,送饭送水什么的,明天想吃炖鲫鱼,记得让庞婆婆给我做。”

乔二哥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上十五岁的青年,虽然心里面恨不得给他一坨子,但表面上还是道:“是。”

正说着,身后的府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来,是罗郁的贴身女婢阿婷。

程岱在这里蹲着,掀起来的闲言碎语肯定已经传遍了罗府,阿婷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最开始也是不信的,程岱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在瞧见蹲着的那人时,她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哎呦。”

乔二哥瞧见阿婷,犹如瞧见救赎女神,赶紧起身,却在方才蹲麻了腿,扑通一下倒在了阿婷的脚前,好在阿婷认识这对主仆,没有吓跑了,尴尬的问道:“原来是……程府的乔二哥啊,你……怎么在这儿?”

乔二哥忙问道:“那个……锦书小姐在吗?”

阿婷点了下头:“在,我们家姑娘在用午膳呢。”

瞧着阿婷手里的荷包,乔二哥又问道:“那姑娘你这是?”

阿婷笑了一下说道:“你说我啊,我上街给我家姑娘采买一些胭脂用。”又看了看程岱,奇怪道,“只是……宗玉少爷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在这里蹲着?可是有什么事吗?”

说完,程岱也抬起了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婷,想着关于自己的问题,这丫头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她们主仆穿着一条裤子,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又懒散的转过头去。

“我们家少爷……”

乔二哥尽力的弥补道:“我们家少爷……”回头看了看蹲在那里的程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家少爷抽风,犯病在这里歇歇,姑娘你忙你的就是了,不用管我们。”

好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阿婷没办法质疑,也让程岱没办法反驳,也只能忍下乔二哥的以下犯上,继续吃着手里面的包子,不得不说,庞婆婆的手艺天下无双,好吃的咬到舌头也会一起吞下去。

阿婷没办法,只得匆匆去匆匆回来,没想到自己出去得有一个多时辰,程岱两人还在,为了不碰面,她瞧瞧的从送猪肉的后小门进府去,然后把所见所闻和罗郁说了。

那人用过早膳,正在房里梳洗,听到这事儿,瞪了瞪眼睛,攥着篦子说道:“你说什么?程岱真的外面?”

阿婷皱眉道:“是啊姑娘,不仅仅是太衡少爷,还有他家的那个仆从姓乔的,专门来给他送饭,好让他能成天成宿的待在咱们家府门前……蹲着,这府门前人来人往的,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这个混蛋。”

罗郁咬牙切齿的说道。

阿婷说道:“姑娘,咱家少爷没在,夫人又带着大姑娘去庙里还愿了,老爷去上职了要傍晚才能回来,那太衡少爷这样……也就您能管管他,但您未出阁,又是看亲的要紧关头,也没办法出去赶他走啊。”

“谁说我不敢。”

罗郁站起身,说道:“要是那些人因为我赶走程家少爷,就不敢上门和我定亲的话,我也不稀罕嫁给那些见风使舵的胆小鬼。”往出走道,“程岱这个王八蛋,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他!”

而府门前,那两人还任劳任怨的蹲着,或许时间久了就麻木了,乔二哥也不觉得这样有多丢脸,望着那人来人往的百姓们,他扶了扶额,干脆盘腿坐下来,说道:“少爷,您说,您这是何苦呢,您说,咱俩在这里蹲着,罗府的人肯定都知道了,那锦书小姐也一定知道了,她这个时候都不出来见您,态度很明显了啊。”

程岱转头看着他,神色很严肃的说道:“我说了,我蹲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她,我是想要知道,罗尚书到底和哪家门户定了亲,要把罗郁嫁给谁。”

“我嫁给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身后突然传来罗郁的声音,乔二哥一愣,心道并没有听到打开府门的声音啊,回头一看,原来罗郁是从一直开着的左角门出来的,连忙起身,说道:“锦书姑娘,对不住,冒犯您了。”

罗郁根本不理他,直奔坐在石阶上的程岱,那人从早上坐到下午,也是个有毅力的,温言道:“虽然我只是你的武师,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老师了,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以父亲的身份和心情,迫切的想要知道,罗尚书到底把你许给谁家的兔崽子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果不其然,罗郁直接被气的头冒青烟,她上前,对着那人的头顶毫不留情的说道:“程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我家门前坐着,是想毁了我的名声吗?”

程岱终于站起身来,呼了口气,对罗郁说道:“我的行为,并没有触犯这大昌的一行一法,你没理由赶我走。”

面对这么个死无赖,罗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压低声音,一把将程岱拽进门槛来,说道:“程岱,我当日就告诉过你了,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我没有什么话语权,再者说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爹到底和谁家定了亲事,他只是告诉我,已经有人选了而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罗郁说完,气的眼圈都红了,嘴唇颤了颤,侧过身去,哽咽道:“你偏偏要来逼我!”

一旁守门的家丁瞧见这一幕,都怒视着程岱,但阿婷知道其中缘由,带着他们离开,只留下那两人,而程岱则是第一次瞧见罗郁落泪,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但这份慌乱,也只是在心里头而已,表明仍是冰冷的,多么一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一个王八羔子。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程岱冷淡的说道。

他这个态度,使得罗郁咬了咬下嘴唇,负气道:“没问题,等我从我父亲那里知道后,肯定第一个告诉你。”背过身不去看那人的表情,又气怒道,“我知道你和七公主的事了。”

罗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恭喜你啊程太衡,都要做一国驸马了,还有心思管我的事。”

“我不娶她。”

程岱冷静道:“我要娶你。”

这一句,让罗郁的心脏瞬间停跳一秒,然后剧烈的加速起来,她的脸颊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红起来,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程岱,罗郁牙关打颤的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话说出来后,程岱突然觉得这没什么了,他对视着罗郁的双眸,那少女有着最清澈最诱人的瞳孔,和最难得的赤子之心,他便道:“我从来不想娶什么公主,她说的,我全都拒绝了,我娶你。”

罗郁快哭了,那泪水就在眼圈儿里打颤,她硬忍着说道:“……什么叫做,你娶我?”

“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程岱冷淡的说道,以为罗郁是真的不明白,就又解释道:“教你习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在绥北,一有空闲想的也都是你,罗锦书,我想娶你。”停了停,别扭的说道,“你要和别人定亲,我不高兴。”

“你就是个混蛋。”

罗郁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看的程岱一紧张,终于表露在脸上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你最近一直在生我的气,我方才的话也多有唐突,但是,我想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罗郁抿了抿嘴唇,抽噎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晚了,程太衡,我马上就要定亲了。”

“我知道。”

没想到白都表出来了,他还突然君子起来了,都说云英未嫁,便可天下君子求之,程岱却道:“所以,我也只是想知道那兔崽子是谁,我要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好,能不能让我放心把你嫁给她。”

听到这话,本来还满心感动的罗郁气的要吐血,负气的转身跑开。

“你个混蛋!蠢猪!大傻瓜!”

离老远她还在骂。

一话了,张了张嘴,又无力的算了。

没救了这人。





罗郁走后,程岱和乔二哥又在罗府门外的石阶上做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落下,天幕转黑,满头都是繁星的时候,后者才站起身,扭了扭酸疼的腰身,说道:“少爷,咱们该回去了吧。”

要说白日里待在这儿死守,乔二哥还能理解,但是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程岱还待在这里,他就不明白了,瞥眼那还坐着的人,程岱盯着地面搬家的蚂蚁出神,几秒后,才说道:“要下雨了啊。”

乔二哥微微皱眉,这气压的确让人不舒服。

“我姐跟我说,燕子低飞,鱼儿浮水,蚂蚁搬家。”程岱抬起头来,“就是要下鱼了。”

乔二哥愣了愣:“岐姑娘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我姐说的,一般都是对的。”

程岱站起身来,他现在的表情平静得很:“我晚了一步,这一步,怕是这一辈子都追不上了。”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想来,罗尚书是个慈父,那么疼女儿,一定会为罗郁定个好人家的。”

乔二哥听着他这话,看出程岱居然要打退堂鼓了,这才一天就不守了,但想了想,程岱从来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他此刻决定放弃罗郁,想必是深思熟虑过了,便道:“少爷,您不是向锦书小姐表明心迹了吗?”

“但她没说喜欢我。”

程岱道:“再者说了,我或许不是她的良人,若是嫁给旁人,嫁个一个文生,她便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要是跟了我,绥南绥北的不安定,我舍不得,也看不下去,罢了。”顿了顿,“走吧。”

话音刚落,天空如针垂般降下密雨,砸在身上又痒又疼,程岱又站了站,深呼了口气,这才上马车,乔二哥赶紧将准备好的蓑衣穿上,赶马驱车离开。





“外头下雨了。”

卧房的窗子旁,那花桌上,罗郁枕着自己的胳膊,瞧着那窗纸上的水痕,低低的念道。

阿婷看破她的心事,懂事的说了一句:“姑娘,太衡少爷已经回去了。”

罗郁瞳孔微颤,说道:“我又没问他。”

阿婷苦涩一笑,没有言语。

好一会儿,当那雨稍微小了些的时候,罗郁直起身子,突然说了一句:“没想到,程岱也是喜欢我的。”捂了捂胸口的位置,那里还有着撞小鹿的余热,烧的她脸滚烫滚烫的,“这个混蛋,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阿婷想了想,道:“姑娘,那现在怎么办?”

罗郁回头:“什么怎么办?”

阿婷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睛,罗郁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迟疑几秒,鉴于程岱并没有乘胜追击,反倒是知难而退了,便无奈的说道:“还能怎么办,父亲已经给我选定了人家,我自然是……嫁了。”

“可是姑娘不是说过,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阿婷心疼的说道:“姑娘,咱们不能委屈了自己,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罗郁垂眸:“我自然知道,但是。”话锋一转,“父亲亲自选定的人,想必也是不会差的,都说日久生情,我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只是……自古婚事哪有儿女说话的份儿,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亲为难。”

阿婷皱眉,的确是这样,老爷曾经说过,给姑娘选定的那家亲家,那可是足矣和程家媲美的人家,而且现在阖府都在猜测或许是周家、姜家的公子,那都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罢了,都说月有阴晴圆缺。

阿婷看了看罗郁,说道:“姑娘,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便不要再想了,洗漱就寝吧。”

罗郁颔首。

阿婷正要去打热水,谁知临出卧房门的时候,她突然拄着那房门,痛斥道:“这个程太衡!这个王八蛋!”

罗郁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十分惊愕的看着她。

阿婷则继续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的说道:“坊间不都说,他是个倔驴脾气,决定了什么事,别说四头马,就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吗!怎么到了姑娘这儿,就突然扭捏起来了,说什么祝福您的话,可是气死我了!”转过身来,眼圈儿通红的,“为什么喜欢姑娘不早说!偏偏等到姑娘要定人家了又来搅局!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可恶讨人厌的混蛋!姑娘您说的没错!那个程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见阿婷这样向着自己,罗郁绷了好半天的情绪也终于崩了,她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阿婷也哭,她走过去抱住自家姑娘的背,那人搂着她的腰,哽咽的哭喊道:“程岱!大混蛋!”





“阿嚏——”

刚下马车,程岱就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给乔二哥吓了一跳,那人一边摘着蓑衣,一边听程岱嘟囔道:“好大一个喷嚏,震得我胸口疼,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骂我,这么恨我。”

乔二哥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不明显的吗,肯定是罗郁在骂啊,骂你一个狗血淋头。

“少爷回来了。”

路过的青苗瞧见,说道:“夫人在堂厅等您。”

“母亲?”

程岱皱眉道:“这么晚了不安寝,等我做什么?”

青苗看样子并不知道顾氏要说什么,只是咕哝道:“只是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兴许就是想问问少爷您今天一天不见……跑哪儿去了吧。”

“那就不必了。”

乔二哥抢答道。

程岱猛地转头看他,看得他背后发凉,然后在死亡的边缘试探着说道:“毕竟……”轻咳两声,希望能用咳嗽声掩盖自己接下来的吐槽,“我想全上京的人都知道少爷您今天去哪儿了。”

青苗古灵精怪的看了乔二哥一眼,因着还要去伺候程岐两口子,便先告辞了,而程岱直接往自己的院子里头,乔二哥疑惑的叫住他:“三哥儿?夫人那边?”

“你去回吧,反正你今天一天和我在一块儿,什么都知道。”

程岱头也不回的摆了下手,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乔二哥自知命苦,便硬着头皮去了堂厅,顾氏没瞧见程岱,了然一笑,对乔二哥说道:“不必了,那小子不来便算了吧,你下去休息吧。”

乔二哥松了口气,出去厅堂,回去下人的院落休息,本以为可以一觉到晌午,好好的休息一下,鉴于程岱放弃了罗府门前的蹲守计划,没想到,天刚蒙蒙亮,他就被程岱叫了起来。

“少爷?”

乔二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

程岱冷淡道:“跟我去罗府,算起来,今天是下聘礼的日子。”

乔二哥恨不得立刻嗝屁去见上帝,却还是百依百顺的起床,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和程岱去了罗府,看门的家丁瞧见这两人又来了,无奈的翻了翻眼皮,然后进去通禀。

当然,罗郁还是没出来。

当然,程岱也不是冲她来的。

而且因着昨天一天的蹲守,路过的百姓也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今天的乔二哥,没有那么难熬,等着中午,他从府里带来了庞婆婆特地准备的炖鲫鱼,刚刚要拿出来,忽然听到街头左边传来一阵骚动。

乔二哥疑惑的看过去,眼睛一亮,伸手指着说道:“少爷您看!”

程岱闻言立刻起身,果然不出他所料,有条下聘的队伍老远走过来,看样子架势不小,那一个个巨大的箱子隔老远就知道制作不菲,虽然不知道聘礼都有什么,但一定是高官显贵!

“一、二、三……八、九!”

乔二哥数着,吃惊道:“我的天,足足九个箱子!”回头看程岱,“少爷,足足九箱子的聘礼!这一看……也不是小门小户啊!那咱们……咱们还……”

不错,这一看就是显赫人家,程岱想着,那队伍很快就到了府门前,这般下聘的架势,让很多人围观,程岱也就被挤到了旁边去,罗府的管家很快就出来,笑吟吟的将那下聘的队伍迎了进去,隐约在那门内,程岱还瞧见了今日休息不上职的罗尚书,和笑的勉强的罗郁。

“少爷?少爷!”

眼看着程岱拨开围观的众人,脸色不是很高的挤到府门前去,乔二哥紧赶慢赶还是没拦住,在百姓的惊呼中,程岱挤进罗府的大门,瞧见了一脸惊色的罗尚书,说起来,那臭小子的官职品级,比他还高半个。

所以面对他这样的无礼乱闯行为,罗尚书出了表现出愤怒外,话口还是很礼貌的说道:“总督大人。”

程岱根本不管,瞧着那院子里的九个大皮箱子,一看就是进贡得高级货,冷哼一声,瞧着上面的聘贴,那顶上会有下聘人的名字,他上前就要夺过来看。

罗郁也没想到他今天还回来,本来还挺高兴,结果他这会儿的粗鲁,又不高兴了,遂在旁不忿的推搡着他,伸手去够程岱手里的聘贴,怒斥道:“程太衡!你太过分了!你当我们程府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只是她怎么可能敌的过程岱,那人用左手挡着她,右手打开那聘贴,暗自切齿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敢给你下聘……”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那聘贴上写着五个大字。

程岱,程太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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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岁月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79章岁月这一句小兔崽子出来后,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而乔二哥瞧着程岱的样子,那人盯着那聘贴,好像看到了什么春宫秘戏图一样,他好奇的凑头看过去,他认识的字不多,但这五个字,却准确无误的念了出来。

“程岱,程太衡。”

乔二哥说完,自己也震愕了一下,情急之下顾不得主仆身份,对着程岱的胳膊狠狠的拍了一下:“少爷!这不是您的名字吗!程太衡!是您啊少爷!”高兴的脸色涨红,脑袋一抽,“少爷!您就是那个小兔崽了!”

程岱一脸嫌弃的转头看他,而乔二哥狂喜过后恢复理智,轻咳两声,往后退了退。

“什么?”

在旁看着的罗郁仍是一头雾水,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罗尚书,在对视之时,心跳一空,父亲的眼中和嘴角都含着一抹了然的笑,俨然一副‘你们到底是孩子’的表情。

“给我看看!”

罗郁等不及,一把将程岱手里的聘贴夺过来,除去上面那些该有的话外,最后的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她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对面的程岱也在迷糊中,就听身后传来程岐淡然的笑声:“不客气。”

程岱猛地回头,瞧着自家姐姐,身后程衍也在,低冷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岐见他这样子,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恩将仇报啊。”

程岱表面不说,其实心里面紧张得很,又问道:“我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岐咂了下嘴,说道:“你个臭小子,你自己犹犹豫豫的,不肯和锦书把话说明白,又有事没事的过来打扰我和程衍休息,所以我就把事情告诉了母亲和孟姨娘。”

“孟姨娘知道了。”程衍适时接过话茬,“祖母也就很快知道了,所以……她老人家发话,说咱们程府现在门第如此显赫,自然不需要攀权贵,也不屑于交谄媚,多与清贵人家交往是好事,便叫我们备下聘礼,上门提亲了。”

罗郁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了,转头看罗尚书,问道:“爹爹,那您说已经给我定下的那户人家……不会就是……”指着程岱,“不会就是程家吧。”

“不是。”

罗尚书诚实的说道。

罗郁一愣,又听程岱有些捉急的问道:“那这……”

“最初不是,不过现在是了。”

程衍说道:“罗尚书最初定的那户人家,门第也不低,但和咱家还是有这好一段差距的,你姐姐抽空去人家走了一趟,那家人就乖乖的退出竞争了,总之聘礼没下户,咱们程家还是第一个上门的,你放心吧。”

程衍说完,程岱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轻松下来,却还是端着的,转过身去,刚想和罗郁分享喜悦,就见那人急喘两口气,怒斥道:“强盗!土匪!骗子!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她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然后倔强的用手背抹去。

她这么一哭,程岱顿时麻了手脚,赶紧回头看程衍两人,谁知他们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自己。

“罗尚书。”

程衍说道:“咱们去堂厅详谈吧。”

罗尚书朗笑道:“当然好,太师请,县主请。”

三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完全不管那一哭一愣的两个人,其余的家厮瞧见,也都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走开了,尤其是乔二哥,见程岱对于哭着的罗郁无动于衷,他终于忍不住,顾不得规矩,抬脚冲着程岱的屁股就踢了一下,程岱被踢的一愣,瞪眼看着乔二哥:“你……”

“你什么你。”

乔二哥道了一句,用手指了指还在抽噎的罗郁,然后才去府门口和家厮闲聊。

在小院只剩下程岱和罗郁后,气氛又多了一重别样的尴尬,但好在是那种很容易打破的尴尬,只要一方开口说话就能做到,但事实是,罗郁气的不想开口,程岱也脑抽的持续闭嘴。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了好一会儿,罗郁挪了挪腿,只觉得酸麻胀痛,干脆往左边走去,终于,袖子被身后那人忙不迭的站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去哪儿?”

罗郁头也不回,扯回袖子继续往前走:“去左边的莲池歇着,干站着太累了。”

没想到话没说完,双脚便腾空了,原是程岱给她公主抱了起来,罗郁在惊呼中搂紧他的脖子,惊讶道:“程太衡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摔了就不好了。”

程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扭到脚了,我抱你去莲池。”

罗郁满眼鄙夷:“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伤筋痛骨一百天,你这才九十天。”程岱给自己找借口道,“我不知道莲池在哪儿,带路。”

罗郁无语,心道你该拗的时候不拗,这个时候和自己拗什么,但没办法,便指路让两人到了那莲池旁,好说歹说下地后,她走过去凉亭那里坐下,那人坐过来,她便又往旁边挪了挪。

程岱好歹也是有自尊的人,没有继续往人家旁边粘,懒散的靠在长椅背上,松了口气,平静道:“罗郁,我能娶你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定下来吧,将来,我要生五个孩子。”

罗郁一记老血喷出天际,不可思议的转头看着他,傲娇道:“我可还没说要嫁给你呢。”

“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程岱拿她的话堵她的嘴:“这可是你当初说的,怎么,转眼就忘了?”瞥眼她,“这个时辰,我姐和你父亲在堂厅必定聊得火热,在定日子什么的,你难道要做不孝女吗?”

罗郁听到这话,气的胸口一撞一撞的疼,几次张嘴,却没有想好怎么反驳,情急之下一记粉拳打在那人的右边胳膊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根本奈何不了程岱,那人只是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这下好了。”

罗郁低落的说道:“因为你这个大混蛋,我爹爹不知道把谁家亲长给得罪了。”

“这是最不必担心的。”程岱转头说道,“你嫁给我,罗家就是程家的亲家,以后在朝之上,谁也不敢为难罗尚书一分一毫。”毫无预兆的抓住罗郁的手,那人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抽出去,却撼动不了程岱的力气。

“你……你注意一下,这是罗府,不是你们程府!”

罗郁憋红着脸怒喝道。

程岱毫不在意:“怎么,我可比罗尚书还高上半品,他便是看到,也不敢管我的。”

“你……”

罗郁气的没话:“……屎一样的人,说屎一样的话。”

“月底就成亲吧。”

程岱瞧着她,突然道。

罗郁一怔,气极反笑的说道:“程太衡,你也太专权了吧,什么成亲,什么生五个孩子,我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呢。”伸手指着程岱欲张的嘴,提前堵话道,“别说那些大话,要是我执意不嫁给你的话,我爹疼我,别说是你们程家了,就是皇帝下旨赐婚,我爹也不会把我交给你们程家的。”

“瞧瞧你听这话,好像我们程家是土匪窝一样。”

程岱道。

“难道不是吗?”罗郁瞪眼道,“一个个步步行针,把我往你们家的土匪窝子里拽,一窝子混蛋!”

“注意一下你的言辞,以后你可是我们程家的媳妇儿。”

程岱说着,轻笑两声,一屁股凑到罗郁的身边去,惹得那人连连叫烦,他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你不喜欢我吗?”还不放心的说了一句,“罗郁,你不会,真的不喜欢我了吧。”

罗郁一听这话,鼻腔一酸,险些再哭出来。

不喜欢。

从来都是更喜欢,没有不喜欢,转过头去,她对上程岱那赤诚的眸子,心中一动,罗郁知道,程岱这样孤寡乖僻的性子,虽然不知道怜香惜玉,但必定是个粗中有细的,抹不开面子嘘寒问暖,却在大事前为自己扛风雨的,沉默几秒钟,也不想在和他闹什么脾气了,说道:“没有。”

程岱一喜,他素来都是个少年老成的性格,很难露出孩子气的表情,这会儿却喜得像是要拿到糖的小孩儿,抓着罗郁的袖子,迫切的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罗郁嫌弃的抽回袖子。

“臭丫头。”程岱盯着她,“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罗郁瘪了瘪嘴,旋即破涕一笑,一边蹭着眼泪,一边说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

“喜欢你。”

“我是谁?”

“你是程岱。”

“你连起来说。”

“程岱,我喜欢你。”

“你再说一遍。”

“……你有完没完。”

“我想听。”

程岱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低低笑道:“我想听你再说一遍。”往前凑了凑,抵着罗郁的额头,那人羞赧的缩了缩脖子,却听程岱道:“锦书,我会疼你一辈子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姑娘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怪怪的,但罗郁知道他的心意,点了点头,灿然的笑道:“好。”

话音未落,额头上突然落下一个清淡的吻,她先是一愣,随即脸色轰的烧红,直烧的耳根都是热的,又听那人温声细语的说道:“锦书,请你不要嫌弃我是个粗鲁的武夫,我说不得什么甜言蜜语,也没办法和你时时甜蜜,但我呼保证,这辈子绝对不负你,绝对不叫你受一点儿委屈。”

不曾想这人说起情话来也是好手,腻歪的样子,也不像是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说起来,罗郁也明白了,只有对着心爱的姑娘,才肯拿出自己真正的温柔来,轻轻一笑,说道:“好。”

“那说好了,我们要生五个孩子。”

“……太多了吧。”

“不多。”





在程岱的强烈要求下,这门亲事六礼走得急快,不到半月,罗郁就从罗家的二姑娘,变成了程家的三少夫人,做了程家的儿子,一时满街津津乐道,有知道的,说程岱是个情痴,等不得一时半刻,有爱嚼舌根的,说,保不齐这两人婚前尝了鲜,那罗郁怀了种,才匆忙结亲的。

这话,当初程衍程岐提前成亲的时候,旁人也这样以讹传讹,但不管怎么说,娶到了罗郁就好。

成亲当日,怕是半个上京的权贵都来了,程府热闹非凡,一直吵嚷到傍晚,罗郁在婚房等着,程岱在外待客,和程岚与程衍当初一样,心里急着回房见媳妇儿,说话也是没头苍蝇一样,满满透着搪塞之意。

“还是年轻啊。”

程岚举着酒杯,瞧着不远处那被一群公子哥儿团团围住程岱,笑道:“你瞧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

“拉倒吧,你还好意思说老三。”程渊在旁边嘲笑道,“你当初和阿瑶成亲的时候,酒席宴上,还不敌人家老三能喝上几杯,腼腆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被人家小哈。”

“还说我。”

程岚反驳道:“你娶梁珠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吗。”拍了拍旁边抿酒的程衍,笑道,“要我说啊,还是当时宗玉娶阿岫的时候,才最夸张,当着那么多朋友的面儿,说要回去看新娘子,没羞没臊的。”

“这就叫做,乌鸦落在煤堆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程岱淡淡道。

“我说,你和阿岫两口子,成日嘴里都念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渊挑眉道,“昨天我还听阿岫说,说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听上去怪怪的。”

“雨女无瓜。”

程衍道。

“一对神经病。”程岚道,“不必理他们。”

话音刚落,终于摆脱了那些苍蝇的程岱走了过来,随手将酒杯塞进程渊的手里,打了个酒嗝,看样子这十几杯的酒并没有将他灌醉,抹了把嘴角,说道:“我去看锦书了,剩下的你们陪吧。”

“祖母那里,你不去请个安?”

程渊道:“正好来的女眷也全都在那儿。”

“不了,祖母会宽容的。”

程岱说罢,不由那几人在开口,就阔步往自己的院落去了,程岚老远瞧着,咂嘴道:“这个小王八羔子,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他。”

“切。”

程渊和程衍同时道。





新房里,程岱推门进去,本以为罗郁会在帐床上,穿着婚衣,盖着红头,乖巧的等着自己,谁知道看过去,发现帐床上空无一人,婚衣和盖头都随意的仍在旁边,视线挪过去,原来那人坐去了花桌前。

罗郁嫌弃那盖头沉,就自己给拿下去了,脑袋上一大堆压得脖子疼的配饰也摘掉了,单穿着雪白的寝衣,挽着袖子吃桌上的点心,腮帮子鼓囊囊的,活脱脱松鼠成精一般。

见到程岱走进来,她只是抬了下头,傻乎乎的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嘴里面塞着点心,干的咳嗽两声,喷出一桌子的渣子来,让刚刚想要落屁股的程岱,又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

“注意素质。”

程岱皱眉道,这副嫌弃自家媳妇儿的劲儿,想必也是得到了程衍的倾力真传。

“我饿了。”

罗郁接过程岱递来的水,一股脑的喝了,只觉得肚子里面饱饱的,才说道:“等你半天,你也不回去,我可不想顶着那一大堆东西坐着,累的我脖子都快断了。”见程岱摆弄着那喜秤,以为这人是可惜没掀自己的盖头,便笑嘻嘻的走过去,将那盖头拿起来,说道,“那……我在给你一次机会。”

她本意是玩笑,想着程岱不会无聊到再来一次,没想到那人还真把盖头给她重新盖好,她愣了愣,只好乖巧的坐好等着他动手,几秒后,那喜秤的铃铛声响起,再然后,头上的盖头被人掀开。

果然,生活是需要仪式感的。

这一掀开盖头,两人的心境都变得不一样了,程岱只瞧着面前的娇妻,心跳飞快,难得的拘谨起来,他拉着罗郁坐过去床边,他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只是从来没正经做过,而临出门子前,家里的婆婆,也和罗郁说了新婚当夜的男女之事,两人这样面对面的坐着,都心照不宣的红了脸颊。

“你脸红什么。”程岱直勾勾的问道。

“我……我热的。”

罗郁嘴硬,又反问道:“还说我,你的脸不也红的像是猴屁股吗。”

“锦书。”

程岱一把攥住她的手,吓得那人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她此刻长发流云,不加点饰,脸上薄施粉黛,朱唇像是包着水一般的晶莹剔透,眼珠曜石一般,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的人心痒痒。

“我们……那个……那个吧。”

程岱硬着头皮说道。

“……好。”

罗郁低着头,害羞道:“我不会,生疏得很,你可……”

“这话说得。”

程岱道:“你要是不生疏,我可就不干了。”说罢,翻身上床,将罗郁压在身下,两人这样对视着,气氛一时再次尴尬起来,程岱微咽口水,说道,“那个,锦书……你害怕不。”

罗郁当然害怕,便点了点头,而且这样对峙,实在是让人……羞愤欲死。

“那这样吧。”

程岱一把扯过床柱旁边的飘带,那是素日要搭配的薄披帛,给罗郁系在眼前,凑去耳边,说道:“我这个法子你觉得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用怕羞了,我也不用……拘谨了。”

眼前变得黑暗,其余的感官都变得更加敏感起来,罗郁害羞的应了一声,其余便任君采撷了,好在程岱虽然是个毛头小子,却也懂得粗苯的疼媳妇儿,初始虽然疼的厉害,最后却也是极度餍足了。

是夜,她迷迷糊糊的窝在程岱的怀里,那人拄着胳膊看她,从前瞧着这丫头舞刀弄枪的,不觉得怎样,方才云雨间才发觉,原来女孩子的身体是这样的柔软,不知不觉,疼惜之意在心头翻涌,他将罗郁搂在臂弯里,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锦书,我早些时候娶你就好了。”

罗郁累的不行,听到这话,低低的,似乎是无意识的说道:“现在也不晚。”

程岱听到,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夜深了,繁星绕着朗月而亮,程家的儿女,终究都是团圆的了。





翌日清晨,新婚夫妻按规矩向长辈敬酒,罗郁倒是及时起了,程岱却睡起了懒觉,孟姨娘连打带骂的,将他揪耳朵给揪了起来,两人给程老夫人行礼问安,气氛一时欣慰无二。

只是没想到,早膳过后,七公主派人送贺礼来了,这人喜欢程岱,当初想要请皇帝赐婚的事,府里面的几个当家做主的也都是知道了,见到那两大箱子贺礼,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一变,尤其是冯宜。

当初她和程岚结亲的时候,那同为情敌的冯宜也曾经送了贺礼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里面不是断了个篦子,就是鎏金的金锁,让程飘浑身起了红疹,所以看到这七公主的贺礼,她心里很不安,看了一眼程岚,那人也是同样的担忧。

但没想到的是,程岱让人当场打开,里面还都是正经的贺礼,进贡之物,各个名贵。

程岐作为当时的当事人,也颇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七公主虽然也有些不好的脾气,但毕竟人家是一国公主,做不出冯宜那样卑劣的事情来的,人家的道德高度在那里,说放手就放手,也是潇洒。

虚惊一场。

程岱挑眉道:“没办法,人气太高。”

众人鄙夷,孟姨娘直接伸手打在他的后脑袋上:“别说你胖你就喘。”

罗郁带头笑了起来,大家愣了一下,也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温馨笑声中,程府在岁月的长河中经过无数日夜冲刷,大昌朝的贵族之首,地位永远屹立不倒,在程衍和程岐的做主下,他们从来不远做摄政家族,永远固君臣底线,得百姓与皇帝爱戴无数。

再来,已经是六年后了。

初春的清晨,程岐推开窗子,瞧着外面的鸟语花香,清淡一笑。

她从来没想到,会穿越来这里,穿越来,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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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赵澜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80章赵澜三十二岁了啊。

程岐在心里想着,穿越来的那年是十三岁,如今十九年的岁月在身上冲刷过,偶尔想起现代生活,恍如隔世,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因着不必做什么粗重的活,所以皮肤还是很细嫩的,不像是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旧十分有弹性,可见穿越者的身体既能,要比本地土著强上很多。

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入夏了,即便没到正午,那阳光也是较为刺眼的,帐床上的程衍闷哼一声,被那光晃得睡醒过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低低道:“小岐。”

程岐轻应一声,坐在床边,斟了一杯清茶喝。

程衍张开眼睛,侧过身瞧着她,明明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可那肩头身段,仍是那般柔软那般苗条,怪道让自己夜夜不知足,非要餍尽她才肯罢休,况且经过岁月的洗礼,程岐的身上已经没有最初的戾气和暴躁,岁月静好,日日如往常,知性和贤淑的美好展现的淋漓尽致。

六年了,又匆匆过了六年了。

或许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快的就好像只是过了六天一样,程衍撑身下床,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他故意把自己的重量压在程岐的背上,惹得那人咯咯直笑,说道:“幼稚死了,都快两百岁的人了。”

这话说的别扭,但却戳中了程衍的笑点,那人故意骚她的痒,说道:“还说我,你不也是四十几的老女人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程岐愣了一下,没错,在现代活了二十四岁,又在这里过了十九年,加起来,自己还真是已经四十三岁了,深呼了口气,看来身体年轻,心灵总是年轻的。

“但是我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岁。”

程岐撇嘴反驳道。

“所以我看起来,也不像是两百岁啊。”

程衍还不肯放开她,两人成亲也有十六年了,他还总是喜欢粘着程岐,那人也知道程衍的性子,每次都是让他贴着,就连夏天睡觉也是,推开程衍,就像撕狗皮膏药一样。

“对了,今天不是说那赵家人要带赵公子要上门见面吗?”

程岐恍然想起来道:“这件事情,渊小嫂子到底和宁儿说了没有啊?”

程衍不舍得累到她,站直身子,想了想说道:“好像还没有吧。”坐下来淡笑道,“宁儿那性子,简直比你从前还要野上三分,成日跟着游之进进出出的,也不着家,这事要是让她知道,早就拔腿跑的没影儿了。”

“这话倒也没错。”

程岐起身,在府里待着也不需要精心洗漱,但今日毕竟有客上门,便简单的打扮了一下,程衍最喜欢看她慢慢描眉画唇的样子了,那种娴静的感觉,真希望时间就定格在此安稳一刻。

“小岐。”

程衍坐在旁边,把胳膊肘放在妆台上拄着,眼神深情的看着那人。

程岐瞥眼,被他那目光看的浑身一激灵,皱眉道:“干嘛用那种恶心死人的眼神看着我。”转头继续对着那镜子描画自己的眉毛,“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要上朝的。”

“空一天又算得了什么。”程衍挑眉道,“做官真是这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了,想当初我一个人到上京去任职大理寺正的时候,那两年,当真是快要烦死我了,刑案命案不处理,成日给那些官眷扯官司,再者说了,有秋白和程渊不就行了,再不济还有太衡,谁让他现在是升为九州掌兵总督,调回上京来了。”

“你可是一朝太师。”

程岐抿了一下红纸,那小巧的唇珠登时红的像是洗过的樱桃一样:“像什么样子。”转过头,忽然见程衍把脸嗖的凑了过来,她愣了一下,正要骂,程衍却轻轻的吻住她,这已经是常事了,程岐也见怪不怪,那人伸手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只是几秒后,她眼中一闪狡黠,冲程衍猛地吹了口气。

“咳咳——”

程衍不察,吓了一跳,旋即恼怒的看着怀里的人:“小朋友,学坏了啊。”

程岐知道他在装犊子,站起身道:“好了,去膳堂吃早饭吧。”

“不要。”

正如程岐所说,程衍马上就两百岁了,但这人老了老了,偏爱撒起娇来,他一把将程岐拽的坐在自己腿上,八爪鱼似的缠着她:“咱们两个自己在房里吃,安安静静的,多好。”

程岐拗不过他,失笑道:“好。”

“姑姑!”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同音,程衍听到,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程岐见状哭笑不得,强行起身道:“你瞧你瞧哈,咱们不去膳堂吃,自然有人来催咱们。”走过去把卧房的门打开,面前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娃娃乖巧可爱的站在那里,正是程岱和罗郁的儿子,程烨。

这孩子的性格长相都随了罗郁,没像程岱那样讨人厌,程岐蹲下来,瞧了瞧他的袖子,说道:“怎么湿了?”

“都是奴不小心。”

青苗匆匆走过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青苗也出落的十分漂亮,如今二十五六岁,嫁了个好人家,四年前还生一对漂亮的龙凤胎,如今仍在府里做事,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在,尤其是孩子,要当做家生子培养,将来伺候程家这一行小辈,例如程烨这样的,最是忠心不二。

“方才小少爷打翻了茶杯,奴正要带他去换呢。”青苗说道。

“不必了。”

程岐将程烨单手抱起来,另一只手给他把湿掉的袖口挽上去,说道:“反正吃完早膳也会弄脏的,干脆等会儿吃饭完一起换吧,我带他过去,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青苗应了一声,回头又想起来一事,笑道:“对了,月盈姐姐快出月子了吧,兴许今天能回来看姑娘。”

“七年抱了五个。”

程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从程岐的怀里接过程烨:“这月盈还真是挺能生的啊。”

青苗扑哧一笑,赶紧下去了。

“在背后叫奴才的舌根,也真有你的。”

程岐剐了他一眼。

程衍甚不在意,只是转头看了一下程衍,那小娃娃正在玩他的耳朵,低低道:“小兔崽子,你最会搅局。”

程烨听不懂,玩的开心。





“切片肘子!”

果然,瞧见了美食的程岐,又一瞬间被打回原形,这一桌不论是哥哥嫂嫂,姐姐姐夫,还是弟弟弟妹,亦或是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都得让着她,实在是让人无语。

“怎么会有切片肘子?”梁珠转头问道,“可是庞婆婆回来了?”

张嫂子笑了笑,说道:“是,庞婆婆的孙媳妇儿一出了月子,这老太太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了,说咱家岐姑娘最喜欢吃这切片肘子了,那是缺一顿都不行呢。”

“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一口一个姑娘的。”程衍在旁边慢悠悠的吐槽道。

程岐懒理,又道:“孙媳妇儿坐月子,怎么叫她伺候?都快八十的人了,她儿媳妇呢。”

“还不是她那个孙媳妇儿是个矫情的。”细辛在旁边布菜,说道,“奴听说了,她那孙子娶的媳妇儿,从前也是一户人家的贵小姐,有点儿贵族血统,但是家族落魄,是听说庞婆婆的孙子在咱们程府做事,极其得脸,才嫁进他们家的,生个孩子,嫌弃她婆母伺候的不好,这才来回折腾庞婆婆的。”

程岐轻轻一笑,倒是程岱在旁边冷淡道:“臭毛病。”给罗郁夹菜,又道,“锦书怀烨儿的时候,别说休息,就是连马都骑得,月子更是十几天就出来了,她倒好,这都两个月了吧,还没完没了。”

“人和人不一样的,小叔。”

程宁咬了一口鸡腿儿,睁着大眼睛看着旁边的程岱,六年过去,这丫头在上个月满了十五岁,姣好的面庞充分遗传了爹娘的最优点,甚至比年轻的程岐还要漂亮,只是和她姑姑不同的是,程岐是骨子里的鲜活,她则是有着异于中原人的野性,要更上一层楼,也不知道程渊和梁珠是怎么生的。

程岱转过头来,对于这个成日闹得阖府鸡飞狗跳的侄女,他的冰冷暴躁的脾气异常的好,看来当爹都是偏疼女儿一些的,倒是烨儿那小子,能被程岱在院子里拎着领子来回走。

“好好吃饭,今天有你忙的。”

程岱索性把另一个鸡腿儿拧下来放在她的碗里。

“忙什么?”

程宁大口吞咽着鸡肉,迷糊的看着程岱。

话说回来,程宁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要被安排相亲的事情,而程岱,也不知道程宁被瞒在鼓里,他这么一说,满桌子的氛围都不好了起来,罗郁最是,在饭桌下直接狠狠的踩了程岱一脚,那人喝粥,险些呛死。

“我今天怎么忙了?”

偏偏程宁是个追问到底的性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继续道:“今天是怎么节日吗?”

“没什么,快吃你的饭。”

一旁的程安见状,赶紧又给她夹菜,又搥了搥程飘,本想着那人会帮着打圆场,谁知道,这人明明是程岚和沈鹿的儿子,性子却和程岱一样欠揍,想也不想就说道:“赵家公子要来。”

“我擦!”

程岐一个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上,程飘的脸险些拍进面前的酱碗里,一旁的程岚见状,不快道:“阿岫,要打生个孩子自己随便打,你没事儿打我儿子做什么。”

沈鹿却帮外腔道:“打得好,没个眼力见儿的,都十六七了。”又转头,对着已经反应过来,露出吃惊和恼怒眼神的程宁笑道,“阿宁啊,今天那赵家二公子上门,你就赏赏脸,见人家一面再说哈。”

程宁那种野马性子,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包办婚姻的约束,本来想要拍案而起,但是满桌都是长辈,她是烈性,却不是没礼貌,只是鼓鼓嘴,不高兴的放下筷子,以示自己的态度。

“见一面而已,又不是让你直接嫁给他。”梁珠淡淡道,“那赵家二公子我见过,你宗玉姑父也见过,是个品性不错的好孩子,再者说了,那赵家的大夫人求见了好几次,拜帖堆起来,都得有一人高了,无论怎么说,也得见一面了不是,没得让人家说咱们程家装大,不好听。”

“就是,只是见一面嘛。”

沈鹿也说道:“又不会掉你一块肉,不喜欢就算了,谁还能强求你不成。”想了想,搬出一个人来,说道,“而且我告诉你,赵家人上门,是老夫人应得,你要是不想见的话,自己去和你曾祖母说。”

要说这阖府,程宁最听谁的话,最怕谁,那顶数程老夫人了,这老太太今年不过七十过半,别说,还变得越来越老顽童了,成日跟着庞婆婆两人,倒腾些野菜,种些瓜果啥的,但面对这个调皮的曾孙女,她还是严厉的,就算是天底下最大的混世魔王,也得有一个怕的人,才对。

果然,一听到程老夫人的名号,这个野马立刻就怂了,拿起筷子搥了搥面前吃剩一半的包子,看来比起见那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赵家公子,她还是更不想见程老夫人,便低头道:“那好吧。”

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上次要她相亲,还是去年,这丫头不但不愿意不说,还抓住后院庞婆婆准备炖汤的野山鸡,给人家剃了一个地中海,结果最后汤也没喝上,还吓坏了那鸡,拉了满院的鸡屎,臭气熏天。

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程宁能这么快的被降服,大家都感到欣慰和意外,不过为了防止这只是这丫头的缓兵之计,程岱和程衍,加上程渊三人,但凡是府里会武功的,都严防死守各个角落。





“我不要穿这个,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

程宁拒绝了梁珠手里面拿着的裙子,那可是上京最流行的款式,精致但不繁琐,很修身,尤其是这身水绿色,最衬的程宁鬼灵精怪的,可以看出来,梁珠是很用心在给她选裙子了,没想到那丫头一下也不试穿,就拒绝了。

“这件很好看啊。”

沈鹿也在旁边说道:“你穿上试一下在说嘛。”

程宁还是摇头,然后笑嘻嘻的指了一下旁边的那套,说道:“我想穿那件。”

“不男不女的,不行。”

对于这个淘气的女儿,梁珠总算是没了耐心,表情十分严肃的说道:“赶紧把这件裙子穿好,然后梳个漂漂亮亮的发髻,我告诉你程宁,这是大家族该有的待客之道,你平日胡闹我不管,大日子里,就得给我守着规矩。”

梁珠这般,就连旁边的程岐都暗暗唏嘘,这家伙,板起脸来还真让她想起来现代时,孤儿院的李院长,那是个不偏不私的,但也是个冰冷无情的,贫困的孤儿院里,她在那些孩子们的心里种下的,并不是温暖和善良,而是对抗残酷世界的韧性和冷冽,而这些,才能让孤苦无依的他们,在这个不公平的人世间,走的更长远些。

而很少见到母亲这般的程宁,也迟疑两秒后,将那件裙子拿在手里看了看,想着也不是那么的抗拒,勉为其难的将它穿上了,而上身的效果,要比在场几人想象的都好。

程宁配上这条水绿色的裙子,让程岐想起四个字,雨过清新。

“好了。”

梁珠满意的看了看,瞧着程宁的样子,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脸上别扭着,但心里肯定也是高兴地,都怪府中人总说她是假小子假小子,害她不好意思穿裙子,可是女孩子,穿裙子不是很正常吗。

“赵家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今天赵家老爷和夫人都在,你可千万别给我丢脸。”梁珠说道。

“我知道了。”

程宁深呼一口气,咕哝道:“我听话就是了。”

沈鹿和程岐对视一笑,前者道:“就今天而已,加油啊。”

“干巴爹。”

程岐也说道。

只是那三人都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程岐尴尬的眨了眨眼,挠了挠人中,说道:“……这是……倭国语。”





“听说宁儿姑娘是个欢腾的性子,今日一见,果真俏皮。”

赵夫人温声笑道。

程老夫人又和庞婆婆去挖野菜了,两个加起来一百六十多岁的人了,腿脚倒好的,程岚和程衍等人吃过午膳又去上职了,所以,今日在堂厅见客的,只有家里的几个当家女眷。

听到这话,梁珠笑着说道:“算了吧,夫人过奖了,我们家这丫头,最是个不好管教的,从小到大让我和程渊操碎了心,成日爬上爬下的,三天两头受伤,头疼得很。”

赵家老爷听着朗笑几声,说实话,他还真不在意程宁的这般,果然习武出身的人,是看不过那些墨守成规的娇小姐的,便不在乎的淡然的说道:“女孩子皮实一些是好事,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程岐满意的笑了笑,瞥眼旁边,果然程宁也有些意外。

这赵家是上京少有的清流人家,从来不屑那些趋炎附势之为,执意上门给自家二哥儿求亲,听说是因为这两口子在一个上京宴会上,看到了赛马拿得头筹的程宁,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儿媳妇儿。

他们的目的很纯粹,喜欢程宁,而不是想要攀附程家,所以今日在程岐等人面前,也没有露出丝毫谄媚,大大方方的交流着来意,很坦然,很潇洒的两口子。

程宁对他们的印象不错,也就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偷偷的吃了一个果子,惹得梁珠不快,倒是旁边的赵夫人看到,偷笑着把果盘推过来,这两人对视,都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程岐看到,心说这对未来婆媳,还是挺有缘分的,程宁嫁到这样的人家,也能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吧,总比那规矩繁琐不堪,婆婆甚爱立威的家庭,处处受气,处处需要隐忍的强。

“对了,怎么不见澜二哥儿?”

沈鹿看了看,说道,今日可是为了给他娶媳妇儿才来的,怎么他这个最重要的男主角却不见了,逗趣儿道:“可是听说了我们家宁儿的性子,还没进门,就吓跑了?”

堂厅的众人哄笑成一团,程宁难得红了脸,说道:“大伯母。”

“怎么会,我们家澜儿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也不至于被吓跑。”赵夫人笑道,“这不嘛,听说宁儿姑娘不喜欢金银珠宝,偏偏喜欢马匹,他就特地挑了一匹流云驹做礼物,这会儿,正在门口摆弄那马呢。”

“原来是这样,咱家澜哥儿还真是细心啊。”

梁珠笑着说着,仿佛已经把对面的赵家夫妇当成亲家了,看的沈鹿和程岐发笑。

再看程宁,对赵家夫妇印象不错的话,自然就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赵澜也颇有期待,她听人说过两句,这赵澜是个神童,三岁成诗,五岁成词,但却不骄不躁,是个郎朗君子,这样的人,见一面也无妨。

况且,还挺会投机所好。

程宁想着,要是这赵澜偏挑一些俗气的金银送,她还真就不想见了,不过,这赵澜真是个文人,连一匹马都牵的前所未有的慢,她等不及了,起身说道:“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

那匹流云驹她一早就想要了,只是梁珠不许,这回终于成自己的了,她可得去看看,那人要拦,却听赵夫人有些失笑的说道:“姑娘快去看看吧,我家那儿子,怕是对付不了那么大的一个畜生。”

梁珠闻言,捂嘴轻笑,也就由着程宁去了。

那小丫头一边回头看着他们,一边迫不及待的下去台阶,张嫂子笑她,却猛地瞪眼,说道:“看路!”

程宁一愣,回头时,却不小心扭到了脚,果然是这绣鞋穿的不习惯,她本以为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大马趴,却不想被一人给稳稳的接住,那是一双很有力量很温热的手臂,撑着抬起头来,愣了愣。

是个生脸。

那是个温润如春夜明月的青年,正是赵澜。



第282章 我来自千年后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82章我来自千年后上一章传错去第五卷番外卷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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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

程岐甚至都忘记了这个卷轴的存在,而回想起来,这个卷轴当真是多次拯救自己和程衍,甚至整个程家于水火,只是在九年前,自己第二次放弃穿越回去的机会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为什么这个时候,再次亮起来了。

这样想着,程岐的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程衍,然后将那个卷轴取下来,金光在一瞬间消去,只有那卷轴上的余热证明过它的出现,沉默几秒,缓缓的打开来。

——天禧三十六年七月二,悲欢离合总无情。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程岐轻轻的呼了口气,听着身后的程衍道:“又是让你回去?”

“嗯。”

程岐应声道:“就连诗词都和上两次出现的一模一样,悲欢离合总无情。”说完,顺手将那卷轴合上,本意和上两次一样都是不想回去的,到时候,这句诗词就会和从前那般,化作金光去行好事。

第一次,治愈了顾氏的抑郁症,第二次,让昏迷了整整七年的沈鹿苏醒过来,就是不知道这第三次会怎样。

程岐将那卷轴放回去,但奇怪的是,那意料之中的金光并没有出现,她愣了一下,正要拿起来再看看,身后的程衍突然又说道:“小岐。”

程衍的语气素来都是沉稳的,当然除去行房事外,而其余,就算很是高兴,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外的波动,可方才的那一句小岐,程衍的声音居然……抖了一下。

程岐的手掌心不知怎的,瞬间就像过电一样酸麻一瞬,转过身去,程衍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而她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固执的想要去拿那卷轴,身后的程衍又道:“别看。”

程岐皱紧眉头,重新打开那卷轴,然后,呼吸在那一刻险些停止呼吸。

——天禧三十六年七月二,悲欢离合总无情。

诗句的字迹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消失,它还在,并且后面还追了四个字。

——逾期即死。

这一下,程岐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必须得穿越回去了吗?就想当初,韩飞那样,她做宠姐做了七八十年,却在最不想回去的时候遇见了蒋筠,放弃一次回去的机会后,第二次时,也出现了这种死亡威胁。

也正是因为这逾期即死四个字,韩飞才铤而走险,选择临走前最后为蒋筠刺杀广平王世子。

现在居然轮到她了。

怎么会这样,这太不公平了,想走的时候不让走,现在一切安稳,她有家人有爱人了,却又不得不走了,这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程岐盯着那自己,瞳孔四周出现了许多红血丝,声音低低的说道:“怎么……这字迹还不消失,我都决定不走了啊,快点儿消失啊,快点儿消失啊!”

“别喊。”

程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单手接过那卷轴合上,另一只手搂住程岐的腰肢,将下巴疲惫的垫在她清香而又柔软的肩膀处,小声道:“没有用的,逾期即死。”

程衍还没看,他怎么知道上面写了逾期即死四个字。

程岐皱眉转头,而程衍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的卷轴,我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我也知道那诗句的背后意思是什么,小岐,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程岐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在天意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异常苍白而幼稚,而仔细想来,如果这回去机会出现的时间是成倍数增长的话,那便是三年六年九年,自上次出现已经九年,此刻再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这次,她必须得回去了。

当初韩飞的事情出现后,程岐也担心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可程衍安慰他,告诉她,没发生的事情不要想,而就算发生了也不要紧,因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现在车到山前,船到前头了。

怎么办?

逾期即死四个字,算是把所有的办法全都否定了,人如何胜天,要赌一把吗?

“怎么办?”

程岐疲惫的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程衍放下卷轴,用双手在背后搂着她,情深款款的说道:“我要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一辈子。”

这话的背后含义很明显了,程衍要她走。

“你要我走?”

程岐这样想着,也就这样的问了出来,她掰开腰间程衍的手,转过身去,撑着他的胸口,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三天后,要我一个人穿越回去现代?”

程衍没说话,但是程岐看到,那人的瞳孔深处,一直亮着的,如星星的那一抹,从最初相识便存在的光,此刻却漆黑一片不复出现,他没说话,但态度已经表达出来了,是肯定的。

“那你怎么办?”

程岐还是这句话。

“我会在这里继续活着,和……另外一个你。”

这句话不长,但是程衍花了好久,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而他口中的另一个你,说的自然是程岐穿越来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而最关键的是,还不能确定,自己走了之后,这具身体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毕竟,原主已经吊死了。

会不会和韩飞一样,意识回去现代的那具身体,而这副,彻底死去。

那这样的话,又要怎么和程家人交代,突发隐疾吗?

要把这太平打碎吗?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程衍道,“总是顺顺利利的,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总而言之,你先穿越回去现代在说吧,剩下的事情,我在这边会处理的。”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

程岐看着他说道:“程衍,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程衍垂眸:“什么话?”

“你说,这一辈子,只是你我同常人一样,生老病死,相濡以沫的一辈子。”程岐说道,“而且,从最开始你发现我是穿越者的时候,问的那句话,你说,程岐,你别嫌我啰嗦,我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你会留下我一个人吗?这些,你到现在难不成已经忘了吗?这都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程衍眼中黑漆的很:“那是因为,我知道你留下来,并不会出什么意外。”转头看程岐,“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回去就会死,我宁可你回去现代,我知道你活着,你在想我,这就够了。”

“可我不够。”

程岐过去,拉住他的手说道:“我的家在这里,我不想离开。”

“你都多大了,快五十岁的人了。”程衍苦笑着打趣儿道,“怎么还这么幼稚,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而现在便是后者,你已经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不想两败俱伤。”

“听我的话。”

程衍伸手抚了抚程岐的发,说道:“好好的和我过完这三天,剩下的,你就不要管。”

“程衍。”

程岐终于哭了,她搂住程衍的身子,那人抚摸着她消瘦的背,也痛苦的仰了仰脸,闭上了酸涩的眼睛,没想到都已经十九年过去了,最可怕的,最不想的,还是来临了。

“小岐。”他道。

程岐应声。

“你记不记得,你我二人结亲的洞房之日,我同你说过。”程衍道,“我比你早穿越来三天,却在这里活生生的度过了一百七十多年,我在想,或许这里的时间和现代的时间不同。”

程岐愣了愣,抬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程衍对视着她,认真道:“我不会放弃穿越回去的机会的,我会想方设法的回去,回到你身边,你放心。”

程岐点头,想了想,低声说道:“程衍,我觉得,我的身份,得告诉一个人。”

程衍猜出来是谁,点头道:“好。”





翌日清晨,温阳高照,天空澈澄万里,只有朵朵白云做点缀。

“老夫人,岐姑娘来了。”

周妈妈的姑娘瓶儿进来堂厅,同程老夫人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老太太都上了八十了,好像却比刚见到时还要年轻,甚至两鬓仍有油光锃亮的黑发,想来是日子轻松,人也越活越年轻。

此刻,她正和庞婆婆在那里摘野菜,两人笑的不亦乐乎,闻言,程老夫人笑道:“快让沙漠进来。”

程岐走进来,瞧见这一幕,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对庞婆婆说道:“婆婆,我有事情和祖母说,劳烦您先……”

“好好好。”

庞婆婆腿脚利落的下了凳子,笑着说道:“姑娘有事要说,我老婆子退下就是了。”走到程岐身边,“今天午膳还要吃切片肘子不?要不然,做点儿解腻的萝卜汤,也都是姑娘爱喝的。”

程岐点头:“那当然好。”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庞婆婆,当真感叹,这老太太的精气神够好的。

“那老婆子我就先去后厨了。”

庞婆婆往出走,那瓶儿见状,便去后厨帮忙,将堂厅的其余奴才也都叫了出来,单独留下那一对祖孙。

“沙漠啊。”

程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真相,还在摆弄着那簸箕里的野菜,老远能闻到一股微苦的清香,程岐坐在旁边,看了看,说道:“祖母,还是别弄这个了,您和庞婆婆年纪都不小了。”

“不过八十多岁罢了,又不是老的化在地上了,矫情。”

程老夫人笑道:“今天你母亲和孟姨娘去逛璞庙,你两个嫂嫂也都去了,你怎么没去。”

“我不喜欢凑热闹。”

程岐淡笑着说道:“再者说了,还要在那块住两天,更是喂蚊子。”

程老夫人道:“那正好,你今天可有口服了,庞婆子说了,这野菜熬粥在夏日里最能清热解暑了,只是还要再晒两天才行,虽然现在吃其实也没什么,但毕竟太苦了。”

“原是这样。”

程岐说着,声音稍微落寞了下来,程老夫人灵敏的察觉倒,转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逗趣儿的说道,“有事就和祖母说,便是你七老八十,在我面前也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怕我说了,会吓到祖母。”

程岐谨慎的掂量着程老夫人的状态,心里也不住的担忧,穿越其实不要紧,但万一这信息量太大,让程老夫人知道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居然是个外人,会不会……一下子就过去,那可是本末倒置了。

但如果穿越回去,眼下的这具身体会彻底死去的话,也只能这样了,只有程老夫人能解决这件事情,而且老太太年轻时经历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程岐对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我活了这一辈子,见证过两朝更迭,无数次兵变。”程老夫人果然道,“还有什么会吓到我,你且说吧。”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吗?”

老太太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程岐无奈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祖母,我要走了。”

程老夫人斜睨着她,啧嘴道:“都让你早上跟着你娘他们去,现在好了,自己一个人做马车去璞庙吧。”

“不是去璞庙。”

程岐哭笑不得,随即换了个说法道:“祖母,我是要离开这里了,这次一走,兴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要离开昌朝?”

“不是,是离开……这个世界。”

闻言,程老夫人摆弄那野菜的动作缓缓停住,却没转头看她,只是道:“你继续说是怎么回事。”

“祖母……不,老夫人。”

程岐不知道怎么的,在换了称呼之后,心脏突然抽疼的紧,叫了十九年的祖母,却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沉默了好几秒后,才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千年之后。”

说罢,抬头观察了一眼程老夫人,那人面无表情。

“您原来的孙女,她在十二岁上吊的那年,就已经死了,是我从千年后穿越而来,占据了她的身体,所以当时才会闹出那么多的丑事,而后,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去,就只得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我本来想一辈子就这样瞒下去的,谁知道,天意难测,三天后,我就要回去原来生活的地方了,而这具身体,如果不能保证您的孙女还活着的话,大昌朝程家的程岐,就要彻底死去了,对不起……”程岐说着,声音止不住的哽咽起来,“是我不好,骗了你们这么多年,让您以为我是您的亲孙女,白费了您这么多年的疼爱。”

她再也说不下去,伸手捂着脸颊,泪水从指缝中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没白费。”

突然,程老夫人开口道。

程岐闻言抬头,呆愣的看着那人,而程老夫人问道:“谁说只有血缘关系的,才算亲人。”转过头看着程岐,“这么多年,程家也多亏了你,你便不是我的亲孙女,我也愿意拿亲孙女待你。”深呼了口气,老太太对于这件事情的承受能力和看法,倒是超出了程岐的所有预料。

程老夫人果然豁达而通透,不愧是当年名声赫赫的衡阳县主,听她又道:“我就说,上个吊怎么会转性,原来是换了一个人啊,她在这豺狼之地活不下去,换了你,你带领程家达到如今地位,就已经够了。”

“……老夫人。”

程岐茫然道。

“你一天没走,就是一天我们程家人。”

程老夫人平静道,此刻,她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态度,却是沉稳和经世富有智慧的。

程岐破涕而笑,心中的一颗大石头彻底放下来,整整十九年的担子卸下,只觉得一身轻松,抹了抹泪水,又失而复得般的唤了一声:“祖母,谢谢您。”

“……你原来的世界……”

程老夫人又微微皱眉开口道:“好吗?”

