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狂 - xp1024.com
《复仇狂》


第一章 美女缠身 第一节

东京中野区哲学堂附近。

七月二十八日,晚上九点一过,街上已没有行人了。

仁科草介知道,自己身后有两个人越走越近,他们用醉醺醺的、含混不清的奇怪腔调喋喋不休地交谈着。

“我醉了?总不犯法吧。呃……是吗?”其中一人声音含糊地说着,不知是对同伴,还是对仁科。仁科不由得苦笑了,看来这是个喝醉了酒脾气就不大好的家伙。

两人步伐杂乱地从仁科身边擦过,霎时,仁科感到左肋下一阵剧痛,两支手同时被人按住。他扭动身体,怎么也不能挣脱那两个人。仁科倒下来,想借倒下来的反作用力,用肘部和脚技来摆脱困境。但是,仁科倒下后知觉就渐渐模糊,身体非常沉重。朦胧中他感到那两个人挟着他在走,无数的光线射在视网膜上,他感到一辆汽车开过来了。随后,无底的黑暗将他吞食。

仁科苏醒过来,后脑部宿醉似的难受,恶心想呕吐,终于他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房间里很暗。仁科觉得象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这该不是梦的继续吧?房间里轮廓模糊,但不一会儿,物体渐渐定形了。一个窗户似的地方透进微光来。这是个陌生的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房间很宽敞,约有二十张席子宽(相当于32.5平方米),摆着组合家具。在一张深深的,仿佛要将人吞进去似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仁科本能地伸手模枪,但手枪已经不在了。他摇摇晃晃地抓住沙发,设法站起来。大概是被注射了药物的缘故吧,全身有种摇曳感。

“喂,我怎么称呼你好呢?”仁科对身体埋在椅子中的人说道。由于房间里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人未回答。

“喂!”仁科摇摇晃晃地向那人走去,并做好防卫准备,因为对方肯定知道自己的职业是警视厅搜查员。仁科知道,这无疑是袭击他的那两个人的安排。

“你回答呀!这是怎么回事?”

仁科揪着那丝毫不动的人的胸襟。

他倏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开了那人。仁科从僵硬的感觉上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仁科检查了一下墙壁,他插上了电源开关,闪闪发光的玻璃墙上,嵌入了精巧的电灯。仁科看见,那人身穿睡衣,胸部敞开着,在胸部上有手枪弹痕,大量的血染红了睡衣,流到沙发上。桌上放着一把手枪,是柯尔特式侦探专用的自动手枪。不用看号码便知,这是自己使用的手枪。旁边,毛毯揉成一团。用毛毯裹着手枪射击可以消音。仁科掀开毛毯,弹孔和烧焦了的痕迹便露了出来。

仁科没有动手枪,就离开了房间,即使把枪带走,也毫无意义。

这是一栋高层公寓,从过道上俯视这栋凹字型建筑中间的游泳池,可看见碧绿的游泳池里有三、四个身穿游泳衣的人。

他乘电梯下到一楼。夜晚刚刚来临,手表正指着七点。走廊上,有很多住宿的人出入。纷乱中,仁科来到了外面。在高层公寓前面,有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公路,车子十分拥挤,灯光白炽刺眼。

仁科用右手挡住那洪水般射来的光线走到公路上,身上还残留着那种摇曳感。重重叠叠的耀眼的光圈,使人生厌。

突然,一辆汽车在仁科面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他想躲开,但只是摇晃了一下,腰部突然受到轻微一撞,便脚不听使唤地倒在了马路上。

“真对不起,你受伤了吗?”是个女子的声音。

仁科看见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长长的、穿着斜纹布服装的下半身。

“没什么,只是有点热,头发晕。你去吧。”

那女子将仁科搀扶起来,仁科有点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这是个浓眉大眼的姑娘。

人群开始在周围聚集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吧?”姑娘瞟了一眼人群说道。

“没有必要,你去吧!”

“不过……。”姑娘不安地看着人群。

“那让我坐你的车到那边去吧。”仁科坐上助手席。

“真的不要紧吗?”姑娘边发动汽车边问道。

“嗯。”仁科点着头,“你去那儿?”

“准备去新宿,你呢?”

“我在新宿下车也行。”

“若是不去医院的话,就请把我的执照记下来吧。有什么事好来找我。我叫雪江千沙。”

“是个很好的名字。不过,我可没有名字,无名之人还是不做这种麻烦事的好。”仁科诙谐地说。

雪江千沙默默地驾驶着汽车。

“你这人真怪。”过了一会儿,雪江千沙说道。

“为什么?”

“你很诙谐,好象来自某个遥远的国度,想必很疲劳吧?刚才……。”

“来自遥远的国度?”仁科在心里嘀咕着。不是来,而是要从这里到那儿去。

第一章 美女缠身 第二节

“平井刚一,58岁,日本铀矿公司经理。”

“这是被害者的姓名,职业。

“平井刚一被枪杀的尸体是在千代田区曲町高层公寓的一间屋里发现的。经推定,死亡时间是午后6-7点。尸体旁,放着杀人凶器——手枪。这是便衣警察携带的柯尔特式侦探专用自动手枪,号码是三十八号。警视厅非常重视此案,调查了所有手枪携带者。另外,死者亲朋声明,平井刚一被害原因不详。

“……案件在继续调查。”

仁科扔掉报纸。所谓调查,通过电子计算机只需数秒钟就能计算出来。一旦知道这是仁科的手枪,警方就会惊慌,马上会控制消息,查明事件真象,拼命搜索仁科的行踪。

但是仁科已去向不明,总不可能就这样永久隐瞒下去吧。大概明天就会将消息公布,定为重要参考人物,或者作为嫌疑犯发出通缉令。

仁科知道,这是非常严峻的局面。自首是不值得一提的事。警方也将相信仁科的供述,但无论怎样调查也不能证实仁科无罪,警方为了救自己,也将会牺牲仁科,草率地将仁科判刑。

报复——只有采用这个办法了。可是剥夺了自己的职务、使自己背上杀人罪名的组织在什么地方呢?

仁科等待着。

他确信,这个组织早晚是要露面的。现在要做的事是:等待,只有等待。等待来接头的人,揭露全部的秘密,然后设法证明自己清白;并对设下这个圈套的人进行报复。

第二天,朝刊上登载了此事的详细消息。

“……嫌疑犯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仁科草介,30岁,现正在追捕中。仁科的上司解释说:这并非说可以断定犯人就是仁科……

“根据目前搜查结果看:仁科同死者,未发现有任何联系。

“仁科草介是一个很有能力的搜查员。出生于北海道纲走支厅涌别镇,佐吕间湖附近,过去是个小小的渔村。仁科曾受过总监奖。虽然他往往无视协调性,总有点儿忧郁,但作为搜盎员来说,他具有敏锐的才干。他性格忧郁,沉默寡言……”

“忧郁,沉默寡言!?”仁科举目望望远处,自言自语地说道,收获真不小。

仁科的视线又回到了报道上。

报道里涉及平井刚一的日本铀矿公司,它于昭和三十年成立,几乎是个有名无实的公司。平井刚一被害的地方——曲町高层公寓,是这个公司的事务所。矿业专家们曾经断言,在日本无开采价值的铀矿,而发现新铀矿的可能是不会有的。

铀矿?

仁科望着远处,平井刚一尸体的僵硬感还留在手上。

第一章 美女缠身 第三节

在新宿的一家酒店里,那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中等身材,肩部和胸部较宽,薄薄的头发,两颌突出。

仁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要了一杯啤酒。不一会儿,啤酒和简单菜肴都端上来了。

“怎样?”

那人爽快地将自己的酒倒给正在将空酒瓶交给柜台的仁科草介。虽然很快活,但没有笑容,使人感到一种不象做这种事的人的冷淡神态。看来拒绝是不行的,仁科只好默默地用玻璃酒杯将酒接住。

那人仍旧默默地喝着酒,看来不是个饶舌的人,仁科也不擅长毫无意义的唠叨,因此,他放心了。

八月三日,事件已过了六天。六天来,仁科都是在新宿周围度过的。那个组织并未派人来联系。无需特别留心,就能感到有人跟踪。

仁科等待着。

警察在搜捕仁科。

仁科似乎看见了被激怒的上司和同事们的面容。那有什么办法呢?他耸了耸肩:决不能成为警方的饵食,自己对警察的职务也并不留恋。

仁科当警察是事出有因的,即使豁出命来,他也要追寻三个人。而至今连这三个人的姓名、住址、相貌尚不清楚。仁科认为,要找到这三个人,只有当警察才最方便。当上警察后,仁科立即开始寻找。六年来,除了知道是三个人以外,其他仍然一无所获。然而,这三人的确与仁科有着相当大的关系。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仁科在半月前得到了也许与那三人有关的线索,就在他要进行正式调查的关头,自己被人陷害了……

那人右手嗒嗒地敲着柜台,轻轻地,具有一定的节奏。他一边敲一边望着仁科,脸上无丝毫笑容。同起初一样,眼光冰冷。突然,仁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这个人?

现在,仁科开始感到,这人全身都带有一种冷酷感,就连那薄薄的头发也露出冷酷的色调。这个两颌突出的家伙,似乎藏着一种奸诈的、难以对付的坚强意志。

仁科不慌不忙地算了帐,离开了座位。他来到外面,朝车站走去。

“你找工作吗?”那人追上来,与仁科并肩行走。

“不。”仁科看着那人。与高大的仁科相比,那人个子并不小,但看上去似乎矮些。

“有个很赚钱的工作……”那人说,“你喜欢钱吗?”

“倒是不讨厌,不过零花钱我还有。”

“看来钱少了是诱惑不了你的呀!”那人边走边微笑着说。

“你好象知道我是谁吧?”

“嗯,因为我有能立即记住通缉令照片上人物相貌的特长。”

“是吗?”

“五万美元,怎样?”

“五万美元?”仁科低声反问道。

“预付二万,不过,你要有遇到危险的精神准备。”

“是吗?”

“所谓危险,并非任意违反国家的法律,而是指有危险的对手。当然,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请求警察的保护。这方面,我们会给你一定的援助。”

“看来很有趣啊!”仁科停下脚步,点燃了香烟。

“谈妥了吗?”那人也停下来。

“说真的,逃亡用的资金倒是快花光了。”

“我想不会吧?”邓人笑着说,“那么,现在立即让你见一个人,请稍候片刻,好吗?”

那人扔下仁科,走进红色电话亭。

仁科望着那人打电话。这不象袭击自己的人,记忆中没有这种声音,骨骼形象也不同。不过,无论如何肯定是同一组织的人。

“五万美元?”仁科小声嘀咕着。从提出这笔惊人的酬金并预付二万美元这点来看,这人所属的组织是何等自信,傲慢得连携款逃走也不加考虑。当然,仁科并不想这么做。这个组织按计划杀害了平井刚一——可为什么偏要陷害自己?为什么要使素不相识的人成为杀人犯呢?必须搞清真象,然后进行报复。

那人回来了。

“再过二十分钟就来,现在去喝点咖啡,如何?”那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仁科默默地跟在后面。

“我叫山泽,从现在起就是你的联络员。”山泽来到座位上,爽快地自我介绍说。

“那你是很了解我的情况啰!”

“柔道三段,上等手枪射手,对距离二十五米,直径十公分的靶子,能在二十五秒内命中五发的技术高超的人。我们重视你的高超技术、行动能力和生来就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过,可别饶舌,拿性命开玩笑哟!”山泽凝视着杯子小声说道。

仁科用湿毛巾拭着头,灰尘和汗水染黑了毛巾。忽然,一种冲动掠过心中,他真想抓住山泽的胸襟将他拖出去,带到警察署痛打一顿。使他吐出杀害平井刚一,以及其组织的全部情况。

不行!就是从相貌上来看,这是个不会轻易吐出真情的人,并且,任何组织也不会轻易将任务交给胆小鬼的。

仁科默默地喝着咖啡,估计着时间。

小舞厅后面的通道上,停着一辆有牌照的黑色的外交官专用的小轿车,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外国人。山泽让仁科坐在后座上,自己坐上了助手席。

汽车开动了。

“初次见面。”外国人扭过头来看着仁科,用流利的日语说:“我叫戴克拉斯·汉斯。”

第一章 美女缠身 第四节

汉斯,鹰钩鼻,粗糙的红色皮肤上,稀稀拉拉的金黄色汗毛清晰可见。年纪大约有五十多岁,骨骼粗大。

“讲定的钱明天付日元给你,余下的作为成功的报酬。”汉斯一边驾驶着汽车飞驰,一边说。

“好吧!不过,干什么呢?”

“在这之前,先有一个条件。”汉斯在公寓园旁边停下车。

“什么条件?”

“对你进行定期的麻醉分析。”

仁科微微一震。所谓麻醉分析,是精神科医生治病的手段之一。向病人的静脉注射巴比妥酸系诱导体,使患者处于半昏迷状态,让患者喋喋不休地将心中的秘密全部说出来,并回答医生的提问。这种方法的别名叫“真实血清”。

“我们将行动委托你,给你帮助,但不监视你,费用也不受限制。不过询问你所了解到的事情的内容,是我们的权力,隐瞒是不能容忍的。”

“……”

仁科犹豫了。这是个狡猾的对手,一条退路也没有,不仅如此,也许麻醉分析本身就是设下的圈套。他们是想探询自己六年来的警察生活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我们并不想格外知道你个人的秘密,我们对那些事毫无兴趣,即是警察的生活也是如此。不过,尽管依靠你调查,也不能完全信任你。这点你也有同感吧?”

汉斯看出了仁科的动摇。

“你是说调查吗?”

“对,想彻底调查某个人的行动。不过,这不是在城市里行动,这个人不久就要去登山,我们要你去监视他在山里的活动。”

“我想提个问题。”仁科向半靠在方向盘上的汉斯投去犀利的目光。

“只要我能回答的都行。”

“我是被什么组织诬陷为杀人犯的?若是你的组织,我不认为这单纯是为了登山而设下的圈套。因为,这事即使没有我也能办到。”

“这个问题的前半部我不能回答,至于后半部份嘛,其理由是,我们没有熟悉山区的人;重要的是,有受被跟踪者及其同伙袭击的危险,我们谁也不能胜任此事。”

汉斯的话中含着目中无人的口气,似乎毫无隐瞒设置圈套的心情。

“那好吧!”从仁科的立场来说,也只好如此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仁科凭借车内微弱的灯光,注视着汉斯的蓝眼睛。

“大概你认识吧?和你一样,也是警察。三年前,作为警视厅的特别研究生派往美国,进入了FBI(美联邦调查局)训练机关。今春回国,同时辞去了警察职务。年龄吗,比你大两岁。”

“说到此事吗,倒是听见过传闻。不过,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是保守党头号大政治家,或者说是未来首相中臣晴义之子。中臣晴义这种地位固然不用说了,而且他还能以他拥有的势力使政界动摇。”汉斯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

记得曾在何处见过有关考上中级公务员后进入警视厅工作中臣克明的报道。说大政治家的儿子当警察有点不妥,一般来说,可以选择外交官或其他更显贵的职业。

不过,要说作为特别研究生进入FBI训练机关的人,那倒是经过精选的。可中臣克明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选择的道路。辞去警察之职呢?又为何要去登山,而被外国情报机关盯上呢?这同有财力的政治家——父亲中臣晴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仁科感到此事十分蹊跷、非同寻常。

“还有一件令你吃惊的事。”汉斯看着陷入沉思的仁科说,“你杀死的平井刚一所开设的日本铀矿公司的幕后总经理,可以说是资助者中臣晴义。”

仁科没有吱声。汉斯所属的究竟是什么组织呢?

“从FBI训练机关归国的中臣克明是初次与平井刚一接触,而今平井刚一死了,此公司就该由中臣克明接管。”

“日本铀矿公司的实质是什么呢?”仁科抑制着兴奋的心情,除了解到自己被陷害的背景外,又了解到了其他复杂情况。

“是寻找铀矿。”

“不会吧?在我国并无适合开采的铀矿。专家们曾这样说过。”

“表面上是这样。”汉斯没有动,“铀矿种类很多,不能说日本完全没有铀矿。大概不知在什么地方又发现了古有大量铀的矿脉。”

“日本铀矿公司也发现了吗?”

“有充分的可能性。”

“我想问一下,尽管不知你们属于什么机构,但按理是不该对我国发现的铀矿插手的,可……”

“问题不少啊,仁科先生!”

“我有权过问。我也有立即离开这辆车的权利,我这个人就是,不理解就不干。”

汉斯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从现在起,你就要同强力的对手交锋了,都告诉你吧!不过,全部情况就是下面这些,以后就别再提问了。”汉斯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属于CIA(美国中央情报局)。在日本,我所属的组织ONI(美国海军情报部的略称)。CIA是什么组织,这你很清楚,就无须多解释了。但你要清楚,一旦加入了组织,决不允许背叛。这就是对你的回答。最近,我们掌握了日本铀矿公司发现大量铀的沥青矿床的情报。据说有惊人的埋藏量,我们必须马上搞清这种含量。的确,正如你所说,即使搞清了含量,我们也不能怎样,只是报告计算出的大致埋藏量而已。”汉斯停住了话头。

科默默地吸着烟,坐在助手席上的山泽始终一言不发。

“告诉你吧,日本是有核开发能力的,不足的是没有铀矿。日本政府把发现铀矿一事视为机密,不仅这些,以自卫队为核心,目前正在进行核开发准备。”

“果真如此吗?”

谈话进展太快,仁科不敢相信了。

“一切都清楚了吧?你跟踪中臣克明进山后,不仅受到中臣一行,还有别动队攻击的危险。这支别动队是由自卫队长官直辖一空军挺进团运来的特殊部队,即使会受到攻击,你肯定也会同意去吧?”

“完了吗?”仁科对他说的话大体相信,除了试试看以外,就目前的处境来说,毫无他法。

“明天先付两万美元给你,然后,后天晚上,你去参加保守党在赤坂举行的舞会,身份证已准备好了。你要记牢中臣克明的相貌,然后等待时机。中臣克明一出发就有人同你联系。联络员是密斯脱山泽。另外还有几个人在跟踪中臣,这与你无关。”

“知道了。”

“手枪是必需的。你喜欢什么型号,对密斯脱山泽讲。但你不能打中臣克明。此外,他具有FBI训练集团的惊人才干,你要有充分准备。”

“就这样吧!”

“那协议达成了?”

第一章 美女缠身 第五节

这天晚上,山泽带着仁科来到港区的六本木高层公寓。

“在这儿不用担心警方的搜查,我们已经在警察署以美国大使馆书记官之名登记了。这儿有威士忌,请自便。”山泽说完就退了出去。

各个房间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房间里摆有床、冰箱及组合家具。总之,这一切无疑是为仁科这类人准备的。

仁科从冰箱里取出威士忌喝起来。

难道真是核开发吗?

仁科感到不可理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被卷入这场秘密进行的政治阴谋之中,难道真如汉斯所说,CIA没有熟悉山区地形的人吗?难道真是没有擅长使用手枪的人或搜查技术的人?恐怕不会有这等事吧。这是个从暗杀外国总统到插手于颠覆他国计划的CIA啊!

仁科不断地大口喝着威士忌。无论如何,除了深入虎穴外,别无他法。而且,汉斯他们,甚至预付两万美元,这说明他们不顾一切地想抓点什么情况。

房间里有电话。

仁科望着电话,心中浮起了朋友峰岛治一的身影。峰岛治一是仁科大学时代为数极少的朋友之一,现在N报社会部工作。

给峰岛君挂个电话?

仁科被想与峰岛面谈的冲动驱使着。峰岛肯定会追寻自己的踪迹,同时也寻找有关平井刚一的线索。无动机的杀人是不可能有的,大概他会嗅出自己被陷害的阴谋的气味吧?如能面谈,也许峰岛能从其他角度窥视到围绕着铀矿发生的事件真相吧?

但是,仁科抑制住了这种冲动。电话上肯定装有窃听装置,即便没有,也有麻醉分析,在半昏迷状态中,汉斯一伙能立即知道向某处、某人泄露了秘密。汉斯曾斩钉截铁地说过,决不容许背叛,无情的魔掌肯定会袭击峰岛。

仁科喝了几杯威士忌后躺在床上。他并不胆怯,也没有值得胆怯的事。幼儿时代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暂且不说。祖母也早死了。抚养自己长大的是祖父。此时,仁科又想起他必须寻找的那三个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找到他们,因此,他今尚未结婚。

舞会从下午五点钟开始,仁科进入舞场时已将近六点,宴会已达到高潮。宽敞的舞场聚集着三百人左右,几张圆桌上各种佳肴堆积如山。在财、政界人物中,混杂着不少外国人,大概是各国大使馆、公使馆的官员吧。

仁科从一个女服务员手中接过一杯加了水的酒,边喝边看着人群、不消说,他初次参加这种舞会,感到很拘束。

他看见了在报纸上认识的以首相为首的干事长和名大臣的身姿。

“现在与干事长谈话的人就是中臣克明。”背后有人介绍。仁科连头也未回,他知道这是山泽。

中臣晴义面部肌肉已略微松弛,头上掺着白发,脸上有一种藏不住的威严和经常受人注目的得意与自信。体格很高大,不时对靠近他问候的人露出豪放的笑容。

美国大使走近中臣晴义身旁,和他谈笑着。

仁科注视着中臣克明。此人个子与自己差不多高,宽阔的肩膀,具有精干的风貌,一点也没有他父亲那种因金钱及权力所侵蚀而浮现出的傲慢神情。

山泽离去了。女服务员来换酒杯。

正在看着中臣克明的仁科,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就在身边,站着一个身穿夜宴服的姑娘。

“又是你?”

姑娘先开了口。这是从平井刚一的高层公寓里逃出来时认识的开车姑娘雪江千沙。

“身体好吗?”雪江千沙问。

仁科的身体有点僵硬了,这个女子该不会认出我是“杀人犯”吧?因为报纸和通缉令上都有照片。他不由得环视了周围,不仅出入口处,整个旅馆都处于严密的警戒中。

“请放心。”雪江千沙移过身来。“我不会报告警察的。”

“你都知道了?”仁科身上冒出了冷汗。

“上次我说过你好象来自某个遥远的国度吧?你给我留下了一种似乎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的印象。”

“那为何不报告警察呢?”仁科身体退到了墙边。

“这事与我无关。”雪江千沙随着仁科移动着身体,“你为什么到这种舞会上来呢?”

“我有我的理由啊!”

“上次你说没有姓名,这次又是不能讲的理由吗?真是个间谍似的人物。”

雪江千沙小声地笑了,露出四颗洁白的门牙。

“你为什么来呢?”仁科看见雪江千沙并无他意,冷汗也退尽了。尽管有身份证,但倘若被警察认出来,在这里,美国大使馆也无力制止警察行使权力。

“我也有理由呀!”

“那就彼此彼此了。”仁科露出一脸苦笑。

“请打电话,或者来这里也行。”雪江千沙拿出名片说道。上面写着她的住址原宿高层公寓的电话号码。

“你一人住吗?”

“是的,我是个孤独漂泊的人啊!”雪江千沙快活地笑着说。

“为什么要邀请我呢?我可是被警察追捕的‘杀人犯’啊!”

“连我也杀吗?”

“恐怕不会吧!”

“那我就放心了。当我从报上知道你的事之后,非常想帮助你,可又毫无办法。”雪江千沙说到这儿,一个拿着酒杯的身体魁伟的人走了过来。

“这不是小姐吗?”他就是刚才和中臣克明说话的干事长,他向仁科投去迟钝的目光。

“啊,叔叔!”雪江千沙朝干事长叫道。她向仁科点着头说了声“请等一下!”就走了。

仁科注视着她那因臀部高耸而显得下半身很长的美丽身姿。

雪江千沙究竟是什么人呢?干事长叫她“小姐”,她称干事长“叔叔”,这关系非同一般。是政治家,还是财界人物的女儿呢?这且不说,她一个人住在原宿高层公寓又是为什么呢?还有,邀请被指控为杀人犯而受警方追捕的人到家里去,是什意思呢?……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一节

3号台风由濑户内海经中部地方通过日本海的第二天早上,仁科接到联络员山泽的出发指令。这是参加舞会后的第三天。

仁科背上事先准备好的,装着一套登山工具的背包,前往东京火车站与山泽汇合。

“中臣克明买了去四国高松站的车票,是‘光’号快车的绿色车厢,我们也乘这趟车。”

“只有中臣克明一人吗?”

“不,带着三个得力助手。”

山泽事先买好了对号入座票,仁科在窗边坐了下来。

“不怕丢失目标吗?”列车启动后,仁科问道。

“别担心,有专人监视着,如果有了什么情况,就会立即联系。”

“那就好了。”仁科伸着腰闭上双眼。

山泽的语气与昨天不同,简洁的话中,充满精悍的气质。尽管不知今后将发生什么情况,但仁科感到,帷幕已经拉开。

他们在冈山换乘去宇野的快车,又从宇野乘上交通艇。

“中臣克明也乘这艘船吗?”仁科问。

“是的。”山泽点头道。

“是吗?”仁科不知道山泽是怎样与同伴取得联系的。

到达高松站时,已是夜晚了。

山泽混入人流中,漫不经心地离开了浅桥站,向市内走去。尽管看不见中臣克明一行及尾随者,但山泽的脚步并不犹豫。

走了一阵,山泽停住脚说道:“他们好象进了旅馆,我们也去旅馆。”

仁科默默地跟随着。

他俩在旅馆各定了一个房间。仁科在服务部吃点清淡饭食就睡了,他决定不过多地思考问题,即使想了,也毫无用处。

次日清晨六点一过,仁科被叫了起来。

旅馆门口停着一辆出租小轿车,看来是山泽准备的。两人坐上轿车,飞驰般地穿过大街向南驶去。

“别担心,先行车已跟上中臣一行。他们大概向剑山驶去了。”山泽解释说。

仁科默默地点着头,脑子里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恐怕不是铀矿吧!

中臣和汉斯一伙究竟寻找的是什么呢?

仁科想起了雪江千沙,她出现在平井刚一的高层公寓前,果真是偶然吗?

过了约两个小时左右,汽车到达剑山的见越,继续奔驰在见越森林里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不久,来到了祖谷山涧。

在树枝搭的一间窝棚附近,停着一辆私人小汽车,有两个人站在那儿。山泽下车走过去,和那两人交谈了什么,随即就转身走回来。出租小轿车开走了。

“中臣一行好象进了这里面的‘死谷’。从现在起,该轮到你了。立即追踪进去!”山泽从兜里掏出手枪,“这是防身用的柯尔特式45m、1911型手枪。威力你是知道的。如果遭到袭击时,可以开枪。还有,这是超短波发摄装置,要选择地形,不过,有效范围大体在十公里以内。如果他们实地调查的时间拖长了,我们就补充粮食给你。发生紧急情况时,只需变换信号就可以了,大概在一小时内就能来营救你。好吧,祝你幸运。”

山泽返身回到私人小汽车里去了。

仁科闯进山谷,背后传来汽车离去的声音。至此,不能再犹豫了,除了去追踪走在前面的中臣一行,别无他法。

这里没有一条象样的路。大约走了三十分钟,来到了芭茅草和狗尾巴草丛生的草原。刚过午的太阳非常毒辣,背包带嵌进肩膀,汗水湿透了衬衫。仁科听到人声的时候,已到了草原的尽头。他躲在茅草丛中,窥视着前方,看见四个人在河滩上走着。他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调好焦距,镜头中出现了中臣克明熟悉的身影。中臣克明身着重装,用登山镐作拐杖,迈着坚实的步伐大步走着。其他三人也一样。正如山泽所说,都是精干的人。

中臣克明来了!至少,到现阶段为止,汉斯没有说谎。作为特别研究生派往FBI机构的中臣克明,辞去有远大前途的警官职务,来到四国边境的祖谷溪寻找什么呢?

仁科观察了一下情况,溪谷里鸦雀无声。他开始行动了,一边小心留意着周围情况,一边尾随中臣一行前进。

傍晚时分,中臣一行调查了几个山洞。

仁科一直感到有几个人在监视他。这不是神经过敏,仁科曾看见远处山脊的茂密草丛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这肯定不是自然光线,也不是枪的反光,军用枪是作过消光处理的。这大概是望远镜吧。

很明显,有人在监视他。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二节

中臣一行在巨岩群集的一个平台上,支起了帐篷,准备露营。仁科也登上了一个草木稀少的岩石,准备在看得见帐篷的位置过夜。他带了睡袋,并准备了两天的食物。

在攀登岩石途中的一个平台上有个洞穴,仁科朝里看了一眼。一个什么东西在移动,仁科跳下来,握着枪。

“别开枪!不是熊!”

一个满脸胡须的老人爬出来。仁科吃了一惊,老人似乎也吓了一跳。

“啊,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老人停止了爬行,坐下来。

“没什么,这……”

仁科总算镇静下来,眼睛适应环境后一看,这是老人的住处,洞内杂乱地放着锅、碗、油灯、水壶、长靴、草鞋、瓶子、睡袋、鹤嘴镐、铲子。

“啊,请进!”老人将身子挪开。

“到这里来的人大概不会都是正经人吧。”

“为什么?”仁科在老人旁边坐下。

“为什么?你大概不知道这儿是祖谷溪的‘不能进入的山谷’吧?”

“不。”

“知道?而且一个人进来的?”

“是的,嗯……”仁科含糊其词地说。

他对老人强调的“祖谷溪不能进入的山谷”突然产生了兴趣。

“这是天下秘境啊……”老人掏出掐成三截的烟来,装进了烟袋,“对这个特别神秘的地方,谁也不敢闯入。如果迷了路,是不能活着出去的,因此,取了一个叫‘死谷’的名称。”

“死谷?”

“不骗你。据说就是现在,经常还有猎人进去后就失踪的!”

“那你为什么……?”

“我吗,”老人噗地一下将烟灰吹落,说:“我可不一样,即使不迷路,也不想出去。”

“你在这里有很长时间了吧?”

老人没回答,将蓬发中那与年龄不相符的锐利目光投向仁科。

“看来你也是来寻找宝藏的吧?”

“寻找宝藏……?”

仁科苦笑了一下。

“是所罗门王的宝藏使想把这个宝藏搞到手的人不断增加。”

“所罗门王的宝藏?当真?”

“可笑吗?”老人面带怒容,“要嘲笑就请走,我不想与不知道此事的人交谈!”

“不会嘲笑的,能让我听听这个故事吗?”

