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恋爱准则 - xp1024.com
《反派恋爱准则》


001群魔乱舞

秋招痛苦症,又名当代大学生的九月癌。主要病因是资历不足、学历不够、竞争对手太多太优秀。通常会导致大学生心情郁结,智力低下,身体劳累。更不幸的是,此病无药可救。

樊景琪便是晚期患者之一,刚结束完面试的他,拎着不新鲜的菜,独自走在街上,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自己面试时说错话的丢脸场面。

哎……为什么科学家不发明携带式地缝,好让人随时躲进去呢。

叹出不知是第几口气后,樊景琪站在出租屋的门口,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暗红色的防盗门自内部推开,伴随着老化的吱呀声,门后走出一名长相周正的男生。

“哟!回来啦。”男生顶着一头惹眼的亮棕色头发,被站在门口的樊景琪吓了一跳,又迅速回过神。衣服穿得流里流气,满身琐碎叮当作响。

樊景琪点点头:“嗯。”

男生搂过樊景琪的脖子,把人扯进屋里:“今天面试怎么样?”

“还可以吧。”如果忽视掉HR那些令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樊景琪在心里默默补充。

“那就好。”男生在塑料袋里扒拉了半天,见没有能直接送进嘴里的食物,随手还给了樊景琪,“今天房东来收房租,我先帮你垫好了。等你找到工作再说。”

“谢谢你,嘉源。”樊景琪感激道。

贺嘉源摆了摆手,笑嘻嘻地锤了他肩膀一拳说:“跟我还客气!先走了啊。”

樊景琪朝他点头示意。房门发出嘭地声音,贺嘉源离开了。

厨房内,水龙头哗哗作响,骨节分明的手在下面来回搓洗着西红柿。

两人合租竟然住出种豪华单间的感觉,樊景琪笑了笑,不过对于他来说,从宿舍搬出来不好的一点——便是无论多忙多累都需要自己动手做饭。

如果能住在宿舍里,吃着便宜食堂,能省一些是一些。只可惜事与愿违,大学生活在最开始便是一团糟,樊景琪与贺嘉源是最早被孤立的二人。只不过自己是因为家境贫寒,没能和周围同学步调一致;而贺嘉源是因为仗着家里有两个小钱,便经常去酒吧玩耍,生活作息乱七八糟,遭人诟病。

宿舍其他四人看他俩不顺眼,慢慢地,见了面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应付。

直到大二的某一天,樊景琪做完家教回宿舍,自己床上满是脚印,贺嘉源一脸红肿坐在边上,其余人站在阳台看到樊景琪回来,眼里满是嫌恶。

怎么回事。樊景琪一头雾水,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呵呵,”贺嘉源叼着烟,朝他樊景琪挤出个笑容,“回来啦?”他的两只手别自己的腰后,从床上蹭了下去。

樊景琪瞥了一眼,顿时明白了。

贺嘉源注意到他的视线,叹了口气从身后拿出那本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型男杂志,“抱歉兄弟,今晚咱俩出去住吧。”

这句话成了导火线,点燃了蹲在阳台的室友。男生捂着脑门站起来大吼:“滚出去!跟你睡一个屋子真恶心!”

贺嘉源把烟扔地上,回吼道:“去你妈的,闭嘴!”

樊景琪默不作声地接过杂志。肯定是在他们打架时,被自己藏在床下的杂志掉了出来,上面的图片瞬间出卖了他的性向。室友们的情绪他能理解,不过贺嘉源的反应倒是令樊景琪惊讶。

喷人的室友想要冲出来再打一次,却被其他人摁下,那人见揍不到贺嘉源,就拿脾气好的樊景琪出气:“滚!死给!”。

樊景琪:“……”

贺嘉源:“我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樊景琪拦住冲动的贺嘉源,忙带着他收拾行李。二人背上背包,站在宿舍楼下,路过的其他男生看着他俩,又进入大楼。

一时硬气倒没什么,可如果未来三年都要在外面住,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樊景琪茫然地看着宿舍楼。

贺嘉源点了根烟,拍着樊景琪的肩膀:“兄弟,我害了你,找地儿住这件事,包我身上。”

樊景琪没报多大希望,只是顺从地点点头。

贺嘉源人脉广,两个人在网吧窝了两天一夜,他便找好了一间位置价钱都合适的房子住。

从那晚的出去后,到现在大四他们都没进过宿舍大门。一晃便过去了两年的时光。

毕业时总伴有离别会,曾经的室友衣冠楚楚过来敬酒赔不是,对方的态度比之前缓和许多,或许是时间的磨砺让人变得成熟,让人们忘却昔日的荒唐。

樊景琪和他们说话,而贺嘉源理都不理那四个,还告诉樊景琪做人不要太软弱,阳关独木各走各的最好。

得饶人处且饶人,樊琪景一直奉行这种概念生活,即便是对方有多少对不起,在他这里总能干戈化玉帛。

不记仇可能是自己唯一的优点,能把这条写进简历里吗。樊景琪这样想着,把做好的炒饭端进屋内,边搜寻下一个合适的公司边吃饭。

找工作这种事情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很难。好工作看不上你,你看不上坏工作。而且,想要在一二线城市混出名堂,单凭现在的樊景琪肯定是不可能的。

吃完饭洗过碗,樊景琪抱起洗衣篮踢踏着拖鞋开始做家务。他分出外衣内衣,顺便发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袜子。

樊景琪内心生出嫌恶,把它丢到一边,同时脑海中冒出贺嘉源离开前说的话,既然人家帮自己付了一半的房租,那帮忙洗个袜子又怎样。他强忍不适,把贺嘉源的脏袜子干洗净晒好。

九点三十分,樊景琪把整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钻进房里看书做题。手底下辅导的高中生马上要参加月考,樊景琪将近三年本市的月考题能搜到的都搜了出来,顺便打印订好,在上面划出重点题型,攒出一套卷子。带的学生补了整整一个暑假的课,说什么也得让他在开学第一次月考中取得好成绩。

不到十点,手机铃声响起,樊景琪在稿纸上标了个记号,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宝贝儿!我在苹果酒吧,你要不要来!”贺嘉源的吼声在听筒中传来。

樊景琪抬头看了一眼电子表,心想今天醉得真快,嘴上说道:“不了,你好好玩。”

贺嘉源不依不饶,继续劝说:“我刚认识一gay,还是高富帅,和你特般配!你来见一面嘛!”

樊景琪简直无语,喝多了的贺嘉源嘴上根本没把门的,什么都往外秃噜,前段时间不过是随口聊到想低调找个男朋友的困难,没想到今天他就把自己给推销了,“谢谢,我明天还有面试,你自己开心啊。”

“樊景琪!”贺嘉源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哥们真心给你介绍呢,我把你照片给他看了,他表示对你很感兴趣。”

樊景琪被大大咧咧的贺嘉源给逼疯了,把朋友的照片给刚认识的人看也就你能干的出来,本着不和醉鬼吵架的想法他耐心回道:“我还有工作要做,你自己玩好不好?”

“不好!你不来就是和我绝交!”贺嘉源咆哮,背景音十分嘈杂,像是有其他人在起哄。

樊景琪头大,他不是没陪贺嘉源出去玩过。那厮不止一次保证肯定会在十二点前回过家,但从没实现过,耽误过一次课后自己就长记性了。

樊景琪被话筒那边的噪音炸得耳朵痛,只好哄道:“你结束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可以吗?”

询问的话语结束,却没得到对方回复的胡搅蛮缠,樊景琪把手机移到眼前确认没有挂断后,喂了两声:“贺嘉源,你在听吗?”

“喂。”

樊景琪愣住,手机那端传出了从未听过的男声。

“这个电话的主人喝多了,你不需要过来,我会送他回家。”男声低沉冷淡,语气中暗藏着股不容人拒绝的霸道。

樊景琪问:“你是谁?”

那头男人停顿两秒,说:“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就这样,挂了。”

“等等——!”

介于博览杰克苏小说,樊景琪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名身穿西装,头发用发胶捋到后脑勺去的精英男士,正手执长鞭抽打着眼泪汪汪的贺嘉源。为了朋友!为了剧情!“男二”樊景琪在此刻理应穷追猛打:“贺嘉源呢?”

贺嘉源的声音听起来距离这个人很远,非常模糊地在后方喊了句“要命啊”。

那男人烦躁地咂舌,在樊景琪的耳中却是被人撞破好事的不爽:“有人看着他。”

“你把电话还给贺嘉源,我马上去酒吧把他带走。”樊景琪的口气也十分坚定。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着怒火,喊了声“贺嘉源”,复又接道:“人呢?”

噔噔噔,樊景琪脑袋里冒出一连串问号。对方也像是找不到贺嘉源了似的,连着问了好几次贺嘉源去哪了。樊景琪用草稿纸演算函数题,耳朵从手机这边听到对方像是在酒吧逛了一圈,最后走到背景音安静的位置,男人说:“人丢了,他还有别的手机吗?”

樊景琪的心思彻底不在习题上了:“没有,你……”

“那你准备给他收尸吧。”那男人说完,便截断了通讯。

收尸?不善的口气让樊景琪皱眉,这应该是骗自己的玩笑吧,明明贺嘉源刚还在和自己说话,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樊景琪把这通电话归结为贺嘉源联合新朋友骗自己的闹剧,拿起滚到一边的油性笔,继续勾题。

两分钟后——

樊景琪把笔帽扣紧,合上了册子。

根本看不下去!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收尸”两个字,再者说,那个人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樊景琪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该着是欠贺嘉源的。他换掉家居服,抓起门口的钥匙朝楼下跑。

虽知贺嘉源是苹果酒吧的常客,但要真出个意外……啊呸呸呸,樊景琪一边叫车一边替贺嘉源祈祷,跟人开房也不能出事啊。

滴——!

电梯升到19楼,冰冷的银色大门缓缓打开,樊景琪看着自己的鞋面,忽然觉得鼻头发酸,还没等反应过来眼眶内兀自滚出了泪珠。

好好地干嘛哭啊……

002倒霉加倒霉

樊景琪用手背擦着眼睛,可泪水如宣泄的瀑布根本无法止住。

“哟,干嘛哭呢?”贺嘉源从电梯内侧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盯着樊景琪,“是想我想的吗?”

樊景琪猛地抬起头,贺嘉源喝得飘飘然,脚步虚晃走到他的身边。电梯间的灯光猛然闪了一下,苍白颜色照在贺嘉源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青黑。

眼泪让樊景琪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了贺嘉源的脸:“你怎么回来了?”

贺嘉源拉着樊景琪的手臂朝家门的方向走:“废话,玩完不回家去哪。”

樊景琪纳闷,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是结束通话的界面。他估算了一下,贺嘉源到家至多用了十分钟:“你怎么这么快回来的?刚刚还有人用你手机说你不见了。”

“我手机?”贺嘉源靠着楼道墙壁,单手插兜摸索起来,“我手机……我手机呢!”

樊景琪看出面前的醉鬼意识已经混乱,上前搀扶贺嘉源:“算了,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说。”贺嘉源半个身子歪倒在樊景琪的右肩上,樊景琪别扭得在自己口袋里掏钥匙。

“你怎么还在哭?”贺嘉源的手背被眼泪打湿,他不爽地停住脚,推开了樊景琪。

二人站在家门前,两步的距离摔不倒。樊景琪不管他,用衣袖擦拭眼泪,背对着贺嘉源开门:“不知道,进来吧。”他说完,去拉贺嘉源的衣服。

“嗝,”贺嘉源打了个酒嗝,熏得樊景琪倒退两步,“你不说,我不进屋。”

“……”樊景琪恨不得直接把人敲晕,拖进屋里,“别这样,我明天还有面试和家教。”

樊景琪声音放柔,想要把人哄进门。贺嘉源脾气更大,贴在楼道的墙根处缓缓坐在地上,拿出根烟叼在嘴里。

樊景琪蹲下身,低声道:“好吧,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

贺嘉源把烟从嘴里拖出来,扔在地上:“嗯哼?”

“一直这样,我只要看到别人身上有黑雾就会哭,”樊景琪心想说就说了吧,看你喝成这样反正明天啥也记不住了。他擦了把眼角,说,“小时候有个神婆看过,说这没办法治。嗯……更说是一种不好的命格,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贺嘉源原本认真地听,却在樊景琪讲出最后一句话时笑了出来,大着舌头道:“封建迷信。”

樊景琪笑着伸出手,把人拉了起来:“可以回家了吧?”

贺嘉源推了把樊景琪,让他在前面走:“我自己能走。”

“好好好。”樊景琪走在前面,无奈地吸了吸鼻涕。眼泪根本没有停止的意向,哭得他两只眼睛生疼。

“不过你说的黑雾,”贺嘉源在后面忽然抬起头,借着楼道内的灯光盯着樊景琪的后脑勺,双目中丝毫没有醉酒的混沌,“哪里来的黑雾?”

樊景琪推开房门,手指摸向灯的开关:“我也不知道,有些人身上有有些人没有。奇怪……你离家之前身上也没有啊。”他正要拨到“开”的位置,手背却被贺嘉源扣住,动弹不得。

樊景琪奇怪的抬起头:“怎么?”

“你想知道原因?”贺嘉源把大门带上。

樊景琪说:“其实不太想。”

“……”

樊景琪见贺嘉源哑巴了,自己的手却被对方像是泄愤似得抓着曲成一团:“嘶,手。”

贺嘉源低声道:“你说你想!”

和酒鬼就是不能较真。樊景琪顺着贺嘉源的意思敷衍地说:“想!你先放手!”

“那是因为,我不是他啊。”

贺嘉源的声音突变,似女非女似男非男,两种不同的音色重叠在一起,在漆黑的环境中格外诡异。

“嗯?”樊景琪被变故打的措手不及,连往回抽手都忘记了。他直愣愣的看着贺嘉源的方向,再次确认那声音确实是由他发出的。

贺嘉源抬起脚蹬在樊景琪的胸口处,毫不费力地将一米八的青年踹到沙发后。

樊景琪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整个人像张薄纸般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在沙发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贺嘉源身形一晃,瞬间来到了樊景琪的身边,他单脚踩住樊景琪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道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我,你为什么可以看到妖气?”

对方下脚十分有力度,樊景琪的肺管子里只有出去的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嘉源!”

“贺嘉源,呵呵,”贺嘉源用嘲讽的口吻念自己的名字,画面简直不能在违和,“原来这个色欲熏心的人叫贺嘉源。”贺嘉源来回抚摸自己的脸颊,眼中尽展嘲讽。

樊景琪双手抓住贺嘉源的脚,用力上抬:“不要闹了,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不肯相信自己不是贺嘉源吗?贺嘉源气到笑,收回脚想要看看这个人类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明白吗?贺嘉源已经被……”话未说完,樊景琪踢向贺嘉源的小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向门口。

“该死!”贺嘉源没想到他会使诈,五指对准樊景琪的背影,猛地一抓。

樊景琪全身血液凝固,整个人像是被卷入了巨大的螺旋器之中,不断地被向后吸过去。他抱着门口的鞋柜,而鞋柜也被拖住,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响声。

“倒是我小瞧了你这人类,”贺嘉源笑道,“你比贺嘉源聪明得多。”他向后收回手臂,樊景琪与鞋柜分离,身体瞬间在空中划出弧线,摔了回去。

“咳咳咳。”樊景琪眼冒金星,第一次迫切希望楼下的邻居嫌吵,上来找自己谈话。他挣扎着坐起来,高声喝道:“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贺嘉源居高临下盯着他:“问这么多干嘛,还是要死的。”

樊景琪一愣,随即和他商量道:“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那去黄泉问你的朋友吧!”贺嘉源伸出手头舔了舔中指,黝黑的瞳仁陡然生出绿光。他抓起樊景琪的脖子,将人提到半空中,变长的指甲赫然扎进待宰羔羊的皮肉之中,“杀你很简单,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就像这样。”他的手掌猛地用力一捏,樊景琪连痛苦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不过呢,”贺嘉源将钳制松开些许,把樊景琪拉到自己身前,鼻尖在他的耳侧轻嗅,“啧。”他的眉毛拧在一起,像是不甘愿般,又单手从樊景琪的衣摆中伸了进去,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处。

樊景琪下意识反抗,却被反手打了一耳光,这道力气超越凡人,脑袋里嗡嗡的声音足足响了半分钟。这下樊景琪老实了,他像个木偶被贺嘉源拨来摆去。

“你确实是个普通人。”贺嘉源确认完毕,晃了晃半昏迷的樊景琪,“连点除妖师的气息都没有。”

除妖师……樊景琪听着他的话,确定是母语,但怎么就叫人听不懂了呢。

贺嘉源把樊景琪向天空一抛,背后钻出四条毛绒绒的长尾,分别捆住樊景琪的脖子,双手和双腿。贺嘉源的嘴咧至耳根,瞳仁竖成线发出萤绿色光芒:“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研究。”

樊景琪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做好了丧命于此的准备。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室内不正常的安静让樊景琪睁开了双眼。而这一眼,又惊得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

一名陌生的男子站在房中,手中紧握着柄短刀,正用刀刃抵在贺嘉源的头顶。

刀刃上散发出如火焰般的红光,照亮屋内。

“放开他,不然我劈了你的内丹。”男人冷漠地开口,声音却在樊景琪听来有些耳熟。但没有时间让他猜测来者是谁。

贺嘉源大吼一声,把樊景琪甩了出去,四条尾巴横扫向男人。

男人果断地抓住最上方的尾巴,单脚点地,身子腾空躲开了三条尾巴的攻击,拿刀的手顺势划过,瞬间砍断了长尾。

“啊——!”贺嘉源哀嚎,但却没有放弃反抗。他的指甲再次变长,立刻朝那人抓去。

男人站定,二指在短刀刀身一抹,折出璀璨红光,闪得贺嘉源睁不开眼。男人找准时机迅速出刀,割向贺嘉源的咽喉。

贺嘉源大吼,连忙躲闪,却仍是被蹭出一道伤口。他恶狠狠地盯着那男人,捂着侧颈,不断喘着粗气:“你是谁!”

男人抖开刀身,红色的光影瞬间弹出。

贺嘉源跳到半空,堪堪躲过光球,用余光瞥向躲在角落里的樊景琪。

男人冷道:“别看了,念你是狐族的份上,我才没下狠手。”

贺嘉源一惊,既然身份暴露,也没必要再藏着原形。他大声嘶吼,双眼彻底变成兽瞳:“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男人不耐烦地说:“快点,带你去见你祖宗。”

贺嘉源:“……”

樊景琪嘴角抽搐,他终于想起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了,这个人就是当初拿着贺嘉源手机的人!

贺嘉源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他再次向男人冲去。男人支出短刀挡在自己身前,然而就在两人相撞之际,贺嘉源突然转了个方向,朝樊景琪飞去。他腰后的尾巴瞬间加长,缠住樊景琪的腰。

樊景琪惨叫一声,被尾巴卷到半空中,头朝下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救……”

话未说完,樊景琪又觉得眼前景色变换,脸颊上被生冷的风吹得麻木。

贺嘉源击碎玻璃,用尾巴将樊景琪横在窗外,威胁男人道:“你放我走,我饶他不死。”

“啧。”男人咂舌,挽了个刀花,红光消失。

贺嘉源缓缓退到窗边,笑容被月光渡上一层阴险:“傻。”

白色尾巴放开,樊景琪头下脚上,整个人垂直自十九层楼坠了下去。而贺嘉源的头顶冒出一缕白烟,从破口的地方钻了出去,身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003大难不死

我不想死啊——!

樊景琪张着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高呼救命根本没有用,谁能在这个时候能把自己接住呢?又不是在演蜘蛛侠!肺管被上升气流惯冲,疼得他难以呼吸。临近生命终点,樊景琪心底萌生出认命的洒脱,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然而——

站在破窗户前的男人口中打了个呼哨,如跳水般奋然跃下,夜风呼啸,在他身侧形成一层透明防护罩。他单手甩出条细绳,浮空中金光乍现,绳索伸长数米环绕住樊景琪的腰。男人用力向上提起,将人准确地拽入自己的怀中。

就在此时,一只瑞兽从建筑物的后方出现,咆哮着向樊景琪二人冲去。男人两腿分开,准确地骑在瑞兽身上,空余出来的手抓住它的鬃毛向上扯。

瑞兽四蹄蹬踹,银白色的毛发如云般飘逸,直接自五楼飞到了十九楼。男人抱着半昏迷的樊景琪跳进室内,打了记响指。瑞兽甩了甩头,叼着落在地上的断尾,复又抬头,如拳头般大的眼中倒映出樊景琪昏迷的模样。

男人冷道:“还不走?”

瑞兽从喉咙里发出低吼,调转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将樊景琪抱到室内,打开台灯,正要离开时,却像是想起什么又盯着他的脸再看。

半昏迷中的樊景琪脸色苍白,发丝向后垂下,露出原本干净清秀的模样,唯独被打得淤青破坏了一丝美感。男人坐在床边,低下身动作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脸:“喂,没事吧?”

樊景琪紧咬牙关,依旧不敢睁开眼睛。

男人躬下身子,用手摁着樊景琪的额头,拇指翻开他的眼皮。

樊景琪觉到刺激,瞳仁向上翻滚,不经意间瞥到了男人放大的俊脸:“哇——!”

樊景琪大喊,下意识抬手推开了男人的肩膀。男人见他方醒,没有做多余的计较。樊景琪坐直身体,来回摸着自己的胸膛:“我没死!?”

男人面无表情,把桌旁的椅子移到床边,坐在樊景琪的手侧,两条长腿摆了个舒服的造型,等待樊景琪完全恢复意识。

樊景琪将自己摸了个差不多,想起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我、我还活着!”

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樊景琪的问题。

“那我朋友呢!贺嘉源呢?”樊景琪紧张了起来,凑到他的面前,生怕在对方口中听到不想听到的话。

男人目光中有一瞬的恍惚,又马上消失:“也活着,现在就在客厅,但需要十个小时才能恢复清醒。”

樊景琪长舒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谢谢你。”他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

感觉像是在做梦,男人的脸在暖光灯下更显深邃,如刀般的眉、微深的眼眶还有恰到好处的嘴唇,就连那鼻梁都像是经由专业人士雕刻过后的杰出作品。樊景琪的眼珠向下移,倒吸一口冷气。这男人还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简直是网上人人称赞的男神穿衣法。莫非自己正在做和明星拍电影的梦?

男人的表情定格,两个人四目对视。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尴尬的气氛凝聚成形。樊景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痴态,忙道:“对不起。啊,不对,是谢、谢谢!”

男人望着他,点点头。

樊景琪觉得干坐着对救命恩人太没有礼貌了,他从床上蹭下去,身体还处于被吓的状态,两脚发软姿势怪异地要去把大灯打开,却被男人拉住了胳膊。

男人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你干什么?”

“开灯,顺便帮你倒杯水。”樊景琪老实回道。

男人用力一拽,把樊景琪扔回床上:“不需要,我问你几个问题就要离开。”

樊景琪被男人挡住了去路,只好省去多余的礼节:“好的,但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沉默,瞪着樊景琪。

“……”樊景琪咽了口口水,缩缩脖子,“我不问了。”

男人说:“算了,问吧。”

樊景琪额头降下三道黑线,表面仍然感激涕零把握好机会,问:“那个……我要怎么称呼您?”

“耀明。”男人道。

感情贺嘉源喊的“要命”就是这个男人的名字啊,樊景琪嘴角抽搐,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另外,要杀你的不是人,是狐妖。”

“……”

今晚的事完完全全颠覆了樊景琪之前二十三年的认知,他情愿耀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电视台的整蛊游戏,而自己正是那个不幸被选中的倒霉蛋:“狐、狐妖为什么要杀我?”

耀明耸肩:“不知道。”

樊景琪问道:“是要修行吗?就像电视剧小说里写的那样,杀人夺舍吸人精气……额,这种的?”

“修行?”耀明说,“那都是虚构的,没有妖会走这条路。”

樊景琪问:“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耀明看了樊景琪一眼,说:“不知道跟哪里看到的学的吧,毕竟他只有四根尾巴。”

樊景琪没想到狐妖的年龄竟然是靠尾巴的数量来算,还真的是大开眼界,“四根尾巴就代表年纪很小吗?”

“是修为,他的修为依靠贺……”耀明说到一半,又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简单道:“你把他想象成人类的七、八岁即可。”

“好吧。”樊景琪想到了新闻中报道的因模仿电视剧而闯祸的熊孩子们,还真的是哪里都有这种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人,啊不,妖,啊不对……人……人妖吧……樊景琪好奇道:“那增加修为的正途是什么呢?”

耀明望向樊景琪的双眼,说:“你的一个问题是指六个吗?”

“……”

樊景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

耀明点头,“我问你,你为什么可以觉察到妖气?”

樊景琪也跟着疑惑,他真的不知道这项特异功能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嗯?你也知道妖气的事情?”

耀明双手环抱在胸前,观察樊景琪的脸色,并不答话。

樊景琪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问话太多惹对方不高兴了,只得乖乖坐好。

耀明道:“我听那个狐妖问的,对不起。”

樊景琪被莫名的道歉冲昏了头,迷茫地看向耀明。忽然脑海中爆出小火花。耀明听狐妖说的……那岂不是他很早就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和狐妖,怪不得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不过帮忙是情分,樊景琪还是懂这个道理的,并没有产生难过的情绪,他歪着头用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转移话题道:“那我的眼睛可以治好吗?”

二人的主动权又换了位置。耀明皱眉,回道:“可以,但能看见妖气的人,理应都是除妖世家的人。你家里谁懂捉妖术?”

樊景琪摇头:“没有。”

耀明沉思片刻,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在屏幕上打字。

樊景琪把头撑在膝盖上,打了个哈欠。脑海中翻滚出在《聊斋》里读过的各种各类的狐妖,总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如果不是今晚的亲身经历,这辈子他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的存在。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耀明还未收到回复,他和樊景琪打了个招呼,走到客厅内打电话。

紧张过后,神经得到放松,能让人更快进入睡眠,樊景琪努力地赶走瞌睡虫,奈何眼皮里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人向左栽倒,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耀明打完电话,想要再问樊景琪几个问题,回到房间却看到闭着双眼的他。

耀明替樊景琪舒展身体盖好被子,躺在旁边。

长夜漫漫,二人呼吸平稳,耀明翻了个身把手搭在樊景琪的腰上,睡得熟了。

天亮,樊景琪是被尖叫声喊了起来,他全身像是被打散般,疼得不想睁眼。哼哼唧唧的朝床里面缩去,背靠着一个温暖源还算舒服些。等等——!温暖源?樊景琪一下子睁开了眼皮。

耀明起床,和贺嘉源要了套新的洗漱用品,踢踏着樊景琪的拖鞋去洗手间。

樊景琪坐在床上,直愣愣的盯着耀明的背肌,昨晚自己有留耀明吗?

贺嘉源站在门口,揶揄地嘻嘻笑:“兄弟,你好厉害啊!”

“厉害什么?”话刚出口,把室内的两个人都惊到了,樊景琪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吃了十斤辣椒外加吼了一晚上的青藏高原。

贺嘉源讶然:“靠,你昨晚干什么了?嗓子都叫成这样了。你的脖……玩这么大啊?”贺嘉源把桌子上的半杯水递给樊景琪,近距离看到了樊景琪脖子上的勒痕。

樊景琪欲哭无泪,喝了口水感觉好些,才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然能怎样?没想到人长得帅心却这么黑,”贺嘉源打抱不平地说,“还是不该给你介绍他。”

“唔?”樊景琪瞪大双眼,“介绍?”

“对啊,你忘了吗?我昨晚不是给你打电话说介绍一个gay给你,就是他啦。哦对,耀明是怎么到咱家来的啊?还有玻璃怎么碎了啊?”贺嘉源问。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砸得樊景琪脑袋嗡嗡作响,心想你竟然只记得这一段,要说你被狐妖附身的事情肯定会被当成发烧烧坏了脑子。

贺嘉源见樊景琪面露难色,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算了,你先休息,我去帮你买饭。”

樊景琪转头,看到了桌上的电子表——十一点四十:“天呐!我的面试!”樊景琪从床上跳了下来,慌忙在试卷下翻找着自己的手机,全黑的屏幕任他怎么戳都没有亮。

贺嘉源在旁补充道:“没电了吧?”