程老夫人这么问,听那语气,是在变相想让她留下,程岐知道,心中一暖,但却淡笑道:“很好,比这里好,但是我要做的事情,却比这里要危险,但我很高兴,也觉得很荣耀。”

“那就好。”程老夫人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包括这些孩子,都作出不会后悔的选择。”又重新摆弄着野菜,“罢了罢了,那这野菜粥明天就吃吧,晚了,就没得吃了。”

程岐听着,心头酸楚,低下头去。

安静清凉的堂厅里,尽是程老夫人摆弄那野菜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本以为这三天,程衍和程岐两人会过得苦大仇深,生离死别的,但事实上这三天,和平常一样的无聊,闷热的午后,程岐在后院的池塘边泡脚,旁边的青苗困得直打哈欠。

“姑娘,咱们回去午睡吧。”

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程岐看着好笑,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睡觉吧。”

青苗也不想客气,赶紧一路小跑的回去休息,碰到走过来的程衍行了礼,又匆匆跑开了。

程衍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瞧着那泡在清澈池水里的脚丫儿,淡淡道:“这么有精神头啊,这两天你这满院子的乱逛,都在这过了十多年了,还当时这一天逛大观园,以为自己是刘姥姥吗?”

“刘姥姥是第一次,我这却是最后一次了。”

程岐平淡的说道:“像咱家程府这样的府宅,放到现代,别说是遗迹,就算是人工搭建都难以还原,更何况咱这又不用买门票什么的。”瞥眼挑眉,“我跟你说,我这几天,还发现了好几处新的景观,没想到当初皇帝答应给咱们家修缮府邸,是真的下了血本,稍微不熟悉的,怕是得在这里迷路,还得饿死。”

听程岐这么说,程衍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膝盖,程岐便将自己的脚丫从那池水里拿出来,程衍接过,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衣摆上,细心的给她擦着,这个时候,也不在乎什么洁癖不洁癖了。

“不嫌脏啊。”

倒是程岐调侃道。

“脏。”

程衍也直截了当的说道:“但这次不擦,又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给你擦到了。”

这真是一个最会破坏气氛,斩断话题的人,此话一出,程岐本来没觉得如何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今天就是第三天了,穿越回去的机会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身边,譬如上次,月门发光……

说曹操,曹操就到。

程岐还没腹诽完,那花园的月门处,和十二年前一样,出现了大片的金光,同时,花园内狂风大起,无数的树叶吹打在身上,她微微眯眼,声音沉咛:“这么快。”

程衍扶着她起来,程岐索性也不穿鞋了,缓缓的走过去那月门前,只要再踏出一步,就可以回去现代了,就可以与这一次难忘的经历说拜拜,恍惚中,她能感觉到来自最初的召唤,仿佛稍微不反抗,就会被吸回去了。

“程衍。”

程岐本想转过身再看他一眼,但想着,既然这次机会出现的突兀而仓促,那这个告别,也就不必太过隆重了,就这样顺其自然而为,是最好不过的了,更何况,回头,便会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眼泪。

“我在。”

身后那人也同样平静道:“不要转回来,现在就回去。”

“好。”

程岐说着,嘴唇颤抖了两下:“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知道,我会去找你的。”

程岐听完,狠狠的闭上眼睛:“我等你!”

言毕,她干脆快刀斩乱麻的冲向那道金光,再然后,意识涣散,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切归息平静。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结束的也十分潦草,让人咋舌,却又觉得是最好的结局。

几米外,程衍只看着程岐冲向那片金光,再然后,金光瞬间消失,月门恢复原状,而那人的身子却扑倒在那月门的外面,程衍赶紧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探了探鼻息,竟然还活着,心下一空,却又即刻了然苦涩的轻笑着失望。

怀中的人睁开眼睛。

是疑惑和茫然。

还是那对桃花眸,可其中的桃花,已经不是十九年前,那最风流的一瓣了。

“你醒了。”

程衍说道。

怀中那人微微皱眉,却什么都听不懂,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道:“这是哪儿?”



第283章 总有重逢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83章总有重逢在月门处失去意识后,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好像浑身的骨头都在其中融化殆尽了,可转瞬间,又像是坠入了那刺骨的冰窖中,好冷,好像摔在地上,就会粉身碎骨一般,好冷。

‘滴、滴、滴、滴——’

耳边依稀有些仪器的声音,她拼命的想要张开眼睛看一看,可是两片眼皮好像被人缝上了一样,要睁开,要睁开,程岐在心里憋的一股狠劲儿,拼死的睁开眼睛,这一次,一线光明出现在视线,再然后,她又猛地闭上。

好像是太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了,好刺眼,瞳孔好痛。

在这样的外界刺激下,眼睛很快就流出泪水来,瞳孔轻转,湿润了许多后,程岐才重新睁开眼睛,她是躺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房顶的led节能灯,那现代化的结晶,让她熟悉又陌生。

再然后,她闻到了那专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房间外的走廊里,有护士们急匆匆的哒哒脚步声,还有小孩子害怕打针的哭声,更多的,是叹息声,和焦急等待的说话声。

这里是医院啊。

程岐想着。

回来了啊。

她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快,抬起手来,那胳膊陌生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端在眼前看了看,蓦然失笑,这具身体可要比原主的那具身体糙得多,没有那么细嫩弹滑,更多的,是老茧和疤痕,这才是她的成长轨迹。

转过头去,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心电图仪,那平稳的波动显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旁边扣着一面镜子,程岐拿起来看了看,入目那张脸时,她沉默着,却是呆愣了。

十九年,足足十九年没有看到这张脸了。

原主是惊为天人的漂亮,而自己本来的这张,却是独特的漂亮。

凌厉的眉,狭长的眼,坚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来者不善,却又中性魅力十足,这便是相由心生,她生来残酷,没办法待世界以温柔,便只能用坚硬的钢盔包裹住自己,不叫任何人伤害她,摧残她。

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这张脸,还是那样的年轻,只是因为中枪卧床,憔悴苍白的很,而说起中枪,程岐伸手进被子里面摸了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就是有些酸,轻呼了口气,心内怅然。

程衍。

还在那边。

等下!

程岐的脑海中闪过一道银光,却蓦然有些头疼,同时开始慌乱起来,因为她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开始记不清楚程衍的长相了,还有程岚程岱,所有穿越世界的记忆,似乎都在随着她的苏醒,而烟消云散。

怎么回事?

程岐失神的盯着那房顶的led灯泡,想要仔细的回想,却是起了反作用,该死的,这难不成真的是一场梦?

难不成,这十九年来,都是自己昏迷时大脑不肯休息而做的一场,比电视剧要精彩百倍的梦?

程衍,还有她在那个世界的家人,都是假的?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后,程岐整个人的精神都要崩溃了,她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而听到这声音,房门突然被人匆忙的打开,而随后,一道快要忘记的声线穿过来的,带着惊喜:“小岐!你醒了!”

程岐闻言转过头,瞧着那个质朴却又闷骚的中年男子,他眼圈里满是红血丝,头不梳脸不洗,胡子拉碴的,见床上的程岐醒了,大老爷们的,居然哭了:“你……你可算醒了,你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程岐眨了眨眼睛,也酸了鼻腔,沙哑着嗓音说道:“……高队长。”

高队长忙点头,然后去叫走廊坐着的进来,瞧着自己在交通大队的同事,程岐恍如隔世般,至此,她才真真正正的怀疑那十九年是自己的梦境,什么穿越,都是假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行了,小岐醒了就好,木木和我留在这里,你们回去吧。”

高队长说道。

几位同事都松了口气,嘱咐了几句什么,就都离开了,而木木倒了杯水,对程岐道:“女王大人,你可算醒了,你可是把我们吓死了,感觉怎么样啊?”

程岐摇了摇头:“没什么。”竟然撑着要坐起来,高队长一骇,“小心你的伤口。”

“伤口不疼的。”

程岐说着,执意想要坐起来,却听木木道:“你别动,别动我的小姑奶奶,我把床给你摇起来。”说罢,将那病床摇出一个大抵45°的斜角来,将水递给程岐,“都中过枪的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程岐瞧着她,这丫头还是这样的贫嘴,从前刚调来交警大队的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李木的这张嘴了,成日里得得得的没完没了,现在想着,还是听得到的好啊。

“你不用在这儿陪我的,怎么不去陪你男朋友啊。”程岐淡笑道。

“他今天上班。”

木木给她削苹果,说道:“再者说了,什么事能有比你中枪还重要啊。”握了握程岐的手,认真道,“我的小姑奶奶啊,你不是磕了碰了,你是中枪了,中,枪,了。”

“我知道。”

程岐又道:“我睡了多久?”

“你个死丫头命好,那子弹穿身而过,没有打中什么要害。”木木惊险的说道,“那医生说,险些穿肾,可就算是这样,你也足足昏迷了……到今天我看看哈……”

“十九天。”

高队长接过话茬:“今天是第十九天。”

程岐闻言,微微一怔,瞳孔深处有些东西寂灭了,然后垂眸苦笑了两声,木木在旁看着,问道:“怎么了?”为了调和气氛而打趣儿道,“你不会是因为耽误了上班,又不高兴了吧。”

“没有。”

程岐不知道怎么说,她也没办法跟高队长和木木说,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但话说回来,比起穿越,她倒真更希望这十九年是一场梦境,什么程家,什么程衍,都是不存在的。

这个在昏迷十九天中,长达十九年的梦境,也会像从小到大做过的,那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般,随着醒来,而在日光中被大脑忘记,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程岐说道。

高队长想了想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在住几天吧,观察看看。”

“没关系,我可以出院了。”

程岐道:“再者说了,我可付不起医疗费。”

“你这是工伤,给报的,再者说了,你不是有五险一金吗?”高队长气气的说道。

“嗷,对。”

程岐却倔强道:“可我不喜欢医院,我没事了,还是早点儿出院。”

“那我后天就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木木在旁说道。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出院了。”程岐道,“你现在就去给我办,然后回来帮我收拾一下。”

“这个倔!”

高队长深呼了口气,说道:“还不如昏迷着,一醒来就知道气人。”瞧着程岐的面色不错,便像从前那样对这丫头妥协道,“行吧行吧,我和木木去给你弄,今天就别回你那个破出租屋了,等会儿跟我回去我家,让你嫂子给你做些好菜补补身子,你中枪这半个多月,可是把她也给急坏了。”

“不用,我今天只想回家。”

程岐却又拒绝了。

高队长翻了个白眼儿,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你爱吃不吃。”在木木的偷笑中往出走,临出门又转过头,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古怪的说道,“对了,上头那边来话了,等你身体痊愈后,可以回去继续干你的老本行了。”

程岐闻言皱眉,看向木木,那人有些不舍的淡笑道:“你可以回市局了,我的大刑警。”

“赶紧回去。”

高队长心口不一的说道:“省的成天在这儿气我。”

“我……可以不回去吗?”

谁知道程岐意料之外的说道。

高队长一愣,眼中明显一喜:“可以。”赶紧轻咳两声,正色道,“但是,这是上面的命令,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得自己去和董局说。”停了停,还是怅然的劝阻道,“算了把,你大好的前途,别在这块耽搁了,回去吧。”

“不管处在什么岗位上,为人民服务,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就是我想做的。”

程岐表情开朗的说道。

高队长欣慰的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要走。

“对了,高队长。”

程岐叫住他,迟疑几秒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以后不会再看那些穿越了。”

高队长失笑:“这就对了。”

程岐点头,然后摆手道:“你退下吧。”

高队长笑容一瞬敛回,嘟囔着骂着走了,倒是旁边的木木笑的前仰后合,拉着程岐的手说道:“你方才那句退下吧可是乐死我了,还说不看穿越,你这穿越魂都融入骨血了吧,哈哈哈哈——”

在她爽朗的笑声中,程岐露出一抹失意的笑,就算是梦,也在梦里活生生的过了十九年啊。

十九年。

不知道忘记,并且顺利走出来,又需要多少年。

程岐怅然的转过头去,只是这一眼,她瞧见那房门口站着一人,那是个十分艳丽的女子,穿着白大褂,看着应该是医生,只是离得有些远,她胸前的牌子没看清是哪个科室的,原地站了几秒,那女子便走了。

程岐想了想,没有说话。





身体力行的拒绝高队长的饭局后,傍晚,她坐上了回家的地铁,程岐平日里都是深夜回家的,基本上要搭最后一班地铁,今日走得早,没想到车厢里居然有这么多人。

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奔波了一整天的疲惫,甚少有人说话,车厢上已经没有座位了,程岐面对着车门站着,瞧着那玻璃里面的自己,高挑的个子,要比穿越里高上大半头,也没那么大家闺秀,很平凡,却又很扎眼。

不多时,车门打开,程岐往后让了一下,瞧着身前匆匆下地铁的人群,没想到这一站下去的这么多,车厢里瞬间就空荡了许多,她就近坐下,这样一坐,中枪的腰部刺痛了一下,程岐微微皱眉。

再抬起头,程岐微微一怔,对面坐了一个女子,即便她已经脱去了白大褂,但程岐还是认了出来,这是白日里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医生,她的五官真的是太张扬艳丽,让人过目难忘了。

那女子也认出她来了,冲她微微一笑,程岐没有准备,先是一愣,然后也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看向别处,到了终点站的前一站,那女子起身下车,路过程岐身边,淡淡道:“恭喜出院。”

“谢谢。”

程岐道。

女子离开,空荡的车厢就只剩下程岐一人,她瞧着四周的现代化设施,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轻呼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醒来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总有希望的。

终点站终于到了,程岐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地铁,出了地铁站,一步一步的凭着记忆走在回去家里的路上,而这一步一步,说实话,也是拾起回忆的过程,她已经太久没有走这条路了。

虽然现实十九天,但是她的感觉,仍旧是梦里的十九年。

极其漫长而难忘。

“哎,姑娘。”

身后有人叫住她,程岐回头,眼中惊喜,原来是附近每晚都要出来慢跑的一位老者,程岐遇上,就会和他交谈,这人都已经六十多岁了,看上去却只有五十出头。

“怎么最近没见啊?”

老者停下来问道。

他还不知道程岐的警察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消失是因为中枪了,程岐也没说,只淡笑道:“最近出差了而已。”

老者笑到:“看这天色是要下雨了啊,所以我才提前出来慢跑,你也赶快回家吧,小心落雨浇湿。”

程岐点头,目送那老者跑来,借着那夜色走回房子,上了电梯,出了电梯,往里走了走,站在防盗门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嘎吱一声,门廊的声控灯打开。

她这是出租屋,却打扫的很干净,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屋子里整洁而空旷,没有丝毫人气,很冷清,冷清的要命。

将钥匙放在鞋柜上,程岐换上拖鞋走进去,到卫生间将电热水器烧上,随后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有些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洗衣液的味道,十九天没有回来,也没有落灰,只是养的那条金鱼,程岐走过去看,那条鱼已经浮在了水面上,翻了白肚皮。

“果然还是死了啊。”

程岐说着,拿起那鱼缸来,将水连着鱼全都倒进了马桶里,波澜不惊的按下冲水键,瞧着那鱼一圈一圈的被冲走,沉默了几秒。

好累好累,程岐过去沙发上躺下了下来,随手扯下旁边的外套来盖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太过疲惫,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在醒来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程岐起身去浴室,脱下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对着那镜子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虽然医生特地嘱咐了最好不要沾水,她还是一意孤行的打开了淋浴头。

这样的洗澡方式,真的是好久都没有用过了,站着洗澡。

伤口隐隐作痛,程岐却顾不得了,她双手扶着墙,闭着眼睛,任由那热水将她的头发糊住像一团海带般,她沉默着,那湿热气进入鼻腔,呼吸都变的有些困难。

是梦吗?

程岐还在思忖这件事情,如果是能的话,那就是最好了。

就当做是梦吧。

程岐抬起头来,将淋雨关掉,重新喘了几口气后,将干净的浴巾包在身上,擦也不擦就进了卧室,将房门锁上后,倒在了床上。

拿起手机。

好久没用手机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了,没办法只好恢复了出厂设置,看着那干干净净的手机界面,她无奈一笑。

重新开始吧。

一切都重新开始。

闭上了眼睛,程岐重新进入安静的梦乡,此夜,什么都没有梦到。

昏迷的这十九天,她梦到了太多太多了。





翌日清晨,高队长被自家的敲门声吵醒,开门居然是程岐,那人平静的说道:“我来吃饭。”

高队长皱了皱眉,旋即欣慰一笑,回头对着从卧室走出来的妻子笑到:“活祖宗来了。”

妻子也笑到:“那我做饭。”直接往厨房走,“稀客啊稀客。”

程岐淡笑道:“谢谢嫂子。”





程岐没有歇一天,直接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她也没有回市局,而是选择继续做交通协警,日子是平凡的,也是安稳的。

只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身边有关心自己的上司和一起努力复出的同事,到了晚上,下班吃完饭就去和老者一起慢跑,回去洗个澡就睡觉,日复一日。

只是偶尔,会在回家的地铁上遇见那个女医生,两人会打招呼,却一直没有互相认识。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流水般过了三年多,有时候,程岐想着,或许那就是一场梦,因为,她真的已经记不清程衍的长相了。

“小岐!”

叫住在路边执勤的程岐,木木赶紧小跑过去,叫她从车上下来,两人坐在道牙上,木木将手里的煎饼果子递给她,笑到:“你个死丫头,有男朋友了还骗我。”

程岐瞥眼:“什么玩意儿。”

“你就装吧。”

木木哼了一声。

程岐咬了一口,心想着,这丫头不会再说那个董局的儿子吧,挑了挑眉头:“董健?”

木木点头:“是啊是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

程岐道。

木木鼓嘴,不快的说道:“那么帅你都不要啊,挑剔。”

程岐轻轻一笑,话里有话的说道:“那是因为,我见过更帅的。”

“不可能!”

木木道:“你说谎。”

“你爱信不信吧。”程岐大口大口的吃着那煎饼果子,目视远方,深呼了口气,说道,“真的很帅。”

到了晚上,程岐开出最后一张罚单,那人把头伸出车窗,正想骂几句,结果程岐一回头,那个凌厉的视线一甩,他立刻没了声音。

“回家了。”

程岐疲惫的伸了个懒腰,和同事们道了一句,回家的地铁上,她又碰到了女医生,那人一个劲儿冲她笑,程岐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出了电梯,程岐闻着楼道里有一股很香的肉粥味道,不对,好像是切片肘子,她不解的走到自家防盗门前,那味道好像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她愣了愣,打开门,屋里的灯都亮着,饭香扑面,好饿。

家里有人?

程岐谨慎的走进去,走去厨房,面前的一幕,让她热泪盈眶。

是程衍。

那张俊美的侧脸就是他,干练的短发,外套袖子挽上去,露出强劲却不夸张的小臂来,程衍没有说谎,他的确长这样。

熟练的颠勺,放盐时,程衍注意到那人,却没转头,只是皱眉训斥道:“你个智障,怎么能忘了告诉我你的住处,整得我满城找了你好几天,最后还是韩飞告诉我的,还有啊,一个人住着,冰箱里空的像是被打劫了,最可气的,房门居然也没有关,你想死吗!”

“…我走的时候没关房门?”

程岐抽噎两声,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泪崩,她居然忘了,韩飞临走告诉她,自己是一名脑部医生啊,原来,那个人是韩飞!

“啊——”

三年的思念一瞬倾泻,程岐张开大嘴,大声的嚎啕着。

不远处的程衍转头,见那人仰头站着哭,别说多嫌弃了,又扬声喊道:“别哭了!快过来!”

程岐把眼泪憋回去,瞧着程衍指了指自己的腰,她抹了下脸,哽咽着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几秒后,程衍当真是万分嫌弃,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谁让你抱我了,给我把围裙戴上!”

“嗷嗷嗷,好嘞哥。”

程岐赶紧松开胳膊,把冰箱上的围裙拿下来给他系好,只是又听那人淡淡道:“然后抱着我。”

程岐一愣,笑了笑,从后面再次抱住他。

“鼻涕别蹭我身上。”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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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放后记番外



程岚的王者农药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程岚的王者农药半壁图男女主角友情客串,因为是番外,以后的场景都会是现代,这篇的时间线以程飘五岁为基准。

之所以选择了王者荣耀,是因为从来不玩腾讯手游的晾只对这个如雷贯耳的游戏稍微熟悉,剩下的吃鸡啥的更是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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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鹿软磨硬泡的请求下,程衍等一行人终于决定带程岚玩一把时下较为火热的某手游,算是在脱轨同龄的边缘,强行拉了他这个老干部一把。

以下是今天更文的全部内容



程岱:宜之哥开/房。

【手机里传来那人往常一样冷酷帅气的声音】

宁容左:好,等我喝口水。

程岚:开/房?还要出去玩啊?花那个钱做什么,那就都来我家吧,正好给你们看看我家的新装修。

【众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程渊:这个贱人。

宁容左:秋白……是创建房间,不是出去开…开/房。

程岚:哦哦。

蒋小王爷:我怎么忽然有点儿不想玩了,秋白你行不行啊。

程岐:别墨迹。

蒋小王爷:阿岫!是你吗!是你在说话吗!

程衍:你就别乱叫换了,我已经把手机拿回来了。

蒋小王爷:阿岫阿岫!!阿岫!!!

程衍:蒋青你就别做白日梦了!你别想和她说话!

【众人又陷入一段无语的沉默】

程渊:你们三个真的好烦。

程衍:闭嘴你个妻管严。

沈鹿:对了,阿珠呢?

程渊:还在睡懒觉。

沈鹿:……

程岱:宗玉哥,我姐呢?

程衍:和君幸姐约好一起逛街,刚出门去了。

宁容左:什么时候?

【几秒后,语音里传来那人满屋子呼唤自家媳妇的声音】

程衍:宜之哥你不知道君幸姐今天要出门吗!

蒋小王爷:看样子,他连君幸姐什么时候出门的都不知道。

宁容左:那个,咱们还是快点儿吧,我剩下的时间恐怕是不多了,多玩一把是一把,都给我快点儿选。

【众人认真选英雄ing】

程岚:那我该选什么啊。

程衍:相中哪个选哪个。

程岚:好。

【程岚的疯狂挑选中】

【过了一会儿】

宁容左:秋白,你选了安琪拉啊。

程岚:因为时间到了。

【众人继续无言】

程岱:哥,少女心是藏不住的。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全军出击!】

程岚:开始了开始了!哎哎哎!你们都去哪儿啊!

【众人一起抛弃城内的那人,并且想快点儿结束游戏】

宁容左:太衡,你和我一口气中路推到家,宗玉守好两边。

程岱:好。

程衍:行。

蒋小王爷:那我呢?

宁容左:看好秋白,别叫他成为对方一血就算你立一等功。

蒋小王爷:好。

程岚:那我去下面那条路看看。

蒋小王爷:等下,我去撒泡尿。

程衍:懒驴上磨屎尿多。

蒋小王爷:去你大爷的!

【firstblood!】

程衍:什么情况!被对方一血了!

程岚:哎?我的屏幕怎么灰了,我死了?

宁容左:你……看在阿瑶的面子上,算了算了。

程岚:太衡!你为什么射我啊!

程岱:哥,那是对方后羿,你色盲吗?

程岚:对方后羿?

程岱:……是。

程岚:我快复活了…快告诉我怎么分敌我啊。

宁容左:看…

程岚:我又活了!

宁容左:算了。

【众人无语】

程岚:我可算又复活了!哎?我人呢?对方的后羿怎么不见了!哎哎哎!是手机出问题了吗!

【谁也没理】

程岚:他不见了!出bug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扬声器也出问题了吗?阿瑶,你手机借我…

程衍:秋白,他在草丛里,等他往出走走。

程岱:我不玩了。

【在众人的挽留下,程岱勉强留下继续】

程岱:那快点儿推塔。

蒋小王爷:我回来啦!

程衍:你洗手了吗?

蒋小王爷:再等我一下。

程岱:别走,赶紧推塔,我不想和我大哥玩了。

程岚:啊?

【语音里传来脚步声】

沈鹿:太衡!不许这么对你大哥!

程岱:大嫂我错了。

【把看剧的罗郁叫来】

程岱:各位,我叫锦书替我。

罗郁:我不会啊。

程岱:我教你。

程岚:太衡,你也教教大哥啊。

程岱:大哥,你晚上给我暖被窝吗?

程岚:还是我自己悟吧,我自己领悟,臭小子。

【众人只见程岱的后羿不停的调戏野怪,知道那小两口腻歪着】

宁容左:太衡太不中用了,宗玉你跟我推,快点儿。

程衍:宜之哥,你着什么急啊。

宁容左:你君幸姐给我发微信,说商店没开门,和阿岫买了披萨正往回走呢,估计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

【于是乎,所有人都为宁容左捏了一把汗】

程衍:那是得快点儿了,对了宜之哥,帮我告诉阿岫一声,就说再带两杯可乐,我也有点儿饿了。

【开门声】

程岐:想吃还想懒,合该饿死你。

蒋小王爷:阿岫阿岫!!阿岫!!!

程衍:哎?不是说还有十分钟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岐:君幸姐穿的新鞋有点儿磨脚,所以一路狂踩油门,我们就赶紧回来了,你饿了的话赶紧把这披萨吃了吧,手机给我。

程衍:还是我媳妇儿最好了。

蒋小王爷:阿岫阿岫!阿岫阿岫!

程岐:大哥,你选的安琪拉啊。

程岚:嗯。

程岐:安琪拉就安琪拉吧,只是这七比二十六…是个什么情况?

程岚:这个啊,是你大哥我不懈冲锋的结果。

宁容左:安琪拉在草丛里被别人狂虐至此,我还是第一次得见。

【语音里传来开门声】

程岐:坏了!肯定是君幸姐!

【啪——】

罗郁:这…估计是宜之哥的手机掉了吧,君幸姐的威力的确大。

【语音里传来宁容左拼命谄媚的声音,众人皆咦——】

宁容左:同志们,恕我不能继续冲锋了,你们加油,我先撤了。

程岐:默默给你点蜡。

【anenemyhasbeenslained!】

【doublekill!】

【triplekill!】

【quadrakill!】

程岱:快快快!锦书快点儿!那呢!在那呢!

【pentakill!】

程岐:我靠,五杀!我都半年没五杀了!

程岱:怎么样!我家锦书厉害吧!第一次玩就来了个五杀!比大哥牛掰多了!

【语音传来敌方的不屑】

敌方后羿:不就有个小女朋友吗,瞎嘚瑟什么,我看啊,那个锦书就是傻x。

罗郁:为什么骂我?

【语音突然嘈乱】

沈鹿、程岱、程岐、程衍、程渊:你他妈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我操@#¥%……&%¥##%……%¥##¥%%¥¥……妈的!

敌方后羿:我……

沈鹿、程岱、程岐、程衍、程渊:我他妈操%¥#¥*&…¥#¥&#@#@*&%%¥%#……%#*&……

敌方后羿:你们……敌众我寡…欺人太甚…

程岚:我说你们三个,注意素质。

敌方后羿:你看这个多有礼貌,都说了注意素质。

程岚: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能c你妈一下吗?

敌方后羿:神经病!你们一家子全都是神经病!神他妈玩游戏匹配到一家子神经病!

宁容左:你他妈说谁。

程岐:哎!宜之哥你又回来了,君幸姐那边怎么样了?

宁容左:还在生气。

程岐:那你还回来玩游戏,不赶紧过去哄人,不要命了。

沈鹿:果然啊,你问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还红烧喽。

宁容左:伤口贴了创可贴,正坐那儿吃披萨呢,待会儿这把玩完了,我再过去哄一哄,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过去只能火上浇油,那不叫哄人,那叫自寻死路。

【语音里传来一道较远的声音】

江淮:不用你哄了,今晚你睡沙发,我火气自然就消了。

宁容左: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

【啪——】

【宁容左那边再无动静】

罗郁:看来手机又掉地上了。

蒋小王爷:看来还是上床比游戏重要。

罗郁:你……

蒋小王爷:我说上床睡觉,你们不要这么老司机好不好。

程岱:蒋青,麻烦在锦书面前,请斟酌一下用词。

蒋小王爷:好哒。

【目前战况,11vs36】

【程岱发起投降】

沈鹿:太衡,陪你大哥好好玩,瞎投降什么,你再这样,你下次来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程岱:带不动。

程岚:算了吧,你也别怪太衡,我也玩不懂,辜负你了,看来我就不适合这种年轻人的游戏,玩个愤怒的小鸟还行。

沈鹿:好吧好吧,这种荒废青春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众人汗】

程岚:那你喜欢什么啊?

沈鹿:喜欢你啊。

程岐、程衍、程岱、蒋小王爷、程渊:靠!原来是来秀恩爱的!

沈鹿:秋白别难过,他们不带你玩,我补偿你。

程岚:你怎么补……嗯!别……别拉……别解开……把手拿走……他们都在那边……嗯啊……你再闹我就生气……啊哈……你这手也太凉了……阿瑶你给我住手……我退……我先退……

【程岐和罗郁默默走开】

程岚:阿瑶……唔……你慢点儿……啊嗯……真是要疯了……游之还在书房写作业呢……回楼上啊哈……回楼上再说……

程岱:大哥,你语音还开着呢,注意点儿影响,这青天白日的,你们两口子脸皮真厚啊。

程岚:那个我……我和你们嫂子……有点儿事情……火烧眉毛……就先……就先不玩……

程衍:快走!

程岚:游之!游之过来帮爸爸玩游戏!

程飘:我在写作业!

程岚:等会儿再写!快点儿!

【跌跌撞撞的上楼声】

【然后是开门声】

程飘:姑父小姑小叔小婶小王爷,你们好,我是程游之,我爸爸叫我来帮他玩一把游戏,所以我们得快点儿,我还有一篇作文没有写完,一会儿还要出去约会。

程岐:约会!

程飘:是,我们班里的班花找我去公园,说是他们家小狗生宝宝了,可以送我一只。

罗郁:可以再要一只吗?我也想要!

程岱:嗯?

罗郁:怎么了?不可以吗?

程岱:可以。

程飘:好,那我开始了。

程衍:你会玩……

【doublekill!】

【triplekill!】

【quadrakill!】

【pentakill!】





【godlike!】

【legendary!】

【推塔中】

【胜利!】

程飘:姑父小姑小叔小婶小王爷,游戏结束了,我先回去写作文了,小婶,等我要了狗狗来,会去你家一趟,大家再见。

【回书房】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罗郁:……好。

程岱:走,我带你买东西去。

罗郁:买什么?

程岱:狗狗用具。

罗郁:太好了!

程岐:没劲,我去洗澡了。

程衍:我和你一起。

蒋小王爷:你们都走啦?不再玩一把吗?秋白哥不在就没人扯后腿了!我不和你们抢人头还不行吗!单身狗就这样可怜吗!你们都给我出来!出来!唱~山~歌~哎~~~~

【蒋小王爷更改微信签名——月下孤狼】

【end】



墨痕(半壁图新番外)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墨痕正文还没有完结,只是因为今天有事写不了,又不想断更,所以提前开始放番外,今天的两章是上一本半壁图的番外,不熟悉上本剧情的就不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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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和十五年,七月初二。

慈心居的卧房内,架上烛火袅袅,那墙上的光影混着徐徐而升的白烟摇曳着,忽而一声痛咛,打破了这份静谧。

慕容葏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盒,瞧见跪在那地摊上的江淮,那人戴不惯钗子,想要取下来,却不小心刮了头发。

“不要乱动。”

慕容葏走过去,将那瓷盒放在妆台上,然后坐去江淮身后,帮她把刮出来的头发一点点的掖回去,说道:“笈礼过后,你以后每日都要把头发梳起来,记住没有?”

江淮闻言,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眉锋如刃,眼眸黑似滴在白纸上的墨珠,朱唇漾色,像是飞了一抹血在上头,美艳极了。

果不其然,母亲说的没错,自己很适合浓妆艳抹。

“母亲。”

江淮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梳那些繁琐的发髻,以后我只每日把头发高束起来,做马尾垂状,可好?”

慕容葏轻笑,由着她的性子去了:“只要皇上不怪你失礼,你大可试一试,不过被罚了的话,别怪母亲没提醒你。”

“皇上才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罚我。”

江淮笑着,眉眼间神色飞扬,旋即提着裙子站起来,坐在慕容葏对面一步的圆凳上,神秘兮兮说道:“母亲,您不知道,我很快就要升从四品掌外御业了。”

慕容葏果然一怔,抬头惊喜道:“真的?”

江淮点头,语气桀骜道:“皇上说了,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王佐之才,伺候龙案最是合适的,只是最近朝上太忙,所以延后了,不过册封的玉诏已经交由礼部去办了。”

“那太好了。”

慕容葏松了口气,摸了摸江淮的头发,瞧着这孩子每日在那悬崖边儿上走路,她身为母亲的,如何不悬着心。

“这就说明,皇上是信任你的。”她平淡道。

说到这些,江淮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眸光多加谨慎,轻轻的冷声一声才道:“母亲放心,就算皇上想揪我的错处,还难得很,更何况就算皇上不信任我,我也有办法,将这份不信任甩到别人头上。”

慕容葏微微轻笑,眼底一闪苦涩。

果然,三句不离本色。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

慕容葏说着,取过方才的小瓷盒,里面是些红色粘稠液体,那是用壁虎血肉和朱砂制成的,点守宫砂的原料。

“女子及笄,便要点这视为贞洁的守宫砂。”

慕容葏平和的说道:“母亲知道你不怕痛的。”

“守宫砂。”

江淮自小在大燕长大,那里民风开放,男女婚嫁的自由程度放在平原上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是十分骇人的,而对于守宫砂这种用来禁锢女子的旧俗之物,江淮一向是不怎么喜欢重视的。

“女子地位低垂,再点这守宫砂,无疑是羞辱。”

江淮想着,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她说完,慕容葏的脸色逐渐严肃下来,江淮瞳孔微颤,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低低道:“母亲,是君幸失言了。”

“在我面前失言不要紧,只怕你在皇上面前失言。”慕容葏缓缓的压低声音,“这些不光是何时,都要谨言慎行,方能走的长久。”

江淮认真颔首:“我记住了。”

“罢了,把衣服脱了吧。”

慕容葏瞧江淮穿着礼服很是辛苦,便松口道。

江淮照做,那一袭厚重的袍子脱下,只觉的整个人都轻了,她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内衫坐下,挽好左臂的袖子,然后伸了过去。

那白腻的肌肤,当真玉雕般,此刻映着火光更显晶莹。

慕容葏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三寸长的根银针来,针头轻抵肌肤,她嘱咐道:“不要乱动。”

江淮笑的云淡风轻:“母亲,我自幼在六道阁习武,断骨割肉之痛尚且家常便饭,又何惧这小小的银针刺痛。”

闻言,慕容葏的手轻微一抖。

她见过江淮腰侧的伤口,虽然用了梅枝刺青遮挡,但细看下去,仍能清晰的看到那些疤痕的纹理,是那样的狰狞生畏。

这孩子,吃了太多苦。

“母亲。”

江淮察觉到慕容葏的异样,不想让那人为自己感伤,便打趣儿道:“你是不是怕刺不好,我拿出去给花君和阿玥看,会被笑话啊。”

慕容葏嗔怪的看她一眼,这才手上巧用力,使那银针轻而易举的刺破江淮吹弹可破的肌肤,鲜血瞬间而出,凝聚成一颗珠状。

随后,她拿过帕子按了按,将那血全都吸干,这才再用那银针挑起些瓷盒里的红色膏体,缓缓的放在伤口处。

“嘶——”

江淮猛地皱眉。

没想到,这银针刺破是小儿科,可这伤口接触到那红砂,立刻就像被火烧到了一样,而同时,那红砂溢出来的液体,正在不疾不徐的往那伤口里钻,江淮的手臂发疼颤抖,根本是不自控的。

“很疼吧。”

慕容葏淡淡道。

江淮疼的额头都出汗了,却依旧嘴硬道:“不痛。”

而很快,那很少的守宫砂就被伤口吸收干净了,洁白的肌肤下能看到一片半寸长宽的红晕,正在用肉眼可视的速度汇聚。

“好了。”

慕容葏看了一眼,帮她把袖子放下来,淡笑道:“明早起来,这里便会出现一点红记,再隔三天,便会不痛了。”

江淮点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留心居去了,夜深了,母亲也早些休息吧。”

慕容葏轻应。

江淮留下一个闲适的笑容,这才穿上绿真准备好的常衣,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开。

慕容葏盯着她的背影,片刻,轻轻的叹了口气。

今日笈礼,朝上众卿礼贺如潮,后院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可见这孩子在前朝的势力和人脉,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女官,她太出色了。

但最高峰,无疑也是最危险的。

慕容葏身为人母,看得到江淮翻手为云背后的艰难险阻,起身慢慢的走去窗前,轻轻眨眼,说道:“务持本心,务持本心啊。”

绿真站在门口,闻言道:“老夫人放心吧,二小姐最厉害了。”

慕容葏没有回头,只道:“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就够了。”





离开慈心居后,江淮很快回了自己的留心居,只是还没等穿院进正房的时候,左边的院墙上,忽然有人轻笑。

“君幸,我在这儿。”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江淮也不转头,直接道:“你怎么来了。”

“别这么无情嘛。”

那人笑意浓滚:“我来,当然是来看你的啊。”

江淮闻言,这才转头看过去。

夜深了,好在没有浓云盖顶,那皎洁的月光如薄纱,温柔的覆盖在那少年的身上,恍惚看去,当真一副美男图。

宁容左一身黑绸绣金蟒文的长袍在身,腰杀平整银带,乌黑的长发高束在脑后,四散飘摇间,露出他那张极好看的脸来。

他轻盈的从墙头上跃下,走过去轻笑,那眉眼间的神韵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看的江淮心神一晃,心说这人真是个人间祸水。

她低头避羞,却看到了宁容左腰间掖着的荷包,只觉得眼熟,几秒后反应过来,心说这不是自己当初心血来潮,绣的那个荷包吗?

“这荷包?”她问出口来。

宁容左也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取在手中,笑道:“这个,是我特地从宫里的绣娘手里要来的,他们说,你那日绣完之后觉得不好,顺手扔掉了。”打量着那荷包,“可我觉得,这荷包除了针脚不齐,绣样难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江淮嘴角抽搐,心说荷包最重要的就是针脚和绣样。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怒意,立刻慌乱的改口道:“……这……这绣样很好看啊,你看这个鸭子滑冰,活灵活现的。”

“那是白鹅浮水……”

江淮咬牙切齿的纠正道。

宁容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停了停,郑重其事的将那荷包重新掖回在腰带上,看的江淮不解,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这可是你绣的,我当然要好好收起来。”

宁容左说着,眼中有些得意:“我不光要收着,还要去拿给三哥看看,气死那家伙。”

江淮无语,这还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宫中谁人不知,端王倾心于自己,还要故意去恶心人。

“好了。”

江淮推了他一把:“你看也看了,该走了吧。”

谁知宁容左一把攥住她的手,刚要说话,却见江淮轻嘶,他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把江淮的袖子推上去,心疼道:“很痛吗?”

“有点儿。”

江淮没有撒谎。

宁容左见状,也不顾什么皇嫡子架子,低头给她细细的吹着,江淮先是一愣,旋即微微红了脸,却没有把手抽回来。

又吹了几下后,宁容左抬头问道:“还痛吗?”

江淮忙摇头。

结果宁容左盯着她不放,坏笑道:“你脸红什么?”

“我是……”

江淮立刻苍白的辩解道:“我是疼的!”

“可你都说不疼了啊。”

宁容左紧追不舍。

江淮又想也不想的说道:“那是因为……这守宫砂好丑,我不喜欢气的……气的脸红了。”

“哦——”

宁容左拉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长音,随后压低声音,笑道:“那我有办法让你的守宫砂消失。”

江淮下意识道:“什么办法。”

宁容左咬了咬嘴唇,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然后凑过去,在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而江淮的脸也瞬间血红。

“登徒子!”

江淮一把推开他的胸口,再一抡拳要打在他的脸上,却因为敏捷度不如宁容左而且攥住手腕,那人勾笑转身,只把她也带的老远,天旋地转间又猛地停住,原是背后抵住了墙。

再抬头,宁容左近在咫尺。

“都说了,你打不过我的。”

他笑了笑,瞧着矮自己半头的江淮,那人不必素日清淡,妆容艳丽的恰到好处,尤其是那点血的唇,饱满的透着亮。

“逞强。”他爱昵道。

江淮被他的语气哄得一怔,又别扭道:“就知道欺负我。”

“谁叫你好欺负。”

宁容左抵住她的额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而江淮听在耳朵里,绷脸了几秒,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别闹了。”

“我没闹。”

宁容左说完,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又缓缓抬起,在那人有些惊错的眼神中,不由撼动的落吻在她的唇上。

四片薄唇相贴,江淮浑身紧绷,想要挣扎,唇上却一松,然后是宁容左有些命令性的话音:“别乱动。”

江淮不知怎的,还真就听话的没有乱动,只是伸手攥住宁容左那宽松的袖摆,而那人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这样轻轻的吻着。

大抵是十几秒中后,宁容左才抬起头来,瞧着怀中那早已经羞愤欲死的人,好笑道:“你怕什么,我又没什么花柳病。”

江淮总是在他的受伤吃亏,赌气的推开这人,用手背擦嘴,结果把口脂蹭的哪儿都是。

“别乱擦。”

宁容左嫌弃打开她的手,用袖子帮她擦着,只是那袖口里闪出一抹红光吸引了江淮的视线,遂问道:“这是什么?”

宁容左这才轻笑着,将那东西取出来,江淮定睛一看,原是一枚鸽血红的扳指,此物浑然天成,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

尤其是那血色,丝毫掺杂不见,罕见的很。

见江淮喜欢,宁容左放下心来,拿过江淮的左手,把那枚扳指给她戴在了左手上,低头轻吻了吻,说道:“君幸,答应我,这辈子都要带着它,永远都不好摘下来。”

说罢抬头,一双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深情款款。

可江淮看了看,突然无辜的说道:“那洗澡的时候呢?”





宁容左气的闭眼,复又睁开,心道这死丫头真是个气氛杀手,然后没好气的说道:“可以,洗澡的时候可以摘下来。”

“那睡觉的时候呢?”

“可以。”

“那净手的时候呢。”

“可以。”

“那……”

“臭丫头别得寸进尺。”

宁容左轻搔了一下江淮的痒,那人咯咯一笑,躲出一步远,宁容左瞧着她的笑容,心情甚好,轻舔嘴唇,回味着她的甘甜。

“既然礼物送到了。”

宁容左有些不舍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淮抿唇轻笑,点了下头。

“本来想给你单独过生辰的。”

宁容左有些遗憾道。

“没关系。”江淮举了举左手,“我很喜欢。”

“那就好。”

宁容左说罢,深吸一口气,转身跃过高墙消失不见。

江淮留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这才回身走向正房,只是在推开那房门将要迈门槛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道:“君幸!”

江淮回头,那人再次出现在墙头,以为那人要说什么事,结果他只是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我走了哈。”

江淮哭笑不得的道:“走吧,明天早朝见。”

“早朝见。”

宁容左点了下头,又消失了。

“那个……”

江淮突然道。

“我还没走!”

话音未落,宁容左又嗖的出现。

江淮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哦哦,好。”

宁容左又消失。

江淮也进屋合门。

“君幸!”

谁知墙上的那人又露头。

宁容左瞧着那紧闭的房门,有些失望的咂嘴:“臭丫头,怎么这么没有默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终于是彻底离开了。

而一门之隔。

江淮靠在门上,听到那话,偷笑着。

偏偏(半壁图新番外)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偏偏慕容清第一次见到江淮,是端和十二年八月十三。

那天,江淮被封为正五品掌内御呈,下职后特地来御史府拜见舅舅慕容秋,可惜他贪玩,直到傍晚才回府。

等他到了府前,江淮刚刚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里面的人是江淮?”

慕容清问了一句,门口的家厮点头。

而他的小表妹闻声,不紧不慢的掀开了轩窗帘,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直叫慕容清愣住了。

彼时夕阳西下,那暖呼呼的光斜照进窗内,给里面的少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红,她眼眸流转间,是无尽冰冷的风流。

慕容清在长安住了十余年,竟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长得这么好的女孩子,而且那人,还是自己的表妹,江淮。

“我……”

只可惜,慕容清一句话没说出去,那人就放下轩窗帘,吩咐车夫赶路而扬长而去了。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

而后,他再也忘不了那一次的回眸,在经历多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深夜后,慕容清终于鼓起勇气……以进宫给太后请安为由,去上御司看望她。

那人因着慕容秋,总会见他。

最开始,慕容清还是小心翼翼的,因为那个女孩儿在他眼里,是用一坨子冰包裹着的,后来,他发现那女孩儿也会在不经意间不自觉的露出笑来,那笑如阳春三月,融化了他的一切。

他和江淮越来越熟悉。

他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儿。

直到那天,他在安陵王府的后偏门外,发现了奄奄一息,浸泡在血河里的江淮,那一瞬间,他觉得心脏似是被人捏碎了。

他疯狂的跑过去把江淮抱在怀里,那人却固执的推开他,一步一挪的上了皇帝派来的马车,踩着血脚印儿进了皇城。

那天,他咬牙哭了。

他从来都不哭的,可是一看到这个女孩儿受罪,或是在这个女孩儿这里受了委屈,他就忍不住掉眼泪,该死。

也是那那天,慕容清下定决心,要保护她一辈子。

可那时,风流如斯的慕容清却不知道,慕容家和江家,是一辈子都无法和解的政敌,自己的父亲和江淮,是一辈子的对手。

他不知道。

所以在他和慕容秋坦白,自己喜欢江淮的时候,慕容秋沉默,并把他强行送去了西昌,他在那里结交了重王叶征。

西昌的生活很优渥,却不足以让他忘记江淮,终于在多年后,他如愿的回去大汤,回去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去国公府见她。

印象中的女孩儿长高了不少。

她风姿夺目,气质仍是存着当初的桀骜和张扬。

只是慕容清内心傲娇,明明看到喜欢的人,心脏激动到爆炸,可面上仍是一副冰山的样子,还故意装作认不出了。

……

“小表妹?”

“三表哥?”

……

“死丫头!”

“爱哭鬼!”

……

“你再说!”

“你再说!”

……

“你闭嘴!”

“你闭嘴!”

……

于是乎在一系列的争吵后,他们两个被罚抄了经书,而那丫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固执,变得更加狡猾,更加八面玲珑,几句下去就让自己上了钩,以为说错了话,提出帮她抄经书的话。

那人骗他,笑嘻嘻的就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慕容清根本收不回自己的笑。

他知道。

只要江淮无恙,就值得。

但事情总会向最坏的方向走去,在朝之上,在两家经历了无数次的碰撞之后,终于父亲下了死手,迎来那个惊夜。

他以为自己回来晚了,他以为江淮死了,他万念俱灰,可万幸的是江淮又活过来了,但他已经没有脸去见这个女孩儿了。

而后,是江淮主动冰释前嫌。

从那时起,慕容清就更发誓要保护好她,可是危险如影随形,终于在皇帝的手上,江淮香消玉殒。

慕容清曾几何时,以为自己也死了。

可谁知心灰意冷之时,那个女孩儿又出现了,不知为何,便是身份不同,嗓音有异,甚至是容貌变更,可看到那双眼睛,慕容清就知道是她,不必江淮承认,他就知道。

江淮还活着。

慕容清便又有了软肋。

西昌四年,他从未如此开心过,江淮的身边只有他,没有那只自恋的臭屁狐狸,和木桩子一样的贺子沉。

江淮的眼里,也只有他。

他要她周全。

所以在地牢里,他对昔日的好友叶征说,放了她,一切痛苦都叫我慕容清来受。

好在,一切无恙。

只是回去长安后,一切又不一样了,她不在是宁容远,她又变成了那个机关算计,受身份所累无法自持的江淮。

他看着她和那些朝臣互相夺棋,以生死为赌局。

不知何时。

江淮的笑里,藏了刀。

直到慕容家倾颓,父亲过身,慕容家和江家的对弈彻底落幕,直到江淮做了从一品的女官,当慕容清听到人人皆称其为御令大人时,他终于知道,江淮已经不在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自己不必站在她的身后。

可高山之巅,亦是悬命之险。

慕容清看得到江淮身后的万丈深渊,可冥冥中,他却觉得这个女孩儿比自己更清楚如今的选择,而态度,依旧是义无反顾的。

“我江淮上辈子到底攒了多少洪福,这辈子能遇上你慕容清,得你如此赤诚相待啊。”她说。

“这话该是我问,是我慕容清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能遇上你,一遇倾心那。”

他笑着回答。

选择没有遗憾的离开。

去喜欢别人。

慕容清回去了西昌,两年后,他从朱衍的口中得知,那个女孩儿已经彻底消弭在这大千红尘中了,但他只是轻应,没有太多波澜。

江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慕容清知道,她会善待自己的。

就像她当初善待自己一样。





“噗通!”

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激乱,望着那一圈一圈的涟漪,慕容清从回忆中抽出,转头看向左边,笑道:“怎么?”

朱衍站在石桥上,拄着胳膊道:“去穆家草场跑马,去不去?”

“去。”

慕容清起身,潇洒道:“有些日子没看到穆雎两口子了,上月初生小女儿黎歌了吧,我可得想想送什么满月礼才行。”

朱衍前行,招手道:“路上说。”

“好。”

慕容清走着,抬头望了一眼那澈澄的天,淡然一笑,耳边依稀回想起和江淮临别时,说的那句话。

——你这辈子是宁容左,下辈子换成我慕容清好不好?让我先遇见你,让我先走进你心里。

可现在。

他已经释怀了。

君幸,不想前生,也不表来世。

只要这辈子。

想到你。

我就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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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回去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第281章回去赵澜今年左不过十七岁,但是那种成熟的气质,却是二十七岁不止,从他的身上,程岐等人明显能感觉到,仿佛就是十七岁的程岚站在眼前,但是比之那人的过分软弱,赵澜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却是处变不惊的从容,和暗中勃发的稳重气态。

果然,过分的文酸和过分的粗莽,都抓不住程宁的心,偏偏这种中和的刚刚好的,一下子让她小鹿乱撞起来。

“你没事吧。”

见程宁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赵澜淡然一笑,将她扶稳,说道:“你便是程宁吧?”

那人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两步,脸颊上飞上两朵可爱的红云,这可是从前从没有过的,迟疑两下,说道:“我……我……我是程宁,你是……”

“我是赵澜。”

赵澜笑着说道,然后抬头看向堂厅那边,见赵夫人等人都在会心发笑,也摇头又笑了笑,对程宁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出去吗?”脸上微微闪过一丝遗憾,“果然是程家的女儿啊,总是风风火火的。”

“没有。”

程宁想也不想的就说道,伸手随意的指了一下赵澜走过来的方向,替自己解释道:“我只是听赵夫人说你送了我一匹流云驹,我喜欢马,但你又好久没把马牵过来,所以想要出去看看。”想着,突然一脸认真的伸手比划道,“你是不是怕马啊,没关系的,只要这样去扯马缰,就不会惹怒它的,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就好了。”

见程宁这般,赵澜不禁失笑,而这清风徐徐的一笑,让程宁心下一空,来不及顾上在赵澜面前失礼,提着小裙子匆匆忙忙的转身回去,乖巧的在梁珠身边坐好,根本不敢抬头。

对面的程岐见势,只觉得好笑得很,和旁边的沈鹿对视一眼,那人也捂嘴偷笑个不停,果然啊,这堂堂的混世魔王是喜欢上人家赵澜了,这不,终于有除了程老夫人,还能治住她的人了。

“澜哥儿。”

沈鹿笑道:“不是说带了一匹好马过来吗?”

“带来也总不能牵进来吧,这院子里这么多人呢,万一误伤了怎么办。”程岐了她一下,“要不然,让澜哥儿带宁儿去后院看看,怎么样?”

程宁猛地抬头,刚刚消停下来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

“也是。”

赵家老爷也道:“咱们这些长辈在这里说话,总是没趣儿的,孩子们吗,总要多玩玩儿才行。”伸手指了一下赵澜然后说道,“去带宁儿姑娘看看那匹流云驹吧,快去快去。”

赵澜失笑,转头看了一眼左前方的程宁,那人接触到自己的目光,立刻羞涩的躲去了梁珠的臂弯后,那人瞧着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哭笑不得的说道:“怎么了?我的混世大魔王?”

她这么一调侃,众人都纷纷发笑了起来,程宁的脸便又红了,却是气的,咕哝道:“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既然这样的话,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赵澜站起身走过去,瞧着程宁道。

程宁呼了口气,站起身,盯着他道:“好,去就去。”

赵澜淡笑:“那走吧。”

这两人离开口,程岐接过青苗的茶,无奈道:“见面之前还哭着喊着要跑,结果现在,还不是乖乖和人家去后院看马去了,这就叫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堂厅中的人闻言,再次失笑个不停,赵夫人摇了摇头,直笑的肚皮疼。



去往后院的路上,赵澜在前面走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程宁本来在前头的,这会儿却跟在他的身后,瞧着那青年颀长的身形,微微抿嘴,心道梁珠的眼光难得没有失误一次。

想着从前的那些相亲对象,那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大奇葩,要不然就是披着人皮的狼,就想着攀自家的高枝,倒是今日这个赵澜,挺出淤泥而不染的,怪道连宗玉姑父都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砰’

她这样低头想着,一个不察,竟不知道那赵澜已经停下了脚步,砰的一下撞到了那人的背上。

“哎呦。”

程宁揉着额头退后两步,前面的赵澜转过身来,瞧着她那迷迷糊糊又狼狈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这丫头真是上天入地的大傻瓜,只是傻得很可爱罢了,若说喜欢,这十分钟不到就喜欢,也太夸张了些,但至少这短暂的相处下来,赵澜觉得,不讨厌,就算是互相没有感情的娶回家去,也是愿意慢慢磨合的类型。

“你没事吧,都是我太不小心了。”

赵澜关切道。

程宁自小习武,算不得十八般武艺精通,但和她阿瑶伯母一样,都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从小到大,什么磕碰没有过,这一个小小的撞头算得了什么,放下揉着额头的手,抬头道:“没事。”

“没事吗?”

赵澜竟然伸手拨开了程宁的额前碎发,但尺度拿捏的很好,没有碰到她的任何皮肤,只是瞧着那微微泛红的额头,他颇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不好才对,忘了自己前段时间拉伤了脊背,才不得不穿上了软甲,你这一下子撞过来,肯定疼坏了吧,要不然,先去擦些药吧。”

“不用不用,我才没有那么娇气。”

程宁打开他的手,歪过头去,瞧见了那匹流云驹,那真是通体线条顺滑,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阳光照着,几乎是独角兽一样的会发光,她瞪了瞪眼睛,惊喜过头,一把将赵澜给推到了旁边去,也顾不得那流云驹认生,直接过去抱住那马头,好在这匹畜生温顺,只是打了一个鼻鸣,并没有在程宁的怀里做什么。

“好漂亮的马。”程宁眼里放光,瞧着那马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蹭着,“早就想把你带回家了,都是我娘不依不饶的,现在好了,终于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太好了!”

“就这么喜欢这匹流云驹吗?”

赵澜在旁边瞧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前几日去马场买这匹畜生的时候,刚巧那唐老板的女儿也在,那丫头本意想和自己结识,只是一看到这马后,立刻吓得跑开了。

女孩子嘛,情有可原,但说起不怕马的,这程宁也太夸张了些,怕她因为蹭脏了衣服回头被梁珠责备,他赶紧上前轻车熟路的拎开程宁,笑着说道:“知道你喜欢马,小心伤到你,反正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又跑不了,以后自有相处的时间。”停了停,“只是看到你这么喜欢,我也就放心了。”

“我喜欢,特别喜欢。”

或许是有这匹流云驹在其中中和,程宁终于放松下来,和赵澜之间的气氛也缓和多了,对着那人笑道:“谢谢你送我这匹马。”回头看着那马身,“纯白色的啊,真的是好漂亮啊。”

“前几日我去那唐家的马场买这匹马的时候,还特地向那唐老板问了一下。”赵澜道,“我说,那程家的宁儿姑娘会喜欢哪一匹,结果那唐老板立刻就说,是那匹流云驹,他还说,当初你特别想要这匹马,只是梁夫人死活不许罢了,你还抱着这匹流云驹哭了好久,说的绘声绘色的,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说起自己曾经的黑历史,程宁的脸又嗖的红了起来,禁了禁鼻子,说道:“那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它啊,这白白多漂亮啊,马啊,还是纯白色的最漂亮了,或者红色的,但我到现在也没见过红色的马。”

“说起红色的马。”

赵澜恍然道:“我想起一件事来,那天傍晚我去唐家马场的时候,还真看到一匹通体鲜红的马,只可惜一晃就下山去了,没看到,也是跑的太快了些。”

“真的!”

听说有红色的马,程宁一下子精神起来,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当然她现在还小,所以心愿都比较简单那就是拥有两匹马,一匹纯白,一匹纯红,配成红梅白雪的效果。

现在已经有了纯白的流云驹,又从赵澜那里听来了纯红色的宝马,兴奋的抓着他的胳膊,这个主动劲儿,把赵澜也给吓了一跳,然后失笑道:“是啊,怎么了?你又想要了吗?”

“要要要,当然要了!”

程宁高兴的在原地跺了跺脚,然后拉过那流云驹,大声的说道:“纯红色的马啊,那咱们现在就过去,现在,就现在过去!”用力的扯着马缰,“那马这么宝贝,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买的,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赵澜瞧着她牵着马往出快走,哭笑不得的说道:“可是你母亲是绝对不会让你买的啊。”

“就算不买,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啊,总比在这儿呆着强啊。”程宁回头,笑的十分灿烂,“他们今天死守着不叫我出门去,我都快憋闷死了,咱们快去吧,即便是不买……”举了举自己的粉拳,“我就和那唐老板说,叫他不许卖出去,要是他敢不听话,我就叫我哥和游之哥出面,嘻嘻。”

“说起来,比你程安,还是程飘出面才行吧。”赵澜一言蔽之。

程宁搔了搔鼻尖儿,傻笑着说道:“说的倒也没错,我哥……还是游之哥更凶一点儿才是。”再次跳脚道,“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快点儿去唐家马场吧,早一步是一步啊。”

“我?”

