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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朝》


第一卷 当执三尺剑 第一章 状元郎

永隆初年秋,将过盛夏,江南的秋凉还未到,街市上的百姓也未曾多添件衣裳,只是树梢上的蝉声愈来将息了。

今日的苏州不比寻常,市集上少了几分喧闹,官府前多了几分人气儿。苏州府衙此时虽然人流杂乱,从内向外却又有些章法,离府衙最近的多半是一袭长衫的读书人,之后是颇显雍容富贵的商贾,最后是围观看热闹的市井百姓,至于官宦人家,早已经提前入了府衙内,以便第一时间的知道消息。

府衙前的读书人多是一副急切模样,明明盛夏已过,却不停的用袖子抚弄额头;而少数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实则翻江倒海的人,两只手却不知觉的已缠在了一起。

后面的商贾们则是在一脸谄笑的相互攀谈着,不时指向前面某个气度不凡的青年,笑的嘴角都翘到了脸颊上。

围观的市井百姓则是神态各异,少些是前面读书人的家里人,皆是双眼低垂,暗暗祈福;有些贼眉鼠眼的精瘦男子眯缝着眼睛;有些嘴碎的大娘们讨论着邻里谁谁谁家的谁谁谁会不会一人得道带着她们鸡犬升天……

但随着五声钟响,吵闹声逐渐散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声张,看向苏州府衙缓缓而开的大门,眼睛瞪的溜圆。

随着大门打开,两行兵甲先从中涌出,护卫两旁,随后三位身穿官服的官员缓步走出,立于门前。

为首那人约莫四十年纪,身着青衣,头戴玄冕,双手捧着个长方的木盒,上面交叉贴着两道封条。

看到为首这人的官服,站立于前的读书人皆是一惊,呼吸更是局促了,后面识货的商贾或是平头百姓则是差点儿叫出声来!青衣纁裳,冕有五旒,宣读榜单的居然是堂堂五品大员!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已经开始暗自揣摩深意了……

虽说众人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各色的神态令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诡谲,五品官员身后的二人已经感到些许的不安了,站立的身体有些不自觉的微摆,而为首的这名五品大员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五品大员单手拿住长盒,一手撕开封条,从中取出一张榜单,缓缓打开。

“此次科考,我江南道举人四百余参加殿试,中进士者……”说到这儿,五品大员故意提高了声调,引得众人不禁伸长了脖子。

“一百一十六名!”

随着五品大员沉甸甸的一声话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每三年科考,才取三百进士!此次江南道独占四成,算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虽说江南才子冠绝天下,但近年来,随着大吴的繁荣,各地文士渐多,江南考中进士历次也不过两成。

若是赶上陛下心情上佳,这一百一十六名进士够江南众官集体升上一级的了,怪不得连宣读榜单的官员都是五品大员。

“三甲一百零二位、二甲一十三位!”又是两声高呼,众人又是一惊,十三位二甲进士,已经是上次科考的两倍有余了。

“咦!?”有一人问出了声:“那还有一人呢?”众人皆是侧目,好似在说:“你当我们不会算数么?”

只见五品大员微微一笑,说道:“此次科考,江南道一人进士及第……取状元!”

众人呼吸一滞,随后一阵欢声沸腾。

“三甲,同进士出身者:润州丹阳郡白岚秋、温州永嘉郡徐久……”三甲一百零二人念了足足半个时辰,饶是五品大员也免不了口干舌燥,念了七十多位之后,声音早已不复起初的高亢,念到最后甚至有些萎靡,若身后眼尖的陪同官员偷偷拽了拽腰带,最后几人的名字恐怕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了。

“二甲,赐进士出身者:”念到二甲之时,这官员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一样,又回复了最初的慷慨激昂,一口气念完了足足十三个名字。

“呼……”五品大员长喘一口气,大声喝道:“进士及第取状元者:”

这一声下去,全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饶州鄱阳郡:徐凉生!”

很久以前流传下了一句话:天下鱼米半出江南。

其实这句话说得很低调,实际上天下鱼米至少七成出自江南!除却粮食,江南不缺富贵商贾,不缺书香门第,最最不缺的是读书人。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再传承回江南,致使这片土地愈发的人杰地灵。

但自大唐建立以来,江南的书香气似乎没落了许多,读书人的气运似乎被数次南下平叛的铁蹄给踩碎了,连续九次科考,整整二十七年,都未有人能够进士及第,更别说状元一席,于是,徐凉生此次殿试夺得榜首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在苏州府衙门前,五品大员宣布完榜单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无论作何态度,他们几乎都在寻找这个叫做徐凉生的人,可找遍了整个苏州,都寻不到他半分身影。

这时有人向苏州刺史萧烨提议,说是这个叫做徐凉生的人可能未来苏州,说不定在老家。萧烨听罢,立即派遣卒驿六百里加急赶赴鄱阳郡。

朝廷有明律标明,战事之下诸事最多四百里加急,但已经当了整整十四年的苏州刺史兼任江南道副经略使的的萧烨哪里还管的了这么多,他只想尽快找到这个叫徐凉生的人。

鄱阳郡毗邻鄱阳湖,于是有了如此称谓。

鄱阳郡整体来说还算富庶,虽然比不得苏杭二州,但因为紧挨着鄱阳湖,每年靠着卖鱼的生意百姓过的还算不错,但这仅仅针对贩鱼的商贾和平常百姓,渔民的生活过的却是一个凄苦。

范季已经任了二十余年的鄱阳郡郡守,起初刚到任之时还算是励精图治,但好景不长,架不住各路人马的金银财宝,一年之间便成了贪官污吏。

起先还有所收敛,只是做些偷税漏税的走私勾当,后来变本加厉的开始搜刮民脂民膏,先是明文规定渔民每月的捕鱼期限,后来更是加了一条“贩鱼税”!所谓“贩鱼税”,便是贩鱼的商贾每贩卖一斤的鱼就必须交纳一定的银两,虽说明面上是定给商贾的税收,但实际上贩鱼的商贾早就和这位郡守打通了关系,税钱说到底还是渔民来交,本来就被限制了收成的渔民更是叫苦不迭了。

徐凉生便是出生在一个渔民家庭,父母早年打渔翻了船,早早亡故,全靠年迈的爷爷打渔维持生计,虽说是维持生计,其实可以说是苟且偷生了,每天一顿半饱,有时也就喝上两口鱼头汤,也就逢年过节才能清汤寡水的炖上一整条大鱼,平日里打来的鱼都是用来卖的。

徐凉生的爷爷虽然从来不向徐凉生诉苦水,生怕自己能识文断字的孙子意气用事,出去做营生贴补家用,但徐凉生一直对贩鱼这个行当有些了解的,至少在卖钱这方面很了解。

正常一条二斤的鱼卖给商贾能有两文钱,但至少得有一半用来交乱七八糟的税钱,什么“贩鱼税”“渔船税”,还剩一文钱,但之后又要面对一些“地痞无赖”的盘剥,一文钱能剩下二三铜板就不错了。

徐凉生的爷爷虽然年迈,捕鱼的本事却是着实不错,但每天虽然能捕上二三十斤的鱼,到手里却不过五六文,鄱阳郡物价又奇贵,一斗米要足足八十文!

再除却修补渔船、渔网,每月的辛苦打渔不过能买上一斗米,一包盐和几十片菜叶子。

徐凉生上个月进京赶考,徐凉生爷爷把渔船都卖了,才给徐凉生凑了小半吊钱的路费。其实各地举人进京赶考,各地官府理应自助考生入京的,但这郡守竟连这一点点的路费都舍不得掏。

徐凉生本想前日就赶去苏州等候揭榜的,可奈何家中实在拿不出一点点的路费了,渔船卖了之后,生计就更难维持了,徐凉生爷俩整日就喝半碗不加盐的菜汤。

徐凉生此时正看着自己读了十年的十五本经书,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一把火全都烧了,爷爷已经日渐老迈,自己每日只喝半碗菜汤都吃不消,更何况是整日打渔做活的爷爷。

吃力的把十五本书一齐抬出了门外,徐凉生从炉子里抽出了一截柴火,拿在手里,眼角流出了泪水。

徐凉生清清楚楚的记得最上面的一本《论语》里有载:学而优则仕,可自己这连寒门子弟都算不上的读书人还是多想想怎么活着吧。

“孟如瑶,我可没办法风风光光的娶你了……”苦涩的闭上了双目,徐凉生把柴火一把扔向了伴随了他十年的十五本圣贤书。

扔出了柴火,徐凉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扶额,痛哭流涕。

刚打渔回来的爷爷一见此景,走到徐凉生身后,一巴掌打在了徐凉生的头上,高呼:“我的傻孙子啊……”随即也瘫软在地上。

这一巴掌用光了他十年的辛苦,用光了他每天半碗菜汤还能挑起二十斤鱼兜的力气。

“我的傻孙子,你咋就想不开了。”老头颤巍巍的叨咕了一句,嘴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知道孙子的想法,不读书,可就白瞎了这十年多来的苦读,心底满是酸楚。

就在这爷孙二人痛哭之时,一票快马赶来,领头一人下马躬身问道:“可是徐凉生?”

徐凉生站起身来,疑惑的答道:“在下正是,不知……”正说着,爷爷一把将徐凉生拦在身后,可怜巴巴的说道:“各位军爷,前些日子我家连渔船都卖了去,实在是没有钱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说着说着,就要往下跪去。

可方才问话的人哪敢让他跪下,连忙跑过去将爷爷扶了起来,恭声说道:“老丈说笑了,可别折煞了我们这些小小军士。”后方的一票人都已下马,握拳作揖。

徐凉生爷爷一头雾水,但徐凉生却是好像知道了什么,声音略有颤抖的问道:“可是我中了进士?”那人一听,连忙答道:“是!”

徐凉生爷俩互看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与喜悦,徐凉生接着问道:“不知在下位列多少?”

那人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苏州府甲等斥候恭贺状元郎!”

后方众人齐声喝道:

“我等恭贺状元郎!”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二章 江南有凤 遇龙呈祥

第二章 江南有凤,遇龙呈祥

自从麟德二年的泰山祭祀以来,圣上就一直格外信赖主持祭奠的国子监大祭酒麒麟子,每逢大祭、年祭便必须让麒麟子主持,但近些年,随着圣上的头痛愈加严重,皇后掌控朝堂大局,麒麟子的地位已然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麒麟子背后的人脉关系和门阀背景远远超出了皇后的想象。

去年,皇后本来有意废除麒麟子大祭酒职位,让自己的心腹邓晟继任,却在朝堂上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连一直在朝堂上支持自己的韩玉等人都表现了强烈的不满,这实在大大出乎了皇后的意料。

皇后执政之初,很少在意国子监的人士,在这位野心昭昭的皇后心里,掌控军队和国计民生才是至关重要的,至于礼仪祭祀,根本没放在她的眼里,可等她自以为掌控了朝局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眼中钉一直在她眼前,她却从未在意过。

皇后心里很清楚这些朝臣都在想什么,麒麟子是大祭酒,是国师,只要他一天待在国子监,大吴国的气运就一天不会断绝,她李萍萍最多也只能算是垂帘听政的皇后,这大吴归根结底还是姓白,历史上这样的人不少,就比如前朝太后,但后来不一样被朝臣拿捏?

但想想,皇后又放弃了处置麒麟子,一是处置麒麟子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有些得不偿失;二是皇后真的不知道一个麒麟子能掀起什么大浪来?所谓的鬼神之说,她也不敢不信。

相比皇后,麒麟子才是真正不痛快之人,被皇后惦记着和被皇上惦记着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差一分名正言顺多一份狠辣阴损,两相比较之下,麒麟子更希望被皇上惦记着。

麒麟子跪坐在垫子上,喝了一口浓茶,双眼缓缓闭上。不知为何,最近心血来潮愈发重了,时不时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明明心底波动的剧烈,麒麟子却感觉不到一丝不好的意象,但无疑最近要有大事发生。

入夜,麒麟子所幸拿出随身携带的四十九枚铜钱,在桌上卜了一卦。与其被这么吊着,不如算算来的心安。

麒麟子手握铜钱,轻轻一撒。

第一卦算的是自己的吉凶,但卦象平常,麒麟子将铜钱收回手中,又一撒,这第二卦算的是家人平安,卦象依然平常。

“难不成我大吴有大事要发生?”嘀咕了一句,麒麟子再次将铜钱收入手中,又一撒,这一卦,算的是国运。

麒麟子乍一眼看去,卦象依旧平常,但看了一会儿,麒麟子发现不对了。

“凤来仪!”麒麟子惊呼出声。自古以来,凤来仪一直是天下头等的祥瑞之兆,此时出现,麒麟子自然是惊喜异常。

“我大吴将中兴啊!”麒麟子高声大笑道,去年麒麟子测算国运时发现大吴气数正在迅速衰弱,一直忧心不已,想不到此时便来了转机。

麒麟子走出门去,高声道:“来人,去国子监!”麒麟子此时正是兴奋之时,他要亲自前往国子监卜卦,自己携带多年的四十九枚铜钱算得出国运却算不出转机,只有国子监里那五十根三百茎蓍草才能算的准确。

麒麟子进入国子监之后,一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把埋在最下面的箱子抬了出来,轻手轻脚的把五十根蓍草依次摆在了书案上。

“大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麒麟子将其中一根蓍草轻轻掷出,竟浮空悬于案前。

麒麟子将剩下的蓍草一根一根掷出,当掷出第四十五根蓍草的时候,麒麟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江南……”麒麟子楠楠道。

当麒麟子拿起第四十六根蓍草的时候,天空突现惊雷,麒麟子的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

麒麟子咬了咬牙,将第四十六根蓍草掷出,随即口吐鲜血,发色可见的白了一分。

“孟如瑶……”麒麟子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看着桌案上仅剩的三根蓍草,摇了摇头,心里暗叹自己没用,以他现在的能力,若是强行推算第四十七根只会惹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方才推算第四十六根蓍草之时,自己已经搭上三年寿命了。

麒麟子一挥袖,悬空的四十七根蓍草,除却第一根,全部掉了下来,落在了桌案上。呆呆的看了那第一根蓍草,麒麟子叹了口气,将它捏在了手上,放入袖口之中。

午时二刻刚过,右相章让府邸后面迎来了一阵敲门声。

正睡得香甜的仆役被这阵敲门声弄得心烦意乱,心里万般不乐意的打开了后门,可一看来人,仆役立时恢复了平日心神,谦卑的说道:“祭酒大人可是来找老爷?”

麒麟子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躬身的仆役。仆役被这一看看去,顿时慌了心神,连忙道:“今夜无人来章府,只是有人误敲了门。”麒麟子点了点头,向府内走去。

自从被武后委以重任之后,章让的任务便愈加繁重了,今日处理公文一直到午时一刻,好不容易刚躺下,就看到了一些黑袍的麒麟子站到了他的床前。

“大祭酒深夜来访……”章让刚坐起来,心里还有些烦闷,方客套了半句,就被麒麟子打断了:“我今日卜卦,卜得一祥瑞,江南,孟如瑶。”

章让猛地坐直了身子,肃声问道:“大祭酒,何等祥瑞值得你如此?”在章让心里,麒麟子一直是一个稳重的人,行事做事从不越轨,向来有章法,这也是皇后想处理他却连一点尾巴都抓不住的原因。

“我一个时辰前算我大吴国运,卦象方显:有凤来仪!”章让一听就坐不住了,刚想回问,就听麒麟子说道:“此祥瑞涉及大吴中兴,万望首辅大人放在心上,我……咳咳……”正说着,麒麟子咳出了几口鲜血,章让连忙站起身来把麒麟子扶到了几步远的椅子上。

“大祭酒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章让不假思索的说道。

麒麟子双手作揖,沉声道:“我大吴中兴全付首辅大人了!”说罢,忍着痛楚,走出了房门。章让也跟着走出房门,望向左右侍卫,冷说道:“今夜没人来过。”

次日清晨,鄱阳郡里一片热闹,人人都知道郡里出了一个新科状元郎,此时不说家家张灯结彩,总之满满欢笑就是了。

引得众人喜庆的状元郎此刻正站在鄱阳郡第一世家孟家的门前,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打了不知多少个补丁的青衫,围观的民众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都高声喝彩,只有少些知情的人心中默念了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早在三年前,孟家二小姐孟如瑶与家人去鄱阳湖游玩时便认识了还尚未科考的徐凉生,短短半个时辰,孟如瑶便对徐凉生心生爱慕,她喜欢徐凉生稚嫩的书生气,喜欢徐凉生逆境中求存的毅力。

只是没过多久,二人的私情便被孟家发现,堂堂书香世家怎么可能容得下徐凉生这样的穷小子,一再阻挠无果之后,孟家家主也是孟如瑶父亲的孟谢柳直接禁足了孟如瑶。

也有无数人在说风凉话,可等到徐凉生从秀才考到了举人参加殿试的时候,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再到如今,众人只会为这位状元郎喝彩,谁还会记得他曾经的凄苦。

徐凉生伫立门前,双手作揖,躬身朗声道:“徐凉生拜会孟府!”徐凉生消瘦到皮包骨的背影在孟家宽广的大门前显得有些单薄,虽是躬身,这一身脊梁却直的不能再直了。

孟府内一直没有动静,连带着众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躬身的徐凉生脚下的青衫被风刮的嘶嘶响。

过了一会儿,众人失望的神色已经显露了出来,已经人看不下去了,转身走掉了。

正在这时,一道倩影缓缓走出,一身红衣如嫁衣。

红衣女子叫了一声,声音仿若铃铛,清脆空灵。

“穷书生。”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三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三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孟府只有孟如瑶一人出来,便说明孟府算是认定了徐凉生这个状元女婿,虽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围观看客却总觉得不是个滋味,按城北“听雨楼”里说书人的话来说,此时若是没有个叼嘴丈母娘和几个凶神恶煞的恶奴,就算不得什么好故事,本心能喝口凉茶,嗑嗑瓜子看戏的人群不一会儿就散了去,剩下的多半都是觊觎孟家小姐美色的无赖。

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童子,捧着一大束鲜花就来到了二人旁边,小童子虽然穿的很是干净,但能看出来很旧,得有个两年年头,袖子口都快到胳膊肘了。小童子虽说年岁不大,面对二人却毫无惧色,朗声道:“公子小姐终成眷属,可喜可贺,恭喜今日得与才子画眉郎,恭喜公子得与红衣美娇娘,美娇娘!”

“哈哈哈。”听到这小童的唱词,二人皆是开怀大笑,不想这奶声奶气的小童硬生生的唱出了九转十八弯,摸了摸小童的头,徐凉生说道:“好个美娇娘!”这可说的孟如瑶红了脸,白扑扑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看的周边人眼神发直,恨不得将徐凉生一脚踹倒,扛起这美娇娘抬走,可到底知道这是孟府门前,生怕自己被冲出来的护院打折了三条腿。

“公子何不多买写花来庆贺?”小童眯缝起双眼问道,眼里尽是期待之色。这句话可是说到了徐凉生的痛处,他徐凉生满腹才华,多的是文章策论,可要说这金黄之物,却是最最没有的,虽是一袭白衫,可就算掏空了他都翻不出一颗铜板,总不能真当街把这身衣服给典当了吧。

似乎看出了徐凉生的拮据和脸上的尴尬之色,小童子也有些垂头丧气,他远见这公子一身白衣,应该不能是两个铜板都掏不起的穷书生,其实凑近一瞧就知道和自己这一身也差不多,都是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衣物,只不过他的更合身些,八成是做了这件衣裳以后没怎么长身体。

孟如瑶也只能摇了摇头,她身上虽然带了铜钱,但哪有买花送自己的,虽说能成全小童,但可就是把徐凉生的面子给踩了个通透,她知道徐凉生除了满腹才华还有一根傲骨,指不定身上银子一亮出来他就要难受了。

小童走后,孟如瑶指了指大门,抿嘴笑道:“公子可敢入门?”徐凉生顺着孟如瑶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觉得原本蔚为壮观的孟府府衙也就和自家草门一边高,向里看去,几进几出的院子不也是住人的?