樊景琪哭丧着脸,去抽屉中拿出充电器。

贺嘉源安慰说:“别担心了,只是一个面试而已,就给自己放天假。”

樊景琪叹了口气,如今不这样想也没其他办法。就算是自己去了,就凭现在的模样也肯定是被刷下来的。

贺嘉源狼心狗肺,无视人家正伤心难过,凑到樊景琪身边去问八卦:“你还没告诉我,你俩怎么就天雷勾地火了呢。”

樊景琪插好电源,叹道:“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能怎样?我一直当你是乖宝宝,没想到比我还……啧啧!让我看看别的地方!”贺嘉源说着,两只手就朝樊景琪的身上抓去。

樊景琪慌忙躲闪,腋下突然多出两只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收拾好了。”

耀明挡在樊景琪的身前,吓得贺嘉源立刻站直,就差敬礼高呼首长好了。

这算又救自己一命吗?樊景琪脸上发红,和贺嘉源打了声招呼,去洗手间洗漱。他刷着牙,对镜子里的自己看摆了个鬼脸。脖子上的淤青过于明显,真的好像被那个了似的。惨,真的是惨无人道的惨!

004眼熟

见樊景琪离开,贺嘉源立刻贱兮兮地凑到耀明身边,单手伸出去打算揽住他的肩膀。身高将近差了一个头,贺嘉源只能半勒住耀明的脖子,两个人姿势十分别扭,耀明侧过脸冷漠地看着他。

“嘿嘿,”贺嘉源不等他开口便自觉地缩回了手,“兄弟,我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耀明点头:“我知道。”他正过头,头发被风吹得乱飞。贺嘉源也被吹回了意识,忙打电话叫人来补玻璃:“这玻璃怎么碎了,我走之前还好好的啊。”

耀明无视掉贺嘉源的抱怨,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机。

贺嘉源扎马步奋力抬沙发,动作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耀明走到贺嘉源的身边,两手抄底,轻松将沙发扶正。

贺嘉源愣了两秒钟,转头看到耀明的肌肉,道:“谢啦!修好窗户,我请你们去吃饭。”说完,跑去冰箱旁翻出两听可乐,递给耀明,

耀明颔首,把可乐攥在手里,没有打开。

贺嘉源咕咚咕咚喝了一半下去,长吁口气:“爽——!对了兄弟,你还记得我昨晚在苹果里做了什么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耀明想了想,说:“被一个女人拉走了,我在厕所里找到的你。”

贺嘉源略感窘迫,干笑两声。耀明想起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翻出来递了过去。贺嘉源道谢,犹豫半天问道:“那女人呢?”

耀明耸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扑克脸杀得死自来熟却杀不死粗神经,樊景琪从洗手间出来后便看到贺嘉源坐在耀明身边,腆着脸在说话。没头脑和不高兴,樊景琪在心中默默吐槽,正好对上了耀明的视线。

叮咚——门铃响起,贺嘉源一下子蹦去开门,耀明起身走到樊景琪的身边,背部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食指托起樊景琪的下巴,查看伤势。

樊景琪有些不好意思,向后退了一步:“没事的。”

耀明懊恼道:“这是我的疏忽。”

“不!你这样说我……我……”樊景琪更加不好意思了,心想命都被你救了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耀明眼含淡淡笑意,伸出手揉了揉樊景琪的头顶。

贺嘉源带着换玻璃的大叔走到窗户边,向两人招呼道:“快点想想一会儿要吃什么!”

换玻璃的大叔把玻璃放下,带着专业手套,取下窗框,问道:“哟,这是怎么弄的?”

耀明看向贺嘉源的方向,道:“昨晚他喝多了砸的。”

樊景琪:“……”

大叔上下看了一眼贺嘉源,调侃道:“看不出来啊小伙子,力气够大的。”

贺嘉源脸红:“还行吧。”

装换玻璃的工作很简单,樊景琪站在维修工旁边帮他扶正新玻璃,等取下压条后再把它抬上去就可以了。只不过昨天挨打的地方都变成了淤青,只要稍用力举胳膊,肩胛骨的位置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樊景琪咬着牙,并没有放开。

耀明用食指点点樊景琪的肩膀,低声道:“能帮我去拿一下可乐吗?”

“等……”

耀明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很渴。”

“好吧。”樊景琪乖乖点头,转身去厨房。耀明顺势抬起新玻璃,举到维修工手下。

樊景琪拿回可乐,看到换好的新玻璃:“你!”

耀明接过易拉罐,淡淡道:“谢谢。”

大叔说好价钱,贺嘉源和樊景琪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去拿钱。耀明说要给大叔转支付宝,大叔美滋滋地从背包里掏手机。樊景琪听到谈话,顾不上拿钱赶忙便跑出来:“等等,你不要付!”

耀明拿出手机,开始扫对方的二维码:“没关系的,我有责任。”

屏幕上转账的页面缓冲,突然顶端跳出一条群消息,群名——“激情果聊美女如云”。

三人登时石化,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气息。

耀明:“……”

樊景琪:“……”

怎么肥四!果然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吗!难不成贺嘉源说他是gay,只是为了捉妖?

大叔干笑两声,蹲下身去收拾工具:“没事儿,都是男人,我懂我懂。”

贺嘉源拿着钱包出来,一头雾水,恰好听到后半段:“啊?懂什么?多少钱啊?”

樊景琪说:“没什么,已经付过了。”他刚想去看耀明,却又想到刚刚的窘迫,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只得瞟一下低下了头。

“啊?付过了?”贺嘉源惊讶,“谁掏的?不会是耀明吧?”

樊景琪点点头。

贺嘉源给了耀明肩膀一拳:“中午去吃日料行不行?”

耀明说:“没意见。”旋即他抬起头,注视着樊景琪。

“好。”樊景琪看向他,莞尔道。

三人坐电梯到楼下,停靠在绿化前的拉风高档车瞬间闪瞎贺嘉源的铝钛合金狗眼,他尖叫一声冲了过去,左看右看在车身边缘游走。

樊景琪哭笑不得,跟上去问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贺嘉源摸了摸口袋,发觉没带手机,便央求樊景琪帮他和帅车来张合影:“靠,我亲眼见到阿斯顿马丁哎!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一辆!”

樊景琪:“……”

“这是哪里来的有钱人买的!我一定抱他大腿!”贺嘉源的双眼中不断跳动着美元符号。

咔嚓——樊景琪用自己的手机帮他拍好,贺嘉源如同脱缰的野马向他奔去。

耀明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抬手摁下按键。

无声无息,阿斯顿马丁解锁了。耀明周身迸发出璀璨金光,照得贺嘉源无处遁形,他的身板瞬间缩小石化,成为一座拿着手机的人物雕塑。

耀明站在驾驶座旁边,打开车门,问道:“还要拍吗?景琪,上车。”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拉过樊景琪的手,把人塞了进去。

贺嘉源流着心碎的眼泪,坐进车内,早知道就不和人家吹牛说请客吃饭了,开这种车的人不吃人均好几千的受得了吗!

耀明侧首问:“去W区那边?”

贺嘉源沉浸在自己被秀一脸的痛苦之中,根本没听到耀明在讲什么。

樊景琪回过头想要把贺嘉源戳醒,耀明发动车子,侧过头望向他,鼻腔中挤出个疑问,“嗯?”

樊景琪心神一凛,动作僵在半空中,愣愣的盯着前方,“好、好的。”

“好。”耀明应允,带着二人向着目的地进发。

周一的商场内并没有多少人闲逛,两个富……一个富二代一个暴发户暴二代带着个贫困生走进店内,屋内的服务生眼前一亮,把三个人围在中间,展开无微不至的服务。

还不等入座,耀明的手机发出响声,他冲两个人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外,走出去接听。

贺嘉源点头微笑,说好的好的,别耽误生意。下一秒反手将贺嘉源搂到身边,小声说:“快把照片删了!真鸡儿丢人!”

樊景琪想起刚刚他的窘迫,忍不住大笑,当着他的面把照片删了。两个人被服务生领到位置上,不等开口,贺嘉源便拉过樊景琪坐在他身侧,开始说悄悄话:“兄弟,你看,我介绍的人没错吧!人帅心善又多金。”

樊景琪:“……”之前是谁说人家心黑来着!

贺嘉源扬头道:“点餐等一会儿。阿琪,你一定要泡到他!”

樊景琪:“……”

服务生转身,倒好两杯茶放到桌面上。

贺嘉源喝了杯茶水,脸上的温度下降不少,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替耀明说好话:“你看现在这样的优质男士除了我和他还有别人吗?我是直的他是弯的,你不找他还能找谁!”

樊景琪无语:“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嘘——!不要给自己立flag!”贺嘉源连忙制止住他给自己插旗的行为,“你看他还帮忙付玻璃钱,明明是我砸坏的,多好的人啊。”

樊景琪:“……”心想他当然是好人了!但你能不能不要因为玻璃钱卖我啊!他的脑子立刻浮现出自己在笼子里,耀明用支付宝转了二百块钱,然后贺嘉源就一脚把自己踹向耀明的画面。

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他和贺嘉源的一厢情愿,就算是自己想贴,人家耀明还不一定要接呢。开豪车,穿名牌的一个帅气除妖师,和自己一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纠缠什么。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樊景琪脸上发起烧。

“樊景琪!”贺嘉源大吼一声。店内停止了说话声,旁边桌的人扭过头看向他们。

樊景琪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他:“啊?”

“啊个屁啊!”贺嘉源脸上回升到刚才的温度,赶忙低头避开众人视线,“你又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你不理我!”

樊景琪回过神,道:“你说你说。”

“我说什么啊我说!”恨铁不成钢写满了贺嘉源的全脸。

樊景琪傻笑两声。

贺嘉源坐正身子,端出老师的姿态,教育起眼前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小朋友,现在社会告诉我们什么呢?告诉我们做什么都要去争取,有想要的工作就去争取,有喜欢的人就去追,找工作和谈恋爱哪个简单?”

樊景琪回想起自己投得那些石沉大海的简历,不由哭嚎:“别说了!”

贺嘉源不以为然,满脑子都是自己开着阿斯顿马丁泡妞的威风,“你如果和他好了,我就能借他的车开了!”

樊景琪无语:“你和他好了,更能开了!”

贺嘉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要是gay的话,怎么可能会把他介绍给你!”

樊景琪:“……”

服务生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换上新的茶水:“先生如果不好意思表白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您只需要有一个信号,我们全体服务人员都可以帮您大喊‘我爱你’哦!”

这真的不是公开处刑?樊景琪想到那个画面就打了个寒颤,急忙推辞了:“不不不,谢谢了。”

“啊,那好吧,”看不了热闹的服务生话题一转,又问道,“先生现在点餐吗?”

贺嘉源顺势看了一眼时间,惊道:“哇,耀明不会是跑了吧?这儿就这么入不了他老的法眼吗!快!你去找他!”说着,把樊景琪推出了座位,附赠一个加油的手势。服务生也笑嘻嘻地向樊景琪握拳。

樊景琪:“……”在场三个人,只有自己和服务生站起来了。他承载着两个人的祝福,走到外面去找耀明。

005九尾狐

店外。

耀明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人,那张叫人赞叹不已的脸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尤其是在对方嘴巴一口气说了近十分钟的话还不休息的时候,让他更想直接挥拳。

“你不写报告就算了,不抹去当事人的记忆算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不能清除他的记忆。”耀明反驳道。

“哦?是吗!”对面的人轻挑眉毛,露出质问的表情,“狐妖伤人的案子有这么难破?需要帮手吗?换我来保护当事人好啦。”

“……”耀明深吸一口气,冷道,“如果你是来讲这些的,现在可以滚了。”

“呵!呵!”男人白了耀明一眼,压低声音说,“昨晚那小区的邻居报警说有动静,还是我带人装成警察的样子,去消了他们的记忆,算是没出纰漏。”

“哦,那抵了。”耀明说。

男人满头雾水:“啊?”

耀明道:“你把工作群名改成果聊的事,抵了。”

“……”

近一米九的宽肩窄腰好身材的男人无论站在哪里都能引人注目,耀明倚在角落里,双手似乎环抱在胸前,背对着海底捞的大门。樊景琪走了过去,正要喊人,耀明侧过身露出条缝隙,露出他对面站着的陌生男人。

那人视线一斜,正好与樊景琪对视,淡茶色的瞳孔闪过狡黠的颜色。

耀明觉察出不对,向后看去。男人顺势伸出两条手臂,朝耀明的脖子揽去。就在皮肉接触的那一刹那,耀明抓住了男人的手腕重重甩了回去。

男人的手臂在空中抡成个大风车,速度快到只能叫人捕捉住残影。

男人:“……”

樊景琪:“……”

耀明向樊景琪走去,男人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大吼:“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耀明权当没听见,走到樊景琪的身边,问道:“怎么?”

你后面还有人在咆哮啊!樊景琪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只得答道:“本想叫你去吃饭,但没想到你遇到熟人了,你先忙。”

耀明摇头,带着樊景琪向店铺里走去。樊景琪忙道:“不,他……”

耀明低声道:“不用管他。”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二人,原本白皙的脸这下子被气到黑得发亮,他伸出手摁在耀明的肩膀上,咬紧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动手的欲望:“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耀明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我和你已经谈完了。”

“然后,你这就想拍拍屁股,当甩手掌柜?”男人冷笑道,“没这么简单!”

“你先回去吧。”耀明下了逐客令。

嗯?这组耐人寻味的对话是要闹怎样!我是见证了情侣吵架分手吗?啊,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吧!他们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樊景琪站在边上,头在耀明和那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无论看哪一个都是在欣赏画卷。

果然啊,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眼前的男人虽不及耀明英俊,但整体呈现出的是另一种feel——淡棕色头发贴在脖子上,长度正好适合在脑后扎起辫子,额前的碎发均衡了娘气,更添不羁。还有那张脸,若不是看到了他扁平的胸部,说是美女,樊景琪也是相信的。

男人瞥见樊景琪,又看到耀明反常的举动,突然露出坏笑,指着樊景琪的脸问耀明道:“你昨晚,是不是睡在他那里?”

樊景琪一个激灵,迅速回到现实世界,忙解释说:“哎?您不要误会!我……”

“是又怎样?”耀明截断樊景琪的话,抢先道。

大哥你不要让我做炮灰啊!樊景琪差点给耀明跪下。

男人眼底含泪,悲愤说:“我就知道你这人喜新厌旧,才和我睡了没几天就找别的男人!”说完,又冲到樊景琪的身边,趁其没反应过来便掐了把他的脸蛋,“我就知道,你不能抗拒小男孩儿的年轻肉体!我就知道!你!背叛了我!”

樊景琪推脱道:“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你敢说你们俩昨晚没有在一张床上?”男人紧咬住下嘴唇,微红的眼圈十分得我见犹怜。樊景琪顿时不敢多言,低下头紧抿着双唇。

“再闹下去,我不介意捏碎你的内丹。”耀明的周身忽然多了杀气,话语中的威胁将二人吓了一跳。

“内丹?”樊景琪瞠目结舌,脑袋中的程序还在分析着这个词的意思。

男人一下子收住演技,恢复常态:“靠!你能不能别吓唬人家!”

“就是他的记忆没有被清除。”耀明说,口气中夹杂着不耐烦。

“看出来了。”男人上下打量起樊景琪,从未想过耀明有一天会为一名普通人而徇私。但樊景琪的身上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他带着挑衅的目光望向耀明。

“与你无关。”耀明说完,拉起樊景琪的胳膊再次迈向日料店中。

“哦吼,与我无关,”男人一个健步跃到二人眼前,挡住去路,“你说除妖的事情与降灵办的人无关?要带着普通人去吗?”他伸出手指,指尖差点戳到樊景琪的脑门上。

耀明打下男人的手,面色不善:“滚。”

樊景琪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总有种下一秒两个人就要摆擂台互殴的感觉,刚刚的郎情郎意哪里去了!为了正义与和平,他深吸一口气,站到二人之间,小声道:“那个,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不要吵架啊。”

男人盯着他看着,直到看得樊景琪背后发毛,才牵起嘴角:“要是泄露组织秘密,你可是会被处理掉的哦。”虽然是话对耀明说的,但目光一直在樊景琪身上。

耀明无所畏惧:“我有我的打算。”

好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事情般,男人的注意力逐渐向樊景琪靠拢,故意说道:“宝贝儿,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危,比他更专业,跟着我如何?”

听完这句话,不出所料地看到樊景琪身形一抖,男人满意地笑了起来,抬起头却看到耀明充满愤怒的表情。

“……”

耀明冷冷地说:“尤幻臻,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尤幻臻满头黑线:“靠,开两个玩笑你就受不了了?”

耀明毫不掩盖周身的杀气,而尤幻臻像是习惯了激怒他,靠在樊景琪的身边,晃了晃脖子。

“滚。”耀明走上去,抓住樊景琪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拖。

等得不耐烦的贺嘉源终于在打完一局游戏后,抬起了他尊贵的臀部,晃悠着出来找失踪的二人。

“樊景琪我让你找人,不是叫你和他私奔的!嗯……美女?”

人未到声先至,樊景琪被贺嘉源的垃圾话弄得头痛,更是被最后一句雷得不清,虽然尤幻臻长得很美,但本人也绝对不会被人看错性别吧:“哪里有……嗯!”他转过头去,哪里还有什么美男子的身影,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摇身一变竟成了个女人!披肩发配上粉唇,还有那凸起的胸部,的确是个美女啊!

“你你你……”樊景琪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尤幻臻向他抛了个媚眼,踩着高跟鞋向贺嘉源走去:“你好,我是耀明的朋友,在这里恰好碰到,聊了两句,是不是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你好你好,没有耽误,吃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贺嘉源登时被迷得神魂颠倒,小鹿乱撞。

尤幻臻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来吧!”说着,贺嘉源不管后面两个人的死活,带着尤幻臻便向里面走去。

“那谢谢啦!”尤幻臻伴在贺嘉源的身边,顺便得意地向耀明一挑眉,向里面走去。

耀明无感,去牵樊景琪,却看到被雷得七荤八素的他直直地望着尤幻臻的背影,不住问道:“发呆?”

樊景琪茫然道:“他、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雄性,九尾狐,”耀明牵起樊景琪的手,带着他进入店内,低声解释道,“可幻化成天地间任意生灵的模样。”

九尾狐!樊景琪的世界观再次崩塌重建,有关它的传说可谓是多到数不胜数,今天竟然能亲眼见到,真的是三生有幸。他兀自想着,丝毫没发现自己是被耀明一路牵手牵到座位上的。

作为全桌唯一的女性,即使是有待商议,但还是让尤幻臻点餐,她眨了眨睫毛,看向贺嘉源,微微笑道:“有什么忌口的吗?”

贺嘉源说:“没有,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尤幻臻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啊。鹅肝大家吃吗?”

贺嘉源点头:“好的,景琪你带着耀明去那边自助区拿点东西吃吧!”附赠给樊景琪一个眼色,意思是看我多好,给你们俩创造二人世界!

樊景琪心里想的全是九尾狐的事情,压根没看到他的眼色,起身跟着耀明去自助区。

尤幻臻补充道:“哎呀,我的就拜托耀明了,你知道我的口味。”

“那我的就拜托阿琪了!”贺嘉源巴不得两个人在那久一点,好让他和美女多聊几句。

耀明看着尤幻臻,指着他,比了个警告的手势。尤幻臻把头埋在菜单里,全然不顾。

樊景琪端着碗,隔着很远看着尤幻臻。

耀明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因为附在贺嘉源身上的那只妖是狐族的,所以我才会找他,没想到给你们俩添麻烦了。”

“不,没有!”樊景琪反应过来,为自己不礼貌的行为感到脸红,“因为我没见过九尾狐,所以……对不起!”

“不要道歉,是我办事不力。”

樊景琪被两个人相互客气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不要再说自己的错了好吗?”

耀明点头:“好。”

006条件

等到二人回到桌上,服务生早已把菜和肉端了上来,贺嘉源和尤幻臻正吃着北极贝。

樊景琪将他拿的东西放在自己和贺嘉源中间,耀明也将东西推到了二人手边,尤幻臻的面前空空如也。

尤幻臻的手抬一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耀明,说:“我的呢?”

“自己拿。”耀明淡淡道。

尤幻臻捏着勺子,手背爆出青筋,樊景琪超级怕他显出原型,将碟子推过去:“我们俩吃不了。”

耀明眼疾手快,又推了回去,冷道:“你不吃就走。”

贺嘉源又推过去,陪笑道:“你吃你吃!我和阿琪不爱吃!”

耀明再次推过去,这次还送了贺嘉源一记眼刀。

贺嘉源:“……”

尤幻臻强颜欢笑,在自己的黑名单上标亮耀明:“哦呵呵呵呵,耀明知道我减肥,和我开玩笑呢!”

“减肥吃吃芥末就好。”耀明将北极贝挪到樊景琪的眼皮下方,端过调料放在尤幻臻的餐盘上。

樊景琪:“……”

尤幻臻:“……”

午饭毕,耀明说想和樊景琪单独聊聊,樊景琪知道他要和自己说昨晚的事情,没有拒绝。

尤幻臻说玩累了想回家休息,贺嘉源自然也不敢挽留美女,一个人打车回家,四人就此分别。

尤幻臻坐进车里便恢复成男人的模样,怒道:“耀明,算你狠!”

耀明懒得理他,向樊景琪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樊景琪被车内的低气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尤幻臻鼻哼一声以表对耀明的不屑,复又趴在前排的座椅上,笑吟吟地望着樊景琪:“景琪,别担心,既然吃了这顿饭,我会替你们解决的。”

耀明冷道:“本就是你的责任。”

“呸,拒绝背锅!”尤幻臻直接怼了回去,“我三百年前到这里就没回过族里,现在谁家的熊孩子跑出来管我什么事。”

三百年。樊景琪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尤幻臻今年得多大年纪了,岂不是自己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反正就得是祖宗级别的人物,但是脸看起来还是二十几岁的样子,狐狸精好厉害!

樊景琪好奇道:“你们之前住在一起吗?”

尤幻臻点点头:“青邱在的时候,我们狐族的人都生活在那里。”

青邱……樊景琪拿出手机上网搜索,查到《山海经》中的记载:青邱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后来,青邱被毁,大家散落到不同的地方,早就失去联系了。”提起旧事,尤幻臻的表情变得比刚才正经许多。

樊景琪凛然:“抱歉,提起让你伤心的事情。”

尤幻臻耸耸肩,说:“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没什么。如果你想知道是怎么被毁的,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你想将话题扯到多远?”耀明终于出声,踩下刹车。

“嗯哼?唠唠家常不可以吗,你连这个也管?”尤幻臻嚣张道。

樊景琪唯恐二人又吵起来,忙招呼着说:“有时间再听,那个,我们是不是要下车?”

“嗯。”耀明点头,解开安全带。

樊景琪与尤幻臻紧随其后,三人走进了咖啡店中,店长抬头认出耀明的脸,冲他点头示意,指了指侧面的门。耀明带着樊景琪和尤幻臻进入屋内,关上门,与外面的喧闹隔绝。

“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好了,”尤幻臻坐在樊景琪的面前,挑眉道,“我是九尾狐,人间用名尤幻臻,现在国家降灵办任职。”

樊景琪瞠目结舌,愣愣地看向耀明。

耀明低声安慰,没有像尤幻臻那般自报身份:“不要紧张,这次是为了你的眼睛。”

尤幻臻呼呼吸着星冰乐,眨了眨眼睛,“怎么?你没有告诉他降灵办的事情?”他的头顶上露出两只尖尖的、毛绒绒的兽耳。

樊景琪没有心理准备,再次落泪。

耀明面色不悦道:“没有。”

“嗯?”樊景琪摸了摸自己的脸。

尤幻臻迅速收回耳朵,樊景琪也停住了流泪,他反手抹去脸上的水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尤幻臻道:“抱歉。”

樊景琪擦干眼泪,了然地摇头,拿起桌上的摩卡小口喝了起来。

“能察觉出魔气?可以排除是华南钟离氏的后裔了,”尤幻臻咂舌,他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了看樊景琪的眼睛,奇怪道,“也不是阴阳眼。那你是怎么能感受到妖气的啊?”

樊景琪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尤幻臻朝耀明说道:“这事我办不来,你应该去找会占卜的人给他算一卦,查出景琪的身世,事情就好办了。”

“我知道。”耀明冷漠道。

尤幻臻朝天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还叫我来做什么!”

耀明沉默,反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咒,淡蓝色的光束一闪,就在三人额头上掉下来一截白花花的东西。

樊景琪吓了一跳,向后躲去,不偏不倚撞进了耀明的怀中。耀明低声道:“别害怕,只是断掉的狐尾。”

尤幻臻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以表对耀明温柔的行为的不适。

耀明不管他,继续和樊景琪说话:“你小时候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樊景琪努力地想了想,摇摇头。说起来,这二十多年他过得十分平凡,按部就班地考试升学生活,甚至没有其他孩子的叛逆期,一直都是家长们口中教育自己儿女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日子说来也很无聊毫无特别之处。

“或许是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尤幻臻说,他收集好断尾上残存的妖气。耀明见状,又把断尾收了起来。

忽然间,尤幻臻明白了耀明的意思,“所以,你想让我查看他的灵魂?”

耀明:“嗯。”

尤幻臻差点把星冰乐扣在耀明头上:“嗯你个头!凭你是降灵办的老大也不能这样做!”

“我会写申请。”耀明说。

尤幻臻摆手:“写了也不管,到时候追查下来我肯定是第一责任人。”

耀明侧目:“不会。”

“哦吼,你是老大不受罚,”尤幻臻把只剩下冰渣的塑料杯扔在一边,“我们做下属的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抱歉,这事我可帮不了。”说完,他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樊景琪小声说:“如果很麻烦的话,可以不用治我的眼睛。”

尤幻臻抖抖肩膀,快速道:“听,听听群众的呼声。拜拜!”

耀明站起身,走到门口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眉头紧蹙:“只是一个觑魂术而已,你根本不怕被批评。”

尤幻臻双手抱着肩膀,装出发抖的模样,道:“谁说的,我可不想被领导找去谈话!”

“九尾狐。”耀明的声音中带着愠怒。

樊景琪愣愣地看着他们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合适,但要是不阻拦的话一定会打起来吧!他蹭地站起身,拦在耀明和尤幻臻之间:“那个……眼睛的事情真的不着急啊!”

尤幻臻勾起嘴角,俯下身,手指勾住樊景琪的下巴,二人之间仅有一指的距离:“他的记忆也要被清除。”

樊景琪不敢喘气,两只眼睛差点瞪成对眼。

耀明立即把樊景琪拽到自己的背后,恶狠狠地瞪着尤幻臻:“别过分。”

“生气了?所以,咱们之间又绕回到之前说的。”尤幻臻凑到耀明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究竟为什么,你会对他这么上心?说了就帮你。”他的目光越过耀明的肩膀,朝满脸通红的樊景琪抛了个媚眼。

“滚。”耀明道。

尤幻臻乐呵呵地朝樊景琪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正要离开房间时,却觉得衣服被人扯住,他回头看去,却是樊景琪。

樊景琪轻声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尤幻臻对樊景琪的态度很温和,笑着说:“你是人,当然可以问!”

在你们的世界观里,人类是弱势群体吗……樊景琪忍住想吐槽的欲望,点头道:“谢谢,我能问一下,为什么那个狐妖会来找上我们吗?”

“嗯?当……”尤幻臻正要回答,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对,“什么意思?”