赵澜颇有些吃惊的指了指自己:“你让我和你一起去?”

“当然。”

程宁干脆翻身上马,也是奇怪了,这裙子竟然丝毫没有限制她的动作,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澜,终于不拘谨,而是有拿出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说道:“你不敢吗?你怕这马吗?”

“那倒不是。”

赵澜挑了挑眉毛,越来越觉得马上的这个女孩有趣儿,这程宁的大名,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所以在两人还没有见面之前,他对她的印象,是粗鲁无力,没规矩的放野,别说程宁了,就是他,对于这次的相亲,也是有些……或者说是十分不情愿的,是他爹娘再三保证后,他才半信半疑的来的。

只是没想到,第一面的印象居然这么好。

到底是谁把她的名声传的那么烂,这哪里是什么放野的粗妇,这分明就是个……长相甜美,身材姣好,虽然有些调皮,总爱上天入地,却淘气的可爱的,糊涂虫嘛。

“好吧。”

赵澜无奈的耸了下肩膀,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要挨骂,就一起吧。”



“红色的马?”

唐老板瞧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心说这上京里传的果然没错啊,这赵家夫妇,还真去程家提亲了啊,虽说这赵家夫妇在京中声望不错,但程家毕竟是顶级贵族,本以为会吃个闭门羹,但面前……看来事情进展的不错。

“对啊,红色的马。”

程宁一把拽过赵澜,信誓旦旦的说道:“赵澜说了,你们家的马场有红色的马,你是这马场的老板,怎么会不记得啊。”急的又不得了,要是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赵澜跑出来了,肯定是要来追的,“该不会是你一早就把那马匹给卖出去了吧。”第二次举起自己的小粉拳,“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打你了啊。”

唐老板无可奈何的说道:“宁儿姑娘,您……您看您总是要动手,和温阳县主的脾气还真像啊。”想了想,在脑瓜子里头翻个底朝天,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这马场里,真没有什么红色的马啊。”

“你骗人!”

程宁有些失望的恼怒道:“是不是我娘和你交代了什么,才叫你说没有的!”

“怎么会。”唐老板笑道,“正如姑娘所说,我可是这马场的老板,我这马场里,大大小小的马足有上千匹,我每一匹都记得特别清楚,所以我敢肯定的是,我家绝对没有红色的马。”看着赵澜,“或许是……澜二哥儿不小心记错了吧,那天他来我家买马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的。”

“可是我的确看到了啊。”赵澜自己也有些纳闷儿。

“这样的话。”

那唐老板说:“那马棚子就在山脚下,今天还没到放遛的时间,一匹都不少,咱们三个一起下去找找吧,没得叫姑娘怀疑我,我可不背这个锅。”

“那好吧。”

程宁答应道。

只是,这三个人从最西边,一直走到最东边,上千个马棚子都看过了,被那臭气熏得头晕眼花,而且这样耗时间的事情一口气耗到了傍晚,彼时夕阳西下,三人因为忍受不住恶臭,从马棚子里走了出来。

嗅到那新鲜空气,程宁剧烈的咳嗽了两下,擦了擦嘴角,十分泄气的说道:“怎么没有啊。”

那马棚子里的马粪马尿的,要等到放遛的时候再叫人进去清理,但因为这三人的找红马行为,今天就没放遛,加之夏天发酵,简直是臭不可闻,就连唐老板常年闻的,都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我都说了没有。”唐老板道,“肯定是澜二哥儿看错了。”

“哎!你们看那!”

正说着,赵澜突然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另外两人投过去视线,都狠狠的吃惊了一下,那马棚里,还真有一匹红色的马,程宁瞪眼,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赵澜赶紧跟上,只是两人靠近后,那马仍旧是深棕色的。

“哎?”

这下程宁迷糊了:“刚才看还是红色的。”

赵澜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对着没跟进来的唐老板,大声喊道:“唐老板!你看这个马是不是红色!”

唐老板不明所以,只是实话实说道:“是!”

“哎?”

这下程宁更不明白了,转头看向赵澜,而那人哭笑不得的说道:“是我的错。”转头看着那血红色的夕阳,“可能是那夕阳的光照的,才把其中一个匹马看成了红色……其实,只是我看错了而已。”

程宁大失所望之际,也觉得好好笑,闻言,鼓了鼓嘴,说道:“都是你,害我闻了一天的臭味儿。”

赵澜淡笑道:“对不住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后,程宁在赵澜的面前已经很坦然了,便顺势打趣儿的说道:“就这样,还想娶我?”

本以为赵澜不会回答,谁知那人转过头去,停了几秒,忽而笑道:“想啊。”见程宁脸色微红的愣住,他便反问着打趣儿道,“既然这样,请问姑娘嫁还是不嫁啊。”

程宁不知道怎的,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笑道:“嫁!”



“宁儿那边有消息了?”

程岐进去卧房后,帐床上的程衍打着哈欠问道。

“嗯,那马场的唐老板派人送了信,说这两人跑去看马了。”程岐坐在妆台前,不紧不慢的把头发打散,“这个野丫头,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和赵澜跑出去,亏得那赵澜是个好孩子,要不然,吃亏怎么办。”

“宁儿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程衍拆台道,“再者说了,你小的时候,做的比她还过分,还好意思说她。”停了停,“那这么说来,这俩孩子的事情,也可以定下来了吧。”

“嗯。”

程岐道:“经历过这么多次鸡飞狗跳的相亲,这次见面,倒是异常的顺利啊。”回头看着程衍,“这就叫碰上对的人了吧,你说是不是。”

“对了,我说。”程衍忽然道,“你还是过去梁珠的院子看看吧,那丫头从马场回来,是肯定要被罚跪的,你过去的话,还能帮你那丫头说说情,别叫她挨骂。”

“挨骂是好事啊,她这样二话不说的就跑出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程岐道,“以她现在的身份,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虎视眈眈,万一被人掳走的话,可就出大事了。”

“说的倒也没错。”

程衍躺下来,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赶紧过来睡觉吧,和那赵家人喝啦了一天,你也不觉得累。”

“这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那赵家夫妇是个好人,累点儿也没什么。”

程岐说罢,回头看着床上那人,愣了一下。

“你摆这么骚的姿势做什么?”她道。

程衍是侧躺着,平放一条腿,弓起一条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拍着身前的床铺,似笑非笑的说道:“快点儿,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快过来,睡觉。”

“你确定,你说的只是单纯的睡觉?”

程岐挑眉道。

程衍颔首淡笑道:“百分百纯睡觉。”

程岐没有回话,只是换好寝衣后走过去坐下,刚刚脱下足衣,就被那人一把搂了过去,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程衍怎么可能本本分分的睡觉,那人偷笑道:“上当了。”

“上当?”

程岐失笑道:“老娘这是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罢了。”

程衍挑眉:“有这么明显吗?”

“色……情狂。”

程岐道。

激烈而又漫长的半个时辰过去,程岐推开身上的那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每天晚上都……话说,你的体力也是真够好的。”翻过身去,“还是说,身为穿越者,咱们的体力也都是太好了吧。”

“好还不好吗?”

程衍在她身后笑道。

“好。”程岐已经懒得反驳什么了,正要闭上眼睛睡觉,却听那人道,“转过来,让我搂着你睡觉。”

“不要。”

程岐想也不想就拒绝道:“这大夏天的,你不热我还热呢。”

“难不成,需要我武力镇压吗?”

程衍道。

程岐沉默两秒,然后认命的转了过去,只是还不等完全转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金光,这道金光让床上的两人都愣住了,程衍率先皱眉说道:“这是……”

“卷轴吗?”

程岐随后接过话茬,先行下地去那博古架前,那个在不停发亮的,的确是程衍的卷轴没错。

“果然是卷轴。”

程衍道。

程岐轻应,回头程衍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因为这个卷轴,已经九年都不曾亮过了。

一生一世一代人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一生一世一代人“行了。”

瞧着程岐一边吃一边哭,那眼泪吧嗒吧的掉进面前的饭碗里,程衍放下筷子,皱眉道:“我人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还哭什么啊,你要是这样的话,提前告诉我不要放盐好不好。”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里挺了三年。”

程岐委屈的抬头,为自己申辩道:“我哭一会儿还不行啊!你还讲不讲理!”

“你哭可以。”

程衍点着桌子,言之凿凿的说道:“你吃饭在哭,一会儿你再呛到。”给她盛了一碗鱼汤,“赶紧,把这汤给我消停的喝了,瞧你瘦的,跟个长杆子似的。”

程岐抽了抽鼻子,将那碗汤拉到自己的面前,抿了一口,这才问道:“对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啊,穿越世界那边怎么样了?”

“你走了之后,那原主并没有死,我便说你在月门那处晕倒了,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程衍道,“好在有祖母帮忙,府里的人也都没怀疑,而后,我一直在寻找穿越回来的办法,谁知道三天后,我就也被送回来了,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停了停,想起一件事来,“……你刚才说,你在这里过了三年?”

“嗯。”

程岐轻应,思忖道:“那这么说来,时间概念和咱们穿越过去的时候不一样了。”松了口气,瞧着面前那正在挽袖子的俊美男子,欣慰道,“但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就好。”又喝了一大口鱼汤,“我居然忘了,那韩飞告诉我她是一名脑科医生……原来地铁上遇到的那个女的,就是韩飞啊。”

“是。”

程衍颔首:“我知道你是市局刑警,回来后就直奔过去了,可人家说你被调去交警大队,我又赶紧开车过去,遇到了你那个同事叫……李木的,我最开始问的时候,她还不肯说,生怕我是来找你茬的,后来我说是你男朋友,她才将信将疑的……”

程岐道:“她告诉你我的住址了?”

“当然没有。”

程衍一想到这个就来气:“你说我长得这么帅,她怎么就……”

“帅是帅。”

程岐打断他的话,说道:“但是请你不要轻视我们的职业素养。”

“我知道。”程衍拄着下巴,看着她狼吞虎咽着饭菜,淡淡的说道,“所以我就去了你住过的那个医院,韩飞认出我来,才将你的住址告诉我。”用拳头砸了砸桌子,“你说,你怎么就能忘了告诉我呢。”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程岐含糊不清的说道:“还给我做饭。”伸手握了握程衍的拳头,诚恳的说道,“果然。”

“果然什么?”

程衍挑眉说道。

“你果然是最好的人妻。”程岐突然道,“人妻属性点max。”

“滚蛋。”

程衍打开她的手:“你快吃。”说罢,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现在的她,看的程岐浑身发毛,往后靠了靠,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别扭道,“怎么了?果然还是我现在……不好看了吧。”

“还行。”

程衍坦然的说道:“漂亮,是肯定没有从前漂亮,但是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儿,你身上有一种韧性,这种似乎能承受一切的韧性,我最喜欢。”

程岐好悬呛鼻,咳了两声,低低道:“我知道。”

“我去烧热水,等会儿一起洗澡。”程衍利落起身,走去浴室又利落的出来,“要不然咱们两个现在就去洗澡吧,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涨肚。”说罢,伸手去拉程岐。

一起洗澡?

程岐怎么不知道这人憋的什么屁,这要是一起进去浴室,要能好好洗澡就见鬼了,她立刻决绝,把着桌子边儿死活不肯松开:“我不要,我今天没出什么汗,我不洗澡。”

“不行。”

没想到程衍不但穿越回来,还把那一身的好武艺给带了回来,简单粗暴的将程岐拉了起来,推搡着进了浴室,将门从里头关上,还不等脱衣服,就拿起淋浴头浇在了程岐的身上,那人哎呦一声,喊道:“水还没热!”

“哎呀,那衣服湿了,快脱下来脱下来!”

程衍得逞的说道。

程岐冷脸:“果然是有预谋的,你个卑鄙小人!”被那人搂在怀里,两人隔着湿衣服贴在一起,两颗鲜红色的心脏的跳动,通过皮肉骨骼,在同一个频率上,一起炙热的跳动着。

“小岐,太好了。”

程衍埋在她湿漉漉的头发里,低低的,疲惫却又心安的说道:“我回来了。”

程岐握住他搂着自己腰的手,眼眶微红:“等到你了。”





不多时,浴室里响起一阵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那磨砂的玻璃里面,四个手掌按在上面,无数比淋浴浇出来的热气更热的呼吸交织喷薄着,无休无止,不肯休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岐埋在那被子里昏睡着,程衍擦着头发从浴室里面走出来,瞧着床上的那人,坐在旁边,帮她把脸前的头发拨开,瞧着她那冷艳的五官,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小岐,我爱你。”

“嗯。”

程岐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

程衍失笑道:“怎么还答应了,那你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啊。”躺在她的身后,从后面搂住她,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领证吧,然后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正好离你工作的地方还近。”

“领证?太快了吧。”

程岐闭着眼睛说道:“你这样贸然出现,让我怎么跟高队长他们交代。”

“老公啊,这解释多好啊。”

程衍冷淡淡的说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去领证的时候,我就雇搬家公司来,把你……这猪窝里面的东西全都搬去我的豪宅里面,快睡吧,天都这么黑了。”

程岐再次轻应:“老公。”

程衍淡笑道:“我在。”





“两位,笑一下。”

随着一声咔嚓的相机快门声,一张结婚证书正式到手了,出去民政局的门,望着那晴好的天儿,程衍看着手里面的结婚证书,难得笑的跟朵儿花似的,深呼了口气,说道:“那个什么合婚庚帖,可没这个称心,你瞧我笑的多好看啊,再看你。”点了点程岐手里的那一张,“你就不能好好笑一个。”

程岐挑眉:“要求真多。”

“好了。”

程衍淡淡道:“要去度蜜月吗?我带你去玩儿。”

“只领证吗?”程岐将那结婚证书翻来覆去的看,“连个结婚仪式都没有,一点儿都不浪漫。”

“都老夫老妻了,还要什么浪漫。”

程衍似笑非笑的说道。

“啊啊啊啊啊——”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人的惊呼,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一时尴尬的很,而那个大叫的人,不出预料果然是李木,她听说程岐今天请假,随口问了一下原因,没想到高队长说这人去领结婚证了,她开始还不信,紧赶慢赶的过来,瞧见那两人从民政局出来,整个人都炸了锅。

“我的天!这帅哥还真是你的男朋友!”

李木连跑带跳的赶过来,一把拉过程岐,然后上下打量着程衍,心说这丫头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命也太好了,居然遇上这么一个高富帅,不由得酸了酸,却是善意的,然后对程岐责备的说道:“你说你这丫头,那天我问你还不承认,原来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藏得够深的啊。”

转头看着程衍,李木笑道:“你好啊,董帅哥。”

“董帅哥?”

程衍微微皱眉的说道。

程岐忙解释道:“木木,他不是董局的儿子,他叫程衍,是我……老公。”

“哎呦呦!”

李木瞪了瞪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结婚证,瞧着那上头的照片,由内而外的感慨道:“还真是郎才女貌啊。”将结婚证递过去,笑道,“你们两个是先领证,再办婚礼吗?”

“婚礼……不办了。”

程岐淡淡道。

程衍瞥眼看她,温声道:“你决定了?”

程岐颔首,意有所指的说道:“反正咱们已经办过了,很漂亮,我已经很满足了。”

当年,十里红妆,三庄为嫁。

那场婚礼,是程岐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盛大,程衍听着,也笑了笑,唯有李木一头雾水,指着这两人说道:“好啊好啊,你们两个办婚礼都不叫我,实在是可恶。”忽然想起来,又道,“对了,你们两个结婚,我总得……送点儿什么才行,等着,我现在就去买蛋糕!咱们你家见!”

说罢,还不等程岐阻拦,就一溜烟儿小跑的离开了。

“这个丫头,真是风风火火的”

程岐目送那人。

“咱们好像……”程衍微微皱眉,“没告诉她,咱们现在的新地址。”

“新地址?”

程岐也不解道:“不是回我的出租屋吗?木木是知道的,她经常来蹭睡的。”

“你忘了。”

程衍无语的说道:“昨天晚上不是说了吗,今天要搬去我的房子住。”看了看手机,“这个点儿了,家具应该已经都搬过去了吧。”掏出车钥匙,“走吧媳妇儿,中午请你吃松阪牛排。”

“奢侈。”

程岐一边说着,一边上车去:“钱省着点儿花,现在我可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了,也不是什么富二代。”

程衍也上车去,凑身给她将安全带扣好,顺便啄了一下她干干的嘴唇:“你不是没关系,我是就行。”说罢,不等程岐问话,一脚油门扬程而去。

而同时,那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喝了口水,透过窗子看到那车远去,唏嘘道:“最新款帕加尼啊。”

“有钱人。”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道。





“我的天。”

程岐下了车,踩着新修整好的草坪,瞧着这装修精致的庭院,还有面前的独栋三层私人别墅,别说花园了,就是游泳池也有的,她稀奇的绕着那别墅跑了一小圈儿,瞧见那室外狗窝,停了停,里面走出一只边牧来,还有一只法斗,这两条纯血种的,又不知道要多少钱。

“妈了个巴子的。”程岐和那两条狗僵持着,说道,“这丫居然如此有钱,我傍大款了啊。”

而与此同时,那两条狗还在谨慎的打量着她,程衍走过来,吹了声口哨,扬声道:“火星,法老,这你妈。”说罢,从后面一把搂住程岐,那人惊呼,“你干什么?”

“它们见我缠着你,就知道你在家里是什么地位了。”

果不其然,程衍说完,那两条狗就欢腾的扑了过来,两人两狗倒在那草坪上,程岐被压在最下面,有些绝望的看着不远处,低低道:“什么情况。”

“在那个世界,你知道多少人说我小白脸吗。”程衍偷笑道,“这回好了,他们会说你傍大款了。”

“切。”

程岐强行起身,那两条狗便抛弃了程衍,绕着她胡闹,看的那人不快道:“这么快就投敌了。”起身道,“你们三个先玩吧,我去给你们煎牛排,等会儿上楼来吃。”

“好。”

程岐说道。

另一边,程衍上去二楼的开放式厨房,拿出冰箱里的牛排开始准备工作,走过去阳台,看了看楼下水池边的程岐和那两条狗,这三个物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水里了,扑腾的高兴极了,瞧着程岐脸上的欢笑,程衍也忍不住的轻笑两声,难得哼起歌来,将牛排放进煎锅里,混着油兹拉的响起好听的声音来。

正坐着,放在饭桌上的笔电突然有视频消息,程衍回头,随手接听了,画面里出现一个优雅的贵妇人,她笑着看程衍,说道:“高兴了?领完证了?”

“当然。”

程衍是背对着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声音却很平稳:“正在楼下和火星法老玩,等会儿就上来了。”

“哎呦呦。”

那贵妇人感慨道:“在煎牛排啊,我去看你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笑了笑,“能让我儿子亲自下厨的,这姑娘我可得见见,哎呀,这姑娘厉害了,我得向他学习。”

“你和我爸在英国也玩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来?”

程衍将牛排放进盘子里,准备做酱汁。

“再玩一段时间嘛。”贵妇人笑嘻嘻的说道,“你爸有同学在这里,我们就多留留嘛。”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都跟我们报备结婚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儿。”

“你个人来疯,在吓到我媳妇儿。”

程衍不快的说道。

“哎呦呦。”

贵妇人不顾形象的做鬼脸儿道:“这一口一个媳妇儿的,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没人理你。”

程衍说着,走过去阳台那边,对着水池边的那一人两狗大声喊道:“吃饭了!牛排好了!”

“来了!”

程岐答应着,从水池子上头窜上来,嗖嗖的往上跑。

“人呢人呢!”

视频里的贵妇人突然兴奋起来:“快把电脑转过去!妈妈要看妈妈要看!”

程衍不耐烦的走过去,把笔电转了一个方向,然后恍然想起来,这程岐浑身是水,乱七八糟的上来,怕是要被自家老娘笑话,正想喊着程岐换衣服去,那人却已经脚步飞快的跑上来了。

果然牛排的魅力无穷。

“程衍我回……”

脸上的笑意未退,嘴里的话没说完,程岐就猛地停在了原地,她眨了眨大眼睛,看着那视频里的人,和程衍长得好像啊,迅速反应过来,愕然道:“阿姨?”

视频里的美妇人也没想到,这丫头像个落汤鸡一样,只是透过那沾了水的衣服,能看出她纤长的身形,她早就打听过了程岐的一切,是个好女孩儿,只是此刻这呆萌的表情……也不像是喜欢暴力逼宫的刑警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马上回国——”

贵妇人忍俊不禁,终于朗声笑了起来。

程岐巨汗。





“牛排不好吃?”

瞧着程岐那食之无味的样子,程衍关切道:“怎么吃得这么不香,是不是还没饿啊?”

牛排很好吃,她的肚子也很饿,只是方才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程岐抬头不安的说道:“我那样……也太狼狈了吧,让你妈妈看到像什么样子。”放下刀叉,捧着脸说道,“完了,你妈妈肯定不喜欢我了。”

“没有。”

程衍想到自家老妈笑声,就知道她其实是喜欢程岐的,安慰道:“没有,我妈喜欢你,她这不是要和我爸回国来看你了吗。”

“估计是来阻止这场婚姻的吧。”

程岐咕哝道。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程衍眼珠轻转了转,淡笑道,“你如果害怕我爸妈的话,这样吧,不等他们回来,咱们就出国去怎么样?我带你取一个地方,你保准喜欢。”

程岐抬头:“什么地方?”

程衍扬了扬下巴说道:“别问,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

“去。”

程衍道:“谁怕谁。”





“好没好啊,都两百多岁的人了,还玩蒙眼睛这一招。”

程岐的眼睛被程衍从身后捂着,她不安的伸手往前摸索着,脚步也十分谨慎:“幼稚死了。”

程衍淡笑道:“这才叫惊喜嘛。”不肯放下手,“你猜猜,这是什么地方?”

程岐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我脚踩的是软地,卸力的厉害,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沙子,周围风很大,风向不是平常的那种,空气中有一股湿咸的味道。”肯定的说道,“是海边吧,鉴于我前段时间说过,想去贝壳海滩玩儿,难不成……这里真的是贝壳海滩。”

果然是刑警啊。

程衍想着,以后看来是如论如何都骗不了这丫头了,于是乎,他放下了手:“是贝壳海滩。”

程岐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的确是清澈而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骇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海岸,带上来一片又一片漂亮的贝壳,她眼睛眨了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加勒比海的圣巴特斯岛,程衍还真是有钱,程岐想都没想就把鞋子给脱掉了,赤足踏上那沙子的时候,她浑身一激灵,眼泪都要激动的流出来了。

“我的天……”

程岐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把自己的双手插进那冰凉的沙子里面,那漫上来的水渗进来:“好舒服。”干脆躺在那沙子上,望着那澈澄的天,更碧蓝的海,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真好啊。”

她感叹道:“还是回到现代最好啊。”停了停,“是不是啊,程衍。”

身后无人回答。

程岐睁开眼睛,又问了一句,确定还是没人说话,才缓缓的起身转过头去,空荡的沙滩上,只剩下自己一人,那海浪拍上来的呼啸声,让此时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顿了顿,喊道:“程衍——”

“程衍你人呢——”

“你别吓唬我——”

“你是不是找揍啊——”

终于,在她彻底手足无措的时候,身后有人淡笑道:“小岐。”

程岐回头,深褐色的瞳孔一缩。

程衍从假山后面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漂亮的定制西装,手里拿着一捧玫瑰,夕阳的余辉撒下来,当真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般,绝美轻笑,他道:“我在这儿。”

程岐瞧见这一幕,眼泪险些飙出来,而程衍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深呼了口气:“你不是说不浪漫吗,这是我能想到的,目前为止,最浪漫的了。”

程岐鼻尖通红,破涕为笑:“我开玩笑的。”

“可我是认真的。”

程衍说罢,举着玫瑰花单膝下跪,眼中亮着永远都无法浇息的星光,抬着头看着程岐,一字一顿的说道:“程岐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程岐泪如雨下,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哽咽着,忙不迭的点头。

“说你愿意。”

程衍也湿红了眼眶。

“我愿意。”

程岐道。

程衍将玫瑰花给她,从中取出一枚钻戒来,给程岐戴上,站起身来,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修长的身形浸泡在那温柔的夕阳光里,程衍柔情似水的说道:“一生一世一代人,程岐,我爱你。”

“我也爱你。”

程岐道。



程岐穿越(原版)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程岐穿越天禧十七年,春分。

端朝国境,也就是中原,共分十四州,每州分九城,每城都有一座朱雀楼,是为皇帝选妃所用。

一些地位极高的官商小姐幼年经过筛选之后,养在楼里,只等到十五岁及笄后入京,经皇帝和太后过目。

不留者,遣返自家。

留用者,送回朱雀楼,赐位分赏封号,待十八岁生辰正式入宫。

锡平梁城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女程岐,在半个月前入选了。

这若是在旁人家,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大喜事,可放在程家,却是水滴入海,没能掀起一分一毫的波澜。

程岐入选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酒花茶,亦或是刺绣女工,皆样样精通,无一不能。

半月前去上京参选,昨日傍晚才回来。

国公府的正厅内,现任家主,也就是三房老爷程云夺安排了极盛的宴席,只为这位光耀了门楣的大侄女祝贺,不过按照家里规矩,分了前后三桌——长辈,小辈,姨娘。

正厅的正座前也摆了一桌,不过却空着了。

程云夺坐在首桌上座,瞧着那空位,问管家陆林:“母亲呢?”

那人不苟言笑:“回三老爷,老夫人开春身子不松泛,正在东院休息,等用完了午膳,老奴会引岐小姐过去请安。”

“既然母亲不舒服,那就开席吧。”

一旁的程云夺正妻,季氏道。

程云夺点了点头,看了一圈,挥手吩咐开席。

陆管家走出厅外,请众人进来,一行家眷不下十几位,但因着规矩严苛,遂都有条不紊的按照身份落座,且皆一言不发。

不过看着老夫人不在,气氛也很快就活络起来。

程云夺瞧着中桌的空位,问道:“小岐呢?”

陆管家低头道:“回三老爷的话,岐小姐这两天一直在赶路,方才老奴遣人去问了,说是有点儿不舒服,不能上席了。”

程云夺闻言皱眉,刚要说话,就听中桌的程珮小声嘟囔道:“三姐还真是矫情,去了一趟上京就摆起谱来了,她要是不来,咱们这席不是白摆了吗,还不如在自己房里吃,自在些。”

程云杉厉斥道:“佩儿!”

程珮和众姐妹对视一眼,甚是不服管教的转过头去。

程云杉本身在府内就因着生母的原因没地位,如今还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众甩脸子,登时就要发作,却被程云夺拦住了。

“二哥别恼,佩儿说的不错。”他道,“这满家的人都在等她,不来也忒不懂规矩了,陆林去叫,不来不行。”

陆管家闻言点头,阔步而出,不一会儿便带程岐来了。

那是个身形修长,且消瘦明显的白皙女子,整十五岁,却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活力,那满腹诗书礼教,也是无法卸下沉重的枷锁。

她穿着一条极其淡雅的茶白色广袖齐胸襦裙,进厅抬头,一张秀美的脸上眉尖若蹙,泛着星点儿愁容,微微屈膝:“三叔。”

程云夺冷淡颔首:“身子不痛快?”

那人一上眼就知道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这一大家子都在,她哪里敢说什么,只得摇头在中桌落座。

程云夺摩挲着酒杯说了些什么,周遭的人也笑着回应,一时间热闹出一家子的氛围,只不过程岐心里藏着事,什么都没听进去。

对面坐着的程姝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关切道:“没事吧?”

那人轻声应道:“无妨。”

程姝见此,只是安抚道:“快些吃,吃完了再回去休息吧。”

对于这个三房大姐,程岐一向很听话,遂执筷小口的吃着,抬眼看了看有些远的水晶虾饺,虽然想吃,但不好意思伸手去够。

程姝瞧见,便把那一小碟递过去。

程岐眼露感激,伸手要接,却被一旁的程珮截胡,那人大大方方的放在自己碗前,对程姝笑道:“谢谢大姐。”

程姝不满道:“佩儿,快给你三姐。”

程岐知道程珮性子跋扈,这样做也是故意针对自己,但她就是这样窝囊脾气,不敢多惹,只为难的摇头:“算了。”

程珮见此挑眉,却没有太过得意,欺负了程岐这么多年,那人永远都是这样默默忍受,到现在连得逞的快感都没多少了。

程姝怪罪的看着她,却也没声张。

“小岐怎么不吃,没胃口?”

不远处的季氏问道。

她一开口,众人也纷纷看过来。

程岐被这数道视线弄得有些局促,只眼盯着自己空荡荡的碗,茫然想起半个月前,自己上京参选的时候。

还不等见皇帝太后的面,就被那些同来的参选的小姐欺负,甄选的结果不等出来,那位如今盛宠优渥的段贵妃便来旁敲侧击,听闻自己是这批秀女中成绩最好的,遂处处针对。

难道以后就要过这种日子吗?

勾心斗角,鹿死谁手。

这些阴谋诡计的生存谋略,她做不到。

从前在府上,在朱雀楼,她做不到,日后入宫,她更做不到,她知道自己生性懦弱,便是生在程家,也是这样憋屈。

这是她的本性,她改不了。

程岐咬牙,将手拄在腿上,浑身轻轻颤抖。

季氏见此,又问道:“小岐?”

程云夺也道:“怎么了小岐?有什么话就直说,三叔都依你,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说罢,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的明珠豆腐。

程岐积攒了许久的委屈涌上眼眶,形成一层薄薄的雾,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用细蚊声道:“我……我不想入宫。”

这话音虽小,却架不住气氛太静,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程云夺更是,夹菜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猛地拍在桌上!

“啪!”

程岐肩膀一缩,泪珠瞬间掉落。

程云夺在家里的威望极高,加之老夫人没在场,这样一生气,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就听他指着程岐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程岐紧闭眼睛,从牙缝里逼出话来:“我不想入宫。”

这回,是季氏训斥道:“小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快给你三叔道歉!说你方才是糊涂了,还不快!”

程岐不睁眼,也不肯松口。

程云夺冷冽道:“我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自打你三岁选入朱雀楼后,我每个月上百两的白银给你花着,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入宫吗?咱们程家现在重商轻政,宫中得有人。”

程云杉也在旁边道:“小岐,你三叔说话直,但也是为你好,等过几年小岱上京任职大理寺正,你们姐弟俩也好做个伴……”

还没等说完,程岐竟然起身跑了出去。

“小岐!”

程姝担忧的喊道。

季氏见此,指了程珮厉声道:“去看看你三姐!”

程珮虽然不服,却还是依言跑了出去。

程云夺脸色铁青:“不懂事的丫头。”

程云杉在旁劝阻道:“老三别气了,这好歹是大哥的亲女儿,今日母亲不在,你倒是痛快了脾气,殊不知这可是越矩了。”

程云夺冷眼看他,绷着脸。

程云杉一愣,悻悻的转过头去。

——

另一边,程岐不顾身后的呼喊,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去了后花园,迎风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为她好?

她虽软弱,却不糊涂,程云夺想把她送去上京做妃子,不过是想把她和弟弟程岱全都遣走,好彻底独霸程家而已。

好一个三叔,好一个从不掩饰野心的三叔。

“小岐——”

假山后又传来呼喊。

程岐没有犹豫,转身跑去偏门。

那大红色的漆门就要眼前。

“砰——”

门自己开了。

她来不及反应,迎面和什么人撞上了,眼前唰的一白,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冥冥中,她意识到,那是另一个人的魂魄。

齐国公府是虎穴,朱雀楼是狼窝,宫中是蛇渊,偏她生来就是个软兔子,与其等着要被生吞活剥,倒不如自己先下狠手。

她这辈子唯一能狠心的,就只有自己。

所以,当两个灵魂在争这一个肉身活命的时候。

程岐先放弃了。





2019年7月2日。

烈日炎炎的午后。

在交警大队的二楼会议室里,高队长左手拿着小风扇吹着,右手在那桌上狠狠的拍了几下,直把手掌都拍红了,气的是呼哧带喘。

“程岐!”

他这么一喊,旁边的几位同事纷纷看向高队长对面的那人,也就是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放嘴里生嚼了的程岐。

那人仰靠在椅背上,穿着红色匡威的双脚上下叠着搭在桌边,闻声抬起头,撩开因着出汗贴在脸上的发丝,露出那清秀的五官。

这是个五官很不错的姑娘,她有着一张偏瘦白皙的鹅蛋脸和一双黝黑发亮的大眼睛,可能是眼尾上挑,还多了颗痣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高冷,仿佛冬天房瓦上结的冰霜。

一看就特别不好惹。

虽然不好惹,高队长还是得惹。

“程岐你还把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

他扬高声音,吼得是脸红脖子粗,汗珠子掉桌子上摔八瓣,旁边的同事见势,赶紧递了张湿巾过去,却被程岐给半路截胡了。

高队长停在半空中的手攥成拳头,直接气的把那哆啦a梦的小风扇往她脸前吹着:“你赶紧给我清醒点儿吧!程岐!”

那人展开湿巾擦着后脖颈,淡淡的说道:“他酒驾。”

“酒驾你也不能动手!”高队长火冒三丈,“别说他喝酒了,就算没喝酒骂你两句,你也不能打人!”

程岐抬眼看他:“我不就是踢了两脚吗。”

高队长瞪大眼睛,里面充斥着血丝:“踢了两脚?你那是踢了两脚的事吗?我告诉你,那个叫马达的连夜被送去市医院了,左肋骨有两根都裂了,腹腔积血严重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抢救回来呢!暴力执法,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

程岐蹭了蹭鼻子,从口袋里掏出条绿箭吃了。

高队长看的越来越气,绕着她训斥道:“这都是第几次!程岐你自己数数!这是第几回了!上个月你给人家门牙打掉的事才压下来,这回你又犯老毛病!就不能不动手吗?非要动用暴力吗!”

程岐冷冷开口:“是那个马达先动手的,是他先将和我一起执勤的同事拖行出去十几米的,我这打的还是轻的。”

高队长指着她的鼻子:“你穿了制服他还敢动手吗!他公然袭警肯定会受处罚。”拎了拎她的后领子,“哎我就纳闷了,不是说跆拳道这玩意儿修身养性吗?怎么你就这么暴躁易怒,拿了黑带七段就是为了打人吗?”

程岐任由他这么拎着后领子,嘴唇鼓动鼓动吹了个泡泡。

高队长松开手,拿起旁边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语重心长道:“程岐啊,不是队长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半年前,你为什么从咱市公安局的刑侦总队调来这县交警大队,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怅然的叹了口气,又恨铁不成钢的瞪眼道:“一个准科级侦查员直降成交通协警,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屡次暴力逼供吗?哪个过你手的罪犯都得挂点彩才能出来,你说你才二十六岁啊,大好的未来被你三拳两脚都给打没了,上面把你调来,就是想要磨砺磨砺你的脾气儿,可你到好,越来越暴躁,不能说你破案快,就这样视规矩为狗屁吧!”

程岐呛了一下,将那口香糖拿出来扯了扯。

高队长见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寡淡样子,忍不住又敲了敲手指:“别以为有周局长赏识,你就能当大爷,要是这次的事处理不好,你这身警服百分百得扒喽。”

“扒就扒了,大不了回家和我老舅爷卖药去。”程岐起身,拿起旁边同事递来的制服往外走,“我老舅爷可是正经中医。”

高队长皱眉:“你干什么去!”

程岐头也不回:“照例巡查,车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同事在后面劝道:“小岐别去,那姓马的家属还在楼下等着找你算账呢,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别出去火上浇油了。”

程岐只当做没听见,开门走了出去。

高队长气的直捂胸口:“这败家孩子,哎妈呀~~~可气死我了。”然后想起来什么,追到走廊,“你中午吃饭了吗!”

那人没回头,摆手道:“吃了。”

高队长这才回去屋里,转头瞧见那从程岐寝室找出来的一摞书,又斥道:成天没事闲着就看那些个穿越,那有什么用!”

旁边的人都笑了笑,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高队长一脸上火,把风扇又拿起来吹着:“不用她在这儿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有种哪天也给我穿越走,省的成天给我添堵。”

——

躲开马家人去了所属范围内的左岸大街,程岐轻车熟路的骑上昨天才调过来的摩托车,想了想,还是把头盔给戴上了。

虽烈日炎炎,她倒也不觉得累,一圈一圈的转着,中午人少,她干脆买了瓶冰水在路边歇了歇,对讲机忽然响了。

“小岐!”

程岐立刻拿起来回答道:“说!”

“刚才接到举报,说中源大道有批人贩子当街抢孩子,正在开车往你那边逃窜,是辆银色金杯,车牌号xa14438!”

程岐还不等回答,瞧着对面转角疾驰来的一辆银色金杯,再看那熟悉的车牌号,猛然瞪大了眼睛!

正正好好!

“我知道了!”

程岐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句,直接放进口袋里,跨上摩托车踩了油门便沿路追了上去,速度犹如离弦之箭!

“别冲动!注意距离!”

对讲机里的同事嘱咐道。

程岐已经没有功夫回答,只不停的踩油门,身子伏低,迎着那刺痛的狂风飞快的绕到面包车前面,强迫逼停!

这样一来,惹得周遭的车也放慢速度看热闹,有路过的群众都放下手机投实现过来,还不等那人贩子下车,就有拍照时响起。

协警没有配枪,程岐只得拎着硬申请来的警棍下了摩托车,她实战经验无数,就算歹毒持刀,也不在怕的。

“车里的人,马上下车!”她喊道。

几分钟后,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程岐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那面包车的车门才被拉开,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扔了下来。

“妈的!真他妈倒霉!”

车里有人骂了一句,合上车门就准备溜之大吉,谁知道对面的道口有数量警车围了过来,警笛响彻,程岐的同事就在其中。

与此同时,那面包车的车门又被打开!

程岐瞪眼,凌身冲了过去!

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人贩子跳下车,粗鲁的抓住还倒在原地的小女孩,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下,不顾孩子哭声,丧心病狂的对峙程岐:“你敢过来!”

程岐立刻停住,伸手道:“你别冲动!故意杀人可比拐卖儿童判的严重多了!一时冲动不值得!”

那人贩子脸色青苍,应该是常年的营养不良,加上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举刀乱挥:“你放下手里的东西!”

程岐没有犹豫,直接将警棍撇远。

对面的同事大喊道:“小岐小心!”

程岐抬眼,然后又谨慎的对峙人贩子,商榷道:“你这样,你往前走几步,把孩子推过来,别伤了孩子。”

人贩子微咽口水,瞪着眼睛和车里的同伙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打量了程岐一眼,试探性的往前。

程岐见此,也往前了几步,小心伸手:“把孩子给我,你要是伤了孩子,这起案件可就不简单了。”

人贩子声音尖细:“那你可接好了!”

说罢,狠狠的推了一把那女孩的后脖子!

程岐再次冲了过去!

谁知道那人贩子一把拽住那女孩的后领子,把她给拽了过来,接着举刀迎上跑来的程岐,面容狰狞的将刀刺出!

程岐眼中一凛,她从前是刑警,大风大浪见的多了,休说是这样的小型人口买卖,就是当年市里最大的711幼儿拐卖案件,都是她破获的。

况且这些人贩子的手段如出一辙,程岐早有所料,遂动作极其敏捷的侧身!

那刀擦身而过!

程岐冷哼,一把攥住那人贩子的手腕,用力一扭,尖刀应声落地,再技巧性的一扭,那人便哀嚎着转过身去!

“你妈的……”

程岐充耳不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他的双手抓在背后,利落的掏出手铐烤住,再膝盖一顶,直叫此人跪在地上伏法!

只是胜利的喜悦持续不到一秒,就听身后的同事喊破嗓子。

“小岐小心——”

程岐瞪眼。

腰间顶上一物。

冰凉坚硬。

“梆——”

。顶点

程岐穿越(另一版)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程岐穿越2020年7月2日。

烈日炎炎的午后。

在交警大队的二楼会议室里,高队长左手拿着小风扇吹着,右手在那桌上狠狠的拍了几下,直把手掌都拍红了,气的是呼哧带喘。

“程岐!”

他这么一喊,旁边的几位同事纷纷看向高队长对面的那人,也就是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放嘴里生嚼了的程岐。

那人仰靠在椅背上,穿着红色匡威的双脚上下叠着搭在桌边,闻声抬起头,撩开因着出汗贴在脸上的发丝,露出那清秀的五官。

这是个五官很不错的姑娘,她有着一张偏瘦白皙的鹅蛋脸和一双黝黑发亮的大眼睛,可能是眼尾上挑,还长了颗痣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凌厉,气质高冷如冬瓦冰霜,一看就特别不好惹。

虽然不好惹,高队长还是得惹一惹。

“程岐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扬高声音,吼得是脸红脖子粗,汗珠子掉桌子上摔八瓣,旁边的同事见势,赶紧递了张湿巾过去,却被程岐给半路截胡了。

高队长停在半空中的手攥成拳头,直接气的把那哆啦a梦的小风扇往她脸前吹着:“你赶紧给我清醒点儿吧!程岐!”

那人展开湿巾擦着后脖颈,不耐烦的说道:“他酒驾。”

“救驾你也不能动手!”高队长火冒三丈,“别说他喝酒了,就算没喝酒骂你两句,你也不能打人!”

程岐皱了皱眉:“不就是踢了两脚吗。”

高队长瞪大眼睛,里面充斥着血丝:“踢了两脚?你那是踢了两脚的事吗?我告诉你,那个叫马达的连夜被送去市医院了,左肋骨有两根都裂了,肾也被你踢破了,暴力执法,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

程岐眼中闪过蔑然之意,从口袋里掏出条绿箭吃了。

高队长看的越来越气,绕着她训斥道:“这都是第几次!程岐你自己数数!这是第几回了!上个月你给人家门牙打掉的事才压下来,这回你又犯老毛病,就不能不动手吗?非要动用暴力吗!”

程岐懒懒开口:“是那马达先动手的。”

高队长指着她的鼻子:“你穿了制服他还敢动手吗!”拎了拎她的后领子,“我就纳闷了,不是说跆拳道这玩意儿修神养息吗?怎么你就这么暴躁易怒,拿了黑带七段就是为了打人吗?”

程岐不快的打开他的手,吹了个泡泡。

高队长拿起旁边的菊花茶喝了一口,语重心长道:“程岐啊,不是队长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半年前,你为什么从咱市公安局的刑侦总队调来这县交警大队,你心里没数吗?”

抬眼,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瞪眼:“一个准科级侦查员直降成交通协警,不就是因为你屡次暴力逼供吗?哪个过你手的罪犯都得挂点彩才能出来,你说你才二十六岁啊,大好的未来被你三拳两脚都给打没了,上面把你调来,就是想要磨砺磨砺你的脾气儿,可你到好,越来越暴躁,不能说你破案快,就这样视规矩为狗屁吧!”

转头瞧见那从程岐寝室找出来的一摞书,高队长又痛心疾首的说道:还有啊,不要没事闲着就看那些个穿越,那有什么用!”

程岐面无表情,将那口香糖拿出来扯了扯。

高队长一脸上火,把风扇又拿起来吹着:“不用你在这儿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哪天你也给我穿越走,省的成天给我添堵。”

瞥眼见程岐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尊的样子,忍不住又敲了敲手指:“别以为有周局长赏识,你就能当大爷,要是这次的事处理不好,你这身警服百分百得扒喽。”

“扒就扒了,大不了回家和我老舅爷卖药去。”程岐起身,拿起旁边同事递来的制服往外走,“老舅爷可是正经中医。”

高队长皱眉:“你干什么去!”

程岐头也不回:“照例巡查,车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同事在后面劝道:“小岐别去,那姓马的家属还在楼下等着找你算账呢,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别出去火上浇油了。”

程岐只当做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高队长气的直捂胸口:“这败家孩子,哎妈呀~~~可气死我了。”程岐啧嘴,开门摔门。

迎面一道剧烈的白光袭来。

眼睛好像被钢针穿透。

“嘶——”

程岐直接闭上眼睛,以为是太阳折射玻璃晃来的光,再把手臂举起来挡了挡,耳闻远处有人轻唤:“小岐——”

她应了一声,把手臂拿开,眼睛睁开。

懵逼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在二楼走廊,怎么眼前的景象,瞅着像是上星期去逛的北京大观园?

应该是大宅的后花园,有成堆的人工假山,左右两个不大不小的碧绿浅湖,里面铺满了从未见过的茂盛荷叶,隔得老远,都能看到上面坐着的青蛙,两湖中间架着一座以心血雕刻的石拱桥,尽头立着斗拱凉亭,不夸张的说,只要肉眼能看见的细节,都精致的让人望而失语,是奢华的古色古香,那浸了岁月的华贵雍容,千金难游。

跟真的一样。

程岐微咽口水,低头瞧着自己。

又懵逼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黑色格子衫,里面配着修身白背心,下身简单的只穿了条九分黑色铅笔裤,脚蹬红色匡威鞋。

此刻,全都换了。

脚上穿的那是什么,是鞋吗?

这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古代小姐穿的绣鞋吗?

还有这身上穿的,里里外外得有三层,她长这么大,也只认识最外一层的衣服……颜色,是鹅黄色,更别说上面的细密图案了。

“我得喝两瓶藿香正气水,中暑都出幻觉了。”

程岐的声音有些虚,踩着那绣鞋艰难的转身,发现刚刚还被自己摔得嘎吱响的会议室门不见了,变成了……涂着红漆的铆钉木门。

“甘霖娘,两瓶好像不太够。”

程岐觉得些晕。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正当这人一头雾水快要晕倒的时候,腰间突然受力,有人在后面狠狠的推了她一把,整个人直扑向那铆钉木门!

有根钉子翘出来了!

程岐眼睛瞪大,下意识的把手往后抓,只摸到一人袖口,扯了什么东西在掌心,结果还是没拽住,撞了上去!

那钉子划开左脸皮肉。

鲜血汹涌的瞬间。

程岐没了意识。



我的男票是超级大明星(上)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我的男票是超级大明星想写一些小剧场的番外,和主线剧情无关,就是脑洞一开,今天的故事主人公是罗郁和程岱,以及谭宝儿友情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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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城a大的图书馆里,临窗的桌子前,已经很久都没有响起该有的翻书声了,盛夏的阳光透过窗子打进来,照的那桌面都是滚烫滚烫的,此刻,一人趴在上头睡得深熟,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即将变成铁板上的鱿鱼。

“锦书……”

“锦书?”

桃桃尝试着小声唤醒罗郁,谁知道那人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只得上手推了一下,见那人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桃桃这才伸手将窗子上的窗帘拉上,嘀咕着说道:“你也真是的,怎么忘记拉窗帘,胳膊都晒红了。”

罗郁抬起脑袋,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上面的确有一道红印,但想来应该是压得,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脑门儿,果不其然,那上头也有一道明显的红印儿。

“是压得。”

罗郁说完,瞧见桃桃手里的冰可乐,夺过来狠狠的吸了一口,那刺耳的声音让她立刻猫起身子,在图书馆里面发出这样的响动实在是不礼貌,只是当她偷瞄过去的时候,却狠狠的愣了一愣。

“哎?”罗郁再次直起身子,“人都哪里去了?”

正如她所言,这偌大的图书馆中,除了她自己和桃桃之外,竟再无第三个人,就连咨询台处的老师都不见了,罗郁起身探了探头,忽而惊呼道:“不会是老师忘了我,把门给锁了吧。”

“怎么会,是都去布告栏了。”

桃桃说道:“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咱们也快去吧。”

罗郁跟着她往出走,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又吸了口冰冰凉凉又甘甜的可乐,才稍微有些精神:“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直接告诉你的话,就没有惊喜的冲击力了。”

桃桃脸上挂笑,一直拽着罗郁到学院的布告栏处,那里早已经人山人海了,桃桃见势,有些可惜的说道:“哎呀,就因为去找你,这里已经没地方看了啊。”

罗郁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的,那上面贴的告示都跑不了,等会儿人群散了再过去看也一样啊。”瞥眼旁边的花坛,干脆坐了过去,捧着那空杯的可乐,有些意犹未尽的晃了晃。

突然,视线内闯进一杯新的冰可乐,罗郁疑惑的抬头,原来是美术社的学长,李哲。

罗郁这个人啊,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所以在上了大学之后,想给自己制造一个爱好,本来凭着调皮捣蛋的性子想要报名跆拳道社的,但奈何人家成员已满,就接受了李哲的招安,进了美术社。

但她这个人,偏偏天生没有什么美术神经,到现在已经大二了,连最基本的画球都画不好,只每日帮着打扫卫生,买一些画画需要用的东西,做做饭而已,人称,美术社的小厨娘。

“谢谢学长。”

罗郁不客气的接过那冰可乐,又猛地吸了一大口,只是用力过猛,那冰意刺上额头和鼻子,她忙用手捂了捂,李哲坐在她旁边,好笑的说道:“慢点儿,又没有人没敢你抢。”

“没关系。”

罗郁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问道:“话说回来,那布告栏上到底写了什么啊,难得这样人山人海的。”

李哲回想道:“我也没看到,只是刚才听社里的人说,好像是那个……程岱,要来咱们学校宣传新剧《夫人万岁》吧,就在这周六,还有其中的一个女配角叫……谭宝儿的。”

“噗——”

罗郁一口冰可乐喷了出去,随即在李哲吃惊的神色中,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说道:“程岱?你确定?”

“哎呀。”

桃桃见状,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对,就是程岱。”郑重其事的拍了拍罗郁的肩膀,“没错锦书,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程岱,程太衡。”顿时露出迷妹脸来,“一想到可以近距离接触,我就……”

“靠——”

谁知,罗郁突然爆出久违的粗话,顾不得身前的同学,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些挡路的人都推开,一鼓作气的冲到那布告栏前,死死的攥着那边儿,盯着上面贴的功高。

而目睹着一切的桃桃,错愕的咽下方才没说完的话,改为道:“这么看来,她当初真的应该报名跆拳道社啊。”回头看李哲,那人也哭笑不得的说道,“没想到,锦书这么喜欢程岱啊。”

桃桃也苦笑着说道:“是啊,她的寝室里,还有程岱等身大小的人形立牌呢。”

“李哲学长。”

两人正说着,突然从远处小跑来一个女生,桃桃认得这人,是舞蹈社的社长吴娉,这人在a大可是校花级别的存在,只是性格有些内向,但与此不同的是,她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却极其外向又活力。

“吴娉?”

李哲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吴娉憋红着脸,站在李哲的面前,迟疑了好久,在那人再三的催促下,才深吸一口气,而就在李哲和桃桃都以为这人要说了的时候,她却咬牙又跑回去了。

这一切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让人不知所措,但桃桃看出来,对着转过头的李哲无奈的说道:“这吴娉,不会是来跟学长你表白的吧。”

那人轻轻一笑,也不转移话题,而是平静道:“看样子是的。”

桃桃笑道:“从外型来看,和吴娉站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了。”停了停,又问道,“可话说回来,学长你在学校里人气这么高,怎么直到现在,也不交个女朋友什么啊?”

李哲挑眉笑道:“你这样问,就不怕你男朋友吃醋?”

“八卦一下嘛。”

桃桃笑嘻嘻的说道。

而李哲没有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布告栏那边,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却是外柔内硬的人,桃桃瞧见他的眼底竟然出现了一抹温光,微微吃惊,冥冥中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是这样啊。

桃桃想着,然后转头去看布告栏那边的罗郁,那丫头还处在程岱要来他们学校宣传新剧的震惊当中,一个人把着布告栏上看下看的,引得很多人不满,但她已经无所谓了,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纸,没错,那上头的人正是这两人迅速崛起的顶级偶像,靠着歌手选秀出身的程岱!

“我擦……真的是他。”

罗郁此刻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了,直到桃桃把她从那处拽开,三个人坐在那长椅上,桃桃瞧着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失笑的说道:“我说你啊,也不用这么夸张吧,不过就是程岱来校,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真人,瞧你这样子好像程岱和你表白了似的。”停了停,“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次程岱传出那个偷拍的绯闻女友来,就没见你这样过,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罗郁抬头,已经没什么异样在脸上了。

“肚子饿了啊。”李哲站起身道,“那这样吧,今天我请客,学校外的那家自助火锅店,怎么样?”

“太好了!”

桃桃兴奋的举拳头道:“那就不客气了!”

“你们去吃吧。”

罗郁也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处,忽然道:“我还有点儿事,得回家一趟。”

她在校外有一间租的单身公寓,平时偶尔也会回去住,桃桃见状,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猛然想起来什么,拉过李哲道,“要不然,叫学长送你回去。”

李哲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桃桃,又道:“是啊,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不安全。”

“不用了。”

罗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等会儿去食堂吃个午饭,就请假回家去了。”

桃桃只得放弃火锅,说道:“那好吧。”看了看李哲,那人也失望的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吃过午饭后,又上了一节课,罗郁才请假回去,本来是准备直接打车回公寓的,但是半路上,罗郁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事,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你转个弯儿,我想去一趟附近的生鲜超市。”

“好。”司机利落的照做。

等买好东西,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下了车,罗郁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去,艰难的用钥匙打开那门锁,推开门,入目是地毯上的一双运动鞋。

那是耐克的赞助款。

“怎么就这样扔在这儿,宣传穿完之后,可是要还回去的啊。”

罗郁将那些东西放在鞋柜上,将那双耐克运动鞋收好,然后关上门,光脚进去客厅,里面没人,但是电视却开着并且在播放芒果台的当家综艺,这一期的嘉宾刚好是程岱他们。

这是前几日就录好的,瞧着电视上程岱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罗郁站了站,忽然听见浴室里有淋浴的声音,这本来该很惊悚的,她却十分不耐烦的仰了下头,喊道:“烦死啦——”

“浴巾。”

浴室的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人低沉的声音:“浴巾给我。”

“为什么又不拿浴巾。”

罗郁一边抱怨着,一边取来干净的浴巾走过去:“每次洗澡都不拿浴巾,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洗澡的时候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好了,省的折腾别人,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老远就瞧见浴室的门缝里有一只手臂伸在外头,罗郁气鼓鼓的把那浴巾摔过去,那人接过,随即探出脑袋来,那人浸湿的发贴在脸上,勾勒着那俊美的面庞,眼眸氤氲着湿热气,是说不出来的性感。

罗郁见到这一幕,心脏猛地停跳一拍,别扭的转过微红的脸,说道:“我去超市买了虾和牛肉,今天晚上吃盐焗虾和牛排。”转身就要走,“这是通知,你没有反驳的权力,就这么定了。”

谁知道半路被人拽住了,罗郁回头,那人竟然走了出来,她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别说脸了,只要是露出来的肌肤上,都红的像是出血了,她慌乱的说道:“你……你你你没穿衣服!”

“谁洗澡穿衣服,那叫掉水里了。”

程岱边说着,一边将她拽进浴室来,顺手把门合上,将罗郁按在墙砖上,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道:“两个多月没见了,想不想我。”

没错,此刻将罗郁壁咚在浴室,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的美男子,正是那个大明星程岱,而那丫头躲着他,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只得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小声道:“你……赶紧洗澡,我去做饭。”

“我问你。”

程岱一把攥住罗郁的双手,干脆的按在自己的身上:“想不想我。”

“想想想。”

罗郁口不择言的说道。

“真好。”程岱轻笑,不由分说的摄住罗郁的薄唇,“只不过,肯定没有我想你那样想我。”急切的将罗郁身上的吊带裙扯下来,整个人贴上去,“锦书,我好想你。”

“现在……现在?”

罗郁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假装的挣扎了几下:“你不吃饭了?”

“先吃你。”

程岱道。





当时针分诊和秒针一起指向十二点的时候,罗郁终于把牛排端了上来,她浑身酸累酸累的,方才在浴室里,她几次都说回去卧室做,那人偏不肯,导致站着来,力气消耗的太厉害。

“吃饭了。”

罗郁放好牛排,顺便瞥了一眼那电视,屏幕里的程岱正在和搭戏的女明星玩吃巧克力的游戏,倒也不吃醋,因为她知道那女明星是有男朋友的,而且在私下,和程岱的关系是互不顺眼的。

“好香啊,还是喜欢吃你的做的饭。”

程岱坐过来,刚要拿刀叉,却被罗郁按住手,说道:“对了,你这样吃牛排和虾可以吗?不是要控制饮食吗?要不然我给你做一些清淡的吧。”将牛排拉过来,“这个留给我吃吧。”

“不用,我已经和原来的经纪公司解约了。”程岱就这样轻轻的放出大炸弹,“你休想吃两份儿。”

“什么?!”

罗郁震惊的瞪着眼睛:“什么时候解约的!”

“本来就是两年的短期合同,你忘了?”

程岱大口大口的吃着牛排,拿起虾来剥着,说道:“上个月就已经解约了,只是还没公布消息,应该就在今天晚上放出围脖消息吧。”将扒好的虾递给罗郁,“吃了。”

罗郁咬进嘴里,也重新冷静下来,说道:“是啊,你的新剧马上就要开播了,得炒炒消息才行。”不紧不慢的切着牛排道,“话说回来,和原来的公司解约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单打独斗。”

程岱冷淡淡的说道:“原来的公司,是想走偶像路线,可我不想。”

“这样也好。”

罗郁说道:“比起那种昙花一现,还是铺平定稳,走实力派路线比较好吧,不过你现在决定单打独斗的话,那些资源和人脉怎么办?你要自己联络吗?”

“我已经接了一个制作精良大剧,只是还没有公布。”程岱说道,“这两年不停的在荧幕前上蹿下跳,我想趁着观众还没视觉疲劳之前先歇一歇,养精蓄锐一下,反正赚的钱已经够养你了。”

罗郁一愣,心里美滋滋,脸上撇嘴:“反正你决定就是了。”大口大口的嚼着牛排,“话说回来,当初你去参加歌手海选的时候,也没想到能扛到最后啊,现在走上演艺这条路,演技能得到大众认可,也算是歪打正着,单打独斗之后,接一些高质量的剧,总比那什么《夫人万岁》强啊,光看那预告,就知道是个大烂剧。”

程岱扑哧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

罗郁又抬头道:“你要来我们学校宣传新剧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啊,我今天在学校布告栏看到,吓我一跳。”

“等这周六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就可以彻底歇着了。”程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离新剧开机还有半年,我终于可以好好陪陪你了,全国奔波了两年多,总觉得对不起你。”

“别别别。”

罗郁不假所思的就拒绝了:“你可千万别和我住在一起,上次你非要带我出去过节,结果被那些狗仔拍到,我是没有暴露,你却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绯闻女友,那段时间你被黑惨了啊,每天打开看围脖,都是黑你的。”

“你说这话,实际上就是怕自己被黑粉攻击吧。”

程岱一语道破,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郁,那人被戳穿了想法,咂了砸嘴,说道:“现在的粉丝……太可怕了,我们学校里就有你的一个脑残粉,成天对着手机屏保又亲又舔的,我……吓死人了。”

“我最大的脑残粉,不应该是你吗?”

程岱淡淡道。

“我才不是,我是……”罗郁想了想,然后谨慎道,“我是理智的路人。”

“你是理智黑。”

程岱又一语道破:“程岱一看,就是私底下洗澡从来不自己拿浴巾的人。”瞥眼偷笑的罗郁,“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条留言是你写的,程太衡是永动机……你取的这什么破名字,太污了。”

“哈?”