“有何不敢?”徐凉生朗声道,一刹那,说不出的丰神如玉。

严明心疼的扶着身下的爱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身受重托来到苏州,一夜四八十百里,就算是西凉军的头等战马也得跑折了腿,自己这马也算不得什么名马,硬生生跑到这苏州城城门已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心里不觉有些怨愤,自己这匹战马没死在西凉金戈铁马的沙场,倒是死在了大人物的嘴里。

“到底还是小人物啊。”官至三品神武卫中郎将的严明,说出了自己为官为将二十载的心得体会。

走到苏州城城门口,向守备士兵亮出身份官碟,守备士兵一看立即下跪,说道:“属下参见大将军。”严明抿了抿嘴唇,也不知是和守备士兵说,还是自言自语:“我这区区三品中郎将,看算不得大将军。”大吴王朝开国之后,大将军三个字便有了特殊的规矩,本朝开朝以后,还没有封过一个!

跪着的士兵只是跪下来的头压得更低了。

严明指了指门口的战马,说道:“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我的马埋了,立碑。”士兵点头称是。严明冷冷的看了士兵一眼:“走时我要去看,埋的不算好,我就把你埋了。”

士兵顿时汗如雨下。

没有管身后战战兢兢的士兵,严明独自走进这座可堪天上人间的苏州城,冷声道:“孟如瑶?好大的人物!”

徐凉生已经站在门口很久了,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在旁边指指点点的丫鬟让他有些皱眉头。

孟如瑶从屋中款款走出,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凉生,父母大人正在午睡,我与你再等一会儿。”徐凉生点了点头,继续站着,他心里知道,就算不念自己的穷苦出身,这娶别人家女儿也不是容易事,被刁难刁难也不妨事。

日头虽然下了不少,但是酷热难耐,再加上徐凉生身子骨本就不好,此时已然是大汗淋漓了。孟如瑶看着心疼,拿出手绢就要给徐凉生擦汗,徐凉生微微摇头,低声道:“不可。”孟如瑶看了眼屋里,心领神会,便把手绢握在了手里。

此时,身后府门被一人一脚踹开,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汉子便出现在了二人眼里。

此人可不就是方才出现在苏州府门前的堂堂神武卫三品中郎将,严明。

只见此人从怀中掏出一方长盒,大喝道:“孟青云接旨!”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满座孟府都是这一道声音,原本还在“午睡”的孟家二老从屋子里脚步走出,一大把的年纪腿脚倒还是利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孟青云接旨!”孟青云曾经官至四品苏州牧,但休沐之后也没了管身,便以草民相称。

徐凉生、孟如瑶以及一众丫鬟皆是跪倒在地,头低的死死地,双目低垂。

严明笑了笑,说道:“孟大人,大可不必,不是圣旨。”孟青云额头上顿时青筋暴露,这位曾经的封疆大吏不怒自威,一时间满院尽是肃杀之意。而就在孟青云准备起身之时,严明似笑未笑的说道:“本人神武卫中郎将。”这一句慢慢悠悠的话就让孟青云的腿有点直不起来了。

神武卫?那是皇家内卫,司职守卫国子监和太子东宫,虽比不上皇上亲随的羽林卫,但也是内卫,一个神武卫底层小兵可都是七品官职!神武卫中郎将?严明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个休沐已无官阶的小民,怎么就招来了这尊大佛。

严明抬手打开方盒盖,将盒中卷轴缓缓打开,一把拉开卷轴,其上印有五爪金龙,但背景却不是黄色,而是紫色。

孟青云脑中仿如一颗惊雷炸响,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紫色底纹还印有五爪金龙,此旨不是圣旨,却是国子监大祭酒麒麟子的国旨!

徐凉生却是不知道了,瞄了一眼,过遍脑中书籍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但看到孟青云都没有起身,他也不会逾越了规矩。

“孟家孟如瑶入宫为妃!”旨中仅此以一句话,却如平地起惊雷,徐凉生的脑中只觉晴天霹雳一般,霎时一片空白。

孟青云看都没看徐凉生一眼,连忙上前说道:“草民接旨。”

此时,孟如瑶悲从中来,大喊道:“这道旨意,我不接!”孟青云狠狠的瞪了一眼孟如瑶,训斥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国师的紫龙国旨代表的乃是国意,岂是你能插嘴的?”孟如瑶不甘心的还嘴到:“那你嫁入皇宫好了,我不接!”说着,拉了拉徐凉生的袖子,徐凉生这才从空白处脱离出来,面容里说不出的坚毅。

严明的脸上没有浮现出怒意,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缓缓说道:“想必你就是孟如瑶了,这一身红衣,穿的也是正好!”徐凉生看着严明眼里的戏谑,气冲胸口,就要起身,却被孟如瑶死死拉住。

“只是你们不知,上次国师大人的国旨可还是三十年前,大吴境内十七大宗门死了个清净,少说也有十万颗人头”严明说到最后,语气愈发的冷了,眼神里透出凶狠的目光。

“那又如何?”四个字掷地有声,徐凉生继续说道:“这天下还有没有一分道理?”严明听罢,哈哈大笑:“好一个那又如何,好一个一分道理。”严明手掌握拳,向身后院墙缓缓一击,这条长达五十尺的院墙轰然坍塌,严明笑道:“可知什么是道理?”

“王法便是道理!”徐凉生没有被眼前超乎想象的景象吓怕,而是勉强平静的说道。

“到底还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生。”严明没有怒色,有些悲天悯人的说道:“像你这种傻书生,本将十年里杀绝了十几户了。”从本官到本将,一字之差,孟青云跪倒的身体不经意的抖了一下。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严明没有理会徐凉生,而是看向了孟如瑶,说道:“这书生一身书生气,不懂事,可你爹懂了,你,懂不得?”眯缝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孟如瑶。

孟如瑶哪里不懂,从他发现孟青云自始至终只是接旨时才抬起头颅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没有选择了。

孟如瑶不悲不喜,说道:“只求将军放过我孟家满门。”说着缓缓向严明的方向走去,快到了的时候,略带哭腔的说道:“还有他的命!”指着徐凉生,孟如瑶大喊道。

严明微笑道:“好说,好说。”

孟如瑶没有回头,此时的她,已然是泪流满面。

孟如瑶走出府门,徐凉生大喊道:“如瑶!”说着便要冲过去。

严明一把拉住徐凉生的左臂,微微一用力,徐凉生的左臂便折了,正是徐凉生吃痛之时,严明一脚踩在了徐凉生的膝盖上,咔嚓一声,也断了。

“我不杀你,省着孟娘娘日后找我麻烦。”孟娘娘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徐凉生听着心里不觉绞痛。

“好一个那又如何,好一个一分道理。”严明背过身去,重复了之前说的话,随后接着大笑道:

“好一个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四章 公子莫白

第四章公子莫白

“小二,上酒!”

葵红楼是整个苏州最好的青楼,出入的达官贵人无数,一掷千金那是常有的事,上至达官贵族下至秀才士子都以能和红楼的姑娘一亲芳泽为雅事。虽说葵红楼是个青楼,可红楼里的姑娘都是眼高于顶的可人儿,许多豪客纵是千金也难买一笑。

可在葵红楼的二楼大厅,有一人算是让所有常出入此地的人嫉妒的咬牙切齿。

此人现在正被七八个姑娘包围着,莺莺燕燕好不风流。左右的姑娘一杯一杯的灌着酒,那个也是照单全入,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也不知那人讲着什么事,七八个姑娘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此人穿着打扮考究,一袭白衫嵌着紫色条纹,腰间玉佩七八个,面容白皙,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尤其是那一点儿茧子都看不到的双手,一看便知晓是个富家子弟,一开口暖暖的声音却是直沁人心脾,黑色长发披肩,懒洋洋的作态,是那种让女子看一眼就会小鹿乱撞的人。

“莫白公子!”其中一个美人儿一声娇呼,差点儿没把其余堂客的骨子酥了去,只见这被称为莫白的公子手环此女,在女子的腰肢上搔弄,猛地向下六寸,轻轻一拍,才引出了此女的这声娇呼。

“这骚蹄子,前几日老夫来此,扔下一千八百两银子,这娘们可是一副仙女模样,清冷的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眉头都没皱一下,比儿子孝敬他娘亲都来的理所应当……”正说着,这堂客环绕旁边几人都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这不把自己说成儿子了么。

悻悻的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如今不知这是遇上了哪家公子,可是风骚无两啊。”和他对坐的那人接着说道:“看着样子也是个生面孔,苏州城里的几家豪门公子我可都打过照面,就是李国公家的世子我都是见过的,却从没见过这人,难不成是京城来人?”仔细瞅了瞅,说自己是儿子的那人回到:“我就说面生的很,我虽然不及冯兄认识人多,可却认得他腰间的一枚玉佩。”

这人抿了抿嘴唇,说道:“前些日子我倒卖货物,认得了一个珠宝大商,他腰间便悬了一枚如此的玉石,通体如羊脂,形状虽然扁平但远观仿若浑圆之物。”然后凑近了悄悄说了一句:“虽不知这玉叫什么名字,那大商告诉我,此玉值三千两……”

“黄金!”

另一人险些惊呼出声,低声自言自语道;“倒还真是个富贵公子。”

莫白拥着一群莺莺燕燕,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正看到四五个家丁装扮的仆人殴打一个白衣青年,边打还大声叫骂着:“老爷给你几分面子把你请出去,你倒是不知好歹,还得爷爷拳脚伺候!”

莫白看了一眼,感觉甚至有趣,就在旁边打趣道:“姑娘你猜,这人能不能被当街打死了?”被问的姑娘看了看,认出了这白衣青年,娇滴滴的回道:“公子说笑了,这几个奴才最多也就敢打个鼻青脸肿,这人可是今榜状元,名叫徐凉生,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状元?”莫白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本朝自开国以来,首重文考,这榜上第一不说苏州府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各个府邸也要礼遇有加,怎么还会沦落到被几个恶仆欺负的境地?”

身后一个女子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听勾栏里几个消息灵通的小厮说,这徐凉生虽是当今状元,却得罪了他最不能得罪的一个人!”

莫白笑道:“是哪家权贵,本公子去见识见识!”

“皇上!”莫白闻言,有些惊愕,问道:“何解?”另几人也是竖起耳朵,一看这开头就知道这是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话说,三年前,徐凉生……”莫白赶紧打断:“挑要紧的说!”

“据说孟家孟如瑶被召入皇宫为妃,可这孟如瑶是徐凉生的相好!”女子简短不能再简短的说了两句,莫白讪笑道:“姑娘你这也太简短了!”众人皆是哈哈一笑

说罢,莫白飞身下楼,引得众姑娘一声惊呼:“公子小心!”只见莫白如轻

燕般飞落在地,又引得众姑娘心驰神往。

莫白向前一步,大喝道:“住手!”行路众人立马停下脚步,看了过来,本来几个恶仆欺压平民百姓,已是见怪不怪的事,谁也不想多看几眼图惹是非,看现在有人正义出手,那就有看头了。

几个恶仆回头一看,是个打扮不俗的公子哥,嘿嘿一笑:“公子可是要仗义出手,就你这身子骨,可挨不了爷爷几下拳头!”几个恶仆皆是轰然大笑,还转眼笑声便停下去。只见莫白右手抬起,轻轻抖了抖手腕,一记飞刀便贯穿了那自称爷爷的恶仆的项上人头,等整个人躺在地上的时候,面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褪去,只是眼神里有着万分惊恐。

围观众人立即轰然散去,一杀人这事情可变了味儿,再都留此地万一被官府抓了去,长两张嘴也说不清。哪几个恶仆扑通一声,整整齐齐的跪在了莫白的面前,惊呼:“公子饶命!”

莫白看了看被打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徐凉生,一把托起,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几个恶仆面面相觑,连忙站起身来,随着围观众人跑开了。

大概过了几条街巷,被拽着腰带的徐凉生勉强喘了几口气,声音低迷,但还是说了一句:“多谢。”

“你这句谢谢可值不了几个钱。”莫白把徐凉生放下,打趣道。徐凉生也自知这句什么意思,只得默然,躺在地上,想把自己支撑起来,左手一按,猛的一股疼痛感,徐凉生这才想起自己这条左臂已然断了。

莫言也眼尖,一眼便看出徐凉生这条左臂断了,打在徐凉生的左臂上,一模才发现不是普通的骨折,一条骨头被人从中间给打折了,抬头看了眼徐凉生,发现徐凉生的眼神在右腿上飘忽着,又去按了按徐凉生的右腿,暗道:“幸好”这条右腿只是膝盖处错位,没什么大事。

“你这条左臂算是废了。”听到莫白的言语,徐凉生很平静,低声道:“废了就废了。”莫白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现在和徐凉生说什么也没用,哀莫大于心死,徐凉生现在说不定但求一死。

正说着,街巷那边传来兵马声,莫白知道是官兵来了,刚才把徐凉生放下,不少人都看到了,官兵再不来也只能说苏州治下无能。

官兵来到,将二人团团围住,莫白右手飞刀灵光乍现,将领头校尉的头骨穿了个通透,将徐凉生扔在了马上,冷声道:“带路!”围上来的官兵一看此人武艺高强,都不敢上前,也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去苏州府!”莫白又冷声说道,这些官兵可就听出味儿来了,一个领头伍长咬了咬牙,心想这扎手人物也不是自己这十几小兵能料理的,所幸待到苏州府衙,还能保全一条小命。

苏州刺史唐本溪此时正在宴请前苏州刺史孟青云,二人本没什么来往,可如今孟青云为当朝国丈,可得讨好了。

正寒暄着,便有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惊到:“刺史大人!”唐本溪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仆役,骂道:“没个规矩!没看我在和国丈大人吃酒么?”这一声国丈大人可说到了孟青云心坎儿里,孟青云立时笑意更浓了。

“大人,有人夜闯府衙,此时就在官府门前!”孟青云听罢,笑呵呵的向唐本溪说道:“本溪,公务重要,还是赶紧去府衙看看,这会儿可不好闹出事端啊。”唐本溪暗骂一声倚老卖老,但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说道:“大人先在这儿吃口酒,在下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好不容易把这位国丈大人弄到家里,要是错过了这回机会,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

“好说好说。”孟青云喝了一口小酒,大有今日不醉不归的模样。

唐本溪也是喜上眉梢,伸手一揖,与通报仆役离去。

路上,唐本溪问道:“到底何事?”

仆役说道:“有一男子当街杀人,救下了徐状元,没有逃跑,反而来到了府衙!”唐本溪一听,就知道此事不简单,连忙问道:“这男子穿衣打扮如何?”

仆役回应道:“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光是腰间的玉佩就有七八个。”唐本溪听罢后,面色平静,看不出是悲是喜,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听说凉王世子就在苏州,那位公子可别是世子殿下。

深谙官场之道的唐本溪知道,这徐凉生就是得罪了当今圣上也是实打实的状元身份,这一事一旦宣扬出去就是一片哗然,凉王几年来不臣之心愈加明显,借题发挥之下朝廷也是有口难辨,若是再来个圣上横刀夺爱的戏曲出现,他这苏州刺史可就当到头了!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五章城北城西

第五章城北城西

从刺史府出来之后,徐凉生趴在马背上,由莫白牵马缓缓而行。

方才刺史府中的一幕幕还在徐凉生的脑中回荡,这位读了小十年圣贤书的书生,“学而优则仕”似乎听起来不像圣人言了,看了看自己废掉的左手和安好的右手,徐凉生脑子里有些空白,就是直勾勾的看着,什么都想不出来。

“怎么,如此情境,按照你们这些书生的习惯,怎么也要赋诗一首?我这人不会写诗,却是会背诗,你看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句如何?哈哈哈哈哈!”莫白放声大笑,惹得徐凉生额头青筋暴起,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面前的这位富贵公子。

莫白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自言自语道:“本世子今年十七,还是头一回给别人牵马。”还没等徐凉生说出:“你不愿牵可以不牵。”这样的屁话,莫白便继续说着:“古人长云无伯乐之善相兮,今谁使乎誉之?你徐凉生就是满腹屠龙术最后也只能捞个四品官,身后没有世家支持,你真当三品近臣当得?你一个读书人还没领略过这世道,每天喝一碗稀粥也不过是吃的苦中苦,江湖莽夫也只停留在侠以武犯禁这等想法上。”

看到徐凉生若有所思的样子,莫白抚了抚额头,唏嘘道:“也不知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就你现在这幅样子,真可谓是从里死到外了,从现在开始后半生,八成八就是苟且偷生惶惶度日。”

“那剩下的一成二呢?”徐凉生摩挲着衣袖,看着莫白,继续说道:“你既然说了八成八,说明小生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的。”莫白笑了一声,眯缝起双眼,暗含深意的问道:“你翻盘之后又如何?以围棋之道论处,都说大国手越是收官越是厉害,可就算是围棋天下第一的麒麟子,也没听说过他与其余大师手谈能先让四角,又让八颗之后还能赢棋,就是平手都未曾听说过,更何况,你不是麒麟子,最多算个略通定式的新手,而与你对弈的却是宗师一般的人物。”

徐凉生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刺史府,还粗略能看到几十个府兵看着自己的方向严阵以待,笑了笑:“是啊,就像你说的,我就算学得了几手妙棋又能如何?但方才你那句:‘本世子最是见不得规矩’还是让我有所启发的。”

“哦?本世子洗耳恭听。”莫白笑了笑,摆出一副期待下文的样子。

“世子也算高看我了,打小家里贫苦,可买不起围棋,我可是连几手定式都下不出的。”徐凉生悠悠道:“倒不如掀了棋盘,世子你看如何?”莫白讥笑道:“本世子不讲规矩是背后有着边关二十万铁骑和数不胜数的江湖高手,你徐凉生凭什么掀棋盘?”

不理会莫白的讥讽,徐凉生面朝北方,好似在看那座屹立百年未经战火的京城,悠悠道:“书中有云,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徐凉生一直引以为至圣名言,徐凉生自认修身有余,可如今齐家不成,治国看来也不成。”

莫白收起了方才的讥笑,眼神流露出赞许,又听得徐凉生接着说道:“好像只能平天下了。”

刺史府内,唐本溪到现在双腿还在发颤,这位西凉世子属实是胆大包天,唐本溪嘴唇微抖:“本官要上奏,参他……参他……”可越说越没了力气,环绕四周,下属官吏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全当没听见唐本溪的疯言疯语。

苦笑了一声,唐本溪自己也知道,参西凉世子?他凭什么参,西凉王作为本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世袭罔替了七代,开国皇上更是钦提:与国同休,无论外界如何风传这代凉王的不臣之心,面子上他还是朝廷的边关大将,手握二十万骑军、三十万步军,自己这本奏疏刚摆到皇上的御案上,还没等在朝会上掀起波浪,三尺白绫一杯毒酒就要到苏州刺史府了。

弹劾凉王世子,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小小四品刺史,最次也是六部尚书,而在当今圣上想处置凉王之前,就是首辅章让也不行。

别说吓唬一下,就是真杀了又能如何?唐本溪闭上双目,还在回忆世子提着徐凉生来到他面前说的几句话:

“我西凉比不得你江南道文气儿,这当朝状元郎你们不要我要!”

“徐凉生殿试的那篇《平西凉四要疏》前日便摆在了我的案头上,本世子看过之后自觉比不得,所以这徐凉生我要了。”

“怎么?要动手?本世子带个人走你拦得下?”