樊景琪抓了抓后脑勺,犹疑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我在想,那只狐妖为什么不杀掉嘉源,反而是回家来找我。”

“我不太懂,是不是这个妖对嘉源的人际关系很熟,所以知道我们俩合租?”

樊景琪的话如同一把小锤子,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二人心上用力敲打一下。

尤幻臻咂舌,想了想,笑道:“还是不要清除你的记忆了。对于低阶的狐妖来说,他根本没有觑魂的能力,不会看到贺嘉源的记忆。”

“嗯。”樊景琪记在心中。

“而且,他的目标是增加修为,理应杀了人就走。”尤幻臻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像一位老师般解释。

樊同学举手发问:“真的是杀人增加修为吗?”

“六百年前确实有杀人吞噬灵气来增加修为的妖,但毕竟这样做有违天道,惊动了佛尊,妖族被惩治之后,修炼之法回归正途。”尤幻臻说。

“佛尊?”樊景琪又听到了一个新词,十分好奇地看向尤幻臻。

尤幻臻耸了耸肩膀:“这要解释又要长了,有时间给你讲。”

樊景琪笑道:“好的。”

耀明冷不丁地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去找到那只狐妖。”

“它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妖气,你不是有节断尾?找到它并不难。”尤幻臻望着樊景琪,邀请道,“你这么聪明,要不要来我们降灵办工作?”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耀明瞪了尤幻臻一眼。

“对哦,不过帮忙断案的话可以去秘密中心,”尤幻臻露出沮丧的表情,“哎,这件事过去后你就不记得我了,我要不晚点去找那只熊孩子?”

樊景琪被他这句话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尤幻臻摸了摸樊景琪的头,笑着解围道:“没关系,我会再和你做朋友的。”

说到这里,气氛略有些悲伤,樊景琪的心情有些沮丧,只得点头说好。

耀明走过去,扯住尤幻臻的后衣领,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打开房门把他扔了出去。

樊景琪:“……”

尤幻臻站在外面,挠门大喊:“耀明,我圈圈叉叉你个大脑袋!”

耀明像是没听到,面不改色拉开椅子坐在樊景琪的对面。

现在又回到昨晚的状况,二人独处一室,中央空调吹在樊景琪的头顶,两根呆毛随风摇摆。樊景琪低头吸着摩卡,不敢直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要和我住在一起吗?”

007近距离

耀明冷不丁地开口将樊景琪给吓了一跳,一口冰碴卡在喉咙中间,呛得他咳嗽不止。

耀明急忙将纸巾递给他,帮着拍打后被。

樊景琪捂着嘴,甩起纸:“没……咳咳……事……咳!”他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十分难受。

耀明绕到樊景琪的后方,两只手抱着他的腰,攥成拳头在腹部用力一按。樊景琪没憋住,一口气喷了出来。

要被勒死了!樊景琪抱住耀明的手臂,不住拍打:“不!不用了!”呛这种东西怎么会需要海姆立克法!

耀明松开手,十分担忧地看着樊景琪。

“谢、谢谢!”樊景琪拍了拍胸口,喘匀气息。

“没关系,”耀明见他没事,坐了回去,“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吗?”

“……”我刚刚被呛到底是因为什么!樊景琪内心不住咆哮。

但一个帅哥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当他深情款款地望着你时。樊景琪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动了心,但斜眼看到耀明手上的腕表时,他就冷静下来了。开豪车、戴名表,一身牌子厉害到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能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现在住的地方的租金就很让他吃力了,到底何德何能去和耀明合租。

樊景琪心中滴血,淡淡笑道:“谢谢,不用了,我很喜欢现在住的地方。”

耀明看着他,半晌后点了点头:“那我去你那里住。”

“嗯?!”樊景琪瞠目结舌,完全不明白耀明的用意。

耀明解释道:“保护你,狐妖这件事尚未解决。”

“嗯。”樊景琪点点头,察觉出心中流露出的些许失落,又急忙告诫自己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期待,赶紧停止非分之想!

耀明补充道:“顺便培养感情。”

“……”樊景琪语塞,不明白耀明究竟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失落进行调侃。

“你不愿意吗?”耀明问道。他抬起头看着樊景琪的脸。

二人之间的距离变近,耀明的眉目却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恍惚间樊景琪觉得自己像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愣愣地望着他。耀明误以为樊景琪是哪里不舒服,凑过去查看。

樊景琪回过神,下意识向后退去,手背却被耀明有力的握住。对方眼中一瞬间划过的忍耐、受伤尽被自己收入眼中,还不等张嘴解释,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寂静。

耀明拍了拍樊景琪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樊景琪长舒一口气,刚刚的熟悉感显然是错视现象,现实生活中时常会有人觉得眼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在梦里遇到过。他转过身去,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刚刚和耀明打过招呼的店长。

店长十分警惕地看了樊景琪一眼,耀明把人挤出房间,关上了门,只留樊景琪独自坐在昏暗的室内。

樊景琪:“……”是要做决定如何处理自己吗?

樊景琪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却发现贺嘉源已经用手机轰炸了自己二十三条消息。他哭笑不得的一一点开,全部是追问他们的约会进行到哪一步了,尤妹妹是不是还跟着他们吧啦吧啦的。

樊景琪回了一条:【已经把她送走了。】当然……如果那种送法叫“送”。

贺嘉源迅速回复:【这么久才理我!就知道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大哭]要补偿~~】

樊景琪:【……】

樊景琪:【没有。】

贺嘉源:【切,和你聊天真没劲!话说你们要在外呆多久?耀明兄对你如何?】

樊景琪:【他要去咱们家住。】

两秒后,屏幕上跳出贺嘉源请求视频的消息。

樊景琪:“……”他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挂断。

贺嘉源知道樊景琪不会接通,接下来发了一段长达60秒的语言来喷醒他:“阿琪,我错了!我没想到那个富二代会这样磨人,本以为让你玩玩的,别是被他给玩了!这种人最是真诚才最该小心,男人最喜欢捕不到的猎物,你懂的吧?”

樊景琪听着贺嘉源的教育,心里比谁都清楚,耀明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不过是因为狐妖与眼睛的事情,待到一切结束,两个人又会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一点触碰,再也不相干。

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樊景琪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能做的就是配合耀明等人的调查,珍惜这段相处的时间。

耀明和店长谈完回来了,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樊景琪的名字。

樊景琪回了一条:【明白,有分寸。】急忙跟上去。

店长把两个人送到门外,看着耀明替樊景琪开车门,表情十分复杂。就在耀明即将转身之际,他突然开口道:“主……耀明,你不能一个人处理这件事。”

樊景琪很好奇他们的谈话,出于礼貌只得低着头装作玩手机。

耀明单手撑在车门边,点头:“你去上报,这事交由他们,我不再负责。”

店长为难道:“您知道我们没您有能力。”

“那就更不用担心这件事了。”耀明沉着脸,情绪走在爆发的边缘。

店长哑语,嘴唇上方的胡子动了动。耀明没再说话,走到车的另一边,带着樊景琪往家的方向驶去。

在路上,耀明的脸色十分难看,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绷出青筋,左拐右拐,别人家的道,像是下一秒就带着樊景琪来个马路碰碰车。樊景琪被胸前的安全带勒得难受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偷偷去看耀明。

“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让你为难了?”樊景琪的声音放得很柔,是他平常当家教教育学生仔的语气。

耀明微皱着眉头,说:“没有,是他们看我不爽,所以在你身上做文章。”

樊景琪心想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看你不爽,难不成打过人?他没继续揣度,想了想,说:“耀明,嗯……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耀明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说实话,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超乎我的认知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倒霉的普通人,什么妖啊怪的从来没想过是真实存在的,”樊景琪扯了扯嘴角,“所以,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会危害到我乃至身边人性命的存在。”

耀明没说话,樊景琪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在耐心听:“你们都很强,可以打败它们,但不是说不会受伤,对吗?”

“是。”耀明毫不隐瞒,咖啡店店长侧脸上小指长的疤就足以说明一切。

樊景琪说:“所以大家都叫你清除我的记忆是为了方便办案,是吧。”

耀明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樊景琪摸不透他的想法了,正常人在听完后不应该点头yes或者摇头no的吗?怎么耀明什么表示也没有!他侧过头,瞄了一眼耀明的表情。嗯……很正常。樊景琪又看了一眼,心脏里打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车开到居民楼下方,樊景琪打开安全带,还没等他自己伸手去解开摁扣,耀明的手便伸过来了。他轻抚开樊景琪的手,自己帮他去解,低声道:“你先回去等我,我把车放回去再来。”

樊景琪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哐哐砸着黑体初号的“镇定”大字,但还是像丢了魂一样,下车径直跑进楼道里。

耀明见他走了,坐在车里给代驾打了个电话,等人到的时候,翻开了手套箱,在里面抽出一张白色的正方形的纸。手上灵巧翻飞,叠了只千纸鹤。

他下了车,指腹在纸鹤的头顶轻点,那白纸做得东西竟然动了起来,两只翅膀轻轻扇动,从耀明的掌心中飞了起来。

耀明抬手,把纸鹤送上天空,纸鹤晃悠着,弱小的翅膀抵抗住气流,飞向十九楼。

身后传来了孩童的赞叹声,耀明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拿着皮球的孩子痴痴地望着他。

耀明看着他,问道:“喜欢吗?”

孩子重重点头,小花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耀明钻进车里抽出一张纸,半蹲在孩子的身边,迅速折好一只。小孩子丢掉皮球,双手捧着耀明递过来的纸鹤,嘴里喊道:“飞!飞飞!”

耀明单手抓起皮球,另一只手点在纸鹤头顶,那纸鹤扇起翅膀,周围浮出金粉色的光点。

孩子兴奋地叫了起来,纸鹤飞起来用嘴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既而摔回到孩子的手心里,不动了。

孩子的母亲来找人,却看到自己的孩子双目呆滞地望着纸鹤,耀明把皮球交给他的母亲。

母亲道了声谢,连忙喊着孩子的小名。小孩回过神,被母亲抱起,茫然地看着手心里的纸鹤,又茫然地看向耀明。

耀明勾起嘴角,笑道:“再见。”孩子握着纸鹤,朝耀明晃了晃小胖手。

清除一个人的记忆对于除妖师来说,不过再简单不过了。然而找回记忆却似愚公移山,一点一点做得叫人心焦。耀明望着天空,重重地吐出郁气。

过了近二十分钟,代驾才赶来,说是路上堵少收耀明的钱做补偿,耀明告诉他地点,人就开着车离开了。减去负担的他却未上楼去找樊景琪,而是在居民楼四周散步。

走了四五个来回,耀明才察觉出狐妖几天前弥留的妖气,他正要去检测时,尤幻臻给他打来了电话。

“查到了,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废旧房子里,有踪迹。”尤幻臻打电话向耀明报告道,开着车向城郊追寻。

“他来过了。”耀明顺着妖气走,却在楼前的绿化中感受到了浓郁的妖气。

“这么快,别真是受什么人指使吧,”尤幻臻脚踩油门,加速向目的地进发,“樊景琪有做过得罪什么妖的事吗?”

“没有。”耀明单膝跪地,另一只手在不住抚摸着地面,妖气成堆确实是狐妖在此停留的证据,可却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存在,这种现象到令人费解。他伸出食指在土地上画出个符印,凝聚飘散的妖气。

尤幻臻咂舌:“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一个普通人,干嘛在他身上这么下功夫。”

耀明没有回答,“不能在他们家收服狐妖。”

“啊?那去哪里?”

耀明站起身,迈出绿化,向樊景琪家走去:“不知道,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耀先生,不要假公济私好吗?”尤幻臻嘲道。

耀明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命令说:“等你查到幕后黑手再行动。”

尤幻臻看着不远处被拆得只剩一半的房子,“嗯”了一声,切断通讯。耀明从口袋摸出纸鹤,反手掐诀,将妖气灌入纸鹤体内,口中低喝了声“起”,纸鹤瞬间变成透明,射入天际。

准备工作做完,只等狐妖入瓮。耀明整了整衣领,沿着樊景琪走过的路线,进入楼内。

008复仇

樊景琪刚打开家门,就被贺嘉源给抱住了,人型金毛吓得他还以为这人又被狐妖附身。贺嘉源捏紧拳头,正要挥舞,幸好贺嘉源及时开口,证明自了己的清白:“阿琪!你真的不能让他来啊!”

樊景琪也知道,多一个人住,还是一个只相处两天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非常不便,但去耀明家住的话,万一狐妖再找上贺嘉源可怎么办,上次的“人质事件”已经叫他们错失良机。

樊景琪拍了拍贺嘉源的后背,示意他先放开自己,劝解道:“耀明只是住一两天而已。”

贺嘉源松手,抬起苦大仇深的脸,说:“那你叫他给我买耳塞。”

樊景琪茫然地看向贺嘉源。

贺嘉源后跳一步,以免被樊景琪的拳头砸到:“我怕晚上听到你俩那啥的声音。”

樊景琪:“……”

樊景琪冷笑道:“想多了,我可以睡沙发。”

“别,”贺嘉源看出他真的不喜欢这个玩笑,旋即哄道,“你细皮嫩肉的,我睡沙发也不能让你睡。他什么时候过来?”

樊景琪绷不住严肃的脸,被他逗笑了,摆摆手:“一两个小时之后?还是晚上,不清楚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想到一半,他将话头截住,转而说,“过两天耀明肯定会离开。”

贺嘉源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肯定’啊?”

樊景琪点头:“信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洗个澡。”

贺嘉源打了记响指,示意他快去,自己打开电视和游戏机,刷起了新买的游戏盘。

走进洗手间,樊景琪脱下衣服放在挂钩上,冷不丁地抬起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要怎么形容呢,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虚白的身体呈现出不健康的生活习惯。整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就觉得自卑怯懦,一点气质都没有。他很难想象今天中午和耀明、尤幻臻等人出去时,别人怎么看自己。或许是以为乡下亲戚进城了吧……

樊景琪叹了口气,打开喷头冲水。他正去取窗台上的洗发水,视线一斜,看到了一只被风吹来的千纸鹤,翅膀别在窗缝处,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却依旧坚挺。

樊景琪看了两秒,半开窗户把纸鹤收进屋中,放在干净的地方。

人就像那只纸鹤一样,被恶劣的环境折磨得颠簸流离。

樊景琪冲洗完毕,赤脚站在地毯上,换了套干净的内衣。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樊景琪一愣,盘算着不该这么快吧,喊了两声贺嘉源却没得到回应,他抓起手边的浴巾盖在身上,跑去开门。

耀明站在门口,从上到下将樊景琪看了个遍。

樊景琪给耀明拿出拖鞋,弯腰时露出了大片背部,水珠往下滚的画面给耀明造成不小的冲击。

“你先穿我的吧,晚上我带你去买,”樊景琪说,直起腰看到耀明直勾勾的目光,误以为是自己不太文明,立刻向后退,“抱歉!我这就去穿好!”说完,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卧室。

耀明关上门,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贺嘉源的踪影才放下心,穿着樊景琪的鞋,沿着水迹向里走。

樊景琪穿好衣服,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回过头看到耀明穿着自己的鞋,空了半个后脚跟,急忙道:“鞋小是吗?”

“还好。”耀明淡淡道。

樊景琪:“……”你千万别说“我多大鞋你多大脚”。他看着耀明的双手什么也没拎,简直头秃:“你什么也没带吗?”

“唔。”耀明点点头,离开他的房间。

樊景琪在衣柜里翻了几件他穿着大的衣服,随便扯了条T恤跟上去。

耀明正在寻找纸鹤,冷不丁在洗手间发现,手刚伸过去,却被樊景琪握住。

樊景琪羞道:“我还没收拾洗手间!等等我,马上就好!”还不等耀明开口,便把T恤往他怀里一塞,将人推了出去。

耀明:“……”

纸鹤朝耀明晃了晃翅膀,樊景琪转身之际,它又恢复成原状。樊景琪擦地,耀明开门,手摁在他的肩膀,伸手去够立在盥洗池边的纸鹤。

贺嘉源打开门,不耐烦道:“知道了!挂……吧!你们俩!”

贺嘉源快要崩溃,他的房间正对着洗手间,开门就看到耀明圈住樊景琪,上半身下半身的,贴得那么近,仿佛做什么的开场。

樊景琪从耀明的怀中点脚,茫然地看着贺嘉源:“啊?”

贺嘉源受到刺激,又恐惧耀明不敢调侃,只得悲愤道:“注意影响啊!”说完,他跳回自己的房内,用力关门。

耀明抓过纸鹤,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啊?”

樊景琪不明所以,继续擦地,只当贺嘉源是刚和家里吵过架拿自己撒气。

等回到房间,樊景琪看到耀明手中把玩着那只纸鹤,修长的手指捏出几个造型,十分好看。他笑道:“刚刚在窗边捡到的。”

耀明点头:“我的。”

樊景琪:“……”

耀明指了指房门:“关好,给你看。”

樊景琪照指示做好,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像个乖宝宝一样,望着那只纸鹤。

耀明虚握拳头,小小的纸鹤瞬间被盖住身影,再摊开掌心时,他口中轻吟:“起。”纸鹤宛如被注入了生命,双翅抖动扇出零星光粉,竟然飞了起来。

“天——!”樊景琪目瞪口呆。

纸鹤在空中转圈,光粉划出一个心形,跌跌撞撞向樊景琪飞去。

樊景琪伸出手,纸鹤停在他的手中,便不动了。他看向耀明,惊讶道:“这这这……这是魔术吗?”

耀明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弯过身子扣住樊景琪的手,道:“忍一下。”说完,他拿起樊景琪桌上的剪刀,迅速的在那双手上划过。

樊景琪:“……”

血珠流出,落在纸鹤的头顶。它的身体瞬间亮了下,又暗了下去。耀明慢慢擦干樊景琪手上的血迹,说:“你也可以这样做了。”

樊景琪看到耀明鼓励的眼神,小声说:“起。”

耀明移开自己的手,只见纸鹤又飞了起来,落在床头。

除了惊讶,樊景琪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他回过神笑着看向耀明,“好厉害。”

耀明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额……”樊景琪察觉到手背的触感,急忙抽出自己的手,垂下眼帘问道,“要去买拖鞋吗?”

耀明掩饰住失落,点点头。

樊景琪和贺嘉源交代了一声,拿着手机带耀明出门,坐车到最近的商场超市内直奔男士内衣专区。

两个人挑了两条合适的,又去买拖鞋,正要去结账时,贺嘉源的消息发过来了,说是要帮忙带零食回家。耀明顺势接过推车,方便樊景琪低头给贺嘉源回消息。

两个人满屋目的地走着,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嘉源说要帮他带披萨回去。”樊景琪说。

“哦。”耀明说着,把差点和货架撞上的樊景琪捞到身边。

樊景琪聊完放下手机,专心致志地走着:“就在家附近,你可以先回去等我。”

耀明摇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快来救人啊!帅哥又在撩我!樊景琪快要哭了,和欲望抗争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

耀明没听到樊景琪的回复,下意识地看去,却瞥到了与他们相隔两个货架的戴帽子的年轻人。年轻人收回偷窥的视线,对着镜子装出整理帽檐的样子。

樊景琪缓过心跳,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怕你无聊。”

“不会,”耀明说,“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无聊。”

樊景琪的内心已经被泪水淹没,他都没发觉自己走成顺拐:“好的。”

年轻人斜过视线,看到耀明和樊景琪走远,摘下帽子,里面躺着的正是被耀明灌过妖气的纸鹤,他抓出纸鹤用力撕碎,把碎片扔进角落的垃圾桶中,坐在一起吃冰淇淋的两名初中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恶狠狠道:“看个屁啊看!”

两名初中生拉着手,远离这个神经病。

年轻人抬起头,已经看不到樊景琪和耀明的身影,他骂了句脏话,抬起手揉揉自己的鼻子。随即,他的鼻头抽动,像是在闻什么味道,左右摆头,确定位置,追了上去。

等到结账时,耀明付款,樊景琪想结账以示讨好,却被瞪了回去。樊景琪委屈巴巴地往塑料袋里收东西,心想你到底是干啥啊。

两个人走出商场,樊景琪正要去站牌,耀明却拉住了他的小臂,低声道:“陪我走走可以吗?”

男神有命,岂敢不从!樊景琪拎着塑料袋,立刻改变了迈步的方向,转而跟在耀明的身后。天色变暗,不少吃过晚饭消食的人在散步,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融为一体,樊景琪低头走路,抬起脚就能踩住耀明的影子。

这是真的恋爱该多好,如果耀明肯答应与自己谈恋爱,他一定会给他当牛做马的!樊景琪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在偏激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景琪。”耀明忽然喊住了樊景琪的名字,把人从幻想中拖到现实。

樊景琪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已经跟耀明走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胡同中。耀明语气中的冷漠令樊景琪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股不祥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起:“怎么了?”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渍。

“不管发生什么,永远站在我背后。”

耀明挡在樊景琪的身前,从袖子中抽出炙焰刀,死死地盯着胡同前,喝道:“滚出来。”

刚刚在商场的年轻人戴着长舌帽,慢悠悠地晃着肩膀从暗影中走出。他抬起头,露出一双璨金兽瞳,舌尖舔过鼻头,对樊景琪笑道:“能看到妖气的凡人,咱们又见面了。”

狐妖——!

樊景琪握紧了手上的塑料袋,下意识地朝耀明的背后藏去。

“今天,你俩都得死!”狐妖冷笑狂吼,他反手扔掉帽子,从口袋里抛出一颗珠子。珠子升到半空,爆发出夺目光辉,樊景琪捂住双眼,耳畔听到了尤幻臻的警告声。

“小心那玩意儿——!”

009宝珠

“哈哈哈——!”狐妖癫狂的笑声在胡同中来回穿梭,“这次你们都要死!”

尤幻臻闭紧双眼从怀里掏出黄纸,双手结印,四道符咒同时射向不同的方向。他从墙上落地,侧头大喊:“着!”斑斓波纹如同水晶罩般笼罩在大地,四人的身影瞬间被抹去。

本来躲在一边围观的流浪猫尖叫一声,从墙头跃下,踩着轻挑的步子迅速逃走,窄小的胡同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结界布好了!”尤幻臻大喊,“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我睁不开眼!”

耀明听声辩位,冲尤幻臻的方向喝道:“到我这里来!”

尤幻臻抖出兽耳,听力极为灵敏,耀明的话音刚落,他便已到二人身边:“现在怎么办!”

耀明将樊景琪推给尤幻臻,命令道:“你负责保护他的安危。”

“等一下,”尤幻臻下意识地抱过樊景琪,正要睁眼时,又被白光刺中,“听我说……”

宝珠瞬间消失于三人眼前,耀明不敢大意,伸出手拦在樊景琪前方,示意尤幻臻暂时不要说话。他额间的肌肉挤在一起,眉尾青筋暴突。

空气升出肃杀气息。

狐妖咧开嘴角,轻声呢喃,宝珠随之震颤。

“退!”

耀明命令,推开二人,一道劲风在三人中间穿过。

尤幻臻周身布满浓雾,脚下黑色咒印蔓延,化出两米高的白狐原型,回首用嘴叼住樊景琪的衣领往自己身上抛去。

樊景琪没有反应过来,吓得大喊一声,落入温暖的皮毛之内。

“抓紧我。”九尾狐长尾绽放,迸发出神圣光耀,四蹄腾空,额间的深红魔纹显得十分气派。

“九尾!”狐妖震惊喊道,“你竟然是九尾狐!”

九尾狐得意道:“知道我是你祖宗了吧!”

狐妖眼中的愤怒更甚,他尖叫一声,在手中又放出一枚宝珠,直射向九尾狐。耀明抓准空档,在狐妖身侧钻出,炙焰刀赫然挥出,却劈了个空。

照在天上的宝珠削去光芒,如同一颗高速飞行的追踪子弹,向着九尾狐和樊景琪飞去。

“靠!有完没完!”尤幻臻的声音在天上盘旋,一个侧身,躲开了两枚宝珠的夹击。

狐妖向后一跃,跳开耀明的攻击范围,手中用力捏住宝珠。手臂上突起的肌肉绷扯了衣服,宝珠爆裂,散出灼灼金光。狐妖现出兽头,张开血盆大口将金光吸了进去。

耀明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刀背处。赤红鲜血顺着凹槽流动,刀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品尝到鲜血的滋味,让它已经摁耐不住内心的渴望。耀明虎口发白,像是极力钳制魔刀般,眼中始终倒映出狐妖的脸。

狐妖变回人形,眼底迸发出金色光影,他死死地盯着耀明,突然跳起来,飞跃到半空中,双手变拳,拳风周遭紫芒与金光混合,妖气的威力骤然变强,四周的气流凝滞,狐妖两腿猛烈踩下,两拳砸向耀明:“啊——!死吧!”

耀明抖开炙焰刀,红色光辉顿时扩大。魔气与妖气相撞,强大到连后方偷袭的宝珠都被弹到一边。

狐妖收回拳头,被魔气震得后退数米,他的右手正去摸口袋里的宝珠,分神瞬间九尾狐竟然直朝着自己的面门飞来。

“喝——!”

九尾狐喷出滔天魔火,狐妖急催功法也吐出紫火抵挡。九尾狐后蹄蹬地,带着樊景琪冲入云霄,而追在二人身后的宝珠反应不及直直地打向狐妖。

狐妖抬手阻拦,宝珠落入手中,又同刚才那副光景般,变为金光被他纳进体内。狐妖抬头看着九尾狐,冷嘲道:“枉你练出九尾!”

九尾狐不以为然的说:“好好打架吧,曾孙子。”

“什……”狐妖回过头,却见耀明已经赶到了眼前,他惊其速度,反手回防,却已经来不及了,“怎……”

耀明屈膝上踢,直接撞在狐妖的小腹上,把人重重地踹到墙上,顿时碎屑灰尘齐飞,雾茫茫地一片隐去了耀明与狐妖的身影。

九尾狐轻松地跳到干净的地方,将樊景琪放在地上,随即变成了尤幻臻的模样。樊景琪心有余悸,朝他点点头:“谢谢。”

“这没什么啦,”尤幻臻摆摆手,反手在口袋中摸出一直崭新的手机,他打开屏幕放到樊景琪的眼前,问道,“你看这是你吧?”

樊景琪看到照片中自己在商场中的侧脸,不禁吓了一跳,看向尤幻臻。

“看来没错了,”尤幻臻收回手机,“你无意之间得罪了谁。”

樊景琪细细回想,一时半刻没有头绪。

尤幻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想出来就算了,说不定是被抹去了记忆,等耀明带我那不孝曾孙出来再问。”

樊景琪被他这句话逗笑,抬起头,正要回复时,忽然被某物闪到了眼睛,他向前望去,一颗被众人忽视的珠子向尤幻臻的后脑勺冲来。樊景琪下意识地推开尤幻臻,而自己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宝珠直接遁入他的右眼内。极致的痛楚令樊景琪来不及呼痛,便向后载去。

“该死——!”尤幻臻立刻变回九尾狐,接住樊景琪,向一旁躲去。

而在浓烟之内的狐妖手中紧握着准备吸收的宝珠,却因为耀明的桎梏全部扔在了地上,他哇地一声,吐出口血。

耀明扼住他的喉咙,反手将赤焰刀插入墙中,用力前推,反射出寒光的刀刃贴在狐妖的侧颈处。

“这东西哪里来的?”耀明的声音饱含愠怒,恨不得下一秒直接将狐妖的头砍下来。

狐妖嗤笑道:“看来它对你很重要?”

耀明抬起一拳砸在他的侧肋上,只一下便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狐妖痛得哀嚎,两条腿在空中不断扑腾。

“哪来的!”耀明手指收紧,截断了狐妖的氧气。

狐妖双手把住耀明的手臂,忙喊道:“别人给的!”

“谁!”

狐妖的脸涨得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耀明,他的尾巴和耳朵已经被迫现出了形状,两只手也变成了兽掌,而耀明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力气,仿佛要掐死它般。

狐妖嘴唇轻动,像是在说什么。

耀明皱眉,“你在说什么?”