罗郁无辜的说道:“不是你自己说自己是永动机吗?”举了举自己的小粉拳,“上次见面的手,你不是说,自己永远的向前出发,一副正能量爆满的样子,我是应景的取了个名字。”

“我那永动机的意思是……”

程岱本想解释,但话没脱口,又道:“算了吧,吃饭吃饭。”

罗郁眨了眨眼睛,又吃了口虾,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我的手艺真好啊。”

程岱斜睨着她,欣慰的笑了笑。





是夜,程岱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手机里爆满的私信,有表白的,有尬黑的,还有合作女明星的粉丝来骂的,只是这些他都不在意,单单的游览着‘程太衡是永动机’的页面,瞧着罗郁的那些恶搞自拍,笑意难收,他实在是想点关注,可是迟疑片刻,这要是按下去,会给这丫头带来很多麻烦的吧。

正犹豫着,罗郁从厨房走了回来,疲惫的趴在那床上,闭眼道:“终于把碗盘都洗好了,好困,睡觉。”

“不行。”

谁知道程岱一个翻身将她压住,罗郁不快的睁开眼睛,咕哝着推他:“好累了,一会儿又浑身黏糊糊的。”想要翻身,顺便把程岱推下去,谁知道那人反手将她搂住,淡笑道,“没关系,我帮你洗。”

本以为程岱是开玩笑,谁知道那人的手一个劲儿的不老实,罗郁气息紊乱的同时,意识到这人是真的又要做,若是从前的话,半推半就也就从了,但是她今天是真的很累很累了,做不起了,臣妾承受不住了啊!

“……老……老公。”

罗郁憋红着脸,说道。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的程岱停下动作,看着身下的丫头,以前弄的特别激烈的时候,她被逼着会叫两句,这会儿居然主动叫自己老公,看来是真的不想做了,便笑着躺下来,说道:“好吧,今天就放过你,明天没课,你不许去学校上课,在家里陪我,非要把你吃干抹净不可。”

罗郁听着,心道晚点儿死就晚点儿死吧,安心的躺下来,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旁边的手机突然发了疯似的响起系统通知的提示音,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拿过手机,打开围脖。

“怎么了这……我靠!”

望着那99的私信通知,罗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颤颤巍巍的点开私信通知,一条一条的翻着,直看的罗郁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干脆去热搜榜看了一眼。

——程太衡是永动机

——程岱解约

——程岱关注的是谁

……



罗郁此刻才明白过来,赶紧点开自己的首页,查看最新的粉丝,那程岱两字映入视线,她欲哭无泪的将手机扔在旁边的枕头上,转头对那睁一只眼睛看着自己,微笑着的程岱,咬牙切齿道:“你居然关注我了。”

。手机版网址:

有些话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有些话小猪的留言我看到了,只是后台最近好像出了点儿问题,评论什么都看不到了,本来想要在章节里回复的,但想来想去,就开一章说明一下。

首先就是抱歉,这本书的质量太次了,说实话,晾自己都看不下去,每天写完更新都精疲力尽,但是,刨去这种消极态度,晾依旧是没有糊弄的写,没有随便塞个结局就算了,所以选择把剧情大幅度缩水,将最开始定下的主线写了出来,要说烂尾也不是完全,只能说,让大家失望了。

因为一些原因,这本书要连载到月底才能完结,晾又不想胡乱水,所以剩下的更新,会是一些主线之外的现代番外,也就是用他们的身份,写一些独立的小故事,就像今天发的那章一样,大家不喜欢也就不用订了。

——

或许是半壁图的成绩太差了,影响到了晾的想法,我就想着,写一本比较迎合市场的吧,可事实证明,写不喜欢不擅长的东西,成绩更起不来,夫人万岁算是提醒了我。

这本书在后期,真的耗尽了我所有的热情,而我不喜欢它,主要是我觉得这些人物在我心里没有活过来,角色一点儿深度没有,不像半壁图里的那样鲜活,当然这也怪晾,一切都是因为准备的太仓促,有些急功近利了,尤其是看到小猪的留言,我觉得很对不住,还是那句话,让大家失望了。

有了这次的经验教训,晾已经在反思了,所以这本书结束之后,我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再开文,也暂时不写女频了,那些家长里短的勾心斗角我不愿意写,半壁图这样的又不讨好市场,所以我想写些别的。

不过,这不是心血来潮,绝对不是。

我手里现在其实有三个可以写的本子,一个是半壁图的第二部,以李纾为女主,再续江家兴衰史的故事,名字都定好了,叫《金陵风月》,作为续集,风格肯定和半壁图差不多,但实在是想要好好准备,就延后了,其次是另一个新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构架很严谨很复杂,整理大纲的时候,多层身世的把我自己给绕蒙了,尤其男主的人设很不错,但因为准备的较少,所以也暂停了,先把文名和女主名放在这里,宋绰《一怒芳华》。

最后,就是我接下来要写的这个故事。

这本书要比半壁图构思的还早,而且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在一个本子上,高中的时候写的,密密麻麻的,后来不知道为啥就搁置了,直到过完年收拾东西才找出来,说实话,我决定下一本写这个的原因,是因为当我看到那些剧情的时候,整个人是亢奋的,这种感觉,疏通半壁图长线的时候会有,夫人万岁就全程都没有。

是一种我想把它写好的激情,后者就只是,我想把它写完……

虽然是男频书,但在我的键盘下,估计也写不成绝世爽文,想整出点儿深刻的东西来。

看过半壁图的朋友们,你们应该懂得。

男主林砚,文名《全球撕裂》。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说的了,夫人万岁月底彻底完结,然后我就可以和黑历史告别了,但全球撕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动笔,所以,大家还有信心等的,想起来,就过来看一眼吧。

我会再次拿出全部的激情。

——

最后再次抱歉,这本书,让大家失望了。文学度

我的男票是大明星(中)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我的男票是大明星在罗郁将手机强行关机之后,终于在后半夜三点多,她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只是在梦里,那些狂热粉丝的威力也丝毫不减,罗郁梦到她的身份暴露了,然后被那些粉丝揪光了头发,还扒光了要架到火上去烤,活脱脱一个中世纪的倒霉女巫,于是乎,她一身冷汗的惊醒了过来。

旁边的程岱还在埋头睡着,作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人的态度要比罗郁平静的多,丝毫不把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当做一回事,这让罗郁很不爽,一记重肘硌在他的后背上。

可叹程岱属猪,这样都没醒,罗郁欲哭无泪的仰了仰头,瞥眼旁边的手机,想了想,拿过来开机,原来已经上午就点多了,怪不得这阳光如此刺眼,突然,那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去!”

罗郁吓了一跳,忙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岱,生怕把他吵醒,旋即起身出去客厅,接了电话:“喂?”

几秒后,对面传来桃桃着急的声音。

“死丫头!怎么才接电话!”

这人的河东狮吼让罗郁彻底清醒过来,她看了看,好家伙,未接来电99,旋即对桃桃吐槽道:“你神经病啊,我几个不接就说明我手机关机啊,不要这样死脑筋好不好。”

“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想不开了呢!”桃桃道。

“哈?”

罗郁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好不好,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啊。”想起程岱的事,忙道,“对了,我今天不去学校了,笔记也没办法帮你记了,白白。”

“别——”

桃桃撕心裂肺的阻止罗郁挂了电话,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你昨天晚上没看到围脖热搜吗?”

罗郁这才反应过来,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啊……你说围脖热搜啊,看到了啊。”做作的拍大腿说道,“哎呀,我就说程岱以前的经纪公司不怎么样,给程岱安排什么偶像人设,他分明是个实力派啊,瞧瞧今年拍的那两部戏,什么啊,一部比一部能洒狗血,解约的好,解约的妙,解约的呱呱叫,有我们在背后支持他,他一定会走出阴霾,为自己更好的未来发展的,你说对不对?”

“……”

对面的桃桃听完这一席话,怀疑自己耳朵进屎了,质问道:“我说罗锦书,你还是不是程岱的铁粉了,我说的不是他和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是两年的短期合同,我说的是那个……那个围脖账号!叫程太衡是永动机的账号!程岱昨天晚上关注了!你居然不知道!”

“啊……”

罗郁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跑回卧室里面,将程岱的手机拿起来:“那个账号里面不是空的吗,或许是程岱一时手滑也不一定啊,兴许等会儿睡醒了,他就会取消关注了,呵呵呵呵呵……”

罗郁干笑着,倒是桃桃奇怪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他现在睡着?”



罗郁瞪眼,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头去看程岱,结果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拄着头侧身看着她,脸上还似笑非笑的,那被子滑落腰间,丫的什么都没穿,好一幅美男春醒图。

罗郁看着那人腰身流畅的线条,只觉得要流鼻血,把他的手机往他面前递,意思要程岱解锁,可那人偏不,还一把将她拉的坐在旁边,罗郁浑身紧绷,拿着他的手机摆弄着。

密码锁啊,于是乎她试了一下自己的生日,结果在程岱的黑脸中,还真的解开了,然后罗郁轻车熟路的打开围脖将程太衡是永动机的账号取关了,然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喂?喂!”

电话的那头,桃桃大声喊道,罗郁浑身一机灵,连忙道:“……那个啊,我猜的,像他们这种艺人啊,总是要东跑西跑的嘛,既然已经解约了,肯定在补觉休息啊,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啊,没有事我就挂了。”

说完,不等桃桃在开口,罗郁就挂断了电话,话说回来,好在那个程太衡是永动机是她的小号,里面也只有一张做鬼脸却认不出是谁的照片,她昨晚热搜上榜的第一时间就清空了,就算有网友及时截图,人肉下去,那背景图也是老家鹰城,不会查到自己的,应该不会吧……

罗郁现在是真的心累了,那些狂热的粉丝,应该会人肉到自己吧,到时候,自己的身份暴露,以程岱如今的人气,怕是又得让围脖瘫痪吧,而最关键的是,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啊。

但不管怎么说,罗郁先把围脖卸载掉,然后回头对程岱道:“我说,要不然你发一条围脖,就说是错关,我再用小号发围脖,说居然被翻牌balabalabala什么的,让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过去,怎么样?”

“不要。”

程岱笑着拒绝道:“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又不是我妈。”

“可我是你女朋友!”

罗郁掐腰。

“女朋友得听我的。”程岱搂着她的腰,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压在身下,“你说是不是?”

罗郁囧,苦苦哀求道:“可是不这样的话,他们胡思乱想,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我的小号要炸了,到时候万一把我人肉出来,你怎么办?你可是明星哎!”

“那又怎么样。”

程岱笑道:“我都说了,大不了就不做明星了,这两年赚的钱,也够富养你了。”

“富养我?”罗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姑娘,程岱,你可别忘了,你有多少脑残粉,那些粉丝疯狂起来,别再找上门来要硫酸破我的脸,我可害怕,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好端端的,怎么总把人心想的如此险恶。”

程岱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算了吧。”

罗郁道:“我自己发围脖好了。”拿过程岱的手机,再次打开围脖,只是还不等发,好奇的看了一眼私信,好家伙,这才叫爆炸啊,不过看那人的样子,应该已经是常态了,随便点开几条,有深情表白的,有诚恳祝愿的,有疯狂示爱的,更可怕的,还有发果图的,身材是不错啦,但这也太吓人了吧。

“我说……”

罗郁艰涩道:“你每天都要看这些吗?”

“偶尔。”

程岱随意的说道:“那么多私信,一条一条的看根本来不及,再者说了,从前没解约的时候,围脖也一直是我的经纪人在打理,好了啊,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咱们两个的事情早晚是要公开的啊。”

“那也不是现在吧。”

罗郁有些担忧的说道:“现在正是你的事业上升期啊,可千万别因为我而功亏一篑啊。”

瞧着面前女孩那担心的模样,程岱的心里面是说不出的欣慰和幸福,因为罗郁是真的为自己好,在为自己着想,他曾经在剧组认识个一个同样身价的偶像明星,那人私下也有女友,不过却是二线外的,看得出来,那女的就是想靠着那个偶像明星上位,所以三番五次的来剧组大闹,想让那位偶像明星公开,结果,最后功亏一篑,又在分手之后爆出两人的亲密照来,彻底将偶像明星的前途也击碎了,自己也在风波过后被封杀了。

至于程岱自己,他曾经想和经纪公司和盘托出罗郁的事情,可是这丫头知道了,真的是身体力行在拒绝,甚至表示就算被发现,也可以接受暂时分手的解决方式。

这样的女朋友,谁不疼。

所以,在和经纪公司解约之后,程岱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公开,但是为了保证罗郁的生活不被大规模的侵犯打扰,他准备一步一步的来,温水煮青蛙,最后再彻底公开。

关注这个程太衡是永动机,就是他的第一步。

“当初我去参加那个选秀,就是你的主意。”程岱道,“我可没想做什么大明星。”

“你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罗郁撇嘴。

程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好了,快去做饭,我都饿了。”

“我是你家保姆迈?”

罗郁一边抱怨着,一边听话的去厨房,只是路过客厅的时候,房门却被人敲响了,同时,在走廊里,桃桃的声音清楚的传了进来:“锦书?我来啦!快给我开门!”

“我不在!”

罗郁说完,连着翻了三个白眼儿,在心里咒骂自己是什么惊天大智障啊,这个时候答应什么啊,果然,听到这三个字的桃桃笑个不停,而旁边,竟然还有另外一人的声音。

“锦书?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是李哲!

他怎么也来了!

而听到这一道陌生的男声,卧室里的程岱微微皱眉,穿上内裤和工装短裤,起身往出走道:“什么人啊?怎么还一口一个锦书的叫着你?”一把搂过罗郁的脖子,“我不在的这两个月,身边的狂蜂浪蝶不少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美术社的社长。”

罗郁皱眉,心道被堵在家门口,不开门也不行了,但是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大明星怎么办,总不能和桃桃李哲他们解释说,这是自己买的3d打印出来的硅胶人形立牌吧,这也太变态了。

“这样这样这样。”

罗郁把他往自己的卧室里推,着急忙慌的说道:“你先进去卧室躲起来,他们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的进去我的卧室乱看的,我会尽快把他们打发走的,期间,你就一声不许出,记住没有!”

程岱打着哈欠,顺势转过身来,竟然还要去开门:“怕什么啊,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告诉他们又怎么了。”

“不行!”

罗郁把他又往回推:“你会吓到他们的,再者说了,桃桃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再吓死她。”

“哪儿有那么夸张。”

终于,她将程岱推进了卧室里,那人临关门的时候,就好像被主人单独留在家里的宠物,看着那祈求可怜的眼神,罗郁丝毫不买账,咕哝道:“给我消停待着。”

说罢,深呼了口气,这才过去开门。

桃桃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说道:“怎么这么久没来开门啊。”嬉笑着推开罗郁往里面闯,“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被我发现的话!给你发到校园网上去!”

什么狗屁闺蜜,罗郁想着,抱臂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你看吧。”

果然,这公寓里什么都没有,桃桃本意也是开玩笑,她才不会随意乱翻嘞,只是方才在路上,因着外面穿的t恤有些紧,内衣的带子开了,便小声道:“我后面开了,到你屋里系一下。”

屋里?

卧室!

“不行!”

罗郁一把拽住桃桃,在那人不解的目光中,讪笑着说道:“我卧室……早上起床还没收拾,你们知道,我是一个最重仪表的人了,怎么好意思给你们看呢,你给我去浴室里面弄。”

“最重仪表?”

看着罗郁那凌乱的长发,桃桃有些鄙夷的说道。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罗郁把她往浴室里推,那人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只是身后,李哲尴尬道:“锦书?这条短裤是你的吗?”

罗郁回头,也愣在原地,瞧着李哲手里拎着的那条男式五分短裤,标准的死宅配,想着肯定是程岱那个混蛋脱下来随手扔着,但这个时候,她瞪眼撒谎,笑着说道:“对,是我的,夏天嘛,穿着凉快儿。”

李哲见状,只好哭笑不得的叠好放在旁边。

“咳咳咳——”

卧室里突然传来那人的咳嗽声,从卫生间出来的桃桃听到,看了一眼李哲,那人也听见了,两人看向罗郁,这人是听得最清楚的,在心里痛骂程岱那个猪蹄子,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锦书,卧室里面有人?”

“没有啊。”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咳嗽的声音啊。”

“你听错了吧,我们公寓的隔音不是很……”

“咳咳咳!”

就在罗郁好容易要搪塞过去的时候,卧室里的那人突然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这下可掩饰不过去了,桃桃那眼中的怀疑都要实体化了,罗郁赶紧抢先一步堵在卧室门前,横着胳膊说道:“是狗!”

“狗?”

她知道桃桃是最怕狗的,果然一说狗,桃桃立刻后退两步,不安道:“你养狗了?”

“是我二婶她姑娘的男朋友的三姑父邻居家的一条老土狗,他们最近搬家,托我照顾几天。”

罗郁笑嘻嘻的说道:“是条老土狗,长得丑还掉毛,还浑身恶臭,你们可千万别进去。”

“托付的可真远。”

李哲由衷的说道。

“是啊。”

罗郁看向桃桃,故意试探道:“它咳嗽,或许是要吃药了,这狗老了,得了气管炎,你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不了,你自己进去吧。”

桃桃忙摆手道。

罗郁松了口气,稍微开了一个门缝儿,小心翼翼的挤了进去,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简直虚脱,回头看着在床上打游戏的那人,瞪眼小声的吼道:“程岱!你没事乱咳嗽什么?!”

程岱眼睛也不抬,颇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不是得了气管炎吗,不得咳嗽吗。”

罗郁听到这个解释,当真是又哭又笑了:“我那是胡说的。”

程岱放下手机,瞥眼那人,忽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罗郁不察,被他壁咚在墙边,两人的鼻尖儿互抵着,程岱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老吗?”

“……不老。”

“我难看吗?”

“不……不难看。”

“我掉毛?”

“没有。”

“我难闻吗?”

“香的很。”

罗郁抬起他的下巴,拒绝了即将到来的,那热切的吻,然后才说道:“我的大少爷,就算我求你了,消停的待在这屋别出声,等他们两个走了,我……我……”语无伦次的想了想,为了不暴露两人的关系,她豁出去了,贴在程岱的耳朵旁,低低的说道,“今天……做……我在上面还不成吗。”

“真的?”

果然,听到此话的程岱眼中一亮,拍了一下她的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当然。”

罗郁推开他,然后又从门缝儿蹭了出去,李哲关切的说道:“里面没事吧,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熏得。”

罗郁随意的说道:“你们两个来找我干嘛?要不然……”话锋一转,“不如这样吧,昨天晚上不是没吃上那顿自助火锅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吧。”一指李哲,“还是学长请客。”

“哪儿有一大清早就吃火锅的。”

桃桃说道。

“跟我混,就得早上吃火锅。”罗郁坚定的说道。

李哲见状,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就走吧。”

“我去换……”

换个屁的衣服。

“走吧走吧。”

罗郁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说道:“我都快饿死了。”

于是乎,三人终于在门斗处换鞋,罗郁也长舒了口气,这真是十分惊险刺激的十分钟,只是这一口气没舒完,就见程岱那个王八蛋从卧室里走了出去,看也不看她就往浴室走去。

而此刻,只要李哲站起身,就能看到。

“学长!”

罗郁二话不说,直接扑在了李哲的背上,那人好险以脸抢地,然后哭笑不得的弯着腰说道:“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

见程岱进去浴室了,罗郁才从李哲的背上下来,一脸正经的说道:“突击侧视突击测试。”

桃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说这丫头今天可是太奇怪了,忽然,在站起身的一刻,觉得有些尿意,便道:“我去趟厕所咱们再走。”

“别!”

罗郁拽住她,瞪眼道:“去自助火锅店尿吧!”

“一泡尿而已。”

桃桃皱眉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二话不说就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而罗郁想拦,却没脚下的一大堆鞋子绊倒,眼看桃桃进去了卧室,她绝望的趴在地板上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卧室里传来桃桃那如绢布撕裂般的尖叫声!





十分钟后,四个人两两对坐在餐桌处,罗郁紧攥着拳头,明明就差一点儿的,就差一点儿就能瞒过去了,她抬起头来,对面的桃桃还一脸震惊,而她旁边的李哲,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那个……对不起,瞒着你们……”

“慢着。”

桃桃打断了罗郁的话,然后从书包里掏出纸笔来,小心翼翼的推到程岱的面前,说道:“能给签个名吗?”

程岱抬眼,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说道:“你就是锦书经常说的桃桃吧,以前你们两个来参加我演唱会的时候,经常看到你的。”

“是我是我。”

桃桃忙不迭的点头,心道被程岱叫了小名,也算是此生圆满了,旋即怒目罗郁,小声道:“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我就说那个程太衡是永动机里面的照片眼熟,背景不就是你老家的书房吗。”举了举粉拳在罗郁的眼前,“以后再敢这样的话,小心我扁你哦。”

罗郁忙赔笑,倒是旁边的程岱一把将罗郁搂在怀里,淡淡道:“锦书是为了我好,你别怪她。”

而桃桃瞧见这一幕,非但不生气,反倒眼睛里面冒粉光,这活脱脱的霸总护妻的情节,没想到居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对象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明星,是最要好的闺蜜!

这对cp,磕了!

瞧见桃桃这感动到不行的样子,罗郁只觉得后脊骨发凉,不知道这人在心里面又鼓动些什么,于是乎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桃桃,那人抬头,然后诚恳的对她说:“祝福你们。”

“哈?”

罗郁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谢。”

倒是程岱轻笑了笑,把罗郁搂的更紧,而这一幕被李哲看在眼里,作为男生,对于程岱这种偶像明星,他一向是不看重的,只是瞧着他放在罗郁肩膀的手,冷冰冰的说道:“你真的是锦书的男朋友?”

而对于李哲的存在,程岱也不是很友好,只是道:“没错。”



我的男票是大明星(下)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我的男票是大明星“李哲是吧。”

这回是程岱先行开口,他搂住罗郁的手臂不曾松开,甚至故意往她旁边歪了歪脑袋,平静道。

李哲是个从来不跷二郎腿的人,此刻却也做出了这个意外的动作,往后靠了靠,一副我是大佬的样子,看的旁边的桃桃莫名其妙的,小声问道:“你干嘛呢?”

李哲充耳不闻,只是回答程岱的问题:“是。”

对于这个人的名字,程岱也算是如雷贯耳,每次偷偷和罗郁聊天,每次都会从那丫头的嘴里蹦出这个名字来,不是在帮罗郁做这个,就是在帮罗郁做那个,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人在垂涎她,偏偏罗郁察觉不出。

这丫头就是这样,好像自己已经是有主的白菜了,就觉得不会再有别的猪来拱,太天真。

“我总听锦书提起你。”

程岱说道:“这两年,多谢你照顾锦书,也实在是麻烦你了。”微微一笑,“不过以后就不用了。”

对于这个以后不用了,李哲现在还不知道其中的另一层含义,单以为程岱是在宣誓主权,这点他是不怕的,对于他来说,只要罗郁还没和程岱领证,他就永远都有机会。

而相对于程岱这种底下恋情,以及公布两人关系后,罗郁会受到的舆论伤害,倒是自己这边更加安全可靠,至于罗郁最后会不会到自己身边来,李哲觉得,这也只是时间关系罢了。

“锦书是我的学妹,又是我一手创办的美术社的成员,照顾她是应该的。”他说道。

程岱闻言,不予回应,只是再次似笑非笑两声。

始终作壁上观的罗郁见状,也觉得屋里的氛围有些别扭,便想倒一杯水喝,便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壶,李哲见势想帮她倒,可旁边的程岱却一把握住罗郁的手,三人的动作一时僵住。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尤其是夹在三人中的桃桃,作为最直观的第四者,她将眼前三人的局势分析的很透彻,那就是两虎相争一兔,但话说回来,李哲是后来的,也没什么好争的。

人家那对小情侣经历了重重考验都没有出现情感裂痕,这眼看就要公开了,这个节骨眼儿,怎么会分手啊。

这样一想,桃桃稍微放松下来,在接受了眼前的突发事件之后,她整个人开启了八卦模式,瞥了一眼程岱,那人也不愿意在这继续僵持,便起身道:“我去洗漱。”

顺手掐了一下罗郁肉嘟嘟的脸,那人不快的伸手打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经常做一般。

“锦书锦书锦书。”

听到那浴室关门的声音,憋了好久的桃桃一把拉住罗郁在桌子上的手,迫不及待的笑嘻嘻的问道:“快和你最亲爱的闺蜜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和程岱是一对啊!”

旁边的李哲抱臂,冷着脸说道:“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罗郁是慢热的性子,所以这两年来,他并没有采取什么强有力的明显攻势,他只是想润物细无声,一点点的将自己渗透进罗郁的生活中,潜移默化的让那人接受自己,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表白,必定成功,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还是一个实力极强的程咬金。

记得当初大二初见罗郁的时候,那人刚入学,和桃桃结伴而来,在挑选社团,盛夏的暖阳下,罗郁漂亮瓷白的脸蛋儿透着樱花般的粉红色,许是热的,但这温度浇息不了她的热情,转头看过来,额角鬓发的汗水甩着晶莹,两人在无声中对视,那丫头善意的一笑,一下子笑进了她的心里,形成了无法磨灭的回忆。

而正如李哲心里所想,程岱也是这般。

两人初见是在高二,罗郁是转校生,四班下午的那节语文课,程岱在桌上趴着睡觉,听到那清脆的敲门声,不快的皱了皱眉头,本身没在意,在听到同桌兴奋的说道:“哎?转校生啊,真漂亮。”

程岱这才抬眼,于是乎,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那也是一个闷热的下午,罗郁站在讲台上,有些腼腆却清新可爱的介绍着自己,她双眸澈澄,含着繁星,自身带来的亲切感让所有的同学都很喜欢,尤其是程岱,喜欢的不得了。

“你,给我去后面坐。”

当时的程岱因着冰冷的性格,和那得天独厚的霸道范儿,再加上家里背景不小,所以在学校里是横着走的,这也导致他出道后,爆出来的黑料,多半都是校园暴力,当然,这些都是胡诌。

当时的同桌是他的发小,见状挑眉坐去了后面,而老师见程岱旁边的位置空出来,就叫罗郁过去,因着程岱那古怪的性子,大家都觉得可惜,却也谁都不敢说,眼睁睁的叫罗郁掉进了火坑。

罗郁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坐下来之后,程岱看自己的眼神。

狼看上羊……

“然后呢然后呢?”

听罗郁说着这些,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霸道校草爱上我,桃桃激动的直咬手指头,罗郁见状,腼腆的笑道:“然后他就开始拼了命的追我,那年暑假,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桃桃眼冒绿光,激动的拍桌子起来:“怎么追的!快说快说!”

“我……”

见桃桃这样,罗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在她看来实在是难以启齿,毕竟……程岱在大众的心里还是那个超级大明星,说一个大明星如何如何追求自己,这太……

“情书?纸条?”

桃桃笑眯眯的说道:“给你买好吃的?”

“俗气。”

程岱适时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不愧是天生的明星脸,就算是素颜也那样的帅气逼人,尤其是碎发微湿,简直是在诱人犯罪,看的桃桃简直要流口水,虽然李哲也不差,但和程岱比起来,还是差一些。

“锦书那个时候傻得很。”

程岱坐在旁边,揉着眼角说道:“谁对她好,她就和那人乖乖的走,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不知道就算是学校,也有很多坏人吗,所以,我还是先下手为强。”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向对面的李哲,那人寡淡一笑,心说最大的坏人就是你吧,贼喊捉贼。

“噗。”

桃桃听着,笑个不停,突然肚子里传来了不争气的咕咕声,罗郁捂嘴轻笑:“饿了吧。”

桃桃点头,鼓嘴道:“你还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我紧赶慢赶的过来,早饭也顾不上吃。”

“正好。”

程岱道:“方才不是说要去吃自助火锅吗,咱们一起去吧。”再次把罗郁搂在怀里,“我请客。”

瞧着程岱放在罗郁身上的手,李哲微微皱眉的说道:“算了吧,你这样的身份,如果到了火锅店里肯定要引起不小的轰动的,到时候别说正经吃饭了,只怕那些粉丝冲动起来,会伤害到锦书的。”

“那你说。”

程岱的语气突然不是很和善:“怎么办。”

李哲没有说话。

而桃桃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的说道:“那个,点外卖吧,他们家火锅可以外送的。”忙不迭的掏出手机,拉着也手足无措的罗郁去了厨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的说道,“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修罗场。”用手搥了一下旁边的罗郁,“都是你这个红颜祸水,现在好了,怎么办啊。”

罗郁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拿过桃桃手里的手机,咕哝道:“我不管,我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桃桃真的是哭笑不得,但逃出了那个修罗地狱,她也更加饥肠辘辘了,偷偷的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那两人对坐着,倒也没继续斗嘴什么的,稍微放心下来,回头对罗郁道:“鸭血鸭血鸭血,毛肚毛肚毛肚。”

罗郁也点头,一样一样的点着:“牛肉牛肉牛肉。”

而傻桃子忘了,罗郁的手里是她的手机,这一顿,四个人,七百元。

以后就是穷桃了。





“锦书锦书,这边!”

周六晚上,学校的大型活动室大门处,罗郁来晚了,她捧着零食走进来,瞧着那乌泱泱的人群,今天程岱过来宣传新剧,所有人都想往前排坐,好能一睹那人的真容,于是乎,阶梯座椅的后几排几乎没人。

桃桃正坐在那里,旁边都没人,站起来招呼着罗郁。

按理来说,桃桃这样的性格,遇到这种活动的话,肯定是要往前挤得,但这大夏天的,这一晚上下来肯定是水洗一般的难受了,更何况,她现在都有程岱的微信了,还在乎这一次吗。

罗郁也不想挤,就捧着零食往上面走去,路过同学的身边,那人拽住她,兴奋的说道:“锦书锦书,快点儿坐我这吧!你不是最喜欢程岱了吗!在这肯定能看的特别清楚!”

“不用了。”

罗郁讪笑两声,在那人不解的目光中过去桃桃旁边坐下,那人瞧着四周的保安,还有很多新雇的,各种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在控制现场,这种大架势她还是第一次见,遂很兴奋的说:“锦书锦书,你知道不,以后你和程岱结婚了的话,这种场合可是要常常参加的,到时候就让我给你做助理吧,肯定能看到很多明星。”

桃桃这样口无遮拦,实在是让罗郁头疼,这丫头竟然连结婚的话都说出来了,果不其然,还不等拦她,前面几排坐着的几个女孩儿就转过头来,其中那个粉色头发的,是这个学校的小太妹之首,也是程岱的头号粉丝,喜欢那人到近乎疯狂的地步,身上的所有物件儿,都有程岱的印记。

“听听,这有个神经病哎,居然说和程岱结婚,给程岱提鞋都不配。”

粉头发旁边的女孩儿不屑的讥讽道。

对于这些话,罗郁是素来不在乎的,毕竟让她们每分每秒趋之若鹜的人,每天睡在自己的枕头边这就够了,只是她这样高冷的不理睬,到让粉头不快的说道:“罗锦书,我们和你说话呢。”

“要挨揍吗?”

桃桃在旁边举了举拳头,略带威胁的瞪眼说道:“我们家锦书可是跆拳道道的高手。”

当初罗郁就要参加跆拳道社,只可惜满员了才去了美术社,但在去年和另外一个大学的友谊赛中,罗郁替跆拳道社的一个伤员上场大杀四方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的,所以闻听此言,粉头忿忿的转过头去。

“这个张瑶,真是讨厌。”

桃桃不快的说道。

“不用管她。”罗郁说道,“和她们一般见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打开自己的零食袋子,笑道,“我今天特地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乐事,快点儿吃吧。”

“就知道你最好了。”

果然,桃桃立刻转怒微喜,打开那零食袋子大口朵颐,旁边的罗郁看着,笑嘻嘻的说道:“我对你好吧。”

谁知一听这话,桃桃绷脸道:“别套近乎,那顿饭可是花了我足足七百大洋。”说着,把那零食袋子全都拢在了自己的怀里,气鼓鼓的说道,“我可得一点儿点儿的全都吃回来。”

罗郁见状,实是哭笑不得。

终于在那主持人的漫长介绍下,程岱从外面被一行保安簇拥了走了上台,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整个活动室山呼海啸的尖叫呐喊声,甚至男声比女声的声音还刺耳,桃桃被这阵仗吓得薯片都撒了,又拍着胸口道:“我的天。”得意洋洋的对罗郁说道,“瞧瞧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没见过明星似的。”

罗郁瞥眼:“你没有说这个话的资格。”

说罢,转头看向程岱,那人今天由造型师精心打扮过,整个人在台上十分耀眼,尤其是那副俊脸和长腿,简直是在座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那人接过麦克风,脸上带着拒人千里之外,却又让人想要强行靠近的微笑,是最有危险性的禁欲诱惑,只是此刻,他投视线而来,和罗郁正好对视。

“哎哟我的天。”

罗郁赶紧低下头去,桃桃在旁边看着,偷笑道:“他在看你哎。”捧着胸口,向往道,“你说,你和程岱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真是羡慕死我了。”

罗郁忙把她的嘴捂上,可千万不能让这丫头坏了大事,她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尤其是那粉头发的三人,好在这活动室里嘈杂的很,她们没有听到方才的话,但因为此刻两人的动作,那粉头察觉转过头来,见到罗郁,那人丝毫不亚于吴娉的美貌刺进眼中,她冷冽一哼,又转过头去。

桃桃瞧见,心道张瑶你等着瞧吧,你就给本大小姐好好的等着,等程岱和罗郁公开的那一天,本大小姐一定要用你的眼泪拌饭吃,拌面吃,混汤喝,肯定特别解渴,哼哼。

正想着,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走完了宣传的流程,开始了私下的玩笑八卦,便笑着问道:“前天晚上的热搜,险些让围脖再次瘫痪啊,我们的太衡是真的解约了吗?还有啊,那个程太衡是永动机,又是谁啊?”

主持人这么一说,活动室里尖叫四起,大家都想知道。

程岱多看了一眼罗郁,那死丫头怎么也不肯看他,便道:“和经纪公司本身就是两年的短期活动,解约之后,我暂时也不打算签什么经纪公司,想要沉淀一段时间,争取酝酿出更好的作品呈现给大家。”

主持人带头鼓了鼓掌,然后又笑嘻嘻的说道:“可是那个程太衡是永动机,我想太衡你也不会是手滑吧,我们也都想知道那是谁,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八卦心呗。”

“程太衡是永动机。”

程岱想了想,似笑非笑的说道:“看id就知道是我的铁粉啊,从我还在参加选秀的之后,她就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还在围脖上发私信给我加油,这次和经纪公司解约之后,她再次私信我,我很感动,顺手就关注了。”

通过大家的回应声,看来对于程岱的这个解释,没能满足他们的八卦心里,主持人便狡黠的说道:“网上流传的那张图片,太衡有看到吗?应该就是那个id主人的照片了吧。”

“我看到了。”

程岱说着,并且心里道,我怎么会看不到,那张图片就是我拍的啊。

“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他笑着说道。

闻言,大家全都八卦的唏嘘出声来。

“会不会是程岱的妈妈或者妹妹。”女配谭宝儿在旁边插嘴道,“我妈妈就是,注册了一个围脖账号,每天给我留言私信,我还以为是粉丝,结果有一次回家,我妈妈问我怎么不回家。”

活动室里笑声一片,桃桃见状,转头对罗郁道:“这个谭宝儿,帮程岱解围了啊,人不错啊。”

“嗯。”

罗郁冷淡的应了一声,她没往下说,当初夫人万岁在拍摄的时候,程岱和她说过,这个谭宝儿从最开始进组的时候就想和他做灵与肉的交流,几次都没爬上床,而后才放弃了。

这个剧中的白莲花,实际上是最黑的。

“妈妈和妹妹我们不是很关心。”

主持人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意味:“我们想问的是,太衡的感情方面……有没有什么女朋友一类的物种啊?”

被问到艺人最敏感的话题,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很多,而程岱见状,下意识的看向罗郁,那人赶紧把脑袋再次转到旁边去,而大家跟着程岱看过来,却是什么都没看到,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见程岱不说话,主持人捕捉到重点,她总出席这样的场合,一般像程岱这样的男艺人,为了吸引女粉,面对这样的问题是立刻就会否定的,可程岱这般不表态,难不成是真的有料可挖?

“难不成,是真的有内情吗?”

主持人笑着说道。

程岱笑着和她打着太极,桃桃瞧着,心说听这两人说话真是费脑,都在打机锋啊,旋即看向罗郁,刚要说话,就见李哲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坐在罗郁旁边,瞧着她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淡笑道:“你怎么了?”瞥眼台上的程岱,那人也瞧见了自己,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割锉,似乎都不是很开心。

“这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你公开吧。”李哲冷淡道,“除非他是不想要自己的演艺前途了,像程岱这样的男艺人,能够维持下去,全靠这些女友粉养着吧,毕竟是偶像。”

他这样的话,罗郁听着很不舒服,连着旁边的桃桃都觉得他这种阴阳怪气甚是讨厌,没有说话,李哲似乎是在故意挑拨人家一对,在引导着罗郁把自己和程岱的演艺事业放在一起比,看哪个更重要。

但好在,罗郁是不会上这个当的,只是淡淡道:“当初选秀也是我逼着他去参加的,程岱本身自己并不在乎做不做什么大明星,就算是因为公开而走下坡路,他也没什么亏损的。”

听到这话,李哲眼底一闪微光,没有接茬。

而这一切,都被台上的程岱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李哲在罗郁的旁边都说了什么,但瞧着那丫头的表情,还有桃桃的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咂了砸嘴,面对着主持人的连珠炮的问,转头道:“我要是不想告诉你,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主持人一愣,在场的所有人也是一愣,再然后,程岱举起麦克风,话锋一转:“但如果我想告诉你的话,就算你帮我遮掩,也是无济于事的。”

主持人反应飞快,眼底一闪兴奋:“那太衡你……”

“喂!”

只是不等她说完,就见程岱对着那后排,冷冰冰的说道:“李哲!”

这三个字出来,所有人都蒙住了,在校学生没有不知道李哲的,便纷纷向后看去,并且疑惑,程岱怎么会知道李哲的名字,而这一击未停,下一击便接踵而至。

果然,在桃桃亢奋的眼神中,程岱又道:“离锦书远点,我说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闻言,罗郁浑身冷汗直流。

果然还是公开了啊。

几秒后,在艰难的死寂过后,整个活动室,爆发了。



男票一家是奇葩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男票一家是奇葩高速上,程岱的跑车在车群中十分扎眼,副驾驶上,罗郁迷迷糊糊的醒来,瞧着那导航,居然还有一半的路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自己都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忍不住抻了个懒腰,嘟囔道:“怎么还有这么远啊,这都十一点多了,等咱们到了你家,不得下午两三点钟啊,那怎么吃中饭啊。”

程岱磨镜后的眼睛瞥了一眼罗郁,瞧见这丫头脖子上的浮汗,抽了张纸递给她:“把汗擦了,我开空调。”那丫头接过后,又道,“没关系,那就推成晚饭,反正今天是一定要带你回家吃饭的。”

罗郁睡醒一觉后,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转头看着程岱,心虚道:“程岱,要不然……要不然还是改天吧,我有点儿害怕你那一家子,万一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怎么办,毕竟你现在可是超级大明星,本身的家世又那么好,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就喜欢普通人。”

程岱风轻云淡的说完,将空调打开,那清凉的风拂面,让罗郁的心也稍微松泛了些,但仍是担忧的,这可是程岱第一次带她回家,沉默片刻,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谨慎的问道:“对了程岱,你和我在恋爱的事情,你家里面到底知不知道啊,可千万别惊喜变惊吓,那我可承受不起。”

这丫头怎么会这样想,程岱听着,脸上露出些忍俊不禁,平静道:“你放心吧,我家里面早知道你的事情,当初你转学来四班,我追你的时候,还是我姐给我出的先下手为强的主意。”

“你姐姐?”

罗郁颇有些憧憬的说道:“那看来,你姐姐的关系和你很好啊,感觉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儿?”

程岱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道:“与其说是有趣,倒不如说是个智障。”问了问日期,说道,“她今天应该能赶回家的吧,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特地强调了一下,“她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智障。”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亲姐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奇怪点,罗郁又问道,“还有,什么叫赶回来,她不在鹤城上班的吗?要不然就别叫她勉强了。”

“她在鹤城上班,只是不知道她这几天哪天出院。”

“出院??”

罗郁惊呼道:“姐姐病了吗?”

“没有。”

程岱波澜不惊的说道:“她中枪了。”

“中枪!!”

罗郁喊出声来,吓得程岱险些脱手方向盘,然后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怎么了?”

“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了。”

罗郁稍微稳下心神,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姐姐中枪了。”恍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的手机新闻,“我说程岱,你姐姐该不会是那个前段时间在网上特别火的,抓歹徒中枪的女协警,程岐吧。”

谁知程岱点了下头,淡淡道:“就是她。”

“你姐姐是程岐!”

罗郁再次惊呼。

“她原来是市局的刑警。”程岱解释道,“因为暴力逼供,就被调去交警大队了,这次也是那犯罪嫌疑人在逃的弟弟蓄意报复,才叫她中了一枪,不过你别担心,没有伤到要害,已经痊愈了,就这几天出院的话,我姐夫应该会在今天带她回家的吧,到时候你看看,她本人可要比网上的照片漂亮多了。”

这一点罗郁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程岱都长成这个样子了,程岐也是不会差的,但她想了想,又说道:“那这么说来的话,你姐姐的脾气一定非常暴躁了,怕是不好相处啊。”

见她担心这担心那的样子,程岱不说话,心里确实欣慰欢快的,要是罗郁不喜欢自己,不想和自己在一起,也就不会担心这些了,轻笑出声,转弯下高速,任凭罗郁怎么问,都不再开口了。





“慢点儿慢点儿慢点儿。”

医院的病房里,程岐从床上嗖的坐起来,看的李木是心惊胆战的,一个劲儿的催促着,程岐笑道:“木木,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当初我左臂骨折的时候,你还说轻伤不下火线呢。”

“我当时那是开玩笑。”李木撇嘴说道,“更何况,你这可是中枪。”强调道,“中枪啊我的姑奶奶,这幸好是没有伤到要害,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是要把我和高队长吓死了。”

“对了,高队长呢?”

程岐探头看了看,把李木准备好了的衣服穿上,一边穿鞋一边说道:“穿来穿去,还是警服最舒服,不知道高队长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上班,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也要好好歇歇。”

李木说道:“高队长说了,至少再歇半个月才让你回去,要不然的话,就算你回去了,也成天看着你,不叫你出警。”坐在程岐旁边,“姑奶奶,我说你就歇歇吧,就算是拼命三娘,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在医院休息了半个多月,我求你了,就当放个假还不行吗。”

“要我歇就歇,平日里还没有这么长的假呢。”

程岐说着,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高队长过来了,他手里面提着果篮,看程岐好端端的坐着,放下心来,说道:“出院手续都给你办好了,现在就能回去了,不过你嫂子听说你出院,特地在家里面做了饭菜,让你过去吃,还让我带了个果篮儿来,车在楼下呢,走吧。”

“不了,可千万别叫嫂子折腾,平日里就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

程岐说道。

“哎呦呵。”

高队长笑道:“你还知道你平常给我们两口子添了多少麻烦。”将果篮放下,“这里面的水果可千万别吃,蜡不知道涂了多少层,就图个好看罢了,走吧,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呢,咱们回去的路上路过那生鲜超市,买点儿等会儿要做的瓜果蔬菜什么的。”

“不必了。”

正说着,病房的门口又出现一个人,正是程衍,他这一路从楼下大厅过走廊上楼而来,引得周围的护士各个交头接耳的偷看,心道这男的是谁啊,长得也太帅了吧,活脱脱的明星脸。

高队长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程衍,说道:“你是?”

程岐道:“队长,这是我老公程衍。”

“小伙子长得不错。”高队长还挺满意,瞧着程衍气态不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正好,你嫂子一直想请你们两口子吃顿饭,就一起回家吧。”

“不用了,想必平日里小岐给队长添了不少的麻烦,今天就算了。”程衍对程岐道,“今天家里来客人,妈和大姨叫我赶紧接你回去,顺便去机场接奶奶一起。”

“奶奶旅游回来了?”

程岐问道。

程衍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高队长,那人见状也不好再招待,便叫程衍照顾好程岐,就带着李木先走了,程衍则帮程岐收拾好东西后,装好行李箱,叫她坐在上头,推着她一路出去。

“那些护士看你,一个个都好像我拱了你这颗白菜一样。”程岐不快的说道,“这太不公平了。”

“没事,反正当初是我拱你就行了。”

程衍将她塞上车,一路踩油门回去家里的别墅,到了地方,还不等进门,程岐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饭香,伸手敲了敲门,是孟云来开的门,她挑眉道:“大姨,你们这是做了多少好吃的啊,我不过出院而已,不用这么大肆铺张吧,我身为人民卫士,受伤在所难免。”

“你给我上一边儿去。”

孟云将她拽进来,说道:“要是因为你出院,我们给你点几份儿外卖就不错了,谁要特地招待你,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功臣了,快点儿进来帮忙,顺便把你和程衍的猪窝收拾一下。”

“大姨,那是小岐自己的猪窝,不是我的。”

程衍喊了一声,不远处一条胖嘟嘟的法斗跑了过来,将拖鞋叼给他和程岐,后者一边脱鞋一边嘟囔道:“什么啊,都还是不是我的亲人啊,我可是中枪了啊。”见孟云丝毫不放在心上,十分无语,又问道,“大姨,今天到底是什么贵客登门啊,瞧把你们忙活的,这一大桌子菜。”

“是老三的女朋友。”

沈鹿笑嘻嘻的走过来,手里面还拿着没剥完的蒜,塞给她道:“快帮忙。”笑得合不拢嘴,“哎呀,没想到一晃老三都带女朋友回来了,真是光阴如梭啊。”

不远处正在擦地的程岚闻言,回头笑了笑:“小岐,你没听说老三的事吗?”

“我当然知道。”

程岐说道:“不是那个叫罗郁的女孩子吗,我看了网上的图片,长得很漂亮啊。”忍不住邀功的说道,“更别说她当初转学和老三一个学校,还是我帮忙助攻的呢。”过去在茶桌处帮沈鹿剥蒜,“老三也是有种啊,还真的和大众公开了啊,公布的那天,医院里的那些护士都炸锅了。”

“都在这说什么呢,还不快忙活起来。”

顾宁走了过来,看了看程岐,见她面色没什么异常,也没多问中枪的事情,毕竟平安是福,只是瞧了瞧周围,疑惑的说道:“你们两个回来了,怎么不见奶奶?你们不会忘记去机场接她了吧。”

“哪有。”

程衍道:“奶奶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下了车就去隔壁庞婆婆那里了,说是要把买的伴手礼给她,叫我们不必等先回来。”瞧见不远处聚在一堆儿玩的几个孩子,笑道,“游之,你们三个玩什么呢?”

程飘回头,将手里的手往上抬了抬,程衍定睛一看,原来是百年孤独,他一愣,旋即脸上多了些严肃,没想到程飘这孩子如此骨骼惊奇,又看了看程宁,三岁的娃娃捧着手机在看小鸡彩虹,一旁名为火星的边牧探着脑袋,在旁边也看的很认真,他心道,这才是正常的孩子嘛。

“小姑父。”

瞧见程衍,程宁放下手机张开胖乎乎的双臂,程衍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哥哥呢?”

程宁伸手指了一下厨房,程衍回头,那半大的程安在里面帮忙擦碗。

“真懂事啊。”程衍道。





“一群智障。”

程岱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瞧着手机上程渊给自己发来的微信,要自己去买龙虾,他嘟囔了一句,旁边的罗郁眨了眨大眼睛,说道:“又怎么了?”

保安走过来,对着车里面的程岱说道:“这不是程先生吗,好久没回来了。”

程岱应了一声,然后道:“我今天带女朋友回家。”啧了一声,对罗郁道,“锦书,你先进小区去吧,我要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听话啊。”

“啊?”

罗郁迟疑的下了车去,担忧的说道:“要不然,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这日头怪晒的,你别晒坏了,叫保安送你。”

程岱说罢,不由分说的开车走了,罗郁站在原地,不快的说道:“这个混蛋。”

保安哈哈一笑,然后看着罗郁说道:“你就是罗郁吧。”

罗郁点头。

保安又道:“这可比网上的图片漂亮多了。”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我这一个人值班,走不开,不能送你去程先生的别墅了,不过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左走,过了人工湖在往前,4011号,就是了。”

罗郁也不想为难他,便点了点头,顺着保安指着的路走了进去,她用手搭着凉棚,打量着这小区里的一切,心道不愧是高档小区啊,和自己住的就是不一样了,终于看到了人工湖,笑着往前,却在4009号的门前长椅上,瞧见一个老奶奶,大包小包的很是辛苦,她忙过去帮忙:“奶奶,我帮您。”

程老夫人刚从庞婆婆家里出来,瞧见罗郁,开始只是以为是个好心肠的姑娘,笑着道谢,只是越看罗郁越眼熟,一晃眼,心道这不是网上的那个罗郁吗,老太太高兴着,心道老三果真找了个好姑娘,但老顽童眼中促狭,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倒是看了看周围,微微周围,怎么不见程岱。

“奶奶家里住哪儿啊?”

罗郁气喘吁吁的帮程老夫人提着东西,那人笑了笑,说道:“4011。”

“哎?”

罗郁愣了愣,她看着程老夫人,那和程岱一样的眉眼,恍然大悟:“您不会是程岱的奶奶吧。”

程老夫人笑个不停,忙上去台阶按门铃,笑着说道:“快来给我开门,我回来了,带客人回来啦,是个好漂亮的姑娘,心肠也好,快别叫人家跑了,老三这是什么好福气。”

罗郁还处在震惊当中,就见那房门被打开了。

首当其冲冲出来两条狗。

“啊——”





“先回去了?”

程岱皱眉看着保安,那人很是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说道:“程先生真是对不起,我这边走不开,只好叫罗小姐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不过您放心,罗小姐肯定不会有事的。”

“没关系。”

程岱回去车里,说道:“以她的身手,也不怕遇到生人,让我进小区。”

等将车停进车库,程岱从后备箱里将买好的海鲜拎出来,上去台阶按门铃,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开门,不耐烦的又用力敲了敲,高声喊道:“我回来了!人呢!开门啊!”

还是没人回应。

程岱紧皱眉头,贴在那门处听了听,里面的确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怎么不见开门啊,没办法,自己又没带钥匙,又不知道罗郁回没回来,只好绕去后面的花园子,跳过那花坛,瞧着面前落地窗里的场景。

里面正好是客厅。

只见,罗郁小小的一个坐在沙发上,周围全是自己家的人,知道的是热情好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堆蜘蛛精遇上了唐僧肉,程老夫人坐在罗郁的旁边,拉着她的手问前问后,旁边的地摊上,程安盘腿坐着,小身子靠着火星和法老,而程飘负手而立在侧,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程安则坐在罗郁的另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她。

顾氏坐在对面,瞧着罗郁笑的合不拢嘴,孟云更是,菜洗到一半,带着胶皮手套说个没完,其余的程渊程岚程衍三口子的人,更是围的水泄不通,只苦了罗郁,被问的满脸通红。

“孩子,家是哪里的啊,离我们这远不远啊,这一路过来累了吧,要不要吃水果?”

“吃什么水果,去冰箱拿饮料过来,喜不喜欢喝橙汁啊。”

“家里只有橙汁,祖奶奶不许我们喝碳酸饮料。”

“孩子今年多大啊,应该和老三同岁吧,老三是个孤拐脾气,你可得忍着他点儿,也是辛苦你了。”

“你说老三这是什么好福气。”

“我……”

‘咚咚咚——’

正在罗郁十分为难的时候,旁边的落地窗传来敲击的声音,众人回头,这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沈鹿笑的前仰后合,赶紧去给程岱开门,那人进来,叫火星叼来了拖鞋,皱眉道:“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在家,怎么听不到门铃的声音,知道我在外面喊了多久吗?像什么样子。”

“锦书来了,谁还顾得上你。”

沈鹿说着,接过程岱手里面的东西,说道:“都买好了?”

“嗯。”

程岱又问道:“是锦书自己找来的?”

“不是。”沈鹿笑着说道,“是她碰到了奶奶,好心帮忙拎东西,没想到提前碰到了,就一起进来了。”小声凑过去说道,“奶奶和妈妈都很喜欢锦书,我们也都觉得不错,你放心吧。”

“我的女朋友,当然是最好的。”

程岱大言不惭的说道。

沈鹿笑而不语,叫上梁珠过去厨房继续拿杯子,程岱则走过去,罗郁瞧见这人,简直是如临大赦,被这样的一大家子围着,都快紧张死她了,忙低低道:“程岱,你怎么才回来。”

程岱上手就把旁边的程安拎走,冷淡的说道:“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别再吓到锦书。”

“是啊,把人家吓跑了,老三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女朋友去。”

程岐在旁吃了块西瓜,说道。

罗郁认出她来,颇为关切的说道:“程岐姐姐,你的伤没事吧,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一听这话,程岐十分感动,立刻挤开程岱,拉住罗郁的手说道:“看没看到,看没看到。”眼睛扫过自家的那些人,说道,“这是我自回家之后,听到的唯一一句人话,知道关心我,你们倒好,把我当臭狗屎一样。”

众人哄笑。

顾宁说道:“好了好了,肚子都饿了吧,赶紧上桌吃饭吧。”拉起罗郁,笑着又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们都准备了,要是又没够的,就叫外卖。”

罗郁忙道:“可别麻烦了,我不挑的。”

程安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咱们挨着坐好不好?”

程岱在后面皱眉,按着他的脑袋拉开:“臭小子,你要做什么,还有啊,这是你小婶婶,什么姐姐。”

程安不快,孟云叫他去招呼程宁,然后对罗郁笑道:“锦书啊,喜不喜欢我们这个小区啊?”

罗郁忙不迭的点头,灿烂的笑道:“真漂亮啊,尤其是公园的草坪,感觉很适合野餐。”

“野餐?”

孟云眼中一亮,兴奋的说道:“对啊!在这屋里面吃有什么意思!咱们就去野餐吧!”

“对啊!屋里面都要热死了!”

“走走走!我上次买了野餐用的工具都还闲着!”

“去拿去拿!我帮你!”

瞧着沈鹿和梁珠急匆匆的上楼去,罗郁整个都懵了,心说这个局势也变化的太快了吧,旁边的程安笑道:“小婶婶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去那片草坪野餐了。”

“可是这一桌子的菜?”

罗郁道:“这菜怎么办啊?”

“明天早上再说,快来和我准备野餐的便当。”

顾氏拉着罗郁就往厨房里走,那人一头雾水的回头看着程岱,那人挑了挑眉,只当是常事,而罗郁看着顾氏拉着自己的手,轻轻一笑,心道和这一家子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男票一家是奇葩(二)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男票一家是奇葩连续参加了三天的婚礼,又开始裸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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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十分晴朗,一行人坐在那草坪上,这草坪修剪的十分工整,不会因为太长而踩出汁液来,也不会因为太短而扎手,将那巨大的野餐布铺好之后,罗郁坐在上面,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料子,心道这果然是有钱人的生活啊。

她往后仰了仰身子,望着那澈澄蓝天上的白云,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来,瞧着程岐将那野餐篮放在旁边,微微一愣,还真是做刑警的啊,力气居然这么大。

“带这么大的野餐篮,结果里面也只是那三个孩子的玩具而已。”

程渊在旁边淡淡的说道。

“没办法啊,没说好要野餐的,家里面也没什么简餐可以带出来。”程岐打开那野餐篮,一旁的程宁稳当当的走了过来,趴着边儿看了看,瞧见那酸奶瓶,便伸手拿了出来。

因为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以说是冰凉的正好了,程宁直接盘起小腿坐在原地,看了看那封口,索性递给罗郁,认真的看着她。

“给我的?”

罗郁笑着接过:“谢谢,我最喜欢……”

“不是!”

程宁大声的说道。

“哈?”

罗郁转瞬明白过来,颇有些失望的帮她打开那酸奶瓶,自顾自的咕哝道:“怎么这样。”察觉到那酸奶是凉的,有些担心的说道,“孩子喝了不会拉肚吧。”

“不会的,程宁这孩子体格好着呢。”

程岐笑着,又从那野餐篮里取出一盒巧克力冰淇淋来,瞧着还没化,便道:“我做的这个冰淇淋应该可以吃了,只是这一小盒,不知道够不够吃。”

罗郁巨汗,这叫什么一小盒啊,这叫一大箱吧,从程岐的手里接过一碗,端详着那还不错的外观,好奇道:“程岐姐姐,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吗?”

“那当然。”程岐笑道,“我手巧吧。”

“尝起来像哈根达斯。”程衍吃了一口,回头看着程飘,那孩子也点了下头,端着自己的那碗冰淇淋说道,“应该就是哈根达斯,不是好像。”

程岐瞥眼,忽然冷冰冰的说道:“闭嘴。”

程衍挑眉,而一旁的程飘舔了一下勺子,问道:“我饿了,姑姑,有什么吃的吗?”

“对了对了对了。”

程岐这才想起来,匆匆的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瞧着那琳琅满目的美食,她有些为难的说道:“汤汤水水的不方便吃,又要合所有人的口味,好麻烦啊……”

罗郁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都是我提议出来野餐,还害得大家这么麻烦。”

“你说什么呢。”

沈鹿也坐了过来,笑道:“我可没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个建议,还不是大姨要出来。”

梁珠也带着程安过来坐下,道:“像大姨她们这样没有工作的中年妇女,一天不知道要多无聊,她们也就是拿你当个幌子,主要目的,还是自己出来开心。”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两个人,众人看过去,孟云和顾宁正在那里自拍的十分气劲儿。

罗郁笑了笑,而此刻,对面的程岐决定性的按下了结算,然后谁也不给看的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笑嘻嘻的说道:“外卖已经点好了,援军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战场,同志们只等着就好了。”拿起冰淇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却在第三口被程衍夺下。

“小心拉肚子。”那人道。

程岐挠了挠鼻子,抬头道:“老三呢?”

“叫我做什么?”

正说着,程岱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手里面还拿着一件防晒服,瞧见大家所坐的位置是树荫凉下,便将防晒服放在旁边,坐在罗郁的左侧,说道:“你们又在说什么?”

“当然是你的好话了。”

梁珠笑道。

“对了。”

瞧见程岱过来,程岚想起一件事,忙道:“老三,这周五麻烦你个事情。”

“什么事?”

“这周五我和你嫂嫂要出去旅游。”程岚看了一眼程飘,“结果偏偏不巧,他们周五要召开期末后的家长会,你帮我去出席一下,反正你最近不是在放假吗。”

程岱皱眉,瞥眼程飘,那小孩子看着他,却是用一种十分成熟的表情,他道:“飘子你学习怎么样啊,我到时候可不想被老师点着鼻子的骂。”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程飘实话实说的说道:“但是小叔,你最好还是做足心理准备。”

程岱闻言,想了想,才无奈的说道:“好吧,我去。”





不多时,外卖到了,众人瞧着那三个肯德基的全家桶,面面相觑,梁珠首当其中的就冲程岐怒笑道:“我说你个人,选了那么半天,结果就只是吃炸鸡啊?”