仁科从背包里拿出威士忌,老人一见,眼睛就发亮了。

“话说……”老人拿出个有点肮脏的碗来,斟上威士忌,吸吮着喝了下去。

“已经十年了……”老人眼望着黄昏晴朗的天空。

老人名叫高桥仙吉,68岁,从仙台来。

正确地说,是九年零六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作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对翁他说:“告诉你一个所罗门的秘密宝藏,你到四国剑山山顶去挖。”当老翁一去,他立刻就醒了。这个梦在黑暗的空间就象白色的画面一样,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老人从被窝里钻出来,拿出孙儿的地图,仔细地寻找剑山。剑山高1955米,山顶上有象无数把刺向天空的利剑般的尖状岩石群。据说剑山就是由此得名的。

老人来到剑山,就从周围开始挖掘,除了运粮食和刮风雨,从早到晚不停地挖着。半年后,老人挖出一具人骨,他认为这肯定是所罗门王埋宝藏的随从人员,老人来到森林管理署请求鉴定,结果不清楚。说是太古老,年代无法鉴定。

自从此事成了当地报纸的新闻后,“所罗门王的秘密宝藏”一下子就出了名。来了许多人,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老年人。

不久,森林管理署开始抱怨,说:“由于过多的挖掘,山顶一带尽是洞穴,这样对登山者比较危险,也破坏了美观。”

老人毫不气馁,填好挖过的坑,又继续挖着。被财宝吸引来的人,几年来不断更换,不变的只有这个老人。

老人的油灯给洞内增添了光亮,夜深了。

“你知道过去的海军大将山本幸司吗?”老人露出不快目光说。他在那灯光映照着的眼里,含着野兽般的冷酷。

“噢,……那是怎么回事呢?”

“他有金属探测器。那是几年前……”

山本幸司带着金属探测器反复勘查了山顶一带,最后,虽然没勘测到宝藏,但海军大将都出马了,被财宝迷住的人就更多了。正当这时意外地挖出了两枚金板,但只有两枚。

“请等一下,这么说来,山本现在也……”

“还在挖掘。”老人点头道,“在剑山的导游书中,肯定记有他的事。人们已经着了迷。剑山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山,人们都成了它的俘虏。”

“……”

仁科深深地喘了口气,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人,无论是山本幸司,还是这个老人,竟会相信这虚幻的梦。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鸟叫声传来,大概是夜鸦在鸣叫。

“我看到那发狂了的人就非常讨厌。一天,我忽然想到,挖了十年,连个头绪也没有,该不是地点不对吧?我发现了这个‘死谷’。据说这是日本秘境之最,一进来就别想出去。一年前发现了几具人骨。”

“人骨?”

“对,”老人慢慢地点着头。“发现人骨的地方是在离‘死谷’较远的林中小路的溪流中。大雨后的浊流,把白骨从溪流的各个小洞中冲了出来。我认为财宝就埋藏在这个‘死谷’里。”

“所以你就到这个山谷来了?”

“是一个多月前,”老人点头道,“不过‘死谷’的地形确实和复杂……”

“是吗?”仁科走到岩边观看。下面岩石突出的地方,中臣克明一行的帐篷隐没在黑暗中,煤油提灯的微光隐隐可见。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三节

中臣克明一行一早就开始行动了,仍然是探测山洞,花时间进行详细的调查。

仁科耐心地继续监视着,这是很困难的事。在中臣一行调查洞穴时,仁科一直小心地隐藏在岩石背后。随时有受到袭击的危险,决不可粗心大意。到处都盘蜷着蝮蛇。白天,蝮蛇一动不动地在岩石背后乘凉。他潜伏的地方正是蝮蛇小憩的场所。地蜂的蜂巢也到处都是,要特别小心,不能触碰。对登山者来说,最恐怖的敌人就是地蜂,一旦被袭击就无法逃脱。

仁科没有给山泽发报,他戴上耳机,立即传来山泽的发报讯号,好象在几公里的范围之内。

上午,仁科看见老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迈着轻快的步子,接近了中臣一行。但愿老人遇到中臣一行,别说出自己的情况来。仁科和老人谈了三十分钟的话,也许他会将被讯问的内容和昨夜的谈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不一会儿,老人告别了中臣一行,迈着意想不到的敏捷步伐从视野里消失了。

不久,老人突然出现在仁科面前。连脚步声也没有,宛如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站在仁科眼前。

“是我。”老人弯腰在旁边说,“你想隐蔽吧!从高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是吧?”仁科递了支烟给老人。

“这伙人想把所罗门王的秘宝搞到手,用金属探测器逐一地在搜查山洞。不错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老人不安地看着仁科。

“你指什么事?”

“什么事?在山峰上有三、四个人窥视着你和这伙人,而你又在监视这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老人露出不满的神态。

“不错,这不仅是寻找所罗门王的秘宝,现在进这个山谷来的人的危险的,出去也最好别接近。”

“除了所罗门王的秘宝外,这个山谷里还有什么呢!”老人叹息地说道。

老人起身走了。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了,仁科又将视线转回到中臣一行的方向:

他们不在了!

中臣一行四人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仁科慌忙从岩石背后走出来,一失掉目标就麻烦了。对汉斯和山泽怎么辩解也行,这没什么问题,但是,中臣一行在这个山谷里寻找什么?ONI为什么要缠着不放?自己为什么会被卷进这里面?解这些谜的线索就会失掉。

这是个突出的岩石,周围到处布满了巨岩,假若中臣四人潜伏在岩石背后,那必须迂回到一个视野广阔的地方去。仁科猫着腰,绕着岩石行走。

仁科从这个岩石转到那个岩石,走了大约三十多米。当他还未走到半分钟时,枪声就打破了寂静。一种热乎乎的东西从脸颊上擦过。仁科头向前一倾,扑倒在岩石后面。

仁科撑起上半身,看见眼前有一条蝮蛇,似乎碰着了它,蝮蛇作出马上就要进攻的姿态。仁刻上身往后一仰,想用登山去踢,但已经来不及了。透过裤子,他感到左脚腿肚子象被玻璃片戳了一下似的疼痛,仁科抓住蝮蛇扔了出去。

子弹打得脚下的干沙四下飞舞。

敌方出乎意料地离得很近。大概是从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打来的。看来他们是在仁科同老人谈话时靠近的。谈话要再长一点,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仁科环视了一下周围,只有一个不能藏身的小岩石。背后往下十米左右的地方,有能藏身的岩石,只要下去就会有办法。这时,又有几发子弹打得岩石扬起尘土。仁科着急了,必须尽快的把蝮蛇咬伤的伤口绑住。可已没有时间了,准确的弹着点打碎岩石,擦身而过。

不能犹豫了,只有逃跑。四个敌人已散开包围上来。仁科离开岩石后面,猫着腰,飞快地奔跑。他扔掉了背包。枪声不断地响着,一颗子弹掠过肋下。必须设法转移到岩石后面进行还击。为了生存,目光一刻也不能离开敌人。一离开,如果被对方从左右迂回包抄上来,那就完了。尽管是一个人,也必须将散开的敌人拖住,也可以消耗对方的精力,赢得时间退避到安全场所去。

左前方和右前方有人影在晃动,沿着岩石边放枪,边靠近过来。仁科捕住移动的人影开枪射击,但没有伤着对方。

不行了!仁科呻吟了一声。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撕碎衬衫,勒住被蝮蛇咬伤的小腿上部。他感到左脚麻木,异常沉重,仿佛全身都在发烧,是毒性发作了吧?他咬紧牙关看了一下周围,要逃到草丛中去还有200米的距离,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射——看来只有这样了。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就是跑到远处,也会死于蛇毒。不如等对方靠近,在自己被杀的同时,杀死对方。他相信自己的枪法,这样也许能赚两条命。尽管汉斯说过:“别打死中臣克明。”但现在顾不上了,可能的话,也杀死中臣克明。

自卫队!

突然,仁科感到脊背一阵冰冷。昨天,今天他都感到有看不见的监视者。老人也说有三、四个人在山脊上窥视,大概这就是自卫队特殊部队的人吧!仁科将袖珍超短波无线电装置接通ONI,按动紧急信号电键,尽管接通了,但心情并未轻松,因为等到山泽前来营救,大约要一个小时以后,现在最多还能坚持十多分钟。

“是我!不要紧吧?”老人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在背后岩石阴处低声说道。

“没关系,你……”

“没功夫闲聊了,喂,你看他们藏身的那个山丘,不是有个账鼓鼓的土包吗?”

正如老人所说,在那约有一人高的山丘上,的确有个那样的土包。

“看见了。”

“用手枪能打那个土包吗?”

“可以,不过……”

仁科不理解老人的意思。

“快来打呀!那是地蜂巢,打了随我立即离开这儿!黑云似的地蜂马上就会出来。”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仁科就把枪对准地蜂巢,只两枪就命中了。霎时,嗡地一声,地蜂就象撒出的胡麻似的浮在天空,转眼间,就成了黑云,耳际传来象飞机在远处飞行似的嗡嗡声。

黑云撒开后又变成带状,向岩石攻击。

“快来!快到这儿来!”

仁科随老人扔下那些人逃走了。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四节

逃跑途中,仁科停住了脚,与其说停下,倒不如说不能动了,左脚象绑着铅似的沉重。

“怎么了?”老人回头问道。

“被蝮蛇咬了!”

仁科坐下来卷起裤子,脚上有个注射痕迹似的小伤口,撕碎衬衫勒住的部分,已深深陷入皮肉,伤口以下全部成了暗紫色,似乎已被毒液侵蚀而坏死了。看来红肿和暗紫色已蔓延到上面,肉好象已开始腐坏下去了。

仁科呆呆地看着伤势,身体倦怠,一阵阵疼痛,使他感到生命已非常短促,他用小刀割开了勒住伤口的布。听说被毒蛇咬了是禁止运动的,不然,会加快血液循环,使毒素迅速散布到全身,显然毒素已散布到全身了,割开布堵塞在伤口的暗紫色就往上窜了。

“别担心!”老人看着仁科的脚满不在乎地说:“发烧了吧,不过,死不了的。”

“都这样了,还不会死?”

“你看看狗,鼻子被咬了就象化了装似的肿起来,可不久就豁然痊愈了。我也曾被咬过,可现在仍然活着。”

老人蓬发中的眼睛闪着光芒,好象被蛇咬了还富有田园风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老人的仁科,忽然感到捡了条性命。

“谢谢!托你的福,我捡了条命。”

“没什么。”老人拉着仁科的手靠着肩说:“一个人生活便常常怀念人们,因此才救了你。在这种年龄救个人,我并非完全不行。不过,他们大概吃不消了吧,这是对想独占财宝、随便人的惩罚。”老人情绪很好。

被来人扶回洞内时,仁科不断冒着冷汗,感到非常疲倦,似乎在发高烧,麻木的感觉从肿胀的左脚一直扩展到腰部,他躺在洞内一个角落里。

“没什么,像这样的身体,虽然一时心情不好。但这也没关系,不会死的!”

仁科一边听着老人的安慰,一边忍受着袭来的恶寒。

老人继续唠叨着,讲到了在山上小便的一个姑娘的故事。即姑娘在蝮蛇头上解小便触怒了蝮蛇,下身被咬了一口,与其说恐怖莫如说是害羞,姑娘没有找人治疗,就那样默默地死去了。由于被蛇咬的地方是裸露部位,所以蛇毒迅速发作了,加上又是个体弱的姑娘。男子隔着裤子被蛇咬了,是不会绝望的,纺织品多少还能吸收一点毒素。

“有人来了!”仁科在老人的谈话声中爬了出去,山泽含着谨慎的目光走近了。

“怎么了?”走到洞口,山泽问。

“被蝮蛇咬了。”仁科说明了情况。

“他们遭到地蜂的袭击了?”

“是的。”

“好吧。我来监视,你好好地休息吧!”

山泽一点儿笑容也没有,放下背包就下山去了。

“那是谁呀?”老人呆呆地目送着山泽的背影。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个事件一结束,我一定来拜访你,详细解释。”

“用不着。”老人摇头说,“你们究竟在拼命寻找什么呀?好象不是所罗门王的秘密宝藏吧?可是除了所罗门王的秘密宝藏之外,这个死谷里还有什么呢?……”

仁科从山泽的背包中拿出威士忌,递给歪头沉思的老人。仁科同老人喝了威士忌后,躺了下来。

老人的疑问完全抓住了仁科的心。是啊,除了所罗门的秘宝外,这个祖谷溪里还会有什么呢?

仁科想起了舞会的情景,中臣晴义和美国大使的谈笑,中臣克明和干事长的交谈,还有雪江千沙与干事长的关系……

难道国家也卷进来了?

“身体怎佯?”仁科被摇醒,是山泽回来了。

“好象已痊愈了。”仁科站起来,大概有点发烧吧,全身似乎有点浮肿。

“我继续监视了他们,好象都戴着什么东西预防地蜂的袭击。不过,看来还是螯着了几个人。他们很早就支起了帐篷。”

“那……”

“我现在就要离开这儿,明天早上还是你继续监视。别再干白天那种蠢事了!你再有几条命也得赔进去。”山泽冷酷说。

“你说什么?”老人冲着山泽反问道。山泽只是冷冷地瞥了老人一眼,就走出了山洞。

“这种人,我还是初次见到。”老人失望地说。

“我也初次见到。”仁科苦笑着说。

第二天,天还未亮,仁科就告别老人离去了。

他来到山泽说的地点,正是中臣克明一行搭帐篷的地方,仁科小心地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中臣一行又开始谨慎地调查山洞了,每查一个洞穴约花一个小时左右。

直到将近傍晚,中臣一行才从最后的山洞里出来。从那里出来,前面就是陡嵴的悬崖。进入“死谷”三天来,调查了近二十个石灰岩山洞,但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收获。中臣一行从最后一个山洞出来,一刻也未休息就出发了。

中臣一行离开了“死谷”,仁科也保持着一定距离离开了“死谷”。

在路上,中臣一行的身影消失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山泽开着汽车来了。

“他们已回高松了。”山泽驾驶着汽车说。“现在我们也跟上去。”

“他们调查山洞,你不想知道他们是否找到了目的中的东西吗?”

“没那种必要。”

“哦,为什么?”

“反正是要对你进行麻醉分析的,因为我们不能相信你。”

“是这样?”

“对!”山泽点头道。他那四方形的下颌上,露出一种冷酷的表情。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五节

通往高松的路上,停着一辆小轿车,大概有什么暗号吧,山泽在那辆车前停下来,走近那辆车,随后,立即又转来了。

“前面设有检查站,警察出动了!看来为了逮捕你,不久香川县将全面布置警戒线。好象是中臣克明认出了你,报告了警察。”

“那怎么办呢?你的组织不来营救吗?”仁科挖苦地问。

“在这里不妥当。”

“对你们来说,往往有不妥的时候吧?”

“我们不能与国家权力机构正面冲突!”

“那就弃之不顾吗?要是被逮捕了,我可要招供的呀!”

“即使你说了,也没有谁会相信,那样你就会被送进监狱。不过,我们不会抛弃你的。这儿有替换的衣服,穿上它进入那边的山里,等到晚上步行进高松市。从这儿大概走两小时左右就能到达高松市,进城后就联系!”

山泽递过写着电话号码的笔记纸。

“难得你一番好意啊!”

“总不能连这点小事也要我照顾吧,真正危急时,我们自然要管,这点你应该清楚!”

“知道!是要我自己照顾自己吧?”

仁科换上山泽准备的衣服下了车。

“那我走了!”

“别被抓住了,这可是为了你自己啊!我能说的,就这些。”

“为了我自己吗?……”

仁科嘀咕着踏上田间小路。到处都是森林。仁科进入森林后,随地躺下休息。树上传来知了的叫声,一只长尾鸟在树枝上飞来飞去。

晚上,他离开了森林。

一九三号公路笔直地通往高松市内,走了约一小时左右,就遇上了检查站。仁科远远避开检查站,拐进岔道。岔路上有村庄和几条田坎路,要躲开警察是很容易的。警察也清楚这一点,但总不能在所有的道路上设检查站吧,因此,只有进入市内才见分晓。

进入市内时,已十点过了。

打过电话约十分钟左右,山泽坐着出租小车来了。下车后,两人朝码头走去。

“警戒相当严密。电视里,每当广播新闻时,就播放你的照片,看来通往机场、车站、浅桥和外县的待道已完全封锁了。”

山泽的声音很郁闷。

“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那让我何时在何地休息呢?”

“随时都可以,不过,你没有更好的想法吗?”

“要是有,我就不会这样走来了!”

“这也是不得已啊!”山泽低声说,“你会潜水吗?”

“学生时代就会,不过,你想干什么?潜水去本土可不行啊!”

“中臣一行本来已乘汽垫船到本土去了。没想到刚才联络才知道他们乘阪和线火车去和歌山了,必须抓紧时间,要不,就只有采取紧急措施了!”

“紧急措施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不久你就会知道。现在带你去休息,一小时后来接你。”

山泽领去的休息场所是一般的歇业住户,出来迎接的人是个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已婚女子。似乎事先联系过,马上被引进了客厅,山泽进到门口就走了。那女人端来了茶水。

“马上就给你拿醋拌生鱼片来。”

“谢谢!”

仁科观察着那女人。她举止大方,风流,恐怕是这个组织的某成员之妻吧。这是个肤色白皙的温顺女子。

不知为什么,仁科感到她有点可怜,丈夫不在家,却要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

拿来醋拌生鱼片,等仁科吃完后,女子问道:“洗澡吗?”

“不!”

仁科拒绝了,他不想洗澡。虽然几天没有洗澡,又连续走路,身上沾满了灰尘,但是,要那样做。确实有点顾忌。山泽什么也没说,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好。

“有剃刀的话,想借来用一下。”他只是想刮一下胡子。

那女子带他进了浴室。这是间铺着瓷砖的整洁的浴室,女子做好了淋浴的准备,备齐了脸盆、肥皂。看着女子那头顶上束着的一绺长发和她那丰满的腰肢,仁科被吸引住了。她会反抗吗,但仁刻没有动手。

刚剃完胡子,就有人来了。这是山泽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仁科感到象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跟前这短暂的时间,也许永远也不能磨来了。

出门时,仁科对女子行了注目礼,他仿佛觉得那女子沉着脸。

“上手了吗?”山泽边走边问。

“没有。”仁科摇着头。“可以那样吗?”仁科的话中充满了气愤。

“现在乘汽艇到海上去。”

“那会受到水上警察署和保安厅追捕的呀!”

“这事先已考虑好了。”山泽停下出租车。

到了港口,小汽艇开过来了,两人默默无言地坐上去,山泽发动汽艇,慢慢滑过两岸街灯映照着的腐臭河面。

“戴上水下呼吸器,我们两人轮流操纵。”

水下呼吸器有两套。仁科穿上衣服,系好了发带。

“氧气筒背上了吗?”

“背上了,立即跳入水中都行。”

两个背着氧气筒交换操纵,汽艇低声响着,慢慢地向码头出口驶去。

突然,呜……呜……,警笛象要撕裂夜空似地叫了起来。刚出码头的地方,有艘巡逻艇,尽管是夜晚,那白色的船体也清晰可见。巡逻艇鸣着警笛,象野兽船凶狠破浪而来。

“喂,来了!全速前进!”山泽叫道:“向右方冲过去!”

仁科加足马力,转眼间,汽艇在海面上画了个镰刀形,吼叫着泛起波浪,飞速行驶。巡逻艇头顶着荧光的波浪,以最快的速度可怕地赶来。

“是最快速度了吗?”

“是!”

“好,让我来!”

“打算去哪儿?”

“看看前方,海面上将会出现一个光点,……还在前面……”

“尽管我们速度很快,但前面有雷达,从雷达上是逃不掉的!另外,快艇马上就会出动,不过,危险的还是直升飞机。”山泽说道。

“那怎样逃出去呢?你没有神经错乱吧?!”

即便潜入海里,氧气筒最多也只能支持一小时。

“别担心,看我的!”

山泽的声音被风吹散,汽艇飞速前进。艇艉贴着水面,把波浪击得粉碎,飞一般地疾驶。

高松市码头的灯光立即被远远扔在后面,出现在右方的水墨画似的屋岛,不一会儿,也消失在波涛中,前面只是一片黑暗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已经和巡逻艇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照这样下去,也许能设法甩掉巡逻艇。不久,左面出现了陆地,远处浮动着无数渔火。

“那个陆地是哪儿?”

“别急!那是小豆岛,还是好好地看着前方吧!按说在什么地方应有灯标啊……”

但是,哪儿也看不见山泽所说的灯标,陆地似的小豆岛也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汽艇的发动机不停地吼叫着。该不会马上就爆炸了吧?波浪越来越高,飞溅起来的水沫拍打着汽艇。在跃过波浪的一瞬间,响起了螺旋桨空转的凄厉的金属声。

“减低一点速度行吗!”仁科感到不安了。电动机过热就可能烧坏,即使不会,用这种高速行驶,要是将舵损坏,眨眼间就会翻船。

“没那么多时间了,你看那儿!”

山泽高叫着,指着远处天空出现的时明时暗的光点。看来是直升飞机,这无疑是从小松岛或德岛机场飞来的自卫队的飞机。

“那不是灯标吗?”仁科叫道。在直升飞机飞来的方向,可看见海面上有发光的乌贼似的小光点。可现在怎么办呢?

“带上面罩和足蹼!一到了那光点处就跳海!”

直升飞机接近了。传来怪鸟鸣叫一般的螺旋桨嗒嗒嗒……的旋转声,时明时暗的灯光眼看就要靠近身旁了。

“准备潜去哪里?”

“灯标下有潜水艇等着,海水下三十公尺深的地方有潜艇的潜水口,那里也有灯光。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潜水艇?”

“对。是美国海军的核潜艇。”

汽船呜呜地吼叫着朝灯标破浪驶去,眼看着灯标接近了。

仁科简直不敢相信,美国海军的核潜艇居然潜入到濑户内海深处来了,并且是来营救被日本海上保安厅追捕的罪犯。

“我们是海上自卫队,受警察和海上保安厅委托,命令你们停船,立即停船!再说一遍,立即停船!”象要超低空袭击似压下来的直升飞机,用话筒喊道。

“混蛋!谁给你停下。”山泽怒骂着。

“不停就要开枪了!”话筒里反复叫着。

“再加把劲!”

灯光就在旁边,汽艇就象骑上去似的,朝灯标驶去。

突然,山泽灭掉发动机。汽船船艏翘向天空,然后气绝似地慢慢落下船艏,来到灯标前。

“跳下去,离开汽艇!”

山泽跃了起来,紧接着仁科也蹬开了汽艇。

第二章 恐怖的深渊 第六节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山泽的身影也不在旁边,仁科在水中潜行着。在白天也看不见目标的海面,垂直下潜是困难的,连自己也不知道下潜位置是垂直或斜向,还是横着的,更何况又在黑暗的海面。

附近传来当当的声音,仁科知道这是山泽在用小刀敲氧气筒传递信号,他也摸出小刀敲着氧气筒。仁科边敲边转向自已认为垂直的角度下潜。象要贯穿耳膜似的水压,显示着下潜的深度。他一边高整着对耳膜的压力一边下潜。尽管听得见敲打氧气筒的声音,但向黑暗的深处下潜,心中仍然不安。

果真有潜水艇吗?

现在下潜了多远呢?仁科忍受着恐怖的袭击,继续向黑暗深处下潜。深海里模模糊期出现了梦幻似的光亮,就象巨大的鲍鱇鱼背部提灯似的触手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地靠近了。

光亮随着下潜而增强,从光亮中心射来的光柱,犹如锋利的长矛射穿了黑暗。

仁科继续向发光处下潜,不一会儿,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在微光照射下,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横躺着。仁科停止了下潜,尽管知道是潜艇,却依然象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胆怯地蜷缩着身体,似乎正因为这个在黑暗的大海中悄然不动的金属物体是人制造的。才更加使人恐怖。

山泽赶上来靠近灯光,看上去就象晃动的影子。仁科跟在他后面。灯光下有个舱口,仁科跟随着山泽钻了进去。这好象是个避难出口,山泽盖上舱盖,在船内与仁科会合了。

水慢慢排出去了,排完水后,舱门打开光线一下就射了进来。几个军人站在光亮中等待着,两人由军人带着,来到通道员室。

他俩脱掉潜水服,穿上发给他们的工作服。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端来咖啡,对山泽小声说了些什么,就走了。

“我去见了艇长就来,你在这里别动,不能到室外去,门外有人把守。”

说完,山泽就出去了。

人科躺在床上,凭感觉知道,舰艇在收容他俩的同时,就立即转入潜航,并开始高速行驶。

十多分钟后,山泽就转来了。

“现在正在全速离开此地。”山泽倒在床上。

“自卫队的情况怎样?他们难道没有发现潜艇吗?”

“也许是吧。”

“从这过分平静的情况看来,自卫队是知道的了吧?”

“没那样的事,要是自卫队与美军协作让罪犯逃跑,自民党政权就得垮台。”

山泽仍然很镇静。

“不过,不知道的话,潜艇是进不了濑户内海的吧!如果有这种可能,那国防部不是等于没有了吗?”

“是这样。”

“所谓国防部就那么疏忽吗?”

仁科在这方面缺乏知识。

“也可以这样看。”

“不过,现在可是另外一回事啊!如果自卫队发现潜艇潜入内海,抢走了罪犯的话,恐怕不会沉默吧?”

“从海上参谋长到地方长官,由长官到首相之间,大概正在紧急联系吧?”

“那将会作出什么决定呢?”

“认清国籍后,要求上浮,将你引渡,然后提出侵犯领海权的严重抗议,大概如此吧!”

“那服从吗?”

“假使真遇到了这种情况,也不会下令上浮,就是上浮,只是美国核潜艇进入濑户内海一事,也会引起捅了马蜂窝似的骚乱。”

“如果受到了攻击怎么办呢?”

“问题就在这儿。日本政府是否真会下达攻击潜艇的命令?我想恐怕不会吧?”

“冒着这样的危险救我,有价值吗?”

“我不知道,这是汉斯的决定。”山泽冷冷地说。

“你的国籍是哪里?”

“没有必要回答你。我只是为钱而干。”

“钱……?我得了两万美元,若是将它给你,怎样?”

“怎样也不怎样!”山泽的话中充满了“少说废话”的语气,仁科沉默了。

在不爱说废话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上,山泽和自己相似。作为谍报员来说,若被锻炼成了双重性格,那这个人的心就是冷酷无情的。

仁科闭上了双眼。一闭上眼,睡意立即袭来,他太疲倦了。不知睡了多久,仁科被摇醒了。

“起来,出事了!”山泽说:“现已被反潜直升飞机跟踪,护卫舰也赶来了!命令潜艇上浮,若不回答就攻击。潜艇现已进入战斗准备了!”

“要发生战斗吗?”仁科跳了起来。

“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是美国海军,即便用诱导鱼雷击沉护卫舰,也得逃出去。”

“能逃脱吗?”

“听说直升飞机和护卫舰都载有反潜电子装置,在攻击武器方面,载有反潜导弹和无线电制导鱼雷,看来怎么也逃不脱了,只有打,尽管击沉了护卫舰会给各国带来影响。不过,舰长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不想攻击,只想尽可能逃脱。”

“不过,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吧?”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让潜艇转入深度二百米,时速三十海里,高速前进着。当然,可以无视警告。”

“那是个什么办法呢?”

“马上你就会明白。”山泽沉默了。

传来一阵原子能发动机带动的蒸汽涡轮机的节奏;仁科想象着以每小时三十海里的速度在二百米深的海里急驶的核潜艇,真是个令人可怕的物体。

突然,仁科感到,潜艇好象直立起来了。他和山泽都被甩在床外。

“是遭到攻击了吗?”仁科叫道。

“不会吧?没有爆炸声。”

山泽脸色苍白。潜艇颠簸着,简直就象被巨人抓起来,又扔出去一样,剧烈地摇晃着。

不一会儿,潜艇就象烈马直立起来一般停止不动了。

“好象在下沉……”山泽自言自语的说。

一阵沉默。三分钟,五分钟……

突然,响起了轰鸣声,象是潜艇的某部散碎了的声音,艇内到处发出了呼感和物体相撞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山泽出去了。

潜艇静止下来,在一片寂静中,不知哪里发出了船体嘎吱嘎吱的挤压声。

难道中弹了!

仁科冒着油汗,他不想死在这儿。

不一会儿,山泽回来了。脸上肌肉抽搐着。

“看来潜艇陷入了危险状态。”山泽失去重力似地坐下不安地说。

“受到攻击了吗?”

“不,”山泽慢慢地摇着头说:“好象是被幽灵水域吸住了。”

“幽灵水域?”

“就是能夺去一切动力的水域,即使是原子能也毫无用处。另外,潜艇现在在下降到近四百米深的海底,据说舰艇的耐压深度是三百米,而现在在每平米压力增加到了四百吨左右,因此,各部位都开始浸水了……”

为了逃脱反潜护卫舰和反潜直升飞机的攻击,潜艇撞进了海水温度变化层。为了逃脱精密的水下超声波信号探测仪的探测,只好这样,因为超声波如遇到这种温度变化层,就会失去作用。但是,一旦冷水和热水成层接触,由于比重不同而产生了内部波,即暗流,那就会吸尽一切外来的能量,这是舰艇最怕的事,因此称之为“幽灵水域”。

潜艇被牢牢地吸住,被捧倒在四百米深的海底,无论涡轮蒸汽机怎样转动,都只是突突地响,丝毫也不动。更糟的是,潜艇正好停在深海沟选缘上,一旦受到什么冲击,就会落入深渊。假如幽灵水域也扩展到这里,就会一下被吸入超过一千米深的海沟。

“不过,很幸运,来自海上的超声波信号探测被内部波遮盖了,不能确定潜艇的位置。我想大概已逃到领海外了吧?”

“虽然未被发现,但如果出不了这里,不是就完了吗?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

“看来没办法了。”山泽慢慢地摇着头。“就象没有动力的铁块沉入了四百米深的海底一样,问题是……”

山泽咽下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一平方米四百吨的压力,将潜艇牢牢拴在海底,发出磨牙似的令人恐怖的声音。

“能产生奇迹吗?”

“也许会吧?”山泽目光迟钝地说。

“有件事想问一下。”仁科充满决心地看着山泽说:“凭什么理由要陷害我呢?”