狐妖咧开血盆大口,眼神斜向耀明的身后:“南无阿弥多婆夜。”

耀明略惊讶,恨铁不成钢道:“你想死吗!”

“我要说脏话了!”尤幻臻的声音在二人头顶响起。

落在地上的宝珠全部飞了起来,散发着金白色光辉,直朝着九尾狐和樊景琪打去。

耀明紧握炙焰刀,正要劈下,却见狐妖忽然在地上抽搐起来,它彻底变成了狐狸的形态,人类的衣服散在地上,口袋里面宝珠的冲破布料,打向耀明。

耀明横刀挡在身前,弹开神珠,而珠子的目标似乎也不是他,只一下便向天上追去。

狐妖痛苦地蜷缩,瘦小的身子贴在耀明脚边,绝望的用爪子扒拉着地面:“求你……救救我……”说完,他挣扎着起身,逃脱痛楚的本能迫使它朝周围的墙壁乱撞。

耀明收回刀,不再管他,起身朝九尾狐的方向跑去。

“救我!救救我——!”

恍惚间,狐妖眼前忽黑忽白,世间万物已经模糊成片。而它仍不甘心地盯着前方,吐出一口鲜血:“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昏暗之间喷出淡淡薄雾,薄雾自四周传出,逐渐拢在狐妖眼前,汇聚成人形。

“你……你来了……”狐妖奋力地直起身子,却仍是倒在地上,“快!救我!”

白雾生出人的相貌,而狐妖已经看不清了,只有口中不断地念着“救我”这般的话。

那人手里掐着一只烟管,睥睨着抽搐的狐妖,将玉质的烟嘴放在口中,完全不在意狐妖的痛苦。

狐妖伏在地面上,不停地磕头:“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再帮我一次,我肯定能杀了他们。”狐妖抬起头,眼角流下血泪。

那人低下头,将口中的烟吐出,身形再次缥缈。

“既是狐妖,为何要念往生咒。无知。”烟雾仿佛发出了声音,但除了狐妖听见外,其余三人全部在和宝珠抗争,没有人分出心思关注他们这边。

“我不想死!我的修为!啊——!”狐妖崩溃绝望地大叫,趴在地上,从口中吐出一口紫光。既而再也不动了,它瞪着眼睛看着墙壁,内火自体内燃烧。不到一会,赤红色包围住它的全身,狐妖就被烧成灰烬,被吸收的金光从它的体内散出,又分别凝成宝珠的形态。

烟雾停在结界最边缘处,又呢喃梵语,催动宝珠。

灰烬里只剩下狐妖的紫珠内丹,滴溜溜地跑到垃圾桶旁边,被易拉罐撞停,磕出道裂缝。

而另一边——

九尾狐被宝珠追得快要崩溃,左右躲避。

耀明在下,冷静地看着四周,忽然耳畔轻动,往回跑去。

背上的樊景琪还未有醒转的迹象,耀明也不在视线之内,九尾狐怒道:“烦死了!不跑了!”它停在原地,九尾全部竖起,尾尖不住摇摆,九色神光点缀在上,额纹放出慑人幽光,它紧盯着停在半空中的一圈宝珠,发出震天威吼。

紫色魔光向前扫去,波及之处,皆成筛粉。十一颗宝珠爆裂,变成金光,升入天中。

九尾狐落地,变成尤幻臻的人形,横抱着樊景琪慢慢放在地上。他食中两指并在一起,正要点在樊景琪的额间,唤醒沉睡之人,却听头顶处传来剧烈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冷冷笑道:“终于现身了。”

010狻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烟雾屈于角落,等待着两方惨败,自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烟雾盯着前方昏迷的樊景琪,精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忽感一道魔气从前方冲来,烟雾忙消散,赤红魔焰冲进白烟中,逼他现出人形。

耀明手中捏紧赤焰刀,低声道:“是你。”

男子从雾团中央走出,眼中带着淡淡讥讽,“是我。”他的肤色稍深,五官深邃带着浓浓的异域味道,手上掐着的一只翠绿烟管,显得极其违和。男子抬起头看向天空,而耀明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扬刀砍去。

男子悠哉的抬起烟管,挡住炙焰刀的攻击,“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耀明咬紧牙关,炙焰刀的火焰喷出,而对方只是手指在半空一划,便轻松化解。

男子弹开耀明的攻击,捏着烟管吸了一口,淡淡吐出:“别白费力气了,我绝对会带走他。”

耀明退到后方,单手背后正要结印,周身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白烟在他的后方出现,耀明迅速转身,用炙焰刀砍断白烟,却未来得及防备另一道烟雾的出现。

男子眼中始终带着淡漠,嘴唇轻动:“缚。”

白烟瞬间变为触手,捆在耀明的身上,炙焰刀登时脱手,落在男子脚下。

“不杀你,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男子脚底生风,竟然不是走过来,而是飘到耀明身边,“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了。”说着,白烟猛甩,将耀明扔到墙角,正好砸落了一张残缺的结界符。

男子对挣扎着爬起来的耀明摇摇头,转过身子,眼前迎上一巨大的兽头。

九尾狐的眼睛比他的头还大,瞳色幽紫倒映出男子的面容。

“九尾狐。”男子轻声道。

九尾狐张开巨口,喷出紫火,男子抬起双手护在头顶,周身冒出白色烟雾,形成一层保护罩护在身边。

耀明趁势站了起来,跑向樊景琪,把昏迷中的人抱起,朝胡同外跑去。

“喝——!”男子奋力一吼,抵住九尾狐的攻击,另一只手立掌在胸前,呢喃佛经。

樊景琪猛然睁开双目,不自然的行为令他眼中无光,失去聚焦的望向天空,右手从耀明的身后挤出,比在胸前。

耀明低下头,察觉到樊景琪的异状,停住脚步。

而九尾狐退到了两人后方,咬紧牙关吼道:“走啊!”

男子站在不远处,闭着眼,以额头对着天空:“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樊景琪看着天上,随之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耀明知道已经走不了了,深吸一口气,温柔地将樊景琪放在地上,抽出炙焰刀转身欲向男人砍去。

男子身体腾空,感受到耀明传来的浓浓杀气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恢复原貌,不好吗?”

耀明暴怒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用力砍下。

尤幻臻喊道:“耀明——!”

男人瞳孔与眼白融为一体,模样极其吓人。手中烟杆飞跃半空,变成白雾,死死地缠绕在耀明身上,“你在怕什么。”

耀明眼底充血,被困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九尾狐厉声尖叫,正要冲到前方,却见天上突降一道瑞光,直直地向他身后打去,他侧过头,发现樊景琪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天上的金色。

男人注视着樊景琪,念道:“阿弥利都婆毗。”

樊景琪说:“阿弥利都婆毗。”

尤幻臻心中一凛,想冲到樊景琪的身边,撞开他的身子,却仍是动不了分毫,他低下头,这才发现,四蹄已被白雾缠住。它呲出犬齿,盯着那名举止怪异的男人。

男人道:“枳多迦利,娑婆诃。”

樊景琪木然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在胸前,他的眉头忽然皱起,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

男人见状,脚下用力一跺,钳制住尤幻臻的白雾分出一条,绕在樊景琪的脖子处,迫使他抬起头。

男人重复说:“多迦利,娑婆诃。”

樊景琪跟着道:“多迦利,娑婆诃。”

话音甫落,金光划破天际,从云霄外穿入,如同仙光降临,掀起周遭层层砖瓦,一时闷雷炸响,豆大的雨落了下来,圣光直直坠入樊景琪的双眼之中。

“啊——!”樊景琪痛苦地大叫,下意识地挣扎躲避,而脖子上的白雾牢牢地锁住他,根本移动不了。

“啊——!”耀明咆哮,白烟内部生出红色光波,而白烟像是被充气般,越来越膨胀。

男人眼球恢复常态,看着耀明身上突然迸发的魔气,显然一惊。

闪电撕开乌云,在四人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兽啼。男人昂起头,向上看去,只见如云般白色瑞兽冲到眼前,他还来不及收回烟杆,那瑞兽已经将他掀翻在地。

男人闭上双眼,就地一滚,薄雾瞬间隐去了身形。

瑞兽嘶吼,伸掌拍开薄雾,里面赫然钻出一只青狮。

九尾狐愣住了,看着两只神兽互殴,愣愣道:“这是……”

“狻猊。”

不知道什么时候,耀明已经挣脱了钳制,浑身充满魔气的走到了九尾狐的身边,他伸出二指在白烟上一抹,白烟顿时被红色的气流冲飞。

尤幻臻变成人形,跟在耀明身后:“那男人是狻猊?”

龙生九子,狻猊排行第五,有传说它素日爱好烟火,所以经常能在佛座或是香炉之上看到刻画着它的身影。

耀明点点头,走到了樊景琪的身边,用同样的方法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白烟。樊景琪痛苦地闭着眼睛,两手抓住耀明身上的布料,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金光在他的眼眶内乱窜,像是在写着什么咒语,樊景琪把头埋在耀明的颈侧,痛苦地呼出一口气:“疼……好疼……”

耀明伸出手抚摸着樊景琪的脖颈,手指上带着红色魔气轻轻一点,樊景琪头一歪,昏倒在他的怀中。

尤幻臻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魔气又是怎么来的?”

耀明抱起樊景琪,朝后方道:“捉住他,给你答复。”

尤幻臻看了看耀明,又看了看昏迷的樊景琪,忍不住叹口气,把钥匙抛给耀明,跑回到了战圈内。

狻猊见九尾狐回来,立刻停止与瑞兽的撕咬,退到深处,变回人形。

九尾狐不明所以,仍是不敢大意,歪着头看向他:“喂,干什么啊你!”

狻猊双手举到耳边,摆出投降的造型:“认输。”

九尾狐:“……”他怀疑的凑到前方,而瑞兽不满地亮出犬齿,像谁怕九尾狐抢走自己的猎物一般。

九尾狐怒道:“干啥!你连说话也不会,就敢冲老子呲牙!”

瑞兽被他吼得愣住,眼看着九尾狐走到了狻猊身边。

狻猊冷笑:“他是穷奇,比你岁数都大。”

“大又怎么了,”尤幻臻变成人形,掏出一只特殊制的手铐扣在狻猊的手上,“还不是修不成魔。”

狻猊乖乖地让尤幻臻绑住,冷哼一声不予答话。

尤幻臻推了狻猊一把,示意他往前走,回头朝穷奇做了个鬼脸。穷奇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扑上去撕咬,却见一只纸鹤落在他硕大的鼻头上,它打了个喷嚏,看着白色的纸鹤在他眼前绕了三圈,只得叫了一声离开。

尤幻臻知道是耀明作法,也不理会,只是盯着狻猊,不允许他有任何小动作:“真的不懂了,你当坏人能不能就当得彻底一点,突然投降让人很有挫败感哎。”

狻猊愣住,停下脚步。

尤幻臻推搡着他的肩膀,怒道:“继续走啊!”

狻猊回过视线,无辜的看着他:“谁说我是坏人了?”

尤幻臻:“???”

狻猊:“???”

尤幻臻抬脚踹在狻猊的屁股上,气道:“这还不叫坏人?你都杀人了!”

“我杀谁了!”狻猊高声吼了回去。

“你——!”尤幻臻忽然就哑巴了,这么一看,狻猊确实谁也没杀,那只狐妖不过是自己蠢,念了咒语。而那些宝珠也不是狻猊指示来追自己和樊景琪的。

争吵间,两个人已经到了车边。尤幻臻把狻猊推上车,自己这绕到驾驶座内,一路开到了最近的降灵办的支局。

尤幻臻亮出身份,支局的人立刻主动说配合,腾出间审讯室给他们,又沏茶倒水地巴结耀明。而耀明始终抱着樊景琪,面无表情,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

尤幻臻无奈,只好腿脚麻利些,带着支局的人去填写报告,做个记录,走遍一切程序。

耀明抱着樊景琪走入审讯室,早有人把狻猊扣在贴桌对面,椅子屋内全是禁止使用法术的符咒。

审讯员见到耀明来了,急忙起身,让出位置。

耀明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审讯员自然松口气,巴不得离这种高阶的妖远点儿,他还体贴地关好门,好让大佬们谈话。

耀明翻开笔录,看到了狻猊在人间的用名——任雪。

任雪手中捏着烟管,吸了一口,道:“你早就知道是他了对嘛。”

汗珠顺着樊景琪苍白的脸落入他的颈窝中,在这间屋内任何术法都不起作用,樊景琪也自然而然地已经醒了,只是被痛苦吞噬,他睁开双眼,失焦的双目茫然地望向前方。

啪地一声,耀明合上牛皮做得封皮,抬起头,阴鸷的面孔仿佛宣判了任雪的死刑:“定海珠不是被毁了吗?”

“形状不过是最低级的一层,”任雪吐了口烟,手上戴着铐子却仍神情自若,“万物有灵,‘灵’不死则传承千年。那本来就是寄在他身上的东西,被吸收也很正常。”

樊景琪双瞳内布满波澜,定海珠怒显神威。

耀明站起来,走到任雪身边,低声问道:“谁派你做这件事的?”

“没有。“

强大的异能突显令凡人根本承受不住,两只眼睛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摘下来般剧痛,樊景琪难受的跪在地上,不住痛呼。

耀明一脚踹翻任雪的椅子,随即跑到樊景琪的身边,把人紧抱在怀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樊景琪昂着脖子,像是被人生生勒住脖颈。紧紧抓住耀明的衣服的手背爆出青筋,几近昏厥。

任雪双手双脚被绑,根本无法自行起身,眼下的情形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扶,只好撅着屁股回道:“这只是十九颗定海珠的力量,他现在是凡人肉身,力量会使他痛苦也是想当然的。”

樊景琪跪在地上,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定海珠终于适应了樊景琪的新身体,逐渐与他融合,金光飞入脑部深层,梵文四散,如同在耳侧重击古钟。他痛苦地抱着头,大声狂喊。

“樊景琪——!”耀明心疼地喝道。

而就在这一声之后,樊景琪左眼流出血泪,他向上看去,食指触碰到耀明的下巴,轻声道:“六百年了……”

011混沌

数百年前,世间万物皆为一体,不分日月。盘古苏醒,开天辟地,肉身化成自然生灵。女娲创造人族,极恶创造魔族、极善创造佛族,自此三族共同存在。

而昔年盘古为分天地而呼出的一口气,不属三族之内。

气团到处行走,像是好奇的孩童,他看到了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看到了共工怒撞不周山,陪在女娲身边随她补天。

女娲看着小气团钻来钻去,觉得无比有趣,便给他取了个名字:“混沌,你日后想去哪里?”

混沌围着女娲转圈,根本不懂娘娘的意思。

女娲温和道:“魔族性本邪佞,人族欲望太盛,你本是虚无,便到虚无处去。”混沌散开,又聚拢。

女娲摊手让混沌落入掌中,抬起手,洞内霎时跳出三片铜镜,最上方分标记着——魔族、佛族、人族。她朝混沌笑着说:“待你有智识后,便去佛族罢。”

佛族镜中,折射出一名佛者身影,头上布满舍利,谦卑地朝女娲行礼。

而魔族镜中的魔物,盯着女娲,张开喉咙吐出一条人腿:“女娲,你心有偏袒。”

女娲不理会魔族,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指着人族的镜给混沌看,“瞧,他们有了智识,就只顾着自己了。”镜内,人们的生活千姿百态,全部在用嘴和其他同族交谈,心中想的也皆为其他人。最高的统治者低着头,数落起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大臣,而又低下头审核起层层叠叠的奏章。没有人注意到蔚蓝天空上,多了一双眼睛。

女娲扬起手,抹去三道铜镜,将混沌放在剩余的五彩石上,敛了敛藕臂上的五彩大巾,舞动着蛇尾飞跃至天空尽头。

又过千年,进入文明时期。

一名身带异光的僧人走入女娲洞中,默念经文,心口中燃起古灯,照亮漆黑的石洞。

“混沌。”

僧人行至一半便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在洞中回放,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消失。他毫无不耐之意,又喊了一声。待到音绝,里面才传出了一道回应的答话。

“是在叫我吗?”

“是。”

僧人站定,等待着回复他的人出来。

过了片刻,洞内走出一人。男子身着女娲紫衣,发丝银白如皎洁月光披在脑后,如玉的面上带着未经人事的纯净,两道细眉中间印着一颗天然的红钻,静静地站在燃灯对面,歪过头宛如仙子。

僧人看着他,淡淡笑道:“还记得女娲娘娘吗?”

混沌茫然地看着僧人,又看了看他胸口的古灯,“佛……”

僧人道:“我名燃灯,千年前曾隔着古镜与你见过一面。”

混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银色发色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了下来,遮住了脸,十分狼狈。

燃灯单手抬起,手中捏着一道紫绳,朝混沌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混沌听话地走到燃灯手边,让他帮助自己扎起了头发。洞内因燃灯而亮入白昼,混沌从未见过这样的洞穴,新奇地左右摆头。

燃灯说:“时间已到,我带你出去,但你需要游历三族。”

混沌点头,跟在燃灯身后,走出了女娲洞。刚到洞外,绿树与蓝天便夺去了混沌的视线,他昂起头,对着云朵笑道:“盘古。”

燃灯望着天空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回头时,混沌的头变成了云朵的模样。燃灯伸手在混沌脸上虚晃,让他变回原貌:“你永远是你,无须变成他人样貌。”

混沌两只手捏住自己的脸,朝燃灯笑了起来:“哦!”

燃灯道:“以后在三界行走,还是换个名字吧。”

混沌眨了眨眼睛,有些理解了“名字”的意思,“好。”

“生一,”燃灯扬起拂尘,带着混沌去往佛族,“梵生一。”

有天即有地,生阳便出阴,知恶而懂善。

佛与魔,全在一念之间。

梵生一双手捧脸看着坐在佛界的边界处,一群来自魔族的野兽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嘴中不断地咒骂着污秽言语。梵生一摆了摆手,朝他们友好地打招呼。而野兽们并不领情,像是被激怒般,纷纷撞上边界。

一名小沙弥走了出来,呼喊着梵生一的名字。

梵生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进佛界。

“生一,你叫我好找!”沙弥说着,拉起了梵生一的手。

梵生一笑道:“嗔戒!”

沙弥忙松开梵生一,捂住嘴,心有余悸地念道:“阿弥陀佛!”

梵生一更是笑个不停,额间的水钻反出璀璨光亮:“找我有什么事?”

沙弥静心过后,指着大殿的方向,说道:“佛尊找你呢。”

梵生一拍了拍沙弥的头顶,自己踩着祥云,朝大殿的方向走去。沙弥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盯着那片如月的发丝,连忙喊了声:“阿弥陀佛!”难怪师父说要剃头!

金殿外,武僧手执戒杖分立两边,赤着上身,露出涂满金粉的肌肉,只着武服长裤,表情不怒而威。

梵生一每次过此地都会去观察他们的表情,只觉得每个人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角下坠的弧度,还有瞪眼的大小都一模一样。他边走边看,摇头晃脑,没有半分严肃的样子。

待到最上方时,武僧的统帅用力一戳戒杖,挡在梵生一的面前。

梵生一看着他,心虚地笑道:“师兄。”

“手来。”

梵生一看着那有人手臂粗细的戒杖,咽了口口水,说:“我下次不看了。”

“手来。”师兄并不领情,依旧沉声命道。

梵生一放弃反抗,伸出手,闭紧了双眼。

师兄执棍,重重地在梵生一的手心中敲下。钻心的疼痛传来,梵生一紧咬牙关才没喊出来,戒杖上带着佛气,自然不是一般的棍棒可能比拟的。

武僧行罚完毕,收棍回到原位,不再去看梵生一。

梵生一揉着手心,委屈巴巴地进入金殿。佛尊知晓佛界任何事,金殿外的琐事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他目中含笑,看着梵生一行礼后站在那里,柔声说:“奉法从不留情面。”

梵生一咧开嘴角,堪堪笑道:“师兄教训得对。”

佛尊颔首:“可要记住。”

梵生一点头。

“明日你便要离开佛界了,”佛尊说,“要经历八苦,方能回来。”

梵生一自随燃灯离开女娲洞后,便在佛界生活学习,如今智识已和平常人无异。燃灯离开后,曾叫他入人族、魔族体验生活,而新任佛尊却与燃灯商议,待梵生一真能行事后再离开也不迟。燃灯摆了摆手,化作星辰,不再掌管佛界事。

到现在,到了梵生一离开之时了。

“你双眼可辩三族,却不能乱用,古佛赠你的宝物也不能拿出来,伤害他族。”佛尊不住叮嘱,而梵生一这些年翻来覆去地听这一句,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不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佛尊又说:“你所需的物品,我已叫智慧放在你房里了。”

“嗯。”梵生一见佛尊说完,行礼准备离开,他背过身,身上的白色法袍掀起,身上披着的大巾飘摇,如飞天般灵动。

佛尊盯着梵生一走到殿门口,忽然道:“若有一日。三族内开战,你亦不可插手。”

梵生一迷惑地回头,看向佛尊,而后者不再答话,合上眼帘。

梵生一只好作罢,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金殿。

回到房中,只见小沙弥背着包袱,怀里抱着红木盒子等着梵生一。梵生一快步走到小沙弥身边,不住调侃道:“你这是做什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吗?”

梵生一的辈分要比智慧大很多,但二人关系最好,平常便以兄弟之礼相待。

“没有!不要胡说!”智慧不满道,他把包袱塞到梵生一的怀中,气呼呼地要走。

梵生一抱住佛童,嘻嘻笑道:“出家人果真不打诳语。”

智慧坐在梵生一的手臂上,大眼睛看着梵生一额间的水钻,说:“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人族的。”

“我也这么想。”梵生一回到房中,放下智慧,对着镜子左右看着自己,伸出手解开了紫色的头绳。银白发丝瞬间变为黑色,如墨般散开。

智慧指着自己的额头:“还有这里。”

梵生一淡淡一笑,食指点在自己额间,抹去红钻,削去身上的仙气:“还有吗?”

智慧跳下凳子,在梵生一的身边绕了两圈,故作深沉老道的样子看着他,皱着眉毛不住摇头:“总觉得哪里还差了些。”

梵生一看着镜子左右摇头,没觉得差在哪里。

智慧也想不出来了,只觉得梵生一的那张脸怎么都没办法融入人族,叹了口气:“算了,生一。你要学习做人啊!”

梵生一好笑的替智慧舒开眉毛,说:“干嘛学会做人啊,做人很累的。”

“那你就不要去人族了!”智慧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看着梵生一。

梵生一捏了捏他的脸蛋,拿起桌上的东西,朝外走去:“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智慧送他出门,扬声道:“快点啊!”

梵生一应允,顿时化作一团雾气,离开佛界,直到人界。

人界。

树林中,不停地有人、马穿过,所有人口中都在呼喊着一个名称——五皇子。

这时,灰雾落入河边,雾气散开,露出梵生一的身影。

梵生一长呼口气,终于来到了人界,他已经飞了好久累得不行,只想找个山洞先睡一晚,他转过身,却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孩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像看到怪物,表情十分恐惧。

“你是谁——!”小孩尖叫出声,惊起林中群鸟。

012结缘

梵生一静静地看着小孩子,心中不住盘算是该离开还是要和他解释,但这深山老林之中,只有这一名孩童存在,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又十分危险。

孩子见梵生一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怕了自己,底气比刚刚足了些,两手插在腰间,斥责道:“你是人是鬼!来这里是不是要来刺杀我?”

“刺杀?”梵生一觉得好笑,看他这不足自己胸高的瘦弱样子,都不用动手,在这林子里睡一晚,保准明早就没了命。

孩子察觉出梵生一的不屑,往前踏了一步,正准备训话,忽然脚腕上传来刺痛,他痛喊出声,整条右腿像是麻痹了般,让他不受控制的趴倒在地。

“怎么了!”梵生一惊道,他走过去,只见一跳青黑的蛇吐出信子,蓄势待发准备再朝孩子的脖子咬下。

梵生一想也不想,伸出二指捏在蛇的七寸处,用力朝外一甩,无语道:“龙子你也敢咬,纵使我不杀你,你也修不成妖了。”说罢,抱起孩子,褪去他的鞋袜,二指并拢运出圣光,在伤口处渡了口佛气。

孩子嘴唇发白,一头虚汗,难受得在梵生一怀里蹭来蹭去,“疼……”

梵生一不知如何安慰是好,只得咬紧嘴唇,手上佛光更亮,加快速度清理毒素。待到蛇毒清完,梵生一抱起陷入昏迷的孩子,寻找山洞避难。

半夜时分,孩子醒转,鼻中闻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又觉脸庞温暖无比,舒服得把头往里钻,却被硬物咯醒:“唔……”

他睁开双眼,揉了揉脑袋,看着温暖源。

火焰左右跳动,木屑被蹦到外面,发出噼啪的脆音。

孩子抬起头,见梵生一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洞口,梳起的马尾被风吹开,全身带着宁和,根本不像一般的富贵公子。他不受控制地向前爬去,右脚传出的麻痹又让他摔在地上。

“哎哟!”

梵生一回过头,觉得好笑,复又转身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孩子心中气闷,平日里那群下人们别说见到自己摔倒,就算是自己开心都会让他们战战兢兢,如今倒好,这人连理都不理自己,回去一定要叫父皇惩罚他。

孩子双手撑在地上,用力站了起来,手里拎着梵生一的衣服,扶着石壁走到梵生一的背后:“你!嘶——!这里怎么这么冷的!”说着,他伸手去拉梵生一的肩膀,肌肤上传来的寒意让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梵生一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侧脸被月光映照出明暗弧度。

孩子脸上一红,把衣服丢到梵生一的头上,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人!不知道冷的吗,还不进去随本……随我一起烤火!”

梵生一被丢懵了,看了他两眼,半信半疑道:“你这是……关心我?”

孩子气呼呼地反驳道:“没有!”他又往回跑,坐在火堆旁,抱着自己膝盖,反手把眼泪擦掉。

梵生一穿上外衣,对东方的位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山洞:“原来这就是又饿又冷的感觉,难怪……哎?怎么哭了?”梵生一十分不解,他跑到孩子旁边,不知所措的问,“饿了吗?还是想家?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他抱着孩子,正要飞回皇宫,而孩子却把他用力推开,像头幼兽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梵生一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我做错了?”

孩子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怒道:“我可是五皇子!你!不服侍我就算了,怎么见我摔倒了也不过来扶我!”

梵生一恍然大悟,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可以站起来的啊。自己能办到的事情,还需要别人吗?”

“你……”五皇子气结,又蹲下去,哭了起来。

梵生一完全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子,之前的智慧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他只好坐在一边看着五皇子哭,等人哭累了他才开口,问道:“不哭了吗?”

五皇子知道眼泪对眼前这人没用,索性也不累着自己了,点了点头:“不哭,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呢!”

“梵生一,”梵生一介绍着自己,“专门来人族体验八苦的。”

五皇子狐疑地看着他,“人族?”

梵生一伸出食指点在五皇子的鼻尖上,笑道:“是的,你就是人族,不过……嗯。”他想到出门之前,各位师兄的提醒,说在人间一定要看破不说破,不能因言语而改变他人的命运。

五皇子捂着自己的鼻子,只觉脸上发烫:“不……不许摸我的鼻子!”

梵生一摸清了这名皇子的脾气,知道他说得都是反话,也不气恼,用木棍捅着火堆玩。这还是他头一次用木头生出火来,只想扑灭了再来一次。

五皇子眼中盯着梵生一,又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突然问道:“梵生一,你不是,不是普通人吧?”

“不是,”梵生一歪过头,“我是佛族的人。”

“佛!?”五皇子心中一惊,立刻窜过去抱住梵生一惊道,“这么说,你是神仙了!”

梵生一解释说:“这么说也不全对,佛界的确是佛族与仙族共存,就像人界是人族与鬼族共存,魔界是魔族与妖族共存。”

五皇子听得一知半解,但他总觉得梵生一应该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会这么好:“那你能救父皇吗?能救我们的国吗?”