“本世子最是见不得规矩。”

当然还有最后那一柄飞刀,印在了苏州刺史府的牌匾上,真可谓是奇耻大辱。

“打道回府。”唐本溪闭上双眼,缓缓道。

“大人,孟大人还在府上。”随身仆役说道。唐本溪猛地睁开双眼,冷笑道:“这位国丈大人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就怕这国丈他有命当可没命享了。”

“国师之言我懂得,气运之事,朕虽然不曾习武,也不曾练气,但好歹还算有点见识。”周启翻阅着案头的奏疏,向殿内的麒麟子说道。

“国师……”周启拿起奏疏,走到麒麟子身后,负手而立,平静的说道:“国师可知这孟如瑶是有婚约之人?”麒麟子这才发觉此事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回到:“老臣不知。”

周启悠悠道:“也是,国师一直不理朝政,不知此事。”边说着,边摆弄着手中奏疏,继而说道:“今年新科状元名为徐凉生,写了一篇《平西凉四要疏》,虽有些书生短见,但再打磨一番便是日后处置西凉的头等办法。”麒麟子点了点头,圣上要处理西凉边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他虽然一直不理朝政,但也是略有耳闻。

“本来,这徐凉生一番文章虽然颇有见地,但说到底还配不上状元之名,加上他所写文章过为敏感,朕本来想着给他个二甲出身,先招为国子监贡生,慢慢培养的,可国师你知道他这状元之名是谁点的么?”麒麟子一听,悚然一惊,惊声道:“莫不是……”

“没错,就是凉王!”周启咬了咬牙,说道:“朕的朝堂,果真是上下一心!”

周启看着麒麟子,说道:“你说的气运之说,朕略知一二,可朕现在清清楚楚的知道,徐凉生便是这孟如瑶的相好,两人的事迹整个苏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钦点为状元之前,他的生平履历都摆在了朕的案头上!”声音越来越大,说道最后,周启的声音近乎咆哮。

“我拿一个玄之又玄的气数来赌一个本朝的心腹大患,你说朕同意了之后,是明君还是昏君?朕不信一个女人能决定天下走向,朕在位十一年,每日励精图治,对美色毫无兴趣,可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平西凉四要疏》变成《盛西凉四要疏》朕又当如何?西凉多一个读书人,我朝可就当真短了一分气数!”周启把手中奏章摔倒了国师脚下,麒麟子立时跪地请罪:“臣,死罪!”

周启烦躁的挥了挥手,说道:“你麒麟子怎么也学起朝中的那些大臣,动不动就死罪死罪的,你一个建议朕还能真当治你死罪不成?西凉这么多年未反,还不是盛武穷文……”正说着,周启看到麒麟子还是不停的磕头,嘴里嘟囔着:“臣死罪啊……”

周启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麒麟子一脚踹到,怒声道:“麒麟子!要是日后西凉谋反,大军统帅里有这个姓徐的,朕就把你千刀万剐!”

苏州城北,一驾马车缓缓而行。

“娘娘,这车坐的可还安稳?”严明大声笑道。

“堂堂三品中郎将来当马夫,你也是好意思!”孟如瑶的声音从帘子传出,严明听罢,笑的更盛了。

“我若是日后当了娘娘,钦点你当我的马夫!”

严明立时笑不出来了。

苏州城西,也是一驾马车,当马夫的却是凉王世子莫白。

“世子大人当马夫可算是折煞小生了。”徐凉生微笑道。

“我既是头一回牵马,也是头一回驾车,且看你能为我做些什么?”莫白哈哈一笑,语气里说不尽的洒脱。

车内,徐凉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头一回坐龙椅行不行?”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六 章枕边风

第六章枕边风

“世子殿下,在下想习武。”

随着徐凉生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莫白不禁满头黑线,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远千里把你从苏州送到凉州,可是让你来做谋士的?怎么?看了几次武夫威风和本公子的几手飞刀,就想做那江湖高手了?”

徐凉生拉开帘子,面色有些苍白,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和左臂,苦笑道:“总不想被人再打折一条胳膊一条腿。”莫白会意,但仍是撇了撇嘴,说道:“那严明虽然算不得高手,似他那种修为,也就扔进满是读书人的江南才掀的起几分浪花。”看了看徐凉生,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但毕竟严明是武将,一身武艺也是战场上大开大合的路子,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兵部军册前三十里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严明是严家次子,四岁习武,天赋不俗,才将将破百岁。”

回头看到徐凉生一脸迷茫,莫白叹了口气,说道:“都说江南道是读书人的圣地,原来是读书人死读书的圣地!武学境界先从肉身练起,而后内气入体、破百岁、游离、反虚、无垢、归真,那严明刚入破百岁一年,但作为武将,肉身不容小觑。”

眼看徐凉生要开口,莫白打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境界只是一个粗略概念,对敌之时天时地利都至关重要,反正你以后都会懂得,境界高的不代表能打的过境界低的,就比如麒麟子不过反虚修为,而且是修道之人的假反虚,不经内气、百岁而是前国师硬生生灌出来的空中楼阁,在外对阵都不一定是我对手,但若是在钦天监和国子监,就是寻常归真都懂不得他一根汗毛!”

徐凉生瞪大了眼睛,嘀咕道:“这又是为何?”莫白一头黑线,伸出手拍了徐凉生一巴掌,说道:“你傻啊,麒麟子是国师,国师你懂吗?与国同修,己云即国运,在国子监和钦天监,一者国运重地、二者朝廷根基,在这两个地方,除非是能逆天篡运的神仙或是国运崩塌,否则谁都奈何不得他麒麟子。”

“我何时能打的过麒麟子?”听到徐凉生的话,莫白讥讽道:“这辈子恐怕都不行。”

徐凉生摩挲着衣袖,没在意莫白的嘲弄,说道:“总要练练才知道。”莫白叹了口气,回道:“你都过了练武的年岁,根骨定型了七七八八,三十年能练到破百岁就烧高香了。”

二人同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徐凉生说道:“等着右腿能走路,我想先去军中。”

莫白猛地停下马车,嘴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去军中做什么?你要是埋在了西凉的黄沙里,本世子岂不是亏大了!”莫白狠狠的一扬马鞭,马车向前急速行进。

马车一快起来,不免跌宕,身子骨本来就羸弱不堪的徐凉生面色更是苍白,大概小半个时辰,徐凉生只觉头昏脑涨,但仍是不甘心的问道:“世子殿下……”

“好,本世子准了还不行吗?就把你拉倒司马祎兵的地盘儿上,蜕了你几层皮你就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斤两了!”莫白拽了一下缰绳,把马车放缓。

徐凉生干呕了几声,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莫白回头瞥了一眼,呢喃道:“就你这副身板,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过了一会儿,莫白突然想起,说道:“我已派人到你家里送上了些银钱,也会有死士周全老爷子,你且放心。”

“我命人和老爷子说你去做大官,想必老爷子甚是欢喜。”

徐凉生伸手作揖道;“我爷爷就全赖世子殿下了!”

“好说好说。”莫白嬉笑道。

西北,凉州,敦煌。

莫通山拿起莫白传回的信件,看了一番,便递给身边的左赊屠。

“呦,世子殿下好运道,出去转了一圈竟拐了个状元回来。”左赊屠络腮胡子一抖,嗓门儿甚是洪亮,满屋子都是状元回来的四字回音。

莫通山白了一眼左赊屠,笑骂道:“你个阉货,就不能小点儿声?上次你来我这儿喊了这么一嗓子,把我儿的贴身婢女吓了个肝颤,回来不把你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话这人正是本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西凉王。

“殿下你还提这茬?上次世子殿下骂街,那可是当着元柏鸟这群兔崽子的面儿骂的,老子可是让这帮小将调笑了两个多月,我这张老脸属实是有点儿挂不住。”左赊屠双目圆瞪,一脸怒色。

莫通山哈哈大笑:“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好歹也算我儿半个师傅,骂归骂了,转头不给你送了三坛入渡口,连本王都没来得及享上口服。”

左赊屠嘿嘿一笑,也没回话。

话锋一转,莫通山问道:“赊屠,你怎么看这个徐凉生?”左赊屠故作沉思状:“这徐凉生啊……嗯……好说歹说也是个状元,肯定是学富……那个几车来着?”莫通山恨不得将左赊屠踹翻在地,说道:“给本王好好说话!”

“殿下,您就别拿在下寻开心了,我老左你还不知道么?上次那个什么什么疏,上面的字儿我就有一大半认不全,你这问我他如何,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您要是强让我说,那我也就说两句,咳咳。”故意清了清嗓子,一看莫通山满是杀意的眼神,左赊屠一脸谄笑的说道:“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总要先打磨打磨锐气,不如扔进军里先磨炼两年?可就怕这位江南道出来的读书人吃不得这份苦。”

莫通山悠悠道:“现如今的读书人都以出仕西凉为此生最不如意之事,宁肯在中原做个杂役小吏也不愿来我西凉做一方大吏,生怕被人戳断了脊梁骨。我西凉从不少干将,却缺能臣,说来也是个笑话,西海郡作为北部重镇,我西凉的北方门户,将军是你左赊屠,郡守也是你左赊屠。”

左赊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头,又听莫通山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现在朝廷的钱粮是一分也不敢少的,只要我西凉不败家,家底儿肯定是厚实的,将军可以不懂政务,但持政可不能不知兵!”

左赊屠接道:“将军的意思是……”

莫通山眼神露出一缕微光,冷笑道:“要只是个张口子曰,闭口君子的读书人,可不就是个鸡肋?”

京城,章府。

麒麟子将面圣之的一切和盘托出,只见章让捋了捋胡须,说道:“动几颗暗棋,杀了便是。”

麒麟子惊呼道:“若是西凉王……”章让打断道:“杀了又如何?他西凉王会因为一个书生和朝廷撕破脸皮,多几分仇恨无关大局,此时情况他西凉王也得捏鼻子认了。”

接着章让说道:“看起来这西凉也是纸老虎,连个为曾出仕的书生都不放过,状元之才又如何?胸有韬略又如何?还能给西凉凭空造出来百万担粮草,千万两白银不成?”

麒麟子点了点头,呢喃道:“的确如此。”

章让又接着说道:“陛下之滤有些过了,但不至于动这么大火气,国师大人,你且小心了。”

麒麟子这才猛然惊醒,站起身来,作揖道:“谢章公提点了。”

章让转头向窗外看去,悠悠道:“看了这枕边风,真吹进陛下的心里了。”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七章 西凉军

第七章 西凉军

“天下武学,都说三千大道八百旁门,说透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无非是各练各的。道家修气意、佛家修禅心都是上佳,讲究气运讲究缘分,也许一辈子都破不了百岁,也许一步登天入归真甚至破归真成仙,可这里面的玄妙外人终究是看不懂的,兴许道家、佛家他们自己人都看不懂、看不破。”莫白撇了撇嘴显然对道士、和尚之流不屑一顾。

莫白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寻常武夫,无论是百战将军还是江湖草莽,一练内气、二练兵器。”斜撇了一眼徐凉生低声说道:“还有就是书生,读圣贤书、养浩然气,一朝悟透便跻身仙境。”

徐凉生不为所动,面容不悲不喜,平淡的问道:“是不是只有这条路成仙之人最少?”莫白笑道:“聪明!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别人冬练三九夏练五伏,刀尖舔血九成九都淹死在了江湖里,最后也不过比平常人多几分力气,凭什么读几本书就能轻易成仙?”

“可为何我就没觉得容易?”徐凉生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也算读书小十年,这浩然气半分也是没有的。”莫白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笑道:“所以你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还得从头打磨。”

“再和你说个事,你要是想学武,别练剑,自古以来,练剑人最多登顶之人却最少,若是你真喜欢也可先练刀再练剑,毕竟练剑首重剑心,练刀淬剑心也未尝不可。”徐凉生想了想,说道:“不知世子殿下练的什么?总不能真是飞刀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

“我练剑。”莫白说道,“哦,世子练剑却不佩剑?”徐凉生疑惑道。

“说了你也不懂,我只能告诉你,我再提剑便入无垢,每提剑一次升一境。”徐凉生听罢,试探道:“四次之后成仙?”莫白摇了摇头,徐凉生才算了然,也是,传说中的神仙哪有那般好当?”

马车缓缓而行,莫白呢喃道:“怎么也要五次!”

第一个得知西凉三千白貂营和一万伏戈营南下消息的就是陇州守将许权英,当斥候报信之时,这位脸色逐渐发白的陇州守将亲自登楼查看,距离太远也只是模糊看清有一大批骑军由陇州西面向南疾行。

“你当真看清是白貂营和伏戈营?”许权英提着斥候的衣领,问道。

斥候也是脸色发白,但仍是认真的说道:“没错,末将远远看去,行军大纛上就是这两支兵马。”许权英略有所思的说道:“世子的亲卫营和西凉行军第一的轻骑军南下是要干什么?”许权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西凉真的反了,此时左赊屠的重骑军已经到陇州城门下了,不应该只是这两支正面冲杀薄弱的轻骑军。

好像想到了什么,许权英问道:“可看清帅旗?”斥候想了想,说道;“将军恕罪,属下一看到行军大纛便立刻赶回来了,没来得及看帅旗。”

许权英大喝道:“废物!来人,把陇州所属的全部斥候都给本将派出去,就给我看看帅旗上是司马还是韩!”

若是司马祎兵还好,这位兵部册上头名的儒将亲自到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若是急行军老手的韩巍带兵,那就危险了。

“只是我想不通,为何白貂营也一起来了?”许权英猛地睁大眼睛,惊愕道:“莫不是西凉世子在中原腹地?”许权英马上喊了几个亲兵过来,急速写了一份奏章,说道:“你们几人将此奏章交到陛下手中,八百里加急!”

几个亲兵相互看了一眼,说道:“将军,是交到中枢台还是?”

徐英权瞪直了眼睛,说道:“没听清我说话,要交到陛下手里,知道吗?”正说着,拍了一下为首那人的脑袋。

相比明事理的陇州守将,凤翔府通判明齐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了,作为当今圣上的小舅子,明齐大手一挥,命令折冲都尉率军迎敌。

能做到一府折冲都尉的也不是傻子,这一万三千轻骑自西而行就是摆明了不想惹事,何必去招惹呢?凤翔府总共才不到五千兵马,还普遍都是步军,以步军迎轻骑这不是找死?

都尉抱了抱拳说道:“通判大人,这可是一万三千的西凉轻骑……”刚开了个头,明齐一巴掌打在了都尉的脸上,冷笑道:“一万三千又如何,他还真敢打不成?”明齐冷哼一声,若是不知情的人必要赞叹一声:“通判大人好神威。”可这都尉捂着被打红的脸,心中冷笑道:“敢不敢打,通判大人去去不就知道了。”

明齐大喝道:“给本官备马,本官亲自会一会西凉军!”

凤翔府西十五里,白貂营三千轻骑和伏戈营一万轻骑进入一片山坡,山顶上赫然是明齐亲率的五千凤翔府兵。

“大胆西凉军!没有官家圣意,汝等安敢私自调兵南下?”明齐大喝道。西凉军中,为首的几位将领没有回应,只是有一黑甲男子上前,勾了勾手,示意明齐过来一战。

明齐嗤笑一声,大喊道:“我看西凉军也就这么回事,实话告诉你们,吾乃娴妃之弟,明齐,有本事就过来杀我!”

西凉军中先是一片静谧,正当明齐准备再讽刺几句的时候,西凉军中一片大笑,为首黑甲男子回头大笑道:“我荀海棠还是头回听到这般要求?”又朝着明齐的方向大喝道:“孙子,记得点儿爷爷的名字,爷爷姓荀,,名海棠,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海棠,到了阎王殿可别忘了爷爷!”

明齐有些惊愕,还没反应过来,脑中便轰然炸响,只听到为首那人大喝一声:“抽刀!”随后一声:“冲锋”一万三千骑军便冲杀了过来,片刻惊愕之后,原本就战阵散乱的步军转瞬之间就没了不知多少人影,转眼一看,一万三千骑军已经杀到了眼前。

明齐闭上眼睛,呢喃道:“陛下误我、陛下误我啊。”明齐还记得,被任凤翔通判之时,明齐被陛下召入宫内,陛下的一番言语:“若是哪日西凉军到城下,你只需要说是朕的国舅爷,哪个还敢动你?”

“唰!”的一声,荀海棠一刀将明齐的脑袋砍了下来,荀海棠一口唾沫吐在了明齐缓缓倒下的无头失身,笑骂道:“还娴妃的弟弟,幸好不是娴妃,要不老子可还得痛快一番。”身边的一白甲小将道:“你就不怕司马将军再把你抽个鲜血淋漓?”荀海棠挠了挠头,大笑道:“要是能睡个皇妃,只有不被抽死了,怎么都是赚的。”

白甲小将笑道:“你荀海棠倒还是不傻。”荀海棠接着说道:“想必我若真把皇妃睡了,司马将军的一顿军鞭是少不了的,世子殿下的奖赏也是少不了的!”

白甲小将接道:“以后谁敢说你荀海棠就会那一枝梨花压海棠的伎俩,我莫苍貂肯定是第一个不愿意听的,就凭你给世子殿下的这顿马屁,等接到世子,我就跟你喝顿酒。”

荀海棠,伏戈营校尉,擅轻骑破阵,万军从中斩敌将首级。

莫苍貂,原名不知几何,世子赐姓莫,领世子亲卫白貂营,武不知敌几许、才不知高几何,除了些知情人,无人了解这位神秘的白貂营主将,荀海棠也只是知道这位莫苍貂,

溜须拍马西凉第一,给世子溜须拍马天下第一。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八章 西凉鹰犬曹再东

第八章 西凉鹰犬曹再东

“徐凉生,你知道吗?本世子还是头一回知道马车能比走路慢!”莫白咬牙切齿说道,嘴里满是愤恨不平:“已经三天了,三天才从苏州走到宣州,本世子步行都没这么慢!”

徐凉生抚了抚胸口,平淡的说道:“世子殿下策马扬鞭即可,不必在意小生,小生这身子骨,还能熬得住!”说罢,还刻意咳嗽两声。

莫白扶着额头,也是没有办法,他对医道一窍不通,此时徐凉生的状态已是气血不足经脉受阻,不能受这颠簸,但若是不快些到襄州,莫白也找不到精通医道之人。正发愁之时,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的男子,策马而来,一见到莫白,连忙翻滚下马,赶到莫白身前,连忙跪下,哭丧道:“世子殿下,奴才可找到你了,”莫白还好,只怕是习惯了这人的作为,徐凉生却是被惊了一惊,心道这人是谁,也忒的没脸没皮了。

“曹再东,你此时应该在留下几滴眼泪几缕鼻涕,要不然实在假的很!”莫白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就看到曹再东嬉皮笑脸的回到:“哎呦,还是世子殿下高明,但奴才这眼泪还挤不出来,鼻涕倒是不少,殿下你看?”莫白立马下车将曹再东踹翻在地,大骂道:“好你个狗奴才,这才几个月没见,胆子肥了?”曹再东被世子殿下踢了一脚,立马捂住肚子作哀嚎状,悲声道:“世子殿下几月不见,武功又有蜕变了,竟到了融会贯通的地步,这一脚可把奴才的五脏六腑都踢碎了!”

徐凉生在车上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小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还没等说完,曹再东翻身起来,转眼肚子就不疼了,接着徐凉生的话笑道:“这么要面子的人?”徐凉生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嘀咕了两声:“是极,是极!”莫白捂着肚子,看向徐凉生,说道:“你也逗我笑?哈哈哈。”徐凉生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只是附和着笑了两声,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自己闹出的笑话一般自己都不会觉得好笑的,徐凉生也不能免俗,可这位曹再东显然不是一般人,被徐凉生两声“是极”给逗乐了之后,便觉得十分好笑,到现在都没停下来,该是忘了这笑话有他一大半功劳。

笑了好一会儿,莫白才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徐凉生也是侧了侧头,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他有点好奇,虽然从湖州到宣州就这一条官道,但恰好迎面而来,肯定是有些原因的。

曹再东贴近了点,嘿嘿一笑:“殿下,我从苏州刺史……”刚开了个头,就见到莫白一脚踹了过去,笑骂道:“给本世子好好说话,和苏州刺史能有什么关系。”

曹再东却是很委屈的说道:“的确和他有关系。”这时徐凉生接了一句:“要不然他怎么知道咱们何时出城。”曹再东看了一眼徐凉生,问道:“对了,还没问这位公子是?”