即使就这样死去,这点也要搞清楚。

“我想告诉你,可没有这个权力。”

“那我就要拷问你!”仁科站起身来。

“停止这种无用的举动吧!”山泽低声说。他没有摆出迎战的架势。

“是否有用,由我决定!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仁科走上前去,果断地连续拳击山泽的下颌。就是杀死他,让他说出来。恐惧使得仁刻发狂了。

山泽的头部和脊背撞在床的铁柱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仁科想,大概脊骨被撞断了吧?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会这样,可山泽象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重新站好姿势。仁科一看,感到非常不安。山泽的表情丝毫也未改变。可以说,他具有令人吃惊的精力。

山泽默默地站着,对他这种平静的态度,仁科勃然大怒,扭住了山泽。打不行,只好过扭,没想到山泽身体柔软,又有技巧。不过,最后体力发挥了作用,终于将山泽的手反了过来。

“不说,我就扭断你的手!”

“扭断了又怎样呢?这样做是毫无作用的!”山泽不动声色地说。

仁科用力往上一拧,眼看手就要断了,可山泽却平静地任凭仁科拧着,毫无恐惧、痛苦的表情。仁刻突然迷惑了。就在这时,头上的抽水管接头处,喷出一支白箭似的水柱,射在身上,仁科不由得摇晃起来。

“不好了!”山泽不由得叫了起来。仁科感到,这还是初次听到山泽的声音里带着恐怖。在原子能带动蒸气涡轮机的核潜艇中,抽取海水的粗大水管环绕在艇内,足有几海里长。是进水口阀门失控了呢?要是这条管道破了,那……

两人都闭住了气息。

不久,停止了浸水,这是作业班关闭了阀门才控制住的。舰上有上万个阀门,作业班进行了总检查。

一小时,二小时……潜艇在海底深处一动不动地躺着,山泽出去了。

潜艇象死尸一样躺在绝望的深渊里。

山泽回来了。

“发现一种可能性。”山泽无精打采地倒在床上。

“是什么?”

“潮汐。要不了三十分钟,满潮就要开始加强了,据说幽灵水域可能受潮汐排挤而移动,艇长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潮汐能给深海底带来影响吗?”仁科不相信。

“等着瞧吧。这是舰长说的。”

五分钟,十分钟……全舰人员屏庄气息,只听得见蒸气涡轮机的微弱节奏。

“好了!”

过了一小时左右,仁科叫起来。他凭感觉知道,螺旋桨在高速转动,欢快地搅动着海水。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一节

台高山脉西部有座白须岳,海拔一千三百七十八点二米,边缘部都有许多沼泽地,在一个叫做大枥谷的地方,有个废弃了的荒村。

傍晚,仁科草介和山泽,到达这座村庄。仁科被领到一间房屋门口,门板已有半边腐朽了。

“小心!”山泽没打算进屋,转过身往回走。

“等等!”仁科叫住山泽,“谈一下好吗?”

“不行!你我俩都有任务,只能默默地完成。”

山泽没等仁科回答就走了。

“真是个冷酷的家伙。”

仁科检查这栋房屋。楼下四间屋,楼上两间。除家具搬走了外,其余东西原封不动。有火塘,也铺着草席,不过上面已满毒菌,一半都腐烂了。走上去简直就象踏上青苔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

从二楼窗户往外看,群山被无边无际的林海覆盖着。

房子建造在悬崖边上,背后临近森林。架着藤蔓吊桥的对岸也接近森林,悬崖下有十几间房屋。

中臣一行于今早进入悬崖下的几间房子,现在进了大枥谷,由山泽的同伙跟踪,从今晚起,就该仁科替换。

做好被中臣一行突然袭击的准备之后,仁科在二楼腐朽的窗边躺下休息,他实在是太疲劳了。

第二天清晨,中臣一行离开了破屋。仁科开始跟踪,在这里跟踪与在“死谷”里跟踪不同,相当困难。年降雨量达数千米的大量雨水猛烈冲刷着溪谷,四周的悬崖绝壁上挂着飞瀑。而且,在原始森林里,视野很差。中臣一行没有进入辨不清方向的竹丛,而是在野兽行走过的小道上行进。

这天中臣一行调查的是大枥谷的一条分支——岩场一带,仁科用望远镜看见,四个人分散开来用金属探测器在搜查着什么。

傍晚,中臣一行结束搜查,回到破屋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仁科回到自己的破屋,上了二楼。

中臣一行住的房子里灯亮了。仁科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吃了晚饭。

不久,中臣一行住处的灯灭了。

仁科没有睡好,总是刚睡着了又醒来。

什么声音?仁科跳了起来。屋里笼罩着金鸡纳树的臭气,一吸进气管,呛得直咳。

起火了!仁科立即作出了判断。楼下发出门板和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他迅速背起背包,探视了一下楼梯,东西两边都在燃烧,微光中可看见外面门板已塌下来。他悄悄走近门口,不知外面是否埋伏有人,不敢贸然出去。他解下背包,扔到门外,立即响起了枪声,子弹准确地打在背包上。

仁科返回二楼,楼上已充满烟雾,他从窗户爬上屋顶,屋顶上也卷起了浓烟。

很明显,这时中臣一行已包围了房子。仁科无论从那个方向跑出去,都会被抓住,且不说能否躲过第一枪。

仁科在房顶上匍匐移动,笼罩着屋顶的浓烟正好成了他的遮掩物,不然,他立刻会被打死。浓烟舐着屋檐,继而包围了整个房顶,升上微明的天空。火势愈来愈大。

仁科搜索着昨天睡觉前系在高高的水枹树上的尼龙登山绳,这是准备于万一被袭击时用的,当时,并未想到对方会放火。摸到尼龙绳,仁科仍旧匍匐着,试着用力拉了一下,看来前端还牢牢地系在水枹树上。仁科两手握住尼龙绳,一蹬房顶,身体穿过了浓烟,凌空飞跃。瞬间,猛烈地撞在倾斜的地上,连顾及疼痛的时间也没有,就象松鼠一样,敏捷地钻进了灌木丛中。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二节

峰岛治一八月十四日傍晚赶到了纪洲的新宫市。他是在东京和大阪都无本社的N报社社会部机动记者。他和仁科从大学时代起就是朋友。

昨天傍晚,新宫的N报通讯部与总社联系说,在离新宫一站路远的三轮峰海岸,发现被扔掉的橡皮救生艇和一式两套潜水装置,主人是谁,尚不知道。

到了新宫市,峰岛和通讯部的人一同去警察署看了遗留物。衣服和潜水装备上没有商标,橡皮艇是用压缩气筒打胀的美军用品,没人看到使用这些装备的两个人。

峰岛乘夜班车离开了新宫市。

峰岛嗅出了巨大阴谋的气息,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案件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峰岛深知仁科的为人。在大学二年级时,峰岛曾因学生运动的纠纷,受到四个同学毒打,是仁科将他救了出来。仁科面对四个打手毫不畏惧,夺过铁棒,打倒一人。其余三人吓跑了。当时,仁科说,他最讨厌“戴假面具的家伙”(所谓“假面具”就是除了打群架,什么都不会做的意思)。

此后,峰岛与仁科就有了往来。

峰岛认为,不会有无故杀人的人,必须搞清仁科杀人的动机。要是他陷入了什么圈套的话,只有自己才能营救他。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三节

仁科在竹林中拼命地奔跑。

几个人在背后追赶他。白浊的雾气散开,天更亮了。说是竹林,但由于在村边。全被砍短,成了疏林带,因此,没有一个隐蔽藏身的地方。

追踪的人看来是中臣克明四人,很明显,这是事先约好了的分散追踪。跑了约二十分钟,在灌木丛中歇了口气。虽然离得较远,但追踪者确实是踏着仁科逃跑的足迹来的,这使仁科非常不安。简直就象凭嗅觉追来一样正确。这些家伙为什么玩弄这套把戏呢?

开枪射击吧?

仁科紧握着手枪。他只带着手枪和无线电对讲机,其次就是背包。

他知道,战斗对自己是不利的,对方是四人,并且是经过训练的,就是有屏障,也会立即被包围。

前方出现了人影,沿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朝这边移动,这是准备阻击,斜刺里也出现了人影。

仁科离开了灌木丛,勾着腰穿过了疏林带,不一会儿,来到了疏林带的峡谷里。这里也是岩石峭立,只有沿着峡谷攀登下去。仁科刚开始行走,无意中看了一眼脚下,脚好象被荆棘缠住似的,仔细一看,大量的鲜血从脚肚上往下流,一点点滴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追踪者是沿着血迹追来的。他放心地吐了口气,只要弄清了原因,就什么恐惧也没有了。仁科迅速地撕下衬衣襟,勒住了伤口上部。大概这是抓住尼龙绳跳的时候,被枯枝或其他东西划破的伤口。

人声已迫近了。

仁科开始奔跑,下去的地形越来越陡,前方象是被开拓过的地方。绑紧了的脚一阵阵疼痛,感到麻木似的沉重。必须找个地方把布解开,否则很快就会动弹不得。

突然到了疏林带的尽头。

这……?仁科发呆了。眼前出现了荒村,其中靠山边的一栋已烧毁,四周还冒着浓烟。他只好拖着痛脚,进入荒村。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拖着这只脚逃跑是不行的。

在一栋破房的空地上,有间灰泥已脱落了的仓库,仁科走进去。关上门和窗户,用木棒顶住,上了二楼。二楼也空着,天窗开在南北方向,他打开了门旁的北窗。

从这里看见了身穿美军军服的四个人进村的身影。四人踏着一梯梯石板小路,笔直地朝这里走来。他们肯定听见了手枪声,或者看见了自己走进仓库。

仁科重新绑紧止血的布带,血止住了。他搬来空箱子站上去,看见四个人进了正房。仁科一条胳膊支在窗户上,俯视下面。

这样过了一小时左右,不知进入正房的四个人情况如何,既没有响动,也没有攻击的迹象。他们一定知道如果进攻的话,就会被击毙,因为仁科占着良好的地势。

仁科从兜里掏出香烟。他吐出的紫色烟雾飘出窗外,两口,三口……

突然,他停止吸烟:难道是等到晚上来袭击?全身松弛了的肌肉又紧张起来。黑夜来到时,要是门被偷偷打开,在楼下放起火来……事态很严重!仁科取出对讲机,向山泽求援。

等了一会儿,山泽回答:“知道了,立即就来营救。”

“来几人?”

“我和另一个人。”

“只两个人?不行啊!对方是四个受过训练的人,我又负了伤!”

“……”山泽沉默了。

“不去请求紧急救援吗?”

“时间来不及了。到有电话的地方去,要两个小时,天黑之前,实在难以赶到。”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如果有炸药的话,两个人也行。”

“我怎么会带有这种东西呢?”

“那……”

“想想办法吧,傍晚前一定救你出来!”

山泽中止了通话。

仁科看了看手表,刚过九点。到傍晚还有八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窗户。对方肯定也在正房的某个地方窥视自己,稍有疏忽,就可能丧命。

仁科数了数香烟,还有七支,可以一小时抽一支。他点燃第一支烟,漫长的一天开始了。

时间在寂静中慢慢地溜走。仁科面前的窗框上已摆着五个烟头了,他还剩最后两支烟。当仁科伸手掏第六支烟时,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山对面一带传来一种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异样的金属声掺杂其中。金属声象是锡杖敲打大地发出的庄严肃穆的声音,一群修行僧走进了这个荒村。他们一边用力地敲打锡杖,一边响亮地诵着经文,沿着荒芜的小路入村,向仁科隐藏的仓库走来。

这时,仁科才开始醒悟:难道是山泽所为吗?山泽用什么办法将这群僧侣引出来的呢?仁科还来不及思索清楚,他藏身的庭院已被湮没在经文和锡杖声中。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四节

八月十六日,仁科给刚回到报社上班的峰岛挂了个电话。

“我是仁科。”

听到仁科的声音,峰岛感到心跳得很厉害:“我是峰岛。”

“想和你谈一下,能一个人来吗?”

“当然可以。”

问明会面地点,峰岛挂上电话,立即出发。

峰岛来到新宿,进入神宫外苑。他留神地看了一下四周,身后确实没有尾随者,便走到约定的水池边站住。孩子们在长着水草的池边奔跑。

突然,他看见高个子仁科出现在水池对面,峰岛忙走过去,两人并肩走着,边走边谈。

“你好象瘦了点!”

“我一到夏天就要瘦。”

走进树荫,峰岛停住脚步。

“说吧。”

“早就想约你见面……”仁科坐在草地上。

“什么事?”

“不能报道的消息。据我所知,如果报道了,他们就会杀掉我,消灭证据。”

“是被潜艇营救出来的事?”

“你已知道了?”

“只是推测。”峰岛说明了在纪洲的新宫市发现橡皮船和潜水装备的经过。

“不过,这事埋在我心里,我认为,一旦说出来,非但政府会垮台,而且首先你就会被杀死。”

仁科面容消瘦,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明显地挂着与他历来神态相反的苦恼。

“我一定不说出去。现在我还没有掌握事件的全部材料,无法报道。况且事关重大,更需慎重。不过,我想问问,平井刚一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杀的。”仁科毫不隐瞒地讲述了自己从平井刚一尸体旁醒来直到目前为止的经历。

“真是奇怪的案件啊!”峰岛望着远处说。

“是很奇怪。”仁科叼上香烟。

“CIA和中臣克明,还有自卫队……”峰岛望着远处嘀咕着:“你完全不了解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吗?”

“要是了解,我就不会沉默了!”

“因为是你,我才……”峰岛看见,仁科暗淡的目光中,充满焦虑,“那我现在干什么好呢?”

“想请你去调查祖谷山涧的‘死谷’和由白须岳分支出来的大枥谷之间的类似性。无论怎样细微的情况都需要。两处应有共同之处。被害人平井刚一和中臣克明的关系与此有关,希望你调查要追溯到过去,就这两点。不过……”

“什么?”

“希望你不要亲自出马,因为你有可能遇到危险。”

“尽量小心吧。可是,如果对你进行了麻醉分析,那我们的谈话就会暴露吗?”

“不会!”仁科充满信心地摇着头说,“我准备从现在起就麻醉分析。”

“这样行吗?”

“行!”

仁科被一群山中修行的僧侣营救出来后,当天就回到东京。随即,在六本木的高层公寓里受到了麻醉分析。在场的有一位中年医师,汉斯及山泽三个人。让他躺在床上后,缓缓地注射了巴比妥酸性诱导体。

解除了麻醉后,医师与汉斯都已离去,他记不清被问了什么,回答了什么,浑身软弱无力。

山泽走后,仁科陷入了一种痛苦的自我厌恶之中。他不知被汉斯等人窃取了一些什么内心秘密,令人焦虑。自己不但被陷害,而且连内心深处也被检查,这种屈辱真是难以忍受。仁科决定不再接受第二次麻醉分析。

“不管怎样,调查一下看吧。”峰岛站起身来:“复杂的案件正在发展中,这是事实。了解案件的全情,也可以说是我的义务。彻底调查调查吧。我一定守约,没有你的同意决不发表,并且,对报社也暂时隐瞒。先尽力搞清事件真相,然后,在确保你的安全的情况下发表。”

“你要多加小心!”

“别担心!”

“我们今后怎样联系呢?”

“给你家里打电话吧,以免被窃听。”

“知道了。不过,你要当心警察啊!你若是被逮捕了,案件就会永远搞不清。”

“我还不想被他们抓住呢!”

仁科留下微笑,大步离去。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五节

翌日早上,仁科接到山泽的出发指令。

他们乘中央线火车离开新宿。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开口。

他俩在辰野站下车,混入人群,乘上了饭田线列车。在饭岛下车,坐上出租小轿车。

“到驹根去!”山泽告诉司机。

进入驹根市,到商店街时,山泽叫车停下,他单独下车,对一个行人说了些什么。看着那是尾随中臣克明的人之一,但看不清面孔。

山泽立即转来了。

“请开到白尾本去!”山泽对司机说。

白尾本是去中央阿尔卑斯山的雄峰,驹岳的缆车起点站,海拔1600多米。仁科和山泽将要换乘缆车攀登位于深处的一座三千米的高山。

白尾本因观光客过多,显得杂乱无章,连买缆车票也要游览证。大概是放暑假的原因吧,带孩子的人相当多,情侣也不少。姑娘们穿着蓝色的绢织服装,在排队等待买票时一边发牢骚一边嚼着口香糖。

等了两个多小时,仁科和山泽乘缆车到达山顶,他们沿着尾根向驹岳走去。山泽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经过木曾小屋、玉圭,踏上画着禁止通行标记的河边小路。

不一会儿,没有路了,进入极为险恶的岩石地带。在一块突出的平坦岩石上,坐着一个山林工人,仁科和山泽一走近,那人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两人用Z字形的走法登上高耸的绝壁,总算又有了陡峭的山路。一个山林工人,背着脸走了过去。

山泽在一个垒着石堆的地方停住脚说:“他们就在前面,从现在起,该你执行任务了。我在千叠旅馆或山脚下等你。别忘了,有紧急情况时,要变换信号。”山泽从背包里取出对讲机:“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把这个给你。我随时准备收听你的信号。”

“承你的好意,手枪怎么……”

“你好象是不喜欢开枪的人吧?”山泽递过枪。

“我与你们不一样,不会随便杀人。不过,真正动枪的那一天总会来到的!”

山泽没有回答,漫不经心地回身走了。

仁科尾随中臣一行从支尾根下去,到了陡峭的岩石地带的中心,这是个荒凉的地方。

仁科躲在岩石后面用望远镜观察着。

与前两次一样,四个人正在用金属探测器寻找什么。雾气舐着山地上升,不时掩盖住他们的身影,搜索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太阳已开始落山,中臣一行支起了帐篷。

仁科对四周的地形进行观察后,在一块雪堆状的岩石后面坐下来休息。中臣一行的帐篷就在下面目所能及的地方。仁科打开从雪檐带来的砂糖雪糕和威士忌吃起来。寒气不断侵袭腹部。太阳早就落山了。中臣他们的帐篷里微微透出光亮。

吃完晚餐,仁科钻进睡袋。夜晚,出奇的寒冷,连星垦也好象冻僵了,发出的光芒使人不禁想起玻璃碎片。

“唉,难道就这样持续下去吗?”仁科望着夜空自言自语。

翌日,天一亮,中臣一行沿着陡峭的山路逐渐下行到冰坑状的岩石凹地,在那里反复进行搜索。

午后,雾升起来了,中臣等人钻进山谷深处,这是个一旦迷了路,就可能遇难的危险地方。

仁科在后面跟踪。

三点多钟,中臣一行到达了缆车起点站千叠敷冰坑。乘缆车下山的登山者很多,很难区别谁是自卫队队员。

仁科用对讲机呼叫山泽,告诉他中臣一行下山的情况。

“从现在起,你随时准备接收同你会面的指示,当然会告诉你会面的地方。”山泽简短地回答。

缆车来了,仁科随着等待已久的乘客坐进去。缆车只有六十一个座位,立即就坐满了。缆车开始下降,转眼间,花的原野渐渐远去,一过森林的界线,白丝柏和洋扁柏树等针叶树林渐渐变高。

缆车下降到半途时突然停住了。

一分钟,两分钟……缆车仍然停着不动,乘客们开始骚动起来。仁科往下一看,下面有瀑布;树木就象庭院里的盆景一样,缆车所处的高度令人胆寒。

“怎么搞的?”

一个乘客向乘务员怒吼。不安的气氛逐渐高涨,胆怯的女孩子发出小声的悲鸣,乘客中一片恐慌。

“请安静!”女乘务拼命地用话筒叫喊着,“没有出故障!”

“没有出故障,缆车为什么不动了?”

“马上就会开动。”女乘务没有回答质问,“请别担心,安全装置还处于正常状态中。”

“那为什么不开动?请解释一下!”

一中年男子走近乘务员,因为他看见乘务员在缆车停下之前,接过一次电话。

“请讲出电话内容!”

“马上就要开动了。”乘务员低声说,随后,低下了头。

“这不能算回答!”

“不过,马上就要……”

“警察!”突然,从什么地方发出高叫,直到发觉是从口袋里对讲机发出的声音,仁科才紧张起来。

“听见了吗?不知是谁告了密,警察正在白尾本发车处布置警戒,马上就要部署完毕了。一刻也不要犹豫,快逃!”山泽向仁科报警。

仁科走进缆车驾驶室掏出手枪:“在我发出信号之前,不许开动缆车!”

“听见对讲机里的谈话的乘客骚动起来。”

“别动!”仁科朝乘客怒吼道。

“老实点就谁也没事!”

乘客们被这种气势唬住,镇静下来。

仁科又看了看下面,高得令人头晕目眩,远处瀑布,溅起了雪白的飞沫。

“紧急脱险装置在哪儿?”

脸色苍白的乘务员打开了舱板上的脱险升降口,冷风立即刮了进来。从艇板上开的这个小小脱险口看下面的景色,宛如倒置着望远镜观看景物一样,又远又小。仁科抓住减速装置的绳索。人一般都有高处恐怖症,到了一定高度,就会感到恐怖。仁科走向升降口的脚又缩了回来。

艇口下的风景缩得更小了,非得在这儿下去不可吗?仁科失去了血色。

“快!直升飞机来了!”衣袋里传出含糊的声音。

仁科握紧绳索,跳出脱险升降口,身体立即飘浮在空中。头发倒立着,被冰冻了似的战栗透过心底。绳子缓缓下降,由于体重的关系,绳子拉长了。不过只要抓住绳子就没问题,但他感到抓绳子的手似乎要脱离绳索了。绳子缓缓地继续下降,往上一瞧,缆车在蓝天的背景中就象一口小箱子。仁科往下看,原始森林正在迫近,已接近了一株白丝柏树高高的树梢。瀑布在垂直的绝壁下发出轰响。

瀑布!

仁科离开缆车时并未察觉身下有瀑布,而现在自己正笔直地朝着瀑布下降。如果就这样继续降下去,就会落到瀑布中心,那时死期就到了。

仁科非常焦急,手腕的力量也达到极限了。他看见瀑布两侧的原始森林,就象铺着的绿色地毯一样。他想,若是能飘到原始森林的哪棵树梢上就好了……

缆车上,乘务员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正在下降的人。车上的人七嘴八舌:

“如果不开动缆车就危险了!他会被卷入瀑布的呀!”

“一动就更危险!那样会产生剧烈摇动,也许他就会因恐怖松掉绳索。现在他处于什么状态?”一个焦急的声音问道。

“哪个人在摇动绳……绳子!”

乘务员对着电话送话器高喊:“那背着登山包的人在瀑布和森林上空……”

“喂,怎么了?”电话里的声音发怒了。

乘务员未回答。她哪儿还顾得上回答呀!仁科抓紧绳头迎着风在森林上空左右摆动,绳子在不断伸长,仁科继续象钟摆一样运动着身体,擦过了白丝柏巨大的树梢,一次,二次……。

乘客们紧张地注视着仁科。谁都在想,现在他该不会离开绳子掉下去吧?一丝不安的气氛,紧紧地系着人们的心。

“好!”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吊在绳端的仁科在被巨大的树木几次碰撞之后,终于象松鼠一般,迅速消失在繁茂的森林里。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六节

八月十九日,峰岛知道了仁科逃离缆车的消息。

各报社的晨刊上都醒目地登载了此事。

“真是个尽干危险事情的人!”峰岛想。不过,作为仁科来说,那也是出于不得已。要是被警察逮捕了,现在会是什么结果,仁科是清楚的。

自神宫苑与仁科分别后,峰岛为解开仁科被诬陷之谜,竭尽全力,动员德岛支局,三重支局,对仁科嘱托之事进行调查,结果,否定了汉斯的铀矿之说。

从送来的各种历史、地质资料中,峰岛只发现两处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人骨”。大约一年前,几具七零八落的人骨,从祖谷山涧的“死谷”冲到了河里。在三重县的大枥谷,七个月前也发现了几具零散的人骨。

两处的人骨都是登山者发现后告诉附近的村民,村民又报告警察。奇怪的是,这些事都未在报上发表。

“这人骨究竟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峰岛反复思索。

八月二十日。

仁科的踪迹还未找到,警方出动了三百名警察,而且还派了两架直升飞机搜山。

真是小题大作!

峰岛继续调查被杀害了的平井刚一的经历。并调查了平井刚一刚任经理时的建筑公司经营科长野上。

野上只说了一句:“中臣和平井先生是朋友……”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七节

仁科不知道自己走在什么地方。

已临近黄昏了,必须选择个适当的地方露营。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和树下生长的山白竹、灌木丛,漫无边际地伸展着。

仁科蹲在洋扁柏的巨大树根边,准备在这里过夜。他祈祷:可别下雨啊!在高山上,即使是盛夏,被雨淋了也可能被冻死。背包里威士忌和便食只有一点儿了,通过收发报机与山泽联系?

不能发出信号,因为很可能被警察收到。对讲机同样不能使用,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幸而未下雨。

黎明时,仁科起身行走。他钻进丛林,Z字形地沿着岩壁和斜坡行走了几个小时,仍然未走出茂密的原始森林。按理,从缆车上下来,逃进了左边的丛林,理应已来到浊泽的上游,可以到檎尾岳和宝剑岳之间的某处去,可仁科完全处于迷路的困惑中。

午后,升起浓雾,漩祸般迅速漫来的雾气,立即遮住视线。仁科坐下来等待浓雾消散。蛇一样冰凉的雾气,慢慢夺走仁科的体热,丝毫没有要散的趋势。严重的是;食物全光了。

能下山吗?

一阵不安开始侵入仁科心中。这种状态明天再持续下去的话,那会怎样呢?仁科失去了信心。很明显,即使不被雨淋坏,也会饿坏。

他取出对讲机,现在到了情况最坏的情况了。

“能听见吗?……”仁科呼叫一声。

……联系不上。

仁科关掉开关,雾开始消散了。无论如何也得走,一步一步地走,为了生存只好这样。

登路仍未找到,第二个夜晚来到了。

第三章 逃向白骨堆 第八节

威马野良子看见远处岩壁上有个东西在动,她停下面笔,踮起脚望着岩壁。她是昨天早上由常住云龙寺的老主持带路,来观察路过溪川的羚羊。

威马野良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在用绳子从悬崖上滑下来的人。这是个三十多米高的绝壁,老主持称它为“屏风岩”。一直向东西两方延伸着。

威马野良子扔下面笔、画具,走向悬崖,崖下是一片夏草繁茂的草地。

“你好!”威马野良子说。

那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衬衫,除了绳子,一无所有。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脸色苍白,略显紧张,当他看清良子是个女郎后放心了。良子见他晒黑了的面容显得很精悍,就象个涂着浓厚色彩的脸谱。画家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这人不仅很疲劳,而且带着危险的气息。

“我叫威马野良子。”

仁科对她行过注目礼,小心地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人影。

“这附近有人家吗?”仁科问。

“有倒是有,但并非村庄。走路去需要两小时。”

“你是……”

“我是个拙劣的画家。对面有座破庙,我就住在那儿。”

“是吗?”仁科与威马野良子并肩而行。

“你所有的财产就这根绳子?”良子看着仁科肩上的绳子问道。

“是的。”

“看来你想用绳子作抵押,吃点什么吧?”

“可能的话,想喝点凉快的啤酒,我做梦都想着这个,否则我不会下来的。”

“有!”良子回到放画板的地方,“我终于想起你是谁了,是逃亡刑警吧!”

“已经很出名了嘛……”

仁科苦笑了一下,看着画板上的画。在十号面布上,画着以山脉为背景的白桦树林。尽管仁科不懂绘画,但仍然感到画中的白桦林里仿佛藏着一种令人恐怖的东西。

“我给你带路吧。”良子叠好画布。

“我不使你害怕吗?”

女子约三十岁左右,长长的脸蛋儿,眼里似乎渴望着什么,身着斜纹缎子衣服,脚穿旅行鞋,臀部肥大。仁科觉得,这个臀部肥大的画家有点奇怪,仿佛有种与其身份相反的东西。

“即使害怕也没办法呀!”良子露出微笑:“如果你袭击我的话,我是不会抵抗的,因为我怕挨揍,怕死。”

“我已经没有力气来袭击你了。”

马野良子走在前面,穿过草地就是陡峭的下坡路。针叶林中没有路,只有一条象是野兽行走的小径。前面出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庙宇。腐朽的山门、石阶上长满了几乎遮住脚踝的青苔。庙内有正殿和住持僧的起居室。到处都显得非常衰败,庭柱和木板都完全露出了木纹,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影。

马野良子带着仁科来到面朝庭院的房间,铺好了被褥,坐在窗外的窄廊上。

“我去拿点吃的来吧。”

良子走了。仁科观察着庭院。庭院与原始森林紧紧相连,没有疆界,让人想到设计者的匠心别具。忽然,仁科的目光落到脚下,窄廊周围铺着粗糙的山沙,砂粒上描着十几条曲线。

“那是蝮蛇爬的。”良子在背后说道,“蝮蛇经常出入于屋檐下。”

“屋檐下?”

“不仅蝮蛇,还有野兔也在屋檐下产仔,有时狐狸或獾也来。没什么好吃的,请用点吧!”

良子把装着螃蟹罐头和啤酒的盘子放在旁边。

仁科一气喝干倒得满满的啤酒,就象干燥的砂地吸干水份一样,然后长出一口气问:“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吗?”

“有呀!有位老住持,现在下山去了。他每月的生活费由在N美术大学任教授的儿子寄来。不过,他基本上能自给。你打算怎么办?”良子打开了第二瓶啤酒。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

“今晚,我想和你过一夜。”良子的目光盯着与后院相连的原始森林。

“……”

仁科也看着原始森林,森林尽头的山脉,开始下雾了。

“这个寺庙经常闹鬼,一到半夜,就好象有人在寺庙外窗下的窄廊上来回走动。老主持毫不在乎地说,这是狐狸的恶作剧,也许是这样吧……”

“我可不擅长捉鬼啊!”