“嗯?你父皇怎么了?”梵生一不明所以,他的眼中只能看出眼前的皇子身带龙气,定有超乎常人的命途。

五皇子放开梵生一,坐回原位置,“他们都说父皇是……”孩子话到半截,眼中流露出畏惧,纵使在外无人看管,也因从小受到的教导所致,不继续往下说了。

“亡国君?”梵生一知道他心里所想,温和接道:“你父皇身上背负的重担,并非凡人所能理解的,而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

五皇子哽咽道:“他们不喜欢父皇,也不喜欢我。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所以我想偷跑出来,让父皇杀他们的头。”

梵生一看着五皇子,说不出话。

五皇子见到他的反应,心里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膝盖里:“你要是烦我,就走吧。”

梵生一抚摸着他的头顶,道:“每个灵魂都不同,谁都不是你,无法体会到你的心境,只有你自己最懂自己,在别人指责你时,你要去看他是否有资格,有立场去说,再做判断。”

五皇子心里一惊,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道理,就连夫子也只是教书,多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他脸上挂着泪痕,目瞪口呆地看着梵生一,“你……你一点都不像佛族的。”

“不像吗?”

五皇子点头:“佛者只劝人放下,而你劝我……原谅我自己。”

梵生一笑道:“你真的有慧根,狻猊,你会走上成佛之路的。”

“狻……”五皇子还没问出口,只见梵生一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之上,“猊……”

旋即,五皇子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梵生一的怀中。

梵生一将身上的衣服披在五皇子的身上,抱着他,映着漫天星光,找到了寻五皇子的侍卫扎营处。他将五皇子放在营外,转身离开。

若有缘,此次相离便是相遇。

梵生一慢慢地走着,好奇的鬼族不住探头巴望,见到他额间的佛气后又都隐去了身影。

人生八苦,还未体会其一,此长路还需时日才能走完。

又过百年,金殿之上,佛尊看着梵生一,慈祥道:“怎么样?人族可好?”

梵生一点头:“有趣。”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人界竟已叫你体会七苦,倒真令我意想不到。”佛尊半阖眼帘,一派宁和,“时光飞逝,你可别忘故人才好。”

梵生一扯了扯嘴角,这数百年的光阴他已经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经历了他人数百次生死,对生命的体悟早已经和当初不同了,纵使是故人对于他而言,也与新人一般并无两样。

佛尊见梵生一没有说话,微微睁开眼,说:“未察觉吗?”

梵生一愣住,抬起头,看向佛尊的莲花宝座。上面的青狮忽然跳了下来,吐出白烟,朝梵生一点头。

“你是——!”

青狮四蹄轻踏,金殿内升出白烟,狻猊顿时化成人形。他朝梵生一跪拜,起身朗声道:“当年救我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

梵生一摆手,看向佛尊:“这是?”

佛尊道:“此次去魔界,不比人界,又逢佛魔两界开战,狻猊要陪你。”

梵生一笑了起来,忙道:“别耽误你修行。”

“历练就是修行。”狻猊认真道。

佛尊抬手,示意二人出去商议。梵生一带着狻猊走出金殿,刚到门口,只见奉法风尘仆仆的走入大殿,像是遇到了急事,连梵生一和他打招呼都没看到。

梵生一不以为然,知道是魔界在外惹事,奉法肯定忙不过来了,他朝狻猊笑道:“我真不知道你竟然会到这里来。”

“你说我有慧根,我便来了。”狻猊笑道,“国家还是亡了,但我知道父皇是……”

“龙王可还镇守中原?”梵生一问道。

狻猊点头,“父皇说,他不会离开。”

梵生一点头,回到自己的房中,开始收拾行李。

“我记得你有一名佛童?”狻猊看着梵生一的房间,这么久没回来,依旧十分整洁,显然是每天都有人打扫。

梵生一“嗯”了一声,解释道:“与魔族开战,他自愿去前线。别看年纪小,可是立志要做武僧的。”他看着狻猊,道,“说起来,你其他兄弟们呢?”

“各有所志。”狻猊耸肩,表示并不关心,倒是对梵生一所剩的一苦颇为关心,“还剩哪一劫?”

“爱别离。”梵生一回过头,额间红钻闪烁。

013魔族

血海深处,道路旁的两只魔兽抢食着一颗被啃烂的牛头。天空上红光四射,一队魔军气势如虹进入魔界内部。为首的魔将身穿玄色战铠,腰间悬挂长刀,目光冰冷盯着前方。紧接着,又是一阵红光落下,另一队魔军停在主干道上,等待着将领发号施令。

后面队伍的魔将头盔与长枪收起,脚下踩着战靴慢慢朝西面走去。

魔兽们来回争抢,两只爪子一挑,竟直接把牛头扔到了魔将脚边。

手中没有武器的魔将冷冷笑了起来,低下头看着牛头。魔兽们没有分化出智力,只见食物被抢,嘶吼一声便冲了上来,作势要抢。

魔将脚下用力,坚硬的骨头如同泡沫般,碎得四分五裂。而跳到半空的魔兽,甚至连碰都为碰到那名魔将,便在空中化为筛粉,飘入另一旁的魔火之内。

“不知死活的东西,活该被杀,”魔将抬脚踢去,牛角滴溜溜地滚了过去,“你说是吗?野种。”

被称作“野种”的魔将面无表情,迈开脚步向前走。魔将伸出手拦在他的面前,侧过头,嗤嗤地笑道:“抱歉,三哥说话难听,五弟可要莫见怪。”

贪婪殿外飘散着幽幽戾气,此刻察觉出面和心不合的兄弟之间的波澜,不住翻涌,登时血海冒出腾腾热气,魔族之间的手足相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五王子却并不理会挑衅的三王子,脚步向外一扭,离开了他的阻拦。而二人背后的牛角突然跳了起来,直朝着五王子的脑后扎去。

五王子手掌摁在腰间刀柄上,牛角换了角度,插向三王子的双目。

三王子脸上带着嘲讽,牛角和刚刚的两只魔兽一样,嘭地一声,变成了喂火海的饲料。

五王子在这时朝后面的魔军比了个手势,遣散了队伍,一人朝贪婪殿走去。

三王子撇嘴,却也遣散了队伍,从另一个方向进入贪婪殿。

进入殿内,三名舞女扭动腰肢,见五王子进入,不仅不退,反而脱下薄纱外衣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邀他拥抱自己。

魔尊坐在宝座上,双腿分开搭在软塌上,等待着两名王子报告战况。

五王子推开舞女,独自一人单膝跪地,朝魔尊行礼。

舞女都是下等魔物,在戾气浓厚的地方根本无法控制内心欲望,两只眼睛里燃起火焰,一次不成又来了第二次,纠缠着五王子去扒开他的衣领。

魔尊轻咳一声,舞女顿时爆裂,变成一滩血水静静地躺在五王子的脚边。五王子抬起手,抹去脸上被溅到的污血。

“说吧。”魔尊冷声道。

五王子低头报告与佛界的战况,又将魔界的伤亡情况说了一遍。

魔尊坐在骷髅椅上时不时地点头,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看向五王子的双目中带着嫉恨:“你做的很好,这段时日,料想佛界元气大伤,咱们也可以休息了。要什么赏赐随你开口。”

五王子看着血水漫延到他的铠甲上,一言不发。

魔尊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气恼,摆了摆手:“明晚去庆功宴,下去吧。”

五王子点头,起身离开。

三王子从偏殿走了出来,离血水远远地跪下:“拜见父皇。”

魔尊冷冷笑道:“终日说他是‘野种’,可你又有什么能比得过他的。”

“父皇说的是。”三王子低着头,表现得十分恭敬,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

魔尊突然站起身,一脚踹在三王子的肩膀上,怒吼道:“想要坐我的位置!不如去佛界吧!”他将袖子用力甩去,宽大的衣袍包裹住全身,魔尊化为一席黑气,飞离贪婪殿。

三王子盯着黑气的背影,嘲道:“蠢货。”

血海外,两道白光落下,梵生一和狻猊进入魔界,被天上漂得赤红下了一跳,而狻猊体内的妖性被唤醒,幸好已在佛界生活了一段时日,否则必将变为嗜血的样子。

狻猊看到路边的白骨,正想要念一句往生咒助其超度,又被梵生一捂住了嘴巴。

梵生一眉间的红钻轻闪,比了个嘘的手势:“你是要打算在这里开战吗?”

狻猊想到这里是魔界,闭上了嘴:“你确定要在这里修行?不如回人界看看。”

梵生一苦笑道:“我再人间等了一百年了,在这里试试吧,如若不行,再回去。”

狻猊点了点头,跟在梵生一身后。

二人掩去身上的佛气,如平常人无异。一路上见到最多的便是魔兽,有的还在分食同类,梵生一皱着眉头看着血腥场面,心中感慨万千。

狻猊盯着不是飘来的戾气,心中不悦,只盼能早些离开此处,正想和梵生一抱怨时,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那人停住脚步,观看着魔兽。狻猊只觉无奈,返回去拉了拉梵生一的衣袖,低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有智识的魔族那么少?”梵生一问道。

狻猊叹了口气,说:“魔族之中有智识的皆在高位,只有这种低等魔兽才会四处觅食,不过它们在战场中很有用。”

“嗯?”梵生一被佛尊勒令,不许问任何有关魔族与佛族战争的事情,又因为之前一直在人族生活,这使得他对两族战场上的事一无所知。

狻猊解释道:“数量取胜,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梵生一似懂非懂,正要回答。突然,狻猊嘶吼一声,出手挡在梵生一前面。

下等魔物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了起来,将二人围在中间,吞食的欲望即使不说,梵生一也看了出来。狻猊头冒冷汗,即便是低等魔物,身上也有魔气,数量繁多更是熏得他想要变为原型,冲入内部尽情撕咬。

梵生一觉出狻猊的不对劲,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处,柔声问道:“没事吧?”

“还好。”狻猊甩甩头,让自己清醒。

梵生一闭上双眼,伸出食指点在自己的额间,散开冲天佛气。下等魔物察觉到不属于同族的气息,吓得立刻四散。

血海池沸腾,窜出一道火光直直地砸向梵生一。狻猊大喊一声,身旁窜出一道黑气,也向梵生一身边卷去。

“生一——!”

狻猊惊恐尖叫。

天、地、山川、河流,飞禽走兽。世间万物生灵全在樊景琪的脑海中走了一遍,不知从哪里来的记忆全部灌输进他的头脑之中。

樊景琪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弹坐起身,去摸自己的头发额间。

“你醒了。”

耀明打开灯,挽起衣袖的手臂上缠绕着绷带,双眼之中带着疲惫。

樊景琪环顾四周,确定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才放下心,“我怎么回来的?”

耀明愣住,没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一时半刻没有回复樊景琪。

樊景琪擦干脸上的薄汗,抬头看到耀明复杂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耀明单腿跪在床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樊景琪回想梦境,出乎意料地那些细节部分还存在他的脑海,这不像是做梦,反而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况且,那里面的银发少年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他抬起头,仰望着耀明:“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和尚。”

耀明突然跳起来,双手抱住樊景琪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下来。

樊景琪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揉进耀明的怀里,呼吸凝滞,嘴唇被吻到麻木。在不知过了多久,樊景琪的脸上忽然多了冰凉的液体。他的瞳孔抖动,眼睁睁地看着耀明的睫毛上一片晶莹,心中仍不敢不敢相信他会哭。

耀明放开樊景琪,回过头,用手指抹去了自己的眼泪。他背着樊景琪坐在床边上,双手撑着额头。

樊景琪茫然地问道:“你怎么了?那是梦吗?还是说……那真的是我?”

耀明低着头,一言不发。

樊景琪歪头问道:“你是狻猊?”

“……”

耀明整理好情绪,回过头看向樊景琪,低声道:“你若不想要这段记忆,我可以帮你清除。”

“不!”樊景琪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十分难受,下意识反驳道,“那是我的前世吗?你是狻猊?”

耀明极力忍住怒火,回道:“我不是狻猊。”

“可……”

耀明继续道:“你的记忆并不完整。”

“为什么?”樊景琪讶然道。

耀明摇头:“不知道。”

樊景琪不知所措,眼中流露出的无助让耀明于心不忍,只好又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你的记忆,是被你自己抹去的。”

“我自己?”樊景琪更惊讶了,嘴巴微张,傻傻地看着耀明。

耀明忍不住又吻了上来,而这次樊景琪有了防备,伸出手挡在他的双肩:“等、等一下,我还有问题。”

耀明无奈,只好停住,望着樊景琪的双眼等待他的问话。

樊景琪咽了口口水,有些局促不安,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他才鼓足勇气,低声问道:“我记忆中并没有你……你究竟是谁?”

耀明坐了回去,神情复杂:“没有我?”

樊景琪点头,紧咬着牙关:“我只记得到了一片血海的地方,我的头发变成银色,就没有了。”

014睡醒

耀明抬起食指,正要去探究樊景琪的记忆到了哪里,想了想却又放下手。

樊景琪仰头,一派天真:“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对我好的吗?”

耀明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樊景琪将他的反应误认为肯定,心里涌出股说不出的难受,他低下头,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我不是他,这一世的我……”

耀明摸着他的头顶,截断了樊景琪的话,淡淡道:“先睡吧。”

樊景琪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下头,重新躺回去。

耀明走出房间,举止轻柔的关上房门。樊景琪的双眼复又睁开,窗户中透进月光,他望着月空,眼角落下泪珠。

客厅内亮着橘灯,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微弱,游戏画面中的人物左右摇摆,躲开丧尸的追捕。

尤幻臻嘴里叼着半截披萨,头发歪歪斜斜地扎在脑后,手边放了一堆粮食袋子,活脱脱一个宅男形象。

他听到耀明从房间内走出来,把披萨放到盒子里,蹬了脚啤酒罐,“他睡了吗?”

耀明伸手挡住,拉开封口,说:“没有。”

“遇到这事儿谁都睡不着,”尤幻臻指挥着视频中的队长,搜刮空房间,“不过他那个朋友你可以放心了,月底就要回家。”

耀明盯着电视屏幕,血腥模糊的布景十分真实,让他不住回想起往事。

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尤幻臻直接催着人物朝前走,与N/PC合力推开门后,果然跳出来一只变异丧尸,尤幻臻吓了一跳,连忙切枪换子弹,不到一分钟,变异丧尸直接跳过来封住他的走位,抓在手里直接咬死。

电视机中央写着:Youaredead。

尤幻臻把手柄丢到一边,举着披萨盒坐在耀明身边,说:“狻猊是龙子,上面告诉我这东西没杀人,还帮忙找回了法器,应该是功臣,判不了罪。拐弯抹角地提醒我,他啊关不得。”说完,自己舔了舔手指,去拿下一块。

耀明皱眉,问道:“法器的事情也说了?”

尤幻臻朝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说?你身上被解开的魔气就瞒不过那群老人精。不过……”尤幻臻单手撑在沙发背上,凑近耀明身边闻了闻他的味道,却被他嫌恶地推开。

“呵,我就说你怎么能操控魔族的刀,原来就是魔,”事后诸葛亮沾沾自喜,“这下可好,你的位置该让了。”

耀明追问道:“那……樊景琪的事情怎么办?”

“哦,挖眼睛,取法器啊。”尤幻臻回答得十分淡定。

下一秒,手上的披萨飞到天花板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尤幻臻跳到沙发末端,心疼地看着地上的披萨:“你有病吧!我跟你开个玩笑!”

耀明迅速冲过去,单手卡住尤幻臻的脖子下,捏住他的气管:“玩笑?”

“耀明——!”

樊景琪抱住耀明的手臂,拉开打架的二人。他压根没睡着,听到客厅的动静后就觉得不对,出来便看到了耀明掐着尤幻臻的一幕。贺嘉源被尤幻臻施了法术,无论听到多大的声音,在九点之前都不会睡醒。

尤幻臻咳个不停,啐了口,周身燃起淡淡紫火:“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耀明正要抽出炙焰刀,却见樊景琪跃到尤幻臻的面前,劝道:“对不起,幻臻,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了,不要生气。”

耀明道:“别插手。”

“这本来就是你的错,”樊景琪头也不回,说,“你打算第二次拆我家吗?”

耀明看着樊景琪干瘦的肩膀,一时无话,接着收回炙焰刀,转身离开。

尤幻臻咂舌,收起妖气,觉得有些尴尬:“其实是我的错,不该开那么严重的玩笑。”

樊景琪点点头,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都有错,但他不该动手。”

尤幻臻过意不去,跟着过去收拾:“哎,其实也能理解,魔气刚回他身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刚才没打你,我就觉得是真爱无误。”

樊景琪不为所动,接过尤幻臻手中的脏舞,扔进垃圾桶内,朝他笑道:“还饿吗?我做个炒饭给你吃吧。”

尤幻臻见他神色不对,点点头,说好。樊景琪走去厨房,只留尤幻臻一个人在客厅内打游戏。

突然,有人敲门,尤幻臻以为耀明回来了,正想和他道歉,没成想一开门是名不认识的人,那人穿着睡衣眼镜歪带,窄小的眼睛中露出精明算。他看到尤幻臻后也是一愣,随即樊景琪走出来,他见到熟人才开口道:“小伙子,这都几点了,不睡觉的嘛?”

樊景琪自知理亏,赔笑道:“对不起,我们会小声的。”

男人见樊景琪态度好,非但没消火,反而蹬鼻子上脸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作息不规律,这个时间还吃饭,身体不要啦!”

尤幻臻倚在门边,不耐烦道:“这个时间还来砸门,手不要啦?”

男人气急,指着尤幻臻骂道:“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的?我告诉你,你不要威胁我,我不怕你的。”

尤幻臻点头,微笑:“现在是谁纠缠不休,这么大声的?”

“你——!”

樊景琪怕二人打起来,只好道:“会注意的,会注意的!我的炒饭要糊了!幻臻!”

尤幻臻打了个响指,男人身体一抽,表情僵住,双眼中发出淡淡紫光。

“回去!”尤幻臻一脚踢在男人的屁股上,把门猛地一关。

樊景琪迅速跑回厨房关掉炉火,米饭颗颗沾着蛋黄,胡萝卜丁与黄瓜丁的火候恰到好处,里面还有提前化开的虾仁,沾着番茄酱酸甜Q滑。樊景琪把糊的多的地方放在自己的碗中,另一份好点的给尤幻臻。

尤幻臻吃了一口,眼中露出精光,“哇,我以后天天来这里蹭饭可以吗?”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两大口。

樊景琪淡淡笑道:“可以啊,你不嫌弃就好。”

“好好吃哦,”尤幻臻忽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享受的舔勺子,“我要慢点吃,吃完就没了。”

樊景琪哭笑不得,“不要太给我面子。”

“真的很好吃,”尤幻臻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在外面吃饭,“我给你买菜,你做饭好不好?”

樊景琪笑了起来,把自己碗里好点的饭拨给了尤幻臻。

尤幻臻感激地刮着,低声道:“对不起啊,我刚刚不该拿你开玩笑的。”

樊景琪说道:“我知道你的性格,不生气。”

尤幻臻瞪着眼睛,朝樊景琪眨了眨:“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只是个普通的学生仔,怎么耀明就对你这么执着呢。现在懂了。”

樊景琪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米粒:“你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事吗?”

尤幻臻回道:“抱歉,不知道,我出生的时间太晚了。”他伸出手,抬起樊景琪的下巴,伸出手遮在他的双眼前。

“唔……”樊景琪感觉自己像是坐在时空穿梭机上,身边划过五彩斑斓的星辰,整片空间向后扯去。

尤幻臻收回手,感叹道:“法器果然强,我没办法对你使用觑魂术了。”

“怎么?”樊景琪缓缓睁开双眼。

尤幻臻咽下嘴里的炒饭:“你的眼中是定海珠,赵公明曾用这法器重创阐教十二金仙中的五位,后来交到燃灯佛手中。我不知道是用何种方法变了形态存于你的双眼中。”

樊景琪去摸自己的眼眶,难以置信。

尤幻臻说:“不过不用担心,这种法器都会认主,既然被你双眼吸收就是你的,没人敢要回去。”他朝樊景琪挑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过呢……这有一件奇妙的事情,还是要和你说清楚。”

樊景琪问道:“什么?”

尤幻臻刮完盘子,解释道:“在你把法器收回时,耀明竟然露出了魔气。”

“魔气……”樊景琪喃喃自语。

尤幻臻点头,“只有魔族的人才有魔气,就算是其他族群想要伪装都没办法伪装,之前他未被察觉可能是因为封印的缘故,只有封印才能彻底的掩盖魔气,不然降灵办自然会察觉。”

“那他会怎么样?”樊景琪只觉得“魔”这个字,在现在的时代并不受欢迎。

耀明这次的暴露可谓是出其不意,如果是私下的话,尤幻臻可能还会想办法帮他隐瞒,只是这次在支局,他从审讯室出来,震惊了所有人,比起狻猊,他给人的震慑更为强烈。就算尤幻臻不说,也有其他人会说,不如他抢先一步报告局里的各位领导,还能打消他们的疑虑,让自己更好的帮助耀明。

尤幻臻耸肩:“现在不会被怎么样,毕竟他是主任,是最强的战斗力。上级领导们没商量出办法前,一切便是原样。只是有一点比较难办。”

樊景琪没有半分松懈,整个人像是被摁在弦上,只等听到耀明安全的信息后才会放下心。

“他现在难以服众,”尤幻臻说完,又不住笑道,“不对,之前他就没平息过群众们反对的声音。所以,什么事儿都没有,万事大吉。倒是你,景琪,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找记忆吗?”

樊景琪戳着烧糊的饭粒,摇了摇头:“不,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015合租

这牵扯到私人问题,二人的对话就此停止。尤幻臻告诉樊景琪自己已经用法术清除了贺嘉源这段时间的记忆,到时候他们谈话时不要露馅。狐妖伏诛、狻猊也在降灵办的监控之下,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樊景琪点点头,对尤幻臻表示感谢。

尤幻臻吃完炒饭,擦了擦嘴,笑道:“之前还想清除你的记忆,这下有了定海珠,也不能动手了。”

樊景琪无语地笑了起来,之前对清除记忆还有遗憾,等到现在真的要留着记忆,却又很不想要。

尤幻臻正色道:“有事情,及时联系我们。”他朝樊景琪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打开客厅的窗户跳了下去。樊景琪一惊,还不等他起身查看,尤幻臻又从窗户外爬了上来。

“嘿嘿嘿,有门可以走哈。”

“……”

送走尤幻臻,樊景琪收拾干净桌子,将客厅内整理了一个遍,等到回房间时,太阳升起。他拿起手机,看到QQ上学生前两天给自己发的消息,心里一惊,忙点开界面。

樊景琪忘记了卷子一事,他急忙看题给学生回复答案后,看了一眼日历,差点昏厥——距离月考不到三天的时间,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做不完,他硬着头皮给学生又打了一句:【对不起,老师前两天有事情,哪里不会要快点告诉老师啊。】

不到三分钟,学生回复了。

【樊老师,我是明明的妈妈,他的成绩稳定下来了,下个月不需要您的辅导了,钱会打给你。】

“……”

樊景琪深吸一口气,礼貌地回复消息,不再去看对方的回复,直接把手机关机。困意终于再次席卷全身,他把被子盖过头顶,心里面委委屈屈地蜷成一团。

半梦半醒之间,樊景琪听到关门的声音,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起床。

贺嘉源见他出来,茫然道:“你点外卖了?”

“嗯?”樊景琪一愣。

贺嘉源举着塑料袋朝他晃了晃,“刚刚有个很高的外卖员,说樊先生点餐。”

听到这话,樊景琪就知道是谁来送的,他点点头,不打算多解释,走进了洗手间。

贺嘉源等他出来后,二人坐在一米宽的餐桌上挤着吃饭,看到樊景琪脸色不好后,他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可能是昨晚吹的风吧,”樊景琪看着肉粥,皱了皱眉头,“没事的。”

贺嘉源笑道,“怎么想起来一早晨就叫外卖了?之前不是还告诉我要节约吗?”

樊景琪舀了一勺粥,扯了扯嘴角,并没有作答。粥里除了有鸡肉,还有肉松和一些菜丝,又甜又咸的感觉让樊景琪觉得有些反胃,可当着贺嘉源的面他忍着不适,慢慢吃进嘴中。

樊景琪低声道,“跟你说个事儿。我得回家。”

“怎么了?”樊景琪问道,之前贺嘉源还说要留在这里发展,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回去,如今变了主意,生怕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

贺嘉源说:“我妈生病了,回去看看。但我觉得应该是骗我的,之前身体还挺好的。”

樊景琪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了下去:“这是什么话,哪有用这种借口骗你的,车票买了吗?”

贺嘉源见他着急,不住安慰道:“买好了!你不要急!”

“这种事哪有不急的?”樊景琪说,他自小没了父母,失去亲人的阴影一直在他心底,“不要等月底了,改票吧,明天就走。”

贺嘉源摁住樊景琪的肩膀,把他按回位置:“嘿——!皇帝不急太监急,等我陪你找到合租的人再说。”

樊景琪一下子蔫了,说起来一个人也无法支付这里的房租,家教的工作没有了,身上还欠着贺嘉源的钱,眼下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贺嘉源见他不说话,发觉自己说话太直白,只好解释道:“别担心,现在毕业的人很多,你脾气又这么好,肯定能找到合租的人。”

樊景琪想了想,摇头:“我去租别的地方,钱我会打给你的。”

贺嘉源锤了樊景琪肩膀一拳:“跟你谈钱了吗?我这没走就要见外?”

“不是,”樊景琪叹口气,“我还没有找到工作,等到找好工作的话,我迟早要去那周围。”他堪堪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贺嘉源,“这事你不用管,要去买特产回去吗?现在陪你?”

贺嘉源笑了笑,点头:“等我换衣服。”

二人出门,见天气不错慢慢走向超市,贺嘉源看着前方修路的标志,好奇道:“这地方修什么路?我记得挺好的啊。”

樊景琪看到胡同,脑海中浮现出当日激烈的场面,淡淡地说:“不知道。”

贺嘉源挠挠头,感叹地说:“哎,我总觉得这几天过得乱七八糟的,像是经历了许多事。”

樊景琪安慰道:“趁着回家,好好休息。”

贺嘉源笑着说:“得了吧,回家就要被我爸摁着去他的公司,哪有玩的时间。”

樊景琪笑了笑:“有工作是好事。”

“你真不和我回去?我爸的公司还不错。”贺嘉源之前与樊景琪提起过这个建议,反正去哪里都是要靠自己打拼的,不如回家帮他整理公司。现在社会有人脉就省许多力气。

如果在一周前,樊景琪说不定对这个条件还会动心,如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摇头。

贺嘉源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遗憾地说:“哎,只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累。”

樊景琪道:“习惯了,你要加油。”

这是无法追赶的,人的成长只会暴露家境的差距,资源、教育、眼界等等,普通人想要突破那条线必须要付出百倍努力,换取的不过是成功的概率,而不是成功。

见话题越来越沉重,二人默契地打住,买完特产后,在回家的路上樊景琪留意了周遭招聘的信息,即便是兼职也是可以的。他记住了路边的奶茶店,准备明天去问问信息。

不知不觉回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樊景琪看着那人脑后的茶色小辫子,顿时紧张起来。

“那人好漂……男的?”贺嘉源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手指指着前面的人,直到对方转过身,他才发现对方是男的。

二人不自觉地停在原地,看到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贺嘉源的食指前方。

男人挑眉看着贺嘉源,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手上:“你这样很不礼貌啊。”

贺嘉源猛地收手,自知理亏,低头道歉。樊景琪嘴角抽搐,不知道尤幻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尤幻臻眨眨眼,低声问道:“兄弟,你知道这个小区哪里租房吗?”