“小生徐凉生。”徐凉生伸手作揖,低声道。

莫白笑道:“这可是今朝状元郎!”曹再东一听,赶忙凑过去,嬉笑道:“公子可知,在下也是一代探花郎呦……”徐凉生看着他一脸谄媚里还带着七八分猥琐,便觉得此人若真是哪年探花郎,审考官便真是瞎了眼了。

曹再东看到徐凉生眼中的不信,向后一跃,大叫道:“公子还不信我!”曹再东双手负后,一脸高人模样,悠悠的说道:“我这探乃是一探究竟的探……”

“花乃是寻花问柳的花!”莫白接到,看着徐凉生说道:“日后在西凉,你可少和他混在一起,这人最不是个东西,贪恋美色、阿谀奉承……总之,离他远点!”徐凉生喃喃道:“君子自洁、君子自洁。”陡然之间,徐凉生看到了曹再东眼里一闪而逝的鄙夷,但只是一闪而逝,还没等徐凉生思索,曹再东便哭丧着大叫起来:“世子殿下,你好狠的心啊,你可忘了?当年头一次去那怡红院,可还是您带我去的……”边说着,就看到莫白一脸黑线,有嘻嘻的笑道:“是奴才自己去的,自己去的。”

莫白转过身来刚想说话,就听到徐凉生悠悠的问道:“世子殿下也号这一口?”莫白听罢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过了半晌,莫白说道:“行了,说正事,你是怎么找到本世子的?”

曹再东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憨厚的说道:“那啥,世子殿下,前些日子奴才成功踏入无垢境,大风谣也略有领悟,苏州向西无非两条路,奴才从常州到润州过江到河州庐州,问了庐州碟子没有世子的动向便知道世子殿下是从宣州另一条路来的,便顺着往回走了。”徐凉生听得目瞪口呆,这一来一回少说三百里,这就走完了?

莫白眯缝起眼睛,问道:“用了两天?”曹再东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悠悠道:“一根!呸……一天!”莫白笑道:“看来你这大风谣并不只是略有领悟吧?”曹再东此时都不忘拍马屁,嬉笑道:“公子高见!奴才这大风谣已修到了第五层,再往上修一层,便是寻常反虚修士都碰不到奴才的一根汗毛。”

莫白说道:“正好正好,你现在立马前往襄州,通知我妹妹,让她准备一下,我这儿可有个病号,着急着呢!”说着指了指徐凉生。

曹再东有点儿尴尬的说道:“世子殿下,万一君主不听奴才的怎么办?”莫白也有点儿犯难,自己那位妹妹的脾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曹再东转了转眼球,瞄了一眼徐凉生,说道:“世子殿下轻功不比奴才差,不如殿下亲自去一趟襄州,我来护徐公子!”

莫白满是深意的看着曹再东,凝重的说道:“徐凉生可是本世子亲自请来的人,你可给本世子小心伺候着!”曹再东依旧是一脸谄媚的说道:“公子放心,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去吧……”正说着一看莫白突然泛起杀意的眼神,赶忙打了自己一嘴巴,一声脆响之后,曹再东低声道:“奴才说错了,错了……”徐凉生嘴角抽搐一下,看着曹再东脸上鲜红的五个巴掌印,心道这人对自己是真狠,怪不得世子殿下会亲自带他去青楼……世子殿下不会带我也去吧,徐凉生正想着脸上不禁抽搐的更厉害些了。

莫白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徐凉生,又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曹再东,说道:“本世子先走了,要是徐凉生掉了半根儿汗毛,我拿你是问!”说罢,一式轻功就不见了踪影。

曹再东回过头来,坐到马夫的位置,还是一脸谄媚的说道:“徐公子,且走着!”轻轻一声打到马背上,马车缓缓而行。

走出很远的莫白冷笑一声:“且先看看!”莫白心知肚明曹再东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徐凉生来北凉为官第一步就要搞定两个人:第一个凉王,要先获得凉王的认可,后面方可行事;第二个便是曹再东。

曹再东在西凉被称为莫家第一鹰犬,掌管西凉半数碟子和半数杀手,平日只做两件事,替王爷办事和替公子办事,为人虽不仗义却善疏财,虽然各方将领懒得正眼看他,但底下的小官小吏各个关节,多少都受过此人的赏钱,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凉王是阎王,那他曹再东就是小鬼头子!

曹再东回头看了一眼徐凉生,问道:“公子可知苏州的馒头多少铜板一个?”徐凉生嗤笑一声,回口道:“曹大人莫不是以为小生只知读书,却不知柴米油盐贵?”曹再东点点了点头,徐凉生接着说道:“这世上有三种书生不知道馒头几个铜板,第一种是读死书死读书、第二种是官宦子弟不愁吃喝、第三种便是我这种读书人。”

“哦?愿闻其详!难不成江南的书生不吃馒头?哈哈哈”曹再东讥笑道。

徐凉生笑道的说道:“在下还真没吃过馒头,打小开始就吃不起。”

曹再东闭口不再言。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九章 噤若寒蝉

今日的朝会不同寻常,卯时一刻,朝臣刚刚迈入宣德殿就感受到了丝丝寒意,明明只是蝉声将落的时节,殿内却好似隆冬,众多朝臣虽然嗅到了些冷厉的意味,但的确是未听得什么风声,齐齐朝章让看去,希望这位首辅大人能提点一二,也好早做些准备,以防触怒龙颜。

只见这位首辅大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思的模样,众朝臣心中的弦立时绷的紧紧的,作为皇上的心腹大臣,此时都不敢有多余举动,这些朝臣就更加不敢异动了。

殿内一片死寂之时,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周启身着一身金色龙袍来到殿内,刚刚就坐,还未等司礼监太监那声:“有事者奏闻!”就听得一声脆响,周启将一本奏章摔到了众朝臣的面前,众臣连忙跪下,齐声一句:“陛下息怒。”

“行了行了,把你们那副罪该万死的模样给朕收起来!”周启语气凝重的说道:“众位爱卿可知昨日子时二更,朕见到了哪位臣子?”周启环绕四周,见无人答话,便继续说道:“别装出一副一概不知的模样,朕的贴身人你们不敢收买,几个看守宫门的太监你们还能不打点明白?齐子肖你来说说。”

这位门下侍中,朝堂正一品大臣悚然一惊,顿时汗如雨下,语气颤抖的说道:“臣、臣不知!”周启立即怒目视之,大喝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昨夜令管家清点家产,你齐大人倒是家大业大,上朝之前都没点算完!听说你家中就有黄金八万两?现在还正琢磨雇哪家镖局给你押回扬州老家呢吧!”齐子肖听罢浑身一软,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周启未等朝臣反应,接着说道:“相比台下泱泱忠臣里也有几个是知道的!”周启忠臣二字咬的格外清晰,跪拜众臣皆是屏住了呼吸。

“昨日午时,凤翔检察使王百韬来到了朕的面前,告诉真,就在昨日下午,凤翔府五千守军被西凉一万三千轻骑全歼,凤翔府通判明齐以身殉国,现在这一万三千轻骑已经深入中原腹地,现在在哪里就要等各地检察使的奏报了。”周启语气意外的平静,回响在跪倒的众臣耳边却是有如惊雷。

“知道这么多‘巩固’之臣,朕为何独独叫出来了一个齐子肖吗?你们安插眼线只要没安插在朕身边,朕可以当做看不见,官职甚大之人消息灵通一些不会有错,但朕……”周启拍案而起,大喝道:“但朕容忍不了一个蠢货还身居高位!”

“臣等死罪!”众朝臣齐声。

“一万三千轻骑,区区一万三千轻骑,他莫通山想干什么?朕不得而知,但是,区区一万三千轻骑,他能做什么?攻打潼关还是直取长安?”周启负手而立,继续怒声道:“长安光重甲步军就有足足五万!他一万三千轻骑还能攻城不成?朕的门下侍中,堂堂正一品官职,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被吓得连夜清点家产!这要是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在?”

长舒一口气,周启逐渐恢复平静,说道:“章让!”

章让起身,来到众人面前,说道:“回陛下,臣虽不知这一万三千轻骑到底为何而出,但想必是为了西凉世子而出。”

周启闻言,眉头微皱,说道:“继续。”

章让继续说道:“去年凉王世子、二郡主相继离开西凉境内,相继游历荆南、两淮等地,看着一万三千轻骑草草出动,连朝廷都没得到风声,依臣愚见,应该是这两位遇见了什么难事,才有了这一万三千轻骑南下。”

周启点了点头,又叫到;“兵部尚书第五稗谥听旨。”一个年纪尚轻的大臣起身,躬身道:“臣在”周启说道:“命兵部尚书第五稗谥领神武卫八千步军、长安巡防营五千步军及京都百炼营五千骑军南下金州,伺机行事。”第五稗谥回道;“臣遵命。”

“礼部尚书兰亭溪、刑部尚书剑南山听旨。”两位老迈之臣起身。“命礼部尚书兰亭溪即刻随刑部尚书及两部官僚细细商议此事!”细细商议说的极重,二人立即领会道:“臣遵命。”

“中书令兼户部尚书章让听旨。”章让躬身,“立即停止西凉所有兵饷供应,且让朕看看西凉有几分能耐!”说着便重新坐回龙椅上。

章让努了努嘴唇,但看到周启正在气头的样子便作罢了,说罢“臣遵旨”便回到了百官之列。

此时,周启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位大臣,直觉索然无味,摆了摆手,便离开了。众朝臣只听司礼太监一声:“退朝!”之后,匆忙起身出殿,待出了殿门才发现后背都已湿透了。

章让叹了口气,也随众朝臣离开了宣德殿,第五稗谥见状,来到章让近前,问道:“叔父为何叹息?”章让拍了拍这位老朋友的儿子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贤侄一定要记得,此次出兵不比以往,无论生了什么事端,切记不可交兵!”

第五稗谥虽然不知为何,但叔父既然如此说来,便不再过问,伸手作揖道:“谢叔父提点!”

走在亭中的周启面露冷色,冷声道:“朕的国舅爷哪有这般好杀?莫通山,朕容不得的你这般欺侮!”满庭肃杀之气尽显,身边的几位太监皆是跪倒在地,不敢靠近,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白白丢了性命。

周启一人向前走去,走到亭子尽头,看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晨光,喃喃道:“可即便你做了这大不敬之事,朕依然不相信你莫通山能辜负了七代先辈守下的大吴江山,朕宁愿相信羌人联合草原蛮子杀到了长安也不愿相信西凉王会反!只是这些话不该是朕说的,朕是天子,容不得你几十万铁骑虎视长安!”

周启回身道:“摆驾太安宫!”

太安宫位于宫廷最北,乃娴妃之寝宫。

章让将将走出宫门,就看到兰亭溪和剑南山在宫门外等候,二人皆未上马车离去,而是遣返家仆,独身留在宫门外等候。

章让走近,低声道:“我知道二位大人为何而来,只有一句告诉二位:且先等等,陛下会改主意的。”说罢,便入轿走了。二人站在原地良久,剑南山问道:“兰兄,此言何解?”兰亭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暗含深意笑道:“既然首辅大人让咱们先等等,那就先等等再说!”剑南山点了点头,与兰亭溪作别,转身离去。

兰亭溪捋了捋胡须,用只有他一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章兄,兰亭溪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主辱臣死,才不枉我兰亭溪一身风骨。”

兰亭溪缓缓而行,竟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国子监,看到正在勤勉读书的众位监生,面露笑意,为首的教书博士看到兰亭溪,来到近前,笑道:“今日是什么风,把兰兄吹到了我国子监,离今年莅试可还有一个月呢,这就要过来考校一番?”

兰亭溪摆了摆手,回到:“怎么,这国子监,我还来不得了?”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大笑一声:“老贼!”

兰亭溪突然说道:“韩兄可还记得当初我年少时于国子监莅试之时,于博士的一番话,我说此生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结果博士说道此生能学尽往圣绝学便是惊世骇俗了。当初年少轻狂,不觉此意,知天命的年岁才明白我此生是称不上惊世骇俗了。”被称为韩兄的博士呆了呆,不知为何兰亭溪会说这一番话。

“韩兄,这些监生乃是日后我大吴栋梁,切记君子如玉,重在温良二字。”兰亭溪说罢,便转身离去,只剩韩博士一人躬身相送。

次日,礼部尚书兰亭溪宣德殿死谏,其长子兰戌一身白衣缟素为父抬棺立于宫门。

弹劾西凉王十大不赦之罪!

礼部尚书兰亭溪、春秋之后世间第一风骨,死于永隆初年秋。

愿以身死为万世开太平。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章 兰家后继有人

第十章 兰家后继有人

相比京城掀起的滔天巨浪,此时长江的波涛就显得小家子了,但一条孤舟扔在这条江河上,未免也有些跌宕。

曹再东看着面色发白的徐凉生,问道:“公子可是晕船?再忍一忍,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进入庐州境内了。”徐凉生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语气略有虚弱的说道:“倒是不晕船,家里就是做捕鱼生计的,也时常下水,倒还受得住。”略微停顿了一下,徐凉生扯了扯领子,说道:“就是当下已入秋,江水有些寒冷。”

“再忍忍,半个时辰……”曹再东调笑了一声,话锋一转:“如今世道当真穷苦人家能出状元?本以为公子状元出身,是个富贵人家,曹某却是最见不得富贵人家的读书人。”撇了撇嘴,接着说道:“什么为天下生计、为百姓造福,馒头多少铜板一个、肉糜多少铜板一斤浑然不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官帽子。”

徐凉生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低声道;“小生虽然有些读书人的意气,对自身才学也颇为自负,但从未觉得配得上状元之名,先不说天下多少读书人,就单单江南道我就自知不能夺魁,本想能取个三甲出身就是大大的福气了,谁知最后能考中状元,实属意料之外。”

正说着,一阵小风吹进船篷里,徐凉生顿时缩了缩身子。

曹再东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是要出仕西凉?还是做王府幕僚或是世子幕僚?”徐凉生回问:“有什么区别?”

摩挲着衣袖,曹再东缓缓说道:“出仕西凉是朝廷供你俸禄,王府幕僚凉王供你俸禄,世子幕僚当然就是世子供你俸禄。”徐凉生嗤笑一声,调笑道:“我看世子殿下的脾性,跟着他应该能多得二两银子。”

曹再东也跟着笑了几声,接着问道:“公子要先从哪方面入手?钱粮生计、王府内务……还是兵马军备?”曹再东眯缝起眼睛,显然很期待徐凉生的答案,但转眼徐凉生的答案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徐凉生摇了摇头,答道:“都不是。”曹再东怔怔的看着徐凉生,好似想到了什么,大笑一声:“公子总不会是先娶个媳妇进家门吧?哈哈哈……”不理会曹再东的调笑,徐凉生低声道:“先去军中打磨一段时日吧。”

曹再东笑意不改,说道:“就公子这幅身板?到了军中没两天就要叫苦不迭了!”

徐凉生讪笑一声,悠悠道;“听说西凉乃苦寒之地,此时已然入秋,入境时已是中秋时节,就是不入军伍,我也是叫苦不迭……”

曹再东脸上笑意逐渐褪去,一脸正色的说道:“公子想去哪个将军账下,曹某可为公子运筹一二。”

“世子殿下说是让我去司马将军那里。”听罢,曹再东呆滞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世子殿下也太狠了,就不怕折了你这个不远千里请回来的状元郎?”

徐凉生顺势问道:“哦?司马将军还能吃人不成?”曹再东回道:“这倒不是,司马祎兵倒是爱兵之人,是我西凉少数能被称为儒将的将军,不过司马祎兵所属是我北凉除了世子亲卫之外的惟一一只轻骑军,不像其他重骑军和步军,即便边境无战事,也有许多任务,除却剿匪这等小事还有谍报突袭等杀人的活计。”接着曹再东似有深意的说道:“每年可是死不少人……”

徐凉生哈哈一笑,说道:“正和小生心意。”

曹再东双手抱拳,凝声道:“先生好风骨!”

公子、先生两字之差,犹如天地。

兰府,全府上下皆白衣缟素。

全府上下不过零丁五人,兰亭溪一生娶一妻生两子,妻子何氏在生次子之时难产而亡,长子兰戌正四品上礼部郎中,次子兰亥扬州司马还未曾得信归京,家中厨子一人、侍女两人、管家一人,共五人。

长子兰戌跪坐堂前,一一为来客还礼。

章让一身白衣来到堂前,兰戌起身与章让同行跪坐在兰亭溪棺前,兰戌屏退侍候的两位侍女,行礼众人见首辅大人在此也都知趣的退出堂内。

章让问道:“吾与兰兄同朝为官四十载,兰兄乃是重情重义重礼之人,若是看到贤侄至此都未留一滴眼泪,可能不得安生。”语气很平静,没有一分恶意,兰戌听罢,也是淡然回到:“家父敢以身死换天下太平,我这不孝子若是哭了出去,家父才是真的不得安生。”

章让好似没听到兰戌的回话,自顾自的说道:“兰兄倒是一身好风骨,优哉游哉的去了,但这事情你挑明的太早了,你让我为难、让百官为难、更让陛下为难啊。”

苦笑一声,章让接着说道:“你倒是留了个好名声,不敢说‘文贞’‘文成’二字,至少一个‘文忠’是跑不了了,可这烂摊子,我若是收拾不好,一个恶谥是跑不了的。”

章让摇了摇头,只听兰戌说道:“家父昨日夜里与我手谈,官子之时故意不截龙,以巧破之,与我说围棋上的一字屠龙说来好听,有时却是一招大大的险棋,尤其家父擅长起手,不擅官子,不如徐徐图之,稳住半目优势,最后结局也是赢人半子。”说着故意停顿一下,看了一眼沉思着的章让,说道:“只是这般无赖的赢法多半是上不了棋谱的,更别说登堂入室让天下国手参谋一二。”

章让又一声苦笑:“贤侄你这可是再借兰兄之口骂我太重身后之名了。”兰戌摇了摇头,说道:“家父曾言,及冠之年,读书人须有一身君子气;而立以后读书人若是悟透了君子之道,便最要不得书生气。”

章让说道:“贤侄戾气也太重了些,兰兄曾言君子之道首重温良二字,贤侄这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兰戌嗤笑一声;“大人说笑了,我兰戌自读书开始便没想做君子,原本只是想老老实实做个读书人,现在想效仿家父做个有用之人。”

章让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谁说你兰家后继无人,我看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兰戌摇了摇头,回道:“大人谬赞了。”

就在此时,章让刚想张口再说点什么,对于这位故人之后,章让由衷的喜爱,却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尖锐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二人相视一眼,兰戌冷声说道:“大人说在下戾气太重,一会儿恐怕就得说我血腥了。”

一道身影映入二人眼帘,素衣玄佩身后二三侍女,正是当朝皇后李茹心。

“皇后娘娘晚安。”章让只是拱了拱手,作为当初首辅,尤其还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心腹大患,章让也懒得做那些虚礼,还敢有哪个不开眼的言官弹劾自己不成?

李茹心朝兰亭溪的棺位微微欠身,兰戌却是正襟危坐没有还礼。

李茹心看着兰戌,冷声道:“兰大人生前为礼部尚书,却生了个不知礼数的儿子!”兰戌捏了捏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到:“自打前年皇后娘娘私自派人仗杀大理寺少卿于正鸣,家父便言道:礼崩乐坏,从此再没和我这个做儿子谈过半分礼义廉耻。”此番言语矛头鲜明,就是在骂李茹心不知礼义廉耻!