“昨天,警察来过。”威马野良子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在这之前,从电视新闻节目中知道你从缆车里逃了出来。我一边听着妖怪似的脚步声,一边想象着你。就是说,非常想念你,这是为什么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良子中断话头拿起啤酒杯。

“我是来画画的,我想画一幅树林深处藏着野兽,一闯进去就意味着死亡,令人恐怖的,有无限深度的风景画。一幅一看就让人感到颤栗的画。我正在这样想时,你就来了。而我来这里已经等了好几年了……”

“我看到你的画,感到白桦林的深处含有一种恐怖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刚刚遇了难的原因吧,是你的体验使你感受到这种恐怖。我没有这种体验。尽管读了几本描写山区的小说,但并不了解现实生活中的深度。当然,我并非体验主义者,如果让我画绞架的话,我不仅会因恐怖只画完木工的工作就停笔,而且,即使有心绘画,重要的东西也会漏掉。”

“我对你有什么作用呢?”仁科看着威马野良子的脸问。

良子没有回答。

第四章 路遇交欢 第一节

仁科与良子同老住持一起吃完晚饭时,已经五点过了,饭后,喝了点茶。

黄昏来临,秋天的蛴螬开始鸣叫。

这个不爱说话的老住持,一副慈祥的面孔,不时向仁科投去探究的一瞥,不知他是否知道仁科是个逃犯。仁科认为,也许他没有察觉。

“正感到非常寂寞,无意中捡来一个遇难者。”

威马野良子向老住持介绍仁科时,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仁科,目光中,仿佛带有评价的神情,这是一种与情爱不相称的目光,炯炯有神,就象野兽的目光一样。

回到房间里,良子说道:“尽管我清楚要与捡来的你同房过夜,也不想说什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恐饰吧,就象我未能画完的风景画一样。人们认为,由于恐怖,就会喋喋不休地谈话,真奇怪,我既不想谈话,也不想绘画。”

“这对只知道世俗社会的我来说,不太清楚。”

仁科望着连着后院的原始森林,喝了掺有佛堂前小溪水的威士忌。

“你了解女人吗?”

“这……不太了解。你为什么想和逃犯过夜呢?”

“你是怎样想的?”威马野良子将酒杯放在窄廊上。

“我想,在旅逮中能与素不相识的美女过夜,对男人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了。但我可不是在旅途中啊……”

“都一样呀。对女人来说,我也想与路遇的男人恋爱呢……”

起风了,灌木丛里的树叶响起了互相摩擦声。

“那妖怪什么时候出现?”过了一会儿,仁科问道。

“有时晚间连续出现,有时十多天一次也不出来。”

良子边回答边起身上床,两床被褥并排铺在床上。

仁科也放下喝光了的酒杯上床钻进了被褥。

灭了灯,淡淡的月光把树梢染成苍白色。四周一片寂静,耳边传来秋虫唧唧的共鸣声。

不知睡了多久,仁科被一阵响动惊醒。月光下,看得见良子洁白端整的睡容。响声出自窄廊下,象人在钉了铺板的窄廊上,咯噔咯噔地来回走动。

仁科仔细地听了一下,虫鸣声已停止了。脚步声去了又来,苍白的月光映在拉门上。如果有人走动,就会映出影子来,可是,并没有人影。

脚步声仍在往返。

仁科悄悄贴近拉门,猛地拉开门来到窄廊上,屋檐下,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追上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忽然,他看见良子站在檐下。

“不相信这是狐狸的恶作剧吗?”

“就算是吧。”

“你随时都带着枪吗?”

“为了生存啊!”

仁科回到房里,他没有解释不带手枪就不能生存的理由。

次日早上,受良子邀请,仁科随地登上寺庙旁的浅谷,据说那里有个无名瀑布。

“相传很久以前,凡接近瀑布下水潭的人都会因什么东西作怪而死去,因此,谁也不敢接近那儿。据说是去年吧,本地的猎人走近瀑布下的水潭,发现许多人骨。”

“人骨?”仁科停住脚。

“不过,别担心,警察调查后,搞清了全都是猴骨,据警方作出的结论是,在瀑布上游似乎有猴子的坟墓。”

“真有猴子的坟墓吗?”

“不清楚。”良子走在前面,逆流而上。

“昨晚的狐狸一事,动物学家曾嘲笑说,那纯属是荒诞之说。一到六、七月的梅雨季节,每天晚上,破庙四周都沉浸在‘叽……叽……’的、象在诅咒什么似的尖细声中,在‘叽……叽……’的声音发出之前,一般先响起‘叮铃铃……’的银铃般尖细的声音,这是仔免的声音啊,老兔随着这声音一边为寻找食物移动着,一边发出‘叽……叽……’的鬼魂似的声音。不过,我把这声音用录音机录下,带回东京,告诉了各处的学者和研究机关,可他们却毫不理踩,说仔免根本不会有这种叫声,大概那是画眉鸟吧。因此,就这样告终了。老住持也曾多次听见过这种声音,但不知学者们究竟是怎样想的。”

“谁都有不懂的事,我现在仍然不相信昨夜的脚步声是狐狸在捣乱,当然,尤其不了解的还是你。”

在清澈的流水中移动的良子那洁白的小腿非常美丽。

“我也不了解你,因杀人嫌疑被追捕,时而登山,时而又从缆车里逃出来,简直象把冒险作为一种享受似的,就象是在凭兴趣逃跑一样……”

“若是有兴趣的话那就好了。”

瀑布出现了。

高度约十米的瀑布溅起飞沫,瀑布周围的绝壁上长满青苔,绝壁上端,鲜红的群生果实,遮盖了天空。巨大的圆形水潭,蓄满了瀑布源源不断倾泻下来的永,水潭四周的岩石表面,被巨大的水势冲刷得象陶器一样平滑。

他们在靠近瀑布的岩石上休息。

“你今晚打算怎么办?”良子问。

“下山,我还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

午后,他们回到了寺庙。

大概在睡午觉吧?庙里没有老住持的身影。良子走进厨房,迅速地做好了凉面。他们在屋檐下吃完面条。

“谢谢你的关照!”仁科低头说,“我想这种事大概不会再有了吧?不过,事件平息下来了,一定来买你未完成的画。”

“谢谢!”良子爽快地答道。

“还得感谢这次能遇见你。”

“要是还想相遇的话,又用绳索从哪个悬崖上吊下来吧,不过,是否有我,可是个疑问呀!”

收拾妥当后,他们回到屋里。

仁科打开了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想了解逃脱后,警察的动向如何。他调整着波段,搜寻新闻节目,终于收到了:

“昨晚,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公路上,发现了被汽车撞死的N报记者峰岛治一的尸体……”

峰岛死了!仁科呆住了。

“后来,在调查中了解到,有人目击峰岛在自己家附近被汽车撞死。这位目击者是本街的一位家庭主妇,她还听见峰岛断气前清楚地说道:‘轰炸机失踪了……’尽管汽车撞死峰岛后逃走了,但这位主妇害怕今后遇难,当时未报告警察,到今天才向警察报告。”

仁科脸上失去了血色。

“此外,前天——即二十二号早上,在晴海码头发现的被淹死的东阳报社记者伊江修二,曾于头天晚上拜访过峰岛。那位目击者听见的峰岛遗言:‘轰炸机失踪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峰岛被杀事件……”

“峰岛被害了!”

仁科不由自主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栗。

第四章 路遇交欢 第二节

仁科下山了。

他很郁闷,分不清是悲哀还是气愤。

杀峰岛的是什么组织呢?

“决轻饶不了这帮家伙!”仁科暗暗发誓。他下定决心,杀害峰岛的无论是哪个组织,都要与他们斗个鱼死网破,管他三七二十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揭露这个巨大的阴谋。

峰岛之死换来一句话——轰炸机失踪了……

这句话深深地拨动了仁科记忆中的一根琴弦,他颤抖了一下。

“飞行员?”这是仁科少年时代记忆中的一句话,迄今还刻在仁科心里。

现在,仁科似乎能听见在夜空里留下爆炸声而消失了的轰炸机声音。

北海道的涌别——佐吕间湖附近的一个小渔村,是仁科的出生地。

昭和二十年(1945年)八月十六日,夜里十点。

仁科伊都关上门进了卧室,由于白天过度疲劳,伊都很快就入睡了。她二十三岁,是个寡妇,丈夫死在战场上,接到死亡通知已三个月了。昨天得到战败的消息后,入夜,她躺在床上,咬着嘴唇想,反正是战败,为什么不早点儿败呀?

伊都的家在海边,是间小小的房屋。从家里能看见鄂霍茨克海。流冰季节,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能听见流冰互相挤压的声音。屋后辽阔的原野向远处扩展着,寂寞紧紧包围着这个小家庭。

丈夫没有亲人,伊都的双亲住在村里,父亲是个老渔民。

睡觉前,伊都考虑了处理这个家的问题,伊都认为,这是一个转机,回到父母身边,恐怕不久就会嫁给谁吧?无论是谁,都是渔民,这是不会改变的。战败的人们回来了,她模模糊糊地预感到,大概会被其中的某个人娶做妻子吧。

一阵敲门声。

伊都惊醒了。嗒……嗒……,传来一阵轻轻的客气的敲门声。伊都好一阵子都没有动,因为此时来访的人,她一点也不了解。再者,若是本村人,按理应一边大声叫喊名字,一边敲门。

伊都走出寝室,忽然,她心中掠过一线希望——该不是丈夫活着回来了?这种想法出现过多次。

她打开木板门察看着。

月光下,站着五个军人。

“别害怕!”其中一人说道。

伊都走到近处一看,说话者佩戴着中佐肩章,看来有三十岁左右,用一个爽快干脆的动作,向伊都轻轻地举手行了个军礼。

“我们身带秘密军务,由于船翻了,落到这种地步,全体人员浑身湿透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因此,想借你的仓房一个角落或什什么地方,烤干衣服。除此之外,决不给你添其它麻烦。”

中佐的话彬彬有礼。

“请进吧!家里很脏……”伊都高兴地将他们迎进屋。

“由于其他原因,不能通名。”中佐说。伊都应允了,他们走进屋。这里只有三间房,其中一间有神龛。那人看见神龛前祭着已故的二等兵仁科的照片,就默默地跪下,合掌参拜,神色很严肃。

其他人也相继合掌参拜。

伊都咽下流出来的眼泪,她认为这是对自己丈夫的尊重,可为认为这似乎是战败国国民的共同意志。

伊都在火塘里点燃火,牵起绳子,把他们的军服搭在上面烘烤。五人中,有三个人穿飞行装。

伊都烧开茶后,又烧了饭。五个军人默不作声,除代表他们讲话的中佐外,其他人都未开口,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伊都理解,这大概是身负重要军务的缘故。一想到这些人要陆陆续续死在战场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军人们喜悦地吃了很多麦饭和干鱼,她虽然想倾囊款待,但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家里实在太贫穷了。

很快,短暂的黎明从海边升起,军人们没等天亮,就穿上半干的衣服,道过谢,朝微明的原野走去。

“将来一定来报答你!”

戴着中佐军衔的人说着,强硬地留下几张纸币就走了。

仁科伊都目送几个军人的身影消失在原野中,并暗暗为他们祝福。

三天后,还是深夜,伊都又听到有人敲门。

难道他们又回来了吗?伊都边想边起床。

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三个军人。

三个军人同离去的五个人年龄相仿,满不在乎地跨进家中。

“你们要干什么?”伊都抗议道,她感到三人的来势非同寻常。

“我们是带着秘密军务来的。”一个佩戴中佐军衔的人说,“有点事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即使不说,凭第六感官也能知道,这三个军人是来追寻前五个军人的。

“大前天晚上,来过四、五个军人吧?”

“不错。”伊都点着头。

“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次日一早就往那边去了……”

伊都指着五个军人去的方向。

问话的军人目光阴沉地看着仁科伊都,伊都恐惧地望着后面两人,他们站在两边,堵死了逃路。

“他们肯定地说过要到哪儿去吗,别隐瞒了,快讲!”

“什么也来说,除了烤干衣服,吃饭……”

“不会吧,他们向哪个方向走的?去什么地方?你恐过问过吧?另外,他们的谈话内容你肯定也听见了吧!”

“不,我没有问,他们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是他们用钱封住你的口了吧?”

“不,这……”

伊都慌了,得了一点钱是事实,这在她的表情上立刻就反映出来了。

“这些人是带着国家重大机密逃亡的危险分子。就是说,犯了叛国罪。如果包庇他们的话,你也同样犯叛国罪!明白吗?快老实说出来!”

“可我真不知道呀!”

“限你五分钟!”那人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口气说,“我们有权枪毙你,你考虑是与我们配合呢?还是……”

伊都瞅了个空隙,疾往外跑。从这儿到村里约有一公里左右,她对自己的奔跑速度很自信,加上又是夜晚,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很多。

她刚跑到院子里,就被抓住肩膀,拖了回来。

“混蛋!”那人脸上清楚地浮现出残忍的凶相,“把手脚绑起来拷问!”

军人到院里找来粗草绳。

“请别这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饶了我吧!”

不管她如何哀求,她的双手仍然被反绑起来。伊都大声痛哭,但她的声音被辽阔的鄂霍茨克海和原野吞没了。

“把衣服剥掉!”

声音虽然很低,却很威严。

两个军人从伊都肩上把浴衣硬撕到被反绑住的手腕处,伊都竭地哀嚎着。她一边哭,一边乞求饶恕,但毫无用处。立即,被脱得精光,推倒在地。

“身材不错啊!”

那中佐嘀咕着,随后一言不发,三人同时默默地从前后盯着伊都。

这是多么丢脸啊!停止了啜泣的伊都,紧闭双眼,忍受着莫大的屈辱。三个军人仍旧默不作声,寂静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远处,传来波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伊都睁开双眼,想站起身来。

那中佐来到仁科伊都跟前,抓住伊都双肩,将她按倒在地,伊都高声尖叫着。中佐掰开伊都的双脚,两手伸到双腿间,伊都呻吟着,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她已经毫无办法了。

中佐把她玩弄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脱掉裤子。伊都感到两腿象要撕裂似地被分开,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这巨大的屈辱,耳边只听见三个军人野兽般的喘息声。

伊都被他们轮奸了。

第四章 路遇交欢 第三节

二十五日晚上,仁科草介回到了东京。

他从新宿给峰岛治一家挂了个电话,虽然心里很难受,但不能不对峰岛的妻子表示哀悼。

峰岛的妻子来接电话时,仁科告诉她:“我是峰岛的老朋友,因为其他原因,不能告诉你姓名……”

“是仁科草介先生吧?”

峰岛的妻子声音虽然很低,语气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是的。”不能隐瞒了,曾经见过她一、两次,“不过……”

“用不着担心窃听,我也是报社记者。”

“是吗?”仁科放心了。

不过,也有可能被窃听,现在可不能被警察抓住了。

“峰岛在被害的前一天告诉我,如果他不在家时,你来拜访,就把笔记本给你。请等一下,我给你念念。”

她好象是取笔记本去了。仁科的眼前浮现出峰岛之妻的温柔的目光和长长的脸蛋,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充满着娇媚。单就她这令人可爱的样子,峰岛之死就叫人非常痛心。

峰岛的妻子来了,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读完了笔记。

仁科将笔记一字一句地刻记在脑海里。

“清楚了吗?”

“清楚了。请你把这个笔记本烧掉!”

“知道。我还有一事想拜托仁科先生……”

“可以。”

“我听峰岛说,你是无罪的。无论对警察还是对报社,我决不会说出事件真相。峰岛的仇就只有请你给报了,这就是要拜托你的事情。”

“我也这样想。托峰君的福,我看清了事件真相。请你放心,峰君不会白死的。”

“谢谢。我等待着和你早日相见。请多加小心!”

“谢谢!”仁科挂上电话,向六本木高层公寓走去。

到了汉斯准备的普通高层公寓内,他拉响门铃,但没人应答。仁科用配给他的钥匙打开门进了屋,里面仍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仁科取出威士忌,敲了块冰放进去,开始喝起来。

峰岛的笔记象铅字一样印在他脑海里。

……战败后的翌年四月至八月,美海军陆战队在九洲至北海道的山区,进行空降训练达五个月久。

……四年前,坂本英夫陆将就任自卫队第一空挺团团长后,进行了同样的训练,目的是寻找飞机残骸。最近又秘密地选拔了数名队员,给以特殊任务。

轰炸机失踪了……峰岛留下这句遗言后死去。

仁科沉思着,一动不动。

他新渐看出了自己被卷入的不可理解之谜的轮廓。

仁科紧握着玻璃杯,眼里浮现出三十年前鄂霍茨克海边伊都的小屋。

电话铃响了。

第四章 路遇交欢 第四节

仁科在门旁等待着。

电话是在阿尔卑斯山分手的山泽打来的,他说,马上就来。

门铃响了。门把手在咔叽声中转动了一下,山泽走了进来。仁科在山泽身后果断地用力一击,打中了要害,山泽倒了下来。仁科迅速绑住山泽的手足,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惊呆了的山泽,立即清醒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山泽平静地问。

“我对你个人没什么仇恨,不过,想问你两三个问题。”

“什么事?”

“首先,说出杀害N报记者峰岛的凶手,然后再说出袭击我的两个人的名字。”

“尽问些无用的事!”

山泽毫无表情地将脸转过一边。

“是否有用,马上你就会知道。这不单纯是威胁你,是要你说出杀害峰岛的人名。如果问清楚是你干的,就把你杀死。从今天起,我就与你的组织分道扬镰!”

“你以为这事能平安无事地了结吗?”

山泽的表情仍然是冷冰冰的,毫无一点畏惧。

“我并未这样想。但是,你们不仅陷害我,还杀了我的朋友。对这种人,我是不会放过的,明白吗?”

“既然这样,就少说闲话,我也是决不会让步的。”山泽坦然地说。

“你们要把什么东西搞到手,这个谜我已经解开了百分之九十。今后,我们之间只有搏斗!倘若你不是凶手,让你吃苦也并非我的本心,只要你告诉我谁干的,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你走。”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山泽背着脸低声说:“我看你还是默默地等着接受麻醉分析吧!”

山泽的脸色平静如水。

“没办法。”仁科站起身,“你真是个不错的演员,不过,无论谁都难以忍受这种痛苦,尽管你的叫喊声将是耳不忍闻的。”

“是否会叫喊,试试看吧,如何?”

山泽毫无表情地盯着仁科。

仁科将山泽右手食指握住,用力一扳,咔嚓一声,响起了折断鸡翅似的声音,手指从根部被折断了,弯向手背。

他看了山泽一眼,山泽连眉头也未皱一下,用相同的表情看着自己被折断而反向手背的食指,目光仍旧平静如水。

仁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一边扳着手指,一边观察山泽的脸色,可山泽却面不改色。即使有经过锤炼的钢铁意志,至少也得露出细微的抽搐表情吧,可山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仁科感到他身上有种深不可测、令人恐怖的东西。

“清楚了吧?”山泽望着仁科平静地说,“任你怎样,就是杀死我,也不会叫喊一声。”

仁科拭着头上粘乎乎的汗水。非让他叫喊不可!如果山泽保持住了冷静,那就是仁科的失败,并且,这并非只是输给山泽个人,也是输给他所属的组织。山泽泰然自若地看着自己被折断的手指。

仁科走进兼做餐室的厨房,拿出了冰镐。

“你要是硬下去,就会吃苦的?明白吗?”

他将冰镐向山泽伸去。

“要杀我?”山泽毫无惧色。

“不,只是刺穿你的手掌,要是这样还不叫痛。那再想他法。”

“若是不杀我,那请消了毒再刺行吗?”

“你真够冷静啊!”

“可以说,你这样做是毫无用处的!”

“好!现在就让你知道有无用处!”

仁科走进厨房,在煤气炉的火焰上烧红了冰镐,放入冷水里淬了一下回到房间里。

山泽伏在桌上,手指仍然向后弯曲着。

仁科错开手背骨头,将冰镐对准手背。仁科的脸扭歪了。他并不想干这种残酷的事,他比山泽还痛心。但是,不能退却,如果此时中止的话,那么,在变锋前,就难以退出这个组织。

“快说!”

“请吧!”

“好!”

仁科用手掌拍打着冰镐上端,一直到刺进肉里的冰镐锋利的刀尖扎在桌上才住手。

山泽的表情丝毫没变,他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盯着仁科。

“……”

望着这双眼睛,仁科慌了。他将冰镐拔离桌面,停在手掌中,用力一绞,无论经过什么训练的人,受这一绞,都会发出呻吟,要不,至少也得痛出一身冷汗来。

可山泽毫无反应,仁科坐了下来。

“如何?再来点更残酷的手段吧?”

山泽伸出被绑着的双手。

“行了。”仁科点着头小声说着,解开捆绑山泽的绳索。

山泽用自由了的手,毫不在乎地抽出了扎在手背上的沾满了鲜血的冰镐,把流出来的鲜血止住,将折断了的手指扳回原位,简直就象在收拾一件工具一样。

“输给你了!”仁科无力地说。

“接受麻醉分析吧!”

山泽象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似地说道。

“我拒绝接受,虽然未能让你叫痛,但是我要同你的组织断绝关系。必须这样做!本应让我知道你们在寻找什么,中臣和自卫队特殊部队又搜寻什么……”

“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了吗?”

“难啊!”

“这个组织会追捕你的哟!”

“我知道!今后,无论在哪里遇见你,我们中间总有一个得死,你总不会杀不死吧!”

“不,我比一般人更容易死!”

“为什么?”

仁科看着山泽的手背,以伤口为中心,四周肿得相当厉害,仿佛这迅速肿起来的伤口证实着山泽刚才的话。

“你没能使我叫出声来,已失去自信了吧?”

“不错。”仁科老老实实地点头答道。

“即使把我剁碎,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这里面是有某种原因的……”

“……”

仁科看见,被折断了指头,手掌被冰镐刺穿了也毫不改色的山泽脸上,露出放心的神态。

“你是个很精悍的人。想一个人对付我们以及向中臣克明和自卫队挑战,现在倒还可以,但只要一得到杀死你的指令,恐怕你连十天也活不成。不仅我们三者,而且警察也要逮捕你。让我来说,你并不精悍,而且也无谋。不过,我倒是佩服你这种气概。因此,现在请收回你那丧失了的信心吧,这是唯一能给我的一种饯别。”

山泽的语气很平静。

“无论谁都不能战胜疼痛,无论什么组织也不可能培养出具有铁一般神经的人,我也不例外。只不过我患了一种叫先天性无痛觉症的麻烦的疾病。”

“先天性无痛觉症?”这个病名从来听说过。

“就是无论怎样,一点疼痛感也没有。”

“为什么刚才不说呢?若是说了,就不会让你受这无益的外伤了。”

“没没打算告诉你。不过,我察觉了你的无知和决心,认为应该让你收回丧失了的信心,才告诉你的。若是发出了指令,接到命令的人就会毫不容情的追击你。照你所想的去搏斗吧,那时的追击者,也许还是我吧。”

“明白了。承蒙你的好意。要是追踪者是其他人,我就让他吃点苦头,说出杀害峰岛的凶手是谁。要是你,我就杀死你,再不干那无益的事。不过,对无痛觉症患者来说,比一般人容易死,这是什么原因呢?”

仁科感到,山泽的表情中露出一种阴翳。

“正因为有痛觉,才知道生命的存在。可以说,疼痛是警告的信号。可我没有。即使内脏的某部伤坏了,或者受了伤流血,都不会知道。”

“你的话我全记下了。不过,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了,与你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要想挽留我的话,那就试试看吧!”

“现在不挽留你,不过你迟早是要回到这里来的,这个组织还需要你。非要背离组织的话,现在最好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山泽没打算起身,默默地目送着站在门口的仁科。在这沉默的气氛中,仁科仿佛看见那即将来到的死神。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一节

昭和二十年十一月九日。

仁科伊都患感冒躺在屋里。

村里,被战争逼上前线的男人们,没有一个回来的。

伊都想:即使男人们从战场上回来了,也不会有谁娶自己为妻。她怀孕了。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她是在被三个军人轮奸后怀的孩子。那天晚上,伊都被轮奸到清晨。三个军人轮奸她后,又对她进行讯问,伊都没有回答,她象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三个军人似乎省悟到伊都确实什么也不知道,终于,停止了审问。但是,伊都再次被轮奸了。

早上,他们走了。

必须离开这个村庄……

仁科伊都想。堕胎吧——使用奇怪的药可以堕胎;或者到鄂霍茨克海里,据说让下腹部受凉也能堕胎。伊都苦苦思索后,在三天前的半夜时分,去到海边,裸着身子下了海。这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漆黑的大海漫无边际。星光中,看得见海水浸到了自己洁白的胸部,包围着身体。刚泡了五分钟,她的感觉就开始麻木了。十一月的鄂霍茨克海已是严冬季节,伊都冷得就象要散架似的。

伊都流出了眼泪,虽说是被轮奸怀孕的,但一半还是自己的骨肉,伊都的脑内闪过一丝对胎儿的怜悯。

尽管流着眼泪,但伊都仍然站着不动。脚下的砂子一点点的下陷,大海仿佛要将失去知觉的身体吞没似地,这也许是罪过,冰一般寒冷的海水,象无数的荆棘刺激着下半身,使皮肤渐渐僵硬,不久胎儿就会被冻死。

伊都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她听见有人在叫喊,往砂滩上举目一看,从远处高高堆起的砂丘上,走下一个人影。

从那人的叫喊声中,伊都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

叭嗒,叭嗒……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恐怖的声音,定睛一看,一架直升飞机从房上飞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直升飞机。仁科伊都看见飞机在村外的砂滩上着陆后,就离开了窗户。飞机上是美国的标记,传说在城市里,美军需要女看守。伊都把门顶上了。

没过半小时,门外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伊都蜷缩着身体。门响了,仁科伊都蹲在地上哆嗦着。外面传来外国人的叫骂声,继而,门被推开了。

两个美国兵和一个日本翻译站在门口,都是赭红色脸膛的大汉。两个美军穿着靴子闯进来,拉走了吓得说不出话的伊都。

伊都被带到直升飞机前,人们都远远地躲在暗处,恐惧地看着,伊都的父亲出海去了,虽然看见母亲跑来,但已来不及了。

第二天早上,伊都被带到了千岁机场。

傍晚,伊都被关进一家大楼的一个房间里。她从着陆的机场坐汽车被带到这里,想象中这儿似乎是东京,但还不大清楚。翻译什么也未告诉她,护送的美军也什么都未询问。

到了晚上,一个美国兵和翻译进来了。翻译长着一副丑陋的相貌;美军是个长着蓝眼睛、褐色头发、浑身长毛的大个子,连手腕都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毛。

伊都立即明白了不是抓她来当女看守。翻译询问了战败书的第二天到伊都家去的五个军人的去向,这和轮奸伊都的三个军人所问相同。伊都回答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也只有这样回答。反复审问了几次,都是同样的回答。翻译说:“快讲实话,不然就枪毙!”伊都一边颤抖一边诉说:“确实什么也未听到过。”

突然,美国兵从兜里摸出手枪就向伊都射击,子弹打在坐着的伊都膝盖面前,伊都只记得自己惊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清醒过来时,大个子美国兵,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从肩部到胸腹都长满熊一样的毛。

翻译的身影消失了。

伊都被拉了起来,美国兵把她的衣服撕破,全身脱得精光后按倒在床上。那美国兵大声地嚷着什么,……伊都仰面躺在床上呻吟着,她又被强奸了。

三天来,伊都都被关在屋里。三天里,包括大个子在内的三个美国兵,一边交替审问,一边将她轮奸。

第四天晚上,伊都被大个子美军用车带出来,在被战火烧成废墟的街上,将她放了。

到哪儿都无依靠,又辨不清方向,因连日来的审问和凌辱,身心受到了极度摧残,仁科伊都无力地蹲在楼房的阴影里。

“我能帮你点忙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飘进伊都耳内。

…………

第二年元月十八日,仁科伊都在东京涉谷区公寓里生下一个男孩——仁科草介。

给孩子取名的人,就是那个最初招呼伊都并照料她的女人——野关千代。

一年后,即昭和22年七月三日,仁科伊都在同一公寓里病故了。

野关千代模模糊糊记得伊都的故乡。她不知在何时,曾听伊都说过。

她请警察帮助,查找到了伊都的亲属。

接到警察通知后,到东京来的是伊都的老父铁造,六十多岁,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铁造曾在女儿的牌位前,哭得死去活来。

铁造把仁科草介紧紧地抱在怀里,把他带回故乡北海道。

仁科草介受祖父抚养。伊都的母亲——铁造之妻,在女儿还杏无音信时病故了。

当仁群草介刚开始懂事时,铁造就常常将他带到伊都住过的家去,房子仍旧原封不动地保持着伊都被美军带走时的老样子。仁科草介从家中残存的生活用具中,嗅到了母亲的气息。

仁科草介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时,铁造就常带他出海捕鱼。由于是小船,不能去远海,所以只能捕些毛蟹、海扇贝、鳕贝等。实际收入很少,加上一到冬天,流冰涌来,大海就被封闭了。

仁科草介八岁时那年冬天。

一天,大海被流冰覆盖着,铁造和草介在海边拾顺流冰漂来的木材。

“草介,有件事要对你讲。”突然,铁造停下来望着流冰。“你一定要给你母亲报仇啊!”

“给母亲报仇……”仁科草介吃惊地看着祖父。

“对,母亲的仇。”铁造点着头,“草介,虽然你还是个小孩,但我仍然要告诉你,你仔细听我讲,好吗?”

“嗯。”

草介莫名其妙地凝视着祖父布满深深皱纹的淡褐色脸膛。

“战败后第四天晚上,来了三个将校……”

铁造望着低沉的云层笼罩着的大海,详细地叙述了伊都的悲惨遭遇,那是伊都流着眼泪向他诉说的。被美军带走后的情况,是他到东京领取伊都的尸体和仁科草介时,从照料过伊都的女人野关千代那儿听说的。

是吗?母亲想杀死我,赤身裸体地站在海水里,多残酷啊!但这又是真实的情景,多么令人气愤,悲伤啊!这些愤怒,悲痛,都怪我父亲,怪那三个军人。杀!等我长大了,就找到他们,统统杀掉!

“给你母亲报仇,杀死他们!”

铁造盯着海面叫道。

从那天起仁科草介变得沉默寡言了。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二节

仁科与山泽分手后,当天夜里,乘末班飞机到了北海道。

到达鄂霍茨克海边的故乡时,已是八月二十八日将近黄昏时分。从前的渔村,现在已成了小市镇。仁科朝镇外的茅屋走去。

母亲伊都的家还遗留着,尽管连菜园在内才有三百坪左右有的空地,但仁科曾几次拒绝不动产业者的购买交涉。

仁科默默地站在家门前。

家,已变得连茅屋或破屋都称不上了,墙已经倒塌,木板也被拆掉,只有屋架勉强遗留下来,而且已经倾斜。

仁科在家门前默哀了一阵,转身坚定地走了。野花、露珠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仁科刚走出空地,就停住了脚,一个不相识的人站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仁科若无其事地跨上大道。

“请等一下!”那人对从旁边穿过大路的仁科喊道。

“要是认错了人,请你原谅。你该不是仁科草介吧?”