樊景琪:“……”

贺嘉源差点跳起来,兴奋地抓着樊景琪的手臂,“我租!”

樊景琪:“……”

尤幻臻连忙握住贺嘉源的手,剧烈地上下摇晃:“太好了!我现在急需房子,我下午住进来可以吗!”

樊景琪:“……你”

贺嘉源伸出一脚,挡在樊景琪的前面:“好商量!壮士和我来!”

尤幻臻笑着揽住贺嘉源的肩膀,豪迈道:“兄弟够爽快!”

贺嘉源点头:“好说好说!景琪!跟上!”

樊景琪哭笑不得,非常想说,要和尤幻臻住的人是我吧,你们俩这么开心做什么!

三人晃晃悠悠地朝小区走,忽视了外面咖啡厅注视着他们身影的人。

尤幻臻走进电梯,手上非常快的摁下了“19”的按钮。贺嘉源呆愣地看着尤幻臻,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一层?”

樊景琪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向尤幻臻。

尤幻臻一副天真,紧接着激动道:“我不知道啊!我胡摁的,这是缘分吗?”

樊景琪:“……”你不去演戏真的屈才了!

三人回到家里,贺嘉源抱着特产准备进屋,却又拉着樊景琪,朝他挤眉弄眼道:“你看!合租的人多方便,长得还帅,很合适你。”

“……”你这是红娘当上瘾了吗!?樊景琪忍住吐槽的欲望,摆摆手,“再说吧,不要随便往家里拉人啊!”

尤幻臻探过头,笑道:“我可以逛逛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贺嘉源回手把樊景琪给推了出去,“景琪招待帅哥!顺便加深感情!”

尤幻臻:“……”

樊景琪:“……”

贺嘉源美滋滋地回到房间,顺便把飞机票改签,和家里面的人打好招呼。

尤幻臻走进洗手间,大声说:“我看一下淋浴头哦!”马上拉过樊景琪的手把人拽进了洗手间。他把门关上,邪气得勾起嘴角,把人挤在角落里,低声道:“嗯哼?加深感情?”

樊景琪推开尤幻臻,脸上滚烫:“别说了,好尴尬!”

尤幻臻恨铁不成钢摇头:“那个死魔头不在,不然能气死他。”

樊景琪不答。

尤幻臻双手举在耳边,装作投降道:“好了好了,不和你提他。”

樊景琪看着他,问:“来做什么?”

尤幻臻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租房啊,不能叫我去天桥桥洞吧?”

樊景琪怀疑地看着他,尤幻臻诚恳道:“真的,我哪里骗过你。”

樊景琪叹口气,现在也需要有人合租,他只好配合尤幻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骗贺嘉源。

016工作

尤幻臻装模作样地跟着樊景琪转了里三区外三圈,十分刻意地与贺嘉源讲价。樊景琪对这套精湛的演技除了佩服也没什么好说的。

贺嘉源目送尤幻臻离开,回过头看着帮忙收拾客厅的樊景琪,叹了口气:“PS4留在这里吧。”

“我不玩,你回去要用的。”樊景琪把游戏盘装回盒子里,拿起抹布擦干净外机上积攒的灰尘。

贺嘉源摁在他的肩膀上,劝道:“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不打游戏了。”

樊景琪看着手上的游戏盒,突然理解了贺嘉源的心思,笑着停下手。

贺嘉源抿唇,遂又放开,携挂着满脸的犹豫杵在电视机前。

樊景琪还是第一次见到贺嘉源这般踌躇,不住说道:“这可真不像你。”

贺嘉源被逗笑了,拍了拍樊景琪的肩膀:“受欺负的话跟哥们说,二话不说订机票来帮你干他。”

樊景琪点头,二人互相拥抱,离别之前又坐在一起谈心吃饭。而有的话,却在分别之际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天后,贺嘉源提着行李箱,和樊景琪招了招手,离开了B市。樊景琪将结算好的家教费偷偷塞在了贺嘉源箱子里,还往里面多塞了两百块钱算是报答平日里他对自己的照顾,虽说不多,但二人也知道相互的情况,贺嘉源肯定能谅解自己。

兼职的工作也谈拢,樊景琪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奶茶店,正值周末,老板二话不说把他推到后面的房间扔给他一件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工作服,叫他换好赶紧出来帮忙。店内一共四个人干活,樊景琪又是初学者,现在没人有时间教学,只得让他去收银台。

收银的工作最让人头疼,与各种各样的顾客打交道,一个不注意态度就会惹人生气。

樊景琪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顾客的情绪,说了一天“你好,欢迎下次再来”,连口水也顾不得喝,喉咙里能喷出火。到了后面的时候,他的声音比之前小了些,顾客不明所以,只得瞪着他斥道:“你声音太小了!”

“您想喝什么?”樊景琪把声音放大。

顾客捂着心脏,怨道:“这么大声,你这是消极抵抗!”

“……”

樊景琪只好闭嘴,满脸微笑地看着他。

“你干嘛?准备往我的饮料里吐口水吗?”顾客见樊景琪脾气好,越说越严厉,不依不饶地要和樊景琪讨公道。

樊景琪脾气好,却也不是没脾气,眼下后面的人不爽地渐多,只得继续笑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误,您要点什么?”

顾客瞪着眼,用手当扇子扇:“喝什么?这么热的天,我们排了这么久,你们都在干什么?”

“点吗?”

后面突然走过来了一名高大的男人,他看着正在乱发脾气的眼镜男,冷声问道。

樊景琪没料想到耀明会突然出现,见他双眼冷漠,只怕那顾客下一秒便会脑袋和身体分家。

眼镜男怂了,却又碍于情面,梗着脖子道:“点不点关你屁事?”

“不点后面去,别耽误时间。”耀明动了动下巴,向后撵人。

眼镜男伸出食指,指着耀明的下巴:“你这人别找事?”

耀明点头:“耽误大家时间的是你,找你事又怎样?”说着,他就要拎着眼镜男的衣领去旁边给他教训。

樊景琪忙道:“不好意思,大家都消消气,先生您决定好要喝什么了吗?没有的话,后面的顾客要点餐了。”

眼镜男不知道樊景琪是在施救,还将怒火牵到他的头上,“要不是你们手脚慢,能出这事吗!”

咚——

完蛋了。樊景琪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色放慢了速度。

眼镜男伸出两只手,下意识地向前抓去,整个人却是龇牙咧嘴向后躺去,眼镜缓缓飞到半空,在奶茶店招牌前做了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最终飞到行人道上,被不知情的路人一脚踩下。

排队的顾客的头随着眼镜男优美的倒姿,从右向左转去。

“哎哟,我去!”眼镜男趴在地上,哀嚎出声。

耀明淡定地收回脚,插在眼镜男刚才的位置,朝樊景琪道:“招牌奶茶。”

“……”

眼镜男知道自己惹不起耀明,嘴上骂骂咧咧,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奶茶店。老板见没事了,才在后厨钻出来,恶狠狠地指着眼镜男的背影喝道:“现代的人就是这样没素质!还有你啊……”他的话到一半,耀明带着刀的目光便朝老板袭来。

“好好干活!”想到刚刚门口发生的事情,老板立刻噤声,小跑回后厨。

很好,这个兼职到此为止了。

队伍后面的几个女生举着手机拍耀明的背影,还将讨论用大家正好能听清的音量说了出来:“好帅啊——!”

“你们有没有录下刚才那一脚!天呐,好man啊!”

“能不能去要手机号啊!”

樊景琪额间落下三道黑线,把奶茶装进塑料袋中,又给耀明插好吸管,交到他的手上。从始至终耀明从未抬起过头,穿着连帽的运动衫,带着黑色的帽子,碎发被风吹动,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拍画报。

樊景琪想偷偷地看一眼耀明,他还从未见过耀明会喝这种东西呢。

樊景琪斜眼望去,却见三个女生挤在耀明身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色。耀明漫不经心地朝樊景琪的方向斜过眼睛,樊景琪心虚地收回视线,继续工作。

“招牌奶茶,三杯。”

樊景琪见到耀明又回来,身后还是那三个女生,不禁愣住,手脚上还是很麻利地点单。

后面的女孩打扮得很日系,朝樊景琪调侃道:“小哥哥,你也很好看的啊。”

樊景琪很不好意思,笑了笑不说话。

旁边的女生继续道:“真的哎,你们俩的帅不是一个风格的。小哥哥好受!”

樊景琪脸更红了,低头给三杯奶茶打包。

耀明出声道:“就这样。”

樊景琪把三杯奶茶和吸管递给耀明,耀明回手把东西分给女孩儿们,冷漠道:“请你们喝,别纠缠了,我结婚了。”说完,看了一眼樊景琪,而樊景琪去和别的顾客说话,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骗人啊!”日系女孩惨叫出声。

“你能不能找个符合实际的理由?”第二个女生不住吐槽。

见索要联系方式不成功,三个人恋恋不舍地和耀明告别,耀明回到座位,却见老板手里拿着抹布擦干净桌子,顺便将他喝了一口的奶茶扫进垃圾桶中。

耀明:“……”

“招牌奶茶。”

樊景琪:“……”

人多的时候过去了,他站在收银台前,无奈地看着耀明,劝道:“这不是水,你要喝多少杯。”

耀明可怜巴巴的指向空荡的桌面:“喝到一半,没了。”

樊景琪没办法,只好又给他点了一杯,戳吸管时,嘱咐道:“最后一杯。”

“嗯嗯。”耀明像只大型犬,接过塑料杯,坐在一边看着樊景琪工作。

老板本想对樊景琪嘱咐一两句,但他只要靠近樊景琪一米之内,便会觉得背后如针刺,老板回头望去,只见耀明面无表情地与他回视。

逼得老板只好朝樊景琪求助。

樊景琪无奈,走到耀明身边,问道:“你坐这儿一下午了。”

耀明茫然地看向樊景琪:“要赶我走吗?”

“不是,”樊景琪说,“只是好奇你不忙吗?”

耀明想了想,点头:“我把事情交给别人做了。”

“……”

耀明问道:“几点回家?”

“六点。”樊景琪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耀明乖乖坐好,“嗯。”

樊景琪也不和耀明说了,和另一个同事交换了位置,到后厨听老板讲话。

老板为难地看着樊景琪,还不等开口,对面谦逊的年轻人率先道:“今天给您惹麻烦了,您给算一下今天的工资,我以后就不来了。”

“哎,往后啊,你去哪里记得都要好好做事。”老板语重心长地说。

樊景琪点头,用手机收钱,帮着打扫小厨房,又去换好自己的衣服。耀明早就站在马路边等自己了,樊景琪叹口气,走了过去:“走吧。”

耀明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樊景琪起初是有点生气,后来想到耀明不过是想帮自己出口气,怒火又被自己平息了。

“你在生气。”耀明肯定道。

樊景琪哭笑不得:“真的没有,我忘记问了,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

耀明沉默不语。

樊景琪猜到他一直在自己身边,也不揭穿,环顾车辆,领着耀明过马路。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喜欢奶茶店?”走了半天,耀明才开口问道。

樊景琪反驳道:“当然不是,只是找到这个工作比较快。”

耀明想了想,说:“我有个朋友,他的公司正在招聘,要去看看吗?”

“嗯?”樊景琪眨了眨眼睛,“什么公司?”

耀明道:“不清楚,好像是卖房子。他上次叫我帮忙招人,我觉得你应该会适合。”

“……”樊景琪心想我长得很像卖房子卖保险的吗!他点点头,“试试吧。”

017关系

高端的室内装潢,桌面摆着财经杂志正好翻到季氏集团的董事长单页,纯黑的咖啡倒映出坐在沙发上年轻人紧张的面容。

樊景琪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他整个人处于被震慑中,看着玻璃门外来来往往的人都像是隔着荧幕看戏,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真实感,这里一瞧就不像耀明描述得那样简单,提前做得功课都是有关房产销售概念的,只怕到时就会露馅。樊景琪只期望面试赶紧结束,好让自己快点回家。

门口出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抬着眼眉往里面左右看。樊景琪走过去替他开门,青年淡淡笑着致谢问道:“这里是面试的地方吗?”

樊景琪点点头,给他让开一席位置。青年看起来比自己大上一两岁,面容的俊朗丝毫不差尤幻臻,只是二人的风格完全不同,眼前的男人尽是风流俊朗,而尤幻臻则朝着妖孽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青年翘着二郎腿坐着,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了起来,丝毫不像樊景琪这般拘谨。

樊景琪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青年看杂志看得无聊,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忍不住说道:“这家公司的老板也太没良心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来。”

樊景琪淡淡一笑,说:“应该是有事耽误了。”

青年合上杂志,放到桌上:“哇,什么事这么重要,就不能派个人来看看咱俩?”

樊景琪见他衣着气质不凡,却没成想也是这样沉不住气,只好安慰道:“公司规模大,有流程的,不能随便找人代替面试。”

“嘿,”青年轻笑,挑眉看着他,“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樊景琪摇摇头,回到原位置。

青年似乎对他燃起了浓厚的兴趣,侧过半个身子朝向樊景琪,“你是刚毕业的?”

“是的。”樊景琪老实答道,就算逞强撒谎,自己也和在社会摸爬滚打的人不符,不如老实应答。

青年眨眨眼睛:“本科生?”

樊景琪点头。

青年拍了拍腿,低声道:“就敢来这里应聘?”

樊景琪知道自己的学历被人看低,不骄不躁回道:“是。”

青年的食指摩挲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樊景琪,“我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

樊景琪茫然地看向青年,心想对方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就不怕应聘不上?”青年又问道。

樊景琪说:“怕,但我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青年在口中重复,嗤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樊景琪。”

青年点头:“樊景琪,你好,我现在有个小公司没人管理,你能帮我管管吗?”

樊景琪:“……”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焦在原地动弹不得,一脸呆愣地看着青年。

青年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这是几根手指?”

樊景琪连忙推辞:“对不起,我今天是来应聘这家公司的,没有别的想法!”

青年嘴角抽搐:“我不是挖墙脚的。”他见樊景琪误会,只好朝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号码。不一会儿,刚刚倒咖啡的秘书,手里抱着两份文件,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朝坐在樊景琪旁边的青年,笑着喊了句:“季总。”

季和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朝樊景琪抛了个媚眼。

樊景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离季和远远的。

季和哭笑不得,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朝秘书道:“我身上有味道吗?”

秘书把文件交给他,于心不忍地看着樊景琪可怜的模样:“都说了您不要闹了。”说完,她朝樊景琪介绍道,“抱歉,这次给你面试的是我们的季总经理,吓到你了。”

樊景琪见季和长得年轻,身上又不带着在企业上班的油腻形象,从没往这边想过,现在回想起在单页上见到的季董形象,确实有相似之处。

季和站起来,懒懒道:“露露啊,你先去收拾出来小樊的位置,明天叫他跟你学习。”

“是。”女秘书点点头,朝樊景琪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樊景琪低头道:“对不起,我以为……”

“怎么?要是知道我是总经理,就要给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吗?”季和调侃道。

樊景琪红着脸反驳道:“不、不是……”

季和把文件递给樊景琪:“你来看看。”

樊景琪接过文件,打开看到内容是签约合同。他心里面七上八下,看着季和:“这是不是……太快了?”

季和愣了一秒,旋即爆笑,“到底想不想来?又不是叫你搞传销,怕什么?”

樊景琪认真地看着条款,心想或许是耀明朝季和打过招呼了?自己这算是走后门了吧。

笑声渐渐变小,季和示意樊景琪坐下,他也收起三分玩笑意,回到正题:“看到你的眼睛,我心里就莫名觉得可以信任你。”

樊景琪直直地看着季和,眼底像是涌现出一股能量,他急忙看向别处,心中开始怀疑,季和身上不会也有法术吧。

季和拍拍樊景琪的肩膀,又嘱咐了两句,亲自乘电梯送他离开。

直到走出写字楼,樊景琪整个人都晕呼呼的,不敢相信这样就算是成了,找工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简单。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眼睛,兴许真的是季和说得那样,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吗?

耀明坐在车里有一会儿,看到樊景琪怅然若失的模样,连忙下车来,走到他身边,碰了碰樊景琪的手臂。

樊景琪抬起头,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被欺负了?”耀明帮樊景琪把头发捋到耳后,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耳垂。

樊景琪急忙摇头,“不是,是,是因为我觉得面试太顺利了,谢谢你帮我和季总说情。”

耀明领着樊景琪坐上车,迷惑道:“季总?季和吗?”

“嗯。”樊景琪稀里糊涂地被拐上车。

耀明发动车子,说:“没有,我不认识他。”

樊景琪语塞,脑子转不过来了:“可你昨天……哦对!”他想起昨晚耀明告诉他这里是卖房子的这笔账还未结清,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里根本不是卖房子的!你骗我。”

耀明耸肩,“我是听朋友说的,这里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应聘我?”樊景琪喃喃自语。

耀明唇边带着淡淡笑意,说道:“你很好,聘你是应该的。”

樊景琪脸上红了红,脑子里想的却是季和说的话,他侧过头问:“是不是眼睛,因为定海珠的缘故。”

耀明趁着在等指示灯,空出手揉了揉樊景琪的头顶,“那是降妖除魔的法宝,对普通人并不管用。你与他有缘吧。”

缘这个字可是太深奥了。樊景琪点点头,顺便说了句绿灯,提醒耀明开车。他暗想:降妖除魔,就凭自己能打什么妖魔鬼怪?上次被狐妖差点掐死的感觉还停留在脖子上呢。

樊景琪看向窗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这是要去哪儿?”

“降灵办。”耀明答道。

樊景琪咽了口口水,心想不会是要研究定海珠吧。耀明续道:“狻猊要见你。”

“哦……”樊景琪按下心,坐在车里打开手机,顺便看到了尤幻臻发给自己的消息。上一次尤幻臻装作看房子的时候,两个人便把微信加好了。

尤幻臻发了一条:【耀明在你身边吗?】

樊景琪:【在,怎么了。】

尤幻臻迅速回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写道:【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樊景琪不明所以,耐性地等尤幻臻打完字。

尤幻臻:【我去送狐妖的内丹,最近没办法和你住在一起。他肯定会用保护你安全的借口来接近你。】

樊景琪:【送内丹?】

尤幻臻又发了个生气的表情,怒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耀明趁虚而入!】

“……”樊景琪只得安慰道:【他不会的,你注意安全。】

说完,他放下手机,好奇道:“狻猊不可以出来吗?”

耀明点头:“本身也有唆使的错误在,留在降灵办观察一段时间。”

樊景琪知道狻猊是龙子,亦是妖,但尤幻臻曾说过,耀明身上流露出的魔气,证明他其实是魔。为何妖可以随意出入降灵办,并且任职,而魔就饱受非议?

他想了想,还是没问,两个人享受着沉默,一直赶到降灵办。

耀明将车停在之前去的咖啡厅前,樊景琪站在门口刻意看了看,没觉得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店长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和樊景琪打了声招呼。

樊景琪也立刻问好,“您好。”

耀明冲店长颔首,挡着他看向樊景琪的视线,朝后方走去。走上二层楼,里面坐着的人都朝他们看来。这一层只有除妖师能上来,基本上都是在互相谈生意的,真正要办事盖章交报告的话,还需要在冲破结界。

一两个认出耀明的除妖师,立刻打招呼。樊景琪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耀明面无表情地停在隔间前,指尖划出了专属的通行咒文。

而本来远坐在边上的女人,忽然喊住他们。

耀明回过头,眉头轻拧。

“耀明兄,带我一程。”

018法器

女人脚上踩着小猫跟,走路十分迅速,追上两个人挤进电梯内。

耀明让出位置,护着樊景琪朝电梯角落里走去。

女人不以为然,半侧过头在电梯内部再次摁下自己要去往层数的数字,语气中略有些不爽:“这么远干嘛,我又不是妖怪。”

樊景琪一愣,看着她身上穿着半职业长裤套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而头发上却用不符合潮流的簪子盘起。女孩从电梯门的反光位置看到了樊景琪的目光,疑道:“在看什么?”

樊景琪眨眨眼睛,小声道:“你的簪子很漂亮。”

“簪子,”女孩伸出手去摸头发,讶然,“你能看到?”

耀明冷漠道:“他的双眼中有法器。”

女生恍然大悟,向樊景琪伸手:“你就是樊景琪?”

樊景琪忙握上去,向她点点头。

嘀——

电梯门缓缓打开。女孩扬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时间再聊,先走了。”

樊景琪礼貌地和她说再见,耀明伸出手摁下了“关门键”。

电梯开始向下运行,樊景琪眼睁睁地看着数字已经到了头,却仍旧在上升,心中涌现出股不安的动荡。

“关押的地方需要特殊咒文。”耀明像是看透了樊景琪的内心,站在樊景琪的身边,用手指在他眼前虚化了个咒。

樊景琪回想起在进电梯之前耀明做的事情,不禁长舒一口气。

直到负5层,电梯才停止。刚一开门,门外便吹起一股冷风,樊景琪抖了抖,跟在耀明的身边。

特殊监狱每隔十个监号便有四名警卫把守,和关押普通的人地方不同,他们通常在警卫室内用玄镜来查看监号情况,工作便是及时修补结界与封印。

毕竟这里只是关押的只是小妖,真正厉害的魔头与妖怪封印的地点根本不会让他们知道。

二人走了进去,本来打牌的人立刻扔下外套从沙发上起身,踢踏着皮鞋在耀明面前站好。

樊景琪:“……”

耀明见怪不怪,拿出证明身份的古印交给警卫,说:“狻猊。”

警卫点头,把墙上的一张黄纸交给耀明,又回去继续打牌。

耀明带着樊景琪走出去,路过两排监号,樊景琪好奇地看了一眼,瞬间无语。

小妖怪多半是刚化成人形便出来作恶,被降妖师一揍就失去了多年修为,现在又成了动物形态。与其说是关押人的监牢,不如说是宠物收容所。

“到了。”耀明停在最后一排的监号前,念了个火诀,手上的黄纸瞬间燃烧。结界如同融化的冰块,从上到下消失。

直到完全消失,狻猊才能看到牢外的景象。

他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日的衣服,手指夹着普通的香烟,双眼直直地盯着樊景琪。

说也奇怪,之前心里没有任何感觉,而现在再看狻猊,樊景琪只觉得有种久别重逢的感动。

狻猊忽然笑了起来,朝樊景琪招手:“记起我来了?”

“是。”樊景琪也笑了,在耀明打开门后,走了进去。

狻猊早就收拾出干净的地方给两个人坐下,小厨房里还有咖啡壶,他嘴里叼着烟,踢踏拖鞋去取杯子。

樊景琪环顾四周,竟然觉得这种小房间还不错。

狻猊把杯子放在樊景琪手边,没管耀明:“环境可以吧?”

樊景琪笑道:“很好呀。”

“托了我爹的福。”狻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己怎么在这的十分清楚,他坐在樊景琪的对面,把烟摁进烟灰缸里。

耀明冷道:“有话快说,时间有限。”

狻猊得意地扬起眉梢,冲着耀明炫耀:“没想起你?”

樊景琪心里尴尬,解围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狻猊嘿嘿一笑,把注意力转移到樊景琪身上,“缘分吧,以前你不总是和我这样说。我的身份不方便直接露面,就找了只小狐狸叫他去试探,本就随便教了几招法术,没想到他突然给自己加戏。”

樊景琪:“……”

耀明嘲道:“你脱不了干系。”

“这不关在这儿了吗!”狻猊瞪着眼睛,只觉得关自己都是委屈,好歹最后还帮大家收拾了那只狐妖,“还得帮那群人干活,烦死了。”他说着,又抽出根烟塞进嘴里。

“什么?”樊景琪问,“你要干什么?”

狻猊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就是给这个降、降灵办干活,时不时地除个妖。”

樊景琪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是入职了,恭喜。”

狻猊挠头:“喜什么,人永远都这样,高高在上,恨不得世间万物都为其所用。”

樊景琪劝道:“如果不在降灵办你又打算去哪呢?”

“你家啊,”狻猊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樊景琪哑口无言,“这次出去后,还要找你呢。”

樊景琪:“……”

耀明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不行!”

“干嘛?”狻猊把头转到一旁,拿过桌子上的日历,啪地摔在耀明的桌前,“等我出去,你就完了!”

樊景琪头大,他根本没想到这俩人之间的火气这么大,不对,好像谁和耀明的敌意的很明显,他把日历收好,顺便将自己的咖啡推到耀明手边:“不要吵啊,怎么又吵架呢。”

狻猊似乎很听樊景琪的话,见他着急,也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嘬着烟:“生……景琪,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找你?”

“没有,”樊景琪立刻反驳回去,低下头看到狻猊在两天后的位置上化了个笑脸,“去就去,只是我家太小了,还有别人住。”

狻猊急道:“别人?谁?他吗?”他伸出食指,指着耀明,带着被背叛的伤心。

樊景琪哭笑不得,摇摇头:“不是。总之我会来接你的,”他转过头看着耀明,询问道,“还是这里,对吗?”

耀明说:“咖啡店前。”

樊景琪默默记在心里,瞧见桌子旁边放着一支笔,又在上面添了朵花,还给狻猊,笑道:“等我呀。”

狻猊没了脾气,点了点头,满头乱丝跟着晃。

“你在哪里找到的定海珠?”耀明问道。

狻猊被樊景琪捋顺了毛,也不打算再和耀明吵,回道:“这几百年找的。”

耀明想了想,正要问出口,又听狻猊说道:“当年……我记得那些东西掉落的方向,所以能找到。”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隐藏的事情被草草翻页。

些?樊景琪注意到狻猊话中的重点,好奇道:“没有找完吗?”

狻猊点头:“定海珠共有二十四颗,还有女娲石。都是你的法器,我找了这几百年只找到了这些,其他的其实还要靠你自己。”

樊景琪惊讶,没想到自己还肩负着这么艰巨的任务。

耀明低声道:“不找也好。”

出乎意料地,狻猊没有抬杠,还认可般地轻轻点头:“不说这个了,景琪,两天后同一时间记得来接我。别在这里待久了,走吧。”

耀明揽着樊景琪的肩膀,打了个响指,监号的门大开。

樊景琪笑着点头,冲狻猊说再见。

二人沿原路返回,刚刚给黄纸的警卫这次拿了红色的,朝二人微微鞠躬,又去给狻猊的监号换上新的结界。

樊景琪站在电梯内,从电梯的大门上凝视自己的双眼,一时之间脑海中被定海珠、女娲石占据,那些含糊不清的概念竟然是属于自己所能掌握的法宝,自己也可以斩妖除魔吗?那为什么耀明从未叫自己去降灵办工作呢?

耀明揉了揉樊景琪的发顶,问道:“在想什么?”

“没有,”樊景琪笑了笑,并不想让耀明担心,“对了,幻臻去哪里送内丹?”

耀明愣住,旋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樊景琪答:“他在微信上告诉我的。”

“狻猊告诉他了和狐妖相遇的地点,到时候再去支局查狐妖的妖气。”耀明解释道。

电梯停止,打开门后,又是刚刚带着宝簪的女人。

女人惊喜地看着樊景琪,笑道:“又见面了!”

耀明冷漠道:“交报告只要五分钟,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樊景琪:“……”

女人恼羞成怒,冷声说:“你也知道交报告需要五分钟,那怎么不自己去干?”

耀明嗤了一声,“上不上?”

女人立刻忘记被奴隶得仇恨,跳上电梯,站在樊景琪身边。她微笑着朝樊景琪自我介绍道:“刚才忘记说,我叫黄妙怡,现在降灵办工作。”

樊景琪惊讶地看着她,再去看耀明的脸,这么说,眼前的女人不就是耀明的手下吗?为什么两个人表现得那么不熟啊!

“你好。”樊景琪说。

黄妙怡笑了笑,正要开口,却听耀明道:“不要找他做事。”

黄妙怡冷嘲:“你还找我做事呢。”

“你是降灵办的人。”耀明说。

黄妙怡咬牙道:“官大压死人啊!”