“怎么,好吃又不贵还方便,最关键的是,你最喜欢的奥尔良鸡翅。”程岐煞有介事的拿起一只来,在梁珠眼前晃了晃,那人微咽口水,一把夺过,“这次就饶过你。”

吃人嘴短,她不再说什么,程渊则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媳妇儿,心道这也太好收买了,将粟米棒递给程安,那小丫头瞪着眼睛,吃的十分认真。

“我说。”

好家伙,瞧见那外卖送来,罗郁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问题没说呢,偏偏当时看到程岐提着那野餐篮就给忘了,忙道:“咱们这样在草坪上野餐,不会被人骂吧,比如说……”想了想迟疑道,”巡逻的保安,物业什么的。“

“不会。”

程岱高冷的说道,或许是又觉得这个解释不是很明确,就又对罗郁继续道:“这一整个小区楼盘都是我们家开发销售的多层住宅,所以不会挨骂的。”

“咳咳咳——”

听到这话,罗郁险些被可乐呛死,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众人,但是他们的表情则很习以为常,她嚼了嚼嘴里面的鸡肉,茫然的又接过程岐递来的香辣翅,狠狠的咬了一口,总觉得多了人民币的味道,这肯德基都变得更加好吃了。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罗郁小声的说道。

“你说什么?”

程岐没听清。

“没。”罗郁忙道,“那这么说来,你们家是做房地产的?”

“不是。”

程岱给自家已经被吓蒙了的媳妇儿解释道:“这只是我大哥他们的营生,如你所见,我姐是刑警,宗玉哥是做销售的,梁珠嫂嫂两口子是教育行业的。”

“原来是这样啊。”

罗郁已经被方才整个小区都是程家的事给震惊了,所以现在在听到别的什么,也就不觉得多吃惊了,只是道:“那还真是厉害啊。”

程岱瞧着她的样子,轻笑了笑,没再说话。





热闹了一天之后,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这一家人到底是在吃了肯德基后觉得实在是不过瘾,竟然又点了许多的烧烤,加上小啤酒,彻底的放肆了一回。

看了看手机,孟云带着一行女眷回去,留下他们几个男的收拾垃圾,瞧着准确无误的将塑料瓶踢进垃圾桶里的程岱,程渊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说太衡,今天晚上怎么办?”

作为男人,程岱很是明白程渊指的是什么,冷着脸说道:“还么想好。”

“这难道还用想吗?”

程衍走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四个人不紧不慢的往别墅楼走去:“当然是留下啊,你看咱们几个都喝酒了,谁也没有办法开车送她回家啊,你说是吧。”

“好主意。”

程岚淡笑道:“果然还是宗玉最损。”

程衍皱眉,总觉得这个夸奖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只是又听程岱说道:“这个办法的确是不错,但锦书肯定会说,自己打车回去的,不妥不妥。”

“那就说咱们小区有门禁,晚上八点以后不允许出门。”

程渊回头说道。

另外三人听着这个狗屎一样的主意,都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那人撇嘴:“我可是在好心帮你出主意,你这个什么态度。”

“这是什么主意。”程衍道,“弄不好让人家罗郁以为咱们都是神经病,更何况,这样的强行留人,很容易被人家看穿咱们的目的的,到时候把人家吓跑,岂非是本末倒置。”

“那你说怎么办?”

程渊道。

“算了。”程岱冷淡的说道,“回去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按下门铃,别墅楼的大门被打开,几个人还不等进去,就瞧见火星叼着什么东西飞一样的跑了出去,没等看清,又瞧见程安和程飘两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怎么了?”

程渊不解的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兔崽子无缘无故撵什么狗啊?”

“刚才火星嘴里面的,好像是谁的鞋吧。”

程衍皱眉说道,刚才那火星跑的太快,他也只是看了一晃眼。

几人进去客厅,瞧见罗郁坐在沙发上,而听到程岱的问话,这丫头转过头来,有些为难的对他说道:“火星刚才把我的鞋给叼走了,我现在……没什么东西穿啊。”

“我的鞋可不借,我自己都舍不得穿。”

梁珠在旁抱臂严肃道。

“我的鞋你穿着肯定小,也不行。”沈鹿又搥了一下程岐,“她的都是工作穿的,你肯定也穿不了,所以你就今天留宿吧,我这就去给你拿一床新的被褥。”

罗郁一头雾水:“哈?”

而另外四个人对视一眼,都挑了挑眉毛,心道还想什么办法啊,在这三个老娘们儿和那条狗的精心算计配合下,问题已经解决了。





洗完澡,罗郁穿着浴袍出来,心说这浴室可真是够大的,光是淋浴头就好几个啊,只是第一次在男朋友的家里留宿,总觉得怪怪的。

“锦书出来了啊。”

梁珠走过来,手里面拿着浴袍一类的,笑道:“太好了,终于轮到我了。”见罗郁脸上的表情不是很自然,安慰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紧张,我们都很喜欢你的,只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是了,千万别客道,你要是把自己当外人,我们才是不高兴呢。”

听到这话,罗郁的心稍微宽慰了些,点了下头。

“那你上楼去吧。”

梁珠指了一下楼梯的方向,说道:“老三的卧室在三楼,你上了楼梯左拐就是了。”

“程岱的卧室?”

罗郁登时心慌起来:“……没有客房吗?”

听到这话的梁珠憋笑几秒,然后凑过去,眼底促狭的说道:“死丫头,还装什么,我们又都不是什么陈年老古董,就算你们要实现灵与肉的大团结,也谁都不会说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别墅楼最好的就是隔音,所以晚上……千万不要拘谨,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罗郁脸色霎时通红,顾不得什么,推了梁珠一下,匆忙上楼去,留下那人,一边哈哈的笑着一边进去浴室的梁珠。

而另一边,卧室里的程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而且还是那种一步一挪的,就知道是罗郁上来了,抬头,那丫头裹着浴袍站在门口,头发湿湿的,脸上红红的……这个状态就好像当初两人第一次生命大团结时,那种扑面而来的青涩感,程岱直接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压着声音说道:“还在那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我这卧室这么大,还装得下你一个。”

罗郁也不想外面站着,不过好像这三楼除了程岱的卧室,就只剩下一些休闲健身娱乐的地方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四处打量着,这哪里是卧室,这分明也是一间小公寓吧,她对那门上的飞镖盘比较感兴趣,拿起来乱扎了扎。

“小心伤到手。”

程岱站在后面看着她。

罗郁不在意,玩的不亦乐乎,只是眼前一黑,头被什么东西给包裹住了,原来是程岱怕她着凉在帮她擦着头发,低低道:“锦书,这真的和咱们去年圣诞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是在你的公寓,现在是在我家,真好。”

罗郁自然忘不了去年圣诞的那个晚上,我的天老爷,等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了,而且第二天中午起床,又发现那床单都被扯坏了,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红着脸扯过那毛巾自己胡乱的擦了擦头发,小声的说道:“好个屁,不知道我有多累吗?”

“那我今天注意一下就是了。”

程岱从后面抱住她。

罗郁一愣,不敢置信的蚊子声道:“我说程岱,你不会真的要……你的所有家人可都在楼下呢,你居然……你个不要脸的色情狂,我可不敢,你还是饶过我吧。”

“你怕什么。”

程岱道:“我们家的隔音好着呢,别说你在我的卧室里面……叫,就算是唱摇滚,他们也不会听到的。”茫然一愣,赶紧道,“对了,我忘了件事。”

说罢,不等罗郁问,就匆忙的下楼去了。

“这人……真是的。”

罗郁鼓嘴道。





房门被敲开,程衍从里面走出来,瞧着面前的程岱,他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里干正事,跑这里打扰我的好事,找揍啊。”

程岱听着这话,挑眉道:“你也?”

“对。”

程衍大言不惭的承认道。

“那正好。”

程岱冲那人伸了伸手,说道:“借我几个。”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司机,程衍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想了想,说道:“借你几个当然是没问题,只不过我都是用大size的,我怕你不习惯。”

说罢,挑衅式的笑了笑,谁知道程岱直接说道:“我不会嫌小的。”

程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收回,回去卧室里,拿出床头柜的那盒,倒出来看了看,还剩下四个没用过的,一旁埋在被子里的程岐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说道:“拿去啊。”

“拿去没问题,但我也得用啊,1、2、3……”

程衍拿起第四个,而旁边看着的程岐微微瞪眼,切齿道:“你个王八蛋,我才刚刚出院不到一天哎,三次也太多了吧,你就不怕我的伤口崩开吗。”

谁知说完这话,程衍把第四个给放下了,然后过去门口,对程岱冷漠的说道:“我自己还不够用呢,借不了,你去找程渊或者秋白他们借吧。”

听到那关门声的程岐,在被窝里默默的吞着眼泪,心说程衍你不是人,而对于那不紧不慢走回床边的程衍,对于程岐来说,相当于末日来临。





“你说套子啊。”

程渊瞧着面前的程岱,有些为难的说道:“没有。”

“没有?”

程岱皱眉:“你就不怕我梁珠小嫂子……”

“已经结扎了。”

程渊duang的来了这么一句,认真的拍了拍程岱的肩膀,说道:“都已经两个了,我不想再多一个混世魔王了,所以生了宁儿就去做了手术,只是忘了告诉你们了。”

“原来……如此。”

程岱想了想,这才挪着脚一步一步的过去了程岚和沈鹿的卧室前,有些不抱希望的敲了敲门,因为这两口子是家里面最爱睡觉的,当然不要想歪了,就只是睡觉而已,睡得多而且沉,怕是这个门不会来开……还真开了。

程岚果然快要睡觉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太衡?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不安的看了看楼上的方向,“是不是罗郁那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

程岱继续伸手的说道:“大哥,你有没有,借我几个。”

“有什么?”

程岚无辜的说道。

“别废话,你别在这里跟我装纯情,赶紧借我两个。”

程岱经历了两次失败,有些心急的说道。

“你说那个啊。”

程岚恍然大悟的说道:“没有。”

“没有?”

程岱瞪眼。

“是,我和你嫂子最近决定响应郭家的号召,准备要二胎,所以没有。”

程岚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没去程衍和程渊那里问一问吗?”

“一个说自己不够用,一个说已经结扎了所以不用。”

既然程岚也没有,程岱也懒得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大不了就不进球,于是乎他强行的把程岚推回门里,拖着身子往楼上走,只是在上去二楼的时候,有人叫他。

“小叔。”

程岱回头,然后往下看,原来是程飘,那小子穿着睡衣光着脚,看样子是已经睡醒了一次了,此刻大眼睛正一下不眨的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睡?”

“你是要这个吗?”

两人异口同声,但程飘的那句话,以及他手上拿出来的东西,让程岱一愣,他盯着那盒自己借了一个晚上都没借到的东西,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你怎么会有?”

程飘将那盒东西交给程岱,说道:“是孟姨姥,她叫我去追火星的时候,顺便去商场买这个东西,还花了我不少的零用钱。”

瞧着那盒子上的超大size,程岱会心一笑,心说还是你这小兔崽子最了解我,便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你放心吧,家长会回来,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程飘没多说,回去自己的卧室睡觉了,而程岱脚步匆忙的上去三楼,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东西,想着推开门之后,那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一屋春光,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口水好悬流了下来,结果推开房门,却发现,那丫头早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自己去了这么久的吗。

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作战时机。

程岱坐在罗郁的旁边,瞧着那丫头浴袍下露出来的雪白肌肤,深吸一口气,伸出去的手半路收回来,在空中攥了攥拳头,听着罗郁那均匀呼吸声,便知道这是熟睡着。

也难怪,今天一天肯定是又累又紧张,晚上又喝了啤酒,不困才怪呢。

但是机会难得啊。

程岱在心里做着斗争,要不要叫醒罗郁,只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想着要是现在叫醒她的话,恐怕要很晚才能结束了,罢了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将罗郁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抱去床上,盖好夏凉的被子,那丫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手在无意识的摸索着什么,程岱忙将她抱在怀里,攥着她的手,她才舒心的展开眉头。

程岱笑了笑,不知不觉也袭上困意,搂着爱人缓缓睡去。



程飘的家长会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程飘的家长会‘叮——’

微波炉里传来披萨热好的声音,罗郁走过去,带上隔热手套将其拿出来,这是昨天晚上两人吃剩下的,今天早上都起晚了,所以只好重新热过当早饭。

但不管怎么说,味道还是很香的,罗郁小心翼翼的撕开上面包着的锡纸,先是喝了口温水,然后在大大的咬了一口,满嘴的芝士牛肉,真是让人感到满足。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八点了,罗郁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过去卧室,瞧着那还窝在被子里面大睡特睡的人,用空着的手晃了晃,焦急道:“程岱!赶紧起床了!”

那人闷哼一声,竟然翻个身选择继续和枕头厮摸,而罗郁想起来今天重要的事情,干脆把被子抽走,十分无奈的说道:“我说程岱,你今天不是要去给飘子开家长会的吗,这马上就要八点了,家长会一般都会定在八点的吧,你现在还不起床的话,肯定来不及了啊。”

果然,程岱把这件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昨天晚上,沈鹿送了罗郁一件衣服,是一件兔女郎的cos服,被他给发现了,于是乎就强迫罗郁穿上,于是乎……两人大战八百回合,到现在他的腰都还是酸的,但不管怎么说,给自家侄子开家长会,还是不能耽搁的。

想着,程岱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把罗郁搂在怀里,困得还闭着眼睛,嘴上却不老实的说道:“下次,还要你穿那件衣服。”

罗郁想起昨天晚上的百般种种,脸上霎时间红成一片,小声咕哝道:“我才不要。”

“对,不要。”

程岱话锋一转的说道:“我们买新的,买更性感的。”

“啊啊啊啊啊——”

罗郁真是讨厌死这人的这副臭流氓的样子了,推开他起身道:“真是讨厌,我看早饭你也不要吃了,等会儿给飘子开完家长会,你带他出去吃吧。”

“好。”

程岱拉着长音,懒散的从床上起来去浴室洗漱,在罗郁不停的催促下,这人好歹是赶在八点前出了门,一脚油门,直奔学校。

今天是期末考试后的家长会,所以学院的人流量很大,经过保安检查后进去院里,找到了小学部,因着俊美的面容,一路引得不少女性家长的注目,他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上去二楼,挨个班级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空的。

“不好意思。”

程岱拉住一个从教室里最后出来的女老师,果然,见到他这张脸,方才还铁青着表情的女老师登时喜笑颜开,说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

程岱道:“程飘。”

女老师微微皱眉,疑惑道:“程飘?二年部没有叫程飘的啊?”

程岱闻言,道:“那没事了。”转过身去,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来,想要给程岚或者沈鹿打电话,难不成是自己来得太晚了,可是这才八点出头啊,家长会怎么可能结束,还是说记错日子了,亦或者……来错学校了?

只是点开手机,瞧着那程岚二字,想着电话打过去的话,肯定要被啰嗦,干脆给自家媳妇儿拨了电话,问道:“锦书,我在学校,家长会好像已经结束了。”

“啊?”

电话那边传来罗郁的疑惑:“怎么可能啊,家长会好像是八点半才开始吧,这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呢,你该不会是找错了吧。”停了停,重新道,“程岱,三年一班。”

三年一班?

三年级?

程岱听着,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二年部……几秒后,他对着电话里平静的说道:“那个锦书啊,我先不和你说了,家长会好像要开始了。”

不等回应,匆匆挂了电话,心道果然还是找错了啊。

幸亏没有说出来。

“那个,这位家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正想着,方才那位进了办公室的女老师又走了出来,笑着问道。

程岱道:“没事。”

说完,脚步利落的上去了三楼,找到了三年一班,果然班级里面全都是人,他从后门瞧见了靠窗而坐的程飘,那小子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也波澜不惊的。

程岱不紧不慢的走进去,果然,因为这些小子都还小,所以妈妈们也都很年轻,瞧见这样一位鲜肉走进来,都愣了一愣,然后开始兴奋的交头接耳。

“这位家长是?”

老师站在讲台处问道。

“老师,他是我小叔叔。”

程岱起身说道。

“原来是你,你好。”

身为男老师,他还是很有素养的,和程岱握了下手,说道:“我姓汪,今天早上的时候,程飘的妈妈和我打过电话,说了你来替他们参加家长会的事情,不过等会儿结束之后,我还有一些关于程飘的事情想和你反应一下,希望您能配合。”

程岱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程飘,心说这臭小子不会是在学校闯什么祸了吧,没办法,家长会就是这个样子,他只得答应下来了,然后过去程飘的旁边坐下。

“我还以为是锦书小婶婶来。”

他刚坐下,就听旁边的程飘冷淡道。

程岱瞥眼:“怎么?我来你不满意吗?”

“还行。”

程飘高冷的说道。

这个臭小子,成天想要粘着自家锦书,和那个程安一样讨厌,程岱腹诽着,忽然想起来程安来,趁着老师在上面说话,小声的说道:“小安子呢?”

“他在二班。”

程飘回答道:“二班是重点班。”

才小学就有重点班了啊,程岱唏嘘,慢条斯理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这校园环境可是真不错,因着昨晚劳累过度,又打了个哈欠,至于老师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没听见,也是懒得听了,毕竟他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

终于,在大家的掌声中,这场持续一个半小时的家长会终于结束了,程岱强撑着眼皮也跟着拍了拍手,本打算抬屁股就走的,忽然想起来要单独留下,便抻了个拦腰重新坐下,瞧着汪老师走过来,他正了正身子,淡淡道:“老师,是不是我们家程飘在学校犯什么错了,所以您才要我们单独留下的。”看了一眼程飘,说道,“您尽管说,我回去一定叫他爸妈好好的教训他,或者我现在打他一顿都可以。”

汪老师一听,笑着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暴力教育不可取的。”想了想,解释道,“虽然占用您的时间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件事情比较重要,我也就直说了,程飘这个孩子在学校里的成绩,一向是名列前茅的,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上课不是很积极了,但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毕竟他的学习成绩摆在那里,但是,这次期末考试,程飘在答题的时候,居然大片大片的空着,根据我的判断,那些题对于程飘来说,都很简单,所以,我觉得程飘最近的学习态度,不是很好,而这才是很严重的事情。”

程岱闻言,皱眉看向程飘,问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空题?”

“没看到。”

程飘平静的回答道。

瞧着自家侄子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程岱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时候,可是让孟云和顾宁愁的头疼,想了想,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便转头道:“汪老师,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家程飘这么上心,您今天说的事情,我回去一定会反应给她爸妈的,我们会好好督促他学习的,有劳您费心了。”

“那就好,有你们这样负责任的家长,我们也就放心了。”

汪老师起身道:“那这样,我还有事情要忙,你们路上小心。”还特地嘱咐的说道,“千万不要责骂孩子,要问清缘由,解决问题。”

程岱应声,目送汪老师离开,看了看程飘,那小子果然是不怕自己的,但转念一想,他或许谁都不怕,干脆道:“我还没吃早饭,我请你去吃自助餐吧。”

程飘点头。

一大一小两人出去教室,大家已经都走光了,只是三班的门口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程岱瞧见她,冷冰冰的叫了一声:“冯暖。”

那个叫冯暖的小女孩儿走过来,小声说道:“程岱,你不用特地考低分的。”低头,颇有些愧疚的说道,“老师骂你了吧,这次都是我自己马虎了。”

“下次试卷,一定要把名字写好。”

程飘看着她:“否则又会得零分的。”往前走了走,“我这次也考低分,下次考试,就又能和你前后坐着了,我看了分数,正好可以坐你的右边,下次一起努力吧。”

冯暖闻言笑了笑,双手抓着书包的肩带,可爱极了。

“你爸爸妈妈今天也没来吗?”程飘问道。

“来了。”

冯暖道:“开了家长会,又匆忙赶去公司了,要我自己回家。”

“那正好。”程飘说道,“我小叔叔带我去吃饭,咱们一起去吧。”说罢,轻车熟路的拉住冯暖的手,两个小孩子头也不回的一起往出走。

而站在原地,目睹了这一切的程岱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没想到这空题不答的背后,居然有这么深刻而有预谋的计划,而且不光是这个,自己的侄子,居然是个控分大佬,他呲了呲牙,不知道回去怎么和程岚说……咕噜噜……

还是先去吃饭吧。



小……猪皮引发的系列事件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小……猪皮引发的系列事件“你不去吗?”

沈鹿帮程飘拿上水瓶,看着他认真的穿鞋,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沙发上坐着的程岚,那人正在三刷魔戒三部曲,正在兴头上,闻言摆了摆手说道:“你去吧,玩的开心一点儿,买什么我都报销,要是碰到什么迪士尼的公主,记得合照回来给我看。”

“知道了。”

程飘乖巧的答应道。

“上次都说好了要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的,突然又说不去。”

沈鹿不快的对程飘说道:“咱们今天一定要玩个痛快,妈妈也不限制你,到了那里,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反正爸爸说他全全买单。”

“好。”

程飘应声。

“咱们走吧,把爸爸一个人扔家里。”

沈鹿说着,带着程飘离开了,而听到那合门声之后,程岚打了个哈欠,往下蹭了蹭,整个人摊在沙发上看电影,挠了挠下巴,一副肥宅的样子。

突然手机的微信消息响了,程岚拿起手机来,点开微信,是程渊。

再次点开语音。

——秋白,上次阿瑶给阿珠涂得口红是什么啊,阿珠好像很喜欢,过几天是她的生日,我想买了送她,你帮我问一下阿瑶。

程岚按下说话:“阿瑶带着飘子去迪士尼乐园玩了,没在家。”

语音发不出不久,程渊干脆打了电话进来,程岚接下。

“你怎么没去?”

“懒得去。”

“……我去,那你帮我看一眼,拍张照也行。”

“行。”

程岚说着,一个鲤鱼打挺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杀进卧室后,打开沈鹿的化妆盒,拿出那支口红来,他不认识这些,但是也在网上看到过,这应该是纪梵希的口红。

打开盖子拧出膏体来,用的不多,沈鹿很喜欢这个偏粉色的色号,想着过不久也是自家的生日了,不如再买几支送她,于是乎,他信誓旦旦的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道:“阿瑶用的应该是香奈儿的小猪皮,你去给阿珠买吧。”

电话那头一时死寂。

几秒后,程渊无语的声音缓缓传来:“那个,秋白,虽然我不认识,但也听说过,人家那是小羊皮,不是小猪皮,我还小猪佩奇呢。”

程岚尴尬的一愣,然后禁了禁鼻子才说道:“别管什么皮,反正你知道了。”

“什么色号。”

那人又问道。

“什么什么色号?”

程岚一脸无辜。

“……”

程渊现在有些后悔打电话问程岚了,还不如直接问沈鹿呢,但电话打都打了,支好耐着性子的说道:“你看看口红底部,一般上面都有写色号。”

“啊,原来是这样。”

程岚闻言照做,盯着底下那小字,说道:“103。”

“我查一下,好像叫什么迷人茶色,直接网上拍好了。”

电话那头程渊说道。

“好。”

程岚应声,准备把那口红的盖子盖回去,没想到手抖,一下子在那口红膏体上划出一道很明显的痕迹来,他啊了一声,惹得程渊不解道:“怎么了?”

程岚顾不得回他的话,企图用手把那划痕给磨平,结果意外发生了,他将那膏体拧出来的太多了,加之紧张用力不察,那膏体竟然断掉了!!!!!!

瞧着那孤零零掉在地上的口红膏体,程岚整个人如遭雷劈!

“秋白?到底怎么了?”

程渊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催促着说道:“磨磨唧唧的。”

“……口红断了。”

程岚微咽口水,牙关打颤的说道。

几秒后。

‘嘟嘟嘟’

程渊果断挂掉了电话。

“我靠……”程岚欲哭无泪的说道,“这也太没义气了。”稳住心绪,他十分明白口红之于女人的重要性,赶紧上网查了一下,三四百,还挺贵。

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价钱了,只是要是在网上买的话,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快递上门,到时候自己肯定瞒不住啊,干脆,起身奔附近的专柜。





两个小时后,程岚从外面灰溜溜的回来,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晌午十二点,将自己颓废的摔在沙发上,无语凝噎的给程渊打电话。

那人是知道他去买口红的事的,问道:“买回来了?”

“没有,断货。”那人道。

隔着电话,程渊都能感受到程岚的无助,也侧面的说明,这口红断了的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鉴于是自己间接造成了这次意外,程渊道:“或者你打电话问问阿岫,上次不是她们一起去逛街了吗,或许阿岫也买了,你先借来顶一下,然后让网上送货啊。”

“好主意!”

程岚挂掉他的电话,赶紧给程岐打电话,结果是程衍接的。

“什么事?”

“那个,我不小心把阿瑶的口红弄断了。”

程衍沉默了几秒。

“等死吧。”

“别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程岚捉急的说道:“你赶紧,帮我问问阿岫,她有没有那个纪梵希的小猪皮。”

没想到电话是开了免提接的,几秒后,程岐也道:“哥,那是小羊皮。”但她知道沈鹿有多喜欢那个小羊皮,想着帮忙,便道,“我手里有两支新的,你要哪个色号?”

“103!”

程岚迫不及待的说道。

“啊……我没有,我那两个是102和105。”

程岐适时打破了他的希望,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程衍的嘲笑:“正好没有103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你个粑粑。”

程岚难得说一句脏话。

“没关系,这色号数字这么接近,说不准颜色也很像呢,再者说了,阿瑶带着飘子从迪士尼乐园回来,又累又困的,不会发现的,你赌一把试试呢。”

程衍还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道。

“不可能的。”

程岚谨慎的说道:“你个智障,你不知道,阿瑶特别喜欢这个小羊皮的口红,平日里根本舍不得用,每天晚上拿出来看一看才肯睡觉,别说色号不对了,支怕是唇纹有差,她都能察觉出来。”停了停,“我支怕是时日不多了。”

“那就和我嫂子说了,买了新的,赶紧赔给她就是了。”

电话里突然传来程岱的声音。

程岚一愣:“哎?老三?你怎么在那?”

“过来蹭饭。”程衍道。

“先别说这个。”程岚仿佛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老三,你帮我问问锦书,她手里有没有这个小猪……小羊皮,她们不是总爱在一起研究化妆品吗?”

“锦书所有的化妆品都是我买给她的。”程岱的回答,再次打破了程岚的期望,“而且锦书支涂唇釉,不喜欢涂固体口红。”

‘嘟嘟嘟’

电话那边,程岚挂掉了。





终于,坐立不安的等到了傍晚,沈鹿带着程飘回来了,打开门,还不等进去,就见程岚一下子扑了过来,这人抬头,那痛苦的表情可以说是如丧考妣了,而程飘见势,也没多问就进去浴室洗漱,玩了一天,准备上床睡觉了。

而这边,沈鹿瞧着程岚,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程岚深呼了口气,然后将那口红的尸体拿了出来,没想到,沈鹿看到那断掉的口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个生气,甚至说态度很平静,说道:“就因为这个啊。”

意料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如期而至,程岚愕然的看着自家媳妇儿,但不管怎么说,沈鹿不生气才是最重要的,便将来龙去脉抓紧说了,并且保证,新的正在快递的路上。

“没关系,断了就断了吧。”

沈鹿往卧室走去。

程岚跟在后面,总觉得沈鹿不会是气怒过头了吧,不安的进去卧室,瞧着那人从床头柜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来,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羊皮,各种各样的色号。

“这?”

程岚瞪眼的说道:“怎么这么多小猪皮?”

沈鹿笑着说道:“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小羊皮了,所以当时去买的时候,每个色号都买了好几支,最喜欢的103买了五支呢,断了一个没关系的。”说着,从那里面花时间挑出来另一支103色号,打开来,在手背上涂了涂,满眼都是高兴地,“真好看啊。”

程岚整个人都是蒙的,没想到自己担心了一整天,结果却是这么个结局,但好在事情是个he,否则真要吓死了,瘫坐在床上,瞧着那一盒子的小羊皮。

等下。

程岚突然想到。

这小羊皮一支就要三四百,那这满满的一盒子,少说也得有三四十支,程岚有些吃惊的说道:“我说阿瑶,这一盒子,少说也得有一万块钱吧。”

“哎呀。”

沈鹿没有回答,笑着起身,说道:“我去洗漱了。”

“等下!”

程岚突然叫住她,一瞬间名侦探柯南上身,说道:“阿瑶,你不会是故意弄断了那支口红,又重新接上后,就等着我弄坏,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把这一盒子拿出来吧。”

闻言,沈鹿的脸色也蓦地冷下来,两人中二病复发,严肃的说道:“雨女无瓜。”

沉默了几秒后,程岚说道:“那好,你去洗漱吧。”

沈鹿松了口气,抓紧去了浴室。

而程岚转头看着那一盒子口红,心里的流泪……

果然是这个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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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获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破获“小岐,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千万要小心。”

化工厂的烂尾楼外,拉着长长的警戒线,刺耳的警笛声环绕着,右手边的同事唐唐好心提醒程岐,那人躲在车门后,手里谨慎的握着枪,眼神是极其机警的,犹如野兽般。

“我知道。”

程岐每次都是这样一句,唐唐瞧着她,有些不安,回头喊了声:“张支队。”

那人贴着车身走过去,瞧着那烂尾楼的方向,说道:“现在那里面至少有歹徒六人,为首的叫大鱼,左小臂断了,他们的手里应该有不少于二十名孩子做人质。”

“我必须亲手捉到大鱼。”

程岐也盯着那烂尾楼,语气沉静的说道。

堂堂皱眉,他知道程岐并不是逞英雄,也不是想耍一时之快,早在半年前,大鱼就曾经在她的手里走脱一次,那一次,有一个孩子因为程岐的迟疑险些失去了左眼,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了,但这是程岐心里的倒刺,想要拔出去,就要将大鱼杀死。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大鱼丧心病狂的,折磨那孩子的模样。

还有大鱼的那句话。

彼时他奸笑着,对程岐说道。

——你永远都想不到,我对这孩子,都做过什么。

这句话,就像是锯子一样,无时不刻的割锉着程岐的神经,她恨不得现在就将大鱼碎尸万段,最好是让他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后,再极其惨烈的死去。

“这烂尾楼有三个出口,不过都被封锁了,他们现在跑不了,当然,如果这些歹徒不怕死的话,也有可能从窗子处跳下来。”张支队说道,“不管怎么说,保障孩子们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尤其是你,小岐。”

张支队对着程岐的后背说道,那人轻应。

但是以共事多年的经验,张支队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给唐唐个眼神,叫他千万要看顾好这位活祖宗,毕竟程岐是郑局最看好的新苗子。

“我要进去。”

程岐突然道。

唐唐一愣,可巧张支队也没有走远,闻言一愣,刚要阻拦,就听烂尾楼三楼的窗口处有两个人影出现,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着体型微胖,刚好可以挡住身后的歹徒,与此同时,那喊声也传了过来。

“叫我放了这些孩子也可以——”

这生意,程岐猛地向前一步,切齿道:“是大鱼。”

“你们派一个人上来交换——”

大鱼喊道。

张支队紧皱眉头,接过扩音喇叭,喊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我说了就会做——”

大鱼的声音有些颤抖,应该是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老窝居然真的被这些警察给找到了,透过缝隙瞧见张支队身前的人,那熟悉的身影和脸颊,还有那双足矣用视线杀掉自己的女人,微微眯眼,这可是自己的老对手了。

他和程岐之间,至少已经交手三次了,好在每次都能幸运逃脱。

大鱼又嘶喊道:“叫程岐上来——”

唐唐一愣,立刻道:“不行,大鱼太了解小岐的性子了,到了他手上一定会吃亏的,还是让我过去吧,我会随机应变的。”

“你叫程岐吗。”

程岐回了这么一句,转头对张支队说道:“请您相信我,我不会报私仇的,此次任务是成功救出那些孩子们,我会见机行事,绝对不会莽撞的。”

张支队瞧着她,此刻十万火急,这些孩子已经被囚禁两天多了,若是再迟疑下去,这些濒临崩溃的歹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只得道:“你千万小心。”

程岐点了下头,然后举起自己的双手,缓缓的往院子中央走去。

“你手里的枪——”

大鱼嘶喊道。

程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顺脚将那枪踢得远远地,正准备靠近那烂尾楼的一楼的空旷大门,却听大鱼又喊道:“把衣服脱了——”

程岐知道,大鱼是怕自己藏匿什么武器,毕竟上次就是用贴身的匕首伤了他,导致他手小臂感染截肢,没办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自己的警服,上身单穿着运动文胸,下身穿着一套的黑色运动热裤,唐唐见势松了口气,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啊。

“可以了吗——”

程岐冲着大鱼喊道。

那人透过孩子的胳膊下面看过来,贪婪的目光扫过程岐的身子,果然是做警察的,常年的高强度运动量,让程岐的肌肉线条是不夸张的匀称漂亮,便喊道:“你上来——”

程岐见状,脚步飞快的上去三楼,出了楼梯口,她瞧见了大鱼和那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小胖孩子,只是还不等靠近,身后就窜出两个壮汉来将她死死的控制在地上,那散落的石子和玻璃碴子扎进皮肉里,她闷哼一声,并没有多余动作,只是死死的盯着大鱼。

“我来了,你可以把这些孩子放了吧。”她说道。

“当然。”

大鱼说着,带着那孩子躲在射击盲点处,然后对那个小胖说道:“去四楼,带着你的那些小伙伴们,离开这里,听到没有。”说罢,将一串钥匙塞给他。

小胖一听说自己可以走了,吓得连滚带爬的往上跑,路过程岐旁边,他哭着说道:“谢谢姐姐救我!我叫卢惊奇。”

程岐皱眉:“快走!”

小胖马不停蹄的上去四楼,将关着那些孩子的笼子费力的打开,又带着那群孩子匆忙的下楼去,立刻有特警部队将这些孩子护送出去,上了救护车。

“一共多少个?”

张支队说道。

唐唐道:“数过了,一共是22个。”

“不对。”

张支队猛地瞪眼:“应该是23个,大鱼手里还有人质。”刚想喊出去,就听到一声清晰剧烈的枪响从烂尾楼的三楼传来,听声音应该是用来打猎的土枪。

这一声过后,烂尾楼方圆百米死寂一片,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程岐!

唐唐急的浑身是汗。





而与此同时,三楼的承重墙后,大鱼瞧着旁边的枪击痕迹,已经黑成了一片,他对着不远处那个胖子同伙切齿道:“你干什么!”

“枪……走火了……”

那胖子同伙不安的辩解道:“我没有开枪。”

“混蛋!”

大鱼怒不可遏的说道:“你险些轰掉我的脑袋!”转头过去,多看了一眼那痕迹,忽然听到那胖子大声喊道:“老大!啊——”

随之响起的,是这胖子倒在地上的轰隆声,大鱼猛地回头,还不等反应,下巴上就狠狠的挨了一拳,口腔里登时斥满了大量的血腥味,好像还有牙齿脱落咽了下去,身子不支的倒在地上,迅速被程岐翻过身来,却因为手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绑上。

“该死的……”

正在程岐想要用手肘击昏大鱼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猎风的声音,她敏捷的向左边拧过身子,眼见着那胖子抡起的木棍打在了大鱼的后脑袋上,正好帮了他的忙。

程岐咬牙,一个重腿将那胖子给鞭倒,那人立刻狂呕起来。

“行动——”

程岐大声喊道。

张支队挥手:“还不行!里面应该还有一个孩子!”

程岐瞪眼,抡起脚又给了大鱼一下,趁着这两人昏迷的时候,赶紧上去四楼,方才听到三楼里面的动静,剩下的四名歹徒也冲了下来,无人在楼梯上相遇,为首的一个瘦子持刀就冲了过来,程岐鞭腿踢飞,那瘦子竟然自己不支的撞去了墙上!

毕竟是正经学过的,那些歹徒两三天没有吃东西,有些虚弱,唯一的一把土枪还不在他们的手里,剩下的三个人,程岐也费力的打倒了,只是肩头处被划开流血。

“别动。”

只是正想去找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道。

程岐听到是大鱼的声音,还有他手里的土枪上堂的响动,她谨慎的举起双手,猛地把脑袋向右歪去,与此同时,一股极热擦着她的耳朵过去,她被震的耳鸣一瞬,脑袋糨糊成一团的倒在旁边,忍着抬头,瞧见正在重新上膛的大鱼,拼尽全力的冲过去。

将土枪扔的远远地,程岐用手肘死死的抵着大鱼脖颈,见那人目眦欲裂的把手往腰带处摸去,她谨慎的先行动手,却摸出来一把手枪来,顺势抵在了大鱼的太阳穴处。

“……程岐。”

程岐缓缓的站起来,用枪指着他,说道:“抓到你了。”

大鱼微咽口水,复又露出那种让人恶心的奸诈笑容。

“程岐,有种你就杀了我啊,你不是特别恨我吗?你开枪啊!”他试图激怒程岐,想要来个痛快的,“你不知道,这些孩子在我的手上都经历了什么,这些,足矣让你这个正义之士气到想杀了我吧,呵呵……我每天晚上……都把这些孩子绑起来,叫他们浑身上下都一……”

话没说完,被程岐用手肘狠狠的击在下巴处,瞬间脱臼了。

“我告诉你,我是想杀了你,我恨不得把你这个对孩子下手的混蛋大卸八块,但是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程岐道,“公安局不是行侠仗义的地方,我们警察是司法机关的公务员,我们拿的是政府的工资,背后是国徽宪法,和你不存在个人的恩怨,你想和我们斗,和我们比,你配吗。”

程岐说罢,深深的喘了两口气,冲着外面点了下头。

张支队瞧见,松了口气,说道:“上去吧。”



一起看电影吧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一起看电影吧出了电影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程衍瞧着那没精神的程岐,笑着说道:“肚子很饿了吧,要不要我请你吃点儿东西消消火气。”

程岐长舒了口气,说道:“吃什么啊。”

程衍伸手一指,程岐看过去,原来是一家24小时的自助火锅餐厅,便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一盘毛肚?”

程衍瞧着程岐那大块朵颐的样子,笑道:“不会吧,黑衣人4的质量,我觉得还挺过得去啊,怎么你看的这么生气?你不是海总的粉丝吗?”

“海总。”

程岐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海总是很不错了,作为阿斯加德的守护者,但是在这部电影里面简直是……太让我失望了,好吧,其实女武神也挺好看的,但是就是……两人之间的火花擦得太小了,单证和前作差的太远了,狗尾续貂。”越说越气,“都怪阿瑶嫂子,说什么这部很好看,要我一定来看,作为系列粉的我,就这样上当了。”

“沈鹿的品味……一直挺难捉摸的。”

程衍帮她涮了毛肚放在盘子上,说道:“反正今天电影票是我请客,你就当陪我来看不就好了,赶紧吃饭,吃完回家睡觉觉。”

“咦”

程岐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说叠字了,真恶心。”

程衍脸色一抽,以拳捂嘴轻咳了两声,然后正经的皱眉道:“程岱教我的,她说媳妇儿不高兴的时候,卖……卖萌就能让她们开心了。”

程岐听完,扑哧一笑,摇了摇头。

程衍瞧着,这也算是逗它们开心了吧。

两人出来餐厅,已经是一点多了,程岐坐去副驾驶,刚把安全带系上,手机就响了,是沈鹿发来的语音,那人兴奋的说道:“阿岫阿岫!去看黑衣人四了吗?”

程岐翻了个白眼儿,回道:“看了。”

“怎么样怎么样!海总的**是不是很好看!”

程岐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沈鹿说的好看,是指的克里斯海姆斯沃斯的**,当然对于这一点,她也是没办法否认的,毕竟那人的**,的确让人无法拒绝。

“是……很好看。”

程岐无奈的说道。

而刚上车来,听到这段对话的程衍,眉头紧紧一皱,看向程岐的眼神,好像捉奸在床一样的不高兴,程岐察觉到,小心翼翼的对视过去,微咽口水,又说道:“才没有,光是海总的**,是撑不起这部剧的看点的!”

“有吗?”

电话那头的沈鹿还不明所以的说道:“我觉得光看海总的**就已经很满足了啊。”

程岐讪讪一笑,心道沈鹿是有多不满意程岚的清瘦身材啊,好笑时,电话里的那人又兴奋的说道:“对了小岐,你等会儿回家之后,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程岐想了想,现在根本不困,做刑警的,似乎已经习惯了熬夜的这件事,便道:“看了黑衣人四,倒是想让我重新刷一遍黑衣人系列了,兴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太好了!我和你哥哥也过去!还有飘子!”

“哈?”

程岐错愕的说道:“为什么!”

“那个……我和你哥哥谁都没带钥匙,物业的开锁师傅家里有事,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赶得回来,所以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你家门口等着蹭住呢。”

沈鹿不是很好意思的说道。

开车的程衍听到,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但从那不是很高兴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今天晚上他的计划和程岐说的根本不一样,而且,被打乱了。

程岐没有理他,只是道:“那好吧,等我们回去。”

挂掉电话,程岐一边放手机一边咕哝道:“真是的,这一家三口是什么奇葩啊,居然谁都没有带钥匙。”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正好,上次买的折叠床总算可以用上了。”

程衍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一路踩油门回去自家小区,将车倒进车库里,程岐刚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被程衍拽住,她转头微愣,那人却轻吻过来,几秒后,舌尖恋恋不舍的离开程岐的唇,他低低的说道:“该死的,今晚本打算让你……”

“嘘”

程岐连忙把手指比划在嘴唇处,因为她瞧见,好像有个小孩子进车库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车门外,她探头过去,以为会是程飘,结果居然是程宁。

果然啊,程飘的个子不会这么小的,果然是五岁小丫头片子的程宁。

“这不是小宁子嘛。”

程岐下车,将程宁抱在怀里,笑着说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等下!

程岐猛地瞪眼,心道程宁怎么会在这里,果然,走出车库一看,在等着自己的不仅仅是程岚一家,还有程渊一家,甚至程岱两口子居然也在。

也就是说,长房的一家子又凑齐了。

而这一幕,让随后从车库里面走出来的程衍狠狠的愣了一下,那人站在原地,皱眉瞧着这一切,心道什么鬼,本来以为只有程渊一家的话,让他们二楼的客房,自己和程岐在楼下的卧室还是能做些美好的事情,结果这……

“怎么回事?”

程衍直接不高兴的问了出来:“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你们不是要看电影嘛,索性大家就一起好了。”

程岚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程渊他们也过来了,反正明天周六,都放假嘛。”

“听说你买了4k的投影仪,想来看看。”

相比于程渊程岚等人,程岱的理由就很简单了,他搂了搂旁边的罗郁,虽然是夏天,但是夜晚的温度也很低,便道:“快点儿回家去吧,一会儿要感冒了。”

“知道了。”

程岐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程衍,那人也气极反笑,说道:“那走吧。”



“你们家里是不是重新装修了?”

一进屋子,梁珠就敏锐的察觉到,程岐将所有的拖鞋都拿了出来,说道:“只是重新变动了一些家具的位置,新刷了下墙罢了,这你都察觉的出来。”

“那当然。”

梁珠抱着程宁去了客厅,一行人紧随其后,程衍开始捅咕新买的投影仪,程岐则去厨房将冰箱里的零食全部拿了过来,顺便取来被子放在茶几周围,一堆人坐沙发的坐沙发,坐地毯的坐垫的,怕冷的裹着被子,三个小孩子则紧紧的靠着,大口大口的吃着薯片。

“看什么啊?”沈鹿问道。

“不是说要看黑衣人系列吗?”

程岐说道。

“好。”

不等旁人再开口选择,程衍直接选择播放了黑衣人一,程岱挑眉,果然是谁家媳妇儿谁家疼啊,于是乎把罗郁搂的更紧了些,低声问道:“你要是困的话,就在我怀里睡吧。”

罗郁的确是有些困了,谁让这两人是在家里折腾完之后才来的呢,罗郁靠在他温暖而有力的胸口处,正想闭眼睛睡觉,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爬过来,原来是程宁,只得把这小丫头搂在怀里,三人就这样俄罗斯套娃一样的抱着,一齐看向硕大的屏幕。

经过漫长的片头,当所有人都开始厌烦那只虫子之后,特工k出现了,他用小刀割开了那外星人的皮囊,叫他露出原型来。

罗郁是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见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程宁的眼睛,那小丫头没看到也就不觉得害怕,只以为罗郁是逗她玩儿,还咯咯咯的笑了两声。

“兄弟,怎么样?”

程衍瞥眼旁边的程安,那孩子盯着屏幕,有些害怕,却还是嘴硬的说道:“没事。”

话音刚落,那外星人就给k一枪爆浆。

“啊”

程安大声的喊了起来,而程宁也被吓哭了,只有程飘挑眉,轻声笑了出来。

沈鹿见状,无奈轻笑:“没办法,我们还是不要看这个了。”

梁珠也是,瞧着手里面的饼干硬是半天没吃下去:“我看也是,太恶心了,整个我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我觉得还好啊。”

程岐大口大口的吃着橘子:“好甜。”

程衍揉了下她的脑袋,说道:“那看什么?”

程宁忽然举手。

程衍抬了抬下巴:“说。”

“看愤怒的小鸟!”

程宁瞪着大眼睛说道。

程衍想都不想:“驳回。”



半个小时之后。

所有人都四仰八叉的睡着了,只有程衍和程宁坐在一起,前者盯着屏幕,聚精会神的说道:“这些绿猪应该不是好人吧,是不是来占领鸟岛的。”

程宁也困了,迷迷糊糊的说道:“他们是来偷鸟蛋的。”

说完,小小的身子往旁白一歪,也呼呼的睡了起来,她倒在了程岐的身上,那人睁开沉重的眼皮,瞧着看的津津有味的程衍,沙哑的说道:“真香哈。”

程衍瞥眼,起身将她抱起来去卧室躺好,又回去客厅,瞧着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心道你们就在这里着凉好了,但是看到程宁,又把她抱了起来,抱去程岐的旁边,瞧着这两人睡得十分香甜,自己也有些困了,索性关掉投影仪,也进屋躺了下来。

“睡觉吧。”

他说道。

1、垃圾箱里的半具女尸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垃圾箱里的半具女尸总觉得这样写一些流水账的日常没意思,所以我看了一眼,还有十二天完结,那就用这八万字写一件案子吧,有些重口味,大家当一个单独的故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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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了,不光是气温报表,白日也变得异常的长,往往是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天空还是深蓝色的不肯消,于是乎,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便因为可以延长时间而高兴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广场上,有孩子们拿着泡沫飞机扔来扔去,不小心摔倒的,哇的哭出声来,旁边闲聊的家长赶紧过来拽起来,一边咕哝着不小心,一边帮他们把衣服重新整理好。

那些跳舞的大妈们,穿着统一的服装,重复着那单调的动作,瞧见这一幕,都哈哈哈的朗声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大妈卷着头发,在土与潮的边缘徘徊,对旁边的一位蓝裙大妈说道:“这不是老孙家的媳妇儿吗,都结婚几年了,孩子才这么大吗?”

蓝裙大妈笑道:“什么啊,那是生的二胎,这不是响应国家政策吗。”

“是吗?那可是够快的。”

卷发大妈跳得累了,拉着蓝裙大妈坐去旁边的长椅上,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老孙家条件不错,要一个也养活的起,不像那周家老太太。”

“哎。”

两人正说着,那蓝裙大妈突然捅咕了一下卷发大妈,冲着左边抬了抬下巴,卷发大妈边喝水边看过去,广场走进来一个拾荒打扮的老太太,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她那残破的衣衫和狼狈的模样异常的显眼,有家长不喜欢的,叫孩子过来身边,不要凑过去。

“这不就是那周家老太太吗?”

卷发大妈不快的说道:“你说啊,她家儿子以前多有能耐啊,那在咱们面前,显摆的没边儿没沿儿的,这回好了,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还拉一屁股的饥荒还不完。”

蓝裙大妈还是挺同情那周老太太的,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赌博的人没有好下场,听说她那儿子在桌上,就这么一个巴掌拍下去就五万,一个晚上输进去两百多万,这不才半年多嘛,什么家底儿,全都输了个精光,还欠了高利贷,那东西还敢借。”

“自作孽不可活。”

卷发大妈又喝了口水,不再说话了。

倒是蓝裙大妈又多看了一眼那周老太太,瞧见这人往自己身边的垃圾桶走来,有些无奈的皱了下眉头,拉着卷发大妈往旁边让了让,倒是没有故意的躲开。

周老太太面对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也没什么表情,人都活到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羞耻心了,探进去那垃圾桶里面翻着,听着那哗啦啦的声音,卷发大妈翻个白眼儿,顺便把手里的空瓶子扔了进去,那周老太太赶紧捡起来,放进了手里的麻袋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卷发大妈阴阳怪气的说道。

蓝裙大妈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示意她不好说了,落井下石总是不好的。

周老太太充耳不闻,继续泛着那垃圾箱,只是当她掏出那纸壳子来后,突然一股恶臭弥漫出来,惹得那两位大妈一起站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皱眉禁了禁鼻子。

“我的天,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掏了!”

卷发大妈对周老太太不快的说道,而那人还当做听不着,继续的翻着,卷发大妈对于这人的无视感到愤怒,走过去,一把将周老太太的胳膊拽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和周老太太的胳膊一起摔出来的,还有另一条白净的胳膊。

啪的一声,摔在广场的中央。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有胆子大的大爷走过来看了看,脸色一白,对着那些面面相觑的群众颤抖着说道:“是……人的左胳膊。”





程岐赶到现场的时候,广场已经由同事等人戒严起来了,警戒线拉得老长,小区里很多人在看,她迈腿进去,瞧见了唐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张支队回头,问道:“松油案结了?”

“嗯,报告已经交上去了。”

程岐戴上手套,靠近那垃圾箱,低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藏着半具女人的身体,她微微皱眉,听同事唐唐说道:“确认女尸死亡已经有十个小时了,所以没怎么腐烂,而且尸体已经被仔细清理过来,没什么血迹很干净,但是没有下半身,拦腰切断的。”

“凶器?”

程岐问道。

“起初看着像用铡草用的铡刀,但是看着那伤口边缘的撕拉痕迹,估计是锯子。”唐唐深吸了口气,将口罩捂得紧一些,“内脏是用棉线缝在一起的,看样子是怕掉落,这大夏天的真够受,他们这小区垃圾桶的清理频率也是太不给力了。”

“这里交给我们。”

张支队指了一下不远处:“尸体是被他们发现的。”

程岐回头,瞧见那三个坐在长椅上的老太太,她和童童走过去,另外一名同事张昕正在尽力安抚,程岐看了看,直接问道:“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唐唐赶紧拿出录音笔和本子。

卷发大妈赶紧指了指周老太太,说道:“是她!是她翻垃圾桶的时候发现的!”一把拉住程岐的手,哭喊道,“这是可和我们无关啊!人可不是我们是杀的啊!”

程岐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叫唐唐不用记了。

“怎么了?”那人问道。

“问了也没用,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程岐转头,瞧着法医和张支队将那女尸一部分一部分的从垃圾箱里拿出来,问道:“没有发现衣物一类的吗?”

“没有。”

唐唐说道:“而且小区的监控我们也查过了,负责的保安被人用重物打伤了,部分监控被洗的一干二净,根本不知道凶手怎么把尸体运进来的。”

“周围的监控呢?”

“这小区周围还没怎么开发,沿途都没有监控。”

“那小区的监控影像,哪里被删除了?”

“广场的两个摄像头,和小区北门的一处。”

“带我去看看。”

程岐说完,刚要离开,就听不远处法医说道:“张支队,女尸的嘴里面发现一个银色的圆形纽扣。”又道,“我再看看还有没有。”

程岐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和唐唐并小区物业经理去了小区的北门处,他瞧着那简陋的摄像头,又看了看周围的地貌,说道:“不可能无缘无语只删除这两处的影像。”说着说着,目光不自主的盯着不远处的下水道井盖,皱起眉头,想起那垃圾桶旁好像也有个下水道。

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程岐转身,利落的往回走:“通知张支队,下警员检查下水道。”

唐唐马上道:“好。”





经过两个小时的打捞,站在那下水道口边的程岐,她手里面的对讲机终于响了,是唐唐气喘吁吁的声音,他说道:“干泥上有脚印儿,而且发现了一条黑白相间的碎花分袖裙子。”

程岐对着说道:“看看,袖子上面是不是少了一个银色的圆形纽扣。”

“是,左边袖子的纽扣不见了。”

唐唐道:“而且在口袋里发现了身份证,确认女尸名叫刘芃芃,19岁,鹤城本地人。”又无可奈何的说道,“才19岁啊,这个王八蛋。”

“知道了。”

程岐目光极黑的说道。





傍晚,程岐等一行人赶到附近一个名为云上的普通小区,25栋3单元501,用脚将那脆弱的房门踢开,里面迎面一阵腥臭味,她走进去,屋里面很凌乱,根据墙面痕迹,应该有过很激烈的打斗,满眼都是干涸的血迹。

“仔细搜查。”

张支队命令警员进去,站在程岐旁边,皱眉道:“这应该是刘芃芃的住处了。”

程岐点头,走过去窗户边,上面有一个相框,看着里面笑靥如花的女孩,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瞧着那女孩旁边的男孩,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眼熟。

“找到了。”

唐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说道:“洗衣机里有女尸的下半身,根据后腰上纹身比对,是一同个人的,而且女尸的身上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赶紧提取,说不定还有液体。”

程岐道。

“法医正在弄,估计快点儿的话,后天就能出结果了。”唐唐道。

程岐的手里还拿着那个照片,张支队看到,说道:“会不会是这个小伙子的。”接过那相框来看了看,又道,“两人这么亲密,应该是男朋友吧。”

“等下。”

程岐瞳孔微缩,那相框的后面,还有一张照片,她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照片上面是那个女孩不错,但是床上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被打的乌眼青,两人满脸惊恐,看样子像是被人捉奸了,而且照片里还有一只手指着他们,看手背上面的烫伤痕迹,和正面那张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是同一个人。

程岐皱紧眉头,递给张支队。

那人拿过两张照片看了看,无奈一笑,说道:“是个不老实的啊。”

“那会不会是捉奸杀人?”

唐唐说道。

“这就不知道了。”

张支队说道:“查吧,这两个男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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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男女的报应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2、狗男女的报应翌日清晨,程岐在办公室里吃着简餐,瞧着桌上那照片的复印件儿,上面是那女尸,张支队皱眉道:“看着这个你居然还能吃的下去。”

突然门被打开,是张昕走了进来,说道:“支队,这两人的身份都查到了。”

程岐回头,大口的扒拉着饭菜,张支队则放下筷子道:“说。”

张昕道:“年轻男子名叫赵新叶,经过询问他身边的人,得知他的确是那个刘芃芃的男朋友没错,而那个中年男子叫做张凯,是这对情侣合租房的房东。”把门推开,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青年走了进来,“这是赵新叶的朋友,叫梁东。”

张支队拉了凳子过去,那梁东坐下,说道:“新叶是我朋友,但是从前天开始,我们就没再联系。”

程岐问道:“为什么?”

梁东被她看的不自在,说道:“我说他马子又被那叫张凯的睡了,他不信,和我大吵了一架还打了我一顿,气冲冲的就走了,之后再怎么打电话也不接了。”

“等下。”

程岐皱眉,捕捉到那个所有人都感兴趣的重点:“你说,张凯和刘芃芃有一腿?”

“对。”

梁东说道:“你们别看刘芃芃穿的多清纯,实际上她最不正经了,但我兄弟是真情实意的对她好,她倒是今天和这个睡明天和这个睡得,我跟你们说,这种女人……”

“说重点!”

程岐不耐烦的将空了的简餐盒扔进垃圾箱里。

梁珠吓了一跳,忙说道:“好好好,新叶曾经把他俩堵到床上一次,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再加上那张凯也是个怂包,就给了钱息事宁人了,那张凯也答应以后都不收房租了,只是前几天我去找新叶,他没在,我走的时候,瞧见张凯过来了,我问他来做什么,他也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我抬头看过去,那刘芃芃在楼上也一脸心虚,我就知道这两人还没断。”

“所以你就告诉了赵新叶,他知道后气冲冲的走了,再也没有和你联系。”

张支队问道。

“是。”

梁东点头。

“看来就是情杀了?”

张昕说道:“这赵新叶二次抓奸,气不过就杀害了刘芃芃。”

“不一定,张凯那边还没调查清楚。”张支队说道,“再者说了,这刘芃芃的尸体被处理的这么规整,凶手一定是个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人,这种人,多半不会冲动杀人。”

“不能忍的人,一次都忍不了,忍得了的人,几次都会忍。”

程岐说道:“赵新叶忍得了一次出轨,那么能忍下第二次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如果真是因为一时冲动杀人,就像支队说的,不会这么处理尸体,除非,是早就预谋好的,他早就想杀了刘芃芃和张凯了。”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起身,“张凯!”

张支队也明白过来,马上道:“赶紧去!抓紧查出张凯的住处!”





砰——

房门被踢开,迎面是一股很浓重的煤气味道,张支队皱眉,吼道:“小心!煤气泄漏!注意不要出现明火!戴上厚口罩!少数人进去找到张凯即可!”

程岐冲进厨房关掉煤气灶,打开房子内的所有窗子,却没有发现张凯,唐唐道:“应该是被赵新叶带去什么地方了吧。”

“我觉得不像。”

程岐说着,被那煤气味熏得有些不舒服,索性蹲了下来,只是这一蹲,她瞧见那床垫下面好像有血迹,皱紧眉头,叫人来合力将那床垫掀开,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张凯就被压在下面,没穿衣服,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还有生命体征。”

程岐瞧着那起伏缓慢的胸口,喊道:“叫救护车!”

她说罢,忍不住走去窗口处透了透气,瞥眼旁边的电视柜,上面摆着张照片,是他和自己女儿的合影,旁边少了一块,应该是故意减下去的,照片上的第三个人,只留下了一只摸着自己女儿的手,上面带着一个用红线缠着的金戒指。





办公室里,张昕回来道:“这个张凯人是活了,但也跟死了差不多,他的舌头被人用剪子活生生的剪掉至少两公分,十根手指也全都被切了,人醒了,精神状态很差,这个时候问的话也估计问不出来什么了。”

程岐皱眉,她最讨厌这种情况了。

“对了。”

张昕说道:“刘芃芃体内的侵犯液体,就是张凯的。”

张支队听着,分析道:“那这么说来,犯罪动机和过程几乎也以推断出来,应该是赵新叶将这两人捉奸在床之后,杀害了刘芃芃,然后将张凯带回自己的家里,残忍施暴,至于处理刘芃芃尸体的时间,或者在前或者在后,这个抓到人时候再问也不迟。”

唐唐问道:“张凯所在的小区监控探头不少,应该会留下赵新叶的行动影像吧。”

“没有。”

张昕无奈的说道:“当天晚上,小区的线路被人破坏了,至少停电了七个小时,所以监控也没派上用场,物业说是恶意破坏,应该就是赵新叶做的了。”

“还挺有心眼儿。”唐唐说道。

“不管怎么说,该是得去查。”张支队说,“剩下的,等那个张凯稳定下来之后再问,只是这人其余的资料,可查到了?”