“不是。”仁科慢慢摇着头。不知对方究竟是谁,在城里倒无所谓,但在这种乡村被发现了,是无法逃脱的。

“稍候一下行吗?”那人叫住已迈出步子的仁科。

仁科转过身来,停往脚,此时正是傍晚时分。

“我是田渊君雄呀!你要是仁科,就应该记得小学时代的朋友。”

仁科停下来,记忆中好象有田渊这个名字。不过,即使是儿时的朋友,在眼下,也不可大意。该不会是组织的手伸来了吧?

仁科转过身来,仔细看了那人一眼,确实是儿时的朋友田渊,全身的紧张稍稍松弛。

“是你……”仁科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开车路过这里,看见一个人呆呆地凝视着这所房子。”田渊满面堆笑地迅速说道,“我早就认为是你了,因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对这间房感兴趣。别担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田渊和仁科并肩走向汽车,仁科比田渊高出半头。

“谢谢!”仁科迷惑了。

“别讲礼,那样就不亲热了。无论如何,我们总还是儿童时代的朋友吧!我现在在渔业公司工作,情况还不错。虽然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过,既然来了,你就把你交给我吧,我不会让警察发觉的。”

田渊激昂地说着。他收集了所有关于仁科草介的消息,对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坚信仁科是决不会平白无故杀人的。两人虽然是小学时的朋友,但仁科小时候的性格,即使长大了也不会改变,可以说还是老样子。

“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仁科拒绝坐车。

“别牛劲了!难道不信任我吗?”

“并非如此,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算了吧!你来是有什么目的吧?”

“对,我来调查一件事。”

“我帮你调查,行吗?街上到处都有通缉你的照片,你冷静地想一想吧!”

田渊强硬地将仁科推进了汽车。

“呵,想起来了!”仁科坐在座位上苦笑了一下,“你一争吵起来就急躁,而且,还是个不服输的人。”

“终于想起来了吧?不过,你却不同,总是与我作对,一人去看流冰。”

“嗯。”仁科点着头,望着大海。

“仁科,能告诉我吗?”

田渊将车驶向纹别市,他经营的渔业公司本部在纹别港。

“目前,还不能对你说,你知道了也会被卷入进去的。”

“即使被卷入,我也不在乎。”

“不行,太危险!这不是一般的对手。”

仁科的声音里满含拒绝之意。虽然他知道田渊并无歹意,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事是很麻烦的。

“知道了,那我就不过问吧。但是,你来是想调查什么呢?总可以告诉我吧。既然来到了这儿,借助我的力量是有必要的。”

“……”

“你坦率点儿吧!”田渊埋怨地说,“我一直很担心你的事,作为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所以,刚看到好象是你的身影时,我就……”

“好,我说!是我母亲的事。”

虽然不想说,但田渊的话是诚挚的,也许需要他的帮助。

“母亲的事?”

“对,战败后的第二天晚上,五个军人来到我母亲家,你知道吧?”

“听说过,美军的直升飞机带走了你母亲。听说这是村里有史以来的大事件。”

“这五个军人是坐轰炸机来的,可以断定,轰炸机象是坠入了鄂霍茨克海的某处,但还没有证据。我就是来调查在渔民中有无那件事的目击者。”

“就这件事吗?”

“对我来说,是事关重大的事。”

“就是说,你需要知道那架轰炸机的去向……”

“看来这是解开一切谜的钥匙。”仁科点头答道。

“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明天我就能查清。”

田渊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三节

二天傍晚,田渊打来电话。

仁科住在田渊介绍的一户人家里,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妇照料他的生活,看来是个女佣人,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不在家的主人是谁?他没有问。其实,从家具、装饰品和满屋的香气便清楚地知道,主人是个年轻女人。

电话里传来田渊焦急的声音。

“仔细听着!”田渊说,“情况不好,快离开这儿,马上到港口来!在左边突入海里的堤岸正中,停着一艘叫‘第三荣光丸’的五百吨级轮船,你就上这艘船!”

“等等!到底出了什么事?”

“警察出动了!”

“那怎么办呢?”仁科嘶哑地问。

“陆路是不行了,只有从海上出去。我公司租借的冷冻仓库在小樽港,正好可以送你到那儿去,其他就别多问了,没时间了!我在船上等你,问题是在上船前这段时间,可别大意呀!”

田渊挂上了电话。

真是警察吗?仁科起身向外走去。

“要出门吗?”老妇问走到门口的仁科。

“马上就回来。”仁科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

仁科钻进了房屋之间的胡同,胡同弯弯曲曲通向原野。

不一会儿,仁科来到码头。果然突入海中的堤岸正中,有艘亮着红色船舷灯的船,突,突,突……的涡轮机声震荡着夜空。走近一看,正是第三荣光丸号船,仁科走过跳板,来到船上。

“你来了?”田渊正在等待。

“嗯。给你添麻烦了。”

“立即出航!”田渊向旁边的船员命令道。

“到这里来。”

仁科随田渊进了船桥。

解缆,起锚。田渊将给机舱指令的拉杆,从后退扳到前进,船开始滑行了。

“好久没出海了。”田渊点燃了香烟。

“这么干不要紧吧?”

“别担心,要是在这里把你交给了警察,那我就丢脸了。在这儿,我还是有点名气的人。到达小樽市以前,我负全部责任!”田渊的声音爽快有力。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

“别这样,老朋友了嘛!何况,我也正想出海。我都有厌烦这个经理的工作了!”

“生活很奢侈吧!”

“住在这种边远的地方,多少有点儿。噢,那件事……”

“了解到了吗?”

“嗯。”突然,田渊的语气加重了,“了解到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仁科看着田渊,田渊的目光盯着夜幕中的大海。船离开纹别港后,取道西北,看来是要通过宗谷海峡。

“首先,那架轰炸机的确是在战败后的第二天晚上迫降在鄂霍茨克海。据说晚上九点钟左右,有人听到了爆炸声,还有渔民亲眼看见。”

“果然是这样!”

“不仅这些,此后第二个月的中旬,美海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海上搜索。据说大约一周间,纹别、涌别一带的水域都禁止捕鱼。说是排除机械水雷,可那一带从来没有听说布过水雷呀!”

“是搜索轰炸机啊!”

“对。据渔民说,好象潜艇也来过。轰炸机迫降的位置,是水深九十米左右的海区,听说对那一带进行了反复搜查。找到了机体,这是无疑的,可那轰炸机上究竟载着什么呢?”田渊看着仁科说。

“我也不知道。”仁科缓缓地摇着头。“我所知道的就是,在陷害我这个谜的中心,有架轰炸机。”

这时,不知从海上什么地方传来汽笛声,几乎在这同一时刻,报务员走了进来。

“保安部发出了停船命令!”他眼盯着仁科,声音有点颤抖。

“来了!”田渊并不惊慌。

“别担心!这是预料中的事。”

巡逻艇一边响着命令停船的警笛,一边全速驶来。

田渊关上发动机,来到船头,有四个船员在推着专门用于特殊作业用的巨大轮胎。

“这是悬吊到船头下的轮胎,撞上码头时,能起缓冲作用。钻进去!等会儿就吊到船头下去。”

“这里面?”

“对,快!”

四个船员从两旁使劲扳开轮胎内壁,里面勉强能容纳下一个人。仁科把腰身先钻进去,只要腰能进入,那就没问题了。他顺着轮胎的弯度,身体紧紧地贴在里面。虽然不大自由,但也只好这样了。轮胎立刻吊下了船头,虽然几次碰到船头,但不一会儿便停止了摇晃。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巡逻船接触船舷的声音,听到了似乎是开始搜查的响动。靴子声在船头附近不断地响,大概是几个保安官员在搜查渔网和船舱吧。

搜查完毕的保安员集中在甲板上,其中一人在下命令,好象是要搜查船舷旁边。几个人向左右散开,探出身体,用手电筒向船舷旁边照射。

过了好一阵子,保安官员似乎什么也未发现离开了船头。

田渊松了口气。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四节

第二天晚上,“第三荣光丸”号船,到达小樽港。仁科在码头与田渊告别。

“祝您健康!”田渊洁白的脸上浮着微笑。

“承蒙你帮助了。”

“轰炸机载的什么?与你的案件有何关系?改日要告诉我啊。”

“就这样吧!”

“要当心啊!你的路还很长很长。”

“谢谢!”

田渊扔掉嘴上含着的烟头,回到船桥,船驶离了码头。

仁科转身向车站走去。

走着走着,他停下来,看了看表,已将近半夜了。他想,现在即使去札幌也无用,还不如就在小樽市过一夜,等明天早晨,在去札幌上班的人流中去为好。

仁科想走到闹市去找个旅馆,但在途中又取消了这个打算。他转身向港口走去。小樽市靠海边附近的街道,已有一半成了废墟。倒塌的仓库比比皆是,虽然从突入海中的堤岸到仓库有铁路相接,但轨道都已生了红锈,埋在草丛中。即使是白天,海猫也在那里飞翔鸣叫。

仁科钻进堤岸附近倒塌了的渔具仓库,在这里不用担心有谁来,也不甩担心搜查,睡上几小时,再出去也行。他倒在被丢弃的渔网中……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五节

第三天早上九月一日,仁科回到东京,立即调查自卫队第一空挺团团长坂本英夫陆军大臣的履历。调查这件事是不费工夫的,因为,有关自卫队的文件、武器、兵员等出版物,市面上很多。

仁科在电话簿上选了一个私人侦探局的号码,打电话请求调查坂本英夫的情况。

“调查什么?”

“我想了解战败时在厚木基地服务的飞机保修人员的名单,特别是轰炸机的。如果没有这些材料的话,请给我两、三个现住在东京的机场工作人员的姓名住址。”

“就这些吗?”

“对。”

“如果证实了你已经拨款过来,明天就能给你查清。”对方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二天傍晚,打电话询问,调查已结束,仁科记下两个人的姓名住址。

其中一人叫安川明,在武藏野市汽车修理厂工作。

晚上七点,仁科去拜访这人。工厂好象刚关门,小门开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走了出来。

“是安川明先生吗?”

“是的。”安川明打量着仁科。

仁科将五张一万元的钞票放在安川明手上,安川明奇怪地看看钱,又看看仁科。但还是不慌不忙地将仁科引进去了。

车间旁边有间办公室,安川明先进去打开了电灯。

“这钱……行吗?”安川明把钱放在桌上。

“这是打听事情的酬金,请收下。”

“究竟什么事?”安川明目光不安地问道。

“战败的三天前——八月十二日,你在基地吗?”

“在。”

“那天有架轰炸机从基地起飞,但是飞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仁科凝视着变得小心起来的安川明。

“嗯,知道。”安川明的视线盯在钱上。

“那就请谈一下你所知道的情况吧!”仁科镇静地说,不安的心有了一种象松了口气似的感觉。

“详细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不过,那飞机大概是深山大型陆军攻击机。一般人叫它轰炸机。海军与陆军不同,正式的称呼是陆上攻击机,这是仿美国B一29型飞机设计的长距离轰炸机。当然,比B一29型要小得多,也没有作为轰炸机使用,而是作为运输机,用于给南方基地输送武器弹药。厚木基地本来是防空用的航空基地,但也适用于各大型飞机起飞。”

安川明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眼睛盯着远方的天空。

“飞到哪儿去了?”

“这事我们不知道。不过,那架深山号好象带着什么任务。”安川明边说边用温水煮速溶咖啡。

“你怎么知道?”

“在那执行任务之前的十多天,从几架飞机中,选了一架性能最好的,进行了慎重仔细的准备工作。奇怪的是,我还清楚记得,这架飞机几乎撤完了机上装有的二门二十毫米旋转机关炮,四挺七·七毫米旋转机关枪等武器。这显然是要尽量提高装载量。另外,起飞的前夜——八月十一日晚上,基地警备队布置了严密的警戒,从开来的大卡车上搬下一些什么东西,装进深山号。我们听说,装载的大概是对在广岛、长崎所投放的新型炸弹进行报复的武器。”

安川明大口喝着滚烫的咖啡,仁科默默地听着。

“那时,即使敌人袭击,战斗机也不出击。反而躲到安全基地去,这是为防备敌人接近本基地而保存飞机。令人不解的的,在深山号的护卫机中,竟一次动用了六架紫电改号战斗机。”

“战斗机?”仁科感到吃惊:“这些战斗机也未回来吗?”

“不!”安川明马上摇着头,“战斗机第二天就回来了。随后,就战败了。基地司令说:‘战争要绝对停止’,这下引起厚木航空队的骚乱,本来可以一举歼灭在本国登陆的美舰队,现在眼看着白白失去战机,对忍了又忍的同伴们来说,这种心情是不难理解的。”

安川明的眼里,象看见了令人怀念的东西一般,湿润了。

仁科是战败的翌年出生的,没有对战败国屈辱的感觉,只有对在战败的混乱中蹂躏母亲的军人的仇恨。

“你还记得飞行员的姓名吗?”

“记得有个飞行员叫吉宗中佐。”

“了解他吗?”

“是作战部主任,被称为基地第一勇士。”

“吉宗中佐的住址,你清楚吗?”

“到厚生省复员局去,能了解到,不!也许……”

“怎么?”

“不,当时的警备队长松木先生住在这个城市,几年前,我偶然看见过他,似乎是在修汽车,他曾叫我今后多来往。记得他好象说进要拜访吉宗的话,还是去问问他看。”

安川明伸手拿起了电话,仁科点着头。

松木好象不在家。

“他深夜才回家。一明天早上怎样?一定给你打听打听。”

由于五万日元的关系,安川明态度变得异常亲切了。

“拜托了,不过我来的事,除了松木以外,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仁科站起身来。

“好!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外传。”

安川明客气地送走仁科。

第二天上午,仁科给安川明挂了电话。

“我正在等你,吉宗先生的家在练马区的大泉学园。”

安川明复诵着地址。

“喂喂!松木先生说,很想与你见面。他说,请你一定打电话去……”

安川明说了电话号码。

仁科按照安川明告诉的电话号码挂了电话,立即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

“关于深山号的事……”道过寒喧后,仁科唐突地问。

“啊,是你吗?”松木突然压低嗓门说,“有重要的情报,如果你想调查的话……”

“我想买这个情报,多少钱?”

“多少都行,不过……”

“十万日元,怎样?”

“金额还可以,不过,如果有人知道你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情报……总之,是很危险的……”

“我保守秘密!”

松木考虑了一下后,便讲出了和仁科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仁科挂上电话。

“是危险的情报吗?”仁科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六节

仁科放弃了先拜访吉宗的计划,准备见了松木之后再说。

午后,仁科向新宿走去。松木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有单人房间的饭馆。

仁科走进了饭馆大门。

松木已先到了,他,看上去有六十多岁,身体结实,给人一种精明、谨慎的感觉。

松木探究地盯着仁科。

“我看就不用交换名片了吧?”

仁科点点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十万日元。

“这笔钱现在就付给你。”

“谢谢!”

松木把钱拿在手上,犹豫了一下就收起来了。

酒菜端上来了。

“那件事你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松木问道。

“我想请你从头说起。”

“是吗?”松木自己斟上酒,沉思地看着酒杯。

“当时,我是基地的警备队长,级别是少佐。记得那年八月十一日,第一师团司令部命令基地司令部说:装着秘密物质的卡车将要到达,除担任警备的情报部官兵和飞行员外,任何人严禁接近深山号。我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包围了飞机,直到深山号装完货物后,于十二号由战斗机护送飞走。我们才解除警戒。”松木急促地喘息着说。

“请边喝边谈。”

仁科劝着酒,松木时而盯着酒菜,时而盯着仁科。

“正如你所知,三天后——八月十五日,日本战败了,基地陷入大混乱。混乱中,一件怪事传到我耳里。我到基地司令部去接受有关警备的指示,恰好护送秘密物资转来的戴着中佐军衔的情报军官来了,与司令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虽然我在隔壁,但‘鹿屋基地’,‘违反命令’,‘去向不明,等话,还是传到了我耳里。我将双方大吵大嚷传来的话联在一起,就能推测出了什么事了。这大概就是——八月十二日,接受秘密指令的深山号飞到了九州的鹿屋航空基地,在那儿待命时,颁布了停战诏书,作战命令被撤销,向深山号发出了返回基地的命令。深山号飞离鹿屋基地返航厚木基地,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失踪了……”

好象是要观察仁科的反应,松木中断了谈话。

仁科沉默着。

“我一直处于想动而又不能动的状态。这时,我听见了出乎意料的话:‘五千公斤金块’。”

“五千公斤金块?”仁科放下杯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正听到这里,就来人了,我趁势走出去。”

松本说到这儿,默默地吃起菜来。

过了一会儿,仁科问道:“所谓情报,就这些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松本露出狡黠的神情。

“三十年前的事我已付过钱了,别再讨价还价!”仁科强硬地说,他对松本表情中的卑贱神气,感到厌恶。

“我知道,不过,这原本……”

“钱是付了的!”仁科冷冷答道。

“是吗?”松本装作考虑了一下,脸色变得怏怏不乐。

“这是最后的情况了,那五千公斤金块,听说是为了打通苏联,用于停战和解工作的。大概你不知道吧?当地,在雅加达协定上,苏联决定对日宣战。政府不知道此事,通知外务省还在大肆攻击苏联。苏联政府首脑们借口不想同日本会谈,因此,陆军情报部通过某国驻苏大使从内部活动,决定赠给苏联当局五千公斤金块。据说,金块预定从鹿屋基地装上潜水艇,当然,真相不大清楚。由于美军的进驻,而且又处于混乱中……”

松木吃了一阵菜后说:“不知是从哪儿得到情报,美军一进驻日本后,立即就开始追查失踪的深山号。现在看来,我认为当时陆军的内部活动全部泄露给美军了,恐怕是中间人——某国大使泄露的。”

“结果如何呢?”

“吉宗中佐同深山号一起失踪后,一直未回家,更谈不上复员了。吉宗中佐的老父叹息着说:‘邮到我家的邮件都有被开过封的痕迹,外出时,也有日本警察跟踪,宪兵也经常突然搜查住宅,不仅是吉宗中佐,同机的其他四人——飞行员野岛大尉,上林大尉。还有负责运输的情报部青木少佐、赤泽中佐的家都是这样。’我从吉宗父亲口里打听到野岛大尉和上林大尉的住址,借口慰问家属,拜访了上林大尉的家。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谁?”

“原基地作战部的坂本少佐。我在和上林大尉的妻子闲聊中顺便谈及了那个人的事,她说:‘这怎么说呢?说是为了消除我的寂寞,可坂本少佐却处处给我添麻烦。不仅坂本少佐,平时还有另外两人来,那是更高级的军官,一有空就来到未归回的部下家里,对家属给以抚慰。’我问了这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叫中臣,一个叫平井。当时,我回忆起,那次护送秘密物资装上深山号的情报军官头目,好象就是中臣中佐。与司令大吵大嚷的人也是中臣中佐。看来,追查深山号去向的,不仅是美军……”

仁刻将视线转向一边,继续听着,虽然他未作出任何反应,但松木的话象一把利箭射进了心中,好象有一阵疼痛,迅速传遍了全身。

“我……”松木渐渐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我认为这事有彻底查询的价值,中臣、坂本,还有级别不明的平井,是奉政府的指令行动呢?还是私人行动?如果是个人行动,那我不是也有这种权利吗?因此,我雇了一个某机关所属的人,开始了单独调查……”

松木想起当时的情况,脸色暗淡起来。

“开始调查后的第十三个夜晚,我雇的人被杀了,放在我家门前,有人目睹尸体是美军吉普车运来的,但当时警察并来插手。第二天早上,我逃出了东京,在长野里隐居了三年多。那次事件后几天,在报上看到原木基地飞机保修主任,因喝得烂醉如泥,跌进河里淹死的消息。”

“调查因此就中止了吗?”

“彻底死心了。一想到对失踪的深山号插手的,我不认识的人中,恐怕有好几个人暗地里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就感到坐立不安。尽管隐藏在山中,也可能不知何时会被暗杀。”

“野岛的家拜访过吗?”

“没有,野岛大尉出生于北海道,家好象也安在北海道。”

“北海道?”仁科插了一句话,“那么,中臣、平井、坂本三人现在情况如何,你知道吗?”仁科若无其事地问。

“毫不清楚,”松木摇着头,“不管怎样,我不认为他们现在还活着。”

“是吗?”仁科的心情变得不舒畅起来。

“能告诉我吗?”松木问道,“你为什么要查找三十年前失踪的深山号呢?也是为了五千公斤金块吗?”

“金块的情况,正是你告诉我才知道的!”

“那是为了什么呢?”

“少管点儿闲事不好吗?比起三十年前、现在的谍报组织更先进,并且,日本就象他们的巢穴一样。”

仁科温和地教训着他,离开了座位。

第五章 恣意凌辱 第七节

出了饭馆,仁科给上次找过的私人侦探局挂了电话。

“这次调查什么?”回话的人和蔼可亲地问道。

仁科委托私人侦探局调查一下中臣晴义、坂本英夫,及被害人平井刚一的经历和血型。

“什么时候能得到结果?”

“只要证实了你的钱已转账过来,这点事明天就能调查到。”

“那就拜托了。”

仁科挂上电话走了。

五千公斤金块?

谜渐渐解开了,但还有一些细节象雾一样不清楚,仁科镇定了一下,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竭力回想和推测那被掩盖着的事件真相。

轰炸机深山号将五千公斤金块运到了鹿屋基地,不过,不知为什么,机长吉宗中佐竞无视命令,长驱冲入鄂霍茨克海,将深山号沉入海里。机组人员是三个飞行员和两个担任护送的情报部军官,共五人。

到仁科伊都家来,代表五人说话的,没有穿飞行服的中佐,大概就是松木说的赤泽中佐。

五个人第二天天未亮就消失在原野里。

第三天,三个军人来到伊都家,对伊都的肉体施加了残酷的暴行,伊都被轮奸后怀了孕。这三人大概就是中臣晴义、坂本英夫、平井刚一,其中谁是父亲,很快就会明白的。

有两点是很清楚的。

其一是,深山号从九州飞经四国、纪洲,中央阿尔卑斯山,再转向鄂霍茨克海,并在某个山区投下了金块。

五个机组人员沉了深山号之后,就到投下金块的地方去了。五个肯定协力将五千公斤金块埋藏在什么地方了,是挖的坑呢?还是用天然洞穴呢?但是,在藏好五千公斤金块后,五人中,不知谁起了疑心,引起了争吵,为了自己不被杀死,就必须迅速地先将对方杀死,大概五人在互相残杀的乱枪中全部死了。

美日签定和约之后,中臣晴义从土木建筑界跨入政界。他一方面巧妙地活跃于政界,一面又念念不忘那五千公斤金块,悄悄发掘金块的欲望,贯穿了中臣晴义的一生。

平井刚一设立日本铀矿公司同样如此,可以说,坂本英夫亦是如此。

其二,ONI为什么将自己卷入此事呢?他们知道自己是伊都被轮奸后怀孕生下的孩子,因此设下了这个圈套。

仁科得到私人侦探局的调查结果是九月四日。

在电话中,弄清了调查结果后,仁科脸色苍白地走出电话亭,两腿软弱无力。

中臣晴义由京大毕业后,参加了陆军。血型是A型,伊都是B型,这是在医院查到的,而自己则是AB型!

平井和坂本都是O型。

仁科的父亲是中臣晴义!

仁科想起了中臣晴义的相貌:精力充沛,皮肤上随时都浮着油脂,目光锐利。一个擅长施用权谋手腕的人。

仁科想到了在中臣晴义爬到目前这种地位的过程中,被他踏翻了的许多人的苦难。

“我居然会是这个家伙的儿子!”

仁科苦笑着抬头望着初秋的天空。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一节

傍晚,仁科喝了酒。他心情非常忧郁,借酒消愁。他离开酒吧时,已快十点钟了。

仁科混入人流中,漫无目标地走着,酒意涌上来了,身上出现轻微的颤栗。

一直寻找的三个军人的姓名搞清楚了,父亲是谁也知道了。眼前的使命,就是必须杀死父亲,为母亲报仇。

杀了人之后又怎样呢?恐怕这种永无止境的旅途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突然,他想起了雪江千沙,他记得,雪江千沙住在原宿的高层公寓。

仁科想,给她挂个电话去,如果她的回答不怎么热情,就立即挂断。很快,电话接通了,雪江千沙热情地说,很想见他。

原宿的高层公寓处于可以俯视明治神宫森林的位置,雪江千沙的房间在八楼上。

雪江千沙在等待他,会客室的桌上摆好了威士忌和冰。

“看来喝得不少啊?”雪江千沙把冰放进两个玻璃杯中,“要是不醉,你还不会来吧?”

“也许是这样。”

雪江千沙住的是很讲究的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各种精致堂皇的家具装满了四个房间。

“逃亡生活怎样?”

雪江千沙穿着素色绸缎衬衫的身姿,与豪华的房间很协调。

“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

仍然是大眼睛,长脸蛋,不过,胸部和腰部比在舞会见面时丰满多了。

“我想知道,初次相遇是否有计划的?以及你的来历。”

“计划?”雪江千沙鼓起眼睛。“你说的是什么计划呀?”

“正要问你呢!”

“那我告诉你吧,是偶然的!”

雪江千沙摇动着杯子,冰和杯子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

“真是偶然的吗?”

“是呀!”

“……”

仁科默默地喝着威士忌,透过玻璃杯,看得见雪江千沙丰满的乳房,他产生一种想将雪江按倒的粗暴心情。

“告诉你吧,我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

“我听着呢!”

“那时,我用车将你送到新宿,你当时就象从哪个遥远的国度来旅游的人一样,无所事事,浑身显露出漂泊者的风度。你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从报纸上看到你的事迹时,这容貌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当时,凭直感,我认为你是冤枉的。若是杀了人的人,应有更可怕的独特形象,可你给我的印象是很鲜明的。”

“尽管如此,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可是,你却出现在戒备森严的舞会,因此,很明显,你不是普通的罪犯。”

“因此,你就更感兴趣了?”

雪江千沙的话有点道理,但决不可盲目轻信。

“如果你是被卷入某个案件,不得已才过这种逃亡生活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雪江千沙喝干了杯里的威士忌。

“一臂之力?我想起来了,你叫干事长‘叔叔’……”

“虽然叫叔叔,但不是血缘关系。”

“警察中也有熟人?”

“对。”雪江千沙点头,脸上充满迷人的微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查户口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仁科往杯里倒着威士忌。

“和你一样,是浪迹天涯的孤独漂泊者啊!”

“我不认为这样。”仁科环视着房间。

“这是真的。不过,在金钱上,我还过得去。”

“是伯母的遗产吧?”

“是的。”雪江千沙笑了。

仁科已经失去控制了。这个女人会反抗吗?不,不但不会,她还在引诱他呢。无论她是什么人,看来要干此事是没有问题的,无论是邂逅、还是敌人,都没关系。

“你对我感兴趣并邀请我,可你不认为这种邀请是危险的吗?”

“你想干什么呀?”

仁科将杯子放在桌上,走到雪江千沙身边,抱住她的双肩。

雪江千沙没有反抗,相反却将身体靠在仁科胸前。仁科感到,旺盛的欲火在心中燃烧,他吻着雪江千沙的嘴唇,得到的是积极的反应。他粗暴地剥掉了雪江千沙的衬衫,将脸埋在雪江千沙洁白、丰满的乳房上……

醒来时,太阳已高高地升起。雪江千沙不见了,仁科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已是午后一点了。他点燃香烟,又倒在床上。烟吸完了,房里仍无响动,四周万籁惧寂。

圈套!仁科跳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离开寝室。他想起了在平井刚一住的公寓里醒来时。也是这样万籁俱寂,只是白天与晚上之分。在会客室里该不会有谁的尸体吧!但是,并没有尸体。昨夜喝酒的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杯子也冲得干干净净,没什么地方有异常的感觉。查看一下各个房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的痕迹。难道是过于胆怯了吗?仁科坐在沙发上苦笑着。他估计,雪江千沙可能是起来后,收拾完房间就出去买东西,给自己准备丰盛的早餐。

但,雪江千沙却没回来。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仍没有动静。尽管不知道她何时出去的,但既是去买东西,不会耽搁很久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仁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仿佛将要发生什么恶劣情况的紧迫感,求生的本能告诉他:“离开此地!”仁科刚站起身来,电话就响了,他抓起听筒。

“是仁科君吗?”电话里的声音很低,这是听见过的声音。

“你是谁?”

“山泽!”

“混蛋!你还盯着我不放吗?”

“我保管着一个姑娘。”

“保管,什么意思?”

“到以前的公寓来领!”

“我要是拒绝了呢?”

“这是你的女友,如果你不想见死不救,就快来!”

“很遗憾,我没什么女友。”

“只要你不作出保证,这姑娘就不能回来,我已将她带到我们的秘密地点,来不来,现在就答复,我们将根据你的答复,处理这姑娘!”

山泽用事务性的坦然口气说道。

“看来,只有来一趟了。”

“我等着你!”山泽挂断电话。

看来姑娘不象是与山泽同谋,是去买东西时被掳去的。这样,就不得不去,如果拒绝去,山泽就会任意收拾雪江千沙。用汽车压死?或者溺死?总之,是会致雪江千沙于死地的。

决不能眼看姑娘被杀。

仁科叫了辆出租汽车,立即来到六本木高层公寓。

雪江千沙和山泽在屋里。

“来啦?”山泽面无表情地迎进仁科,“我想你不会不来的。”

仁科拥抱脸色苍白的雪江千沙,雪江的脸色和动作,雄辩地证明了真情。

“姑娘可以回去,不过,你必须保证此事不外传。”

“好吧,决不外传。”雪江千沙连忙回答。

仁科默默地把雪江千沙送到门口,并向她暗示:这里的事情一结束,自己就去看她。

“真卑鄙!”仁科回到屋里坐下后,唾弃似地说。

山泽的目光锐利地看着仁科:“只要有一个让你留恋的女人,你就会失败的!要想生存下去,还是中断和路遇的女人的关系为好!”

“好,我听你的忠告。”

“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已经喝过酒了。汉斯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马上就来。”

“进行麻醉分析吗?”