电梯停止,耀明拉着樊景琪的手走了出去,留下黄妙怡一个人咬牙切齿辱骂耀明。

樊景琪不住问道:“能帮就帮,她不是还帮你了?”

“她爸是部长。”耀明说着,开着车带樊景琪去吃好吃的。

樊景琪:“……”

019初现

耀明带着樊景琪到了预先定好位置的西餐厅,二人走进包间,侍者跟在后面,将菜单放在桌上,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耀明打开菜单,想着樊景琪的口味又结合自己的点了几道,樊景琪左右环顾,又偷瞄了一眼站着的侍者。

耀明将菜单合拢,还给侍者,问道:“在看什么?这里不是。”

樊景琪被点破心思,淡淡笑了笑。

牛排、蜗牛还有红酒被端上桌,樊景琪看着那盘中可怜巴巴的分量,就知道与之成反比的价格会有多高。他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低声问道,“降灵办的薪水这么高?”

“不多,”耀明老实答道,“基本上只有降妖才会获得相应的报酬。”

樊景琪恍然大悟:“看来你很厉害,打败了不少妖。”

耀明帮樊景琪切好牛排,说:“没有,那只狐妖是我今年第一件任务。”

樊景琪:“……”

想到今天中午他等着自己,昨天又在奶茶店做了一个下午。樊景琪好奇道:“你都不工作的吗?”

耀明把盘子放到樊景琪的手侧,认真道:“之前,我一直在找你。”

樊景琪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把牛肉放进嘴里,默默咀嚼。

耀明看着樊景琪的头顶,捏着高脚杯,不住摇晃着猩红液体。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和梵生一吵过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而在六百年的时间变迁中,他独守孤身,期待着与他再次重逢。

樊景琪咽下嘴里的香嫩牛肉,扬起脸,问道:“我该怎么去找回记忆?”

耀明放下酒杯,认真道:“你真要找回来?”

樊景琪点头:“我想知道,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

耀明说:“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樊景琪看着耀明,带着盈盈笑意,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耀明了然了。记忆是一个人完整存在的证明,即使是旁人告知,又有什么意义,过去的感受一并消失,就算是与自己再次……

耀明叹口气:“我只是不想你痛苦。”

“我知道你为我好,”樊景琪说,又意识到这样过于暧昧,补充道,“嗯……我是说,你是好人,我……”

耀明给樊景琪切着蛋糕,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樊景琪“嗯”了一声,被他理解了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对于耀明,樊景琪一直处于矛盾的处境中。他承认,自己很喜欢耀明,但在恋爱时期人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自卑心理,总是在想对方该找个多好多好的人,而不是自己这样毫无用处的人。

耀明低声问道:“怎么了?这里不好吃?”

樊景琪晃晃头:“很好吃,只是我觉得总是让你请客。”

“嗯……”耀明想了想,回道,“那你做给我吃?”

樊景琪心想你哪里的山珍海味没吃过,还要我做,“不了吧,我做的不好。”

耀明委屈道:“那你还给九尾狐做。”他说着,调出那天尤幻臻发在工作群里的炒饭照片,转到樊景琪的方向给他看。

樊景琪:“……”心想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挠了挠头,只好道:“就只是这样的家常菜,你不嫌弃就好。”

耀明不悦说:“我怎么会嫌弃。”

两个人正聊着天,却见工作群里冒出一条消息。

【哪个人有空,帮一下老娘!】

樊景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立刻猜出这是谁发的消息,而耀明则不慌不忙地关掉界面,继续吃饭。

爸爸是部长就不帮忙吗?樊景琪这才从耀明刚刚设计得逻辑陷阱中纳过闷来,问道:“真的不帮吗?我觉得她很着急。”

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黄妙怡专门艾特了耀明,再加上凶萌的表情:【老大,帮个忙能死嘛?我可以帮你追嫂子。】

樊景琪闭嘴了,低着头吃饭。

耀明却拿起手机,打字回道:【两情相悦。】

而尤幻臻却怒道:【呸,还两情相悦,我看是大言不惭!】

黄妙怡抓住机会立刻道:【搞定骚huo行不行?】她平日觉得九尾狐行事过于嚣张,长得比自己还好看,便给尤幻臻起了个骚huo的外号。

耀明想也未想,回了个:“成交。”他放下手机,任由群里尤幻臻与黄妙怡对喷,冷静地对樊景琪说:“我决定帮她了。”

“哦?”樊景琪见他刚刚看了半天手机,猜想应该是和黄妙怡交流。

“她答应我,弄走尤幻臻。”耀明说。

樊景琪:“……”

两个人吃过饭,耀明载着樊景琪到了与黄妙怡约定的地点。黄妙怡啃着个三明治,从皮包里掏出一沓照片和合同文件,她给樊景琪点了杯饮品,在耀明看的时候,小声与他交谈:“这个好喝吗?”

樊景琪老实地坐在一边,没想到她会与自己交谈,忙道:“好喝,谢谢你!”

黄妙怡笑着往下剥开包装:“你长得很好看,收拾一下不输给尤幻臻的。”

樊景琪差点把拿铁都喷出来,“不……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真的,”黄妙怡笑着说,“你的皮肤很好,五官线条十分流畅,是个美人胚子啊,只是不打理自己。”

樊景琪自出生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夸奖,当即石化。

耀明一直在偷听两个人说话,翻看完全部的照片,朝黄妙怡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拿起桌上的文件。

黄妙怡吃完三明治擦擦嘴角,说:“不好意思,我兼职写美容公众号的,职业病。”说完,她又悄悄和樊景琪说,“我会带你去改造一下的。”

樊景琪扯了扯嘴角:“谢谢。”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照片,全是不同的场合,但用了偷拍的角度,每张上面都有一个黑发的男人。他拿起两张翻看,只觉得有些眼熟。

黄妙怡不住嘲道:“小鲜肉。”

樊景琪经她提点,这才看出那男人是谁——正是先前在电视剧中出演过“小狼狗”角色而一炮走红的新生代男演员,林柏。他只记得前段时间大街小巷都是林柏歪嘴笑的照片。没想到,这次被偷拍的人竟然是他。

耀明把文件放下,低声道:“他托你的?”

“托我一个朋友,但这事有点棘手,她办不了,”黄妙怡解释道,“转给我了。”

樊景琪放下照片,认真听二人讲话。

黄妙怡继续说:“他跟外面隐藏了真实年龄,二十八岁改成了二十三岁。”

樊景琪:“……”难怪看着有点成熟,但这个操作也太厉害了吧,直接改了五岁,就不怕被人揪出来吗?

耀明拿过林柏的正面照片,只是一晃又放下了。

樊景琪不明所以,拿过来查看。

黄妙怡道:“整了鼻子,改了时运。”

樊景琪:“……这也有说法?”

黄妙怡笑了起来:“当然有啊,一般劝大家不要整容就是这个原因,你的面容走向也和身上的运气相关的。”她伸出食指在自己的鼻梁上比划,“这个地方尤其关键。不过当明星的,这里多数长得不错。”

耀明说:“改之前的生辰有吗?”

“有,”黄妙怡拿出手机,发给耀明,“从他经纪人嘴里撬出来的。”

樊景琪看着林柏阳光的假笑,没看出任何异样,“他怎么了?”

黄妙怡耸耸肩膀:“闹出人命了。”

“他成名之前,在老家有个女朋友,”黄妙怡说着,把女孩儿的档案挑出来给樊景琪看,“一直没有分手,结果女方查出怀孕,又赶上林柏的事业期处于上升阶段,他就打算给笔钱,叫人去打胎,然后了断。”

樊景琪叹口气,这种渣男的例子实在是并不罕见。

黄妙怡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女孩儿没同意,说会独自抚养孩子,不会麻烦林柏。但是前不久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救过来。这件事发生后的半个月,林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樊景琪轻轻将那女孩的照片放下,心里面打了个突。

耀明冷声说:“把他带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黄妙怡撇嘴:“人家是大明星,很忙的好吗?明天就要去拍劳什子广告,我还得跟着。”

耀明问:“哪里?”

“就那个什么,”黄妙怡一时间想不起来,又去备忘录里看林柏经纪人给自己发的近期行程,念道,“虹阳写字楼。”

樊景琪:“……”

耀明:“……”

黄妙怡疑惑:“你们俩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樊景琪深吸一口气,回道:“那是我工作的地方。”

若不是估计耀明在场,黄妙怡肯定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只得摁住激动的心情,说:“太好了,加个微信,明天叫你一起来。有了定海珠,肯定一下解决!”

耀明皱着眉头,说:“他的定海珠不完整,不参与。”说着,像是怕黄妙怡缠上樊景琪般,直接把他拉走了。

黄妙怡赶在最后一秒加上了樊景琪,只好朝两人说再见。

樊景琪越想越觉得女孩的笑容透着诡异,心里十分不适,正在想着他的眼前忽然升起一道金光,迫使他不得已闭上了双眼。一道暖流缓缓地涌入他的心中,缓解了恐惧。

“怎么了?”耀明的声音中带着丝焦虑。

樊景琪张开双眼,把刚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数告诉了耀明。

020婴孩

耀明放下心,说:“定海珠正在与你自身融合。”

“我该怎么使用它?”樊景琪问。

“在你真心想驱使它的时候,自然会随你的想法而运作,”耀明说着,又淡淡道,“最好没有用的机会。”

樊景琪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微笑着应允。两个人开车来到停车场,耀明十分随意地把车横在两个车位中间,樊景琪下车后才发觉不对,急忙拉过耀明的衣袖,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都是咱家的,”耀明指着长方形的白框,柔声道,“等你考下驾照,挑一个。”

樊景琪:“……”他转过头看向耀明,而后者不明所以地半搂着他的肩膀,无辜的模样叫人不忍心揍下去。

“好吧,”樊景琪对耀明的有钱的设定已经屈服,“既然捉妖不赚钱,那你为什么还能买下车位?”

二人走进电梯,没想到背后忽然被叫住,住在樊景琪楼下的中年男子慌忙跑来,赶上电梯。回想起那晚尤幻臻对他的所作所为,樊景琪的心中便升起同情,打了声招呼。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一个人占两个车位。”中年男子不爽地吐槽,“太没道德心了,物业不知道管管!”

樊景琪:“……”

耀明低声道:“钱的事情不用发愁是因为有公司,我拿股份,他们会定期打钱。”

中年男子:“……”

樊景琪倒是头一次听说耀明的背景,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公司?”

“制药公司,祖上做过官,遗留下来的。”耀明答道。

中年男子的自卑心作祟,见两个不和自己搭话,他装作咳嗽的样子引起注意:“到底是现代的年轻人,缺乏磨练。”

樊景琪:“……”他礼貌地说了声:“张先生好。”

张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你好,不要总和没上进心的人待在一起。”

樊景琪听他的阴阳怪气觉得烦躁,刚才还可怜他现在就觉得可恨,点头:“我会向张先生这样的成功人士学习的。”

张先生听出他的不悦,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别不信,以后吃亏的肯定是你们。”

耀明冷冷地盯着他,樊景琪察觉出身边的人已经处于暴躁的边缘,回道:“好的,张先生出门注意脚下。”

电梯门开,张先生不屑地瞪了二人一眼,没注意脚下有空隙,尖头皮鞋正好卡在缝里,整个人连滚带爬的摔了出去。耀明伸出手,摁下关门键:“精彩。”

樊景琪:“……”他狐疑地看着耀明:“用法术了?”

“没有,”耀明淡淡道,“降灵办的规定,不能对普通人施用法术。”

樊景琪想到尤幻臻那晚的所作所为,还是闭上嘴替他掩盖住违规行为。等到进门时,樊景琪拿出耀明的拖鞋仍在玄关处,自己则换上了自己的,他直起肩背,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自己怎么就让耀明上来了?

樊景琪试探性问道:“今晚你……”

耀明悠悠地问:“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樊景琪哭笑不得,点了点头,把之前贺嘉源留下的钥匙串好一只哈士奇卖萌吐舌的钥匙链,交给耀明。

耀明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樊景琪。

樊景琪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像!”

耀明冲过去抱住樊景琪的腰,毫不费力地把人提起来转了个圈,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满心欢喜的拿出手机拍照。

樊景琪也觉得开心,脸红地看着耀明,像个小媳妇般害羞,一头钻进自己的房中。他打开手机,之前季和的秘书看到简历上自己的联系方式,竟然加了QQ,他赶紧给备注好,没想到露露也恰好在线,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露露告诉樊景琪明天会有人来公司拍宣传广告,要自己注意些,还有日常的资料,见一个一个传太麻烦,直接把文件打包发了过来。樊景琪忙道好的好的,露露又交代了两句,两个人结束对话。樊景琪输入密码,电脑屏幕闪过蓝光,黑屏,重新启动。

笔记本怕是不想好过了!樊景琪只好在等待漫长的开机过程中,用手机下好文件存盘,省得遗失。

尤幻臻赶在这时发来微信,满屏幕的感叹号震瞎了樊景琪的眼。

【大P眼子!!!】

樊景琪额角落下巨大汗水,两只眼睛转圈:【怎么了!?】

【你和耀明同居了!!!!!禁止婚前同居!!!爸爸不让!!!】

樊景琪哭笑不得,只好回道:【最近有工作,赶在一起,这样方便。】

【你回来,房子还归你住。】

尤幻臻直接表情包轰炸,任凭樊景琪怎么哄都哄不好,他的手机早就旧了,一下子被炸死机,戳哪里都动不了。

樊景琪欲哭无泪,自语道:“这太狠了吧!”正好赶在这个时候处理工作,他把手机扔在床上,小心翼翼服侍笔记本,生怕连它也拒绝工作。

开了工资就把你们全换了!樊景琪想到丰厚的薪水,连打字都比平时有劲许多。

晚上八点半,樊景琪把特别注意的事项记在本上,揉着肩膀走出房间。

耀明坐在沙发上,笔别在耳后,认真的看着手上的图画,露出了英俊的侧脸。樊景琪控制住冲过去大喊男神的冲动,走过去想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却被手机屏上的照片吓得叫出声。

耀明猛地扣上屏幕,摘下碳素笔:“吓到了?”

樊景琪缓过神,摇头。

照片上是一名割喉的女尸,头侧有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但那上面却有人类的手脚形状。

樊景琪拍着胸口,脑中浮现出恐怖的念头,那东西应该就是刚刚有了器官的婴孩。他撑在沙发上,小声喘息:“是、是这个案子?”

“嗯,”耀明拉过樊景琪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拿起图画,“不吓人。”

樊景琪的后背贴在耀明的胸口,已经分不清剧烈的心跳声到底属于谁的。

图画上是一堆梵文组合的东西,像是在动漫中见过的魔法阵,旁边还有几个几何形的图案。

耀明说:“这是在尸体周围发现的。”

樊景琪睁大眼睛,拿过图画查看:“这是嗯……那啥吗?”他不敢说出那个字,生怕被找上门。

“不是,”耀明接过图像放在桌上,又腾出一只手盖在樊景琪的眼皮上,调走照片,“是妖。”

耀明给樊景琪看林柏最近的新闻,都是有关隐婚的事情。

樊景琪叹道:“狗仔们真是太厉害了。”他往下拨,看到了林柏粉丝发的洗白文案。

耀明低声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来了一条微信。樊景琪头皮发麻,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耀明眼疾手快,握在樊景琪的手。

“对不起!”樊景琪连忙把手机还给耀明。

耀明说:“手机没什么,只是别吓到你。”

樊景琪动了动身体,却感觉到背后的人某个地方的变化,他尴尬地立刻站起来,说:“我、我去洗漱!”

耀明脸上也有罕见的绯红,“唔”了一声,低头看手机。

到了睡觉时间,贺嘉源那屋没了被子,只好再次委屈耀明和自己挤在一张翻身就会叠在一起的小床上。樊景琪被耀明从背后抱着,回想起在沙发上的窘迫,稍稍用手肘推了推耀明。

耀明委屈地把头埋在樊景琪的颈窝,低声道:“没得到允许前,不会做的。”

樊景琪耳根红透,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予回答。

耀明说到做到,两个人相拥而眠,一觉到天明。耀明先送樊景琪上班,并叮嘱他别害怕,这件事由他处理。樊景琪见识过耀明的实力,自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抓起包去打卡。

驱车到与黄妙怡约定的地方,两个人换装,潜入拍摄团队中。黄妙怡提前和林柏的经纪人打好招呼,一个当灯光助理,一个当化妆助理,都有和林柏贴身交流的机会。

耀明和黄妙怡坐在保姆车上,前排就是睡着的林柏。

黄妙怡小声道:“喏,你看。”

耀明看了看林柏,觉得十分正常。

经纪人侧过身小声道:“太爱睡觉了,而且基本上叫不醒,影响工作不说,有的人还会造谣说耍大牌。”

对这种渣男,黄妙怡没什么好感,懒懒答道:“喔,都蔫成这样了,还有精力耍大牌呢。”

“他脾气挺好的,”经纪人解释说,“就是有一天突然在拍电视剧的时候,喊了一嗓子,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变得很暴躁。”他看到林柏有醒转的迹象,声音小了下去:“就吵着说有人要偿命,后来有人通知他那女人死了的事,我一问才知道,那女人死的时候正好是林柏昏迷的时候。”

黄妙怡抿过头发,说:“我朋友说他的三魂七魄都在。”

耀明想了想,说:“那你看看都是不是他的。”

经纪人害怕了,忙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黄妙怡正要动手,去驱动林柏的魂魄一探究竟。保姆车却在这时停止,林柏不由自主地向前伸脖子,撞在前面的座椅上,睁开眼,看了看周围,打了个哈欠:“到了?”

耀明对经纪人使了个眼色,经纪人点头,拉开车门:“到了,下车吧。”

021妖物

林柏先跳下车,耀明紧随其后,经纪人给他指明了灯光组的位置,他点了一下头,混在人群中。

林柏双眼前有一瞬间的空洞,又恢复了光彩,他盯着耀明的背影伸懒腰:“我还以为会像电影里那样又老又丑呢。”

黄妙怡脚踩运动鞋,最后走下来,恰好听到他的说辞,正要还嘴,却见经纪人央求的赔笑,小步跑向化妆组,二话不说提起箱子走得飞快。

经纪人不悦道:“林柏,注意点儿。”

林柏比了个“OK”的手势,打着哈欠把口罩拉到脸上,俩手插兜耍酷往楼里走。鉴于最近风评问题,拍摄消息进行了封锁,这次现场没有粉丝群的应援,只有写字楼里工作的女孩们知道了消息,躲在角落里偷拍。

季和说是外出旅游告假离开,两名秘书除了挡客之外没有特殊任务,露露空出时间手把手教樊景琪处理杂务,结果听到林柏来了,立刻抛给樊景琪一把小钥匙,告诉他季和提前下令,让他打开办公桌左手边最后的抽屉,里面有布置的任务。

说完,就装作去茶水间,实则与小姐妹手挽手去看林柏。

樊景琪收拾好桌面,拿起钥匙,取出里面的牛皮袋封存的文件,抽出文件,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把它放在桌上。

《公司设立登记申请书》。

这是什么意思?樊景琪头都要大了,他把文件放回原位,带着钥匙去找露露。

工作组收拾出一间办公室当做服装化妆室来用,黄妙怡站在一旁,递化妆刷。

林柏抬起头朝黄妙怡抛了记媚眼,调侃道:“美女,做这行多久了?”化妆师不知道其中内幕,还以为是指艺人化妆的工作,笑吟吟地望着黄妙怡说:“唇刷。”

黄妙怡换上刷子,说:“不久,怎么?”

林柏正要说话,却因为要上口红,半张着嘴含糊其声。黄妙怡和化妆师说了声去洗手间,离开了屋子。

她站在场景前,耀明像是意识到黄妙怡的存在,抬起头,二人短暂地交换眼神,耀明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耀明问:“有什么收获?”

“应该是他自己的魂魄。”黄妙怡答。

耀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黄妙怡,后者只好捋了捋头发,说:“那有人,我没法抽魂。”

耀明沉默,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导演交流的经纪人若有所思。

“夺舍,蛊术都排除了,”黄妙怡声音微小,只有双方能听到,“还有什么术法可以使异地的人一齐感应?”

耀明冷漠道:“妖。”

“什么妖?老大,你不要和我挤牙膏好吗?”黄妙怡快疯了,她最怕和耀明共事,话少不说还顶着扑克脸,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耀明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

黄妙怡:“……”

耀明见她临近崩溃的边缘,只好大发善心地多说几句话,叮嘱道:“人多,见机行事。”

黄妙怡哭丧着脸,“哦”了一声,跟着回到了化妆室。等她回去时,室内就只剩下化妆师一人趴在桌上补眠,黄妙怡看着四周,见没有外人,立刻把门锁好,蹲下身在林柏的衣物里翻找,察看是否有诅咒之物携带。

化妆师听到动静,蓦然睁开双眼,赤红色的瞳孔一闪而过,变为正常的棕黑。

而收拾好妆发的林柏穿着休闲西装,站在导演面前,听着场景安排,还有该如何位移,有几名公司职员混在外面,七头八脑的要拍照。

樊景琪打听到拍摄楼层,正准备乘电梯上楼,却看到电梯前挤满的女同事,只好满头黑线的寻找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内闷热,樊景琪刚爬了一层就一头汗水,晨起耀明帮他抓的头发被他捋到耳后。

终于爬上楼,樊景琪忽然觉得眼睛内有股热流,鼻尖发酸的熟悉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提起呼吸。

那是感受到妖气的反应,他眼中已有大多数定海珠,能够忍住泪水。

咚——!

离樊景琪最近的门响了起来,紧接着是远方的巨大拍板声,还有喊“Action”的吼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樊景琪轻皱着眉头,蹑手蹑脚走到刚刚发出响声的门前,他敲了敲大门,问道:“有人吗?”

咚——!门板轻颤,像是有重物撞在上面。

樊景琪顾不上通知他人,拧开门把手,来不及收腿的瞬间,房间的地板如同被掏空,他整个人向下坠去。樊景琪尖叫一声,直直的摔在地上。

四周一片黑暗,樊景琪撑起自己,前方隐隐约约有着光亮,他急忙向前跑去。

光亮越变越大,最终如同室内一般,而有一女人披头散发垂着脑袋,跪坐在地上。

“黄妙怡!”樊景琪认出女人,立刻加快脚步向她跑去。

黄妙怡双眼紧闭,额头上流下血液,樊景琪焦急地拍了拍她的脸,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唔……”黄妙怡被拍醒,眼珠翻到眼皮后面,又翻了回来,聚焦后看清了樊景琪的脸,“景琪。”

樊景琪扶着她,轻声问道:“能起来吗?”

黄妙怡点点头,靠着樊景琪站起身。她看了看四周,长呼一口气:“ma/的。”

樊景琪拨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伤势,见只是擦伤只好放下心,扶着她朝刚来的地方走:“这是怎么回事?”

黄妙怡怒气冲冲,说:“我本来想看看林柏身上有没有被人下什么东西,没想到那妖怪附在化妆师身上偷袭我。”她伸出手,把长发别在另一侧,“还抢走了攒心钉。”

“攒心钉?”樊景琪不明所以。

黄妙怡解释说:“家传宝,就是我头上带的簪子。”

樊景琪瞠目结舌,没想到黄妙怡竟是三山正神炳灵公黄天化的后人,这降灵办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神仙啊。

黄妙怡觉得头不晕了,便松开了樊景琪:“幸好妖物使不了,不然呵呵。”她这一声呵呵足以描绘出,法宝被妖物运用而产生的后果。

传说中攒心钉连魔将都能杀,更何况区区肉体凡胎。

樊景琪头冒冷汗,“现在要怎么出去?”

黄妙怡深呼吸,说:“想出去,你得找到阵眼。”

樊景琪茫然道:“什么是阵眼?”

法宝被夺,身边又跟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黄妙怡的暴脾气一下子升到极点,她正要开口大骂,却看到樊景琪的脸,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笑了起来。

拍摄现场。

林柏拍了两个小时,就算是有冷风也不管用,脸上的妆被汗水冲得差不多了,导演见上镜不佳,喊了声cut,差人去找化妆师。

耀明放下长杆,整个手臂酸麻无比,汗水浸透了后背,他冷漠地看着林柏,那人的任何举动都逃不出如鹰般的双眼。

“化妆师!化妆师呢!”

化妆师本应该提着箱子在一边看场,平日里连喊都不用喊,今天却不见人影。

林柏接过经纪人递过来的水瓶,演员本就敏感,此刻察觉到灼热的视线,回过头,举起水瓶朝耀明颔首。

耀明警觉地站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

化妆师挤开人群,脸上挂满汗珠:“来了来了!”

场务急得哐哐在手里砸脚本:“紧要关头干什么去了?”

化妆师拿出粉扑,怒道:“生理期!不要吵了!”

人已到位,纠结过错没必要了。场务又去看其他位置。

不知何时,耀明站在了林柏背后,高大的身影遮住一半光线。

化妆师不爽地朝他摆手,“让让,挡光了。”

耀明问:“你的助理呢?”

化妆师抓紧时间,只好换了个位置,敷衍道:“谁知道,刚刚说去厕所,现在都没回来。”

耀明冷冷地盯着化妆师,脑袋转得飞快。

林柏问:“有你不就够了。”

化妆师嘲道:“不知道谁带组里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耀明转身离开,化妆师的背后升起一缕红丝,林柏抬头望着红丝,嘴角上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四周漆黑,黄妙怡站在樊景琪的身侧,教导道:“闭紧双眼,以心做眸。仔细看看到底哪里有亮光。”

樊景琪无语,没想到黄妙怡想了两分钟的办法竟然是要自己用定海珠来寻找阵眼。他一个连好好融合都没做到的人,该如何运用法器啊!

樊景琪头冒冷汗,闭上眼后,哪里都是一个颜色。他叹了口气,睁开眼:“找不到。”

“用心找!”黄妙怡怒道,“不然今天咱俩谁都别想回家!”

樊景琪可怜巴巴的看着黄妙怡,欲哭无泪。

黄妙怡一掌拍在樊景琪的背后,十分严厉:“卖萌无效,我又不是耀明!快点来!”

樊景琪迫不得已,只好再闭上眼睛。黄妙怡喝道:“认真!”说完,她也屏住气息,生怕干扰到樊景琪。

樊景琪闭紧眼睛,全身不动,只是强迫自己去做“看”的动作。

如果出不去,也只能认命了吧。

樊景琪闭着眼睛正想着,忽然一道红线在眼前飘过,身边的黄妙怡爆出半句脏话,随即一道烈风刮过。

黄妙怡被红线击中,整个人向后飞去,樊景琪立刻睁眼:“妙怡——!”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婴孩啼哭的声音。

022蛊雕

樊景琪顾不上寻找阵眼,跑到黄妙怡身边,察看她的伤势。

黄妙怡吐出咬破嘴唇的淤血,踉跄地站了起来,眼中迸发出怒火:“老娘要不打得你爹都不认识,就不姓黄!”

樊景琪:“……”他站在黄妙怡的身后,心有余悸地看向背后,生怕又有突袭打得二人措手不及。

过了片刻,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连那声如同婴孩的呜咽都不见了。

黄妙怡看着樊景琪,樊景琪看着黄妙怡,双方都是一头雾水。

黄妙怡急道:“你继续找阵眼啊!”

“不是说要除妖?”樊景琪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黄妙怡翻了个白眼,声音弱了下去:“我吹牛呢。”

樊景琪:“……”

黄妙怡拍了拍大腿,示意樊景琪:“这都没口袋,除了攒心钉,我什么法器也带不了!”