张昕说道:“这个张凯没有工作,只是手里面有不少房子,以收房租为生,三年前和妻子离婚后,独自抚养女儿,根据邻居反映,这个张凯的私下作风也不怎么好,经常对那些单身的女租户动手动脚的,还用交不上房租报警威胁她们,他和这个刘芃芃是半年前才开始有额外发展,两人经常趁着赵新叶不在私会,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私会的地点就从他家改成了刘芃芃的租房。”

“还有个女儿啊。”唐唐切齿的说道,“这个畜生。”

“那他女儿现在在哪里?”张支队问道。

“在奶奶家。”

张昕说道:“幼儿园的老师送张萌回来,屋里面没人,就送去奶奶家了,这会儿这一老一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做奶奶的,只以为儿子又去哪里收租了。”

“孩子没事就好。”

程岐想了想,说道:“还是得赶紧审问张凯。”





经过两天多的治疗,张凯已经恢复了理智,只是舌头受伤,说话不是很方便,但呜噜呜噜的也能听清楚,病房里,程岐抱臂在旁边,说道:“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张凯此刻狼狈,算是常年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便点了下头。

“杀害刘芃芃,把你伤成这样的,是赵新叶吧?”

“嗯。”

“案发是在前天晚上?”

“嗯。”

“是赵新叶抓到你和刘芃芃做事对吗?”

张凯这回摇了下头。

旁边记录的唐唐抬头,问道:“那是什么?”

张凯回想起那些,脸色很是不好,艰难的张嘴说道:“那天……刘芃芃要我……过去……还没等和……刘芃芃做……赵就进来了……他杀了刘……分尸……然后……让我和尸体……”

唐唐神色震愕:“你是说,赵新叶逼着你和刘芃芃的尸体?”

“是。”张凯眼睛血红,“没错。”

“那这样,刘芃芃体内的侵犯液体是你的,也就对上了。”

程岐说道:“桐原亮司,白夜行啊,然后呢?”

张凯道:“然后……他将我打晕……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了。”

听完,程岐和唐唐对视一眼,果然除了那和尸体行事的细节部分,也没从这个张凯的嘴里面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正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张凯突然道:“萌萌!”

程岐和唐唐回头,那人一脸惊色的看着她们,焦急的含糊道:“我……我的女儿!萌萌……现在……”

“亏你还想着你的女儿。”

程岐对这个张凯的印象可以说很不好了:“你女儿现在在你妈家,我们已经派同事过去保护你女儿和你妈了。”瞧着张凯的手指,说道,“你的手指,我们只找到了七根,也只给你接上了五根,以后如果要用的话,用脚趾接也是可以的,这次活下来,做个人吧。”

张凯听到这话,似乎也在反思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愧疚的低下头去,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才又道:“谢谢你……警察……同志。”

程岐没说话,带着唐唐出去病房,还不等离开,电话就响了。

“喂,我是程岐。”

她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张支队有些无奈的声音:“你们在医院?”

程岐应声,那人又道:“张凯的情况怎么样?”

“知道的都说了。”

“她女儿的事呢?”

“如实说了?怎么了吗?”

“咱们派去保护张萌萌和张母的两名警员被人捅伤了,张母也当场死亡,张萌萌应该是被人给绑架走了,看来这个赵新叶是个危险人物,你们在医院别走,看好张凯,我马上派人去支援你们,一定要小心周围的医生护士,保不齐赵新叶会混入其中。”

程岐皱眉:“好。”

挂掉电话,唐唐问怎么了,程岐道:“这次的人,难对付啊。”



3、狂笑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3、狂笑傍晚,程岐和唐唐赶回市局,进去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在忙乱着,本以为赵新叶是个冲动杀人的犯罪者,但现在看来,从处理刘芃芃尸体的方式,到他隐藏犯罪路线的手法,以及如今绑架了张萌萌的行为,可以看出来,赵新叶是预谋犯罪,这就麻烦了。

这就说明,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各种逃亡之路。

“张萌萌那边有线索吗?”

程岐喝了口水,问道。

张昕捧着电脑,她也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好了,脸上挂着很严重的憔悴,前几日她刚因为过劳住院,没想到出院后,首当其冲就是个难啃的案子:“还没有,不过好在张母的地下停车场是有监控的,影像资料已经传过来了,你看。”

说着,把电脑屏幕往程岐的方向扭了一下,那人盯着赵新叶的身影,他手里面拽着的半大孩子就是四岁的张萌萌,为了不让孩子吵闹,他用东西堵住了孩子的嘴,几乎是用拖地的方式拽着走,而从赵新叶的脚步来看,他抢孩子的时候也受了伤。

“他出了停车场后去哪儿了?”程岐问道。

张昕道:“出了小区往南边去了,张支队已经去追查了,现在只是害怕,这个赵新叶冲动之下对那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咬了咬牙,“这个畜生,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从他的作案手法,和他施暴的残忍程度来看,他是绝对不会对孩子手下留情的。”程岐紧紧的盯着那电脑屏幕,眼睛一下不眨的说道,“只是,这个赵新叶在抛刘芃芃的尸体的时候,还有他将张凯带回家的时候,都谨慎的用各种方式处理了监控录像,怎么,绑架张萌萌后的逃亡线索却留了下来……这明明是最应该处理的啊。”

张昕也思忖道:“会不会是忘了?毕竟他和咱们派去张母家的警员大打出手,害怕人多眼杂的来不及逃跑,就顾不上了监控摄像头的事了。”

“不可能。”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道:“抛尸和带走张凯的时候,他都是提前处理了监控摄像,没有理由不处理这个,除非……”

“除非什么?”

张昕有些不安的说道,她从警也有几年了,真真是见过不少丧心病狂的歹徒,像赵新叶这样有目的地的杀人还好说,要是那种反社会人格,可就真的抓着没底了,因为他们的目的有的时候不仅仅是报复,更是故意和社会治安对着干,而这种人,往往有着出色的体能智力和反侦察能力,给抓捕行动造成很大的困难。

“除非这个赵新叶是故意……”

话没说完,电脑屏幕上,那监控摄像头的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吓得张昕直接尖叫出声,往后靠了靠,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也引得全办公室的人看过来。

屏幕上的那张大脸是赵新叶不错,他的眼角和嘴角有着不同程度的淤伤,尤其是眉骨处的血痕十分明显,应该是和警员搏斗所致,但他丝毫不介意,盯了盯那摄像头,就好像在看着办公室在座的所有人一样,几秒后,突然张开大嘴狂笑不止。

监控录像是没有声音的,于是乎,他这样的行为就显得异常诡异,张昕吓坏了,旁边的唐唐按了按她的肩膀作为安慰,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面面相觑,脸色都不是很好,这个赵新叶的行为真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这人的作案动机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很明显,杀害刘芃芃,施暴张凯,绑架张萌萌,都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这人……不会真是什么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吧。”

张昕隐约心悬的说道。

“不管他怎么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犯罪分子可以逃脱法网的制裁。”程岐的脸色是难有的冰冷,“杀了人,就得偿命,我一定会亲手抓到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岐总觉得,这张脸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她自诩记性很好,每一个过手的罪犯她都记得,这个赵新叶,从前绝对没有见过的。

而张昕看着程岐拄在桌子上的手,明显已经暴起了青筋,果然,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的冷静理智,这也是她为什么办案效率高,却总爱暴力逼供的原因,因为她的血,永远都是沸腾着的,当着热水泼在身上,带给犯罪分子的,只会是让他们后悔的疼痛。

不多时,那赵新叶似乎是笑累了,因为那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有些高,他有一个很明显的跃下去的动作,应该是站在了谁家的车前盖上,而张萌萌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怎么的,孩子居然把自己嘴里的东西拿了出去,嚎啕大哭起来。

方才还笑嘻嘻的赵新叶这会儿很是不耐烦,对着张萌萌说了几句话,但那孩子才四岁多一点儿,哪里会停止哭泣,终于他忍不住,一脚踹在了张萌萌的胸口上,小小的孩子飞出去两米多,狠狠的撞在了身后的一辆车上,倒地不在动了。

看到这一幕,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牙关紧咬,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他们似乎已经脑补出了那一声重创,这么小的孩子,赵新叶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是如何下的去脚的。

“果然。”

张昕切齿道:“小岐,和你说的一样,这就是个畜生。”

程岐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那电脑屏幕,那赵新叶走过去,单手拎起瘦弱的张萌萌,然后转过头来,似乎透过屏幕,在和程岐对视,他的瞳孔是鲜有的小轮廓,配上地下车库那幽暗漆黑的氛围,使得他这个人,在此时此刻,先得异常可怖。

“混蛋。”

程岐低低的说道:“我一定要亲手逮捕你。”

她说完,掏出手机给张支队发微信,一边对张昕说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啊,你才出院没几天,还没闻惯那里的消毒水味道吗?”

张昕知道这是程岐在关心自己,这人是个别扭性子,就算说好话,也得用这样听上去很不舒服的语气,便道:“没关系,我还挺得住,这次的分尸案闹得有点儿大,周围百姓都是人心惶惶的,上头很重视,要求咱们十天内迅速破案。”

“十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吧。”

程岐皱眉。

张昕点头道:“不知道张支队那边查的怎么样了。”停了停,又不情不愿的说道,“真应该全城部署监控,叫这些蛇虫老鼠无处遁形。”

“你掏钱吗?”

程岐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张支队打电话过来的,她接起来,问道:“支队,监控那边查的怎么样了?赵新叶的踪迹可有出现?”

“已经查到了,他带着张萌萌上了一辆银色的金杯面包车,孩子好像受伤了,他这会儿已经掉头往北走了,那边就没有什么监控可以找了,只能人力搜寻。”

张支队说道。

“孩子被赵新叶踢了一脚,受伤是肯定的,但是不确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程岐有条不紊的将知道的信息转告,“我记得北边还未开发,是个村子。”

“没错。”

张支队叹了口气,说道:“最烦这种。”又补充了一句,“警员已经出发了,你和唐唐张昕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查到什么别的?”

“没有。”

程岐眼神深邃,说道:“赵新叶如果去了北边的话,张凯这边就可以减少人力了,而且看赵新叶的样子,不像是有同伙。”话锋一转,说道,“对了,张支队。”

“说。”

“这个赵新叶,应该不是冲动杀人。”

“怎么说?”

“赵新叶前两次都破坏了监控录像,如果目的只是为了藏身的话,那地下停车场的这次应该也会处理掉,但是他没有,我认为,他有如此的防追踪能力,是不会疏忽的,所以排除掉这个可能,也就是说,赵新叶最开始就没想藏匿自己,他是故意让咱们去找他的,这次出了停车场大摇大摆的往北去就是证明,前两次只是想要拖延自己的逃亡时间而已,更何况,方才监控摄像里面显示,赵新叶有对警力示威的意思,看样子是预谋作案。”

“这个混蛋。”张支队道,“既然这样,你和唐唐也赶紧给我过来,那边叫张昕留下就可以了,上面让咱们限时破案,但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得抓紧了。”

“是。”

程岐说完挂了电话,瞧着旁边狼吞虎咽拌面的唐唐,说道:“走吧。”

“等下,最后一口最后一口。”

唐唐含糊道:“我都一天没吃饭了,饿死我了。”

程岐也饿,但是达不到必须现在就吃的地步,从小孤儿出身,挨饿的时候多了去了,只是瞥见旁边的功能饮料,应该是张昕用来提神的,便打开喝了。

张昕刚要抱怨,就听门开了,是收发室的同事董华,他喊道:“小岐,我刚才在伸缩门的外面发现了一个快递包裹,上面写的收件人是你。”

程岐闻言,皱眉回头道:“寄件人呢?”

董华看了一眼,为难道:“赵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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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归于尽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4、同归于尽赵新叶这个名字一出来,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又都不说话了,程岐道:“包裹呢?”

董华道:“在走廊,我拿过来。”

“小岐,不会是什么易爆型的物品吧,专门寄来警局施行报复的。”张昕不安的说道。

程岐仔细分析着赵新叶的心理动机,和周围的同事对视了一眼,说道:“应该不会,如果他的手段是这样粗鲁简单的话,也就不会兜那么大的圈子去作案了。”

不一会儿,董华拿着那个包裹进来放在办公桌上,唐唐见状,叫大家都退后,从前也有一个出狱的罪犯,说是过来送礼物,感谢警员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结果同事疏忽大意后打开那包裹,里面蹦出了鞭炮,直接炸瞎了一只眼睛。

有了这样的前科,警局规定,不许收任何感谢的礼物,就算是锦旗也不可以。

“小岐,还是拿过去检查一下吧。”

张昕不安的说道:“毕竟是赵新叶松开的东西。”

“没关系。”

程岐把那个包裹拿到窗台去,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下,撕开那黄色的胶带条,里面没发生什么异样,大家稍微放心下来,见程岐打开包裹,盯着里面的东西,瞳孔微微一缩。

“小岐?里面是什么?”

唐唐心悬的问道。

程岐从旁边的抽屉里面拿出一只白色的手套来,从那包裹里面取出一截头发,目测有二十厘米长,应该不是赵新叶的,便道:“叫化验科的人过来,这或许是张萌萌的头发。”

张昕猛地攥紧拳头:“难不成他已经把那孩子给撕票了?”

“不会。”

程岐分析道:“应该是和那监控里面的行为一样,都是在向咱们警方示威。”打量着那一小截头发,发丝竟然是偏黄色的,便道,“四岁的孩子会染头发吗?”

唐唐道:“那这到底是不是张萌萌的?”

程岐想了想,瞧见化验科的同事过来,将头发交给她,然后道:“这样吧,我和唐唐现在赶去张支队那边,昕昕你再找个人去张凯家一趟,找到张萌萌平日里穿的衣物,看看上面会不会有头发丝什么,然后也拿去化验,对比一下看是不是。”

“好。”

张昕说道。

“对了。”程岐叫住她,“完事之后,你给我再去医院打两瓶葡萄糖。”

张昕一愣,随即欣慰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唐唐见状,对程岐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张支队那边吧。”

“等下。”

程岐想了想,却改了主意,说道:“我再去一趟医院,去看看张凯。”看着唐唐,“至于你的话,帮我去查一下这个赵新叶。”

唐唐不解道:“这个赵新叶还有什么可查的?”

“我是说他的亲属关系一类的。”程岐道。

“好。”

话锋一转,唐唐又问道:“怎么了吗?你是不是又觉察出什么来了?”

“我总觉得在那里见过这个赵新叶,可是又想不起来。”程岐说道,“总之你帮我查一下就是了,确认一下也好,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唐唐道:“好。”



到了医院后,程岐上去病房楼,瞧见了还守在这里轮流交班,为了确保张凯人身安全的两位同事,女的叫张爽,男的叫刘忠业,他们正在和一名女子说着什么。

瞧见程岐,张爽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没。”

程岐说道:“就是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一下张凯。”瞧着旁边再和刘忠业推搡的女子,那人仗着刘忠业不敢对她动手,抬起巴掌就要打在他的脸上,程岐皱眉,伸手一把攥住那女子的手腕,冷冰冰的说道,“威胁国家公务人员的人身安全,也要负法律责任的。”

那女子闻言一愣,瞧见程岐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没底,说道:“你是谁啊!”

程岐道:“我是负责这次案子的警察,你有什么事吗?”说着,瞧见那女子手上戴着的缠着红线的金戒指,恍然道,“你是张凯的前妻?”

“是。”

“你叫什么名字?”

“刘玫。”

刘玫指着刘忠业身后的病房,说道:“我来看看他怎么了,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更何况现在孩子出事了,难道不要告诉他吗?”

“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最好不要知道这件事情,要等他彻底恢复好了再说,更何况。”程岐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有决心将张萌萌从赵新叶的魔爪里救出来,法外不外乎人情,我们不会不顾张凯的身体状况,就将还没有定出结论的事情草率的告诉他的。”

刘玫闻言,也是觉得有些道理,就没再胡闹,张爽见状松了口气,小声对程岐道:“还是你厉害啊,这女的在这儿闹了得有半个小时了,怎么说都不走啊。”

“那就让她进去看一眼张凯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愿意过来看看他。”程岐看着在旁边颇有愧疚的刘玫,说道,“她也说了,好歹夫妻一场。”

见程岐开口了,刘玫也恳求道:“求求你们了警察同志,我就看我家那口子一眼,和他说几句话就行,我听说他被打的不成人样,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们就通融一下吧。”

刘忠业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还有,张凯现在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你千万不要说出些过激的话去刺激他,记住没有。”

刘玫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刘忠业这才打开病房的门,里面的张凯还在熟睡着,刘玫小心的走进去,瞧见他那一身伤痕的样子,在原地站了两秒,身子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过去吧。”刘忠业小声道。

刘玫走过去,张凯似乎察觉到就醒了,惺忪的眼睛看到刘玫的时候,略有吃惊,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的前妻居然会过来看自己。

张爽看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对程岐说道:“这个张凯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糟糠之妻不下堂了吧,关键时候,还是得看结发妻……”

“你个王八蛋!怎么不叫那个姓赵的活活的打死你!你个不是人的畜生!”

只是没想到,这张爽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刘玫挥起手,狠狠的打在那张凯的身上,那人在床上挣扎着,却还是被拍掉了身上的仪器,剧烈的咳嗽起来。

刘忠业也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扯刘玫,张爽和程岐也赶紧进去,前者忙去查看张凯的受伤情况,帮他把仪器贴好,程岐则怒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玫双眼血红,死命挣扎着,对张凯怒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老**!勾搭了这个勾搭那个的!跟你因为啥离婚你心里没数吗!这下子好了!人也废了孩子也没了!张凯!这都是你的报应!你还心安理得的在这躺着!还让人家警察同志保护你!我告诉你!就你这种脑袋里面只长了叽霸的人!活该把你大卸八块!和那个姓刘的贱人一起死了才好呢!”

“注意素质!”

刘忠业费力的将刘玫拽出病房,因着她的吵闹,有不少人都探出头来看,刘玫则泪流满面不依不饶的说道:“这个王八蛋,当初和他离婚就是因为他乱搞,他非得要孩子,我养不起就给她了,现在倒好了,萌萌被绑走了,我看我和他都别活了,还活什么啊。”

“这叫什么话。”

刘忠业不知道怎么说她,抱臂在旁,脸色很不好。

而病房里,张凯在混乱中听到刘玫的话,紧张的问道:“萌萌怎么了?”

程岐见事情瞒不住了,便说道:“你女儿被赵新叶绑架了。”

果然,听到这消息的张凯立刻激动起来,张爽赶紧安慰他,说道:“你放心,我们的同事一定会把你女儿平安解救出来的,你放心吧,你千万别激动。”

“你们不是说,会保护好我的女儿吗?”

张凯红着眼睛问道。

“我们的同事也受了很严重的伤。”程岐冷淡的说道,“我问你,为什么你和刘,把私会的地点从你家改到出租屋了?”

说到这个,张凯有些难堪的说道:“因为……有一次被……萌萌和老师撞见了。”

“你如果真的有心,就该从小给萌萌做一个好榜样。程岐猛地皱眉,转身走了出去,瞧见了刘玫,问道,“萌萌的发色,是偏黄的吗?”

刘玫抹着眼泪,点头说道:“是,那孩子从小体虚,头发是黄色的。”

程岐了解了情况,直接给张昕打电话,说道:“不用化验了,那头发就是萌萌的。”

张昕说道:“好,对了小岐,唐唐那边有结果了。”

程岐谨慎道:“你们查到赵新叶的什么了?”

张昕停了几秒,才低低的说道:“赵新叶是半年前从老家过来鹤城的,他那个在老家相依为命的哥哥,叫赵铭。”

程岐闻言一愣,微微的眯起眼睛。

赵铭,那个在半年前,自己亲手击毙的毒贩。

正说着,张爽也匆忙的病房里出来,脸色不好的对程岐说道:“小岐,刚才那张凯告诉我,说他想起来,当时被切手指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听到那赵新叶说……”

“说什么?”

“说……程岐,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5、无知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5、无知即便程岐百般阻拦,张昕和唐唐为了她的安全,还是将赵新叶哥哥的事,还有那张凯猛然想起来的,赵新叶那同归于尽的话,全然告诉了张支队。

那人得知消息后,火速赶回了诗句,程岐正准备收拾一下,然后去和他汇合,转身却瞧见那人进来办公室,愣了一下,说道:“张支队?出什么事了吗?”

“我才是要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张支队火急火燎的说道。

程岐还想要隐瞒,张昕却立刻说道:“报告支队,这个赵新叶有一个哥哥叫赵铭,正是小岐半年前亲手击毙的那个毒贩,这个赵新叶自小和赵铭在乡下相依为命,赵铭死了之后他火速赶来鹤城,制造了这样一起杀人案,怕是为了报复小岐来的!”

唐唐也忙不迭的说道:“是啊,他在作案之后,冲着监控录像示威,故意留下自己的行动踪迹为线索,更说出那样的话,恐怕就是为了引小岐上钩,从而替赵铭报仇。”

张支队闻言,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这种蓄意报复警方的事情,张支队从前也遇到过几次,但都是很快就被侦破逮捕了,但这赵新叶不同,他不同于前几次的歹徒,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完全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他那般袭警,还说出同归于尽的话,这足矣证明赵新叶这个人,就是冲着死也拉垫背的念头去的。

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再让程岐去插手这件案子了,便道:“我知道了,既然这样的话,为了保险起见,小岐你就不要继续负责这件案子了,局里会再分配别的任务给你。”伸手一指那两个人,“昕昕,唐唐,你们两个跟我去仙水村。”

“是!”

那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程岐见状,紧皱眉头,叫住那三个人,不解的说道:“支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信心能够保护好自己,并且一定会逮捕赵新叶。”

张支队看了看她,沉默几秒才说道:“小岐,我不得不说,你的确很有能力,但这件案子有些复杂,一来我是怕你被赵新叶蓄意报复,二来也是……不是有信心就一定会成功,这个世界上,因为自负而失败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张支队的话虽然说得直白,但是却很有道理,办公室里的其余同事,也开始纷纷开口劝阻程岐不要以身犯险,要听从张支队的话。

程岐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激动,而是意外的平静的说道:“支队,的确,有信心不一定会成功,没有信心却一定不会成功,我身为一名人民公仆,当我穿上警服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发誓要以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眼下有一个如此重犯在逃,我没办法去不管不顾,抱头躲避,我保证,绝对会规矩行事,不会因为自己和赵新叶的私仇,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判断和行动,也绝对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她说完这一席话,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大家的心里,突然都热血沸腾了起来,程岐说的没错,这也正是他们想要做警察的初衷,他们,永远都要冲在保护人民的第一线,就算是牺牲了,那也是毕其一生追求的荣誉和自豪!

因为他们和歹徒比起来,是光明正大的!

“好。”

张支队打量着程岐,眼睛里面是掩盖不住的欣赏,低声说道:“我没看错你。”瞥眼唐唐和张昕,又道,“昕昕留下,唐唐和程岐跟我走。”

“是!”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赵新叶开车向北之后,经过了中原大道,开始往一个叫做仙水村的村子逃窜而去,因为那处只有一条土路,周围的苞米地又没有经车的痕迹,所以可以确定赵新叶现在就藏在村子里,否则就要出去鹤城了。”

警车上,唐唐捧着电脑说道。

“很好,咱们的警员应该已经快到那仙水村了。”张支队开着车,说道,“这次一共有三十多名警员出警,就算那赵新叶长了翅膀,也绝对飞不出去。”

“那也要小心。”

程岐坐在后排,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窗外,企图得到一些别的线索:“赵新叶现在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便是亡命之徒,说不定手里面有什么凶器,土枪一类的,当初抓他哥哥赵铭的时候,赵铭的手里面就有两管打猎用的土枪,威力巨大。”

“好。”

张支队说着,拿起手机,给先行去仙水村的警队打电话。

唐唐想了想,回头对程岐小声道:“小岐,如果赵新叶的的确确是冲你来的话,如果没见到你人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程岐闻言,眼中一亮,这倒是给她适时的提了一个醒儿,便道:“说的没错,那等会儿车到了时候,我先躲在车里面,看看情况再说。”

唐唐点头。

大抵又是半个小时的车程过去,张支队驾车终于赶到了仙水村,那里已经被警戒线整个的包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村民出入,并且开始疏散居民,准备大面积排查赵新叶。

张支队和唐唐下了车去,开始帮助其余警员疏散村民,程岐这躲在车里,为了不被发现还特地把身子往下蹭了蹭,稍微探出眼睛里,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村子算是被开发商遗弃了的存在,统共加起来也就不到一百户的人家,又是处在鹤城的边缘,有些被现代化抛弃了的意思,别说是今天这么大的架势了,就算是张支队新买的那辆车,他们也看的津津有味的,弄得程岐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

“你们谁是村长?”

张支队对着那些怯生生的村民问道,其中一个穿着还算质朴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身形有些清瘦,脸上黑黢黢的,说道:“我是,警官。”

张支队拿出录音笔,准备放在他的嘴边不远处记录,那男子却猛地往后退了退,唐唐见状苦笑一声,把他拉回来,说道:“一会儿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是了。”

男子这才点了点头。

张支队则道:“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一辆银色的面包车过来。”

男子想了想,说道:“见到过,开的可快了,险些撞到我们村口的水井。”

“那你们看到那男子什么样了吗?”

张支队又问道。

男子又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我看到了。”

他身后的一个半大孩子跑了出来,拉着男子的手,然后对张支队说道:“那人很高,走路一瘸一拐的,还抓着一个小女孩儿。”

张支队蹲了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说道:“好孩子,那你看到他们往哪儿走了吗?”

小孩儿回忆了一下,伸手指向东面:“那边。”

张支队等人看过去,那处也是一片一人多高的苞米地,大概十几亩的样子,因着季节才是夏天,所以那些苞米杆子都还是绿色的,张支队起身,对着对讲机说道:“一队二队听我指挥,赵新叶很有可能带着张萌萌逃去东面的苞米地里了,你们进去小心排查,歹徒身上的凶器或许不止是刀具,很有可能有打猎私用的火枪,一切以人质和自身安全为主,如果看到赵新叶的话争取一枪击毙,但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完毕。”

“一队收到,完毕。”

“二队收到,完毕。”

对讲机不再想起之后,就见到远处的两队警员集合后,准备赶去那片苞米地,谁知道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跑出来一名大嫂,高声呼喊道:“你们不能进去那片苞米地!”

唐唐见状,瞪眼的同时一把将那名大嫂的嘴捂住,低斥道:“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赵新叶真的藏在那苞米地里,你这样大喊大叫会惊动他的。”

那嫂子不管不顾的拉开唐唐的手,指着那片苞米地,着急的说道:“可是你们这样进去的话,会把我的地给踩坏的,这得毁了多少庄家啊。”

唐唐皱眉道:“那赵新叶是个很危险的杀人犯……”

“杀不杀人犯我不管,反正又没杀我们家的人。”

那嫂子打断了唐唐的话,十分不通情达理的说道:“你们谁也不能进去,要是进去一个人我就大声喊,左右被杀了是那人活该,他怎么谁都不杀偏偏杀你呢。”

唐唐不可思议的说道:“赵新叶的手里可还绑了一个四岁大的女孩呢。”

“要我说啊,这都是前世的冤孽今生报,你们也就别操这份心了。”大嫂依旧道,还搬出那套什么封建迷信来,说什么前世报应一类的,“这就是那孩子的命。”

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唐唐听着,只觉得三观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看着那嫂子一脸愚昧无知的样子,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再说。”

突然,程岐放下车窗子,冷着一张脸对那大嫂说道:“你再说我们现在就走,要是那赵新叶真藏在这里,并且杀了那女孩的话,你就是间接凶手,女孩做鬼,今晚就杀你们家的人。”

大嫂闻言一愣,脸上瞬间冒出猪肝色,几秒后,冷哼一声被扯开了。

唐唐啧声,倒是张支队忽然轻笑一声,却是那种对这些人筋疲力尽的笑,瞧着那些进去苞米地的警员,拿起对讲机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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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撞破的奸情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6、撞破的奸情一队二队进去苞米地搜索后,张支队又马上派三队在地外和村庄附近守着,以免赵新叶被打草惊蛇后逃窜,放下对讲机,他又看了看那男子身边的孩子,问道:“多大了?”

孩子是个女孩子,但是面对这个人,却表现的很勇敢,说道:“七岁了。”

“对,七岁。”

男子笑着说道:“启禀警官的话,这孩子叫小秀。”

启禀警官的话……

听到这话,唐唐在旁边简直是哭笑不得,就连车里的程岐也扶额无奈,这种封闭的村庄里面养出来的人,也是这般的老旧,还以为这是封建社会吗,居然说启禀两个字。

“七岁啊。”

张支队充耳不闻,看着小秀便想起自己的女儿来,这月月底过生日,也就满七岁了,又淡淡道:“七岁的话,应该上二年级了吧,喜不喜欢读书啊?”

小秀儿闻言,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爸爸,那男子笑了笑,对张支队说道:“我没叫小秀儿上学,在家里面帮家里干农活呢。”

“这才几月份,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呢。”

张支队说道。

“是没送她去读书。”男子腼腆一笑,强调着说道,“不是叫她休息了。”

张支队皱眉,唐唐则开口问道:“为什么不送她去上学啊?她都已经满岁数了。”

“女孩子啊,读书没得什么大用处的,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

男子冠冕堂皇的说道:“我们光供她哥哥就够呛了,哪里还有钱供她,还不如把钱省下来贴补家里,倒时候找个婆家,要得份儿彩礼,只当是泼出去的水了。”

这话说出来,让同样有女儿的张支队深感不适,但想来,男子都已经顶着这样重男轻女的思想活了大半辈子,现在争一时的意气和他辩解男女平等,也是没有用,所以古人说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这便是如此道理。

再看程岐,那人孤儿出身,自小不被重视,靠着自己要强才努力到今天的位置,自然听不了这种话,气的把车子的窗户也拉上去了。

张支队则对小秀说道:“虽然不上学,也要多读书,要多看看哥哥用过的书,知道吗?”

小秀听话的点头道:“哥哥有教我识字的。”

张支队欣慰的一笑,抬眼看了看那苞米地的位置,拿起对讲机道:“一队二队,有没有什么发现?”

几秒后,对讲机里传来一队的声音:“报告支队,在苞米地的外面发现了一辆银色金杯面包车,没有车牌,根据车辆特征,确定是赵新叶所驾驶的那辆,但是车上没有人。”

“车里面又什么吗?”

“车厢里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很破旧,座椅也是坏的,里面有一团麻绳,上面有少量的血迹,等下……”

对讲机那边突然出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张支队等人立刻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发现锯子。”

一队那边说道:“上面有干涸的血迹,初步估计,是赵新叶杀害刘芃芃的凶器。”

张支队放下心来,说道:“留下二队继续搜查,你们迅速撤出来。”

“是。”

不多时,一队的人完全的撤了出来,也并未破坏多少苞米杆子,而那一队的负责警员小陈匆忙跑了过来,将发现的绳子和锯子交给张支队,那人戴好手套,接过来看了看,这手动锯子是全新的,锯条上面缠满了干涸的血迹。

“这应该不用化验了吧。”

唐唐说道。

程岐从车上走下来,看了看道:“还是验一下吧。”

张支队点头,准备交给身后的同事,却见刚才来搅乱的大嫂又走了过来,她瞧着那全新的锯子,眼睛一下不眨,说道:“你们把我的苞米地给踩了,怎么着也得赔吧!”

张支队见状将手里的锯子抬起来,说道:“你是说这个?”

“对!”

那嫂子一脸横样的说道:“我们家的锯子锯条正好坏了,你们把这个赔给我。”

“你敢要这个?”

唐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知不知道,那赵新叶用这把锯子干什么了啊。”顿了顿,在那大脑颇有些动摇的表情中说道,“他用这把锯子,把他对象给活生生的锯开了,这是用来杀人的锯子,上面沾着的全都是人血,你敢用,不怕他对象的怨气招到你吗?”

唐唐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大嫂果然往后退了一步,满脸嫌弃,而那身为村长的男子似乎也觉得嫂子有些丢人了,便恶狠狠的把她拽了回去,嘴里面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但应该是村里面的土话,也没人听的清楚。

麻绳和锯子被带回去化验,而搜寻工作一时间陷入僵局,或许赵新叶并没有藏身在那片苞米地里,正当张支队想要让二队也撤出来的时候,那苞米地的左边突然响起人的喊声。

“别动——”

“老实点儿——”

“这里有两个人——”

张支队一惊,马上道:“赶快过去!”

程岐也准备起身,张支队却拽住她,给了她一把枪,程岐接过,和众警员火速的赶去苞米地的左边,也顾不上那大嫂子在原地又蹦又跳的了。

应该是抓到赵新叶了吧。

程岐拨开一众警员赶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愣了一下,随即把伸出去的手枪又很不耐烦的别再腰后,看着那衣不蔽体的一男一女,冷冷的问道:“你们是谁?”

这一男一女看上去并不是夫妻,因为女子的年龄好像要比男子大很多,张支队叫那村长单独过来,指着那对男女问道:“这两人是谁?”

那村长瞧见慌乱的两个人,眼珠子好悬炸浆,脱下自己的布鞋拿在手里,发了疯似的冲着那女子抽打过去,嘴里面喊道:“你个贱货!你不是说回娘家看你娘了吗!怎么和这个小榔头骚混到一起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众人见状,赶紧把这三人拉开,张支队只觉得脑袋疼,便问道:“怎么回事!”

村长气的快要炸肺,指着那慌乱穿衣的肥硕女子说道:“这是我媳妇儿。”

“那个男的呢?”

程岐瞧着那和女子出轨的男子,当真是瘦的只剩下排骨了,他看了程岐一眼,很明显是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子,眼睛直勾勾的,唐唐不快的说道:“乱看什么!”

“那是……这骚娘们认的干儿子。”

村长恶狠狠的说道:“我就说这两人不对劲儿。”指着那两人道,“你们等着,等着这些警察走了的,看我不拿刀剁了你们!”

“胡说八道什么。”

唐唐皱眉道。

几分钟后,这场闹剧才将将止住,程岐也了解到,这两人昨晚私会,又因为这村子太小又都认识,怕被人发现,就索性钻了苞米地,或许是小伙太能折腾,老妇承受不住,两人直接就睡在苞米地了,等到警员撞破,才惺忪的醒来。

有看热闹的知道了,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程岐等人很不高兴的从苞米地出来,本来以为能顺利抓到赵新叶,没想到让这两个不要脸的给耍了一通。

至于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他们应该管的。

程岐抱臂看了看,又往那苞米地的位置走了走,张支队没拦,并且跟着她一起过去,两人绕着那苞米地走了走,突然,程岐发现了一串脚印,很是混乱,应该是那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赵新叶所致,因着村里都是土地,所以痕迹很明显。

程岐和张支队顺着找过去,在小山丘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土龛,那里应该是村子里的村民用来祭祀上庙的,但是此刻,里面却放着一个粉色的,印有米妮图案的书包。

唐唐也赶来,忙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刘玫进行确认,几秒后,说道:“刘玫说这就是刘萌萌的书包,拉锁上还挂着小熊维尼的玩具。”

程岐瞧见了那维尼熊,将书包的拉锁的打开,里面有些书本,还有一盒蜡笔,她将其中的铅笔袋拿了出来,只是拉开后,她瞳孔猛缩。

张支队也看到了,那里面除了笔之外,还有一截小指头,看上去的确像四岁孩子手指头的大小,他紧咬牙关,将那小指头收集起来,也一起拿回去准备化验。

程岐瞧着那土龛里面的痕迹,说道:“看样子,昨晚赵新叶是在这里过夜的,只是苦了张萌萌啊,一个四岁的孩子,跟着他这样遭罪。”

正说着,那大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伸手还跟着几个人,他们见状,推开程岐就跪在那土龛面前,有模有样的磕头,嘴里面念叨着得罪了得罪了。

程岐见势,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了,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他们所信奉的神灵,可是在昨天晚上,包庇了一个杀人犯呢,轻咳两声,因着这几天的疲惫打了个哈欠,说道:“那现在……”

“支队!发现赵新叶!”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二队警员的激动喊声:“还有张萌萌!他捅伤了小陈抢了警车现在往城里面去了!”

张支队浑身紧绷,怒吼道:“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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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盲点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7、盲点接到二队的通知之后,程岐和张支队等人很快的赶了过去,除去二队留下的几个人,剩下的已经全都和一队去抓捕赵新叶了,而受伤的小陈被围的水泄不通。

“麻烦让一让!人命关天的都给我让开!”

唐唐艰难的喊道。

将那里围起来的,几乎都是看热闹的村民们,他们这里顶多杀个主宰个羊,今天都被警方聚集起来,一半是因为搜捕赵新叶,一半也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想看一看,看看那将人杀了分尸的在逃罪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眼见着自己的同事挤不进去,小陈的情况又不是很清楚,程岐生气了,她一把拉开身前挡着的村民们,大吼着道:“都给我滚开!叫救护车!”

其中一个妇人被散开的人群这么一推搡,自己往后退两步,不小心绊到了石头,可谓是结结实实的做了一个大屁墩儿,她的丈夫忙过来把她扶起,并且看着程岐的背影,十分不快的咕哝道:“不就是穿了身警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

听到这话的程岐太阳穴着实疼了一疼,却没有理会那几个人,因为小陈现在的状态十分的不容乐观,那赵新叶下了死手,几乎是在没有谈判的情况下,直接就掏出匕首刺伤了小陈的腹部,而且是两刀,现在小陈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可即便是这样,小陈的手里面还死死的攥着一截裙摆,看样子应该是张萌萌的。

小陈是今年新晋的,他现在应该很愧疚没有把张萌萌从歹徒的手里抢回来,程岐十分痛苦的咬了咬牙,喊道:“救护车呢!看伤口流血程度!怕不是扎到器官了!”

唐唐按着小陈的伤口,瞧着那人秒趋惨白的脸,抬头对张支队说道:“支队……怕不是匕首刺破了肾脏,要真是这样的话,小陈……”

“那不是还有一辆警车吗!”

程岐瞧见,立刻道:“等不了救护车了!现在就往出送他!”

“快点儿!”

张支队也道。

唐唐带着人,把小陈小心翼翼的抬上警车,飞快的往出赶,而张支队自己的车还在,他对于此次抓捕行动的失败也感到十分不快,但没办法,想要保证张萌萌和此处村民们的安全,就不能对赵新叶下死手,便对程岐道:“小岐,咱们也赶快过去。”

“是!”

程岐道。

“有那么要紧嘛。”

正在这个时候,方才在说风凉话的几个人,又满是鄙夷的继续道:“上次,二军家的媳妇儿不是也被捅了嘛,我看血比这个多啊,都没事。”

“哎呀,城里人就是矫情,小伤小病的都要上医院。”

“可不是嘛,你说说,在咱们村子里面折腾个够呛,还不让咱们出去,结果人还是没有抓到,吃着国家的公粮,也都是一群废物。”

张支队皱眉回头,身边嗖的过去一人,他来不及阻止,就见程岐上前,一把拎住那个瘦小伙的领子,切齿的说道:“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瘦小伙一愣,没想到程岐徒手就能把自己拎的被迫踮起脚尖儿,有些害怕。

“我告诉你。”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是我们抓不到赵新叶,是我们担心赵新叶穷途末路之下,会对张萌萌和你们这些村民造成伤害,还有,我们的确是吃着国家的公粮,但是危险之际,是我们挡在你们的前面,心甘情愿无条件的保护着你们,这不仅仅是我们的义务,更是穿上警服后应有的觉悟和牺牲!人与人的尊重是相护的,如果你对我们的工作和付出,拿不出基本的敬重和沉默来,那我也有私心,选择不去保护你这样的人渣!”

“你……你胡说八道。”

那瘦小伙不安的说道。

程岐则道:“那你就试试,你要是再对我的同事说出一句这样不尊重的话,就算是脱了这身警服,我也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瘦小伙见状,微咽口水,而旁边许多村民也过来劝架,张支队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程岐的做法虽然不妥,却也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便道:“小岐,走吧。”

程岐这才放下瘦小伙,环视一眼,周围的村民脸色各异,但多半也是觉得那瘦小伙的话有些不是东西,她正了正衣领,这才转身和张支队上车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口,满村子,都在传那村长媳妇儿和她干儿子的事情。



进入了城区之后,小陈立刻就被送去了医院,张支队和程岐等人下车后,二队的警员立刻赶了过来,前者问道:“赵新叶人呢?”

“进入人流密集区域之后,我们并不敢追得太紧,生怕赵新叶在城区里横冲直撞,造成更严重的居民损失,所以……等我们找到警车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

那警员说道。

他这么做是妥当的,张支队点了点头,赶紧叫警员带路,一众人赶到找到的警车处,因着半个多小时的疯狂逃亡,那车轮处磨损的十分严重,而且车门还有剐蹭,程岐过去把车门打开,瞧见主驾驶处的座椅上有血迹,皱眉道:“赵新叶的?”

“小陈没有开枪。”张支队分析道,“应该是蹭到的小陈的血,又蹭了上去。”累了一通三遭还是没找到,眼看着天色也晚了下来,因着赵新叶的横冲直撞,附近的居民都在第一时间躲了起来,估计也不知道他下车去了哪儿,张支队无奈的掐腰环视周遭,发现有正对着的监控,“继续去查监控,顺便留意一下张萌萌的情况,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

程岐给同事让路,张支队叫她也过去,但她停了一下,仔细的打量着那车内样子,探身子进去闻了闻,的确闻到了一股不同于血的味道,应该也不是警车原来的味道。

程岐的鼻子向来灵得很,张支队谨慎的看着她闻来闻去的,问道:“怎么了?你难不成闻出他的行踪了?”

“怎么可能。”

程岐把身子直起来,轻呼了口气,回忆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摇了摇头。



“监控查的怎么样了?”

进去办公室,张支队迫不及待的问道,张昕回头,指着手里面的电脑说道:“你们进入城区之后沿途都有监控,赵新叶的逃跑线路很清楚,但是……”

“但是什么?”

紧跟着进来的程岐忙问道。

“但是……我也说不明白,你们快看这个。”

张昕指着屏幕说道。

众人凑过去,可也是了,这监控上面显示,这警车是用侧面对着它,而且角度有些刻意为难的刁钻,也就是能看到正车身,看不到一丝车顶,又因为夕阳光的反射看不清车窗里面的情况,更奇怪的是,赵新叶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看不到人下车,但是等警方赶过去的时候,车里面的人的的确确是不见了。

“这……这人呢!”

张支队有些崩溃的说道。

张昕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查了附近的几个监控,都没有赵新叶的痕迹。”抬头和众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头道,“看来又是算计好的,就抓住了这个监控盲点。”

“人不可能凭空无故的消失,再多看几遍。”

程岐紧皱眉头,死死的扳着那桌边说道。

张昕只得照做,但是一群人盯着那屏幕,死死的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来,正在这个时候,唐唐从医院赶了回来,推开办公室的门,还带了些简餐。

大家忙活了一天都没吃东西,纷纷拿过加餐来大口朵颐,程岐道:“看你这个样子,小陈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唐唐点头,也松了口气道:“没问题,医生说了,他也真是命大,伤口就差两毫米就触及肾脏了,也亏得送去的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休养休养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

张支队说着,有些食之无味的嚼着那饭菜,主要还是在想赵新叶的去向,而程岐则是一边吃着,一边不停的重复着监控的片段,从车停下,到警方赶到。

唐唐了解情况后,也帮着一起看,还是觉得一筹莫展。

只是突然,程岐指着那电脑屏幕,机警的说道:“往回调。”

张昕道:“调到赵新叶停车?”

“不是。”

程岐想了想道:“调到上午。”

张昕照做,而程岐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指着一处说道:“你们看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下水道的井盖,因为赵新叶停车的时候是傍晚,所以一直没有看到。”

张支队赶紧也看了看,仔细道:“好像还真是,应该是因为重新压道,为了美观涂上了和地面一样的颜色,所以看的不太出来。”

“赵新叶停车后,将这个井盖用车身掩盖住,从下水道逃走了,所以咱们在地面没有看到。”程岐直接起身,一边捧着饭盒一边喊道,“马上查看附近下水道口周围监控,绝对不能放过他!”

“把饭吃完!”

张支队喊晚了,那人已经跑出去了,他只得也喊道:“你别一个人过去!赶快出警!”

“是!”

8、麻醉剂和毒品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8、麻醉剂和毒品程岐首当其中的赶到了那警车停留的地方,那警车已经被处理走了,附近只有些居民还出来看热闹,她走过去,果然瞧见了在监控里面看到了井盖,在现场肉眼还是挺明显的,但是监控里面,各种反光,或是细节限制,都看不太到。

这个赵新叶果然是一早就算计好的,也怪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察觉,他本身就有各种钻下水道的前科,程岐用脚踩了踩那个井盖,略有松动的迹象,这里靠近路边,鲜有过车,所以压的不是很严实,便找到边沿儿,用力的将其抬起来。

好重。

程岐咬牙,并不是将那井盖整个抬起来,而是挪开了,也就是这样,赵新叶才能在搬动的时候,不用过于抬身而暴露在监控下,而打开那井盖,里面并没有很脏污,这里是右手边绿水小区的外面,她微微皱眉,难不成赵新叶是跑进小区去了?

那也就是说,他会随机出现在小区内任何一个井盖口处,那可就危险了。

张支队等人也很快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将旁边绿水小区的负责人叫来,问道:“你们小区里面,像这种下水道的井口,大概有多少个?”

负责人忙道:“大概三十个,都是活的,没有封死。”

张支队叹了口气:“这可就麻烦了啊。”看了看张昕,说道:“老本行。”

张昕无奈一笑,还是得去查小区里面的所有监控啊,便应了一声,和唐唐带着负责人去调取小区的监控,张支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皱眉道,“赵新叶啊赵新叶,只怕杀了刘也只是顺手吧,罄竹难书的人,还会在乎多一桩罪责吗。”

程岐没有说话,在原地又站了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对张支队说道:“坏了,赵新叶根本不会出现在小区里面,咱们都想错了!”

说罢,转头看了看四周,电光火石间判断出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张支队一愣,周围的几个同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前者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激动的说道:“程岐说的没错,按照赵新叶前几次的行事作风,如果他真的逃进了咱们猜测的绿水小区,为了掩盖行动路线,一定会提前破坏监控的,但是他没有,就说明……”

“他根本就没有进绿水小区!”

一名同事抢着回答道。

“不。”

张支队的表情很是肃杀:“还有一种可能。”在几人的不安中,缓缓道,“或许赵新叶和上次留下监控影像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要引警方上钩,那程岐可就……危险了。”停了停,一指程岐的方向,“火速过去支援!”

“是!”



程岐这边,对于张支队说出的第二种可能,她在第一时间也推断了出来,但是因为赵新叶的丧心病狂,和张萌萌的孤立无援,程岐已经没有什么其余的选择了,不管是没进去小区还是故意引诱警方,站在原地猜测,总是最无用的!

唯有,行动起来!

程岐在路上看着,这一条是商业街,但是因着附近有杀人狂在逃窜的消息,所以街上的行人很少,根本没有往日的热闹繁华,她打量了一段时间,总觉得赵新叶不会在这附近,突然,她路过一个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口,那旁边有一个下水井盖,而且明显有挪动过的痕迹,楼缝虽然很窄,但是通过瘦弱的赵新叶和张萌萌,应该可以!

程岐赶紧跑过去,端详着那地面,地面虽然没有什么行走的脚印,但是那墙壁之间却有身子剐蹭的痕迹,她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而此时,那墙缝的对面,竟然传来一声女童的哭喊声,划破这沉闷的傍晚。

“疼”好疼啊

程岐猛然抬头,深褐色的瞳孔伴随着那哭喊声缩成针鼻儿!

这个声音,是张萌萌!

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刘玫给她看过自己手机里面存的录像,那是张萌萌在幼儿园的文艺汇演里面表演的唱歌,清脆的同时环绕在程岐的脑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二度响起!

来不及了,不知道赵新叶在对张萌萌做什么的程岐,根本等不到张支队的支援,但是为了给那人留线索,便将自己的头发绳摘下来扔在旁边,那是个花瓣的图案,却不是她的,她一般都是散着头发的,这是吃简餐的时候,从张昕的桌子上面拿的。

好在胸部很平,程岐一路从那墙缝里面钻进去也不太困难,只是越往里越紧,终于要在出墙缝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银光闯入视线,与此同时露出的,是赵新叶那双血红的眼!

不好!

是匕首!

在这个狭窄的墙缝里,程岐根本做不到反抗,危机之际,她只得抬起自己的右臂,而那匕首则结结实实的扎在了她的小臂上,直接贯穿!

程岐猛地咬牙,说来也怪,平日里的小伤小口总会疼,像此刻这样的重伤,却也只能感觉到凉和丝丝的痛,趁着赵新叶将那匕首拔出去,程岐顺势挤了出去,倒地的同时一个前滚翻再次站立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小臂,谨慎的看着不远处的人。

张萌萌被绑了手脚倒在沙地上,赵新叶用了很大的力气,那孩子的手都憋的青紫了,怪不得会喊疼,要是这样继续绑下去的话,很有可能因为久不活血而截肢的。

“萌萌别怕,警察阿姨会救你离开的。”

程岐安慰道。

张萌萌被赵新叶这样虐待了好几天,整个人的嗓子都哭哑了,瞧见程岐,瞧见黑暗中的一缕曙光,她却没哭,还点了点头,挂着余泪的脸蛋异常的让人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瞧着张萌萌眉骨的青紫,程岐咬牙:“你个畜生。”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赵新叶。

以前都是在监控上见,如今两人面对面了,程岐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那从赵新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亡命绝路之徒的戾气,再加上两次恶意袭警,这个赵新叶,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犯下这一桩令人发指的凶杀绑架案的。

“赵新叶,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但不管什么时候,放下屠刀都不晚。”

程岐谨慎道。

赵新叶虽然很瘦,但是很高,要超出程岐一个头去,估计得有一米九多,常年的营养不良让他的脸型看上去有些像骷髅,眼底的乌青很严重,凌乱的发丝,和眼白的充血,都说明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处在歇斯底里的边缘,思想完全没有了弹性,一触即发。

“程岐,你还真能找到这来。”赵新叶沙哑着嗓子说道,“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警察除了这些,就不会说些别的了吗?”

“你做下这些恶事,还指望着人民和法律能原谅你吗?”

程岐死死的瞪着他。

而赵新叶看了一眼她汩汩流血的手臂,冷笑着说道:“当然,我知道,我这样的抓到就会被枪毙的,所以临死前,我总得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下地狱,多杀几个警察,才甘心啊。”

“你放心。”

程岐冷哼着说道:“你下地狱,我们,就算和你同归于尽,也会上天堂的。”

赵新叶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回,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施工的工地,切齿道:“程岐,你难道真的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吗?!”

程岐微微眯眼,没有回答。

“那我就让你想起来!”

赵新叶说着,突然猛虎一样的冲向程岐,那人凌眉倒竖,与他颤抖起来,程岐的格斗术在局里是一等一的好,但是这个赵新叶也不赖,看样子也学过什么,再加上他手持凶器,刀刀下死手,让程岐一时难以招架,再加上脚踩沙地,无法施力,一次摔倒滚向旁边!

赵新叶狂喊一声,从口袋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扑到程岐的身上,那人不察,被他狠狠的按在身下,正准备反抗的时候,脖颈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程岐猛地瞪眼!

有东西被注射进血管里面了!

随着那药液的流入,程岐秒趋感受到四肢的麻木,她艰难的转动着眼珠,瞧着那还扎在自己脖颈处的针管,牙关紧咬,只听赵新叶放肆的笑道:“这是麻醉剂,我看你还怎么动!”

赵新叶注入的剂量不是很清楚,因为那针管已经空了,但是程岐敢肯定的是,像他这种没有什么医学常识的人,为了对付自己,一定会注入很多很多,这样的话,自己很有可能因为麻醉剂过量而呼吸停止,甚至死亡!

除非自己的代谢速度是光速!

“你妈……逼。”

程岐艰难的将针管拔下去,可是刚刚自由的手臂,在下一秒就被赵新叶攥住,那人将她的胳膊死死的按在地上,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身上又掏出一管针剂来,显然这里面装着的药液十分浑浊,成白浊色,明显不是方才注射的麻醉剂。

赵新叶也没有说,只是得逞的要给程岐扎下,望着那针尖溢出来的白液,程岐又闻到了那股味道,和警察上面的一样,和赵新叶的哥哥,赵铭身上的味道一样。

那是,毒品的味道。

9、人质上门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9、人质上门果然,哥哥是做这行的,身为弟弟的赵新叶也是知道的,他手持着注射剂,想要给程岐扎进去,或是让她上瘾痛不欲生,或是用过量的毒品杀死她。

但是程岐觉得,这麻木的舌根和涣散的意识,以及沉重的呼吸和眼皮,看来不等毒品注射进体内,自己就会因为麻醉剂过量而死了。

妈的,早知道就不冲动行事了,早知道就等一下张支队他们了,早知道,应该吃饱了再过来的,这下好了,要做饿死鬼了。

真的好饿了。

程岐意识开始涣散,瞳孔逐渐成了灰色,她已经看不清那赵新叶的脸了,只是很细微的能感觉到那针尖儿刺破皮肉的痛楚,再然后,在昏厥的前一秒,她听到一声枪响。

身为警察,程岐濒死前的判断还是准确的,那的确是枪响,是唐唐开的枪,他左手攥着程岐留下的头绳线索,右手举着手枪,站在那墙缝的外头,瞧见里面,程岐被赵新叶死死的压在地上,还要往她的身上注射不明液体,目眦欲裂,想都没想就开了枪!

“赵新叶!”

唐唐怒吼道。

只是很可惜,并没有打中赵新叶,只是擦背而过。

赶来的张支队闻得枪声吓了一跳,因为唐唐跑的实在是太快了,也来不及阻止,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程岐遇到重大的生命危险了,因为唐唐素来是个很沉稳的人,所以他才每次都叫这两人搭配着出任务,见状大喊道:“疏散群众——”

而墙缝里的赵新叶被那子弹擦伤了背,哀嚎一声倒在旁边,手里的针剂也来不及打,趁着张支队等人钻墙缝,或是从楼后面绕,他费力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回身抓起张萌萌,就向那片还未施工完成的大楼跑去。

等唐唐等人过来的时候,赵新叶已经不见人影了,张支队立刻下命令让人去追,然后剩下的几人赶紧去看程岐的状况,那人呼吸十分低微和稀薄,好像随时会消散,强行扒开眼皮看了看,身子状况十分不妙,喊道:“快叫救护车!”

唐唐等不及,直接把程岐抱了起来,冲着外面跑去:“救护车——”

张支队紧皱眉头,关于注射药物这个事情,他还真的没有猜到,但此刻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唐唐跑过去,喊道:“小心——”





程岐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在第三天醒过来的时候,她这个无神论者,也难得的在心里面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总之全都念叨了一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是她虽然没死,但这麻醉剂对于身体的侵蚀却不可小觑,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儿,别说是身体上的,精神上的消耗也让她几乎没有情绪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天花板,轻轻的眨了眨,这才转过头来,低低道:“我渴了。”

在旁边一直守着的唐唐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忙起身过来看着她,皱眉关切道:“你等下,我先去叫医生,然后给你拿水。”

说罢,就见他跑过去门口,对着外面大声的喊道:“支队!小岐醒了!”说完,唐唐才出去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小心翼翼的用勺子喂给她。

“感觉怎么样?”唐唐问道。

程岐只觉得身体很累,但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为了安慰他们,便道:“没事。”

“还没事。”

赶来的张昕听到这话,过来查看了一下程岐的情况,这才说道:“你还真是命大,那大夫都说了,这要是个体格稍微弱点儿的,就这剂量,肯定死了。”

张支队也忙不迭的走了进来,瞧见病床上那脸色惨白的人,他坐在旁边,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透露出两个字,疲惫。

看样子赵新叶的案子仍旧没有进展,等等,自己昏迷了多久?

“你睡了三天,真是金刚狼啊。”

看出程岐的疑惑,张昕在旁边说道:“话说你该不会真的是变种人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岐撑着身子费力的坐起来,当手拄着床垫的时候,小臂的确是在打颤的,唐唐连忙扶了她一把,担忧的说道:“你干什么,不那么要强会死吗?”

“不要强的话,或许早就死了吧。”

程岐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三人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谁都没说话,她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捂着沉闷的胸口,说道:“张支队,我反省,我不应该擅自行动的,这次赵新叶没有抓到,张萌萌没有救出来,全是由于我的冒失,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责罚什么。”张支队意外的没有骂她,“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赵新叶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的呢,说白了,还是这次大意了,明知道赵新叶是目的性的犯罪,而且其报复目标还是你,我不该让你参与这桩案子的。”

“话说回来,那针剂里面的液体经过检测,是没有稀释过的冰、毒。”张昕说道,“这得亏是唐唐开枪阻止了,否则这个剂量注入体内,任由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你了。”

“你开枪了?”

闻听此言,程岐转头看了一眼唐唐,前面说他是个沉稳的性子,所以说,在两人从前结伴办案的时候,都是程岐把枪举起来,又被他给按了下去,他是不会轻易开枪的,这次如此果决的扣动扳机,也足以说明他有多看重程岐了。

这种感情,若是让唐唐扪心自问一下的话,倒也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那些同事之情,大家在一起工作的好多年,在罪与恶的边缘出生入死,这种通过依靠和信赖逐步建立起来的感情,是没办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

包括张支队和张昕,大家就是另外的一个大家庭,亲人一般,甚至比亲人更亲。

“嗯。”

而对于程岐的问题,唐唐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下头,然后出去了,不多时回来,原来是给众人去买简餐了,只有程岐因为刚刚醒过来的问题,喝着寡淡的米粥。

四人在一个病房里,各自吃着饭,虽然没说话,但气氛却是温馨的。





这程岐不愧是局里出了名的钢铁战士,即便在张支队的强烈驳回下,她也是一意孤行的在醒来的第三天出院,归队办案了,至于首当其冲的,当然还是没抓到的赵新叶。

整整一个星期。

这人,自从上次被唐唐开枪吓跑,带着张萌萌跑去施工到一般的大楼之后,就再也没了踪迹,对于这种行动力和脑力皆上乘的罪犯,一般来说,只要他们不想留下痕迹,那么警方就很难巡查,上面的压力铺天盖地,愁的张支队连盒饭都吃不下。

“这个赵新叶,警力已经全城排查了,怎么还是找不到。”

张支队扶着额头说道:“难不成这人是真的长了翅膀飞了?”