李茹心脸色顿时雪青一片,身后的侍女大喝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辱骂皇后娘娘!”兰戌面色更冷,悠悠道;“我可没说半分皇后娘娘的不是,倒是你个奴才,敢与我这般说话?在下不才,好歹也是正四品礼部郎中,待到在下丁忧归时,定要好好的参上一本!”

身后侍女被兰戌一份言语吓的倒退两步,一脸恐惧的看向为首的皇后娘娘。

李茹心怒声道:“你当本宫不存在么?”兰戌站起身来,面向兰亭溪棺位,拜了一拜,语气冷硬的说道:“虽不知皇后娘娘今日这番作为是要给谁看,但想必是要拉拢一批人,我兰戌承蒙家父教诲,也愿以身死换天下太平,只不过在下是在愚钝,学不来家父的大手笔,旦夕之间就将一代藩王抽丝剥茧转眼或许便会兵戈相向,待我丁忧回时,定向圣上参皇后娘娘一本,将娘娘的淑娴仪德皇后风范好好说叨一番!”

李茹心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兰戌能不能活着从襄州回来!”此言一出,顿时整个大堂都冷了几分,这时,章让插嘴说道:“皇后娘娘是当在下不存在吗?”

章让咧了咧嘴,讥笑道:“皇后娘娘,实不相瞒,就你平时耍的三五伎俩,在我眼里实在窄了些,所以往日不曾去管也不必去管,一个书香世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所知所见所为实在令人汗颜!”

李茹心长呼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章让,衣袖一甩转身离去,却被章让一句话差点气吐血:“皇后娘娘不撂下一句狠话再走么?这才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嘛!”章让兰戌二人一老一少,一大一小此时相视一笑,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许。

待到李茹心走后,章让说道:“贤侄且放心抬棺而回,老夫保你不死。”章让眼中寒光隐隐,这位皇后娘娘今日的到来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兰戌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向章让作揖道:“大人,在下还不不懂娘娘今日为何而来?”章让回到:“为笼络人心而来。”

“笼络谁的人心?”兰戌还是想不出。

“笼络陛下的圣心!”听罢,兰戌若有所思,章让接着低声说道:“只是圣心难测,皇后娘娘的这步棋却是实实在在的下偏了,此时此刻,兰兄的丧礼谁都可以来,唯独二人不可,一个是殿前逼死兰兄的陛下,一个便是干政已久的皇后,呵,朝堂上一些小事陛下可以当做没看见,我遂了陛下的心意也当做没看见,全当给这位喜好权谋的皇后娘娘些许甜头,但是……”

章让语气转冷:

“凉王的事也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插手的?”

徐凉生二人刚刚下船,便有一伙看起来凶神的壮汉伫立码头。

为首一人恶狠狠的喊道:“五两银子一条性命!”

徐凉生低声道:“像是水匪。”

曹再东喃喃道:“我当年也作过这等缺德买卖,像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小巫见大巫。”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一章 西去襄州 东去襄州

第十一章西去襄州,东去襄州

日头渐下,此时的江边分外的冰凉,一阵秋风吹过,徐凉生就仿佛如坠冰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对面的几个大汉以为这一身白衣的清瘦小子是被吓成这样的,为首一人大嘴一咧,大喊道:“勿那小厮,还不赶紧交钱来,别让爷爷们盯着你直打摆子!”

曹再东皱了皱眉头,刚欲发作,却被徐凉生拉住了肩膀,回头看了一眼徐凉生,只见徐凉生向他摆了摆手,走上前去,和一众大汉说道:“小生与孟大举有几分熟络,各位壮士能否通融一二,放我们二人过去,来日方才,必有厚报。”

为首那人问道:“哪个孟大举?”徐凉生回道:“鄱阳孟大举。”为首那人一听,哈哈一笑:“他孟大举是鄱阳郡水路的总把子,总也管不到长江这地界上来吧?”

徐凉生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的说道:“谁知道呢,饶州到庐州水路区区百里,各位壮士哪天行水别阴沟翻船就好。”

为首那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神有些摇晃,像是在权衡利弊,这时徐凉生又说道:“饶州多富官,哪日壮士们可去饶州地界上做做买卖。”这时为首那人也就不再纠结,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去,曹再东跟着徐凉生走了出去。

待走远了,曹再东调笑道:“没想到公子一个清秀读书人,倒还与江湖草莽有些联系,只是未免有些交友不慎,匪有好几种,做水匪的却是最不地道,我当年便深有体会,口口声声劫富济贫,却总是拿渔民开刀,属实天打雷劈的货色,连我这样的人都不屑与之为伍。”

曹再东撇了撇嘴,就听徐凉生笑道:“小生哪里真认得什么孟大举,只是家里靠打渔为生,倒是孟大举的手下时常来家里打秋风。”

“你就不怕刚才那些水匪不理会你扯出的虎旗?”曹再东问道。

徐凉生接道:“就像曹大人说的,做水匪的确是不地道,但听你所说,水匪和水匪之间也有三六九等,别方水匪小生不知道,论贪生怕死见钱眼开当属江南道的水匪夺魁。”

“毕竟江南道多是读书人,民风阴柔,江南水匪也就那么回事,剑南道的水匪可都是把脑袋不当回事的主。”曹再东不屑的嘀咕了一句。

“咳咳。”徐凉生有些受凉,咳嗽了两声,虚弱的说道:“还是快些赶路吧。”

入夜,因为徐凉生行路不便的缘故,二人才算到了庐江县,但不知为何,庐江县此时显得很是冷清,寻了一家客栈,曹再东掏出一锭银子砸在了掌柜面前,说道:“两间上等客房,再来些好吃食!”

按照正常情况,掌柜的应该立马笑脸相迎,摆出一副谄媚模样,好言的带二人进入客房,再说上一声“客观稍等,酒菜马上就来”。可这掌柜的却是一脸小心,语气略有颤抖的问道:“二位客观,可有身份文牒?”

曹再东皱了皱眉,倒也没为难掌柜,从怀中将身份文牒递给掌柜,说道:“可是生了什么事端?”掌柜看罢,将文牒还给曹再东,低声道:“客官不知,县里近日连起了七八起杀人大案,被杀之人皆是有名有姓的富商,一时间不免风声鹤唳,给客官添麻烦了。”

掌柜说着,从柜台拿出钥匙,就要给二人引路,看了眼徐凉生说道:“这位客官……”徐凉生也会意,但他此时身上还真没有那东西,挤出一抹笑容,抱了抱拳说道:“掌柜的,你就看我这身子骨,杀只鸡恐怕费劲。”

掌柜讪笑一声,心道的确如此,也不多做纠缠,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客房。

一进客房,曹再东环视一遍,说道:“掌柜的,你家客栈倒还真是不错,小门小户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先不说别的,就这桌子,我若没看错是红梨木打制而成,单单这一样就要五两银子!”

掌柜笑道:“客官见笑了,我这儿如此精致,一宿二两银子您看如何?”曹再东倒是不觉什么,徐凉生眼角抽了抽,心道:“真贵!”

曹再东笑道:“我那锭银子可是足足十两,掌柜的是说剩下的六两银子不够买些吃食的吗?”

掌柜一脸谄笑的来到曹再东近前,低声道:“客官可要些可人儿陪酒几盅?夜里苦寒,何不要个姑娘暖暖被窝,正所谓芙蓉帐暖……”曹再东听罢哈哈一笑,又从包袱里掏出五锭银子,一齐按在掌柜手心,低声笑道:“掌柜的请两个姑娘来,要上等货色,爷可是挑剔的很!”

掌柜的一看这五十两银子,笑容更甚,连忙离去,走时还来了个正儿八经的跑堂戏腔:“客官~你且等好!”

徐凉生一脸茫然的看着曹再东,问道:“你这是让掌柜的做些什么山珍海味?要足足五十两银子?”

曹再东嘿嘿一笑:“自是做那探花郎的活计!”

徐凉生立时了然,嘀咕道:“怪不得这客房如此精致,原来是做皮肉生意这等勾当。”

曹再东挥了挥手,说道:“哎,公子一看便是太过年轻,不懂个中滋味,你这头一回我可不敢擅自做主,等到了西凉,世子带你去那‘晓燕楼’‘怡红院’里,定要让公子知道什么是天上滋味。”说着,砸了咂嘴,陷入怀念当中。

半晌之后,掌柜的拿着酒菜来到客房,谄笑道;“客官且在等等,二位姑娘正在梳洗打扮。”

曹再东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掌柜的便退去了。

徐凉生吃了口牛肉,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先去襄州?”曹再东喝了杯酒,砸了咂嘴,说道:“正是,先去襄州找郡主殿下。”

徐凉生听罢也不言语开始吃起来,而曹再东却没动筷子,怔怔的看着徐凉生,徐凉生见此景,也吃不下去了,疑惑的问道:“曹大人这是何意?”

“公子可莫辜负了世子殿下的一片心意,郡主殿下性子清冷,虽然医术世间无两,却不愿无故出手,世子殿下求这一回也不算容易。”曹再东说着,又喝了一杯。

“士为知己者……惟死而已。”

徐凉生第一次喝酒,仅一杯,酩酊大醉。

次日清晨,长安,章让将兰戌一行人送出城去,一人伫立城门前久久未回。

兰亭溪祖籍山南道襄州,兰戌遂抬棺东行入襄州。

西凉郡主莫紫现居襄州,徐凉生遂西行入襄州。

二人皆是少年,皆有大志,一人为红颜愿平天下,一人为父辈愿开太平。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二章 大风谣

第十二章 大风谣

次日上午,徐凉生捂着剧痛的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将将起身,一股浓烈的眩晕感袭来,徐凉生勉强坐直了身形,嘀咕道:“也不知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天下名士皆爱酒,徐凉生早有耳闻,却一直未曾尝过,可真当自己捏着鼻子灌了一杯进去,便不再好奇了,只剩下后悔,现在不光头晕目弦,肚子也有浓浓的灼烧感。

穿好衣物,徐凉生拖着右腿,踉跄着走出客房,恰巧隔壁的房客也正好出门,徐凉生斜撇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人脸色怎的如此苍白。”

徐凉生匆匆一眼看不太清楚容貌,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袭黑衣。

与徐凉生的苍白不同,这人的脸色像是被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时曹再东也从房里出来,也看到了这名青年,显得有些惊奇,走到徐凉生的身边,低声道:“这人可不是善茬,公子我们收拾收拾快些上路吧。”说罢,又警惕的看了一眼此人,拉着徐凉生回到了房里。

刚进房,徐凉生调笑道:“曹大人你可真会说话,前日你和世子殿下说过‘放心去吧’今日又来了个‘快些上路’,实在有些不吉利啊。”没理会徐凉生的调笑,曹再东语气沉重的说道:“公子,你别看那人面色惨白,跟个病秧子似的,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眼,但约莫一身修为比反虚境只高不低,一个打我十个曹再东该是不成问题的。”

徐凉生也收起了笑容,嘀咕道:“这么厉害?不对啊,曹大人,先前世子殿下在时,我听你说无惧反虚修士啊。”

看着徐凉生一脸懵懂的样子,曹再东拍了拍脑袋,无奈道:“我的公子啊,你就没听到我修习的乃是‘大风谣’吗?何为大风,大风起兮云飞扬,那是轻功,我的意思是,论轻功功力我是不怕的,正面对敌就拿不出手了。”

呵呵一笑,徐凉生说道:“原来是逃跑的功法。”

曹再东咧了咧嘴,回道:“咱这叫立于不败之地!”

二人连忙收拾行装,走出了客栈。

刚出客栈,就见到一伙捕快佩刀堵在了门口,徐凉生喃喃道:“这一幕与昨日倒是似曾相识。”

曹再东瞅了一眼这群凶神恶煞的捕快,低声说道:“公子这回和昨日不同,昨天那些水匪是为劫财,我若没看错,这些捕快是把我们当成杀人犯了,公子这回还有没虎皮可扯?”

徐凉生瞪了一眼曹再东,说道:“难不成我扯出饶州刺史的名头有用?”

讪讪的笑了一声,曹再东一步上前,双手抱拳,朗声问道:“各位官差,为何拦住我二人的去路?”

为首官差怒目圆睁,喝到:“勿那贼寇,犯了事还要抵赖不成?”围观群众一听官差这句,立时齐齐后退一步,早听说这杀人犯武艺高强,谁也不想沾上几分。

“要不是这身捕快衣服,小生都以为这是一群水匪。”徐凉生撇了撇嘴,这衙门差役一开腔倒是和水匪一般。

“倒不知是谁报的案?因何认定我二人就是杀人贼寇?”徐凉生问道。

为首差役抬起手,示意身后差役戒备,娓娓道来:“今晨有人报官,说是这客栈有人酒后口吐狂言,大呼圣上庸碌,乃是无道昏君,此时此刻的庐江县,也就你们这杀人凶犯有这胆子!”

徐凉生疑惑的看了看曹再东,曹再东点了点头,示意:“没错,就是你干的。”徐凉生捂了捂尚还些疼痛的脑袋,苦笑一声,暗道:“还真是酒后吐真言。”

曹再东从怀中掏出身份文牒,哈哈笑道:“真的不看看我的身份文牒?我这儿还有个官碟。”说着又掏出一份文牒,递给了差役。

为首差役没有去接,反而大喝道:“你这厮,还想抵赖不成?两份文牒……”还没等说完,曹再东就将文牒拍在了差役脸上,一脚揣在了差役的小腹上,直接飞进了人群。

曹再东也不饶人,一个箭步冲到了差役面前,拽起差役的脖领子就一个嘴巴,大骂道:“老子堂堂五品游骑将军,也是一个小小差役能如此说话的?”说着又抡圆了一个嘴巴,打的差役满口鲜血.

将差役拎到方才打掉的文牒面前,一脚将差役的脑袋踩在地上,曹再东蹲下,缓缓说道:“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当差的不容易,还不是县令抓不到人想寻两个外乡人顶嘴吗?可老子想说他惹错了人。”这一句声音不低,围观众人皆是听了个清楚。

将两张文牒收起,曹再东在衙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回去告诉庐江县令,我这西凉五品游骑将军,就是说了几句圣上的不是,他又能怎的?”

差役再不敢抬头,只想此时立刻昏死过去,全当没听见曹再东的一番话。

站起身,走到徐凉生身边,曹再东低声说道:“公子我们快走,有高手在附近。”边说着,便把徐凉生一把背起,走了出去。

曹再东先是找了个车马行买了辆马车,便出城去了。

出了庐江县,徐凉生拍了拍充当马夫的曹再东,说道:“曹大人官职可不小啊,游骑将军从五品上,虽是整个西凉的列为将军中排不上档次,倒也是实实在在的高品官职。”

曹再东惊异的看了一眼徐凉生,说道:“公子对我西凉也不是全无所知嘛,我这堂堂五品将军都入不得公子法眼,据我所知,苏州司马也不过正五品定远将军……”

徐凉生靠在马车里,目光深邃,悠悠说道:“略有所知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徐凉生靠在车内有些昏睡,就在这时突然泛起了些冷意,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心道:日头正盛,怎么有些凉。

拍了拍曹再东的肩膀,徐凉生说道“有没有发觉有点冷。”

曹再东回头,徐凉生才发觉曹再东的面色苍白如雪,正想问,曹再东先问道:“公子可会驾车?”

徐凉生摇了摇头,无奈道:“在下只知道马鞭一甩马会向前跑,其余就不知了。”

曹再东叹了口气,哀声道:“今日咱们二人该是命丧于此了,想这山高林密……”

“是个葬身的好地方!”

突然天空一声大喝,仿佛晴日惊雷,徐凉生只觉更冷了些。

“莫家第一走狗曹再东,当朝状元徐凉生,两颗大好头颅,若是摆到陛下面前,咱家可就是圣上的红人儿了。”一道不阴不阳的笑声传出,只见一黑衣人自天边而至,凌空虚立,手上把玩着两颗红珠。

此人正是方才客栈中面色苍白之人!

曹再东看着眼前之人,努了努嘴,刚想说什么,便听得这名宦官嬉笑道:“曹大人就别问了,咱家掌案大监廉逍。”

“方才曹大人打那差役实在痛快,一声声五品游骑将军当真厉害,咱家这从三品实在有些不敢放肆。”廉逍打趣一声,手中红珠猛地掷出一颗,打向曹再东。

曹再东虽早有防备,但这珠子来的是在迅猛,仓促之间双手凝风一抵,堪堪挡了下来。

廉逍一摆手,珠子又回到了他手中。

曹再东翻身下车,双手之见带有丝丝风意,显然以准备对敌。

“曹大人先莫要激动,章首辅差奴才过来不过是为了取这徐凉生项上人头,曹大人自可离去,以曹大人近年来的功劳,世子殿下想必也不会责罚与你。”廉逍翘了个兰花指,尖着嗓子说道。

不屑的呸了口唾沫,曹再东冷笑道:“怂了一个下面没卵蛋的阉货,莫说世子殿下,就是手底下的碟子都要骂我曹再东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那……曹大人就受死吧!”说时迟那时快,廉逍手中红珠一左一右飞向曹再东,曹再东双手各抵一个,没出几个呼吸曹再东便吐出一口鲜血。

廉逍身影晃动,片刻之间来到曹再东面前,手中凝出一道红雷,打向了曹再东。

曹再东一咬牙,双手一收,朝后一仰,躲开了左右横过的珠子,反手一击对上了廉逍掌中红雷。

“砰!”的一声,二人双手只见好似爆炸一般,二人皆是后退一步,这边廉逍身边两颗红珠环绕,右手虚握一道红雷,左手负手而立。

反观曹再东,和廉逍对掌的那只手已是鲜血淋漓,整条臂膀更是忍不住的颤抖着。

“我这颗项上人头你便拿了去!”徐凉生依靠在马车里,说道:“曹大人不妨先走,听你说你轻功卓越,到让小生见识一番如何?”

曹再东后退到徐凉生近前,突然一声大喝:“风起!”廉逍神经立刻紧绷起来,眯缝着眼睛等待曹再东之后的动作。

又听一声:“云飞扬!”顿时风尘大作,廉逍只觉一阵沙尘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了。

半晌,待到风尘停罢,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廉逍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曹再东,当真是无耻之极!”

大风谣,大风起兮云飞扬,对阵杀人其次,跑路当属天下第一!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三章 君不知

第十三章君不知

就在廉逍往回找二人之时,曹再东已然扛着徐凉生向西疾驰。

“滋滋,曹大人,若是刚开始就这么走,哪还能让个阉人逮个正着。”看着周遭风景不断在眼前闪退,徐凉生还不忘打趣一声。

曹再东骂道:“你当我是神仙不成,不出半个时辰,我内气便要告竭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恰好经过一所驿站。

看了看驿站看守的装束,料定这是官驿,曹再东将徐凉生放下,走到一行差役面前,拿出身份文牒,递给差役。

差役一看曹再东乃是五品游骑将军,差点直接跪倒在曹再东面前,躬身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曹再东左右看了看,给我二人备两匹好马。

那差役立马脸有为难之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见谅,此处乃是小驿,而且前几日不知为何,连发谍报,此时驿站里只剩一匹驽马了。”

曹再东也没多做考虑,一匹两匹无关紧要,反正徐凉生也不会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是驽马还是良马,总归是比步行快的。

皱了皱眉头,差役以为曹再东是要发作,赶忙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塞进曹再东的手心里,谄媚道:“大人见谅,小的们生活不易,生活不易啊……”

过了半晌,曹再东骑马继续前行,徐凉生因为一条腿不便骑马,只得趴在马背上,若是让人看到,不免发笑。

“曹大人,这小吏为何还塞给你银钱,按说……”徐凉生趴在马背上,也不忘问上一句。

曹再东单手扥着缰绳,说道:“呵,按照朝廷规定,无论大小驿站皆备良马数匹,一州大驿良马三十匹,官道小驿良马八匹,而且除非战事驿站最少留马两匹,以防不时之需,大概好马都被这些差役买了换酒钱,这差役怕我发作,便塞了银钱,滋滋,小小驿站差役,从九品下的官职,两张银票便是二百两银子,好大的手笔!”