“对。这二十多天来,你了解到什么?我们有权知道。”

“有件事,我先说一下。”仁科盯着山泽说,“今后,禁止卷入任何女人,无论你的组织,还是中臣及坂本指挥的自卫队,如果妄图用女人来进行要挟的话,我立即将秘密揭露出去,并请求国家权力机构介入。”仁科对山泽等人的作法,感到实在不能忍耐了。

“别担心,就这一回,从现在起,将要发生的事,只是拼个你死我活的男人的斗争!”山泽简单地回答道。

一阵脚步声,汉斯进来了。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二节

“久违了!”汉斯向仁科招呼道。

“呵,好久不见了。”仁科点着头。

“违反契约可不行啊!”汉斯扭过粗壮的脖子,看着仁科。

“这里不是你们的国家,决不允许你们对金块插手!”仁科的话语中充满了厌恶。

“啊!你知道了,那我告诉你吧,那些金块是我们的!”汉斯毫不让步。

“你们的,这是怎样一回事?”

“当时,日本政府把金块的所有权让给我们,作为战争赔偿之一,我们有正式交换书。”

“那为何不堂堂正正地提出要求?”

“因为金块已被发掘了。”

“在接受麻醉分析前,我想说一句,我已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并决定独自寻找金块,无论是中臣,还是坂本,我都不会让他们找到金块,更不能让你们得到。请你记住这一点!”

“好吧!不过,这是找到金块之后的事。”

汉斯点着头,水鸟般的蓝眼睛里,掠过一丝残忍的光。

房间里只剩下山泽了。

“满足了吗?”仁科问道。由于注射过药物的原因,头还有点晕,仁科下了床,坐在沙发上。

“看来是这样。”山泽拿来加水冲淡了的酒。“组织担心的是你与中臣合作。”

“那分析结果如何呢?”仁科端起杯子。

“正如你所知,巴比妥酸性诱导体中加入苯异胺(安非他明)等使用,能探测到被手术者内心心理活动。”山泽凝视着玻璃杯答道。

“知道我未与中臣克明妥协吗?”

“不错。”

“只要接着给心理深处施以催眠术,不就可以宣誓忠实于我们的组织了吗?”

仁科盯着山泽那两腮鼓出的脸,这个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毫无表情的人,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暗淡的目光。

“催眠术对你没作用。”

“那太好了!不过,今后干什么呢?”

“明天你就去北海道。”

“北海道?”

“对,在大雪山附近的原始森林中,有间以前的森林管理署的小屋。据情报得知,中臣克明的部下在那儿借宿,并运气了粮食,看来他们想长住下了。”

“金块在大雪山吗?”仁科放下杯子。

“不知道。准确地说,现在我们连三十年前深山号的飞行路线都不清楚。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事后美军、自卫队的空降部队,根据各种资料中推断出的大致的飞行线路,拼凑推断最后,完全是白费工夫。”

“中臣克明掌握着这个资料吗?”

“当时,美军沿着推断出的飞行线路,寻找过五个机组人员的尸体。中臣晴义也着眼于此。必须首先找到白骨,白骨被登山者发现了,这消息一上报到有关部门,我们就赶到了。但是,中臣晴义运用其政治权力,不准发现白骨的消息登报。为此,我们只好监视平井刚一的动静……形势迫使我们采取行动,来到这里,是因为中臣克明已开始行动了。”

“……”仁科默默地听着。

“现在与三十年前不同,我们目前处于不利状态,虽然有组织的力量,但也只能秘密活动。因此,我们选中了你。我们知道你的出生秘密,也知道你搞清了三个军人的姓氏和住址。不仅我们,那三个——即中臣他们也知道。”

“知道我是中臣晴义的儿子吗?”

“对。”山泽冷冷地点着头,“我们把焦点放于你的成长上,因为你可能从其它渠道继承你母亲知道的埋藏金块的地址。中臣晴义察觉了我们在定期监视你的情况,从反面知道了你是他的儿子……”

“是吗?”

仁科的话虽然很冷静,可心里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就是在这种笼子中长大的?”

“是这么回事。”

“没什么,继续讲吧!”仁科抑制着内心的颤抖。

“我们判断出你对金块的事一无所知,还是最近的事。这段时间,组织详细地调查了你的情况。我在数年前,就参与了此案。我负责调查你。根据慎重调查后的结果,我看出你是个具有惊人意志的人,除射击、柔道这些有优秀技巧之外,你那阴郁的感情也很恰当,并且,是个不屈不挠的人,这方面,我也不甘于落后于别人,但与你相比,我没有你刚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连家也未安,你对自己的严厉,令人肃然起敬。因此,我向组织推荐了你……”

“……”

“让你成为逃犯,将你拉入我们一伙,你就会拼命寻找自己被陷害的原因,正如我们预料的你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被秘密事件所牵连,也知道了在寻找中的三个仇人的姓名。我们对你是否能立即杀死中臣晴义和坂本英夫很感兴趣。拉拢你的理由也就在于此,因此决定将你放到原野去,组织只需定期调查就行了。你如果拒绝麻醉分析的话,我们就不得不致你于死地。”

“这我知道!”

“我说了今后不再把女人卷入,理由刚才也说了。现在的问题,在于中臣的动向,即准备在北海道长期逗留的事。”

仁科转过身来:“我想问问你,你不想要金块吗?”

“我只是在完成任务。”山泽声音很平淡。

“这个任务有价值吗?”

“对我来说,什么都无价值,记得我六岁时,曾被一根五寸长的锈钉锥穿了脚,我却面不改色地把它拔了下来,母亲看见就晕了过去,我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儿,当然,打架也从未输过。反之,也毫无得胜的感觉。细言之,至今为止,我也未感到过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医生早就不管了,假如我的受命将要结束,就不得不住进医院,经常进行精密的检查。我这种人,要是有什么欲望的话,那就是怪事了。只有冒着危险地生存下来,而且,这本来也符合我的本性。”

“连心中也无痛觉吗?”

“没有,即使我看见谁挨了打,也从来不关心。”

“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仁科突然问道。

“什么事?”

“你了解雪江千沙的来历吗?”

“我不知道,或许倒不如说我不认为有调查的价值,所以才放手不管的。不过她经常拜访中臣克明。”

“中臣克明?就是说,她是中臣的情人?”

“我想不是。当你去向不明时,组织一直监视着中臣克明的动静。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你意外地出现了……”

“是吗?”

仁科想起,雪江千沙曾说她与警察很熟,如果说她是中臣克明的情人,那是当然的,参加舞会也是当然的。

“这个女子你还是忘掉的好。”山泽的话音里略带感情,“应考虑的事情,是在大雪山将出现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周全的对策,不!即使有,恐怕你也会死!”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活下来,我早就决定了,最终目的就是杀死你!”

山泽毫无表情的目光,盯着仁科。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三节

仁科与山泽分手后,先挂了个电话,然后朝雪江千沙住的高层公寓走去。

太阳已落山了,在豪华旅馆的高层公寓的过厅上,雪江千沙出来迎接仁科。

“你回来啦。”雪江千沙挽着仁科的手臂坐上电梯,“我真担心,正在想会不会出事。”

“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我很高兴,因为我尝到了一点儿惊险的滋味儿,我所担心的倒是你被卷入的非常事件。”

“他说了什么?”

“没有,一直沉默着。不过,正因气氛特别,我才感到有点异样……”雪江余悸犹存地说。

他们下了电梯走进房间。

“喝点什么吗?”

“随便来一点儿什么吧!”

仁科坐在沙发上,看着拿着杯子和酒走进来的雪江千沙,她那丰满的胸部和臀部进入仁科的视野,待他回想起了拥抱这身体的记忆,但感触怎么也记不起了,好似隔靴搔痒一般。

不一会儿,雪江千沙在对面坐下来。

仁科拿起杯子,透过琥珀色液体看着对面雪江那清秀、洁白的脸蛋。

“能告诉我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吗?”雪江千沙问道。

“我想先问你一下。”仁科不愉快地说,他后悔自己再来看她了。

“行啊!什么都可以问……”

突然,门铃响了。

“喂!是谁呀?这个时候……”

雪江千沙起身后,仁科掏出手枪在桌下握着。

声音停后,脚步声接近了,进来一个高个男人。

“你?”来人是中臣克明,他看见仁科,停住脚步。

“又是你?”仁科盯着中臣开口道。

“这真是奇遇啊!”中臣站着说,“你是仁科草介吧?”

“不错!”

“可以把手枪收起来吗?如果我不杀你的话。”

“是吗!”仁科收起枪,看来中臣克明很镇静。

“又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解释一下吗?”中臣克明坐下来,拿起雪江千沙没喝完的杯子。

“等等,哥哥。”雪江千沙高声叫着,“哥哥,你认识他吗?”

“嗯,认识。”中臣克明一口气喝干杯里的酒。

“等等,你们是兄妹吗?”仁科站了起来,全身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颤栗。

“对,是异母兄妹!”中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

“就是说……”仁科抑制住叫喊。

“不错,父亲让情人生下个女儿,因此我就成了哥哥。”

“啊!”仁科大叫起来,“我失陪了……”

“等等!”中臣用手制止住站起身的仁科,“有件事我想问一问,虽然无论怎样也得与你相斗,不过,难得这样相遇,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谈一下不好吗?”

“我想是无用的……”

仁科又坐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是苍白的。

“拿冰来,千沙!”中臣对呆呆站着的雪江千沙叫道,一边在两个杯子里分别倒上威士忌。

“你在‘死谷’中送的蜂巢之礼,很好啊!”

“我也得谢谢你的缆车之礼,我有高山恐怖症!”

“那太可怜了!”

中臣微笑着,在太阳晒黑了的脸上。看不出父亲那种执拗的神色,精悍的容貌也很端庄。

“你们怎样认识的,先谈一下好吗?”

“这事待会儿问千沙吧!”

“好吧!那么换个话题吧,你为什么会成为CIA的人呢?”

“为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中臣的眼神出乎意料的亮,仁科正在想象着他那继承了父亲的权势欲和金钱欲的肮脏灵魂。

“这事的确是知道……”说到这儿,中臣闭上了嘴,目光盯在杯子上。

仁科沉默着。

“在‘死谷’和纪洲没杀死你……”中臣低声打破了沉默,“但是,在中央阿尔卑斯山,并非没有机会杀死你。因为即使不杀死你,我也可以把你交给警察。不过,我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

“大概你不会相信吧,将你在缆车里的事报告警察,那是我在打赌,看你能否逃脱。我认为,如果你在那里默默地被警察逮捕了,那就不值得可惜。正如我所期待的一样,你逃脱了,为此,我感到很高兴。”

“真是了不起的好意!没想到你会这样说。”仁科苦笑了一下。

“你想想看,无论在‘死谷’或纪洲,我没真正攻击你,因为,尽管母亲不同,你还是我的弟弟!”

“弟弟!”一直默默听着的雪江千沙,悲鸣似地叫道:“仁科君是哥哥的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等!”中臣止住正要起身的千沙,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仁科,“你们果真……”

“是的。”

“这……”

中臣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口,背靠着沙发上,脸上失去了镇静。

“求求你,给解释一下吧!”

雪江千沙的声音里充满不安。

“好吧!”中臣克明慢慢站起来,“那是三十年前,父亲和另外两个军人轮奸了仁科君的母亲,后来就生下了他。根据血型调查的结果知道,中臣晴义就是他父亲。仁科的一生都倾注在杀死父亲和另外两个军人的复仇生活中……”

“啊!竞有这等事……”雪江千沙用手遮住脸。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中臣打破了沉默。

“还是继续谈下去吧,刚才我讲的都是真话。你我正是应该合作,我早就想谈谈此事了。”

“我拒绝合作!”

“拒绝?”

“对,你怎样想,那随你的便,我不需要什么兄弟!”仁科冷冷地拒绝道。

“喂,听着,今后再做结论也不晚。我不叫你忘掉父亲的事,不过,你能把愤怒转向别的事情上吗?比如,那些金块。”中臣默默地看了一下仁科,“既然来到了这儿,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坦率地说,我也不大喜欢他。提起大政治家,名声倒好听,不过,说真的,只不过是个擅长玩弄权术和阴谋的人。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他的生命价值,就是能暗中操纵政治,暗中操纵总裁、总理的优越感,你不会不明白吧!”

中臣停住话,喝着酒。

“过去,父亲一直隐藏在暗中,不过,现在不同了,父亲开始朝望总理的交椅了。大概你也知道,在保守党内,不仅产生了派系,而且出现了分裂。象历届一样,保守党的执政部门已失去统治能力了,这种情况更是父亲发挥特长的时候。只要有钱,就能调动几个派系。从金额上来看,大概需要三、四十亿日元吧!作为能买到一国首相的交椅来说,倒是很便宜的。”

“想用这些金块来买首相的交椅了吗?”

“不错,这大概就是政治家的美梦吧。三十年来,父亲一直未中断过追查金块去向的行动,现在也许已到可以发掘金块的时机,但父亲又别开新花,这就是想得到首相的交椅。也许这是一朵黑色的花,但是,不管怎么说,父亲是倾入了全部精力的……”

“……”

“还是回到开始的问题上吧!”这时,中臣克明突然又露出苦闷的表情,看着雪江千沙和仁科。

“过去的事情,是没办法的,让时间来解决吧!我建议,在我们三人中,怎样看待父亲,随自己的便。但是,血缘是不可否认的,三个异母兄妹难得这样相会,我想,今后不会选择互相残杀的道路吧。”

中臣克明满满地喝了一杯酒后说:“我赞赏你那抑郁的神态,具有你这种不屈不挠性格的人是少见的,如果你能得到金块而收起报复心的话,我保证给你一半金块。”

“我还是都句话,办不到!”

“是吗?”

“对!”仁科喝干了剩下的威士忌。

“那么,无论如何,你也要杀死父亲吗?”

“我正是为此才活下来的,我与你们的生活经历不同,少年时代,当知道了自己的出生秘密之后,曾想过自杀,不能象你一样,成为超自然的冷漠的狩猎家。”

“没办法。”中臣克明冷静地点着头。“我是不会让你杀父亲的。看来,只有和你斗到底了!”

“我奉陪!”

“那就这样吧!”

“那我要走了!”仁科站起身来。

“等等!”雪江千沙挽住仁科的手,“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三个兄妹刚见了面就……”千沙几乎哭出声来。

“对不起,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我不死心!”雪江千沙脸色苍白浑身颤栗着喊道。

仁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门口。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四节

九月六日午后,山泽和仁科乘根室本线车来到新得,又从那里坐吉普车驶向富春牛河的道路终点。

他们扔下吉普车,沿河而上。途中有富春牛温泉,登山路就从这里北上,路标上写明:步行四小时就能到达以草原植物群集而著名的沼泽带。

山泽带着仁科在河边一条好象钓鱼人和徒步旅行者踏出来的小径行走,不一会儿,这条小径也消逝了。

“在这样深的密林中,有森林管理署的小屋吗?”仁科感到怀疑。

“马上就到了。”山泽站下来拭着汗水,看着地图说,“这一带好象熊很多,最好事先做好准备,以便随时都可射击。”

“用手枪与熊斗吗?”

“有备无患嘛!而且,这是口径4.5毫米的手枪,只要射中致命处,还是可以打死熊的。”

“噢!”

行走了将近一小时,山泽停下来说道:“那就是。”

看得见,在针枞林中,有一间已开始腐朽的木板小屋,正在冒着炊烟。

“中臣已经来了吗?”

“还没有。两天前,他的同伙到这里来设置了固定帐篷。估计两、三天内,中臣克明就会赶来的。”

“我的帐篷呢?”

“就在那儿!”

二十分钟左右,两人到达了那里。

“的确是选择了一个很巧妙的地方啊!”仁科很佩服,平坦的岩石上,有个不太深的洞,中间支着帐篷,周围生长着茂密的岳桦树,岩石前面的岳桦树枝已被削断,从洞口就可以俯视中臣克明一行的固定帐篷。

“大概要进行持久战,所以事先就准备好了。”山泽指着帐篷说。

仁科看了一下,水、威士忌、罐头、饭盒、汽灯、登山鞋、抓钩,绳子……一切必需品都准备齐了。

“你干什么呢?不监视我吗?”

“我在别处设有帐篷,没有必要监视你。必要的时候,就对你进行麻醉分析。”

“是这样!”

“再对你说一下吧,组织把重点放在这里,你只要看看中臣到这儿来时的干劲就清楚了。大概自卫队特殊部队也会从什么地方赶来,过几天,如果搞清了地点,组织就会派专门的杀人集团来。”

“到那时,杀掉我的指令也就下达了吧?”

“这由你自己判断,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谢谢你的好意!”

“你一个人干吧!我回去了。”山泽转过身,走了两、三步又站下来,“如果中臣克明来了,就用规定呼号联系,平时,也让收发报机处于工作状态,在这以前,可以先查看一下周围的地形。”

说完,山泽走了。

仁科目送着他,把威士忌倒进耐酸钢精杯里。

远处,山峰上空的云彩里,浮现出一对男女的幻影,那是中臣克明和雪江千沙。

“异母兄妹?”

仁科小声哺咕着。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五节

在仁平素津山麓,仁科遇见了一位老人。老人在河边盖了一间茅屋。老人坐在茅屋前,望着河流。

“您好!”仁科上前招呼道。

老人没吭声,盯着走来的仁科。当仁科走到他旁边时,老人的视线又回到流水上,脸上毫无欢迎之意。

“你在这深山里干什么啊?”仁科叼着烟问道,。其实,不问也知道老人是淘沙金的。河边,有筛选砂金的金斗、鹤嘴镐,铲子也插在沙子里。

老人只是瞥了一眼仁科,视线就回到蓝色的流水上。老人约六十多岁,浅褐色的皮肤,高高的鼻子,脸上刻着阴郁的横皱纹。

失去了继续谈话的机会,仁科也沉默地望着河流。

“你来干什么?”

老人似乎察觉了仁科想起身离去的心情,口气强硬地问道。

“在对面三公里左右的地方,我搭了一个帐篷。”

“为什么?”

“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我厌倦了城市生活,到这儿来度假。”

“……”老人沉默了。

“能采到砂金吗?”

老人缓缓地、沉重地摇着头。

“请来玩!”仁科站起身。

回到帐篷,仁科吃完简单的午饭,又离开了帐篷。必须尽可能事先调查好地形,如果发生战斗,记住地形是有用的。

仁科改变方向朝北走去,他边走边看着富春牛山顶的残雪,那一带林海越来越深,好象无边无际。

仁科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一回头,看见后面远远的针枞树荫下,有什么东西在动,随后又隐藏起来了。

是熊吗?

仁科立即否定了。熊袭击人会一下冲过来的。若不是熊,就是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么,这是中臣的人呢,还是特殊部队的人?ONI现在还需要自己,不可能是他们。

距离大约有一百米左右,那影子移动处很暗。仁科沿着树干靠近了十米左右,在一棵树旁站着,等待对方出来。五分钟,十分钟……对方没有动静。

仁科离开树干。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向前靠近,心里跳得非常厉害。

没有人!

仁科看着影子消逝了的树干根部,一阵微微的颤栗掠过脊粱,地上有两个足印。

第六章 死神的讹诈 第六节

第二天早上,仁科吃完早饭,离开帐篷继续昨天的地形调查。

仁科朝昨天那个老人的茅屋走去。

他沿河而下,不久,就看见老人在河边作业,仁科停下来,隔着相当长一段距离,用望远镜观察着。

老人在淘砂金,他将河床里的砂装入木制的金斗中,在水里摇动。忽然,老人直起腰,环视周围,就象野兽感到有危险来到时,吸吮周围的空气一样。

看来,没有什么危险,老人又继续作业。

仁辩放下望远镜,心中微徽感到不安。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是,仁科已察觉出老人具有野兽一般或更胜一筹的敏感。

老人停止作业,将手中的工具扔在河里,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凝视流水,又过了一会儿,老人背上东西,离开河岸,慢慢走进白桦林中。

仁科隔着一定距离,时隐时现地尾随着老人。老人缦不经心地走到白桦林尽头的草原,狗尾草穗一直伸到老人大腿处。老人穿过草原,进入前面的针叶树林,仁科急忙跟踪,当他快走完草原时,从左侧响起了一声枪响,子弹明显地是朝仁科射来的。枪声一响,仁科就想跑出草原,只要钻进针枞树林就有办法,眼下的情况,条件相当恶劣。

又响起了枪声,从子弹掠过的呼啸声来看,是距离很近的地方射来的。仁科迅速卧倒在地。

仁科握着手枪,用肘部爬行着。只能匍匐前进,爬到草地边缘,跑进原始森林后,再应战。

急然,仁科停止了移动,身体象冻结了一般。

有无数的蝮蛇,无论是在爬行着的肘下,还是腹部下面、脚下都有无数的蝮蛇在蠕动。仁科感到,在腹部下面,有几条蝮蛇在蜿蜒蜒移动。

他刚要发出叫喊,又止住了。如果叫喊自己会立即被袭击吧!

仁科的身体象冻得硬邦邦的,他慢慢转过脸来看着四周,到处都是蝮蛇。狗尾草根部,草丛中间,具有钱形斑纹的凶恶的蝮蛇群,互相缠着,弯曲着躺着晒太阳,每条蛇都在微微移动,被太阳晒着的滑溜溜的鳞,不断地变化着颜色。

仁科感到身体僵硬了,血液也好象停止了循环。自己四周有几千条,不,也许有几万条蝮蛇。如果这个草原上的蛇都是这样的密度,那恐怕有几十万条吧……仁科似乎感到,自己正做噩梦。

然而,不知为何大多数蝮蛇不活动,只是被仁科身体压着的那数十条蝮蛇,好不容易地爬出来,加入缠在一起的同伴中,它们慢慢爬动,就象电影上的慢动作那样,没有想咬人的苗头,看上去就象醉了似地。

不知过了多久,仁科用肘部和脚尖支撑起身体,看着蝮蛇。如果说蝮蛇不知为什么醉了,那么,仁科也沉醉在噩梦中。肘部下的一条蛇,缓缓地翘起身来,扬起镰刀形的脖子,慢吞吞地缠在仁科手腕上,前端袭开的、火焰似的小小舌头时伸时缩。

脚下也感到有几条蝮蛇爬上身体,刚才似凝结了的血液,迅速溶解了,开始循环。

这样下去,会被蝮蛇淹没的!

仁科撑起身,同时挥动手腕,发狂似地甩掉蝮蛇。

仁科勾着腰在草原上急驰,并非害怕子弹,而是脚底感到踏着蝮蛇的弹力,便不顾一切地跑出了草原。

没有响起枪声。

第七章 与女人无关 第一节

九月九日。

“中臣克明来。”天还未亮,山泽就发来电报。

当乳白色的浓雾开始从树林中消失的时候,仁科来到平坦的岩石上,用望远镜观察小屋,小屋还处于沉静中。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左右,人影进入了视野。仁科从望远镜里观察到,前面两个人中一个是中臣克明,身穿绿色战斗服,后面跟着四个穿同样服装的人,六人向小屋走去。

小屋里出来两人迎接中臣一行。

仁科放下望远镜,心想:总共有八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体形上看,都很魁伟。

“最后的幕布拉开了吧?”

仁科离开了帐篷,径直地朝老人的茅屋走去,有件事必须弄清楚。

老人坐在茅屋里。

“我来有件事……”仁科轻轻地点头道。

“你我索不相识,有什么话可说啊?”

老人停下正在补衣服的针,走出来看着仁科,表情丝毫未变。

“昨天我跟在你后面,知道吗?”

两人在离河滩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后,仁科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事?”

老人似乎毫无兴趣,望着天空,天上布满了鳞状云。

“请实话回答我,昨天,你是知道我跟踪在后,有意将我诱入那有蝮蛇的草原吧……”

“有蝮蛇的草原?”老人的视线落在河面上,“我的确经过了那个草原,但并不知道你跟在后面。”

“别装蒜了!你是知道被跟踪了的,把我诱到那里,开枪威吓我,我除了卧倒,就无法藏身,可一爬下就会被蝮蛇咬死,你是想不留下弹痕致我于死地!”

仁科言词强硬,仔细地观察着老人的反应。

“讹诈吗?”老人小声答道。

“并非讹诈,前天你也跟踪了我。”

“你说的事我一点也不懂。”老人慢吞吞地左右摇晃着头,“路过有蝮蛇的草原是事实,不过,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为什么非告诉你不可呢?”

老人瞟了仁科一眼,目光很阴沉。

“我想知道真象,如果你与我们正在追查的事件无关的话……”

“你们正在追查的事件?”老人低声重复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仁科催促说。

“真没办法。”老人点着头,“我是个微不足道的淘金人,被砂金吸引到这里来的,一直想在什么地方发现大量砂金。正是这个念头,我才支撑了几十年。”

老人停下话头,并非观察仁科的反应,而好象是在自己确定自己说话的效果,然后又说:“近几年我用新采掘法淘金,我寻找古代的河……”

“古代的河?”

“古代的河是存在的,只是因发大水、地震产生了断层和山崩等,被埋没了,那里面也许藏着不为人们所知的大量砂金。”

“那条古代的河能发现吗?”仁科不由得被老人的话吸引了。

“至今,我也未能发现理想中的河床,但是,却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东西。”

“令人吃惊的东西?”

“就是你看见的蝮蛇。每年一到此时,无数的蝮蛇,不知从何处来到这里,大概是进行冬眠前的最后一次日光浴吧。因为,天气不好时就看不见。总之,这种现象只有一天。进行了充分的日光浴后,就消失了。”

老人脸上浮起了微笑。

“消失了?又回去了吗?”

“不,钻进洞里去了。”

“洞里?”

“冬眠的洞穴。你看见的那些蝮蛇,一条不剩地全部紧紧挤在一个洞里,开始冬眠。我知道那个洞在哪儿!”

“这可以说是我唯一的财产,如果卖掉的话,就会成为一个富翁。”

“为什么要放弃呢?”

“太可怜了!”老人声音低沉。

“可怜?”

“要一网打尽那些蛇,得有一定的精神准备,虽然可以发财,但那些钱将沾满鲜血。眼下,我靠淘砂金还能生活,我不想取浸透鲜血的财产。因此,每年一到此时,我就去看蝮蛇,只是看看,也是很愉快的。如果我知道在有蝮蛇的草原上,你在后面跟踪,我是不会去的。因为,要是让你知道了,我唯一的财产就会丧失。”

仁科沉默了,的确,老人的话有些道理。

“另外,我既无手枪,也没听见谁在放枪。”

“没听见枪声?真的吗?”

“的确这样。若是距离在五十米外的话,就有可能听不见枪声,要是听到了枪声,我也会返回来的。”

仁科把视线从河流转向针枞树林,心想:老人的话并非实话,不,即使他讲的都是事实,也有隐藏了的地方,谜就在他隐瞒不说的那部分中。

仁科坚信,在河边,老人忽然露出的比野兽还要敏锐的、对危险的洞察力,并非一般人所具有。当时,老人觉察到仁科在窥视,就决定把仁科引到草原去,让蝮蛇咬死仁科。前天悄悄跟踪的人,也是老人。他究竟为何要害死自己呢?

老人说,几年来一直在寻找古代的被埋没了的河流。也许老人在某处寻找河床时,发现了深山号五个机组人员秘密埋藏的金块吧?可是老人为什么又不想取出金块,而靠淘砂强过着孤独的生活呢?

是守护金块?啊,这个老人是金块的守护神!

第七章 与女人无关 第二节

仁科放弃了跟踪中臣克明的行动。

翌日清晨,仁科弃掉帐篷,带上睡袋和粮食出发了。转悠到午后才在能看见老人茅屋的地方,安排下露营地,用望远镜监视老人的茅屋。

九点过,老人离开茅屋,背着铁锹和淘砂金斗,步履缓慢地向上游走去。

仁科隔着一定距离尾随他,因为这是个比野兽还敏感的人,决不可粗心大意。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老人离开河流,进入白桦林的疏林带。不一会儿,来到白桦林的边缘区,前面是陡坡、倾斜的小岩石相互连接,一登上陡坡,就有针叶树林。

老人的身影消失了!好象上了斜坡,仁科小心翼翼地靠近。

哪儿也看不到老人的身影,仁科慌忙环视了一下周围,难道藏起来了吗?可在这一带并无藏身之处啊!追踪是不可能的了,对方并非常人,肯定知道了自己被跟踪。

仁科一边往回走,一边感到迷惑。他停下脚步,脑海里迅速闪过一种念头:难道老人是深山号机组人员之一?机组人员是五人,熟练的飞行员吉宗中佐是飞行队长,金块护送人员是与中臣晴义同一情报部的赤泽中佐负责指挥,吉宗中佐全体人员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地道军人。至今为止,已过了三十年的月了,如若其中一人是这个老人的话,那年龄恰好合适。

仁科深深地吐出了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假如老人是五人之一,那谜就消失了。老人轮廓鲜明的脸,阴森的目光,猴子一般敏捷的动作,沉默寡言……

老人是三十年前离开伊都家,与其他机组人员一起来到这儿的,埋藏了金块后,五个人心中疑神疑鬼,互相残杀——正如所推测的一样,不过,并非全体人员都死了,而其中一人生存了下来,生存下来的这个人掌握着这五千公斤金块的秘密。不久,他投入了淘砂金的人流中,对连同伴也杀死了的人,只有这条路可行。他在这里过了三十年,担任金块守护神的使命。

老人究竟是五人中的谁呢?

第七章 与女人无关 第三节

一连两天,仁科跟踪老人都失败了。

老人明显地知道仁科在跟踪,而却让他跟踪到途中,就利用地形忽然消失了。

中臣克明的行动加速了,跟踪中臣克明的特殊部队的行动肯定也会更活跃,老人已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老人的焦躁不安标志着搜索圈正在伸向老人的秘密场所。

第四天午后,仁科朝老人的茅屋走去。仁科打算搜查茅屋,找出老人是深山号机组人员的证据,然后对老人采取某种行动。

这是间小茅屋,闪着黑光的炊具挂在墙上,还有一套工具,如斧、锯、鹤嘴锄、铁锹等东西。仁科逐个检查了这些物品,都不是三十年前军队的用品,作为主要检查目标的手枪、子弹也没有。仁科检查了房间地面,有个盖子,打开一看,在人只能勾着腰进去的洞里。收藏着米和豆瓣酱等食物,盖子和洞口周围都包着马口铁皮,看来是为了防止老鼠和小动物咬坏粮窖。这些也都检查了,但什么证据也没有。

仁科停下来,他感到背后有什么动静,心中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老人站在后面。老人默默地直立着,目光阴沉地盯着他,没有丝毫表情。

“这……,对不起!”

仁科挤过老人身边,来到外面。

“你想干什么?”老人声音沙哑地问。

“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有件事想问你。”

仁科在茅屋外坐下,心跳得很厉害。

“知道这几天我在跟踪你吗?”

“知道。”老人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答道。

“为什么要从我眼前逃走呢?”