“呵呵。”

程岐冷笑两声:“或者化身土行孙遁地了。”

张昕递给她一盒盒饭,瘫软的坐在凳子上,每日每日的查找监控录像,弄得她双眼红的像是吸血鬼,不停的眨眼流眼泪,也是苦了她了。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尽职尽责的捧着监控室的电脑,程岐见状,拿着盒饭和她一起过去分分工,两人嘴上嚼着,眼睛却一下不眨的盯着屏幕。

调到一个角度之后,程岐愣了一下,只觉得眼熟,又说道:“这是哪儿啊,怎么这么眼熟啊。”又自顾自的咕哝道,“我怎么好像去过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张昕闻言,好笑的看着她,无奈的说道:“小岐,这不是咱们市局门口嘛……你看门口的这人不是小陈吗。”

程岐一愣,随即仔细看了看,这才讪讪一笑。

张昕哭笑不得得说道:“我说小岐,你是不是脑子傻掉了,还是说那麻醉剂导致的后遗症啊,居然连咱们市局门口都看不出来,要不要我出去,到那监控下面挥挥手,帮你确定一下具体的位置啊。”

程岐闻言扶额道:“我不过这一个小疏忽,你不用这样无情的嘲笑吧。”

张昕笑笑没说话,继续检查着监控影像。

程岐也是,她瞧着门口的同事进来楼下大厅,知道是回来午休了,她便将屏幕上的监控影像换成了附近绿水小区的,两人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了两个多小时,只觉得头昏眼花,程岐更是受不住了,揉了揉眼睛,咕哝道:“昕昕,你眼睛不酸吗?”

张昕没有回答,轻车熟路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瓶眼药水来给她,程岐接过,两个眼睛都滴了几滴,冰凉的感觉舒缓了眼睛的酸楚,几分钟后,程岐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绿色大树,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监控屏幕,顺手调回市局门口的监控。

这一下,她愣住了。

那屏幕前有一个人,是个四岁的女孩子,是张萌萌。

她浑身脏污,有些不安的站在伸缩门的后面,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

程岐猛然起身,扑过去窗户边,果然,张萌萌就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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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陷阱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0、陷阱张昕被程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盯着那人的后背,不安的问道:“小岐?你这又是怎么了?”起身快步过去,看到张萌萌,又是一惊,“这是?”

“张萌萌!”

程岐说完,拔腿就往下面跑去,那剧烈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与此同时,还有程岐的大声呼喊声音:“人质张萌萌在伸缩门外!所有人不许出去!”

她这么一喊,在办公室里面忙来忙去的所有侦查员也全都听到了,大家立刻涌向窗外向那处看出,此刻将至黄昏,加之张萌萌体型矮小,守门都又去吃饭了,怪道没人发现。

张支队瞧见从三楼几乎是飞下来的程岐,厉斥道:“小心!”

程岐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一把拦住准备出去的同事,谨慎的喊道:“小心!说不定赵新叶在那张萌萌的身上放了什么武器!谁都不许出去!迅速从后窗疏散离开这里!”

不用她说,张支队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边叫所有警员离开,一边道:“看来这个赵新叶也忍不住了,竟然主动把张萌萌送回来的。”

“说不定是模仿恐怖分子,来个什么人肉……炸弹。”

程岐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话。

按照赵新叶的人性,这个猜想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乎,警局的气氛从未如此紧张,张支队按住程岐,说道:“我出去,你给我在这儿呆着。”

“不行。”

程岐连忙拉住他,说道:“支队,这个赵新叶是冲我来的,,万一真的有事的话,这个后果也必须得由我来承担,还是我出去吧。”

“你胡闹什么。”

张支队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给我在这里等着。”

说罢,疾步走了出去,守门的警员没再,那伸缩门没办法打开,张支队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伸缩门,瞧着外面的张萌萌,他蹲下来,温声细语的说道:“萌萌别怕,是那个又高又瘦的男的把你送过来的吗?”

张萌萌这几天被吓坏了,孩子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那上面缺了一块,应该是当初小陈拽的,她眨了眨大眼睛,好好的孩子被折磨的精神迟钝,张支队十分心疼,这若是换做自己的女儿,他怕是穷尽一生也要把那赵新叶给大卸八块。

“萌萌,你别害怕,叔叔是好人,叔叔是警察,叔叔会保护你的。”

张支队索性打开了那伸缩门,过去张萌萌的旁边,一边说话,一边擦着她的眼泪,很有耐心的疏导着张萌萌的情绪,丝毫不担心这孩子的身上被赵新叶安装了什么危险的物品,这让十几米外的程岐心急如焚,喊道:“支队!”

因为局里的警员总是三餐不足,会出现低血糖的情况,所以张支队的口袋里面随时随地都装着水果糖用来救急,他拿出一块来,扒开喂给张萌萌,那孩子最开始还不知道张嘴,后来才一口咬住,到底是小孩子,吃到好吃的,也很快的放松下来。

程岐见状,想要过去,却被过来的唐唐拽住,他小心的说道:“别过去。”

张昕则道:“张支队和张萌萌也说了一会儿的话了,如果有危险的话,应该早就有动静发生了吧。”

“如果赵新叶是冲着程岐来的话……”唐唐分析道,“或许是在等程岐露面,只要程岐不露面的话,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唐唐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乎,张昕壮着胆子跑了过去,她蹲在张萌萌的旁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张萌萌的身上,确定没带什么东西后,回头给了程岐等人一个信号,众人这才齐齐的松了口气,程岐看了一眼四周,也紧行过去,蹲在张昕的旁边。

“萌萌,赵新叶在你的身上装了什么东西没有?”

程岐二次确认的问道。

张支队和张昕都觉得赵新叶不会叫张萌萌知道,谁知那孩子却咕哝道:“背包。”

张昕立刻紧张起来:“什么背包?”

张萌萌闻言,小跑过去,从不远处的红绿灯下拿来一个背包,有些破旧,想来应该是赵新叶的,程岐见状,几步过去把张萌萌的抱在怀里,将那背包踢得老远。

“背包里面只有书。”

张萌萌还小,不知道程岐等人在担心什么,便好心的说道。

张支队见势,撞着胆子走过去,只是刚要伸手拎起那背包的时候,程岐耳尖,冥冥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丝很细微的炸开响动,她浑身一震,或许是幻觉,但是不能冒险。

“后退——”

她嘶喊一声,抱着张萌萌就向跑去,然后猛的往前一扑,将张萌萌死死的护在怀里,张支队也是一步扑出去老远,顺势推开了张昕,与此同时,那背包轰然炸开,剧烈的热气席卷着后背,程岐猛地咬牙,那爆炸的声音让她瞬间耳鸣起来!





程岐有些擦伤,张萌萌毫发无损,张昕扭伤了脚,而张支队因为离得太近而被那热气灼伤了背后,有些轻度的烫伤,住进了医院治疗。

经过检查,那书包里面有一个不锈钢水瓶,就是那个引起的爆炸,赵新叶不知道放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定时器,或者引爆器一类,只是当其中物质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将那水瓶挤爆,遇到空气后迅速燃烧炸开。

众人都猜的不是很准确,这个赵新叶设的陷阱,不一定是冲着程岐,而是说,炸到谁算谁的,如果能炸到程岐那就是最好了。

当天下午,鹤城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新闻,赵新叶的恶性也是彻底激怒了上面,派出了几个分队进行全城追击,而张支队和张昕受伤,程岐的忍耐度,也快要到达极限了。

办公室里,刘玫看着自家女儿,泪流满面的感谢着警方,程岐则叫她过去旁边,然后对刘萌萌问道:“萌萌,把手给阿姨看看好吗?”

张萌萌点头,乖巧的伸出自己的双手,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可爱极了,并且十根手指都齐全的长着,当初在那仙水村发现的断指,可是让所有人的心揪了揪,虽然化验结果说那断指不是张萌萌的,但是还是亲眼看见后,才彻底心安下来。

至于那截断指是谁的,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赵新叶为什么要把张萌萌送回来,难不成只是为了爆炸水壶?这不可能,会不会是,他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想要用张萌萌,将自己的动向告诉警方,然后和警方彻底对峙。

这个猜测,在程岐问了张萌萌后,得到了绝对性的答案。

是的。

赵新叶就是利用张萌萌给了警方的线索,那孩子一边吃着巧克力派,一边回想着赵新叶交代过的话,一边说道:“是……云上小区……25栋楼,3单元……601。”

程岐闻言,瞳孔狠狠一缩。

找了这么久,没想到赵新叶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地址,不就是赵新叶杀害刘芃芃的出租屋的……上一层吗?

杀人的是501,他犹如潮虫般的躲在601……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警!”

程岐厉声道。





云上小区的居民很快就被疏散出来,警方立刻封锁了云上小区,所有警员一路冲进张萌萌所提供的地址,程岐首当其冲,一脚踹开了601的门,举着手枪先行进去。

唐唐紧随其后,只是当众人进去之后,却发现那里面并没有人影,但那桌上还热着的水壶证明了赵新叶刚刚逃离不久,还有那打开的窗子,和窗台明显的脚印。

程岐过去窗台,旁边有着楼下商服通风的黑色粗管道,上面有血,应该是赵新叶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剐蹭所致,她皱紧眉头说道:“留几个人守在这里,其余人跟我走!”

“是!”

程岐下去楼层,立刻开始大面积的人力排查,她站在那阳光之下,急喘着气,手里的枪管是冰冷的,但她心中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着,一定要捉住赵新叶,一定要!

只是,怎么会找不到。

已经封锁了小区,一个角落都不留的检查,怎么还是不见赵新叶的踪迹。

眼睛一瞥。

程岐微微眯眼。

旁边的告示栏上,贴着地下车库重新投入使用的消息。

地下车库。

是了,赵新叶最擅长的,就是遁地。





有些潮湿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其实并没有停着多少辆车,这云上小区属于鹤城里普通偏下的小区,所住的居民也没几个能开豪车的,加之出门就是公交,所以异常的荒废,几乎成了个堆放小区杂物的地上,什么用过的泔水桶,破纸箱子,遍目都是。

这其中,赵新叶飞快的奔袭着,前几日下雨,有水渗进来成了泥,于是乎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就有些粘稠,呱唧呱唧的,正当他以为可以从出口逃去小区外的时候……

突然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

“别动——”

与此同时,还有手枪上膛的声音。

赵新叶的脚步戛然而止,他谨慎的眨了下眼睛,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程岐举着手枪指着自己,望着那漆黑的枪洞口,和程岐凌厉的眼神,他冷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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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啥,感觉办案能再写个几百万字……不过,感觉,程岐总算是在我的键盘上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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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抓捕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1、抓捕阴森潮冷的地下停车场里,一警一匪在无声的对峙着,有从顶棚渗下来的水滴在程岐举起的手枪枪管上,她目不转睛,即便光线如此昏暗,她却也能在这般不利的条件下,清楚的掌握着面前赵新叶的一举一动,犹如动物一般。

正如张支队从前所说,别人办案靠的是头脑,而程岐,靠的是体能和直觉。

赵新叶谨慎的抬起手臂,他打量着程岐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惹怒她了,这个时候硬碰硬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更何况,他本打算戏弄程岐,戏弄警方,让他们在一次又一次不成功的抓捕行动中崩溃,却没想到,这次又被程岐抓到了。

那就要想办法离开。

赵新叶小心翼翼的转头向后看了一瞬,判断出来,如果想要逃出去的话,出口离现在所站的位置,至少还有三十米的距离,还有一个坡度,加上雨后湿滑,难上加难。

“赵新叶,这一次,你别想从我的手下跑出去。”

程岐微微眯眼道。

赵新叶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没想到,又被你给发现了,不过你放心,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呢,我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然后继续作案,继续让你们手足无措的。”

“你就不怕我一枪杀了你吗?”

程岐冷峻道。

“有种你就开枪。”

赵新叶丝毫不怕的放下了自己高举着的双手,在他看来,程岐在理智的情况下,是不会对自己开枪的,因为她是一名警察,在自己没有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此时此刻没有威胁到其余人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她私自开枪就是越俎代庖,自己的罪,要由律法判定。

除非现在转身逃跑。

她一定会开枪。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赵新叶这样想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破旧的皮球,于是乎,一系列的计划就这样在脑海里形成,但来不及深思熟虑,他猛地高喊一声,那尖刺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面显得异常的突兀和骇心!

程岐下意识的扣动扳机!

‘bang——’

没打中!

赵新叶高喊的同时直接后仰了!

“我操……”

程岐切齿,二次举枪准备射击,谁知迎面一个足球狠狠的撞在了她的手上,直接把手枪给撞飞了,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中,猛地回头,赵新叶却猛虎般的扑了过来!

这个时候赵新叶没有选择逃跑,一方面是担心程岐找到枪后,还是有一定几率二次射中自己的,再者,也是经过上次交手后,他觉得程岐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是这次,程岐有了准备,身子忽的往后一闪,同时抬起自己的右腿,那超乎常人的踢出高度,直接抽在了赵新叶的脖颈上,让那人飞出去一米多远!

右腿隐隐作痛,看来还是太用力了,程岐咬牙冲上,却不知道赵新叶的手在附近的泥水里随便一摸,然后转身的同时利落的向程岐的右手划来!

是碎玻璃!

掌心传来一道剧痛!

程岐猛地收手,又见赵新叶杀红了眼,加之体能和技术又不错,腾身而起,攥着那玻璃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尽全力向程岐再次刺了过来!

程岐凌眉倒竖,扑倒旁边的墙上,右手往后一甩,流出来的大股鲜血纷纷溅在赵新叶的眼睛上,那人下意识的一躲,她抓准机会,推着墙壁拼死顺力撞过去,直把赵新叶撞倒在泥水地上,玻璃片也摔碎了,她没有犹豫,飞身而起,然后压在赵新叶的身上!

肋骨被程岐的手肘狠狠的击中,似乎有断裂的迹象,赵新叶痛苦的瞪眼,那眼白上的红血丝就像是一根根缝进去的红色绒线一般,他咬牙嘶气,嘴里面有着肠胃不好的味道,紧盯着用手臂横在自己脖颈上的程岐,低冷道:“程岐,爽吗?”

说罢,腰往上拱了一下,同时丧心病狂的坏笑。

程岐是骑在他身上的。

果不其然,赵新叶这样带有强指性的侮辱动作,让程岐愣了一下,而那人则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来,对着她的脸上重击一拳,程岐的口腔内部直接被牙齿割开流血!

赵新叶的字典里果然没有怜香惜玉,程岐有些头晕的倒在旁边,掌心上的伤口沾了地上的泥水后疼的厉害,那疼痛顺着手臂攀爬,好像血管里面钻了蛇。

胡乱一动,却碰到了一物。

赵新叶则粗喘着气,从地上迫不及待的爬了起来,正准备扑过去给程岐致命一击,那人却猛地转身,用手中之物指着他,厉斥道:“不许动!”

赵新叶以为是手枪,结果停下动作定睛一看,程岐手里面的不过是个水瓶,他猛然瞪眼的同时,膝盖被程岐抓准时机踢中,他整个人也摔倒在地,下巴砰的一声就没知觉了!

而蒙愣之际,程岐则再次飞垫在他的后背上,左臂搂过他的脖颈,狠狠的禁锢着,赵新叶费力的抬着头,只觉得憋胀不过气,但脖颈处的手臂犹如铁索,他根本掰不开。

至此,赵新叶才终于感受到,身为警察的,程岐真正的力量。

这就叫,邪不压正。

程岐咬牙,抬起右臂在赵新叶的脖颈处重重一击,那人瞬间头昏眼花,反抗的力气也直接消失,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程岐见状,气喘吁吁的起身,走过去找到自己方才被打飞的手枪,再回来,背对着车库出口,用枪指着赵新叶,说道:“抓到你了。”

赵新叶现在肋骨和膝盖有着不同程度的骨裂,又因为脖颈那一击而浑噩,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的翻了个身,粗喘着气,看着程岐,不甘心的冷笑道:“程岐……我上次,动作就应该再快点儿,把毒品注射到你的体内,让你……从英雄变……狗熊。”

方才赵新叶就在说什么和警察游戏,什么抓不到自己,这会儿又说什么注射毒品,英雄变狗熊的,程岐实在是受够了,她说道:“你蝙蝠侠黑暗骑士看多了吧,不管你的犯罪手法有多么的艺术浪漫,多么的富有天才探讨性,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丑陋的,该死的,无耻的罪犯,我的责任,就是将你绳之以法,给人民和国家以交代,赵新叶,你不用企图用言语激怒我,甚至改变我,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是蝙蝠侠那样默默容忍的幕后英雄,你也不会是让哥谭人民心慌意乱的罪犯小丑,我抓你,并没有任何私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报复你的举动,我只是拿了工资,行了应尽的义务,你也不过是我抓捕过得,千万个罪犯中的其中之一,脱下这身警服,我便不认识你。”

果不其然,程岐的这段话,反倒是彻彻底底的给了赵新叶一记重击,那人的脸上闪烁着无尽的痛苦,他指着程岐,艰难的说道:“你……冠冕堂皇。”猛地吐了口血出来,估计是被程岐气的,“我最烦……你们这些警察,说着这些……正经的话。”

程岐冷哼一声,继续道:“赵新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告诉你,你们这些故意和国家律法对着干,给我们警方上眼药示威的罪犯,你们以为,你们的行为真的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吗,不,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我们不会因为你们而痛苦动怒,我们只会按照程序抓捕你们,至于你们做的这些事情,你觉得会……所谓的青史留名?不,结案报告交上去之后,我们谁也不会再提只字片语,别以为你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我们警察,是站在阳光下,最光明正大的人,不会因为你们而担惊受怕,自作聪明的人,往往都会自掘坟墓的,到时候就算我们想起来,也不过是把你当个笑话罢了。”

话音刚落,赵新叶猛地瞪眼,试图再次攻击程岐,只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紧咬牙关,嘴角都出了血沫子:“你……我哥哥……你杀了他。”

程岐无畏的对视着他:“你哥哥,我不认识。”

赵新叶低冷的说道:“我哥哥,赵铭,你知道的,你杀了我哥哥,我要杀了你。”

程岐知道赵新叶的目的,他想让自己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心生芥蒂,可她偏不,她看着赵新叶的时候,眨了下眼睛,很是冷淡的说道:“原来你是赵铭的弟弟,兄弟俩一对罪犯。”

赵新叶不敢置信的瞪着程岐,他打着牙关,逼问道:“你……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赵铭的弟弟,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我哥哥报仇!”

程岐却依旧道:“我不知道。”

“不可能!”

赵新叶嘶喊道:“你知道!你肯定知道!”

不会的,程岐一定知道的,他胆战心惊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和赵铭的兄弟关系,她是装的,她一定知情,她知道自己杀人的目的,她的心里绝对会因为自己的背后目的而感到不安的,一定会,一定会的!

否则,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他要的,就是程岐的惴惴不安!

但是程岐还是那句话,她平静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触犯了国家的法律,我就有义务逮捕你。”微微弯腰,漠然道,“你是谁的弟弟,都不要紧。”

闻言,赵新叶绝望的昏迷过去。

几秒后,身后响起唐唐等警员急促的脚步声。

“小岐!”

唐唐喊道。

“我没事。”

程岐长呼了口气,瞧着地上的那人,淡淡道:“抓到赵新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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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后备箱里的新娘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2、后备箱里的新娘翌日,程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上被割出来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缝合的纹理,好像掌心爬了一只丑陋的蜈蚣,听到对面有脚步声,她抬起头,原来是赵新叶从审讯室里被提出来,准备押送法院做最后判决。

赵新叶看到她,面无表情,小陈按着他的肩膀,冷漠的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程岐本打算和他擦身而过,谁知道赵新叶突然大声的问道:“你杀了人就不愧疚吗!”

众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程岐没有回头,两人的肩膀在一个水平线上,却是面对着两个方向,小陈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伏法了还这么不老实,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赵新叶充耳不闻,转头看着程岐冷峻的侧脸,又问了一遍:“程岐,你当时开枪杀了我的亲哥,你就不觉得不安,不觉得愧疚吗!”

程岐轻眨眼睛,平静的说道:“不觉得。”

赵新叶眼神一紧,咬牙道:“你……”

程岐终于转过头来,对着他说道:“赵新叶,没有人可以决定旁人的生死,我当日开枪也不是代表个人的身份,我是以国家和律法的名义对他实施裁决,所以,别白费口舌了,只是杀了刘芃芃,不安愧疚的,是你才对。”

赵新叶忍不住大喊道:“那对狗男女!我早就该杀了他们!”

“你和刘芃芃没有结婚。”程岐冰冷的说道,“就算她现在和张凯有什么,也是不过是触犯了道德的界限而已,你没有任何资格杀她,你以为这是古代吗?捉奸捉双就此处死?我告诉你赵新叶,这里是共和国!我们是正义和律法的执行者!想和我们斗,你配吗。”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二楼去了。

赵新叶嘴唇轻颤,瞳孔深处没有了光,被小陈按着,走向了自己的最终判决。





傍晚,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的驶回城区,随后停在了一个车库前头,按下钥匙将那车库的门升上去,副驾驶的陈彤彤却说道:“先别倒进库,擦下车再说吧。”

正驾驶的曾诚闻言,点了下头,两人下车去,他则去车库里放了一桶水拎出来,陈彤彤也拿过那抹布,准备将自家的车重新擦试一下。

瞧着那轮胎上的泥土,曾诚说道:“这得擦到什么时候。”往车库里走,“我还是拿水管子出来冲洗一下吧,这农村的老土道实在是太特么的脏了,我这车开进去一天都减寿。”

陈彤彤苦笑一声,他们夫妻是做婚庆策划的,这次接了一个生意,说起来在农村办婚礼也没啥,只是这结婚的小两口都是高教育的研究生,本以为会弄一个西式的婚礼,没想到这结婚仪式是要多土有多土,那唢呐震耳欲聋,混着鞭炮尘土,让人心烦。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了。”

曾诚一边冲洗着车,一边不住的抱怨道:“你瞧瞧到了那村子里,一个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就一辆车,好像看到了什么ufo似的,都跑过来围着看,那些熊孩子还往上扔石头,我跟你说,这些都得跟那个方晓筠要赔的,烦死了,车里也一股味。”

陈彤彤哭笑不得,走过去车后面,说道:“还真是,这车里面一股什么味啊,是不是咱们两个主持婚礼的时候,那些村里的人在车里面放什么了。”

说罢,打开那后备箱。

这一眼,陈彤彤整个的愣住了,她的瞳孔被吓得宛若针鼻儿大小,把着那车后盖的手不住的哆嗦着,借着路边的路灯,陈彤彤清晰的看到,自家老公的后备箱里,有人,有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女人,她肉眼可见的肌肤上满满都是伤口,没有轻伤,一眼望去至少中了三十几刀,几乎每一刀都能见到骨头,蜷缩着,嘴角有一个豁口,露着后牙齿,死了。

“这……这……”

曾诚见状,走了过来,惊吓之际也险些软脚倒地,他牙关打颤,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洞房花烛的新娘,此时此刻不在老公的怀里,怎么会在自己的后备箱里。





接到报案之后,程岐等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张昕和童童马上拍照取证,这女子的尸体也被小心翼翼的抬了出来,不僵,很凉,看来死亡时间没多久,周法医蹲下来,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她的伤口,皱眉说道:“粗略中了三十六刀,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张支队瞧着,紧皱眉头,这女孩大抵二十出头的样子,很漂亮,怎么会被人连割三十六刀死去,凶手实在是太残忍了,他抚了抚额,在心里面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另一边,程岐拿着录音笔对着陈彤彤夫妇,说道:“这女的你们认识?”

陈彤彤吓坏了,曾诚搂着她,看了一眼那女子的尸体,脸色惨白的说道:“是,她叫方晓筠,半个月前她找到我们,让我们帮忙操办婚礼,昨天她和她老公在乡下结婚,典礼结束之后我们留下吃了饭,今天凌晨往回赶,现在才到家,结果打开后备箱就……”

女孩是新娘。

程岐得知了这个信息后,心里面突然像针扎了一样,沉默了几秒,说道:“那女孩的老公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老公住在城区里,就那个绿水小区,只是两人回去老家办得婚礼,叫庚晨。”

曾诚说道。

“咳……”

没想到,当曾诚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本来倒地没有呼吸的方晓筠突然轻咳了一声,干瘪的腹腔重新开始鼓胀,张昕骇了一跳,说道:“还活着?”

周法医连忙按了按方晓筠的脖颈,不可置信的说道:“我的天,这是奇迹啊。”转头对着旁边呆若木鸡的警员喊道,“快叫救护车——”





办公室里,墙上的表显示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劳累了一天的警员都筋疲力尽,但是方晓筠的事情让他们又都睡不下,现在人已经送去医院了,能不能活过来还另说,曾诚和陈彤彤知道的少之又少,并且都说了,现在要等的,就是方晓筠的醒来。

唐唐进来办公室,好在警局的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众人拿起来分了,张昕打开那饭盒,没动筷子,只是思索道:“听曾诚夫妇的话说,这个方晓筠在生活中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啊,和庚晨两人本来打算在咱们城北的那个基督教堂举办婚礼的,但因为庚晨的奶奶才决定回家先办一场给老家人看的,”

“基督教堂?”

唐唐问道:“这个方晓筠是个基督教徒?”

张昕点头,突然脑洞大开的说道:“那不成这是她的死因?”

“那也太无厘头了。”

程岐揉了揉眼睛,不紧不慢的吃着盒饭:“这个方晓筠本来要开始新生活的,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突然遭此不测。”话锋一转,“她老公呢?还没联系到吗?”

“这个方晓筠父母都不在了,自小和姑姑方媛住在一起,已经联系到她方媛了,她恰好这个时候出差,得到消息后尽力往回赶了。”张昕说道,“至于她老公,我们百般联络,都得不到消息,难不成,方晓筠的事情和她老公有关?”

张爽打了个哈欠,也揣测道:“会不会是因为结婚的事情,两个人吵起来了,情急之下庚晨就对方晓筠痛下杀手,又把人藏在了曾诚的车里?”

程岐瞥眼道:“会吗?”

“这也说不准。”张爽道,“你看,这个方晓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因为男方家的要求去那么破旧的农村办头一场婚礼,心里应该是不高兴的吧,到时候结婚典礼的时候,再给男方的家长甩甩脸子,男方觉得没面子,洞房花烛就吵了起来,然后惨案就发生了。”

“你想象力够丰富的。”张支队摇头道,“曾诚夫妇说了,庚晨是不愿意的,反倒是这个方晓筠决定回去农村办一场,把基督教堂的这次延后,所以你的猜测应该是不对的。”

几个人正讨论着,刘忠业推开办公室的门,将一个女子领了进来,这是个四十中旬的成熟女子,从穿衣打扮和发型可以判断出来是个女强人,但此刻却有些狼狈,她冲进来,十分慌乱的喊道:“警察同志!我侄女呢!”

张昕忙站起身来,说道:“你先别激动,你是受害人的姑姑?”

“对,我是方媛,晓筠?”方媛道。

“她在抢救,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程岐拉过一个凳子叫她坐下,又倒了杯水,“你先别激动,这其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赶紧告诉我们。”

方媛浑身颤抖,脸色憔悴,是担心到极度的无措:“我……我出差,也不太清楚。”叹了口气,“我是不同意……他们回乡下办一场婚礼的,晓筠非要去,说给庚晨的奶奶和庚家那些长辈看一眼,到时候回来再正式办也没什么。”紧攥拳头,“到底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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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庚老太太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3、庚老太太经过方媛的口述,程岐等人了解到,这个受害者方晓筠,小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那年她才三岁,从此以后就和方媛住在一起,她身为姑姑,很是疼爱方晓筠,这辈子为了她连婚也没结,自己也没有生孩子,只把她当成亲生的姑娘。

方媛是个女强人,经济条件很好,自小就给方晓筠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教育,而这个孩子也十分懂事,顺利的考上大学又读了研,准备攻硕的时候和庚晨谈了恋爱,这个庚晨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很偏壤的农村,但庚晨十分争气,从高中开始就是半工半读,方媛没有那些门当户对的规矩,也很满意庚晨,双方家长见过面之后,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

方媛是基督教徒,自然而然方晓筠也是,本来定好的是在鹤城的基督教徒举行婚礼,两个孩子在神父面前一宣誓,然后就去巴黎度蜜月,但距离结婚前一个月,这个庚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奶奶,非要让这两个孩子去乡下办婚礼,要风光给村里的人看。

方媛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庚老太太的时候,按她的话说,那真是一个十分刁钻刻薄又蛮不讲理的老太婆,开始的时候,还说方晓筠是高攀他学历高的儿子,后来得知方晓筠家里条件那么好,方媛甚至给这两个孩子在鹤城最好的楼盘全款买了新房,也就闭上了嘴。

方媛不想让这两孩子去乡下办婚礼,至于庚晨,一提到这个奶奶,他就十分无奈,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厌恶的意思在其中,因为据说这个庚老太太很不喜欢他二儿子,也就是庚晨的爸爸,从小对小孙子庚晨也是各种冷嘲热讽,这也激励促使着庚晨一路苦读,和他们拉开了距离,上了大学之后,和同学创办的电器网店也赚了些钱,按揭买了房,也将自己的爸妈接过来住,这几年算是彻底和老家断了联系。

只是没料到,结婚的当口,这个庚老太太突然跳了出来,她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小孙子有了出息,找了个条件那么好的对象,肯定要在老家办婚礼,显摆显摆。

“然后你就答应了?”

听着方媛的叙述,张昕问道。

“没有。”方媛苦涩道,“我始终不同意他们去乡下办婚礼,警察同志。”她抬头看向张昕和程岐。“你们也是女孩子,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婚礼是浪漫而高贵的,你说那好好的教堂不办,去什么乡下,又破又旧规矩又多的,我肯定是心疼晓筠啊。”

张昕闻言点了下头,的确,方媛说的没错,于是又道:“那是?”

“是晓筠。”

方媛说道:“晓筠说,那就提前去乡下办一场婚礼就是了,等结束之后,再在教堂办正式的,毕竟那是庚晨的奶奶,长辈老了,也就希望看看这个了。”

张支队抱臂,皱眉道:“这个方晓筠真是个好姑娘啊。”

“庚晨也不错。”方媛红着眼睛说道,“这孩子是个果断的,他也不想带着晓筠回去乡里受一圈的苦,就驳了那庚老太太,说至多让她来城里,谁知道那庚老太太就开始胡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得庚晨家里没办法,就应了她,只可惜他们在乡下结婚的那天我必须要出差一趟,我也不知道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再接到电话,就赶到这里来了。”

“你放心吧。”唐唐从走廊里走了出来,对方媛说道,“我同事从医院来电话了,她说方晓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她伤得太重,失血过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伤得太重!”

方媛激动的站起来,拉住唐唐的手臂,问道:“伤的多重?”

唐唐为难的看了一眼张支队,那人见势点了下头,唐唐才对方媛道:“方晓筠浑身上下一共中了三十八刀,头部也遭受到重击,而且……”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会遭受到这样的摧残和伤害,到底是什么人会下此狠手,实在是猪狗不如。

只是他这样一停顿,方媛整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而且什么?”

唐唐咬了咬牙,说出了大家都猜测的结果:“而且……受到了很严重的侵犯,医院那边初步估计,方晓筠至少遭受到了三名歹徒的虐待,因为从体内一共提取出三个人的精……”

“啊——”

话没说完,方媛突然绝望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浑噩的跌坐在凳子上,张昕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先别激动,至少晓筠还活着不是吗。”

“这孩子……这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方媛痛苦的捂着脸颊,泪水从指缝中无数的汹涌而出:“我的孩子啊,这……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好好生活啊,这岂不是要毁了她啊!”

做刑警的,就算是碰到一百件这样的案子,但是在第一百零一件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到气氛,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种同样的怒火,张支队缓缓的站起身,冷冷道:“好了,张昕你留下来照顾方媛,程岐唐唐小陈,先出警去李子村。”

“是!”

“你放心。”程岐对方媛道,“我们一定会给方晓筠伸冤的,但是我们能做的,只有将凶手绳之以法,你要好好的守着方晓筠,好好开导她。”

方媛抬头,瞧着程岐那没有表情的脸,点了点头:“谢谢你警察同志。”





“这个村子还真是偏僻啊。”

在车上,唐唐揉着眼睛,说道:“支队,你都开了三个多小时了,换不换?”

张支队紧盯着那崎岖的小路,道:“不用。”

程岐坐在后座,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警车,又看了看周围,这里的确僻壤,好像比上次抓赵新叶的仙水村还要穷破,这方晓筠居然真能同意在这里办一次婚礼,接受那些早就应该被时代剔除去的糟粕规矩,足矣见得她是爱庚晨的,是个好姑娘。

要她身上的重伤是庚晨弄的,程岐想着,非要私下狠狠的揍他一顿再说。

大抵又晃了两个多小时,程岐等人终于到了那李子村,而瞧着那村口的巨大李子树,才知道村名是由此得来,众人下了车,因着这不小的阵仗,村里很多人都凑了过来,瞧着那些满脸古怪好奇,互相交头接耳的村民,程岐皱了皱眉头,似乎知道迎接自己等人会是什么。

“警察。”

张支队亮了证件,然后道:“你们村长呢?”

正说着,不远处一个四五十岁的地中海男子出现了,他提上自己的布鞋,舔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抹了下头发,一路小跑的走过来,谄媚的笑道:“警察同志你好,我是村长赵龙。”说罢,伸出方才舔过的手来,想要和张支队握手。

那人当然没有伸手,直接问道:“你们村里有个叫庚晨的吧。”

说到庚晨,果然村里没人不知道的,别说这是难得考出去的大学生,更因为前天他才和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办了婚礼,只是这热闹的喜气还没过,就有警察过来查问,这老庚家当真是福祸相依啊,赵龙想着,说道:“有,他前天结婚,这两天没看到人,应该是和媳妇儿回去城里了吧,你也看得出来,我们这小破村子,哪里容得下人家这两尊大佛。”

“庚晨回城里了?”程岐问道。

赵龙被程岐的表情给吓到了,然后道:“我不知道他回没回去,只是这两天,我们村里也没看到他们两口子的影儿啊。”

程岐闻言,和张支队对视一眼,拿起对讲机说道:“一队继续维持秩序,二队立刻进村给我搜人,庚晨的照片我会发到群里,行动。”

她说完,其余的警员纷纷开始动作,看的那些村民一愣一愣的,赵龙忙道:“哎?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程岐一边环视周围,一边说道:“方晓筠被人刺伤,危在旦夕,我们需要扎到庚晨。”

“什么!”

“晓筠那姑娘被人刺伤了!”

赵龙惊愕的喊道。

他这么一喊,其余的村民也听到了,立刻炸开了锅,程岐瞪眼:“闭嘴!”

“这……这……”

赵龙忙压低声音,和程岐等人说道:“警察同志啊,你们可要明察啊,我们这李子村里面的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啊,绝对不会杀人的啊,你要相信我们啊。”

“闭嘴。”

程岐冷冷的说道。

见这个是个铁面阎王,赵龙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心里惴惴不安的,心道这好好的新娘子怎么一转眼,就被人捅伤了,还把警察给招来了呢?

这么想着,赵龙下意识的看向人群里的一个人,程岐顺着看过去,瞥见一个穿着大红线衣的老婆子,那人脸色不是很好,见程岐看过来,一个劲儿的往人群后面躲闪,想必是方媛嘴里的庚老太太没错了,便指着喊道:“你站住!”

14、闹洞房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4、闹洞房程岐这么一叫,那老太太立刻成为众人的焦点,不知道出于害怕还是什么,周围的人见状都脸色古怪的让开了,而庚老太太没办法,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又不敢违背程岐的话,便停在了原地,看着程岐想自己都过来。

“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庚老太太揪着嗓子说道。

程岐走到她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然,听过方媛口述后,这个老太太的样子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粗粝的眉,刁钻的眼,鹰钩鼻和薄嘴唇,几乎是电视剧里,那所有恶婆婆的特点汇编,程岐一下子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你就是庚晨的奶奶吧。”

张爽也走了过来,拿出录音笔问道。

谁知庚老太太没有马上承认,而是脱口就道:“人又不是我杀的。”

这个回答实在是奇怪,张爽微微皱眉:“谁说方晓筠死了。”又看了看庚老太太问道,“还有,他们小两口结婚的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是看到他们两口子见了什么人,和谁关系不太好。”

庚老太太紧抿着嘴唇,一概不知的样子,倒是她旁边的一个小孩突然激灵的举了举手,说道:“警察阿姨,我看到了!我看到庚勇过去心房看小晨叔叔晓筠婶婶了!他还被小晨叔养的狗给咬……”

孩子话没说完,就被庚老太太一把扯去了身后面,许是力道有些大,那孩子一下子就摔倒了,有些没反应过来,张爽赶紧给他扶起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是这位老婆婆的孙子吗?”

孩子坚强的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说道:“我叫庚华,是她的重孙子。”

“真乖。”

张爽把录音笔比在他的嘴边:“那你还知道什么,能告诉阿姨吗?”

“小孩子说的话你们也信。”

庚老太太这样一绷脸,那庚华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死死的攥着祖奶奶的线衣袖子,程岐斜睨着她,说道:“那个庚勇是谁?”

庚老太太不开口。

“我问你庚勇是谁?”

程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旁边的张支队走过来,对庚老太太说:“老太太,那可是你的小孙子和小孙媳妇儿,现在两人被人伤成这样,行,你不关心,但你总说点儿实话出来,好让我们调查一下吧。”

张支队这么一说,周围的群民也觉得这庚老太太做得不对,但有的知道这一家子关系理不乱的,冷笑几声,庚老太太被逼无奈之下,才低低道:“庚勇是我爷们儿大哥的孩子,是我侄子。”

“今年多大了?”张爽问道。

“二十七。”庚老太太道,“大哥老来得子,而且小勇生下来两个多月,就打工死在外面了,我嫂子一个人带着他。”

“那新婚的当晚,为什么庚勇会出现在那里?”程岐问道。

“都说了是这孩子瞎胡说,你们做警察的,还真信啊。”

庚老太太没好气儿的说道。

对于这个态度,对面的三人都不是很满意,张支队严肃道:“孩子向来是最诚实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说,被我们查出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其实没有,但被张支队这么一吓唬,庚老太太才说道:“还能因为什么,闹洞房啊,小勇是我叫来给小晨他们两口子闹洞房的。”

“闹洞房?”

张爽提到这三个字,有着没来由的嫌弃,她当年去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也是一些上了岁数的长辈非要闹洞房,最后弄得两方都不愉快,差点婚礼都没有顺利继续下去,遂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闹洞房。”

庚老太太横着脖子说道:“不管是什么年代,这老年间留下的铁规矩,就得守着,你们现在这个年轻人,成天追求什么新,时尚,哪里懂得这个。”

张爽最不会斗嘴皮子,闻言冷脸,一旁的程岐冷笑一声,对脸上浮出些得意的庚老太太说道:“裹脚也是老年间留下的规矩,你怎么不裹啊。”

张支队朗笑几声。

庚老太太被气的脸色铁青,突然,对讲机里响起小陈的声音:“支队!庚晨找到了!在村东头的一口废井里面!”

——

众人飞快的赶到了那处,废井虽然有些深,但好在里面空间交代,庚晨已经顺利被警员带了上来,张支队看了一眼,猛地皱紧眉头,这庚晨的后脑和脖颈上满满都是鲜血,应该是被人从后面偷袭,而且四肢得断了三肢,左手的小手指甚至被活生生的拧掉了,作案手法的残忍程度,应该和致伤方晓筠的是同一行人。

“还有呼吸。”

张支队说道:“马上送去医院!”

“那怕是来不急了。”张爽说道,“不去先送去就近的卫生所,不管怎样要处理一下伤口,稳定下情况也正好赶得上市医院派来的救护车。”

“这样也好。”

张支队对小陈说道:“小心的抬上车,快送过去。”

“是!”

小陈忙和几位警员合力将那人抬上车离开,而张支队等人留下,先是疏散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又苦于这村里没有监控,只好开始问查,首当其中就是不远处的庚老太太,说道:“新房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新房不是我家。”

庚老太太冷冰冰的说道:“是我大孙子两口子的房子,借着用的。”

“那也带过我们过去!”

程岐厉声道。

果然,这个庚老太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一行警员里,顶数她像是个女阎罗,便不快的咂了砸嘴,带着他们过去。

到了新房里面,程岐瞧见了庚华说的那条狗,那狗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被人给打过了,应该是庚勇,张支队和张爽进去查看,程岐和唐唐等人留在外面,又对庚老太太说道:“庚勇呢。”

“没在家,出去打工了。”庚老太太说道。

这老太太的话现在根本不能信,程岐叫负责的警员过去带人,很快就把那个叫庚勇的给带了过来,这李子村离市局太远,便当院里摆好了板凳,准备就以这样的方式查问,唐唐抬头看庚勇,这人长得不错,就是眼神很阴,是那种大街上绝对不想碰到第二次的人,总之,看得人背脊发寒。

“你是庚晨?”但程岐不怕,“庚晨夫妇新婚的当晚,你怎么会出现在婚房的附近?是来闹洞房的吗?”

“不是。”庚勇道。

“可你婶子说了,是她特地让你来闹洞房的。”

程岐说道:“你们两个到底谁在说谎?”

庚勇见状,又漫不经心的改口道:“那就是,我就是来闹洞房的。”

他这种混不吝的样子,看的程岐冒火,唐唐瞧着,替问道:“闹洞房的话光你一个人不够吧,还有谁。”

“不记得了。”庚勇翘起二郎腿,却被程岐一个抬腿给踢了下去,力道不轻不重的,却让他好好的疼了疼,“没关系,你不说我们也会知道的,只是……”停了停,程岐意味深长的说道,“那狗是你们老家的,不会咬自家人的吧,那当晚为什么会咬你?”

庚勇摇头道:“没有,虎子没有咬我。”

“庚华说它咬你了。”唐唐道,“他一个孩子,又是自家人,没必要撒谎。”

“没咬。”

庚勇淡淡的说道:“你们要是不信,搜身啊,看看我有没有被咬。”说罢,站起身就要脱衣服,本以为这样的举动会吓到程岐,但他明显高估自己了,程岐可是眼睛一下不眨的盯着他,庚勇顿了顿,又把衣服给放下了。

程岐冷哼一声,拿起电话给小陈拨过去:“庚晨怎么样了?”

“命是保住了,但是脑部受到重击还在昏迷,我们也再等救护车。”

“好。”

程岐看着庚勇,又对电话里说道:“你去问一下那里的大夫,这几天有没有个叫庚勇的,去卫生所打狂犬疫苗。”

闻言,对面的庚勇脸色一紧,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小陈在电话里面说道:“有,是昨天中午,狗咬的伤口在后臀上。”

“好,我知道了。”

程岐挂掉电话,并没有再去问这个问题浪费时间,而是又道:“庚勇,庚晨两口子结婚的晚上,你到底都做什么了?”

“我去闹洞房啊。”庚勇嘴硬道。

“不对。”程岐道,“那样的话,虎子不会咬你。”

唐唐微微眯眼,故意猜测道:“闹完洞房后,你又去了一次。”

还真被他说对了,庚勇眼睛深处一线微光,旋即直接道:“我没干什么,我就扒窗户想看看他们两个做事,不行吗?这个你们也要管吗?”

唐唐微微咬牙,程岐则缓缓起身,他暗道不好,赶紧拽着她又重新坐下来,生怕她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做出些冲动的事,转头对庚勇道:“你最好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庚勇嘴里打了个响,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正在此时,张支队从新房里走了出来,脸色不好也不坏,方才在屋里,张爽和其余警员都查过了,他也一直留意着院里的查问,遂一指庚勇说道:“把他和闹洞房的几个,先带去市局。”

15、一个字都别说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5、一个字都别说张支队说完这话,程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院外,果不其然,听到张支队要把庚勇带回去市局的消息后,那庚老太太不出意外的跑了进来,拦住那把庚晨带起来的警员,喊道:“哎哎哎!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把小勇带到哪儿去!”

张支队严肃的说道:“市局。”

那庚老太太蛮不讲理的打开警员的手,把庚勇往回拽,皱眉道:“我说你们这些个穿警服的还讲不讲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还想说带走谁就带走谁啊!我们家小勇又没杀人放火的,你们凭什么!”

张爽看不下去,说道:“庚老太太,你空口白牙不能胡说,我们什么时候不讲理了。”往前走了两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有理由怀疑庚勇和庚晨夫妇受害的事情有很重要的关系,我们把他带走又不是直接关他,只是查问罢了。”

“那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庚老太太不依不饶的说道:“你们还要问出来什么啊!”

程岐见状,深吸一口气,唐唐以为她要说什么,赶紧拽住她,谁知程岐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对庚老太太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心虚?”

庚老太太一愣,脱口道:“当然不是!”

“那你阻拦什么?”

程岐突然大声,让院墙外看热闹的村民都听到:“你不让我们带走庚勇就是说明你心里有鬼!那可是你亲孙子遇害!你这个做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喊,周围的村民登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农村出身的人,最在乎这个邻里间的闲话,庚老太太气呼呼的站了站,这才让开。

张支队看了一眼程岐,对于这个自己带出来的孩子十分满意,招手让警员将庚晨带上警车,另外,村里另外三个参与了当晚闹洞房的也带了过来,却都是一些闲散的混混,真不知道庚老太太怎么想的,让这些人去打扰新婚夫妇的美好。

“带走吧。”

张支队说着,接了个电话,挂掉后道:“庚晨醒了,这小子命真大啊,已经在送去市医院的救护车上了。”

“小晨醒了!”

庚老太太突然道:“那我也得去!”

“你去干什么?”

程岐闻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可不能说把谁带走就带走。”

张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庚老太太被说的脸色铁青,横着脖子说道:“小晨是我小孙子,我必须得过去看看她,我们这村子这么偏僻,你们走了,我一个老太太孤苦无依的我怎么过去城区看他,你们不是警察吗,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程岐懒理,直接上车去了,张爽则道:“跟我过来吧。”

庚老太太紧随其后,等车队进了城区之后,张爽和庚老太太加上唐唐直接就去市医院了,而程岐和张支队则带着闹洞房四人组回了局里,得知审讯室正在被二组用着,便将他们先单独关了起来,两人回去办公室休息一下。

这李子村实在是太远了,来回一趟就要十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喝了杯咖啡提神之后,张支队说道:“我看啊,这庚晨夫妇遇害就是这几个人做的没错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子。”

刘忠业在旁边转着笔,也道:“因为闹洞房闹出来的太过分的事,网上不是经常能看到吗,但是像这起案子的残忍程度,也实在是太夸张了些,会不会是另有隐情,我觉得庚勇这几个人,不足以有这样的心理素质。”

“不要小看人的恶念。”张昕在旁边说道,“庚晨和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一个村子里面撒尿和泥出的孩子,结果现在,人家凭本事上大学娶娇妻,又回村里面风风光光的大办婚礼,嘴上说着恭喜恭喜,回家之后嘴里面肯定都没好话,都是羡慕嫉妒恨罢了,有的时候,很多大案,起因都是很小的恶念。”

“昕昕说的没错。”

程岐回忆着说道:“而且我们在村子里面先审问庚勇的时候,那人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不能说他心理素质差,所以我觉得,这四个人里面,不管谁没有关系,他肯定是逃脱不了关系的。”

“既然现在用不了审讯室。”张支队站起身来,说道,“程岐张昕跟我走,咱们先去市医院了解一下情况,那方媛在医院吧,这庚老太太过去,两人肯定是要大闹一场的。”疲惫的揉了揉眼角,“争取今晚能睡一两个小时。”

“是。”





不出张支队意料,三人刚到走廊拐角,就听到楼上传来方媛的喊声,紧赶慢赶的上去,瞧见唐唐拉着方媛,那人目眦欲裂,不顾自己的身份,对着面前的庚老太太破口大骂,那人本来没什么理可占,可被骂的急了,也回嘴道:“这两孩子又不是我害的!你骂我干什么!”

“我怎么不骂你!”

方媛指着她,怒意爆发的吼道:“本来这俩孩子都好好的!婚礼也筹备的好好的!日子都定下来!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你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奶奶!拉着这两个孩子去那破地方受苦!从前也没见过你去看庚晨一次!现在人家出息了!又惦记着他们回去给你长脸!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狗东西!”

“你……”

庚老太太在要说什么,张支队走过去,说道:“这里是医院,不能喧哗,会影响到其余病人的。”转头对方媛道,“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你先冷静一下。”

方媛这会儿骂够了,也没什么想说的了,甩包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庚老太太看着她,突然嘟嘟囔囔的说道:“好好的典礼不办,非得去那什么礼堂,办什么基督教式的婚礼,还是不是中国人啊,办什么狗屁的洋婚礼,我看啊,这就是老天爷的报应,狗长犄角闹洋事,活该。”

张支队猛地皱眉,张昕最是忍不住了,训斥道:“注意你的言辞,信什么宗教是个人自由,你可以不信,但要拿出最起码的尊重,更何况,遇害的是你的亲孙子和孙媳妇儿,你做奶奶的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让人侧目!”

庚老太太冷着脸,再没开口。

不一会儿,张爽从楼上下来,说道:“庚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说话条理很清晰,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医生说可以给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就得休息了。”

“好。”张支队说道,“咱们先过去。”

众人到了那病房前,庚老太太却突然拦住他们,说道:“等下,小晨刚醒肯定还迷糊着,孩子也被这事给吓到了,你们这样进去直接问他,好几个人的,再刺激着她,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奶奶,我先进去说说话。”

众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个庚老太太自出事后,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张支队同意了,几人坐在走廊处,瞧着庚老太太开门进去,而张昕道:“这庚晨的爸妈呢?”

唐唐道:“来过了,庚晨的妈妈看到方晓筠伤成那样,直接晕过去了,在楼下的普通病房里躺着呢,庚晨的爸爸在陪着呢。”

张昕闻言叹了口气。





病房里,这庚老太太进去后,床上的庚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脑袋还是沉沉的,更在得知了方晓筠的情况后,心疼不已,连休息都休息不好,本以为进来的会是警察,毕竟医生说过了,但没想到,入目的居然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自己那从小到大给自己白眼的奶奶。

两人这一对视,案发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犹如白日噩梦向庚勇袭来,他的眼睛瞬间被恨意染得血红,死死的盯着庚老太太,恨不得生吃了她。

而这个庚老太太触及到这个眼神,吓得停了一步,旋即走到病床上,也没有问庚晨的伤势,而是颇有些激动的说道:“小晨啊,等会儿警察进来,你可千万什么都不能说啊,记住了啊,一个字都别说。”

庚晨闻言,心里面的恨意几乎窜到了顶点,恨不得暴起生劈了她,甚至可以说愤怒过了头,是浓浓的无力感,便没有答话。

但庚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子的倔脾气,便又道:“小晨啊,你就理解一下奶奶吧,你这要是说出去了,以后让村里面的人知道,那咱们老庚家以后在李子村,那还能不能活了啊,那不得叫人给磕碜死啊,你奶奶我这一辈子,就活这一张老脸,你可千万不能打奶奶的脸啊。”

庚晨冷眼,沙哑着嗓子说道:“凭什么。”

“凭什么……还凭什么?”

庚老太太紧张兮兮的说道:“你要是说了,行,你不顾我这张老脸,但是你小叔怎么办,你说了,他这辈子不是毁了吗,你要他这一辈子怎么办啊。”

“那我呢?”

庚晨道:“晓筠呢?她被割了三十八刀,三十八刀啊。”情绪激动起来,“我平日里连个重物都不舍得她拿,你……”

正说着,程岐等人从外面进来,说道:“差不多了,你先出去吧。”

16、真相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6、真相庚老太太见势,觉得庚晨是肯定什么都会说的,便不肯走,非得要在这块旁听一类的,张支队瞧着,便让唐唐强行把她带出去,顺便锁上了病房的门,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什么奶奶。”

“她一直都是这样。”

病床上的庚晨说道:“偏心的……好像我不是她亲孙子一样。”

程岐打量着他,倒是个好看的,和方晓筠也是般配,可叹两人在大喜的日子上遇到这种事情,遂道:“还记不记得案发当晚都发生了什么?”

庚晨点头,让张支队帮忙把病床摇起来些,好清醒一点,比起方晓筠,他身上的伤较轻一些,只是头部被重击了,深吸一口气,说道:“记得,我一个细节都忘不了……警察同志,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张昕拿出录音笔,程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张支队点了下头,对庚晨道:“你身体状态现在怎么样,不必勉强。”

“没关系。”

庚晨目视前方,说道:“其余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

“是。”

张支队说道:“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们结婚的当天晚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庚晨点了下头,慢慢的回忆道:“农村的婚礼,多半都要闹洞房,可我偏不喜欢这个陋俗,小的时候,看村里的那些混子去闹洞房,真是气死,所以我就不想找人来闹什么狗屁的洞房,我爸妈也是这个意思,害怕吓到晓筠,我奶奶见我们一家子都不太愿意,嘴上说那行,那就不招人去闹了,可是谁知道,我们回去准备睡觉的时候,庚勇就带人来了,我堵着门不叫他们进去,可庚勇却说是我奶奶让他们来的,说这个村子里面的规矩,回来结婚,就得认。”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程岐冷笑着说道,“这老太太真缺德啊。”

对于这人给自己奶奶的评价,庚晨不但不生气,还附和着说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当初我们不回去办婚礼,她嘴上说没关系,谁知第二天就杀到我家来胡闹,又要上吊又要冲车的,最后让晓筠同意回去。”停了停,又回到方才闹洞房的话题,“我当时听庚勇说完,还是死堵着门,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我不管是谁让来的,想进来骚扰晓筠,就是不行。”

“好样的。”

程岐翘起二郎腿,说道。

庚晨则又道:“可是,晓筠心软又懂事,当初我和她说,别同意回去,什么上吊冲车,那都是那老太太在吓唬她,你松开口,她才舍不得死呢。”话锋一转又道,“但没办法,晓筠说了,老家人就在乎这个,要是不让庚勇他们进来,等明天传出去,就该说她这个新媳妇儿不懂事了,会让我们庚家没面子的,左右闹一闹也没什么的,她也不认为……庚勇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来。”

“庚勇就是在那个时候下手的?”

程岐问道。

他们这样说着,也是变相认定了庚勇就是这件案子的凶手,而在庚晨接下来的叙述下,也彻底凿定了大家的想法:“没有,可能是有我我在旁边,庚勇也没敢怎么样,也没对晓筠做什么事情,只是剩下那三个,一直在说些不着四六的难听话撩骚,我瞪了他们几眼,也就闭嘴了,后来就走了。”

“也就是说,庚勇是后来的。”

程岐问道。

“对。”庚晨说道,“他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吧,我和晓筠累了一天,就准备直接睡觉了,只是我突然听到院里面,就是以前养的那条狗虎子,它莫名其妙的叫唤了起来,我觉得不对劲儿,就出去看了一眼,在院里看到了庚勇,我问他又过来看什么,他说是来听墙根的,我不耐烦的让他走,等我再回去屋里,瞧见另外的三个人又回来了,晓筠也吓坏了,我准备撵人的时候,就挨了一棍子,再然后就是在医院醒过来,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就不用想了。”张支队在旁脸色铁青的抱臂道,“背后给你一棍子的肯定就是庚勇了。”缓缓站直身子,“还有什么细节吗?”

庚晨摇了摇头。

程岐道:“也就是说,闹洞房的四个,的确是都参与了行凶。”

庚勇应声。

“行了。”张昕关掉录音笔,“那我们也没什么问的了,你好好休息,千万别想太多,我们一定会给你和方晓筠讨回公道,让庚勇等人伏法的。”

“谢谢警察同志。”庚晨说道。

只是程岐临出门的时候,忽然转头问了一句:“方晓筠那边,你怎么办?”

方晓筠被轮流侮辱的事情,庚晨肯定知道了,程岐这么一问,其余两人的耳朵也竖了起来,而那人坚定的说道:“是我对不起晓筠,没有保护好她,不管她现在变成这么样子,我都爱她,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疼她爱她。”

“很好。”

程岐说了一句,将门关上了,只是病房门刚关上,那被唐唐看着的庚老太太直耿耿的就要冲进去,程岐猛地伸臂挡住,冷冰冰的说道:“你干什么,庚晨刚才说了大量的话,现在需要休息,就算你是他奶奶,也理解一下吧。”

“说……说了大量的话?”

庚老太太瞪着眼睛,浑身紧绷的问道:“那小王八蛋都说些什么了?”

程岐冷冽一一笑,说道:“你不想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了。”

庚老太太闻言,脖颈一直,抽昏过去。

在场的四人谁也没接,这老太太的身板够好的,摔倒之后因为疼痛又自己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拳头攥的紧紧的,没说话。

“二组应该用完审讯室了吧。”

张支队迈步道:“咱们也回去吧。”

几人往出走,唐唐拽着那庚老太太,不想让她留在医院打扰病人,转头对他们几个说道:“对了,我方才知道一件事情,特别劲爆。”

“什么事情?”

“就上个月执行枪决的那个赵新叶,这医院的大夫告诉我,早在他杀刘芃芃的前一个星期,查出来,胃癌晚期。”

“原来是这样。”

“死之前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回去市局之后,审讯室空了出来,张支队等人决定挨个审问,把最不好对付的庚勇放在最后,程岐和张支队往审讯室的方向走,走廊里,后者道:“现在被害者的口证有了,等化验科那边的结果出来,基本可以半山钉钉了。”

“嗯。”

程岐应了一声,推开审讯室的门,两人进去坐好,张昕也准备好了电脑准备录入口述,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杀马特黄毛的麻杆身材的男子被带了进来,小陈按着他在凳子上,说道:“这是白狗。”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张支队道,“要是敢说谎的话,重判你。”

“我……我说。”

白狗有些拘谨的说道:“警察大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杀庚晨和他那小媳妇儿啊,我们几个就是听那庚老婆子的话,过去闹个洞房,况且那庚晨也不给我们好脸色,我们也没多留,人家一落脸色,我们就走了啊。”

程岐微微眯眼,脸色不善的说道:“你敢说你们走了之后,没有再立刻折反回来,在打晕庚晨之后对方晓筠实施强尖?”

白狗脸色一变,明显是被戳穿了,却还是死咬牙不肯承认,程岐拍案,起身指着他怒斥道:“你还在这里狡辩!我告诉你!庚晨醒了!”

一听说庚晨醒了,白狗更是慌了阵脚。

“庚晨把什么都说了,你还在这里给我撒谎!”程岐吼道。

白狗牙关打颤,迟疑几秒后,还是不肯开口认罪,张支队瞧着他,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把另外的两个人也分别带进来,一个是又瘦又黑又高的申茂才,还有一个胖子叫孙田的,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尊重在场众人。

几经审问,那申茂才冷着脸,就是一句话,他没做,闹完洞房就回去自己家里和媳妇儿滚床单了,而那孙田,油嘴滑舌的,倒是一问就说一堆的话,结果挑挑拣拣每一句话是有用的,最关键的是,这三人似乎通过气儿,时间点和地点都一丝不差,看样子是轻易问不出来什么。

审讯完孙田之后,程岐气得头冒青烟,连话都说不出来,张支队点了两根烟两人分了,说道:“这三人,或者说他们四个,肯定是合计过了。”想了想,又对小陈说道,“你把白狗再弄过来。”

“是。”

小陈照做,那白狗不一会儿就又坐在了他们的面前,对于冷峻的申茂才和油滑的孙田,白狗就显得好攻略的多,张支队抽了几口烟,也没问话,这样的气氛让白狗很是不安,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又化验科抽血的伤口。

不多时,张爽从外面走进来,将一叠文件交给张支队,那人上眼看了看,然后往桌子上一放,对白狗说道:“化验结果出来了,方晓筠体内的惊夜只有一个人的,是你的,白狗。”

17、封建的无知

张支队说完这句话,程岐微微皱眉,斜睨了一眼他手里面的纸张,那哪里是什么化验结果,而是他儿子考砸了的英语卷子,无奈的炸了着眼睛。

不过,对面不知情的白狗还是吓得裤管直抖,也难怪张支队准备把他当做审问的突破口,果不其然,那白狗脸色煞白,激动至极撑着桌子往前探身,唐唐强行将他按下,说道:“别乱动。”

“你……你不能胡说八道啊。”

白狗的双手被拷着,在桌上乱敲着:“谁……谁上他了!”脱口便道,“我们四个里可就我没上过她!那娘们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我的……”

说到这里,白狗缓缓的住了口,眼睛瞪得死大,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面前那个叼烟的人的当了,他把自己二次叫来,就是为了诈自己的话啊。

不过,张支队把他弄来,好久都不说话,用这种极端的沉默让白狗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都达到一个饱和的边缘度,在这样一诈,实话自然而出。

“谢了。”

张支队眯着眼睛,烟雾飘散在脸前,他笑了笑,拧了烟头,平静的说道:“一个张口就好说了,把他先带下去吧,申茂才和孙田那边,程岐你去说,白狗已经承认了的话,他们在坚持也没什么必要了。”

“是。”

程岐起身,和唐唐按着白狗回去暂扣他们的另外一个办公室,小陈和刘忠业一行警员正在看着那两人,瞧见程岐带人回来,小陈打开房门,说道:“审讯的怎么样了?支队又把白狗叫过去问什么了?”