曹再东抖了抖缰绳,马匹速度加快,曹再东接着说道:“两淮、江南等地一无战事二远离京都,便是有事大都是递折子的差事,一般不必着急,若是哪位大人有急事递送消息入京或是反过来也都用不着这些差役,所以备着两匹驽马即可。”

冷哼一声,曹再东冷声道:“在凉州,私卖官马乃是重罪,砍他一颗头颅都不为过。”

徐凉生趴在马背上,随着速度的加快颠簸愈加厉害,气都喘不匀更别提说话,便没有回应曹再东,被废的胳膊和腿更是疼的难受。

“公子忍一忍,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合肥了。”

徐凉生咬着牙,磕磕绊绊的说道:“你倒不如不告诉我。”

京城,周启正在殿内批阅奏章,忽然没来由的问道旁边的太监:“近几日怎么没看到廉逍?怎么月前被朕训了一顿便要怄气不来了?”周启身边的七大监皆是潜邸之时便服侍与他身边的心腹,有几位还是少时玩伴,最是信任不过,所以说话之时不免有打趣之意。

“回陛下,廉逍前几日好像被首辅大人叫出了宫内,当时奴才也未过问,毕竟廉逍司掌案之职,首辅大人与他有些来往也算正常,但陛下这么一说奴才才反应过来,廉逍好像这几日未曾回宫。”说着这人正是御前太监曲礼。

“既是章让叫他,便先让他去吧,他一个太监还能做什么?夜宿青楼不成?”周启打趣一声,继续批阅奏折额。

曲礼掩面笑了几声,回到:“陛下英明,下回廉逍再做错了事,不妨让他走一走烟火风月之地,非得给他激的气血翻涌。”

周启斜撇了一眼曲礼,笑道:“好你个曲礼,竟出阴招,你一身阴柔的功夫倒是不吃这一套,廉逍可就惨了。”

正在这时,曲礼突然话锋一转,缓缓说道:“陛下,奴才昨夜耳闻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周启疑问一声:“怎么,你真要娶媳妇不成?”

曲礼讪笑着说道:“陛下就别打趣奴才了,有这心也没这力啊。”

周启这才一脸正色的问道:“那是何事?”

曲礼稍作犹豫,然后说道:“陛下,前日兰大人祭礼刚过,奴才就听下面的太监说皇后娘娘似是在兰大人棺前和首辅大人与兰大人公子起了冲突,给皇后娘娘气的拂袖离去。”

周启皱了皱眉头,沉思一番后嘀咕道;“皇后去做什么?”随后便问道:“消息哪里传出来的?”

曲礼答道;“好像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婢。”

周启招了招手,示意曲礼离的近些,冷声道:“若是你下面的人碎嘴子,你会该怎么办?”

曲礼眯缝起眼睛,转头看了看殿外的日头,回道:“陛下,此时日头正烈,皇后娘娘应该在休憩……”

“休憩才好!”周启打断道,曲礼立即会意,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说罢,转身走出殿外。

周启看着手中奏章,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道;“爱妃,你莫要让朕难做啊……”叹了口气,周启突然感到有些孤单,靠在龙椅上合上眼睛,一股倦意袭来,周启便睡了去。

不远处的侍候太监一见陛下睡了,赶忙给周启盖上一床毯子。

将将盖上,便看到周启一下把毯子甩开,说道:“朕不冷!”

侍候太监连忙把毯子拿起,不经意间看到了桌案上的奏章,名为:《弹劾李后私涉朝政疏》。

侍候太监立即闪过视线,至于是谁写的这封奏疏,这太监就更不敢知道了。

少知道些可是福气。

立政殿,曲礼缓缓来到殿前,一路侍卫尽皆低身以示礼。

走进殿内,李茹心的两位侍女正在殿内下棋,曲礼缓缓的走到二人旁边,未发出一丝声响。

这两名侍女下棋也实在认真,一人苦思棋盘寻觅何处下手,而另一人持黑子凝视,正等着下一手棋。

曲礼伸过头去,笑眯眯的说道:“我看这黑子已成气候,白子就不必挣扎了,”两名侍女这才发现曲礼,却被吓的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巴,小声说道:“曲公公您怎么来了?可是陛下召见娘娘?”

“哎呦,你俩倒是先声夺人,娘娘午间休憩,你们二人这就偷懒上了?”曲礼调笑一声,一名侍女吐了吐舌头,笑道:“曲公公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娘娘午睡期间最烦有人在边上,我们二人也是奉命行事。”

曲礼笑了笑,说道:“好个奉命下棋。”

“二位也不必下棋了,和咱家走一趟吧。”话锋一转,曲礼一脸正色的说道。

“啊!公公这是为何?”二人已经感到些许的不妙,向后倒退一步,一脸惧色。

曲礼看了看殿内转角,阴森森的一笑:“自是请你两个婢子赴黄泉。”二人立时大惊失色,刚想大喊:“娘娘救命!”可这第一声都没等发出去就被曲礼双手捂住了两个嘴巴。

曲礼冷笑道:“两位可别打扰了娘娘。”正说着,小指轻轻一划,二人的脖子皆是一道红线,不一会儿就停止了挣扎,没了声息。

曲礼将二人抬着走出大殿,冷声道:“都给咱家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有人再敢乱嚼舌头,这二人就是你们的下场!”一时间,周遭侍卫侍女皆是噤若寒蝉,低着头一脸惧色,不敢言语一声。

冷哼一声,曲礼走出殿外。

申时一刻,李茹心在殿内大发雷霆,自己两个侍女被人无端杀了,殿内血迹都还留着未擦,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此时整个立政殿都笼罩在皇后娘娘的怒火之下。

李茹心发了半天火气之后也冷静下来,其实她心底清楚谁是凶手,众目睽睽之下,不是陛下还能是谁?

“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叹了口气,李茹心楠楠道;“梦长君不知啊……”

事世一场大梦,最恨是妾有辅君意,君不知妾心。

流下两行泪水,李茹心痴痴的说道:

“罢了,罢了。”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四章 莫紫

第十四章 莫紫

徐凉生二人疾行七日,中间遇县即换马,这才堪堪进入随州地界。

坐在马车里,徐凉生抚弄着剧痛的额头,这七天连续颠簸,实在有些吃不消,虚弱的问道:“曹大人,到随州之后,我们是不是先休息两日……”

曹再东立时打断道:“不可,离襄州虽只有二十余里,但若是此时休息下来,一旦被廉逍追上,我们就危险了,公子别看此时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以我现在的状态,廉逍一到,我们二人就是身首两分的下场。”

曹再东思虑了一番,虽然二人这七日里没敢浪费一点时间,但细细算来,就算廉逍回头深追,但以他的修为,从庐州到随州最多只需五日,稍作逗留,二人就有可能见到廉逍的两颗红珠。

“呸!”啐了一口唾沫,曹再东看了看自己才略有知觉的左手,骂道:“这要是回去让别人知道,我曹再东被一个阉货杀的抱头鼠窜,不得笑掉大牙。”说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贻笑大方的场景了。

“曹大人,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会轻易被人说了去,别担心,就算被人知晓,还能敌得过‘探花郎’的名头不成?”徐凉生调笑道。

正说着,二人到了城门口,待曹再东亮出身份文牒之后,守备士兵也不敢阻拦,二人随即入城。

半晌之后,徐凉生眼见随州城内一片繁华之景,说道:“这随州倒是繁华,可比肩苏杭二地。”

大笑一声,曹再东取笑道:“公子这就是没眼光了,你就没发现所见之人虽多,却偏偏没有羽扇纶巾的读书人吗?”徐凉生环顾一圈点了点头,又听曹再东说道:“这随州属长江两淮交汇一带,东至江城,南至荆门江陵,无论漕运还是陆运皆是大吴咽喉之地,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小商小贩,倒运货物皆是在此,人流众多不假,若说繁华可是比苏杭二地差之甚远。”

见徐凉生一副沉思模样,曹再东咧了咧嘴,说道:“怎么公子觉得自己见识浅了?”

徐凉生摇了摇头,沉声道:“的确,考中(功)名之前,小生觉得自己天文地理略知二三,治政为官浅见三四,天下大势知晓六七,考中(功)名之后,才发觉无论官场江湖或是人情事理皆是看了个皮毛。”

摆了摆手,曹再东不以为意,说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毕竟窗前读了十年书,见识浅些不妨事,世事总归是会知晓的,哪像我,经历了不少,见识自认很多,带兵之时却发现见识经验虽然重要,但书里学士也至关重要,奈何肚子的二两墨水实在捉襟见肘,想读些书却都不知道看什么,等以后公子入了西凉,可就知道读书的裨益了。”

“哦?”徐凉生惊异一声,淡笑道:“探花郎不是最瞧不上读书人吗?”

曹再东拱了拱手,以示歉意,略有无奈的说道:“读书人多为世家子弟啊……”徐凉生一听此言便知道里头大有故事,但看着曹再东恍然的眼神也就不好多做深究了。

二人寻了一间客栈,这回就不像在庐江县时,掌柜的没有验看身份文牒,但看到两锭银子时眼中的精光倒是差不太多。

“公子,我们先休息两个时辰,戌时城门关前出城,连夜赶到襄州,等到了郡主府,咱们就算安全了。”说着就要出门,徐凉生靠在椅子上,问道;“曹大人还要做些风月之事?”

曹再东大叫道:“公子你这就瞎说了,我是去买些吃食,公子你且先等会儿,”边说着,还一脸委屈的走出了房门。

“若是要些吃食,吩咐客栈小二不就行了。”嘀咕了一句,一股困意袭来,徐凉生便睡了过去。

一个半时辰之后,曹再东拎着两只烧鸡回返,叫醒徐凉生,示意徐凉生快些吃,一会儿就要赶路了。

徐凉生吃了口,笑道:“小生怎么感觉这烧鸡有股胭脂味儿?”

曹再东闹了个大红脸,讪笑道;“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徐凉生饭量本就不多,半只烧鸡进肚就有些饱了,二人稍作休息之后,便开始赶路,出城之时天色已晚,远见天空上已有月色。

曹再东手中马鞭一挥,马车疾行。

次日卯时,天色渐亮,二人已到了襄州城门,这时城门还没开,按规定卯时二刻才会开门,此时的曹再东倒是还好,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马车里的徐凉生,却已是有些受不住了,曹再东立即大喊道:“来人,快开城门!”

城头久久没有回应,这是曹再东才发现城头一个守备士兵都没有,立时暗道一声不妙,还没等回头,就听见城头上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曹大人可是让咱家好等,三日咱家就已在城头等候了,看来这大风谣倒是徒有虚名,哦,忘了,曹大人可还带了个拖油瓶呢。”

曹再东大喝道:“阉货,在襄州堵我?你就不怕世子殿下发难将你毙于襄州?”

廉逍诡笑一声,胸有成竹的说道:“世子殿下?莫说世子殿下留不留得住咱家,便是留得住又如何,咱家完成章大人交代的任务,为陛下除去一害,死便死了,又没有香火值得留念。”

“滋滋,好个忠心的奴才。”一句轻飘飘的话好似一道惊雷在廉逍耳边炸响,廉逍瞳孔一缩,猛地一回头,发现他嘴中的世子殿下已然站在了他身后,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世子殿下好修为!”廉逍砸了咂嘴,阴阳怪气的赞叹道。

没理会廉逍的怪动静,莫白笑道:“七大监折一个在襄州,想必圣上又得骂我西凉几句。”

眯缝起眼睛,廉逍阴狠狠的说道:“世子殿下当真觉得吃定我了?正面搏杀你和曹再东加起来恐怕……”

还没等说完,一道清朗声音响起:“早听说七大监修为不俗,莫苍貂前来讨教一二。有二人策马而至,为首之人一身白甲,身后那人一身白甲。

“莫苍貂,荀海棠!”一见二人装束,廉逍便知这二人是谁,虽然震惊二人的到来,但廉逍知晓此时不是探究二人为何在此的时候,如此阵仗想杀徐凉生就是痴心妄想了,还是先走为上。

身形刚刚飘起,就有一袭紫衣来到廉逍面前,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廉逍被一拳打楔进了城墙。

这一袭紫衣缓缓落在城头,莫苍貂、荀海棠、曹再东三人皆是单膝跪地,高呼:“参见郡主!”

只是马车里的徐凉生有些头皮发麻,心道:“这是给我医治的人?”徐凉生实在想不出如此暴力的女子怎么医治他人,难怪曹再东一提郡主便噤若寒蝉。

徐凉生从马车里出来,勉强站稳身形,一拜:“参见郡主。”

莫紫看到徐凉生,瞪了一眼莫白,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瘸子?”莫白眼角抽了抽,低声道:“是!”

“倒是一副好皮囊。”

徐凉生已经冒了些冷汗,虽是太远看不清莫紫容貌,但想来是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

没错的。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五章 郡主才是真爷们!

第十五章 郡主才是真爷们!

徐凉生被曹再东扛着进了郡主府,一路上徐凉生都在观察这位一拳打爆廉逍的郡主,从背影上看,郡主的身姿纤细,徐凉生实在想不出哪里来的力气,反正他见识到了这些人飞天御物的本事之后倒也不觉惊奇,反正都是他摸不透的武学奥妙。

待进了公主府,莫苍貂和荀海棠二人皆是告辞离去,只剩下莫白、莫紫、曹再东和徐凉生四人,曹再东眨了眨眼睛,把徐凉生放下,也是准备告辞,正要开口,莫紫却先说道:“你先留下。”声音有些沙哑,但盖不住里头的雄壮。

曹再东立时乖乖的站在一旁。

待莫紫回过头来,徐凉生一看相貌,竟然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与想象中的五大三粗不同,郡主的相貌可谓是惊为天人,一双杏目显得有些娇气,轻薄的嘴唇抹上淡淡的胭脂更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若是没见过方才一拳将人打入城墙的飒爽英姿,徐凉生还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怎么,本郡主这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惊到了徐状元?”莫紫的声音却是异常浑厚,像是一个百战将军的声音,如此不和谐的两者偏偏都凑在了莫紫的身上。

徐凉生刚想点点头,但一看莫紫眼中淡淡的杀意,浑身一个激灵。正色道:“想来郡主也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只是乍一看,比想象中更要好看一些。”

撇了撇嘴,莫紫冷笑道:“还能有你那小娘子漂亮不成?”话出,徐凉生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曹再东在徐凉生身边莫名的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到莫白正向他摇头,曹再东就明白了这位新科状元恐怕也是有故事的人。

徐凉生冷着眼和莫紫对视,莫紫竟莫名的有种心慌的感觉,但扔不肯落下面子,与徐凉生对视着。

莫白一看形势有些不对,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妹妹你就别调戏徐凉生了,赶紧步入正题。”

冷哼一声,莫紫示意徐凉生坐下,徐凉生也不是矫情的人,见郡主没有发难,便坐在了旁边的石椅上。

莫紫抓过徐凉生的胳膊,开始为徐凉生号脉,几个呼吸之后,莫紫又检查了一下徐凉生的左臂和右腿,稍作思索,朝莫白说道:“硬生生的蛮横的路子,直接将内气打入震碎了此人的骨头,好生霸道!”

“叫严明。”徐凉生低声道。

“哦?严家的人?也算你倒霉……”戏谑的看了一眼徐凉生,莫紫悠悠的说道:“徐状元,办法是有的,这般蛮横的内气想要清除就得用更蛮横的办法,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需不需要找个木棍给你咬上。”

徐凉生点了点头,嬉笑的说道:“最好有些麻药,小生很怕疼的。”

哈哈一笑,莫紫刚要说什么,莫白就把她带出了几步,莫白低声道:“我的妹妹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徐凉生是个什么体质,方才他确实得罪了你,但也不是你先挑事的不是?这时候就别怄气了,”

莫紫也摇了摇头,低声回道:“你当我真是在怄气?他如是习武之人还好,我医治之时他运用内息顺着我引导便能清除,但恰恰他是个半分内气都没有的普通人,严家的路子你不知道?也就是那个严明还没练到家,要不然就凭这两记武罡,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

莫白点了点头,他虽不懂得医道,但大体还是知道一些,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只盼你下手轻些……

“我说了不算……”说完,莫紫回头走到徐凉生的面前,说道:“把左手伸过来。”

徐凉生满头黑线,莫紫也是反映过来,招了招手,示意曹再东过来把徐凉生的左胳膊抬起来。

曹再东连忙过去把徐凉生的胳膊抬起来,但由于有些急躁,徐凉生显得有些疼痛,呲了呲牙。

“把食指伸出来。”曹再东又把徐凉生的食指打开,然后听到莫紫的吩咐:“抓稳了。”

正说着,莫紫也将食指,和徐凉生的食指对上了。随后,只见一阵紫光闪动,徐凉生就感觉整个左臂被涌入了一股暖流,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些奇特,不觉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一番,正当舒适感倍加浓郁的时候,突然整条左臂像是被拧碎了一般,一股剧痛直达心灵。

“啊……!”徐凉生立时惊叫,惊悚的大叫引得莫白都是头皮发麻,捏了捏鼻子,嘀咕道:“徐凉生你可得抗住了啊。”

半晌过后,徐凉生已几近昏厥,背靠在石椅上,就连呼吸都有些微弱。

莫紫伸回手指,示意曹再东再把腿抬起来,莫紫说道:“你腿上的伤要轻些,不必费这么多时间。”

徐凉生这才缓上来一口气,虚弱的说道:“郡主……”

“只须这么轻轻一按!”莫紫手中紫光闪动,只见莫紫朝徐凉生大腿猛地一按,徐凉生顿时一声惨叫。

“干什么喊得这么惨,当年我练罡气之时可比这疼多了,你一个男人,不嫌丢人?”莫紫撇了撇嘴,只见徐凉生虚弱的抬起头,用右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悠悠道:“郡主才是真爷们!”然后就昏了过去。

别说莫白,就是曹再东都差点笑出了声,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

莫紫也是被气得发笑,怒道;“还不快抬进去?”曹再东立马抬着徐凉生进了内堂。

“妹妹才是真爷们!哈哈哈哈……”和曹再东不同,莫白便放肆许多了,然后就看到莫紫眼神中浓浓的杀意,立时憋了回去。

“我倒是有件事想不明白……”莫紫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这徐凉生就是状元之才,和皇家恩怨莫大,也劳烦不得你如此吧?说吧,这人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莫白一听,顿时没了表情,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算了,一看你也就一知半解,回头我还是问父王吧。”莫紫嘀咕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走在府中的小路上,莫紫看着已微微泛黄的树叶子,微笑道:“总归不是老东西的私生子吧……”

摘下一片叶子,莫紫悠悠道:“徐凉生、徐凉生,西凉生人?”

“生于西凉,长于江南?还是个生下来就颠沛流离的主儿……”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六章 纸上谈兵

第十六章 纸上谈兵

半日过后,天色已晚,徐凉生才醒转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曹再东一脸羡慕的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占有欲,好似再看春闱里的姑娘一般,吓得徐凉生连忙紧了紧被子,又往里靠了靠。

“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小生不好男风……”正说着,就听曹再东呸了一声,嫌弃道:“老子也不好男风,再说,就算爱好男风也是得找个清秀小哥,你相貌倒是过得去,就这身子骨,经得起老子的日夜伐旦?”

听完,徐凉生一脸惊色,语重心长的说道:“人伦大事、三纲五常,乃……”曹再东立马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然后夫子曰什么了?”