“逃走?我可没逃走,我是在寻找砂金,不能带人去……”

“算了吧!”仁科焦急地打断话头,“你的来历我很清楚,不要再隐瞒了。”

“什么事啊?”老人声音很低沉,表情也很阴沉。

“战败的第二天,一架轰炸机迫降在涌别的鄂霍茨克海上一事,你知道吧?那架飞机是从鹿屋基地起飞的深山号。”

仁科看着老人,老人盘腿坐在砂滩上,布满褐色皱纹的脸,朝着天空,丝毫不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人喃喃自语。

“那架深山号载着五个人,是奉命运送贵重物资的,但是,物资并不在迫降的深山号上,美军已证明了。五个机组人员也去向不明。”

“这是什么事啊?……”老人毫无兴趣地摇着头。

“这几天你没有寻找砂金,你的行动中露出了焦急。这是因为你对森林管理署小屋里的人们的行动,感到不安。那些人带着精密的金属探测器,正在寻找着什么。还有别的人也在活动,你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告诉你吧,是与深山号运送物资一事有关的情报部中佐——中臣睛义所组织的人。另一组是自卫队第一空挺团所属的特殊部队,团长是当时原木基地作战部的坂本少佐,现在的陆军大臣。按理说,这两个人你都认识。”

“……”老人没有回答。

“我忠告你,他们还未发现你的存在,如果发觉了你是深山号的幸存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人保持着沉默。

“你们深山号五个机组人员,从鄂霍茨克海上岸后,来到一所民家,那是一个寡妇的家。第二天早上,你们就走了。可是三天后,追踪者也很快赶到了那个家。与你们相反,追踪者对寡妇采取了蛮横粗暴的举动,随后寡妇又被美军逮捕,追问你们的去向,寡妇就死于这件事,只要你们没去那个寡妇家,就不会发生此事。”

仁科开始愤怒了:“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寡妇的儿子!”

老人仍然未回答。但是,却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仁科一眼,表情不可理解。

“你自己是谁?不想说吗?”仁科盯着老人,厉声问。

“我只是个普通的淘金人。”声音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告诉你吧,现在几个组织集中在富春牛河的上游,他们知道,隐藏物资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不久,在这里也将开始激烈的自相残杀。要想凭你微弱的力量来隐藏这件事已是可能的了!”

“我只是普通的淘金人。”老人重复着同样的回答。

“真是个固执的人!”

仁科扔下一句强硬的话,粗暴地站起身,瞥了老人一眼就走了。走到河边,回头瞅了老人一眼,老人仍然原地不动地望着流水。

第七章 与女人无关 第四节

第二天——九月十五日,仁科一早就下山了。

九点前,他来到了有富春牛温泉的分岔点。没有公共汽车,只有步行下山。仁科开始行走,在途中,躲在某处监视他的组织,按理也应该赶来。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真有吉普车扬起灰尘追了上来。

“想到哪儿去?”开车人是山泽。

“准备去带广。”仁科坐上了助手席。

“想逃走吗?”山泽粗暴地问,随即发动了汽车。

“为什么我非得逃跑不可呢?”仁科从容不迫地问。

“我们认为你背叛了组织,因为你—进山就失去了方向。”

“那么,已下了杀死我的指令了吗?”

“倒还没有。”

“那太幸运了!”仁科笑了。

“的确,我是断绝了联系,背叛组织也是事实。可组织按理应预料到我终会背叛的吧,不是吗?”仁科叼起香烟。

“为了了解这点,我们布下了网。抓住你,进行麻醉分析的指令已经下达。”

“如果拒绝接受,那又会怎样呢?”

“那你我之间,将不知谁会死在这儿!”

“我还不想死……嗯,好吧!不过,还有个条件!”

“条件?”

“对。到了带广,我住旅馆,你与汉斯取得联系后,转达我的条件:将陷害我的人,即杀害平井刚一的凶手,和杀害峰岛记者的犯人引渡给我,如果不同意这个条件,我就拒绝接受麻醉分析。恐后你们也不想在旅馆的房间里发生手枪战吧?”

“……”

“怎样?为什么不说话?”

仁科看着山泽的侧影,仍旧是那毫无表情的脸。不过,那无意中脸上闪过的表情,并未逃脱仁科的眼睛。那表情就似被折断手指,和刺穿手掌时皱眉一样。

“明白了吗?给汉斯转达!我掌握着能搞清金块的地方,按说,这并非一笔好交易,不过……你们在跟踪中臣克明吗?”

“在。”山泽点头道。

“特殊部队的人?”

“来了,是五个人。”

“那中臣一行的动向如何?”

“没什么大的行动。中臣克明大概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搞到了可以作为金块埋藏点的证据。如果你所掌握的证据是事实的话,就说明组织拉拢你的作法是正确的。我看,你眼里还没有发狂的神态。”

“我找到了证据是事实,不过,我并不是好对付的!”

“知道!我也如此。中臣克明今早下山了,看来,已进了带广市。”山泽瞟了仁科一眼。

“难道怀疑我与中臣克明合作吗?”

“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吧,反正早晚会明白的。”仁科沉默了。

吉普车一个劲地在单调的公路上奔驰。

午前,进入了带广市。

仁科让山泽将车开到了车站附近的旅馆,预定了房间。

“汉斯来了吗?”他回到吉普车旁问山泽。

“来了。”

“那何时将两个凶犯引渡给我呢?我可没耐心等待啊!”

“明天之前吧,让我想想法!”山泽考虑了一下说。

“那么就此分手吧!”

仁科叫了辆出租小车,向市政府驶去,后面没有车跟踪。

他来到矿山科。

“是淘砂金的吗?”

出来答话的是个年轻的办事员。

“对于淘砂金,并不进行监督……”

“那么,谁都可以淘砂金啰?”

“因为没有建立申报制度,所以,是这样。当然,如果用机械砂金的话,必须有河川局的许可。不过,单用砂金斗的话……”

一个同事拿着书向正在解释的办事员走来。

“又是淘金?”那个同事笑了。

“是的。”办事员回答说,然后对仁科道:“所以,请自便吧,没什么关系。”

“谢谢。”仁科述过礼走了出来。他走进一家餐厅。仁科对早晚都吃罐头的生活已经厌烦了,他要来新鲜蔬菜和鲜鱼,还喝了啤酒。

吃完饭,他回到了旅馆。

进了房间,关上门,又将床拖过来抵住门,然后在澡盆里放满水,好久没洗澡了,他洗了头,又刮胡子。

痛快之余,他叫服务员拿来威士忌和冰,他加了足够的冰,然后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

“干杯吧!为事件的结尾!”仁科喃喃自语地说道。

八点钟,山泽打来电话。

“看朝刊了吗?”山泽语气平常地问。

“没有,刚刚起床。不过……”

“那还是看一下的好。我今晚六点钟左右来。”

只说了这些,山泽就挂断电话。

仁科下楼到柜台要了份报纸,回房间摊开看着。

“逃亡刑事杀人实属冤枉,真正凶犯留下遗书自杀!”

粗大的标题跳跃在眼前。

仁科似乎要将报道吞下肚一般,仔细阅读着。

“……十五日午后四点过,从杉并区高屋公寓一间房门里流出水来,邻人发现后,敲门,无人回答。试着开门,门却没有锁。在屋里,一个叫东高一、36岁的人服毒自杀了。水是因为厨房里的水龙头忘记关而流出来的。”

“屋内有遗书。叙述了杀害平井刚一的经过,并称其证据是,在平井刚一被袭击的弹痕处,有粒豆大的黑痣。警察与死者家属对证,系属事实。子弹射中了黑痣。因只有开枪的凶手才知道,所以,警察判断,遗书的可靠性很高。但是,东高一的杀人动机却丝毫未涉及,警察正在调查中。”

仁科从报上移开目光,想起了山泽的话:“组织早就计算到会这样。”

午后六点正,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着的,进来吧!”仁科坐在椅子上未动。

进来的是汉斯、山泽,作麻醉分析的医生,一共三个人。

“好久不见了!”汉斯壮牛似的身体走近了。嘴唇紧闭着,伸出右手。

“到那边去,坐在床上!”

仁科拿出藏在桌下的手枪,枪口对准汉斯。

“这是怎么回事?”汉斯皱着眉头。

“我说过有条件的!”

“条件已履行了,你看了报纸吧?”

“对。不过,杀害峰岛的凶手呢?”

仁科慢慢站起身。

“真粗暴!”

汉斯的眼内含着鹭鹭鸟的阴险绿光,坐在床上。

“把枪交给我,拿出来!”

汉斯和山泽默默交出手枪。

“现在告诉我吧!”仁科回到椅子上,“杀峰岛的人是谁?”

“这样做,搞不成交易!”汉斯左右摇晃着肥大的脑袋。

“我告诉你吧!”山泽开口了,“杀害峰岛的是我!”

“是吗?又是你!”

仁科一直就怀疑:“该不会是山泽吧?”

在吉普车里提出条件时,山泽露出的不应有的充满痛苦的表情,仁科一直挂在心上。

“在这里杀我吗?”山泽镇静地问。

“不,在这儿不妥当。下次遇上再决斗吧。喂,你!”仁科用枪指着麻醉分析医生。

“我?什么……”

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医生。

“解释麻醉分析的作法!把皮包拿过来!”

“呵……”医生看着汉斯。

“想挨枪子儿吗?”仁科露出凶相站起来。

“我说。”医生慌了,走近皮包,取出安瓿瓶,“这是巴比妥酸性诱导液,往静脉里慢慢注射,尽可能慢地注射,一看到患者的变化,就可以知道药物起作用了。因此,此时就可以边问边注射。”

“患者?”仁科苦笑了一下,“多顺口的话啊,用这种药窥视人内心秘密。”

医生往后退去。

“把这个给我!”仁科将两人的手枪装入提包中。

“等等!”汉斯慢慢站起来阻挡着。“这不是违反协定吗!”

“协定?我记不得了!”

“这样做,你认为能平安无事吗?”

“还是规矩点儿的好,我会毫不留情地打穿你肚子的!快回到床上去!”

仁科用手枪指着床,汉斯耸了耸肩,回到床上坐下。

“从现在起,就是真正的战斗了,准备好吧。在哪儿遇见了,我们就会互相残杀。我在寻找金块,但决不会给你们,给日本政府吗?我还没这种想法。你们打草惊蛇了,不过让蛇出洞也是你们的目的吧……”

仁科拿着提包站起来。

山泽毫无表情地看着仁科,汉斯的脸上露出阴沉的怒气,这是一张非常懊悔的脸。

“把吉普车钥匙给我!”仁科向山泽伸出手。

山泽默默地把钥匙啪地一声扔在仁科手上。

“你真是蠢人!”汉斯尖叫着,“你以为我们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吗?我们利用你并没有白费力,你引导我们达到了最终目标,胜利是我们的。你已经没事了,只要默默地为组织尽力,你是不会死的。”

汉斯的眼里露出猫科动物似的目光。

“给你们这种肮脏的组织干?扯蛋!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就在这儿,象对付平井刚一那样,用毛毯裹着手枪,打碎你的头!”

仁科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第七章 与女人无关 第五节

吉普车停在旅馆前院。

仁科发动吉普车离开旅馆时,汉斯和山泽的身影都未看见。仁科并不慌张,无论汉斯的组织多么强大,也不会在市内进行枪战的。

吉普车顺利地在晚风中穿行,风很冷,冬天马上就要来到这里了,得想个办法,仁科告诫自己。明天要抓住老人,只好绑住他进行麻醉分析,没有别的办法。

不一会儿,在右前方出现了十胜川,路从那儿起变得狭长起来,直通山峡中。

仁科飞快地驾驶着吉普车,从岩松湖往左拐时,通过反光镜,看见了后面有汽车前灯的光柱,好象在拐弯,灯光一下又从反光镜中消失了,但十秒钟后,又出现了。

仁科踏着加速器。从车头前灯位置及光柱的幅度来看,象是小轿车,正在飞速接近。

来了!

仁科将车靠路边停下,从追来的汽车车速来看,要甩掉是办不到的了。另外,要是在全速行驶中被打穿了轮胎,那就完了,他现在还不想死。

仁科藏在吉普车后面。

汽车在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举起双手,出来!”一个人叫喊着,声音不熟悉。

回答他的是,仁科瞄准汽车前灯的枪声,好象没打中。同时,响起了数声枪响,发出了子弹打中吉普车轮胎的声音,吉普车慢慢倾斜了,枪声继续响着。

对方象是五个人,似乎打算用弹雨将他逼出来。仁科望着山,虽然不很高,但难以爬上去,很难登攀的山崖象墙壁一样横着。另一边是岩松湖,也是很高的悬崖。他后悔将汽车停在了这种恶劣的地形,再往前开一点儿就好了。

对方让前灯每隔几秒钟闪一下,利用光柱确定目标再射击。虽然在对射。但自己的车前灯已被打坏,射击很困难,他被时亮时灭的灯光照得心头发慌,眼花缭乱,怎么也捕捉不了目标。

仁科一面还击,一面思索,必须尽快地决定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对方很可能藏在车后,推着汽车扑过来。或者,也可能用车灯照花眼睛,射手就乘机接近。

跳入湖里?看来只剩下这个办法了。悬崖很高,看去好似直耸云天。没看准地形不能跳水,只有走下去。不,不是走,是滚下去。仁科下了决心,哪怕有丝毫可能性,也必须拼命试试。他左手拿着从汉斯那儿夺来的提包,无论如何,麻醉分析器具也不能脱手。仁科对着汽车前灯方位不断射击,想一鼓作气横穿过马路。突然远处出现了汽车前灯的光柱。的确是前灯,长长的光柱划破黑暗,消失在山上,道路弯弯曲曲,汽车拐入了暗处。

仁科蹲下身等待着。

枪声停止了。仁科知道后来的汽车已接近对方的汽车,对方肯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其通过,仁科感谢这意想不到的幸运,也许能乘汽车通过时逃进山中。汽车的前灯象生物一般,从弯道处跳了出来,把山壁照得发红的灯光,慢慢地划着弧形回到路上,仍旧疾驰而来。

仁科定睛注视着,追踪的汽车被后来这辆车的前灯照着,看不见人影,肯定都钻进汽车里了,这辆汽车似乎减低了一点速度,看来不打算停车,就那样开过来了。但这辆开过来的车突然向停下的那辆车开了两枪,飞快地从眼前开了过去,同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是辆吉普车。停下的汽车里响起话音:

“快上车!别慢吞吞的!”

不知道是谁,声音倒很熟悉。仁科朝吉普车跑去,他豁出去了。仁科刚一钻进汽车,引擎就吼叫起来,吉普车象野兽一般蹦了出去。

“没受伤吧?”问话的是中臣克明。

“没有。不过,你为什么要救我?”

仁科看了看后面,没有追踪的汽车。

“别担心,不会追来了。他们的车轮已被打穿了!”中臣若无其事地说道。

“就是刚才的枪声吗?”

“嗯。”

“技术果然不错啊!”

驾驶着飞驰的汽车,打穿了停住的汽车轮胎的技巧是高超的,并且,还是夜间。

“不敢当,过奖了!”中臣似乎在苦笑。

“不过,你知道是我吗?”

中臣克明突然露出不可理解的神态:“知道。我昨天也来到了带广市。”

“我听说了。”仁科说。

“昨天午后,办完了事,在去旅馆的途中,看见了你,虽然我们的事已办完,但我决定监视你的动静。我也知道今天晚上,0NI的来人了。不久,只见你一人出了旅馆,随即ONI的人也出来了。我总觉得情况有点异常,就跟踪了你的车。在途中,有一次虽然追上了你,但我就在那里停下车,等待着。我想,会有车跟踪吗?”

“真机灵啊!”

“麻木不仁是不能生存的!不说不上等待,就出现了飞速驶来的汽车。一看这种情况,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你已经和ONI破裂了。”

“于是,就想救我了吗?”

“随你怎么想。虽然我不认为你就会这样轻易地被杀,但还是担心。”中臣点上香烟,打火机的火焰照出了他严肃的面孔。

“我不想说你多管闲事,但即使你救出了我,我也不愉快。就是放着不管,靠我自己的能力也能脱险!”仁科声音强硬地说。

“也许如此。所以,我也并非硬要你领我的情,只是……”

“只是什么?”

“你是我的兄弟。”

“住口!又是这句话。”仁科厌烦地说,“我不认为你是我的哥哥,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母亲会感到悲伤!”

“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还不能忘掉吗?”

“我与你不同,我度过的岁月是难以忘怀的。”

“除了你的母亲以外,不幸的人们多的是,因为战败了嘛!”

“我是顽固的人!”

“是吗?……”

“对!”

随后,一阵沉默。

行驶了一会儿,中臣开口了:“真是件滑稽的事……”

“什么滑稽的事?”

“虽说是异母兄弟,可兄弟之间却必须互相残杀……”

“告诉你,我与你是外人!”

“我有一个建议。”中臣克明把烟扔在足下踩灭了。

“不想听!”

“ONI不会就这样罢休的,自卫队特殊部队也同样如此。金块百分之九十是在富春牛河的某个地方,我掌握着一个有力的证据。在这次行动中,你是孤立的。认为会得到什么,那是你的错误估计。因此,我的建议是想和你一起战斗,正如在雪江千沙屋里所说,并非只为金块而战,我将自己的理想寄于被埋藏的金块上。我与父亲的差别就在于此。因此,并不贪恋自己手中的金块。我再说一遍,要给你一半。所以,也想请你忘掉父亲的罪过。如果你同意这个建议,我们从现在起就能共同干事。”

中臣克明的声音很镇静、老练,话也使人感到很诚恳。很明显,这是他的真心话。

“我拒绝!”仁科顽固地拒绝了建议。

“……”

“理由有两点:第一,即使孤军作战,我也不会轻易失败,认为我会束手无策地被杀死,那是你的估计错误。当然,我也是有这种思想准备的;第二,我是不打算原谅中臣晴义的,如果宽恕了他,那我就会连自己为什么生存也不知道了,就会不认识自己。”

“因此,我不想妥协。这就是我的回答!”

“真是个刚愎自用的人……”

中臣低声说道。

“只要发生战斗,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打死你,你也如此干吧!”仁科下结论似地说。

“好吧!”中臣答道,谈话中断了。

仁科咬着嘴唇,风似乎将苦闷、寂寞刮到一起,充满了车内。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一节

第二天中午,仁科冒着小雨来到老人的茅屋,老人不在家。

仁科在茅屋里等待着。可是夜幕已包围了森林了,老人仍然未回来。仁科靠在板墙上等待着,为了预防不测,他手里握着枪。流水发出巨大的响声,仁科的焦虑也随着水声一直等到半夜,老人仍然未回来。

在令人不安的黑暗中,一个结论渐渐定形:老人被逮捕了!

仁科被一阵响动惊醒。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此时,茅屋的缝隙间透进了乳白色的散光。外面传来踩着小石子的脚步声。是老人回来了吗?不!仁科很快否定了,因为脚步声止住了,好象来人站住了。仁科悄悄趴下来观察情况。睬着石子的轻微脚步声,又传到仁科贴在房里地面上的耳朵里,来人走进屋里。

“谁在里面?”是山泽平静的声音。

“山泽吗?是我!”

仁科勾着腰答道,立即便又趴下来,提防子弹飞来。

“是你吗?……”隔了一会儿,山泽问,“老人怎样了?”

“你知道了老人的情况了吗?”

“组织的人查证了老人的情况,难道你没想到这个老人是深山号的幸存者?你竟然抢走了麻醉分析器械……”

“老人已去向不明!”

仁科边回答,边从茅屋的缝隙间窥视着,外面雾气层层,吞没了山泽的身影。

“恐怕被中臣克明抓去了,你干了一件蠢事,失去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

“这不用说我也知道。不过,你是来找老人的呢?还是来找我?”仁科问道。

“你!”干脆的回答声,“如约前来杀你!”

“是吗?”

“出来!我要告诉你,瞄准我时,可得瞄准心脏,或头部,总之,要瞄准致命处。打中腹部的话,我是能忍受的!”

“知道!”

“那就出来!”

“好!”

仁科边回答,边将老人的熊皮睡袋扔到外面,立即,响了枪声,准确地打在睡袋上。

“好象看不见吧?”

“由于地形的关系,很可惜……”

声音是从数米远的地方传来的,仁科看不见几米外的山泽,因为沿河雾太浓了。

“很遗憾,你却数已尽,出来,乖乖地受死吧!”

“……”

仁科沉默了。的确,处于不利状态,虽然能这样僵持到雾散,但要是这种想法被察觉了,山泽就会在雾中移动,夺取屋后的阵地,那里地势较高,能俯视茅屋,是个射击的好地方。

“有件事要告诉你。”山泽冷静地说,“多半你是要死在这儿的了,不过,并非就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因此,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仁科声音沙哑地问道。此时,从山泽要泄密的态度中,充满了仁科完全不可能转败为胜的自信。

“逮捕审讯你母亲的美军负责人是汉斯!”

“汉斯?”

仁科感到象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

“对!将你母亲关在旅馆里当玩物的人,也是汉斯。如果这次战斗你有可能活下来,就可以杀死他。”

“……”

“自那以后,汉斯作为联络员住在日本,现已三十年了。三十年来,他一直想把金块搞到手。五千公斤金块能任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使人发狂。在这以前,他们就死过几个人,现在,你也将死在这儿。我对金块并非没有兴趣,不过,我并不贪恋。”

“你最感兴趣的,只是杀死我吧?”

“对。”山泽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我只对坚强的人感兴趣,你折断了我的手指,把冰镐插在我手掌上。对你当时那种扭歪了的表情,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强烈的嫉妒。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一定要亲手杀死你。因为,象你这样的猎物是不会再有的。”

“即使杀了我,也不可能克服你那不知死期的恐怖吧?”

“我不是为了克服恐怖,我尊敬你,所以要杀你!”

“……”

“不是说要出来吗?怎么了?随你耍什么花招,都是白搭!”

山泽用恐怖的声音说话。

仁科爬着环视了茅屋内部,突然,眼前出现了油灯。

油灯!

仁科爬向屋角,他想起,先前搜查茅屋时,有个装着油的油罐。灯油几乎原封不动地放着。

仁科将灯油浇在墙壁及部分顶棚上,随后打开贮藏食物的洞口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扔了出来。这是个勉强能容下一个人的洞穴。为了防潮,周围包着一屋洋铁皮。

仁科在浇了油灯的墙壁上点着了火,茅屋是用白桦树和草编的屋顶,墙壁是木板,虽然被雨淋湿了,但灯油一洒上,火苗立即从墙壁窜上了顶棚。

仁科钻进洞盖上盖子,厚厚的盖子上包着洋铁皮,不易着火。

山泽俯视着茅屋,雾已经开始散了,但茅屋周围的雾仍然很浓。最初,山泽以为是雾从茅屋里飘出来,等他知道是烟的时候,已看得见火苗了。火苗一瞬间就在小屋整个屋顶燃开了。简直就象枯草捆在燃烧一样,火花四处飞溅。

想趁火势逃跑吗?山泽苦笑了一下,这太幼稚了。屋顶燃完时,板壁冒出了火焰。

“奇怪!”山泽嘟哝着。因为他没有看见按理应该从茅屋里跑出来的仁科。山泽感到不安,茅屋已烧塌一面墙壁,屋顶早就燃完了。仁科仿佛不在里面,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在里面,定会烧死。

这个家伙死了吗?不!不会的。那么,他是逃出茅屋了吗?山泽湖涂了,不可能逃出来,因为茅屋完全处于视野中。茅屋成了一片火海,一边燃烧,一边慢慢倒塌下来,火花四处飞溅。

山泽跑下来,假若仁科还在茅屋中,无疑已被烧死了。必须搞清楚怎么回事。

山泽在余烬中搜寻,没有尸体!突然,山泽好似劈头挨了瓢冷水似地打了个寒颤:圈套!

“山泽!”背后发出一声叫声。山泽的身体僵硬了,在他回过头来的同时,枪响了。在额头上受到冲击的一瞬间。山泽看见仁科从火后的废墟中向外探视着。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二节

山泽睁着双眼死去,仁科把他埋葬了。

仁科出发了,目的地是中臣克明住的森林管理署的茅屋,杀了山泽,他决心投入战斗。如果老人还活着,就夺回来。要是被杀了……,无论如何,必须开始战斗。下午,他到达目的地。

茅屋包围在针枞树林中,静悄悄地,看不见人烟。不过,这时间,中臣一行也不会盘踞在茅屋里的,他们应该出去搜寻金块。

仁科观察了三十多分钟,没有什么变化。他估计,茅屋里没有人。仁科沿着针枞树干,接近了茅屋。茅屋的窗口都被堵塞了。仁科将耳朵贴在板壁上,没有声音。虽然有点犹豫,但仁科还是毅然推开了木板门。里面非常寂静,仁科做出随时准备开枪的姿势,跨步进去。突然,仁科站住了。在屋中央靠左边的地方,有张粗糙的木制大桌子,桌子周围坐着五个人,都用手枪对准仁科。

“欢迎!”一个高个子的人说,“请坐!”

仁科走进桌边,放下枪,拉过椅子坐下。

“要是打算杀我的话,先让我喝点咖啡什么的,行吗?”

“当然可以。”

高个子命令其中一个去煮咖啡。这高个子人肤色浅黑,脸上肌肉紧绷绷的,其他四人各取不同姿势。五个人都异常沉默,虽然都坐在桌边,但谁也未讲话。

咖啡做好后,全体人都喝了。

“不缴手枪吗?”

仁科的手枪就那样摆在桌子上,谁也没想拿。

“你没有枪怕不行吧?可以带着!”

最初说话的那人亲切地说道。

“这是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计划,并不怕你有枪。只要到了那时,我们就是敌人。”

那人边喝咖啡边回答,声音并不令人恐怖。

“是吗?”

仁科点着头,收起了手枪。真是些怪人,神情高深莫测。

“中臣克明怎样?”

“傍晚回来。”那人简短地回答。

“没有见到淘金老人吗?”仁科问。

“就在那儿。”那人用咖啡杯指着隔壁。

“能见见吗?”

“当然可以!”那人无所谓地点着头。

粗糙的木板门开了,这是间有四张日本席子宽的铺着地板的房间。老人躺在中间,手足被绑着,就象罗锅腰似地蜷缩着,嘴上贴着胶布。

仁科解开绳子,撕下胶布,扶老人站起来,抱着他来到外面桌前。

“你们不能这样残酷!”仁科让老人坐在椅子上。

“本未打算这样做,可这个老人要乱闯乱喊呀!”高个子回答说。他取来杯子,倒上咖啡,递给老人。

老人双手捧着杯子,微微颤抖地一口喝光了咖啡。

老人默默地看着众人。嘴唇抖动着,目光暗淡。仁科看见,那眼神中已失去了光泽。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三节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看见进屋来的人,仁科闭住了呼吸。

来人是中臣晴义!

在报纸上看熟了的那个政界大人物站在那里,个子矮小,用那经常操纵权力的人的锐利目光,瞥了一眼室内所有的人。

仁科避开了视线。中臣克明和雪江千沙随着中臣晴义走了进来,中臣晴义从进屋的一瞬间起,就只是盯着老人,对仁科连瞟也未瞟一眼。不过,中臣克明和雪江千沙的视线却毫不犹豫地捕住了仁科。

三人默默走到桌旁。

一阵沉默。

“久违了,吉宗中佐!”

中臣晴义开口向老人招呼道,声音沙哑、沉重。老人没回答。

“辛苦了!”中臣晴义继续说,“当听到守护金块的人的事情,我就想,该不会是你吧?你是个优秀的飞行员,轰炸机……”

“住口!”老人用失去自制的声音打断中臣晴义的话,“你这卑鄙的家伙!”

老人粗糙的、净是疙瘩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着中臣晴义。

“镇静点儿,吉宗中佐!”中臣的声音好象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样,“我是当时作战部负责人之一,现在,也是驱动国政的人之一,我能充分体谅你当时不愿把五千公斤金块交给占领军的心情,不过,这个任务已结束了,从现在起,你就下山去过幸福的生活吧!”

“算了吧!”仁科代替了仍旧伸着颤抖的双手的老人道,“你没有丝毫使老人幸福的想法,只要说出了埋藏金块的地方,你就会杀死他。”

“你是谁?”中臣晴义质问地叱责道。

“仁科草介。还记得吧?”

仁科盯着中臣晴义的面孔说。

“仁科!是吗?你是仁科君?”

中臣晴义审视着仁科,仁科看见,几个人都处于随时准备开枪的姿势。

“说吧。”中臣晴义开口了,“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来找老人!”

“你拒绝了我的多次建议,清楚地言明要敌对下去,却又想依赖我的同情心……”中臣克明冷冷地说道。

“我说了要杀死中臣晴义,这是决不会改变的!我带着手枪,为了证明不依赖你的同情,可以和你去外边决斗!”

“好吧!”中臣晴义爽快地应承道,“到外面去!”仁科随着放下老人。

“站住!”突然,雪江千沙迅速地插在他俩中间。

“我不让你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

“你别管!”

仁科推开雪江千沙,不知为什么,并不感到胆怯,格外清理的感觉支配着他。

“等等!克明。”中臣晴义向门口的中臣克明阻止道,“我要同他谈谈,把枪给他下了!还是先收拾吉宗中佐吧,必须尽快地让他开口!坂本已来到这儿了,0NI的人恐怕也到了,决不可疏忽大意,只能速战速决!”

“明白了。”中臣克明返回身来。

“把手枪交出来吧!”两个人走近仁科。

仁科只好交出枪来。

“我决不交出金块!”老人猛地站起来叫着:“就是杀了我,也决不给你们!”

“镇静点儿!”仁科扶老人坐下。

“听着,吉宗中佐!”中臣晴义开始劝说,“从明天起,你的生活由我保证。金块并非给我,现在,我国政治很混乱,尤其是保守党,正处于分裂的危险,为了不耽误国家的前途,我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住口!少说这些!”老人大声叫喊着,“我知道你的做法!你们想要金块,拷问和欺骗了这个人的母亲,并轮奸了她。这也叫军人吗?”

“年轻时,谁都有过失。”中臣晴义嘴唇微微抖动着,“你不也是吗?为保卫本土从前线调回来的身经百战的勇士,违抗军令,隐藏金块,并且,杀死四个同伴,阴谋独占金块。”

“不,这不同!”老人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同?”