樊景琪惴惴地说:“好吧。”

黄妙怡眨眨眼:“开始找。”

樊景琪心领神会地点头,重新闭上双眼寻找关住二人法阵的阵眼。

而就在他闭眼的刹那,刚刚发出攻击的红线又出现在眼前,樊景琪猛地睁眼,喝道:“来了!”他的脚步后移,黄妙怡伸出双手,猛然一抓。就在这一瞬间,樊景琪的左眼瞳孔在黑暗中闪出一条金色的痕迹,他眼睁睁地看着黄妙怡抓住红线。

“哇——!”婴儿哭啼声瞬间变调,转而鹰啼。

黑暗转瞬即逝,法阵消失,异度空间恢复成明亮的化妆室。

突然的光线差点照瞎了樊景琪和黄妙怡的双眼,二人下意识闭紧双眼。而被黄妙怡抓住的妖物顺势挣脱,又化成一道红线沿着门缝钻了出去。

耀明用力撞开化妆室大门,看到跌坐在地上的樊景琪跑了过去。

“先看她!”樊景琪把耀明推到黄妙怡身边,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耀明搀起黄妙怡坐在椅子上休息,转而问道:“怎么回事!”

黄妙怡闭着双眼,黑发泼了满脸,她脑袋里嗡嗡作响,被妖物的鸣叫伤到了。

樊景琪小声地和耀明说了来龙去脉,紧张地盯着黄妙怡。

就在下一秒,黄妙怡赫然睁开双眼,吐出一口血。

樊景琪急忙跑过去,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黄妙怡的身上。耀明和他对视一眼,旋即抱起黄妙怡,风一般跑出去。

化妆室内十分狼藉,樊景琪随意找了张纸擦干血迹,整理好杂物,对着镜子整了整凌乱的衣服,走到室外。却看到不少人四散,他好奇地巴望,却看不到林柏。

路过的男人扛着摄影机,不爽地说:“别看了,人都走了。”

“走了?”樊景琪疑惑,“这么快就拍完了?”

摄影大哥嗤了一声,不理会他。反而是跟在后面的场务,不知道樊景琪是哪来的,只是把他当做了吐槽的垃圾箱,随口道:“耍大牌呢,说状态不对,明天再来拍。”

樊景琪心中有了大概的盘算,摁下不表,只是回去找露露,继续说未完的事。

露露正在茶水间分享偷拍的照片,几人听说明天还来,更是兴奋,没注意到樊景琪的身影。照片上的林柏正仰着头让化妆师补妆,侧脸的轮廓清晰地印在屏幕中,樊景琪踮起脚尖,眼珠子随着女孩们晃动的手乱转。

率先注意到他的人,是和露露交好的戴眼镜的女孩,她抬起手指了下露露的后方:“你的小助手。”

露露忙关上屏幕,笑吟吟地看着樊景琪:“怎么了?是有不懂的地方吗?”

“不,”樊景琪双手挡在身前,尴尬地笑道:“我只是想看一下林柏的照片。”

只要不是工作,万事大吉。露露长呼一口气,打开屏幕给他看:“男孩子喜欢林柏的很少啊。”

樊景琪一心在照片上,对露露半敷衍地点点头。

林柏的眼睛似乎并不是在注视着化妆师,而是……樊景琪蹙眉,看着二人头上若隐若现的红线。

露露的姐妹笑道:“是啊,男生都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小樊不会是……吧?”她短暂地停顿,看向露露。

露露惊觉,二人心照不宣地捂住嘴。

樊景琪双眼注视着屏幕,隔着屏幕虚指林柏额侧,问道:“这里是不是有条红色的线?”

“嗯?”露露瞬间心疼,好不容易偷拍到男神的照片,不能有任何瑕疵。手机在她手中变换了数百个角度,露露和她的朋友都没有看到红线。

樊景琪了然道:“那就是我看错了。”

露露捂着手机,感慨万千:“谢天谢地!这张太帅了!都可以过节骗亲友了!”

樊景琪脸上飞红,看着露露的手机不出声。

露露的朋友看着樊景琪,用手肘怼了怼露露的侧肋,悄声说:“小受是不是想要照片啊?”

露露坏笑,侧头看着樊景琪。

樊景琪脸更红了,正要说离开的话,却被露露追问:“是那个?”

“嗯。”樊景琪低着头,准备迎接一干嬉笑。

露露拉着樊景琪的手,往茶水间的深处拖:“来!加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会!”

樊景琪:“……”

露露的朋友笑道:“我就说我是g/a/y达,一瞅一个准!”

樊景琪强行入会,被簇拥在中间,三个女人问了好多问题顺带调/戏了一发先来的小朋友,才发给他那张林柏的照片。

天,好可怕啊!

下班后,樊景琪抱着手机站在路边等回家的公车。

一辆宝马变道,横在站牌前,风尘仆仆的路人脸映在黑色的贴膜。后车窗摇下,露出黄妙怡苍白的脸。

“小宝贝,姐姐带你飞。”

“……”

众人静谧,站在最前面的男生穿着校服,拉开副驾驶的门。

樊景琪:“……”

黄妙怡瞪着他,喝道:“不是你!樊景琪!”

樊景琪口中念着“不好意思”,从后面的人群中脱困,坐进副驾驶。

“你没事了吗?”樊景琪扒在驾驶座旁边,看着黄妙怡。

黄妙怡拢了拢长发,得意道:“老娘是谁!”

樊景琪欣慰地笑了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交到黄妙怡手上:“我看到林柏的头顶有红线。”

“哟,耀明也不知道给你换个手机?”黄妙怡拿着“古董”,调侃地看着樊景琪。

樊景琪忙道:“能用!妙怡,不要这样说!”

黄妙怡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头看着林柏的照片,用手指放大,缩小;放大,再缩小。怎么着都没看到樊景琪所说的红线。

耀明说:“你有定海珠能看,她没有。”

黄妙怡把手机还给樊景琪,愤愤道:“这下可就能抓林柏了吧!”

耀明冷冷道:“这事与他无关。”

“没病吧?”黄妙怡脱口而出,随即感受到身边涌出一股杀气,她靠在座椅上,捋着头发。

樊景琪轻叹口气,他发现耀明和降灵办的人沟通实在是太少了,导致每次在探讨问题的情况下,双方没有默契,很容易吵架。

“耀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樊景琪问。

耀明火气减弱,嗯了一声。

樊景琪趁势道:“咱们三个人把想法在脑子里过一遍,回家我来记录,好吧。”

其余两个人没说话,但樊景琪却知道,这是妥协的意思。

三人点了开封菜,樊景琪咬着薯条,往笔记本上传照片。耀明坐在旁边咬着汉堡,今天扛光板的工作毫不轻松,再加上救黄妙怡,一天之内就吃了早饭,此时饿得不行。

黄妙怡的体力也流失过多,不计形象地啃鸡肉卷。

房内传出笔记本的嗡嗡声,便只剩下三人的咀嚼声。

最终,还是黄妙怡先擦手,忍不住道:“景琪,这个电脑真的要换新的了。姐姐给你买。”

樊景琪点开图片,笑道:“发工资就换,有推荐吗?”

黄妙怡坐在樊景琪身边,发了个微信名片给他:“买电子产品都找他,替我名字打八折。”

耀明盯着照片若有所思。

樊景琪圈出他看到的红线的位置,退到后面让两个人研究。

耀明说:“这个时候,化妆师刚来。”

黄妙怡咬着吸管,说:“她攻击完,就跑了。”

“为什么没杀你?”耀明问道。

樊景琪捏笔的手发酸。

吃人家嘴软,黄妙怡没抬杠,回道:“不知道,它打昏我,偷走了攒心钉。再醒来,我就看到了景琪。”

耀明的手指轻点桌面说:“当时,我打不开门。”

黄妙怡喝完可乐,拿起土豆泥,先给樊景琪:“佛克妖,幸好是景琪来,才能开门。”

樊景琪摇头,黄妙怡打开吃了,说:“老大,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叫起来跟小孩哭似的。哦,原来林柏的经纪人说时不时听到小孩哭是这个原因。”

想到不是那种东西,樊景琪内心的恐惧瞬间降为零,他小声问道:“他是不是也想要定海珠?”

“嘿,”黄妙怡笑道,“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但是妖拿走也用不了,法器向来克妖魔。”

樊景琪疑道:“可是之前狐妖也驱动了定海珠啊?”

黄妙怡拿起玉米,重复刚才的动作,见樊景琪又拒绝后,解释说:“狻猊身上有佛气,施了些给它,不过这不能长久,最后还不是烟消云散了。”

樊景琪点点头,看向耀明。

耀明看着他,抬手擦去樊景琪嘴角的番茄酱:“这东西,是蛊雕。”

023除妖

蛊雕,乃似鸟非鸟的食人妖兽,叫声如同婴儿的哭啼声。

若想除之,必须碎其内丹。

深夜,三人讨论的差不多,黄妙怡打了个哈欠抱着樊景琪翻出的新被子,去贺嘉源的房间休息。

耀明光着上身,脖子上挂着毛巾,正低着头搜索信息。

樊景琪从浴室走出来,脸颊红扑扑的,浑身散发着水汽。他随手把耀明的毛巾摘下,挂到墙上。

“耀明。”樊景琪坐在椅子上,小声地喊他。

耀明侧过头,抬眼看到二人之间的距离,长腿伸到凳腿后面,用力一勾,连人带椅拉到床边。

樊景琪:“……”幸好之前自己有给椅脚包上布。

樊景琪趴在椅背上,歪头问道:“妙怡的伤不严重吧?”

耀明点点头:“擦伤而已。来。”说着他朝樊景琪招手,拍了拍身边的床垫。

樊景琪乖巧地爬上床,问:“那她的法宝怎么拿回来?”

耀明随口道:“杀了蛊雕,就能拿回。”

“你想到办法了?”樊景琪疑道。

耀明唇边蔓出浅浅笑意,点点头,认真的盯着樊景琪的双眼。过了片刻,他问道:“会用定海珠了?”

樊景琪想到今日看到的红线,朝耀明说:“不知道怎么就能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用法?”

“法器也终究是外物,”耀明道,“认了主,便听从主的。”

樊景琪想了想,淡笑着说:“我觉得它们能认主,就是有了意识,像个朋友。”

耀明向后翻身,倚在床上:“你说得对。”

樊景琪侧转过去,观察着耀明的表情。

耀明垂眼,向下盯着樊景琪:“嗯?”

“生气了?”樊景琪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太较真?”

耀明的手指穿过樊景琪微湿的发丝,向下摸索,捏着柔软滚烫的耳垂把玩:“是啊,较真。”

樊景琪被他捏得浑身发热,双手摁住耀明的手腕,忙道:“不早了,睡吧。”他跳到桌旁,关上台灯。

寂静的黑夜中,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明天谁去接狻猊啊!?”

特殊监号中,狻猊想到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兴奋地连打数个喷嚏。

翌日清晨,狻猊被扔出咖啡馆,手指勾着衬衫背到脑后,像只大狗熊蹲在路边。

宝马车横出,车窗摇下,黄妙怡指了指后座:“上来吧。”

狻猊看着黄妙怡,一动不动。

黄妙怡烦躁地说:“不是坏人,樊景琪吩咐的。”

狻猊二话不说,拉卡后车门坐了进去。

黄妙怡:“……”

黄妙怡从后视镜中盯着狻猊,随手把樊景琪早晨做得三明治丢到他身上:“景琪做的。”

狻猊剥开保鲜膜,眼神中充满敌意:“你是谁?”

“降妖师,你的同事,”黄妙怡慢慢悠悠回道,“他们俩在对付蛊雕叫我来接你,哦对,你的上岗证也在后面。”

狻猊从屁股底下抽出证件,上面正是自己刚进去那天满脸不爽的衰样。

白底黑体字标注着:降妖师,任雪。

狻猊随手把证套在脖子上,两三口吃完三明治,拍了拍座椅,“赶紧去帮他们啊!”

“你来开?!”黄妙怡没好气地说。

“……”

写字楼内,林柏的经纪人破天荒地请假,只有助理在全场乱窜的身影。

樊景琪和露露已经坦诚交代,就算混在女孩子中偷看,也不令人惊讶。

露露问道:“去那边看吧,没人挡着好拍!”

樊景琪淡淡笑道:“我在这里就好。”说完,他跟露露几人摆手,回过头注视着不远处打板的耀明。

耀明面无表情听灯光师的指挥,用余光扫过围观的人。

昨日的交战双方已经毫不隐藏自己的敌意,林柏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手指叠在眼边:“这光闪着了。”

场务朝灯光组喊了一嗓子,灯光师低声骂了句脏话,领着耀明换了个位置。

“这次结束,看谁跟他合作,”灯光师抬手比划了平移的动作,朝耀明道,“等一会儿收音师移动时,你就迅速跑过去,站在他刚刚的位置。”

耀明心不在焉地点头,脑中盘算着如何将蛊雕自林柏的身体中抽出,困进结界。

樊景琪见耀明被驱赶到角落里,心中不爽。他看向林柏,没想到林柏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林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勾起嘴角。

樊景琪不明所以,却清晰地看见林柏的瞳孔由深棕色转换为赤红。

啪嗒——

啪啪啪——

天旋地转,樊景琪只觉脑中刚刚钻进了什么东西,他用力甩头,向四周看去:“这……这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像是被吸走了灵魂,他们的双手不自觉地搭在身侧,脚下落了一地的手机还有文件。他下意识地朝林柏看去,男明星却也坐在沙发上,双眼发木盯着前面。

耀明手持斩魔刀,推开灯光师,走了出来。

“耀明——!”樊景琪急忙跑向他。

耀明脸上被刮出一道,见到他平安,揽着他的腰抱进自己怀中,用力闻了闻他的颈窝:“幸好有定海珠。”

樊景琪不明:“这是怎么了?”

“心魔,”耀明松开樊景琪,把刀横在胸前,“蛊雕入魔了。”

入魔?樊景琪不懂,却能从耀明的语气中发现事态的变化。

“唔啊——!”蛊雕嘶吼一声,樊景琪抬头望去,只见红色的光线从中间炸裂,瞬间变成了一个鹰头兽身还长翅膀的怪物。

耀明手持炙焰刀向上斜劈,红色光焰膨胀,蛊雕急忙跳后躲去。

樊景琪找到了安全的位置躲好,而蛊雕调整姿势又向自己抓来。

耀明反手丢出炙焰刀,刀锋擦过蛊雕的翅膀,刮下数根羽毛。蛊雕吃痛得吼叫,翅膀扇翻了樊景琪身前的单人沙发。

樊景琪:“……”他瞅准时机,捡起炙焰刀,正要扔给耀明。却见耀明气喘吁吁地盯着蛊雕,临近精疲力竭。

不应该啊!樊景琪心想,开始战斗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体力怎么会消耗得这么快。

耀明抹去额角的冷汗,头也不回地吼道:“刀给我!”

樊景琪跑到他身边,把炙焰刀递给他:“你没事吧?这怎么了?”

“没事,”耀明接过刀,推了樊景琪一把,“到楼下去。”

蛊雕浮在半空,双翅扇出巨大的旋风,两旁装饰的玻璃卷得粉碎,混在风中,一齐向二人袭去。

耀明吼道:“趴下——!”他飞身猛扑,将樊景琪压在自己身下。

二人四目相对,樊景琪终于看清了耀明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红光,和一瞬间的失神。

“你……”

定海珠透出璀璨金光,瞬间打散了耀明眼中的红丝。

“哇——!”

狻猊载着黄妙怡从安全道破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惊呼。

蛊雕听到又有人,正要再使下一轮攻击。狻猊甩下黄妙怡,四蹄踏雾,径直地朝它攻来。

黄妙怡揉着后腰,破口大骂:“懂不懂怜香惜玉!”

耀明立刻从樊景琪的身上爬起,反手拔出卡在肩膀的玻璃片,右手伸展,炙焰刀从墙缝中飞出,回到他的手上。

樊景琪双眼酸涩,只觉耀明的背影乱晃。

黄妙怡赶到樊景琪的身边,扶着他到后面坐下:“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樊景琪点头:“耀明说,蛊雕入魔了。”

“天!”黄妙怡骂了句脏话,立刻站起来,双手结印。

明亮的法阵在她脚下盘升,飓风吹得发丝向上乱飞,黄妙怡气场大开,双眼紧盯着与耀明、狻猊颤斗的蛊雕,不住喊道:“逼它现身!”

耀明反手弹开蛊雕的魔气,回道:“它能驱使心魔!”

“管不了了,试试看!”黄妙怡大喊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蛊雕嘶吼一声,血光飞到天花板上。法器果真就在蛊雕身上!

樊景琪惊奇地看着黄妙怡,她仿若神女下凡,衣袍乱摆,整个人带着难以名说的神圣感。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起!”

蛊雕再次嘶鸣,一道绿光从它体内钻出,直直地朝黄妙怡袭来。

黄妙怡脚下一踏,双手横抹,绿光看看停在她的头侧。

樊景琪这才看清,那抹绿光的本体——竟然是黄妙怡那日戴在头上的簪子,传家宝攒心钉!

黄妙怡喝道:“就是现在——!”

攒心钉分成七个,环成一圈,正对准蛊雕的方向。

蛊雕大喊一声,鹰头调转,身上迸发出的魔气震开狻猊。耀明踩在狻猊身上,向上跳起,炙焰刀用力向蛊雕身上戳去。

随即,红光精妙地躲开炙焰刀,穿过空气,直直地钻进黄妙怡眼中。

刹那间,蛊雕哀嚎,炙焰刀的一半刀身没入它的体内。

黄妙怡脚下的光阵顿时熄灭,她的头微微低垂,眼中的光彩灭去,攒心钉迅速收拢,合成一把,飞到黄妙怡的头上。

樊景琪跪在地上,血泪流淌,定海神珠爆发出强烈金光,犹如光柱像上射去。

狻猊化作人形,跑到樊景琪身边,跪了下来。

耀明抽出炙焰刀,蛊雕仍想挣扎,却被耀明摁在地上胡乱扑腾。耀明眼中迸发出嗜血的仇恨,将刀插/入鹰头,右手燃起魔气,径直地穿进蛊雕的身体,抓出了它的内丹。

樊景琪痛得随意乱抓,死死地绞着狻猊的衣袖,扬头道:“我觉得……好痛苦……”

话音刚落,神光消失,室内的所有魔气全部驱散。

黄妙怡地眼中恢复光彩,惊讶地看着四周倒地昏迷的人。

樊景琪长吁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跌进狻猊的怀中,双目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黄妙怡跪在樊景琪身边,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脸。

耀明一脚踹开蛊雕的尸体,缓步走到樊景琪的身边。

“解决了吗?”黄妙怡问完,看到了耀明手臂上的绿色液体,她转头看去,只见蛊雕残破的尸体斜在地上,不免得恶寒。

耀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樊景琪。

樊景琪看着耀明,挣扎着坐起身,左手颤巍巍地摸向耀明的侧脸,眼角落下最后一滴血泪。

024团聚

蛊雕死了,耀明把它的尸体扔给黄妙怡,双手抱着樊景琪。

任雪和黄妙怡清理血迹,将室内布置成摄像机不小心撞碎了玻璃,又检查了一遍刚刚战斗的画面没有被录下来,这才放心的清楚了所有人的记忆。

耀明冷漠道:“走吧。”

四人迅速离开现场,只等五分钟后众人恢复意识,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

世界和平。

傍晚时分,出租屋内聚集三男一女,四人面面相觑,氛围十分诡异。

末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展现出惊人的肺活量:“樊景琪!你怎么把妖魔鬼怪都带回家了!”

黄妙怡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捂住尤幻臻的嘴,四肢缠在他身上将人摁倒在地。

“死狐狸!小点儿音!”

樊景琪听到吼声,披着睡衣从屋内走了出来。

耀明恨不得一脚踹晕尤幻臻,他挡在樊景琪的眼前,柔声道:“还晕吗?进去休息吧。”

“好多了,”樊景琪难为情地看着尤幻臻,“幻臻,对不起啊。”说好等他回来就让出房间,这下可好,人更多了。

尤幻臻甩开黄妙怡,不知道从哪刚回来,头发里全是沙土,他抬起头发现樊景琪面色苍白,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尤幻臻把包扔到任雪怀中,踢踏着拖鞋朝洗手间走去:“算了,我先去冲个澡,出来再听你说。”

耀明冷漠地看着他,身上穿着轻松熊的围裙,透出难以名说的违和感。

“天啊——!”尤幻臻又是尖叫,“黄妙怡你是来大姨妈了吗?”

黄妙怡满脸问号,随即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任雪。

黄妙怡问:“你是不是没把那盆血水倒进下水道?”

任雪迷茫地看着她,回道:“啥叫下水道?”

樊景琪尴尬地走进浴室,尤幻臻还以为是黄妙怡,身上穿得十分整洁,正满脸怒火的抱着洗脸盆等她解释。

见到进门的人,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樊景琪解释道:“那是他们帮我擦掉的血。”说着,他伸出双手准备去拿。

尤幻臻反手把血泼进马桶内,随手扣上盖子冲干净。

“是不是又用定海珠了?”尤幻臻问。

樊景琪点点头。

耀明跟在后面,不悦地盯着尤幻臻。

尤幻臻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没好气地朝外轰道:“都出去,洗完再说!我要被自己熏死了!”

耀明抱住樊景琪的腰往外拖,抬脚挂上门。

任雪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只好坐在小板凳上不去和耀明争宠,怯生生地看着他。

一米八几的壮汉做这种举动原来这么搞笑的吗。樊景琪忍住笑意,走过去帮黄妙怡的忙。

黄妙怡收拾餐桌,看见樊景琪动手,忙拦道:“小仙男,伤好了吗,休息去。”

“本来就没伤,”樊景琪在半昏迷的时候听到任雪说了,他那副惨状只是因为使用法器过度,“不要这样叫我,好奇怪。”

黄妙怡笑了,把外卖端上桌子:“那该怎么叫你?你可是为所有人驱散心魔的。”

樊景琪无奈,他还是在半昏迷的时候听到耀明说的,众人被心魔束缚的时候,是自己施展能为,消散了魔障。

但小仙男三个字还是听得他背部发汗,不住地说不要这么叫这么叫。

饭菜上桌,樊景琪一人举着马克杯,其他三人用纸杯装酒,举到半空,其乐融融:“顺利破案,干杯——!”

尤幻臻站在最后,看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全都坐着人,面无表情。

樊景琪抽出塑料凳放在自己和黄妙怡中间,尤幻臻走过去坐下。

黄妙怡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杯放到尤幻臻的手边,笑嘻嘻地说:“也欢迎游子回家。”

“谢了,”尤幻臻接过,看着对面的任雪,说,“我离开的时间不长,怎么一回来天都变了?”

许久没吃香的喝辣的了,冷不丁地开荤让任雪心情大好,他迎着尤幻臻敌意的目光,晃了晃纸杯:“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同事。”

尤幻臻扁着嘴,举起杯子遥遥一晃,二人喝下算是解开梁子。

黄妙怡隔着尤幻臻问樊景琪:“听说收心魔的时候,能看到别人的心结。你看到了什么?”

耀明给樊景琪夹菜,说:“她的心结是什么?”

樊景琪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吃饭。

黄妙怡挑眉看向耀明:“老大,你这就不对了啊。”

尤幻臻不以为然道:“你还能有心结?”

黄妙怡随即捧脸说:“我一介弱女子,怎么不能有啦!”

“……”

“你们这都什么表情!”黄妙怡恨不得把酒均匀地泼给嘴角抽搐的三个男人。

任雪想到她骑上自己的蛮横劲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肩膀:“现在都流行你这种的弱?”

黄妙怡白了他一眼,随即泄气地摆手:“算了,为证明老娘的少女情怀,就告诉你们吧!”

“高一那年和学长表白,”黄妙怡脸上微红,“我把裙子掖到内裤里了。”

“……”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尤幻臻爆发剧烈地笑声。

“这就完了?”耀明皱着眉问道。

“哈哈哈!咳!”尤幻臻拍着自己胸口,“真是你能做的!”

“这跟少女情怀有什么关系啊?”任雪一本正经的好奇。

“妙怡——!”樊景琪大吼,“别掀桌子——!”

夤夜,黄妙怡依旧在原来的卧室休息,客厅内狐狸躺在青狮身上睡觉。樊景琪站在门口,半跪在尤幻臻的身边小声说道:“你们去我的屋子睡吧。”

尤幻臻半睁开眼,长嘴吧唧吧唧,随口道:“不啦,这儿挺好的。”说着,他蹭了蹭青狮。

青狮的大头晃了晃,一派憨厚。

樊景琪捏着尤幻臻的肉垫,笑道:“真的,我和耀明要出去,你们去睡。”

一听到二人要出门,尤幻臻一下子精神了,睁开两只眼,闪过紫光:“出去?去干嘛?”

“说些话。”樊景琪捏了两下,歪头看向尤幻臻,眼中带着讨好。

耀明站在后面,手中捏着钥匙,哈士奇的大眼睛闪瞎了尤幻臻的眼。

尤幻臻把自己的爪子抽了出来,撅起嘴说:“不管。”

青狮站起来,把背上的狐狸甩了下去。樊景琪眼疾手快抱住狐狸,揉了揉青狮的头顶,他知道任雪也肯定听到自己的话。

“哎。”青狮叹了口气,往屋内走去。

“明天见。”樊景琪把狐狸放在床上,朝两只帅气的妖怪说再见。

青狮招了招爪子,狐狸把屁股对准门口,不理樊景琪。

耀明揽着樊景琪的肩膀,二人出门。

电梯中,耀明低下头揉着樊景琪的头顶,面无表情道:“他们都很喜欢你。”

“也喜欢你。”樊景琪抬起头,真诚道,“就是总喜欢吵架。”

“因为。”

滴——电梯门开。

耀明冷声道:“我是魔。”他走在前面,樊景琪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冒出在战斗时那一瞬间的画面。

身穿黑铠的耀明骑着魔兽,挥刀砍向佛界武士。

那是耀明的心结吗。

樊景琪静静地想着,车窗拉下,他见周围没车,便把手臂伸长,摊开手心捉风。

“他们早就知道你是魔,是吗?”樊景琪问。

耀明单手撑着方向盘,“对。”

“可你还是主任。”樊景琪收手,侧过头看向他。

耀明回过头,说:“这就是人类,悬着一把剑插在我的头顶,如果我做出危害降灵办的事,便会杀死我。”

樊景琪诧异,他从未想过耀明竟然是一直在这种状态下工作,但也明白了尤幻臻他们怎么总和耀明吵架。

樊景琪问:“那你会危害降灵办吗?”

耀明盯着前方的指示灯,闷闷地回道:“不知道。”

樊景琪笑了起来,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想今晚月色真美。

随即——

樊景琪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差点就表白了?他轻咳声,偷瞄了耀明一眼,心想幸好他不会读心术。

耀明抬起眼皮,看着天空,随口道:“今晚月色真美。”

“……”

樊景琪捧着脸尴尬附和道:“是、是啊!说起来,为什么像尤幻臻、任雪他们就可以留在降灵办?”

耀明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回道:“因为他们不会令人产生心魔。”

“什么意思?”

“魔是靠吸取贪欲、戾气、悲愤等天地间的怨而生,”耀明说,“他们会激发出人类的痛苦,来获得强大的能量。”

樊景琪渐渐懂了,魔能挑起人心中最脆弱的那点进行利用,而妖则不一样,他们则是靠修炼。

耀明停下车子,樊景琪朝推开门,走到外面。

耀明吩咐樊景琪等他片刻,自己从后备箱里拽出一个斜挎的运动包背在身上,樊景琪左右巴望不知道这是何处。

“来。”耀明拉着樊景琪的手,带着他往山上走去。

等到山上,樊景琪只觉得天空隐约有了泛白的迹象。

耀明从包里拽出两张毯子,一张裹在樊景琪的身上,另一张铺在地上。他半搂着樊景琪坐下,静静地看着天空。

“之前我思……嗯……就会在这里看。”耀明咽下一些词,淡淡说道。

樊景琪伸出双臂,把毯子盖在两人头顶,他望着太阳带来的光晕,抹在深蓝色的天际,美不胜收。

樊景琪把下巴撑在膝盖处,“耀明,你带我去找回‘我’吧。”

太阳初升,两个人互相依偎,凝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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