徐凉生缓缓道:“夫子曰……”曹再东立马跳起身来,给了徐凉生脑袋一下,说道:“我让你夫子曰,我让你夫子曰……”

打了个痛快,曹再东又做回了椅子上,一脸忧伤的说道:“我的徐大状元啊……”徐凉生赶忙打断道:“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曹再东瞪了一眼徐凉生,徐凉生立即讪讪一笑,示意不再打断了。

“你可是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啊!郡主大人亲自引内气入体,你现在抬抬手,感觉一下,是不是力气便大了许多。”

徐凉生听罢便抬了抬手,不光左臂能动了,也的确感觉力气大了些。立马下床活动了一下,刚走两步徐凉生就不禁皱了皱眉,这条右腿却是好了,但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又走了几步,徐凉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曹再东哈哈一笑,扶起徐凉生说道:“是不是觉得右腿比左腿的力量大些,走起路来不顺畅?”

徐凉生点了点头,撑起身子来,活动了一下右腿,说道:“这是为何?”

曹再东嘿嘿一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说道:“你再试试左手。”徐凉生握了握左手,然后拿起桌边的一个瓷杯子,稍微用了用力,杯子立即碎了。

徐凉生怔怔的看着自己左手,不敢相信上午还是一条的断臂的左臂现在居然有如此力量,按照以前的体质,自己全力才能将这瓷杯子捏碎。

“这就是我羡慕的地方了,郡主引内气入你体内,不光治好了你的断骨,还残留了一些在你骨质里,待你修习武道之后,可将这些内气引入你全身骨髓,这可是有益你的根骨啊!”曹再东一脸羡慕的说着,砸了咂嘴,看着一脸迷惑还略加不以为然的徐凉生,耐心解释道:“你可别不当回事,修武首重根骨,因为根骨乃是你练武的基石,要不为何少时开始习武呢?就是为了在根骨成型之前让它变得愈发坚实!”

“也可以说,根骨就是天赋之一。”曹再东摩挲了一下下巴,继续说道:“像你这般年岁,还能增强根骨可是大福泽!”

徐凉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过了半晌,莫白推门进来,一看到站立着的徐凉生不禁笑道:“我妹妹倒是好手段,这不,这就成没事儿人了。”

徐凉生一声苦笑,心道:“哪是没事儿人,事情大了去了……自己现在走路可真是不得劲。”

“走吧,我妹妹在府中摆宴,为徐状元接风洗尘。”莫白拉了拉徐凉生,又看了一眼曹再东。

曹再东立马躬身道:“奴才就不去了……只需出去寻上一家小酒馆,叫掌柜的来两杯小酒,半只烧鸡,再……”

“再三四美人儿在怀?”莫白瞪大了眼睛,低声道:“听好了,是我妹妹摆宴……”意味深长的一句,立时让曹再东打了个冷颤,连忙说道:“奴才这不是开个玩笑嘛,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拉起徐凉生就往外走,比谁都积极。

徐凉生被拉着,本就还没适应,又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

徐凉生刚一入座,发现人还不少,除却自己认识的莫白、莫紫、曹再东和先前看到的已经换成常服的黑甲、白甲小将外还有四人,一个白衣中年人坐在郡主旁边自顾自的饮酒,剩下三人则是罕见的三胞胎,皆是毕恭毕敬的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目微垂,显得有点儿紧张。

曹再东坐在徐凉生边上,指了指这三人,说道:“这三人皆是伏戈营的偏将,部下各领三千兵马,因三兄弟之间心有灵犀,最善围剿,而那两人……”说着又指了指先前亮相的黑甲、白甲小将,说道:“这二人,一人名为荀海棠,一人名为莫苍貂,一个不懂风月强装风月之事的傻蛮子,一人则是条浑身上下全是嘴的好狗!”

徐凉生抽搐了一下嘴角,心道:“你这是介绍人吗?你这分明就是骂人!”

声音虽小,却没有压的太低,荀海棠莫苍貂二人皆是听了去,荀海棠立即怒目圆瞪,正要发作,身边的莫苍貂就说到:“比不得曹大人的威风堂堂,城门口那一声:‘不怕世子殿下发难将你毙于襄州’可是吓破了在下狗胆,若不是那阉人被郡主一拳给打死了,我可就真教教你什么是色厉内茬!”

说着,荀海棠轰然大笑,就是先前不敢有丝毫动作的三人也是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

“就那阉人,还配的上世子殿下出手?那不是脏了世子殿下心中的纯净!在下不才为世子殿下鞍前马后,能行杀人之事,比不得你曹大人扯虎皮……”莫苍貂大笑道。

先前喝酒的白衣中年人笑道:“你这手马屁拍的倒是突兀!”

曹再东一脸尴尬之色,讪讪的笑了一声,又低声说道:“这就是司马祎兵,伏戈营主将,你不说世子要把你扔到他那里吗?此时伏戈营除了先锋韩巍和司马将军的两个儿子,其余将帅皆是到了,你看你想到谁的帐下?”

徐凉生刚环视一圈,就看到司马祎兵放下手中酒杯,看了看徐凉生,说道:“这位就是世子先前给我说过的徐凉生了吧。”

徐凉生作揖道:“正是小生。”

听到司马祎兵开口,众人皆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莫白、莫紫是期待二人会说什么,曹再东是害怕徐凉生的答话不满意被司马祎兵嫌弃,而剩下五人则是想看看这位世子殿下亲自拉过来的徐状元有什么能耐。

“你觉得如今的西凉最先要做什么?”司马祎兵缓缓问道。

徐凉生不假思索的说道:“稳固后方。”

“哪个后方?”

“西羌北蛮皆是。”徐凉生答道,又接着说道:“首先就要把羌地和草原打穿。”

司马祎兵喝了口酒,面色如常,旁边的荀海棠讥笑道:“徐大状元不觉得想的太简单了?羌地好出不好进,草原好进不好出,打穿谈何容易?”莫苍貂等人也是面露不屑之色。

“总归有一条好的,中原于西凉才是不好出也不好进的地方。”看了一眼几人,徐凉生接着冷声道;“不是难不难做的事情,只是必须要做。”

司马祎兵问道:“这个我早已想过,之后呢?”

徐凉生笑了笑,低着头,吃了口离他最近的酱牛肉,说道:“之后再说。”

司马祎兵不以为意,略有轻视的笑道:“原来还是纸上谈兵。”

徐凉生将口中牛肉咽下,说道:“我是说到了西凉再说。”

司马祎兵有些惊异,眨了眨眼睛,说道:“到还卖起关子?”

“倒不是我卖关子,本来看到世子殿下之时便胸有成竹了,奈何近日里所见的实在超乎我这个读书人的想象,发觉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井底之蛙不敢多作言语。”也不顾众人的神色,徐凉生自顾自的吃起东西来了。

司马祎兵摩挲着手中酒杯,缓缓说道:“你若是想从军,直接来我账下吧。”

这一句说来,就是莫紫莫白二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司马祎兵的决定,莫白更是面漏喜色,这一回徐凉生可是有了好去处了。

“将军说笑了,您大帐太大,小生还是先当个小兵的好。”徐凉生一脸正色的说道。

旁边的荀海棠看不下去了,怒道;“你这小子,怎的这么不识抬举?司马将军可是……”

司马祎兵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问道:“为何?”

徐凉生正襟危坐,与司马祎兵对视,说道:“人常言登高而望远,可小生觉得为夏虫可知冬寒,为井蛙可知海宽,为凡夫才可知天道。”

“徐先生大才,本将期待哪一天与你一同领军征伐!”司马祎兵举了举杯,一杯饮尽。

众人皆是大惊,司马祎兵这句话不就是觉得日后徐凉生能与他平起平坐领兵了吗?

“来,喝酒!”莫紫此时一举杯,好爽的说道。

众人皆是举杯,徐凉生也将一杯酒满满的灌下了肚子。

半晌过后,微醉的徐凉生被曹再东搀出去了,司马祎兵看着徐凉生的背影愈发赞赏,喃喃道:“书生意气,纸上谈兵。”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七章 蔷薇和鸢尾

第十七章 蔷薇和鸢尾

次日清晨,徐凉生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摸了摸还有些微痛的脑袋,而后穿好衣物就要出门。

踉跄着走到门口,心道:“这腿还真是不方便。”徐凉生想着要尽快适应下来,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岂不是惹人发笑。

刚打开房门,阳光有些刺眼,徐凉生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了眼睛,眯着眼睛跨过门槛,却因为右脚刻意的用力太轻,没迈过去,差点儿又绊倒了。

“哈哈哈……”徐凉生侧过头来,才发现有一女子端着面铜盆侧立一旁,正掩着嘴角笑话自己。

徐凉生不禁小脸一红,就要转头离开,就听那女子说道:“徐公子且等等,世子殿下令奴婢过来伺候您梳洗。”说着就拿起铜盆里的湿布就要擦拭徐凉生的脸。

徐凉生哪受过这个,连忙后退几步,弯腰作揖道;“姑娘不可。”

见状,那侍女也是轻笑道:“公子您害羞什么,以后奴婢就是公子你的贴身侍女了,侍候梳洗总归是常做的事。”边说着又拿着湿布向前靠近徐凉生。

徐凉生连忙把侍女手中的湿布接过,往自己的脸上擦了几下,慌忙道:“小生这就擦完了,擦完了……”

把湿布放回铜盆,徐凉生一蹦一跳的跑出了院子。

看着徐凉生落荒而逃的模样,那侍女不禁笑弯了腰,心道回去定要和几个姐妹说说这徐公子,倒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跑出院落,徐凉生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正巧看到一个拎着黑色盒子的紫衣侍女经过,上前深深一礼,那女子吓得连忙退了两步,一脸狐疑的问道:“你……你这是作甚?”

徐凉生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要说这和女子打交道他还真没多少经验,脸色微红,低声问道:“姑,姑娘,可知曹再东在哪里?”

那侍女怔了怔,从下到上的打量了一番,恍然道:“你就是那个徐凉生吧?”

徐凉生一礼,点头道;“正是小生。”

紫衣侍女缓缓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郡主内府,曹将军昨夜并未留宿于此。”

徐凉生眨了眨眼睛,示意了然,又问道:“那世子殿下在哪里?”

紫衣侍女,向身后指了指,说道:“你先从这里出去,然后左拐,看到有一颗大槐树之后向左,再之后……”

徐凉生一听,立时头大,生硬的记下路程,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揖,说道:“谢姑娘……”说罢,便要从侍女身旁过去。

紫衣侍女看着徐凉生一脸茫然的样子,噗嗤一笑,爽朗的说道:“公子还是让奴婢带你过去吧。”

点了点头,徐凉生一礼,说道:“那便多谢姑娘了。”

紫衣侍女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给徐凉生带路了。

走了大约一刻钟,总算走到了莫白的院落,徐凉生喃喃道:“若不是有姑娘带路,小生可就真在这府里迷路了。”说着,又要一礼。

那紫衣侍女赶忙扶起徐凉生,说道:“公子不必多礼,你这一礼接一礼,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是受不起,公子切记,你若是再这般,我们这些侍女可不敢再帮你忙了。”

徐凉生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鸢尾你安心受着就是,这读书人的毛病改不过来,你要让他不作揖不还礼,那还不如杀了他来的干脆。”来人正是莫白。

名叫鸢尾的紫衣侍女款款一礼,低声道:“参见世子殿下。”

“咦。”看着鸢尾手中的黑色盒子,莫白调笑道:“这盒子倒是眼熟的很,怎么都像是伙房的食盒,鸢尾你又偷吃。”

鸢尾赶忙把食盒拿到后背,红着脸说道:“没,没有……”

莫白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说道:“赶紧回去吧,过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鸢尾红着脸欠了欠身子,跑了回去。

“怎么,看上了?回头我和我妹妹说说,把她也给你做侍女。”莫白看着徐凉生直勾勾的眼神,笑道。

“公子说笑了。”徐凉生摇了摇头,面色一黯,低声道:“只是眉眼有些向她罢了。”

莫白不禁哑然,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对了,我给你的那侍女可还看着顺眼。”

说到这儿,徐凉生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几滴汗,说道:“世子殿下,那侍女方才要侍奉小生梳洗,一时没适应过来,抢过布子,自己擦了把脸,还害得被人家笑话了。”

莫白笑了笑,说道:“那侍女名为蔷薇,是王府去年才买来的奴婢,因为本世子去年开始一直游历,她便一直在襄州,我看她面貌不错又是个心思剔透之人便给了你,虽说这侍女本世子也没见过几次,但毕竟算是我的侍女,本世子还是第一次把侍女给别人。”

徐凉生点了点头,谢过莫白好意,也不矫情,听着莫白的话徐凉生就知道,想把人退回去是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就要回返西凉了,这些天连日颠簸,你这身子骨还受的了?”莫白说道。

徐凉生一脸黑线,心道:“什么叫又跑出来了?”讪讪的笑了一声,徐凉生一脸正色的说道:“本是要去找曹大人问问如何练武的,但听到方才的鸢尾说曹大人不在府中,一时也没什么事情,便来找世子殿下了。”

莫白撇了撇嘴,说道:“何止不在府中,你要是去襄州的哪家青楼里倒是能看到他曹再东的影子。”

徐凉生立时会意

莫白接着略有笑意的说道:“你也别着急,修习武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小二十年未碰刀剑也不差这个把月,再说你若是讨教,也找不到他曹再东身上,怎么,你也要学他那一身逃命的本事?”

点了点头,徐凉生低声道:“总觉得打不过跑得过也是极好的……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立于不败之地也是好事。”说着,声音愈发的小了。

“额……”莫白也是有些头大,语重心长的说道:“修武不同别的,与人对敌讲究个一往无前,一气换一命,若是先给自己留下后路八成是要败北的,同阶高手对阵哪有打不过就能跑得过的道理,输了一招便要少一分内气,若是转头逃跑就是你轻功再了得少了内气还不是让人追的份儿,你输了便要死命跑来不及换气,但对方追的却不必着急,一气接一气迟早追死你。前线若不是廉逍追错了方向,本世子可就看不到你俩了。”

“给自己留好后路真的不是什么好事。”莫白摇了摇头,看着徐凉生还有些狐疑的面色,接着说道:“就比如曹再东,当年曹再东与莫苍貂二人同时入府,二人皆是破百岁的修为,虽说各领其职,一人对阵杀敌一人巡游探报,但说到底都不是不动刀子能解决的事,现在你且看看,曹再东如今尚在游离,虽然近日便能破境,但莫苍貂已然无垢境,再有些时日应该能入反虚。”

点了点头,徐凉生示意明白了,莫白接着说道:“等回王府,我亲自给你挑一本功法,说到底还是个读书人,无论是我妹妹那种一力降十会的法子还是荀海棠等武将的素力武罡都不适合你,还是与我一样,养意才是上佳。”

“至于修习何种兵器,你既然要从军伍开始,刀枪戟三者还要看你哪样用的顺手,至于你们读书人最喜欢的三尺长剑,你若真喜欢,日后机缘到了自会捡起来。”莫白摩挲着下巴,笑道:“你放心好了,本世子可是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但现在可就告诉你,至于日后你是为将为帅,是过河卒还是棋后手都看你的造化了。”

“其实本世子还是想不通,你为何如此想修武,就算你修到归真,只要未入仙境,还敌得过千军万马不成?”莫白负手而立,直直的看着徐凉生。

徐凉生双目微垂,低声问道:“公子为何修武?”

莫白哑然一笑,说道:“说出来你肯定不信的,我不想做所谓的世子殿下,只是想在江湖上做个浪子,仗剑快马,醉酒青楼岂不快哉?只是这偌大家业,万千兵马不是说舍得就舍得掉的。”

徐凉生含笑点头,悠悠说道:“小生就没公子这般风流了,只是想,有些人,还是自己杀起来更快意一些。”单手虚握,此时仿佛剑已在手。

笑了笑,莫白说道:“本世子先祝你有日功成。”

右手猛地握紧,徐凉生目光穿透远方,穿过这座郡主府,穿过襄州,穿过长安。

谁说读书人最是弱不禁风?

谁说读书人只会吟诗作对饮酒看风月?

我徐凉生敢让中原动荡,敢让铁蹄踏破宫闱,敢执三尺剑将那身龙袍捅个通透。

自古以来敢造反的人都在史书上印上了名字,小生不才,愿在一策新史上留下开篇!

再留下结尾。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八章 上下而求索

第十八章 上下而求索

章让近日来时不时的有些头晕眼花,想着应该是近日处理政事过于劳累的缘故 ,便向周启告假两天,回府休息去了,可早上一觉醒来,还是有些头晕脑胀,又请了府里的郎中过来,看过后,郎中也告知章让,没有病情,只是操劳过度所致。

章让就奇怪了,操劳过度休息一晚不就好了,为何今日还有头晕脑胀的感觉,郎中也是相府的人,深知这位当首辅大人的脾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有什么你就说?我还真能得了绝症不成?”章让笑了笑,打趣道。

郎中摆了摆手,连忙道:“大人的确是没有病的,真的只是操劳过度……”郎中随后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大人您……今年可都是快花甲的人了。”

章让的脸立马阴了下来,郎中连忙告退,剩下章让一个人躺在榻上,面色稍显冷淡有有着些许的无奈。

“哎,当真是老了么?”章让叹了口气,自己穿上衣服鞋子,走出门去。为官多载,章让和兰亭溪一样始终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走出门去,呼吸了一口空气,章让背过双手,在府中来回走动。

不知觉的,章让有些唏嘘,自己为官已然三十五载,一直忙于政事,真想回杭州老家看看,可一直抽不出空来,只能等到这位在他眼里算是新皇的皇帝坐稳了皇位,等朝内稳定、边境无碍,章让才好向皇上告假回乡,他深知自己作为顾命大臣,虽是前朝首辅,却也一直受到这周启的青睐,多年以来,圣恩不断。

前几日兰亭溪捅破了朝廷和西凉的那层窗户纸,此时正算的上多事之秋,此时若是脱身,先不说皇上愿不愿意,就是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可也是快六十的人了,日日操劳也不是事儿,先不说自己中书令一职,便是自己兼任的户部尚书便足够劳累的了,自己可是最是闲不得的人,想想自己告假两天时皇上阴沉的那张黑脸,章让还有些胆战心惊,若是为了休息几天惹得龙颜震怒可就划不来了。

正走着,便有一个家仆来到了自己近前,低声说道:“老爷,宫里传信儿说让您过去一趟。”

想了想章让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哪个公公来带的话?”

家仆上前在章让耳边低声道:“是曲公公。”

章让立即嘱咐家仆:“备轿,进宫。”

坐在轿子上的章让有些心绪不宁,他近日里可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廉逍这几日突然断了联系,但想必皇上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太监急召自己进攻,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来传话的人是御前大监曲礼,并不是回事太监网廖……眼皮跳了一跳,章让莫名察觉到一丝不妙。

等来到殿口,曲礼赶忙从轿边来到了近前,等到章让下轿,说连忙道:“大人快快进宫,陛下候您多时了。”一听此言,章让猛的一惊,曲礼是何人他还不了解?皇上登基之后,曲礼因为经常御前侍候,所以常常引臣子入殿,因为会根据皇上的心情给众朝臣不同的暗示,因此口碑极佳。若是说:“陛下刚传旨,您就来了。”这样的口吻和口气那就说明皇上心情上佳,让来见驾的臣子放松即可,可章让被传旨见驾百次不止,最多也就听到过几次:“陛下等您有些时候了。”这样的话,像“陛下等您多时了!”可还是头一次听到。

章让立马警觉,心知必然是出了大事。

摸索摸索了腰间,才想起自己出门的急,身上没有什么打点的东西,只得低声道:“多谢曲公公了……”

曲礼摆了摆手,一脸正色的说道:“首辅大人此时不必如此,出大事了,咱家从陛下年幼时便侍候着,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震怒。”左右看了看,曲礼也深知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连把章让带进殿内才是大事。

待踏入殿中,弯弯绕绕了好一会儿,待进到内殿的一处密室,章让这才见到周启。

周启看到章让之后,挥了挥手,示意曲礼退去。

待曲礼退下之后,章让前脚还踏入房间,还没等见礼,周启直接把一摞奏章摔到了章让的脚下。

章让弯下腰,把奏章挨个打开,一个一个的仔细阅读,边看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等看完了奏章,章让的双手不免一抖,大惊失色。

第一封奏疏乃是襄州刺史钱魁的六百里加急文书,西凉一万三千兵马以驻扎在襄州西十五里的南阳,现如今这一万三千轻骑随时可至襄州。而且据探报,掌案大监廉逍被西凉郡主莫紫轰杀在了城头,已然收尸送往京城。

第一封奏疏就让章让眼皮跳了跳,毕竟是他私自把廉派了出去,而且看起来那个叫徐凉生的状元郎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到了襄州。

第二封奏疏就值得玩味了,前几日休沐之前,章让才将对西凉的粮饷供应截停,但旨意肯定还没有到西凉王府,甚至至少要等到月底交接之时才知道,可如今这才几天,西凉王的乞罪折子居然已经摆在了皇上的案头。

而第三封奏疏也就是最后一封奏疏乃是朝廷探子传回的消息,就在莫通山这封乞罪折子递上来的同时,莫通山同时抽调尹州、肃州、甘州、以及边疆各镇攻击八万重骑军至塑方、凉州两地,同时除各地守将,西凉所有将领已在凉州王府集结。

章让看罢,青筋暴起,大怒道:“莫通山好大的胆子!”