“为保存继续战争的资金,我埋藏了金块。即使一个人进行游击战也可以杀死许多美军。”老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但是,在埋藏了金块后,你的同伴赤泽中佐和青木少佐俩人突然打死了我的部下野岛大尉和上林大尉,说是我的部下不能信任,主张杀了。我立即打死了青木少佐,赤泽中佐便逃走了……”

“逃走了?……”中臣晴义提高了嗓门。

“对,逃跑了。因此,我下了一次山,买回粮食。赤泽中佐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取走金块……”

老人眼里,固执的光泽似乎渐渐消失了。

“那么,赤泽中佐怎样了?”中臣晴义脸上笼罩着不安。

“赤泽中佐和我的想法一样,也是买了粮食立即回到山上来。他焦虑的是,我会把金块搬走……”老人眨了几下眼睛,声音沙哑地说:“后来他病了,发高烧,最后,他死了,是我亲手把他埋葬的。从那以后,三十年来我一直守护着金块。”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四节

“你犯的罪过已经消失了,吉宗中佐!”中臣晴义训谕似地说道,脸上流露出他知道赤泽中佐已死了后的那种放心的神态。

“罪?”老人抖动着眉毛:“我有什么罪?我是为死者们守护着金块,赤坪中佐死时,我对着他的尸体发誓,对金块决不沾手。不仅不沾手,而且,在我有生之年,谁也不给。我死了,金块就还给土地!谁都不给!要我告诉你们金块埋藏地点,决不可能!”

老人的眼里,又充满了固执的光芒。

“那是国家的东西,你知道吗?”

中臣晴义的声音似乎很焦急。

“什么国家的东西?”老人嘲笑的目光盯着中臣晴义,“难道你是国家吗?”

“再问你一次,吉宗中佐,难道你不想改变想法吗?”中臣晴义放弃了劝告的语气。

“难道我疯了吗?”老人突然站起身,向中臣晴义伸出双手,摊开粗糙的手指,做出要抓的姿势,“虽然有五千公斤金块,但我却靠淘砂金勉强度过了三十年的岁月,你想想看,这是为什么?”

“……”

“不理解吧?谁也不会理解。说实话,连我也不理解,的确,连我自己也不理解!”

老人发出哭泣似的笑声。

“你疯了吗?”

“守护金块的都是疯子,那想盗走金块的人还会正常吗?”老人嘲笑着,突然,嘲笑声停止了,“杀吧!反正你是要杀死我的!”

虽然处于发狂中,但老人是看穿了事件真象的。

“好家伙,给我拷问!”中臣晴义向旁边的人命令道。

三个人站起身,将老人拖到隔壁去了。余下的人,仍然围住桌子站着不动。

雪江千沙脸色苍白地凝视着仁科,干燥的嘴唇微微抖动着。

“且说你的处境吧……”

中臣晴义盯着仁科的眼睛,露出阴沉的目光,使人感到困惑。

“不听我的话吗?落到今天的地步,应该恨自己没什么本事吧!”

“岂有此理!……”仁科冷笑道,“我是为杀死你,才感到生存的价值,别认错人了!”

这时,隔壁传来沉重的声音,象是有人倒在了地上,一阵呻吟声传了过来。

雪江千沙用手捂住耳朵。

谁也没动。

中臣克明的眼睛盯着天空,脸上露出冷酷的表情。

仁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了开着板门的邻室,谁也没制止。

“让我给他谈谈行吗?五分钟就可以了。”

仁科对三人说。

老人趴在地上,张着嘴,大概是门牙打掉了吧?口里净是血。仁科刚想拉老人起来,他看见老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被折断了。

仁科扶起老人,将手指扳回原位。

老人用手背拭着嘴上的鲜血。

“不可能永远忍耐下去吧?金块的埋藏地在哪儿?”

仁科把嘴贴在老人耳边问。老人摇着头。

“带路吧,只要一到了埋藏地点,特殊部队和ONI就会开始进攻,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有办法。来到了这儿,就不要放弃最后的斗争。”

老人用充血的目光盯着仁科。

“你果真要杀死他吗?”

“要杀!我就是为此而生存的,只要没被他们先杀死……”

“好吧!”老人拭着血答道,“即使告诉了你,金块也不能给你。不过,也可能出现万一的情况,我本想不说就死去,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信任你了!”

“对方都是些杀人能手,我们胜利的希望很小,但尽管如此,也不能默默地等死!”

仁科抱着老人,虽然骨骼粗大,却没有肌肉,身体很轻。仁科将老人抱到桌上。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他俩。

“如果他的情况好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带你们到埋金块的地方去,但有个条件。”

“说吧!”中臣晴义同意地点着头。“我也想看看那些金块,也想要那个年代的礼物。”

“好吧,让你看看!”

中臣晴义闪着禽兽般目光的眼睛,盯着仁科。

雪江千沙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门外去了。

仁科追了上去,黑暗中,浮现着一张苍白的脸。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仁科走到她旁边口气强硬地问。

“因为想见你!”

“即使见到了,也毫无办法。”

“但愿你不会死。”

“我也不想死,不过,如果我得救了,中臣父子就会死,你选择谁呢?”

“不可能选择呀!”雪江千沙在黑暗中摇着头说,“虽说不可能选择,但如果你活着回来的话,定是令人恐惧的,不过,我感到自己能理解这种结局。”

“即使我活着回来,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毫无办法的。”

“有!”雪江千沙突然抬起脸来。

“什么办法?”

仁科对这尖利的声音感到不安。

“我们能相爱,只要不生孩子!”

“没想到……”

“知道了我是你的异母妹妹,你就不爱我了吗?”

“没有那样的事。”

“这是谁的责任?我们是偶然相遇而恋爱的,各人的姓名也不同,就是查户口,也了解不到血缘关系,只要了解不到,不就行了吗?谁也分不开我们,我不能没有你!”

“安静点儿!”仁科将手放在高叫着的雪江千沙肩上,制止道。

女人的感触渗透了他全身,而不是妹妹的感触。仁科真想寻求她的嘴唇、胸部,真想把自己融入她那匀整、美丽的肢体里。这是一种突然被吸引住的陶醉感,就象千沙忘情地叫喊一样,似乎只要不生孩子,这种陶醉就有可能持续下去。假如父亲不是中臣晴义的话……

远处,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五节

第二天早上,老人在前面带路,众人离开了茅屋。老人腰上拴着一条登山绳,由一人牵着。仁科最后离开茅屋,走之前,本想与默默相送的雪江千沙说点什么,但结果还是默默无言地离去了。能否再相会呢?恐怕这机会不会再有了吧。

茅屋很快就被树林吞没了。

老人默默地朝上游走着,沿流而上,地形在河流转弯的地方忽然变得险峻起来,老人朝着由天狗岳到仁平素津山边缘的山脊中走去。

途中休息了两次,这都是中臣晴义提议的。

第三次休息时,仁科来到老人身旁。

“有另外的人跟踪吗?”仁科小声地讯问老人。

“有。”老人轻声答道,“从离开茅屋起,我就发觉有人跟踪了。”

“大约几个人?”

“还不清楚。”老人的目光落在腰间的绳子上。

“若是在埋藏金块的地方发生了战斗,你就自便吧,不用担心我。”

“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主意。”

“是吗?”

是什么主意呢?老人没有说,无论怎样,看来,老人是做好了死的准备。

一个人带着打猎用的来福枪,象是用于狙击用的,其他人都带的是手枪。

仁科的手枪被缴了,他很想瞅个空夺取谁的手枪,但立即意识到这是徒劳的。包括中臣克明在内,对方共六个人,夺枪时,自己可能立即被打死,只有等手枪战开始了再说。

又出发了。

午后,越过了雪线,这一带终年积雪,由于行走艰难,攀登速度相当缓慢。走了约两个小时,老人停了下来。

“就是那里!”老人指着耸立在眼前的山。

山顶覆盖着白雪,从大家站的位置到山顶的中部,有露出红色岩石的剑状石山。这一带被称为内大雪山,与外大雪山相比,这里的山脊象刀切一般陡峭。

“那种地方,能上去吗?”中臣晴义担心地问。

“岩壁中央有通道。”老人嘀咕似地答道。

仁科看着老人。老人眯缝着满是皱纹的眼睛,看着剑状石山。

老人朝前走去,一步一步地踏紧了雪,稳稳地走着。

石山的东侧,有老人说的通道。这并不是路,而是自然形成的断层,只有四十多公分宽,上面覆盖着新雪。

老人在前面一边用脚铲开雪,一边小心地前进,腰上的绳子已被解开。通道渐渐上升,眼下,离山凹三十米左右的岩壁垂直下落。

“不行了!”走在正中的中臣晴义,突然紧靠着岩壁,“我不善于登高。”

“但不能回去啊!他们已经来了。看着岩壁走!”中臣克明小声叱责道。

“怎么了?中臣!你不要金块了吗?”老人回过头来嘲笑道。

“住嘴!走!”一个人对老人说,“到了这儿,你就无用了。再说废话,就把你推下去!”

老人沉默了。

不一会儿,通道走完了。尽头是覆盖着雪的缓坡,缓坡上分布着岩石,到处都是稀疏的岳桦树林。

“吉宗中佐!”下了缓坡,中臣晴义说,“为何不走这条路,而要经过通道?停止进徒劳的折腾!”

“你仔细看看吧,斜坡前面过不去,绝壁垂直下落,斜坡下面也行不通,宽十八米的深口裂缝,正张着大口!”老人的声音充满了过去没有的残忍,仁科感到一阵胆寒。该不会连自己在内,全体人员都落入了老人的奸计吧?

望着老人手指之处,约两百米远的前方,的确,土地象陷去了一般地消失了。看来不是土坝,确是绝壁。而且,解鞋远处的下部,的确看得见裂缝似的黑洞洞冰隙。

“为了寻找这个地方,我花了五年时间,转移金块花了两年时间。”老人笑了,可这是令人恐怖的笑,没有声音,只是嘴和脸颊抖动着。

“金块在哪儿?”中臣克明问老人。

“就让你看!”老人立即扫掉脚下岩石上的雪,这一带有几十个巨大岩石,老人摇动了其中积空。大概事先安有机关吧,岩石被老人肩膀一顶积就转了半圈。

这是个小小的、人只能勉强爬进去的空洞,老人一言不发地爬了进去,众人看着老人消逝了的洞穴。

也许是圈套?谁都这样想。

“把金块拿出来!”一个人把头伸进洞里叫道。

一片寂静,没有回答声。

“把手电筒借来,我进去看看!”

仁科爬进洞里,他觉得有人跟着爬进来了。洞一下变成了宽敞的洞窟,仁科站起来,打着电筒。跟着爬进来的人也用电筒照耀着黑暗。两条光柱照亮黑暗,停在一点上。那个老人!

老人坐在岩石上,尽管被电筒光照射着,却丝毫不动。仁科一边照着脚下,一边走进老人。走到旁边,仁科感到老人坐着的岩石并非普通岩石,因为一摸,手掌上有种与岩石不同的冷冰冰的感触,有重量感,这是金属的感触。仁科用手试了一下:金块!

被拭过的地方,在电筒光下闪着微微的金光。

“是金块!”跟着来到旁边的人叫着,随后,往回走去叫同伴。

老人没动,也没出声。

仁科用电筒在老人脸上照了一下。老人脸上仍旧没有反应,既未发怒,也没有笑容,只是眯着双眼,凝视着一处。仁科猛地想起了道祖神,老人就象那没有表情,只是默默地一直坐着的石佛。

守护金块石佛——难道这不正是老人的实质吗?正因为他不说又不动,才感到似乎有种深不可测的诅咒力。

仁科绕到堆积着金块的后面看了一下,不由得靠在金块上。就在旁边,龟裂的冰缝向地底笔直地伸展着,约有二十米宽。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深不可测,隐隐地冒出一股冷气。

仁科拣了个小石子,悄悄投下去试探。

没有传来声响。

仁科留神脚下,离开了龟裂处。

“我是仁科,明白吗?”仁科对老人说。

“……”老人没回答。

“怎么了?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快告诉我,现在他们已经来了!”

仁科着急了。难道三十年来,守护着这些金块,而一点也未想使用它的老人的狂念,在必须失去金块的生死关头,使老人变得痴呆了?

“等死吧!”老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你也不例外……”

“等等!为什么要杀我?”

“不想杀你,但不可能只救你!”

老人的声音在洞里低声回响着。

“是因为看见了金块了吗?”

“对!知道了这些金块的人,谁也不能生还,你也不例外!”

“等一下!我与你并没有对立,这……”

“废话!”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阻止说下去的意味。

“不想改变想法了吗?”

“我说了,这是白废!”

“那告诉我,怎样杀死全体人员呢?”

仁科高叫着,他不想死在这儿。

“死!”老人只回答了这个字。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六节

仁科看着众人把金块拿在手上辨认,发出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叹息的声音。

老人的身姿不知何时从交错的手电筒光中消失了,不知老人上哪去了。因为仁科在出口处,所以,他只能肯定老人没出洞。

难道有别的出口吗?

一阵不安涌上心来,老人该不会准备用什么东西堵住洞口吧?

洞外放哨的人鸣枪了。

仁科爬出洞窟,随后,隐避在岩石背后,众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敌人在哪儿?”中臣克明问哨兵。

“前面岩石背后,看来是特殊部队,共五十人。”

“打!”

中臣克明无所畏惧地命令道,从哨兵手中拿过来福枪,转过岩石消失了。

枪击战开始了。

仁科从岩石后窥视着,冰坑状的斜坡上有稀疏的岳桦树。在岩石后移动的人影,好象是特殊部队的人员,散得很开,从枪声的位置就能判断出来。自动来福枪和手枪声交织在一起。

仁科蹲在岩石后面,躲避流弹。

老人到哪去了呢?比起枪击战来说,这是更让仁科担心的。“死!”——在老人留下的话中,充满着难以争辩的诅咒似的语气。

激烈的枪战在继续进行。

仁科猛地看见,在旁边岩石后面的人已死了。仰面倒在地上,右眼已经被子弹打穿了,仁科取下死者的枪和子弹。

不久,枪声停了。

枪击战持续了多久呢?仁科不清楚。

“别打了,我这就出来!”

岳桦树背后发出喊声。

“好,出来吧!”中臣克明叫着。

一个人举着双手出来了。

仁科从岩石后面探视着,由此可知,中臣一方胜利了,中臣的人从岩石后面出来了,少了三个人。

“是坂本君吧!”中臣晴义怒吼道,“混帐家伙!你的欲望总是这么大。”

“救救我!我输了,我发誓,什么也不说。”

坂本英夫走过来,他是个身体微胖的人,额上已露出秃顶。

“不用说,这是当然的。”中臣晴义因得胜而显得耀武扬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说金块的事,这是早就说定了的,是参加这个斗争的人的贤格。虽然你将死去,但可以以去向不明得到解决。”

“当然,我也是这想法。”坂本卑屈地说。

“杀掉他!”中臣对旁边的人冷冷地命令道。

“啊,等一下!”坂本悲鸣似的叫着,“我的确是输了,今后什么都听你的指示,真的!”

坂本在雪地上跪下来。

“太丢脸了,坂本陆军大臣!”中臣晴义叱责道,“象个军人一样地死吧!”

“求求你,听我说吧!我的确反抗过你,但那是因为你想独占情报。过去,我曾为你效过力,监视未回家的深山号机组人员的家属也有我,就是去鄂霍茨克海时……”

“住口!”中臣晴义大喝一声,“你当上陆军大臣,成为第一空挺团团长后,就反对我,包括第一空挺团在内,还有为适应一切场合的特殊部队。即使你私人使用部队,也无人知道,因此,你认为能战胜我。真是个投远见的人!”

“救救我吧,正如你所说。”坂本将头埋到雪地上。

仁科闭上了眼睛。

当他一闭上双眼,就浮现出祖父面对大海的布满深深皱纹的面容。“必须给母亲报仇啊,草介!”

仁科睁开眼,坂本把秃顶的额头按在雪地上,中臣晴义用残忍的目光俯视着,就象猛禽俯视猛然间抓到的、即将吃掉的猎物一样。无论怎样,看来这些人都是卑鄙的家伙,他们绑住伊都恣意凌辱,为所欲为地轮奸之后,使自己成了遗腹子……

仁科拿出了手枪。

仁科心情冷静地瞄准了中臣晴义的胸部,慢慢勾动了45口径的手枪,枪响的同时,中臣晴义轻轻地弹了起来,随后仰面倒在地上。

仁科对慌慌张张站起来的坂本胸部也放了一枪,坂本象仔兔一般,跳起来又落下来。

仁科迅速地隐避在岩石背后。

“等一下!”这是中臣克明制止人们行动的声音。仁科将枪里上满子弹。

“该出来了吧,仁科草介!”中臣克明的声音很镇静,“父亲的死是无法挽救的,金块是他一生的希望,尽管他知道危险,也许这就是他的归宿。不过,我是不会宽恕你的。决斗吧!我决不会作出卑劣举动的!”

“好吧,知道了!”

只好如此,没其它办法了。仁科拿定主意,这就是自己的归宿,他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中臣克明走到雪原,手里握着手枪,其余三人靠在岩石上观看。

仁科走到雪原中央,脚颤抖着,尽管自己已下定决心,但对死仍然感到恐怖,尽管对手枪射击技术有自信心,但这毕竟是初次决斗,并且也是第一次开枪打人,包括山泽在内的三个人。他安慰自己,这并不过份。

不知道能否战胜中臣克明,他是FBI训练机构的人,并非一般对手。

仁科取好距离。

“好了吗?”中臣问道,握着手枪的右手垂着,脸色苍白。

“好了!”仁科声音吵哑地说。

不知该谁先开枪,仁科首先卧倒在地,卧下后开枪射击腹部,在他身体向雪地卧倒的同时,中臣开枪了。中臣站着,仁科勾动了枪机,但没有响声,右腕很沉重。一粒子弹从仁科的右腕上穿过,鲜血染红了雪地。

微微的疼痛随着脉搏传到肩部,手的前半截失去了知觉。

“站起来,仁科草介!”

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中臣的脸好象很苍白。

“把枪捡起来!在你背后。”

中臣用毫无感情的冷酷的声音指示道。

仁科慢慢回过头,一种想要叫喊出来的恐怖感笼罩着他。即使捡起枪,用左手也不可能战胜中臣克明,只有死了——死亡的恐怖夺走了仁科的视力,手枪在哪儿呢?他看不见。

突然,响起了枪声,是自动步枪轻快的响声。仁科看见,中臣克明象虾鱼一样蜷曲着身体倒下了。

仁科滚下斜坡,进入岩石背后,这是个小小的岩石。他用一只手爬过稀疏的岳桦树林和岩石间,仓皇逃跑着。此时,自动步枪响了两、三次,子弹没有飞到仁科这边来,他拼命地爬行着。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七节

山洞前出现了几个人影,无须多想,这是ONI的人,穿过通道,从背后袭击了中臣一行。

中臣已死去了,他的部下也看不见了,都被打死了。站着的人影只是ONI的几个人。其中两个人端着枪朝这边走来。

仁科顿时感到呼吸紧迫起来。

那两个停住了脚步。

山洞那边传来了怒吼声,仁科从岩石背后探视着,在山洞入口处,好象出现了老人的身影。

“你们这帮混蛋。”传来了老人沙哑的叫喊声。“不能活着回去了!”

ONI的人聚集在中臣克明站过的地方附近,老人在对这些人叫喊着。

“看见这个了吧?”虽然离得很远,但还是看得见老人腰上缠着什么东西。

炸药!

“现在,我们来时的通道将要消失,你们就等着饿死、冻死吧!金块吗,将与我一起永远消失在地下的裂缝里!”

“住手!把导火线扯了!”谁在怒吼。

“你们这帮混蛋。来扯吧!怎样?”

枪声响了,同时,老人的身姿消失在洞里。

一片寂静。

那些人做出逃跑的姿势,抬头望着山洞的石山,岩石高高耸立在山顶上部,宽阔的雪檐积满新雪,遮住了斜坡。

仁科奔跑着,不知老人腰上捆的炸药量有多少,不过,从他那能炸毁通道的宣言来看,恐怕是有相当的能量吧。洞将炸得粉碎,飞舞的岩石碎块将袭击过来。

仁科拼命地跑着。

突然,他停下来,刹那间,他闭住了气息。脚下,悬崖张着大口,深不可测。在下面令人头晕目眩的远处,群山缓缀起伏,这是个近乎于垂直的悬崖。

仁科从走到尽头的雪檐上爬着后退,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正因为如此,才未失去重心。一退到安全地带,脚反而瘫软了,他跪在雪地上。旁边有粗大的树,他左手紧紧地扶住树干。

ONI的人挤成一团,刨着雪向这边跑来。

仁科看着斜坡下面,稀疏的岳桦树林围着大大小小的岩石。要说安全地带,疏林带倒是个安全地方。不过,已经没有力气爬到那里去了。从走到尽头的雪檐探视悬崖时凝固了的血液还来融化,脚一点也使不上劲了。不!或许是被打穿了的右腕出血过多,引起了严重贫血吧?

ONI的人想离爆炸中心远一点,向这边跑来。他们踏在积雪上,两手刨着雪,跳舞似地前进着。

他们与仁科相距有一百米左右,与山洞的距离有三十米左右。

这时,仁科听到远处什么地方有直升飞机飞行的声音,嗒嗒嗒……传来螺旋桨轻快的扇风声。

这真是未曾想到的救命者,但直升飞机是不可能在这里着陆的。仁科回头在背后的天空中搜寻飞机的影子,直升飞机在眼下较远的地方,一面在原始森林起伏的上空飞行,一面上升,看上去就象蜻蜒一样。

直升飞机很快就升上来了。

爆炸声还未响起。

直升飞机从悬崖下升上来,在远处天空上停着,螺旋桨的声音接近了。

爬行到途中的ONI成员,向飞机挥动着手臂。看到此景,仁科的视线又回到飞机上,机体是灰色的,飞机上是美军的标记。

是ONI!

仁科将身体埋在雪中,抓住裸露的松树根不动,直升飞机的轰响声充满了似乎要将人压碎的恐怖感。大概飞机会着陆营救同伙吧?在这之前,仁科将受到空中和地面的夹击,象野兔一样被打死。

爆炸声仍未响起。

直升飞机迅速地靠近了。

一种孤独感似的冰凉的感觉,在心中扩散着。腹部绑着炸药,将被炸死的老人没有算计到这架直升飞机的到来,金块的确会与老人同时消失在地底裂缝中。但是,认为只要炸毁通道,人们就会因饥饿、寒冷而死的老人的复仇计划,却不能达到。因为老人不知遭ONI的事,大概他们是用携带的收发报机与直升飞机联系的吧。

中臣被消灭了,特殊部队被消灭了,老人现在也将同金块一起,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自己的死期也接近了。

直升飞机从头上飞了过去。

直升飞机刚一飞过,立即传来自动枪的连射声,就象要劈开螺旋浆的旋转声似地,自动枪发出了怒吼声。仁科从雪中仰起脸,好象是发生了什么异变,难道中臣克明活着?

直升飞机停在离地面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飞机上的自动枪向ONI的成员扫射着,在地面,一个人将自动枪瞄准了直升飞机,但未能开枪就倒下了。

是汉斯!

仁科看见在飞机上用自动枪扫射着的汉斯的红脸膛,飞机慢慢移动着。已有三个人倒在雪地上,剩下的人看来只有两、三个,好象都爬到了岩石后面。

直升飞机倾斜着机身,飞向老人藏身的石山,擦过垂直的岩石,又再次飞回来。叭嗒叭嗒……,螺旋桨飞速扇动着,恐怖似地直冲过来。

岩石后面响起了手枪声,同时,飞机上的自动枪也朝岩石背后猛烈地扫射过去,手枪声沉默了。两个人影从另外的岩石后面跑出来了,有一个立即中弹倒下了。

准备全都杀绝吗?

汉斯猛烈地扫射着,完全是追捕猎物似的冷酷。只要知道了金块的埋藏处,就连同伙也没有用了。难道这就是汉斯最初的计划?

仁科真想有只枪,只要有了枪,从距离上来看,打死驾驶员是可能的。仁科想起了山泽的话:“只要能活下来,就杀死汉斯!”现在,汉斯正在眼前尽展其暴虐手段,可仁科对其却无可奈何,他没有枪。不一会儿,汉斯收拾了剩下的那个人,就会转向仁科的。

直升飞机又旋转移动了,看来驾驶员是个技术很好的人,自由自在地操纵着飞机,象鸟滑翔似地,滑过石山表面,想绕到逃跑的人前面。

正当飞机擦过垂直的岩石时,响起了爆炸声,轰……!大地抖动着,声音沉闷。仁科把脸伏在雪地上,岩壁被炸起来……虽然爆炸声震动着腹部,但石山并未发生变化。飞机也好象什么也未发生一样,旋转着。嗒……袭击着最后一个人。

仁科看见,从山洞的入口处冒出烟雾,也看见了小石头从岩石表面上撞碎后哗啦哗啦地落下来。

很令人失望,岩石没有飞起来,石山只是落下一些小石头,通道也未塌掉。

枪声又响了……

第八章 变态的疯狂 第八八节

什么东西在动!

最初还认为,该不会是眼睛发生错觉吧?仁科仿佛觉得飞行着的直升飞机后面的石山好象倾斜了。

但仔细一看,都是远远的方尖状石山的雪檐在动,就象看见流动的云彩,以为山在移动一样,使人认为石山倾斜了。

最后的一个人,被迫出岩石背后。中弹倒在雪地上。

直升飞机进入着陆状态。

难道汉斯没发现我吗?

飞机着陆了,汉斯走下来,端着自动枪,开始检查四周。

不行!

仁科感到脊粱上一阵冰凉,汉新正小心谨慎地向这边走来,手指勾着轮机。

仁科知道,汉斯是寻着雪地上的足迹而来。

“要是有枪的话……”仁科声音空虚地嘀咕着。

“我知道你藏在哪儿,快出来吧!”汉斯叫喊着。

仁科闭住气息。

突然,汉斯的身后,山摇地动起来,冰坑中的雪以惊人的速度倾泻下来,新雪象烟雾一般飞舞,雪崩象巨大的龙疾走似地穿过了V字形山谷,从垂直的岩石上滑下来,轰隆隆……传来怒吼似的地动声。

驾驶员发出悲号,汉斯向直升飞机跑去。

白色的巨龙到达了山洞前,冲击波撞击着仁科,就象突然刮起了迅猛的飓风,仁科双手紧紧地抓住松树根。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撕裂了风声,汉斯艰难地勉强跑到飞机前,巨龙从离飞机约五十米远的前方飞驰而过。

哗啦一声,直升飞机颠簸起来。

一阵轰鸣,这是风的声音,好似重炮轰鸣。大地象跳起来了一般,风把雪原上的雪卷了起来,在卷起来的白雪中,看得见斑斑黑点,这是死了的人们,一瞬间,被风卷上空中,向白色巨龙的上空飞去。

直升飞机也被卷了上去,螺旋桨四处飞散。转眼间爆炸了。不,是看起来象爆炸,实际上是风把直升飞机刮得粉碎,越过远处的裂缝,从视野中消失了。

风也袭击着仁科,咆哮着掠过地面的强风使仁科飘了起来。仁科拼命地抓住松根,松树根嘎嘎地开始伸长。

仁科看着渐渐露出树根的松树,感到生命将要完结了,只要松树被拔起来就完了,就会被强风卷入巨龙,身体将会变得七零八落地飞向四方。风仍然在扩展着幅度,并以不停奔驰着的白色臣龙为中心,形成了风洞,风洞的风势在不断增大,斜坡上已什么都没有了。

松树根嘎地一声摇动了,一阵寒气透过,仁科发出了无声的悲鸣,身体飘飘起来,衣服、裤子象要被剥下来似的,哗哗地飘动着。

松树终于被拔起来了,仁科被风卷起,飘在空中,使人感到昏沉沉地。仁科双手胡乱地挥动着,想抓住地面,虽然指尖几次接触到坚硬的地面,但是不可能抓住的。身体从地上迅速飘过,沿着斜坡飘行着。有一次曾落下来,但只是撞在没有抓处的岩盘上,立刻又飘了起来,仁科感到似乎在做噩梦。

身体象被什么东西撞着了,仁科紧紧抓住了它,这是被折断了的岳桦树干,只有一米左右长,仁科两手紧紧地抓着。

身体象燕尾旗一样,随风飘动。树干开始弯曲了,树根就象刚才的松树根一样,开始摇动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飘在空中的身体突然落下来了。

落地时,就象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一般,风消失了。

仁科伸了伸脖子,巨龙已经消失,仿佛奔向天空去了。冰谷里连一片雪花也未剩下。仁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景色完全变了样。

那么多的岩石,包括一些巨大的岩石,都被干干净净地搬走了,距离白色巨龙通道的七十米左右的范围内,一切都没有了,都被扫光了,连砂粒也被搬走了,米黄色的岩盘沉浸在阳光下。

仁科迈着哆嗦的脚步,开始行走,体力几乎没有了,出血已经停止。虽说不知究竟出了多少血,但从体内、心中都失去某种东西,这是无疑的。

山洞消失了,尸体,枪,一样也没有了。

仁科在岩石上坐下来,抬眼望着通道,大概是因为由花岗岩构成的原因吧,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似乎没有损害;举目上看,雪檐上已没有雪了。

“消失了,光了……”仁科嘀咕着。

即将西下的太阳的余光映照着老人消失的山洞前的岩壁,映照着被骤风和雪崩打磨过的岩石,反射回来的柔和的淡红色光芒,印染着仁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这就是老人引起雪崩的计划?

淋浴着即将西下的阳光,仁科呆呆地思考着这件事,难道老人预测到了每秒速度能超过一百几十米的、似乎不可能在这个世上产生的风会产生吗?

不会如此吧,不可能知道。老人的计划只是破坏通道。但是,老人将炸药绑在自己身上,炸塌了洞穴内部,使空气受到震动,这震动使石山上部冰坑的雪檐发生了摇动。

仁科想起了那宛如有生命一样奔驰而去的白色巨龙,那使尸体、直升飞机等一切物体变得粉碎而被搬走的白色巨龙,这不正是三十年来,始终如一守护着五千公斤金块生活的老人的化身吗?

在炸药爆炸的同时,仁科听见了因雪崩而落入深不可测的地底裂缝里去时,五千公斤金块互相撞击的金属声。

老人胜利了,仁科想。

仁科举目远眺着。

在染成了金黄色的尖尖的云峰上,出现了雪江千沙洁白秀丽的容貌。

“尽管是异母兄妹,我们也能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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