程岐将白狗推进去,脸色淡漠的说道:“白狗什么都招了。”

小陈挑眉,他还算了解程岐的性格,瞧着白狗那心惊胆战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后心悬的问道:“你不会打他了吧。”

“没有。”

程岐哭笑不得:“是他自己心理素质不行,支队略施小计他就招了。”又对那神情错愕的申茂才和孙田说道,“怎么样二位,还打算继续守口如瓶吗?白狗可是已经把什么都给招了,你们要是现在说的话,勉强还能算上坦白从宽。”

申茂才见状,铁青着脸看着白狗,看的那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孙田更是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白狗儿你个……你真的都说了?”

白狗没办法,怯生生的点了下头。

“我操……”

孙田连骂都不想骂了。

“其实你们就算不招认,我们手里面也有证据。”唐唐靠着门框,冷着脸抱臂道,“等化验科的结果出来,你们到底有没有加害方晓筠,一看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们想不承认,也不行了。”

“我说。”

一直没开口的申茂才说道。

孙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也知道如今是谁在掌握主动权,没办法了,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买单的,遂也道:“我也说。”

程岐挑眉,道:“跟我走吧。”



申茂才和孙田招认的话,和在医院里庚晨说的那些基本吻合,可以判断是实话无疑,而得到了这些信息之后,任凭庚勇那边如何死不承认,也没用了,因为化验结果出来了,方晓筠的体内存有他留下来的惊夜。

审问庚勇的时候,程岐没有进去,透过玻璃看着张支队和那人过招,她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角,正好小陈押着孙田往出走,她想了想,突然拦住。

“怎么了?”小陈道。

程岐打量着那油腻的孙田,冷淡的问道:“孙田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庚老太太为什么这样维护庚勇,那不过是她丈夫的侄子而已。”

孙田到了这个地步,也就问什么说什么了:“警察同志你不知道,这庚勇是那庚老头他哥老来得子的儿子,他哥死前,把这孩子扔给他们两口子,这庚老头待庚勇比亲儿子都亲,这次……出事之后,庚老头的嫂子和庚老头,都求着庚老太太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庚勇,我们的谎话,也是庚老太太编的。”

“原来如此。”小陈在旁听着,皱眉道,“看来庚勇是被惯出来的。”

“是。”

孙田道:“那庚勇从小就好打架斗殴,有庚老太太护着,村子里面也没几个敢招惹他的,他也一直对庚晨看不顺眼,这次人家回来办喜事,他瞧着那方晓筠长得那么漂亮……比村子里的那些女孩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就……鼓动我们几个和他一起,也怪那天喝了点儿酒,就酿成大错了。”

瞧着孙田那懊悔的样子,程岐也没说什么狠话,只是又道:“那庚老太太为什么对庚晨……她为什么那么讨厌庚晨,按理来说,这小孙子有出息,考出山沟沟现在读研娶妻赚钱,不是应该最疼爱的吗?”

“这个啊,警察同志我跟你说。”

一说到这个,孙田的眼睛都亮了,也故意压低声音道:“是这么回事,这庚晨的妈妈当年和庚晨他爸结婚之后,出去打工了半年多,回来不到两个月,就查出来怀孕了,再加上当年出去打工的,还有村里面另一个男的,那男的是庚晨妈的发小,俩人以前还谈过恋爱,这庚老太太就小心眼儿,就觉得庚晨不是他儿子的孩子,觉得人家庚晨妈出轨了,所以就对这小孙子一直不冷不热的。”冷冷的嘲笑几声,“可是村子里的人谁看不出来,那庚晨和他爸长的多像啊,就这庚老太太心里藏鬼,成天看庚晨和他妈不顺眼。”

“我知道了。”

程岐看着他道:“进去之后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儿出来,重新做人。”

孙田认真的点了下头。

小陈将他带走之后,程岐在那审讯室的外面又站了站,透过窗户看到张支队那涨红的脸,就知道那庚勇是有多浑不吝了,微微眯了眯眼睛,敲了敲窗户让张支队结束审讯,反正这庚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首犯了,没必要和他置气。

张支队见状,从外面走出来透气,程岐道:“和他还犟什么。”

张支队又掏出烟来,想抽没抽,又放回口袋里,说道:“就算现在犯罪证据确凿俱全,我他么的也想让庚勇这个王八蛋亲口认罪。”

程岐轻笑,又瞧了瞧那玻璃,唐唐瞧见,带着庚勇出来,明天一早这四个人就会被押送法院进行最后审判了,关进去之后,会有人教育他的。

对于庚勇这种人,程岐一向的看法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小勇!小勇啊!”

正说着,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程岐定睛一看,原来是庚老太太,身后还有没来得及拦住她的警员同事,这腿脚,丝毫不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她上前一把拉住唐唐的手,横着脖子喊道:“你们干什么!你还要打我家小勇!”

庚勇看到庚老太太,也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而唐唐听到这话,气极反笑的对庚老太太说道:“我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庚勇了,还真能张口就来啊。”

庚老太太把着唐唐的手臂不松开,枯耗的脸上写满了不讲理,那皱纹里也挤着最可恶的自私自利,不依不饶的说道:“你们还讲不讲理,我们家小勇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凭什么要把他带走!”

“庚勇是什么都没说。”程岐举着手里面的报告说道,“但是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方晓筠体内的惊夜就是庚勇的,他想赖也赖不掉了。”

“什么报告!”

谁知庚老太太趁程岐不备,一把抢过那报告给撕了,甚至还往嘴里塞,小陈和唐唐赶紧拦着,程岐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报告有的是,你爱吃多少吃多少,而且你放心,免费供水还管饱。”

果然,一听到这话,庚老太太的动作停下来,然后,说出了那段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三观炸裂的对话,她指着程岐的鼻子说道:“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披着身皮就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告诉你,我们老庚家祖辈往上数着,那可是有三座贞节牌坊的!谁敢和我们家的人说重话。”

“奶奶,大清朝早就亡国了,你还以为这是什么年代。”程岐冷笑道,“更何况,这贞节牌坊多又能怎样,你们家的女人都克夫。”

庚老太太一瞪眼,也不说什么牌坊不牌坊了,直接道:“再者说了,那方晓筠嫁到了我们老庚家,就是我们老庚家的人,那强尖自家人,还犯法啊!”

此话一出,程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是面无表情,是一种压抑愤怒到极致的神色,她低冷道:“婚内强尖都要负法律责任的,更何况,方晓筠和庚晨还没有领证,两人间还没有生法律效应。”

“那就更该死。”

庚老太太说道:“没结婚就跟人家睡,活该被强尖。”

程岐深吸一口气,硬压下自己的怒火,冰冷道:“给我把她弄走。”

庚老太太再想说什么,突然,一直未防范的庚勇突然撞开身前的唐唐,拼了命的跑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市局院里!

18、挟持人质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8、挟持人质事发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程岐瞪眼,拔腿就要追出去,却被反应过来的庚老太太抓住手臂,她冲着庚勇跑出去的方向大声喊道:“小勇啊!快点儿跑啊!可千万别被他们抓到啊!”

她这么一喊,旁边办公室的警员也察觉到了,唐唐怒吼道:“庚勇跑了!赶紧出去追!”

程岐最是,她实在是受不了拽着自己的这个老太婆了,干脆一把将她推翻在旁边的地上,她哎呦一声,还企图去拽程岐的腿,可那人迈步就追,从前在警校的时候,她可是和警犬比过赛的,追出去之后,很快就看到了庚勇的身影,那人也发现了程岐,咬了咬牙,转弯向左边。

程岐瞪眼,坏了,左边是商业街,人多的很!

身后是一群警员的脚步声,程岐也没有停步,顺着庚勇的路线追了上去,却见那人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了另一个极端的方式!

反正被抓到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而且自己和程岐体力挺悬殊的,干脆扑向旁边一个卖西瓜的摊位,拿起那水果刀,顺手抄过旁边一位因为身体太重而没办法很快躲开的孕妇,刀往脖子处一横,腥红着眼吼道:“谁敢过来——”

他这样一来,大街上登时乱成一团,程岐等一众警员很快赶到,瞧见庚勇挟持了孕妇,心下一惊,然后立刻疏散周围的居民,那人背靠着西瓜摊位,刀刃直逼那孕妇的皮肉,瞧着她的肚子,没有七个月也得有六个月,危险的很!

“庚勇!”

程岐停在不远处,粗喘着气,伸手道:“你千万别冲动!”

唐唐等人也跑了过来,将庚勇团团围住,他举着手里面的枪,顺便将程岐的配枪也递给他,转头对庚勇道:“庚勇!你要是现在伤害这位孕妇的话!可就要罪上加罪了!你要想好了!”

庚勇瞪着血红的眼睛,怀里面的孕妇一动不敢动,甚至为了保护肚子里面的孩子,双手选择抱着肚子,而不是拉着他的手,这就导致那刀刃已经隔开了她脖颈处的皮肤,流出了一丝丝的血迹来。

“求求你……别杀我。”

那孕妇流着泪,气虚的说道。

“老婆!”

那被人群冲散的西瓜摊的小贩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想要往前冲,却被小陈等人给拦了下来,他过不去,脸色惨白的喊道:“求你了!别伤害我老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你别杀我老婆孩子啊!”

“大哥……”

孕妇也再次对庚勇哀求着说道:“我求求你了,我……我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再有两个月……我就当妈妈了……我和我老公……就做点儿小本生意图个活路……你……你别杀我……我真的求求你了……”

这一席话,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对于庚勇的恨意也是更浓,有个小孩子对着庚勇大声喊道:“你个坏人!快放开那个阿姨!”

程岐猛地回头,那孩子已经被自家大人给捂住嘴拉开了。

只是庚勇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大声吼道:“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以后也废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

这个时候,谈判要以语重心长为主,程岐却在看了一眼旁边地上一个被人踩扁的空易拉罐后,转头对庚勇反套路的斥责道:“我特么放你妈的屁!”

她这么一喊,周围人都是一愣,庚勇最是,唐唐不安道:“小岐,你这是做什么啊,以毒攻毒吗?”

程岐充耳不闻,对庚勇继续喊道:“你凭什么杀人!你特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个孕妇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杀了人家!还有方晓筠和庚晨!你凭什么加害人家!你个人渣!你个社会的垃圾败类!你这种人就活该被判死刑!你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

庚勇目眦欲裂,他怀里的孕妇也颤颤巍巍的不敢动,只是因为过度惊吓,肚子里面还是隐隐作痛,一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程岐紧紧皱眉,最后对庚勇发出由内灵魂的质问:“我就问你!你凭什么!”

这一句问话,庚勇停顿了几秒,也彻底被激怒,他的刀也离开孕妇的脖颈转为指着程岐的方向,那人千钧一发之际,一脚将旁边那个踩扁的易拉罐狠厉的踢了过去,不偏不已,正好击中了庚勇的右手,匕首也掉落掌心!

正在这个时候,从西瓜摊后面窜出两个人来,赫然是从后面摸过去的张支队和刘忠业,庚勇察觉到,想要去捡刀,却被张支队一脚踹翻,怀中的孕妇一下子倒去旁边,被刘忠业接住,察觉到孕妇的颤栗,刘忠业低头瞧见了孕妇膝盖上的流血,大声吼道:“救护车——”

而旁边,庚勇摔倒的同时捡起了刀,不管不顾的向后划,张支队为了躲避致命一击也倒向旁边,庚勇则趁机爬起来往北边跑!

“快让开——”

北面的人群瞧见庚勇跑过来,都惊慌失措的逃开,更有甚者绊倒在地,生怕被庚勇挟持,和那孕妇落得一样的下场!

与此同时,程岐举起了自己的手枪,瞄准逃跑的那人,警校的时候,她的射击成绩是顶尖的,此刻成功击毙庚勇根本不是问题,但是!

程岐不想让庚勇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正如张支队所说,死刑对于这些罪犯来说实在是太轻了,就该让他们无期徒刑,通通都无期,要让他们余生都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恕罪,要让他们一辈子活在恶念生出后的愧疚和悔意中!

想到这里,程岐没有犹豫的重新瞄准,砰的开枪!

庚勇被击中了右腿,也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带的往前,扑到在地上,他痛苦的翻过身来,呲牙咧嘴的觉疼,程岐等人飞快的赶过去,她抬脚就对着庚勇的伤口狠狠的踩下去,那人哀嚎出声,唐唐拦住她,说道:“够了。”





医院里,庚勇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等伤口稍微好些后,就可以押送法院进行宣判了,走廊里,张支队瞧着程岐,说道:“怎么只打腿了?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会将他当街枪毙的。”

程岐坐着,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我都说了,没有人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虽然我是警察,以国家和律法的名义……但我觉得,死太便宜他了,我想看着他后悔,因为自己的恶念在监狱里痛哭流涕。”

张支队闻言,轻笑一声,瞧着唐唐走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唐唐说道:“那孕妇已经没事了,孩子也保住了,就是受到惊吓,精神状态有些不好,医生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应该不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那就好。”张昕抱臂道,“也是倒霉,被庚勇那个王八蛋给碰到。”

几人正说着,那楼梯口走上来两个人,都是农村打扮,一男一女,和庚老太太差不多的年纪,经过了解,那个探头探脑,腿脚有些不好使的男人,是庚晨的爷爷,也就是庚老太太的丈夫,旁边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是庚勇的妈,便是孙田口中,那个庚家的老嫂子。

那庚家嫂子瞧着程岐等人,他们等在庚勇病房的门口,应该是警察了,便走过去,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程岐皱眉,赶紧拽住她,说道:“有话好好说。”

那庚家嫂子泪流满面,悲戚的说道:“警察同志……我家小勇……是不是要被判死刑了……您……您网开一面……求求您了……”

程岐冷言道:“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那庚老头闻言,小声的念了一句我的儿啊,然后抬头道:“警察同志……小勇也……没想杀人……那小晨和晓筠不是没死吗?”

唐唐接茬道:“他要是一开始认错态度良好,也就算了,可他不但不认错,还二次出逃,当街挟持人质,罪上加罪了。”

庚老头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牙关打颤,说不出来话。

程岐斜睨着他,发现这庚老头的耳朵后面有一小片胎记,样子和庚勇手掌心的那个很像,微微眯起眼睛,她又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庚老头面前,瞧见他肩膀上的一根头发丝,顺手拿了起来。

庚老头疑惑道:“警察同志?”

“没事。”

程岐说道:“你们现在应该去找方媛,亲自给她赔礼道歉,要跪也给她们方家的姑侄二人跪吧,庚勇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们还好意思给他求情,真是溺爱出恶子,他现在有这样的结果,全都是你们一个个惯出来的,活该。”

说罢,转身下去二楼。

正好碰到照顾方晓筠的护士,她瞧见程岐,说道:“方晓筠醒了,各方面的检查也都很正常,只是脸上的伤口……估计会留疤的。”

“好,我知道了。”

程岐说道,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面的头发丝,轻眨了下眼睛。

19、永远待世界以温柔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19、永远待世界以温柔“刚才干嘛去了?”

瞧见程岐回来,张支队开口问道。

程岐摇了摇头,抻了个懒腰说道:“没什么,出去透透气。”又道,“对了,方才那护士说,方晓筠醒了,要过去看一眼吗?”

唐唐坐在旁边,思忖道:“既然现在案件的经过已经都知道了,那也就不要再去追问方晓筠,对她进行二次伤害了吧。”

张昕也道:“是啊,毕竟这件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让人难以接受,现在要紧的是方晓筠的心理和精神状况。”

“说的也是。”

张支队道:“唐唐,你和张昕先回去局里吧,这件案子也差不多了,我和小岐在这里再继续待一会儿,看看庚勇那边怎么样了。”

“是。”





“病人腿内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出来手术室,周医生摘下口罩道,“我们会进行清理,然后物归原主的。”

程岐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周姐。”

周医生笑道:“哪里。”停了停又道,“话说回来,你的枪法可是够准的,就差那么一点儿就伤到骨头了,不愧是警局办案一把手,佩服佩服。”

程岐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她思考了一会儿,扔下张支队,去了方晓筠所在的病房里,方媛在门外走廊里坐着,瞧见程岐,说道:“程警官。”

这人憔悴不已,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来,而且这个时候,方晓筠已经醒了她却还没进去,程岐有些心悬,或许是方晓筠的情绪不好。

“方晓筠不是醒了吗,怎么不进去?”程岐问道。

“我进去了,晓筠的情况还好,是我……我怕我会崩溃。”方媛说着,缓缓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哽咽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有脸去面对我死去的哥哥嫂子,他们把晓筠交给我,现在却……”

“你先别激动。”

瞧见方媛这样,程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左右方晓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可不可以……”

知道程岐的目的,方媛抬头请求道:“警察同志,要不然……再等等,我怕晓筠承受不住,如果你现在去问她些什么的话。”

程岐忙道:“不,我就是来看看她,不是来问问题的,局里现在没什么要紧的案子,我们一组不是很忙,只是在医院看着庚勇罢了。”

说到庚勇,方媛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她颤抖着嘴唇说道:“那个天杀的王八蛋,程警官,您为什么不一枪杀了他。”

程岐见状,淡淡道:“你放心吧,他虽然没死,但我保证,他的余生将会在冰冷的监狱里反省,杀人不如诛心,他这样的败类,死才是解脱。”

方媛闻言,沉默几秒,然后认同的点了点头,程岐则推门进去,方晓筠并没有在睡熟,而是躺着转头,平静的看着窗外。

她身上至少缝了几百针,伤口虽然在顺利的愈合当中,但心头的伤口,和那些丑陋的疤痕,却是无法立刻抹除的,未出此事前,她是那么一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如今,不光身体上留下那密密麻麻的痕迹,甚至嘴角,也有一道。

“方晓筠?”

程岐深呼了口气,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而她说完,也做好了那人会歇斯底里将她赶出去的准备,可谁知到,方晓筠听到之后,转过头来,很温和的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或者是因为伤口而不好咧嘴:“你好。”

程岐有些诧异,旋即因为方晓筠这样的待世界以温柔,而对庚勇的恨意便更上一层楼去,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能对如此善良的女孩子下手。

“你好,我是程岐。”

程岐走过去,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伤口,眼中难免可惜,方晓筠察觉,继而淡淡的笑道:“我听姑姑说了,你就是程警官吧,谢谢你帮我主持正义。”

“不客气,这是我们身为人民警察应该做的。”

程岐坐了下来,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身子不舒服的话,或者是需要休息的话,我可以立刻就走,你千万别勉强。”

“还好,只是伤口有些疼,程警官你留下吧,我也想和人说说话。”方晓筠眼底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都觉得我心情不好,都不敢过来,姑姑也是。”

“那你……”

听方晓筠这么说,程岐有些意外的说道:“你好像……并没有怎样。”

她问的奇怪,但方晓筠听得懂,无非是程岐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正常,不像是经历了那些残忍事情,遂道:“刚刚醒来,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也很生气很抓狂,但是……”她平和一笑,“生气抓狂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猝不及防的发生了,我做不到时间倒流,就只能安慰自己了。”

“你想的倒是挺开的。”程岐垂眸自己的手指,指腹上满满的都是茧子,“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是要将庚勇大卸八块的。”

方晓筠失笑几声,随即道:“程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啊,如果你需要从我嘴里知道些什么线索的话,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不是。”

程岐忙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让你去回忆案发当晚的事情,而且庚勇白狗四人已经被我们给抓到了,证据确凿,我还给了庚勇腿上一枪。”

“那就好。”方晓筠淡淡道,“其实,你要问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那种氛围让我……还是有些害怕。”阳光的抬起头来,“但是,正是因为当时的残忍和恐惧,才让我觉得其余日子的美好,我会珍惜的,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自暴自弃从而毁了下半辈子的,就算……庚晨觉得我……”

“不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岐的态度很坚定,直接帮庚晨表了态:“庚晨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对你如何如何的,他很爱你,当初事发,我们将他从李子村的一口枯井救出来之后,我问他了,他说,他会一辈子爱你疼你的,并且,他的动机也不是为了弥补你,而是真的爱你,想要守护你。”

听到这话,方晓筠的眼圈微微红了些,吸了吸鼻子,对程岐笑道:“谢谢你程警官。”轻轻的呼了口气,“我以后会很好的,要比以前更好。”

程岐瞧着她,总觉得这姑娘气质自带禅意,也不想再打扰她的休息,便帮她把窗子稍微关上些,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方晓筠突然叫住她,说道:“程警官,不知道可不可以,方不方便,我到时候和庚晨,是一定要重新办婚礼的,你可以来参加吗?”

她是刑警,一般这种场合都是能避则避,但这回,程岐坦然的点头道:“好,不光是我,还有张支队唐唐,我们都会去的,你放心吧。”

方晓筠颔首,笑道:“谢谢你,程警官。”





出去病房之后,程岐的心情是平静的,方媛瞧见她,忙道:“警察同志,晓筠的情况怎么样?这孩子有没有太过吃心啊?”

“你放心吧,方晓筠的情况很好,反倒是你让她担心了。”程岐说道,“她和庚晨的事情,你不会阻拦吧。”

方晓筠微微放心,也果然是读过书的女强人,事情分辨的明晰,也不会因为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汤,遂道:“不会的,庚晨是个我很满意的好孩子,他爸妈也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晓筠嫁给他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程岐闻言颔首,又道:“进去看看她吧。”

方媛道:“好。”





“庚勇那边怎么样啦了?”

张支队问道。

“等麻醉劲儿过了就差不多了。”程岐说道,“这回,我就不信他不说了。”

张支队点了下头,起身活动两下筋骨说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会是去看方晓筠了吧,我听那护士说你好像过去了。”

程岐也没有隐瞒,说道:“是。”

“她情况怎么样?”

“比咱们想象的都好,这么大的事情出了,她还能这样温柔而平静,可见是一个很有韧性的女孩子,咱们也不会担心。”

“那就好。”

张支队说道:“那你留在这儿吧,看着庚勇,我先回局里去了。”

“是。”

程岐目送张支队离开,只是那人刚到楼梯口,突然眉头一皱,说道:“你怎么又过来……”

话没说完,瞧见一人推开张支队,连滚带爬的往庚晨的病房门口跑,程岐定睛一看,居然又是那个庚老太太,只见她以迅雷之势打开庚晨病房的门,程岐没有进行阻拦,因为那病房里面根本没人,庚勇刚才好像去看方晓筠了。

“你怎么又来了?”程岐冷冰冰的问道。

那庚老太太言之凿凿的说道:“我做奶奶的,来看看孙子还不行吗?”

“你妨碍我们执法,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

程岐说道。

经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这庚老太太说实话,是有些怕程岐的,见状,转身往出走,估计是去看庚勇或者方晓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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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你给我滚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20、你给我滚庚老太太的确是去看方晓筠了,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过去病房门口,方媛没在走廊里也没在病房里,估计是有事先离开了,庚老太太透过那玻璃,瞧见庚晨也在方晓筠的病房里,深呼了口气,缓缓的推开那病房的门。

听到推门声,屋里的两人还以为是方媛回来了,庚晨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那个杀千刀的奶奶,立刻起身过去,将她推了出去,顺便合上门。

“你怎么过来了!”

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庚晨面对这个所谓的奶奶,已经拿不出身为孙子该有的耐心和尊重了,只是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嫌伤害晓筠伤害的不够啊吗?要不是你提议回农村办什么婚礼,闹什么狗屁的洞房,庚勇能动那念头吗!”

被自己孙子指着鼻子骂,本来是打算来求情的庚老太太瘪了瘪嘴,竟一把将他拽过旁边,改被动为主动道:“你说你这个孩子,当初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和那些警察说实话!现在好了!那个叫程岐的警察都开枪打小勇了。”

庚晨瞧着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和自己没个软话,甚至对于自己是始作俑者的事情没有丝毫歉意,甚至!连对自己和晓筠的基本关心都没有,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压着怒意说道:“我可是你亲孙子,你却处处向着外人。”

“啧,你这孩子叫什么话。”庚老太太说道,“小勇怎么叫外人啊,他不是你亲小叔吗,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忘了?”

庚晨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这个亲小叔,用棍子把我给打晕了,我差点儿就死了,还有晓筠……”有些承受不住怒火,拽着她道,“他们对晓筠做了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说别的,你一直执意维护的那个庚勇,她竟然拿刀在晓筠的身上足足割了三十八刀!三十八刀啊!”

庚勇的声音有些大,周围休息的病人有的探出头来看,庚老太太到底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这个时候不得向着自己家的人吗,你倒好,把你小叔往火坑里推。”

不说了,不说了。

庚晨已经没什么和她好说的了,只是寸步不肯让的说道:“你走吧,别在我面前恶心我了,一会儿方姑姑回来,你可就走不了了。”

方媛是个什么人,庚老太太见过几次面,那是比程岐还怕的人,闻言道:“小晨啊,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进去看一眼行不行啊。”

说罢,为了逼迫庚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下跪,闹得走廊里不安宁,而病房里的方晓筠听到,对庚晨喊道:“让奶奶进来吧。”

庚晨推开门,道:“晓筠。”

“没关系。”方晓筠说道,“让她进来吧。”

庚老太太闻言,眼中一喜,不等庚晨再说什么,只一把将他推开,关上门过去方晓筠的床边,不过这抬头一看,庚老太太到底是愣了一下。

方晓筠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此刻嘴角却像是爬了一条蜈蚣,好好的美人坯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庚老太太突然觉得要说的话有些烫嘴,但她好歹人老脸皮也是城墙一样的厚,更何况那庚老头和嫂子都求他,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庚勇,便硬着头皮坐下来,说道:“晓筠啊,你这浑身的伤,可有好点儿啊。”

通篇下来,这算是庚老太太的第一句人话,方晓筠听着,淡淡道:“已经没事了,奶奶你不用担心,这也不是你的错。”

“可不是咋的。”

见方晓筠给台阶下,庚老太太立刻又变回老样子,语气也提上来了,连连拍大腿的说道:“孩子,你评评理,你说说,我哪儿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小勇那孩子能做出这种事来,我再不济,行,我从小没照顾到小晨,但我毕竟是他的奶奶啊,我也不能害他啊,让你们小两口回来办婚礼。”拍了拍自己那满是褶子的老脸道,“我也不过是想脸上涨涨光罢了。”

方晓筠闻言,垂眸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庚老太太知道,这孩子是温柔善良,但是也特别倔,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看到自己不想看的人,就是把软刀子,不好对付的,于是乎,她也豁出去了,扶着方晓筠的病床旁,开口道:“晓筠啊,你看啊,我们这老庚家,你那爷爷,就顶头一个哥哥,也就庚勇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他死了,把庚勇和他妈交给我们这一家子照顾,你说他混,自己闹出这样的祸事来,我也知道庚勇那混小子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看在这亲戚里道的,你帮他说说话啊。”

方晓筠抬头,眼睛里面是冰冷的,这看的庚老太太暗暗一惊,又道:“你说这要是庚勇下半辈子……都蹲了那监狱,你说,你让他妈怎么活啊,你就……我求求你了,你就说你不追究,让他少判点儿,行不?”

方晓筠闻言,扑哧一笑,却是被逗笑了,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对法律如此无知的人,但抬起头来时,她脸色淡漠:“奶奶,庚勇他妈心疼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九泉下的爸妈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庚勇是你哥嫂唯一的孩子,可我也是我爸妈的独生女啊,我本该和庚晨结婚,幸福过日子的。”将自己的胳膊拿出被子,挽起袖子,光是那一条左胳膊就不下五刀,“可我现在变成这样了,我去找谁说理,凭什么要伤害我,凭什么。”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因为她受害者的身份,这些质问便异常的有力,庚老太太看着那疤痕,有些心惊,却还是说道:“可……可你爸妈不是死了吗,庚勇他妈不还是活着呢吗,你就……你就体谅一下不行吗?”

“谁体谅我。”

方晓筠干脆看向窗外,庚老太太打量着她,忽然换了个语气,说道:“我说晓筠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闹大了,吃亏的不还是你吗,这自古以来,女孩子家家的,最重要的就是贞洁了,你说你现在这样……你这要是放到我们村子里的话,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戳死的啊。”

都9102年了,还有人说这样的话,方晓筠充耳不闻,又听那庚老太太不肯放弃的说道:“你说你出了这档子的事,行,小晨还答应娶你,但他难免心里面结疙瘩啊,等你们两个过几年,小晨受不了了,和你离婚了,你就成二婚了,二婚的女儿,又背着这事,谁还肯要你啊,女人啊,结婚生子才是正事,要说我晓筠你啊,也比回市区住了,多丢人啊,回老家得了,奶奶照顾你还不行吗。”

方晓筠平静道:“你出去吧。”

“你这孩子,不能不听劝啊。”庚老太太不肯放弃的说道,“要不然……”她不知道怎么想的,说出了这句话,“你……你别追究小勇,你就……你就嫁给小勇得了吧,反正都是我们庚家的孩子,你也失了身,这不是正……”

“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还没说完,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庚老太太回头,原来是庚晨的爸妈,她立刻像是找到了友军一样,起身道:“你们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劝劝这孩子,我怎么说都不听呢,非得咬死小勇,让小勇下大狱啊。”

“活该!应该活剐了他!”

庚爸咬牙说道:“等他从病房里出来,我先剐了他!”

庚晨去上厕所了,庚爸庚妈在家里做了饭菜来给方晓筠吃,没想到却撞到这么一幕,更被庚老太太的话给气到了,庚妈也气怒的说道:“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庚勇做错了事,就得判他!最好枪毙!”

“你们这两口子!”

庚老太太先是一愣,旋即也激恼的说道:“你们哪儿边的!”伸着手指对着病床上的方晓筠,嘴脸丑陋的说道,“这……这孩子都让三个人睡了!你们还要她做儿媳妇儿!你们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有你这样的妈才是个笑话!”

庚爸实在是受不了了,从小到大这个妈就没对自己好过,更别说庚妈和自己的儿子庚晨了,倒是他们,总给庚晨添麻烦,干脆下定决心吼道:“以后咱们个人过个人的!再也别来往了!我也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给我滚!滚!”

庚老太太瞪眼:“你……”

“滚——”

庚爸目眦欲裂。

瞧着儿子这样,庚老太太可算是怕了,粗喘着气离开了,而庚妈赶紧安慰着庚爸,无奈的说道:“别气,快坐下吧。”

方晓筠也说道:“叔叔别气了。”

庚爸深呼了口气,将带来的饭盒打开,将里面的清粥倒出来,说道:“晓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不会对你有任何意见的,你没错,错的是庚勇他们。”

方晓筠鼻腔胃酸,点了下头。

庚妈也拿出自己炒的清淡小菜儿,说道:“快吃饭吧。”

“嗯。”

方晓筠点头。

21、认罪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21、认罪“那庚老太太又跑去人家方晓筠那块闹去了啊?”

听到护士的话,周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的白大褂说道:“说实话小刘,我自小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你说方晓筠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那庚晨也不差,怎么好死不死摊上这么个奶奶。”

“谁知道呢,这就叫老天爷没睁眼吧。”小刘说道,“不过还在那庚勇已经落入法网了,他这种人,必定会遭到严惩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

不远处,程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小刘见状,招手道:“啊,程警官,庚勇已经醒了,你要过去看的话,也没什么问题了。”

程岐道:“取子弹的时候好像下了不少麻醉,不过影响头脑吧。”

“不会的。”

周医生笑道:“我和你一块过去吧。”

“嗯。”

程岐点头,两人并肩去往庚勇的病房,走廊里,她转头问道:“你和小刘刚才在说什么呢,那庚老太太又去人家方晓筠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了?”

“无非是些让人厌恶的话。”周医生将手揣进口袋里,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从医这么多年,在这家医院也工作了快十年了,就在这走廊里,不知道看过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方晓筠这种的,也算是惨的了,不过好就好在,庚晨和他父母的态度不错,那庚老太太进去胡说的时候,被庚晨他爸给活生生的骂了出来,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算是白活了,被自己儿子骂个好大没脸。”

“你说的没错,这庚老太太这辈子,的确是白活了。”

程岐附和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前几天在我们医院做的那个dna鉴定,是谁的啊?”周医生看着她道,“鉴定结果大概后天就能出来了。”

“这个,不能告诉你。”

程岐笑了一声,推开面前病房的门,那在床上躺着的人闻声,有些不安的睁开眼睛,转头看过来,在触及到程岐的面容时,愣了一下。

“程岐?”庚勇说道。

程岐没有答话,只把旁边的凳子拽了过来坐下,让周医生帮忙拿着录音笔对着庚勇,抱臂说道:“这回还要嘴硬吗?”

庚勇皱紧眉头,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虽然从小在村子里面鬼混,算不得什么好人,也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而受伤,但这中枪还是第一次,那子弹锋利的穿透肌肉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如果那一枪,程岐没有打在自己的腿上,而是心脏或者脑袋的时候,自己现在已经给阎王提携,而不是在这里躺着了。

“我会被判死刑的吧。”庚勇面容憔悴的说道,“求你告诉我实话。”

“我不知道。”

程岐冷冰冰的说道:“我是刑警,又不是最终审判的法官,不过你到底会不会被判处死刑,等后天押送你去法院,就知道了。”抬头盯着庚勇,“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判处无期徒刑,毕竟对于你这样的人,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庚勇闻言,眉梢一挑,或许是觉得程岐作为警察,是不会说出这样私心的话来的,低低道:“所以,这一枪才没有直接把我打死的吧。”

程岐没有开口。

周医生在旁瞧着,这面对罪犯的时候,程岐的整个状态都是不一样的,虽然她待人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和自己等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她的外冷内热的好心肠,但此刻坐在庚勇的面前,她冷的就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冰。

“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周医生冒昧的问道,“为什么还要问他。”

程岐淡淡道:“张支队一定要他的口供。”微微眯起眼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魄力在其中,“我也想让他,亲口认罪就是了。”

周医生深吸一口气,对于面前的警察,也更多了一份敬畏之心,便将录音笔拿的更紧些,对庚勇说道:“事到如今,再多狡辩挣扎也是徒劳,认罪吧,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但至少,给方晓筠一个交代,你对不起她。”

果然,庚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程岐和张支队怎么对他怒吼,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周医生这样的轻描淡写,恰好戳中了他的内心软肉,庚勇脸上的肌肉在细微的抽搐着,大抵又沉默了许久,才点头道:“我说。”

程岐眼底一现精光,说道:“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

“是,我知道了。”

庚勇深深的低着头。

“作案时间和地点。”程岐道。

“十九号……晚上,在庚晨和方晓筠的新房。”

“有无同伙。”

“白狗申茂才和孙田。”

“是谁提议作案的?”

“……我。”

“打晕庚勇的是你吗?”

“是。”

“是谁把庚勇扔进村头费井里的?”

“是孙田。”

“方晓筠身上的三十八刀,又是谁割的?是你吗?”

“……是我。”

“你们侮辱了方晓筠之后,又是怎么处置的她?”

“我想把她也扔进那个井里面,任他俩自生自灭。”庚勇深吸了口气,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只是在半路的时候,碰到了给他俩办置婚礼的那对夫妻,我怕被发现,情急之下,就把方晓筠塞进了他们的婚车的后备箱里面,然后就跑回自己家里了。”

“之后呢,这件事情你和谁说了?”

程岐又问道。

“张苗,也就是那个庚老太太。”庚勇说道,“我怕事情败露,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还有我妈和庚老头,我让他们帮我想办法。”

“真是个废物。”程岐不留余地的说道,“最后我问你。”她停了停,这种最关键的也是最触动神经的,“动机,作案动机是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这两个字,庚勇的肩膀陡然一颤,眼睛都不眨了,他本意是不想说的,但是……算了,庚勇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将字逼出牙关:“……哪里有什么动机……不过是我……嫉妒他们而已,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周医生闻言,不可思议的站起身子,斥怒道:“你说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理由!你差点儿杀了两个人啊!你差点儿毁了方晓筠啊!”

被劈头质问,庚勇的脸色更差了,他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更自觉的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辩解,况且在这个时候,辩解两个字,换成狡辩才对。

他从小就嫉妒庚晨,虽然庚老太太不疼那个臭小子,偏疼自己,但谁稀罕那老太太的溺爱啊,可他越是嫉妒,他就越不如庚晨,直到那人离开这个另所有人都厌恶的村子,靠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过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日子,而这次大张旗鼓的回来,还娶了方晓筠那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

凭什么啊!

而看到他那复杂而狰狞的表情,程岐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从椅子上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对那人说道:“一边不肯努力,不肯付出辛苦和行动,一边嫉妒着庚晨所拥有的一切,你这种人,连嫉妒庚晨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拉起周医生道:“咱们走吧。”

周医生先是一愣,旋即道:“好。”

随着病房的门被合上,床上的庚勇回忆着方才程岐的最后一句话。

——一边不肯努力,不肯付出辛苦和行动,一边嫉妒着庚晨所拥有的一切。

几秒种后,他鼻腔酸涩,无数悔恨和惭愧涌上心头,庚勇捂着脸颊,痛哭出声来,眼泪在脸上成河,但即便他现在后悔了,也晚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肯迎接他的,只有那冰冷的监牢。

走廊里,周医生听到庚勇的哭声,有些诧异的说道:“他居然哭了啊。”十分佩服的看着程岐,说道,“你还真是厉害,居然把他给说哭了。”

程岐脸色淡漠,态度不是很在意的说道:“这次,我还真没想把他弄哭。”左右活动了一下筋骨,“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后悔去吧。”

周医生觉得差不多了,关掉手里面的录音笔,说道:“这回,你和张支队都应该满意了吧,庚勇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让犯罪者亲口承认罪行,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程岐接过周医生手里面的录音笔,道了声谢,准备回去局里休息,但庚勇这边必须有人看着,所以还要等唐唐过来替班,干脆又去了方晓筠的那里。

不过在方晓筠病房的门口,她瞧见了让人无奈的一幕,房门是关着的,但是在房门外面,却跪着一个人,程岐那天见过的,是庚勇的妈妈,那庚老头他哥的遗孀,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叫张瑞芳。

“……晓筠啊。”

她泪流满面,哽咽的对着那门说道:“求求你了,你就见我一面吧,我知道是小勇对不起你,但是……但是他不是有意的啊……”

“不是有意的?”

程岐在旁冷冰冰道:“不是有意的,却划了她浑身上下三十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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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两份亲子鉴定

听到程岐的话,张瑞芳诧异的回过头去,她下意识的想要扑过去,让程岐给自己求情,可是下一秒,她又反应过来,正是面前这个女刑警开qang打在了自己宝贝儿子的腿上,也是她,微咽口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闭着嘴。

程岐打量着她,说道:“张瑞芳,你儿子在刚才已经全部认罪了。”举起自己手里面的录音笔,道,“我认为就算是到了fayuan,他也不会翻供的,所以就算方晓筠求情也没有用,因为律法是无情而公正的。”

张瑞芳闻言,瞳孔微微缩小,脸上的神色掺了些绝望,虽然她心里清楚庚勇已经没救了,但是作为母亲的,还是想替庚勇去争取什么,至少可以争取到方晓筠的原谅,只要这些就够了,能得个心安,已经是当下的奢侈了。

不管程岐,张瑞芳又继续回头瞧着方晓筠病房的门,不多时,那房门终于被人给推开,没想到方晓筠已经可以下地了,她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泣个不停的张瑞芳,那人想要去拽她的腿,方晓筠却消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

张瑞芳一愣,伸出去的手攥成拳头,在地面狠狠一敲:“……姑娘,我知道你恨庚勇那小子,但是……我求求你了……”

“我不恨他。”

谁知道,方晓筠突然说道。

张瑞芳又是一愣,抬眼不解的看着方晓筠,呢喃道:“姑娘?”

方晓筠平静的眼神和她嘴角狰狞的伤痕形成强烈的对比,她说道:“我谁也不恨了,一味的去恨谁,到头来还是会耽误我今后的幸福生活,我会和庚晨好好的过上一辈子,生三个可爱的儿女,你儿子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恶,却摧毁不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真挚,所以,你回去吧,我不会原谅庚勇,但我也不会去记住他,就让他在监狱里好好悔过吧,你若是再来纠缠,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而张瑞芳听到这一席话,也终于起身,灰溜溜的离开了。

方晓筠目送他离开,想要将病房门合上,只是转眼瞧见了程岐,她又露出灿烂的笑颜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

程岐淡淡道:“只是想告诉你,庚勇已经认罪了。”

“那真是太好了。”

方晓筠笑道:“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

程岐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等我同事过来替班,就可以回去睡一个好觉了。”自顾自的挠了挠下巴,“至少吧,睡觉的时候别出其余的案子。”

说罢,直接在走廊里没人的病床上躺了下来。

方晓筠瞧着她,想了想又道:“程警官,我姑姑给我买了肉吃,但医生说我现在应该吃清淡的,你要吃吗,不吃的话就浪费……”

话没说完,就见那人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起来,她先是一惊,旋即笑个不停的迎程岐进来,说道:“我请客,随便吃。”

“肉丸子。”

程岐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那双一次性筷子就吃,这都是晚上了,而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瞧着她大口朵颐,方晓筠笑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梦想着做警察,做刑警,只是我体力太弱,就放弃了,选择了摄影。”

“警察很苦的。”程岐抬头道,“你好好拍照就好了。”

两人吃着说着,病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原来是唐唐来了,他瞧着程岐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一脸黑线的举了举手里面的肯德基,说道:“那看来你是不需要吃这个了吧,亏我还特地跑去给你买。”

“需要需要。”

程岐起身接过,和唐唐出去,后者抱怨道:“你和人家在一起做什么,打扰人家休息。”说罢,又拿出一样东西来给她,是两张纸,“这是……dna的鉴定报告啊,你这死丫头又在私下胡闹什么呢。”

程岐连忙接过,吃惊的说道:“周医生不说后天才能出结果吗?”

“她是这么说的。”唐唐转达道,“但是她说你好像很急,所以就催着鉴定科那边紧着出了,刚好碰到我,让我给你。”

程岐没说话,瞧着那报告上的结果,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意料之中得意的笑容来,轻呼了口气,说道:“谢了。”



日子很快的来到后天,张支队过来,和唐唐程岐两人将庚勇带出医院,那人下床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也没人同情,虽然都是伤者,但一路从走廊下楼出去出院,那透过窗户投过来的目光,是厌恶而憎恨的。

庚勇始终低着头,而距离警车还有几步的时候,那万恶的,哪儿哪儿都有她的庚老太太,居然又跑了出来,张支队喊了一声,唐唐赶紧拦住她,对于这个人的死搅蛮缠,唐唐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叱道:“你又干什么!”

“给我把小勇放了!”

庚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可是老哥家的独苗苗!”

庚勇瞧见,皱紧眉头,不耐烦的吼道:“你还来胡闹什么!”

唐唐瞥眼,冷笑一声。

想要以一己之力拦住他们吗?

真是个笑话。

果不其然,那庚老太太伸手乱抓着唐唐的脸,那人后仰着脑袋躲着,却不能伤害她分毫,吼道:“程岐!过来帮忙!”

程岐深呼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那庚老太太拉开,那人平衡不支,一下子摔了个大屁墩儿,然后坐地张嘴就喊道:“哎妈呀!警察打人了!警察当街打人啦!”

只是她这几日总来医院胡闹,这医院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别说她这样坐在地上大喊,就算是她跳着广场舞喊,也没几个人看她做跳梁小丑。

程岐冷眼,说道:“赶紧把庚勇押上去。”

“好。”

小陈说着,将庚勇连推带搡的推进车里,然后拉上车门,张支队也利落的上车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程岐,张支队说道:“你先回局里吧。”看了一眼那个还坐在地上大吵大闹的人,道,“你和唐唐给我把她带回局里,然后再说。”

“是。”

程岐道。

目送那车离开,程岐回头看着庚老太太,那人老胳膊老腿的,唐唐和她也不敢下手去硬拽,前者皱眉道:“起来吧,你还要在这里闹多久,你再这样没完没了的话,我可就要以妨碍公务为名,把你抓起来了,看守所可不好过,你这么大岁数了,要去里面待几天吗?”

庚老太太绷着脸,几秒种后,突然大声喊道:“都给我听着!”蹦起来,指着方晓筠的病房方向,“方晓筠!你个臭bao!现在小勇要坐牢了!你满意了!你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赃货!被强尖了还上蹿下跳的不依不饶!你好大的脸!你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啊!你这样的女人!在以前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啊!”

程岐瞪眼,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方晓筠并没有出现,她微微不安。

庚老太太被攥的生疼,眼睛猩红。

唐唐在旁边瞧见这一幕,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廉耻到极致的奇葩人性,庚老太太的脑袋是怎么长得,太令人无语了。

“小岐,快把她带上车,回局里去。”

唐唐道。

“不急。”谁知程岐淡淡道,“我有事情要和她说。”

庚老太太闻言,瞧着程岐拿出昨天晚上,唐唐转交给她的dna报告,举在庚老太太的脸前,说道:“张苗,这是dna亲子鉴定报告,是给你的,我出钱,你不用担心,你不是一早就想做的吗,那就好好看看吧。”

庚老太太一愣,盯着那纸,却不认字。

程岐冷笑一声,指着上面说道:“这是两份,这第一份,是庚勇和庚勇他爸也就是你小儿子的,两人相似度达9999,确定是父子关系,也就是说,庚勇他妈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儿子,庚晨,的的确确是你的亲孙子。”

庚老太太死攥着那纸,她虽然不认字,但那9999她却认得,这份鉴定她老早就想做了,本来以为不是亲孙子的,没想到,没想到啊。

“还有这份,你猜是谁和谁的?”

程岐沉默几秒,突然道:“是你丈夫庚老头……和庚勇的。”

唐唐在旁错愕的看着程岐,而那人笑道:“我那天瞧着不对劲儿,庚勇和你家爷们的身上,有着很像的胎记,眉眼也很像,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和庚勇能避多远就多远,但那人却一嘴一个我的儿,对待庚勇这个侄子,好像比亲儿子亲孙子还上心,所以我就多事了一回,拿了一根庚老头的头发,至于结果……”

庚老太太瞧着上面的字,和第一张一模一样。

相似度9999,确定为父子关系。

她气的浑身发抖,怪不得庚老头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庚勇,不管做什么好吃的,就要立刻给张瑞芳送去,照顾这个嫂子,比自己都上心。

原来,这两人。

庚老太太要昏过去,程岐却适时扣住她的人中,冷笑着说道:“别晕。”随即又唐唐道,“走吧,给她弄上车。”

唐唐看着,瞧见庚老太太这样,不知道有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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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婚礼(、彻底结文啦)

夫人万岁花样作死23、婚礼“哎呦我的天老爷啊——”

市局的办公室里,响彻着庚老太太的哭喊声,她一手攥着纸,一手抹着满是沟壑的脸,那泪水在上面成河,且一声哭的比一声惨。

“你们评评理啊警察同志!”她狠狠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啪啪啪的刺耳声音打扰着众人办公,“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啊——”

按理来说,被隐瞒了快三十年才知道自己老公和嫂子有一腿,又哭成这个屎一般的样子,这么大岁数了,大家应该同情同情,但或许是她前些日子实在是太过混蛋刁钻了,遂在场众人心里面,还都有些暗爽。

没想到啊,你叱咤李子村一辈子的容嬷嬷,居然也有被针扎的一天。

“小岐。”

甚至有唐唐这样的,竟然递给了程岐一把瓜子,那人接过,不紧不慢的放进牙关处磕着,至于那庚老太太的哭喊声,只当是踩了猫尾巴。

“对了。”

程岐想起一件事来,说道:“难得下午没事,去买礼服吧。”

“礼服?”张昕也靠了过来,“什么礼服?”

“我答应方晓筠,咱们会去参加她和庚晨的正式婚礼。”程岐想着说道,“如果办基督式的婚礼,咱们应该得穿正装吧,总不能穿警服过去吧。”

“当然不能,你别忘了咱们的身份。”

唐唐皱眉道:“你还真是大胆啊,说去就去,你就不怕张支队回来骂你。”

“他要骂也是骂我啊,你们怕什么。”程岐探手道,“再者说了,咱们都以私人的身份去,方晓筠说了,会在咱们休假的时候选日子。”

张昕笑道:“那就走吧,我也好久没买新衣服了。”拉着程岐起身,“快走快走快走,万一等会儿又接案子了,可就走不开了。”

“哈哈哈——”

众人轻笑,去购物的购物,去吃饭的吃饭,只有那庚老太太左看右看,见没人管自己了,擦了眼泪,叹了口气,在那里自顾自的坐着。





又二月,鹤城的基督教堂前。

因着上次的事情,方晓筠和庚晨的此次仪式,只请了双方父母和挚友,剩下的就是程岐这一波,而在教堂前,张昕不停的弄着裙子,唐唐瞧着她,皱眉道:“你这身上生蛆了一样,干什么呢!”

“往剪商标了,好刺好刺啊。”张昕咕哝道,“我说支队,你的肚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吧,每天跑前跑后的,也减不下肥。”

张支队瞧着自己那西装突显出来的啤酒肚,好像要比穿自己衣服大很多,无奈的拍了拍,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今早你嫂子来说我来着。”

“啊哈哈——”

大家笑着,而唐唐看了一眼四周,说道:“程岐呢?她怎么还没来啊,可是她替咱们答应下来的,结果自己迟到,这向什么样子。”

“这不就是她一贯的作风吗。”

张支队笑道。

“你们又在这里说什么呢?”

正说着,不远处停下一辆出租车,车窗没有升上去,露出程岐的脸来,她今天化了精致的淡妆,终于将她这个活阎罗融合的更加温柔一些,勾唇一笑,弧度好看极了,付了钱下车,众人的眼前一亮,程岐居然,穿裙子了!!!

还是一条黑色的修身一字肩长裙,背后还是镂空的花纹,常年的打斗锻炼让她的肌肉线条异常的流畅好看,尤其是锁骨,网上盛传的放硬币也就如此了,配上脚上那双恨天高,她缓缓走过来,看的唐唐嘴巴都合不上了。

“我的天。”张昕小跑过去挽住她,惊讶的笑道,“这条裙子你还真回去买了啊,这也太好看了吧,我就说你穿上一定特别好看,果然我的眼光没错。”

张爽瞧着程岐脚上的恨天高,唏嘘道:“你不是不会穿高跟鞋嘛,第一次蹬就穿的这么稳当,姐们儿,你这平衡力够好的啊。”

“其实也不行,赶紧扶我。”

程岐忙伸手道。

“好嘞,小主您里边儿请。”

张爽忙接住她的手,点头哈腰的样子惹得大家再次笑起来,张支队招呼着说道:“那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方才庚晨他妈都叫咱们进去了,走吧。”

“好。”

程岐往前走着,忽然唐唐叫住他,那人也算是警局的警草了,今日一身西装更衬的稳重又修长,干练的短发清爽而干裂,看着程岐,恍惚轻笑:“你今天穿的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闻言,一旁的张昕和张爽不住的轻笑。

而程岐听到,淡淡道:“谢谢。”





在方晓筠的要求下,婚礼仪式简单大方,众人落座之后,伴随着舒缓的婚礼进行曲,方晓筠挽着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那男子是方晓筠十分感谢的大学教授,看着自己付出全部心血的学生结婚,老教授也泪眼婆娑。

今日的方晓筠很是漂亮,看的出来,她身上的伤口都重新做过祛疤手术了,而且效果很显著,只是有些地方还深色一些,但脸上嘴角的那道,却是因为位置不好没办法隐藏,即便是遮盖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支队叹了口气,低低道:“苦尽甘来啊。”

“嗯。”

程岐应声。

方晓筠今日的婚纱据说是自己设计的,是漂亮极简的抹胸鱼尾,骨子里面透着高贵的修养和处事的善良,让程岐想起了法国版美女野兽里面的女主,希望这个女孩突破荆棘,余生都是幸福而安稳的。

方晓筠也看到了程岐,对于那人的打扮,她也觉得很惊艳,没想到那个冰冷的刑警在私底下,也有如此光鲜的一面,她微微点头,程岐也是。

而庚晨站在前面,瞧着方晓筠缓缓的走过来,回想起两人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一切,他红了眼圈,无数次梦想着方晓筠穿着婚纱走向自己,成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愿撒手的新娘,如今这个心心念念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几秒后,方晓筠走了过来,和他面对面的站着。

一旁的牧师看着他们,做牧师的,总是见证这些,所以心里面始终是温暖而带着祝愿的,尤其是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我们今天在亲朋好友和上帝的见证下聚集于此。”牧师平和的说道,“是为了庆祝庚晨和方晓筠的婚礼,婚姻是爱情和信任的升华,他不仅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相爱,更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信赖,现在,庚晨,方晓筠,现在请向在座宣告你们结婚的心愿。”

庚晨和方晓筠对视着,眼中都藏着星星,那是想捧给对方的宝物。

“庚晨。”

牧师道:“你是否愿意方晓筠做你的合法妻子,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疾病,快和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的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吗?”

庚晨颔首,诚恳道:“我愿意。”

“方晓筠,你是否愿意庚晨做你的合法丈夫,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疾病,快和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吗?”牧师又问道。

“我愿意。”方晓筠淡笑道。

“很好。”

牧师笑道:“可以交换你们的结婚戒指了。”

方晓筠从伴娘的手里接过戒指,拉过庚晨的手,沉默几秒,随即抬头,眼中含泪的说道:“庚晨,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姑姑去参加了一场婚礼,那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梦幻最浪漫的婚礼,在那之后,我就幻想着,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我想要舒缓的钢琴乐,巨大的鲜花,还有十二层的奶油蛋糕。”

众人轻笑,却是欣慰的。

“还要穿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我想要头纱从天上缓缓飘落,我想踏过遍地的玫瑰花海。”方晓筠继续道,“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才认识到,我根本不需要这些,我只需到你们,我只需要你们就够了,我曾经以为,我再也没办法站在你的面前,说我爱你了,可上帝眷顾,我没事了。”抬起头,她的泪水漂亮的像是珍珠一般簌簌而落,“我只是想说,不管怎样,我都想嫁给你,做你的新娘,我知道你会拼命给我……你能给的所有幸福,我也将会一天比一天更幸福,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从下一次呼吸开始,持续,不停的爱你。”

程岐听着,心里是颤抖的,偶尔听到哭泣的声音,她诧异的转头,没想到张支队居然听哭了,她无奈轻笑,递过一张纸去。

而庚晨戴上戒指后,从伴郎手中拿过戒指,拉住方晓筠的手,淡淡道:“晓筠,宝贝,在宣誓之前,我本来有满腔子的话想对你说,可是,当你说出我愿意的三个字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新娘了,我……我好紧张。”停了停,感受到方晓筠在攥着他用力,“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会用我的余生去证明,我有多爱你,每一个晴朗的白天,每一个宁静的夜晚,甚至是每分每秒,每一次眨眼,都将是永恒。”

说罢,给方晓筠戴上戒指,吻了吻她美好的手背,灼热的眼泪终于滴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牧师瞧着,淡笑道:“你可以亲吻新娘了。”

庚晨抬头,却见方晓筠活泼的扑过来,四片薄唇相贴,众人都笑着,站起身鼓起掌来,张支队更是泪流成河,一个劲儿的咕哝着要回去看媳妇儿。





两个小时后,众人都微醺着从教堂离开,程岐打了个哈欠,却被张昕猛地捂住嘴巴,偷笑道:“果然啊,就算穿的再淑女,你也还是你啊。”

程岐也笑了笑,说道:“那,就这样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可得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再说了。”打开手机道,“叫专车回家。”

“好好休息都。”

张支队说了一声,也开车回家了,张爽家里离得有些远,索性要去张昕的家过夜,两人也结伴离开了,至于唐唐,他瞧着身旁的程岐,想要说什么,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人回头,唐唐在看到那张脸时,却突然住了口,几秒后,眼中流露出释然的笑来,说道:“没什么,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啊,我走了。”

程岐点头,目送他开车离开。





半个月后,程岐难得休假一天,小区公园的湖边,程岐抻着拦腰不紧不慢的散着步,突然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瞧见一人,竟然是方晓筠。

她也瞧见了程岐,招手道:“你也在这住啊。”

程岐过去坐下,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方晓筠笑道:“庚晨没在家,我不喜欢一个人吃东西,就带出来吃啦。”打开饭盒,从里面取出做好的三明治来,递给程岐一个,兴奋的说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啊。”

“最近过得怎么样?”程岐大口大口的吃着。

方晓筠递给她瓶橙汁,仰望着那澈澄的蓝天,淡笑道:“一如往常。”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说道,“只是我在休息备孕,我想做妈妈了。”

程岐瞧着她,目光有些敬佩:“你可真厉害啊,雷厉风行的。”停了停,想要提起那件事来,却又住了口,但方晓筠瞧着,无畏的说道,“没关系,你不用避讳什么的,毕竟,失去贞操的不是我,而是庚勇。”

这话说的好,程岐真是更想和她做朋友了,将橙汁喝了,说道:“那你是想要女儿还是想要儿子啊。”

“当然是女儿啦。”

方晓筠突然笑道:“对了对了,我想去买一些婴儿用品,你陪我一起去吧。”

程岐摇头:“才不要,我好容易才休假啊。”

方晓筠撇撇嘴,又引诱道:“那买完东西之后,我请你吃肉,怎么样。”偷笑道,“想吃多少吃多少,全都由我买单。”

程岐这才起身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并肩走着,只听方晓筠问道:“话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有啊。”

程岐大咧咧的说道。

方晓筠兴奋的八卦道:“谁啊?”

程岐又道:“因为这是我穿越之前的番外,所以他不能出来。”

方晓筠:“……不要打破第四面墙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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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文啦,这本书中后期无力,抱歉啊,下本书不出意外应该是男频文《全球撕裂》,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书,所以大家有空就来看一眼吧。

我会再次拿出全部的热情。

再见啦。

,我会整理一下,然后将文档发在书友群里面,群号:429908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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