而周启的神情却很淡然,不悲不喜的说道:“首辅大人觉的,莫通山真要反?”

被周启这么一问,章让马上冷静了下来,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说道:“回陛下,的确不像。”

“说说看。”周启又拿起一份奏章,边看边问。

章让缓缓道:“首先,莫白莫紫可还在中原腹地,就凭那一万三千轻骑军可护不住这两位的项上人头。”点了点头,周启轻抬了一下下颚,说道:“继续。”

“其次,看看集结八万重骑军,先不说能不能打下长安,打不打的下潼关都是回事。最后……依臣看,时候未到。”章让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他西凉王还没有道理来造反。”周启背过手去,冷笑一声,说道:“他莫通山凭什么造反?此时正值盛世,除却他边关铁骑,几个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卖命?”

周启接着说道:“所以,他这次这八万兵马不过虚张声势,逼朝廷供他粮饷而已。西凉王历代积累,家底丰厚不假,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但他现在可还不愿掏这几十万边军的饷银。”

周启眼色突然一冷,盯着章让,吓得章让连忙跪倒在地。

周启居高临下的俯视章让,将手中的那个奏章扔到了章让面前,冷声道:“这,才是朕叫你来的事情。”

章让一看此疏,名《弹劾李后私涉朝政疏》,章让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楠楠问道:“这……这是何人所奏?”

周启冷着咬了咬牙,怒道:“前几日不知是谁摆在了朕的案头,是兰亭溪那个老匹夫!”

周启甩了甩袖子,大怒道:“这个老东西,撕破了和西凉的最后一张脸,还死谏!死谏!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在?逼死君子良臣的骂名史书上都要给朕记上浓浓一笔,现在呢?死了都不让朕安生,也不知道是何时写的,又是谁摆在了朕的案头上!真的后宫他都要管上一管吗?”

周启打开一看,果然是兰亭溪的笔迹。

章让也不知怎么出的宫,恍然的听完陛下发了一通火,便出了殿。

章让知道皇上为何如此震怒,无论如何,千不该万不该牵扯到皇后身上,就算皇后此次事做错了,那也是家事,至于是谁拿出了这份居心阔测的奏疏摆在了陛下的案头上就值得深究了。

章让没看错的话,这封奏疏应该早早就写好,只不过时机未到,兰亭溪一直没有谏言而已,那这人会不会是兰戌呢?

章让有些头痛,陛下此次召见他难免没有敲打之意,自己那次和兰戌联手痛斥皇后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皇上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叹了口气,章让也无心去管皇后如何干政了,此次关于西凉王的事情,皇后刚刚伸手便被他和兰戌打了回去,那下次皇上会不会阻止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日后到底会怎样。章让回身看了看雄伟的大殿,心中略有疲乏之意,无论是为直官、为良臣、为文人、为君子,他都有些累了。

可又能如何?只得在其位谋其政,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章让一辈子都记得父亲临死前跟他说的那句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十九章 枪名桃花

第十九章 枪名桃花

襄州,郡主府。

黄昏将近,徐凉生一人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拿着一本《雨中镜》细细的读着,桌上还有一壶清茶,时不时的抿一口,好不惬意。

站在一旁的蔷薇有些无聊,低垂着双目也在看徐凉生手中的书,本是因为无聊才看上几眼,谁想这位状元郎居然没有看什么之乎者也晦涩难懂的书籍,是在看民间广为流传着的风月小说,不自觉的也跟着看了起来。

徐凉生本来看书是极快的,但为了照顾身后的蔷薇,刻意慢一些翻页,但毕竟蔷薇离得远,看书也慢,这不这一页刚翻过去,蔷薇就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公子你先别翻页,还差两行!”

刚说完,蔷薇就注意到自己有些失言了,连忙遮了遮嘴,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徐凉生笑了笑,把这页又翻了回去。

蔷薇立即喜笑颜开,刚伸出头看完这两行,便听到一道浑厚的声音,又吓得缩了回去。

“徐公子好惬意。”来人正是莫紫,只是手中提着一个大概七尺余长的盒子,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甚是怪异。

“见过郡主。”徐凉生站起身来,深深一礼,身后的蔷薇也是跟着一礼。

莫紫看了一眼徐凉生手中的《雨中镜》,打趣道:“怎么,徐状元不看些夫子云云,倒还看起风月小说了?”

点了点头,徐凉生笑道:“突然发觉这些风月小说写得真好,小生读了十年的圣贤书也没说里头哪句话值得辗转反侧,偏偏这里头那句‘不思量,却难忘’让小生琢磨了几个时辰。”

哈哈一笑,莫紫说道:“我以前也读过这本,只是虽生了个女儿身,却没女子那般泪目情长,就像徐状元说的,本郡主可是真爷们!”

调笑着一脸讪讪的徐凉生,莫紫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明日便要启程,方才听莫白说起,回西凉之后要为你寻一本上乘功法,与他一同修习养意的法子,想想我也要送些什么才好,我这儿正好有一杆枪,留着也是浪费,今日便送予你。”

边说着,莫紫将长盒上的黑布拆开,露出黝黑色的长盒,其上未雕一片花纹,却莫名显得幽暗深邃,徐凉生只是看了一眼,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不觉大吃一惊。

莫紫又打开长盒,只见一杆长枪摆放在其中,枪杆通体黝黑,枪尖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锻造的,如羊脂一般白皙,微微泛起些粉白色的光晕。

徐凉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枪尖怎么会泛出如此颜色的光晕?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这枪尖的确如此,徐凉生大感惊奇,问道:“郡主,这枪……”

莫紫说道:“不必多问,此中玄妙只能靠你日后慢慢摸索。你若非要问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摇了摇头,莫紫从盒中取出长枪。

莫紫将这枪提起,悠悠说道:“这枪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前朝某位枪术大宗师留下来的,本来这杆枪是父王给我用的,但是我的性子又不喜用兵器,修的又是金刚体魄,这杆枪虽是杀伐利器但颇有些阴柔,不太适合,我便一直留于府中。”

摩挲了一下枪尖, 莫紫接着说道:“尤其是这枪头,我修的是武罡,摸索不出这枪头的玄妙,只是莫白一直视为珍宝,想来是得养意的行家才玩的转。”

把枪递给徐凉生,徐凉生双手去接,但却没拿住,整个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这么重!”徐凉生咬了咬牙,全力一提,还是拿不起来。

莫紫笑了笑,说道:“这枪重九十九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可提不起来。”说着就要帮徐凉生把这枪提起来。

徐凉生咬了咬牙,说道:“不必,小生还不信,现在我用不得,难道还提不得?”边说着,双臂全力一提,额头上立时青筋暴起,把这枪提进了石桌上的盒子中。

“唔。”长呼一口气,徐凉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若不是左臂力气大了许多,连这枪还是提不起来。”

“你倒还挺犟。”莫紫把盒子盖上,微笑道:“你若有志气,便背着这杆枪回西凉。”

徐凉生点了点头,深深一礼。

莫紫也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去了。

徐凉生正色道:“多谢郡主厚赐。”

“枪名:桃花。”莫紫扔下这句话,离开了院落。

次日清晨,曹再东见到徐凉生,立即滋滋称奇:“呦,我的徐大状元,后面背着个什么,比你都高。”的确,徐凉生身高不到六尺,这身后放着长枪的盒子可是七尺长。

“郡主临走时,送了杆枪给小生。”徐凉生现在没说一句话可都要费不少劲,背后这杆九十九斤的长枪压得他呼吸都有些紊乱。

曹再东嬉笑着一拍徐凉生肩膀,徐凉生却差点儿栽倒在地,这可惊到了曹再东,连忙把徐凉生扶起,感受着手上的力道,曹再东试探的问道:“这么重?”

徐凉生白了曹再东一眼,怒道;“你没看到我额头上的汗水不成?这杆枪足足九十九斤!”

曹再东一听这斤两,瞳孔一缩,惊到:“桃花?”

徐凉生点了点头。

抽搐了一下嘴角,曹再东砸了咂嘴,说道:“好福气啊,好福气……”边说着曹再东便不再理会徐凉生了,转头出了院落。

徐凉生艰难的走出院落,一步一停,每十停就要歇上一会儿,蔷薇也只得慢慢跟着,待走到府门时,众人皆以准备好了,就等二人的到来。

府门前除了莫白的马车以外,还有为徐凉生准备的一驾马车,还有一对骑兵侍卫,环视一圈,徐凉生却没见到莫紫的身影。

徐凉生慢腾腾来到马车前,定了定身,有些犹豫。

曹再东立马跑到近前,急道:“我的大状元,怎的马车都不想上了?你还要骑马不成?你就别添乱了,赶紧上去,郡主殿下可都送了世子殿下一个来回了,你再磨蹭一会儿,还要让郡主再出来说上几句?”

徐凉生也不再矫情,吃力的将背上盒子放进马车,和蔷薇一同进了马车。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出了城,此时司马祎兵已带着莫苍貂等人以及一万三千轻骑兵在城外静候。

马车一道,一万三千骑军皆下马,众军士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世子殿下。”

城门口附近的百姓皆是面露羡慕神色,以前一直听说西凉王如何的权势滔天,想来也就那么回事,如今见到西凉世子如此排场,才方知什么是地位显赫。

曹再东与莫苍貂等人会和,嘀咕了几句,众将皆是一脸惊异的看着马车里的徐凉生,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仿佛媳妇让人抢了去。

徐凉生让这些人看的有些头大,尤其是这些人中还包括看起来便甚是稳重的司马祎兵。

一头黑线的徐凉生只得闭上眼睛,假装睡去了,要不然再让这些人看下去,自己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

片刻之后,司马祎兵大手一挥,高声道:“启程!”,众军士上马,缓缓前行。

这一日,今科状元徐凉生刚刚启程。

这一日,江南孟家孟如瑶已到长安。

第一卷 新秋赴西凉 第二十章 担不起

第二十章 担不起

今时不同往日,金州府上下风声鹤唳,官府五日前便实行宵禁,戌时之后路上便不能再有行人,一经发现,按通敌罪论处。

与消息通达的达官贵族不同,金州百姓只能闻到空气里浓浓的火药味儿,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其让人最不明白的就是这条“按通敌罪论处”,金州北上便是长安,也算的上中原腹地,通敌又是通的哪门子敌?

难不成真到官府打听打听?

想想还是算了,都是寻常市井百姓,宵禁便宵禁,少赚点银子也认了,可就是苦了做皮肉生意的青楼风月之所,宵禁不过五天,大把大把的银子在眼前就这么没了,这哪能甘心?几个自恃手眼通天的幕后老板联合到刺史府讨个说法,就听说早上去了,晚上便没了消息,这还有哪个敢闹事的,便是风言风语都少了些。

今日下午滔滔不绝的马蹄声更是让全城人心惊胆战。

金州已许久未见兵马了,几万大军入城又出城可是新鲜的场景,可却没几个人敢看,就是一些胆子大些的孩子从门缝里看上几眼,转而就让父母拎着衣服打了一顿,待兵马声将息,街市间的孩子哭声倒是不少。

第五稗谥此时带着金州驻军五千、一万三千重甲步军以及五千重骑军于金州南部官道上严阵以待。

作为本朝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兵部尚书,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官至正三品,是朝堂上真正风头无两的人物,先比花甲年纪的首辅章让,众朝臣更愿与年纪轻轻的第五稗谥交好,当然也有许多自诩清流的朝臣不屑与之为伍,认定第五稗谥不过是仗着家世显赫才有的如今地位。

而反观偌大长安,清楚其中底细的不过寥寥三人,麒麟子、章让以及坐在龙椅上的周启。所以第五稗谥也从不愿去辩解,因为他知道,只要那张龙椅还是这个人坐,那他第五稗谥就只有步步登高这一条路可走。

第五稗谥没来由的抖了抖手,终于如愿以偿的沙场喋血使他此时有些兴奋,他巴不得即将到来的那位西凉世子不懂规矩,最好再痛骂几声皇帝无能,他就好名正言顺的杀个痛快。

虽说一万三千重甲步军对上一万三千轻骑颇有些不地道,遑论还有五千重甲骑军伺机而动,但谁让对面是骁勇善战的西凉军,还有西凉最为精锐的伏戈营。

严家长子严玉此时正在第五稗谥身后,策马上前,在第五稗谥耳边嘀咕了一句:“第五尚书,若是莫家的小崽子先认了怂,那是打还不打?”

第五稗谥听罢笑了笑,朗声道:“打,当然要打,还要打断了他的脊梁骨。”

严玉听罢,哦了一声,退回阵中,脸色稍暗,多了一分冷意。和第五稗谥不同,他严家历代只在神武卫中任职,看起来深蒙皇恩,实际上个中滋味只有严家人能体会,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神武卫乃是皇宫内卫,但时至今日颇有些严家军的味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哪个皇帝愿意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一家人?

奉命阻截这一万三千骑军,这个在别人看来是信手拈来的好差事在严家上下眼里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无论哪方大胜,他严家都落不下什么好!八千神武卫精锐被打败,严家上下就要被问罪,而如果打赢了更会多几分猜忌,对于此时的严玉来说,要不双方拼个你死我活,皆是死个什么都不剩;要不就是干脆相安无事,大家寒暄几句各自打道回府。

但显然,后者是行不通了,这位年轻的兵部尚书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严玉很头疼,更头疼的人还有,那就是京都巡防营的指挥使宋子云。

宋子云今年已经年近五十,寒门出身,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能爬到巡防营指挥使的位置上全赖他圆滑通达,逢年过节大小官员皆要打点走动一番,运用职权常常给达官贵族通融一二,可是个精明到不能再精明的人。

可如今却摊上了这么个差事。

和所有人的看法不同,宋子云觉得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第五稗谥出身剑南道,年少时便入京都,虽是兵将世家,却少经战事;严玉更不必说,领神武卫,一年到头来都不见得沾上一滴血,而反观即将面对的伏戈营,那可是西凉精锐,四个月前刚从羌地回返的伏戈营!

他所率的巡防营负责京都治安,经常几十骑就将一些江湖帮派的数百散兵游勇砍杀殆尽,历来精锐官军对上没什么规矩的匹夫,皆是以少胜多还能不损一兵一骑,而此时西凉军对上这些“少爷兵”,又和官军对匹夫有什么不同?

同时他也知道这场仗败不得,败了,朝廷威严尽失,在他看来,无论是严明还是第五稗谥,皆是世家出身又身居高位,自是无关痛痒,而他这个指挥使就会是最终的替罪羊。

金州守将倒是不太上心,反正他们也是协防兵马,不过是来凑个数的,此时最弱的一支兵马反而是最轻松的。

此时,几位主将心中各怀心思,但皆知,此仗输不得。

正想着,大军身下的军马突然显得有些不安,有些开始嘶鸣起来,众人在安抚身下战马的时候向东远眺。

乍眼一看,仅是一条黑线,但等眨了一下眼睛,众人便看到一众骑军以到了面前。

第五稗谥摸了摸胯下不安的战马,额头生了些许的汗珠,此时此地他才了然,真正面对这只骑军的时候,到底会有多少压力。

半晌过后,一万伏戈营已至近前。

为首的黑衣小将呲了呲牙,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大批兵马,大喝道:“伏戈营,抽刀!”

“唰!”的一声脆响,一万骑军齐齐的抽出手中长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立马弥漫开来,第五稗谥突然有些窒息。

但第五稗谥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怂包,右手微抬,手中长枪向上一提,身后重甲步军皆是持盾向前一步。

眨眼之间,两军对峙开来。

随着马蹄声的响起,伏戈营中左右逐渐散开,两架马车从阵中缓缓驶出,身后便是三千世子亲卫营,领头的便是一身白甲的莫苍貂。

“第五尚书倒是好胆色,身后的军士也是好儿郎,不像先前凤翔府的五千守军,一听拔刀声便被吓到四散而逃!”莫白掀起马车的帘子,高声调笑道。

第五稗谥没有应声,攥了攥手中的长枪,双眼微咪,此时莫白的马车就在阵中,现在只须他一声令下,五千重骑直插而过,就能将这位西凉王的爱子踩成肉泥。

“是不是想着现在就取了本世子这颗项上人头?”莫白看着第五稗谥的神色,嗤笑一声,朗声道:“小舅子,你这可就不地道了……”

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莫白看着第五稗谥疑惑的眼神,说道:“你妹妹现在就在王府做客,相比你这条蠢狗,你爹才是明白人啊,知道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

第五稗谥家父第五韩非,任剑南道经略使。

见第五稗谥一脸茫然,莫白所幸走下马车,骑马来到了第五稗谥近前,低声道:“咱们今后可是亲家了……这一万三千骑军南下,你父亲可是第一时间就把第五苒玉从到了西凉王府。”

拍了拍第五稗谥的肩膀,莫白又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在第五稗谥的耳边说道:“你若是还有脑子,此刻就该赶紧回返剑南,若不然等你回到京城,本世子可不忍让岳父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五稗谥此时有些凌乱,虽然不想相信莫白说出的话,但又莫名觉得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为何我没得到消息?”第五稗谥侧眼问道。

“算算时间,这封家信应该在陛下的案头上。”

第五稗谥瞳孔一缩,一想的确如此,父亲不知自己领兵外出,那么这封家信应该会送到京城府邸,那么……

第五稗谥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冷笑道:“世子殿下倒是说的像那么回事,可是我唯一想不通的便是为什么家父会这么做……”第五稗谥手中长枪猛地一刺。

莫白手中右手一扬,一只短匕抵住了枪尖。

“封疆大吏哪有从龙之臣来的厉害。”莫白一脸笑意的看着第五稗谥。

“原来如此……”第五稗谥无奈的笑了一声,收回长枪。

莫白策马返回,第五稗谥茫然的看着前方,他到现在都没看懂他的父亲。

当年,年仅十六的第五稗谥被父亲指派为周启的家臣,为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周启鞍前马后。

七年前,第五稗谥带着四十五名死士在陛下驾崩的那一夜杀进了虽然被废但仍有莫大威望的皇长子周泰府中,从此第五稗谥的官场生涯可谓平步青云。

时至如今,居然和莫家结成了亲家。

“父亲,孩儿担不起啊……”

楠楠的说了一声,第五稗谥闭上了眼睛,大喝道:“撤军!”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一章 瘸子

第二十一章 瘸子

以至深秋,肃州的气候实在冷冽,昨日一场秋雨下去,营中又多了十几个个受了风寒新兵,让吕大江甚是头痛。

十日前,他的营中被塞过来了五十名新兵,听说是世子殿下的新令,每个精锐营部皆要凑进一些个新兵,说是为了提高西凉各军整体的实力,可在吕大江看来,这就是扯淡,新兵进精锐营部,只能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拖后腿。

他营部三千人皆是经过战事的老卒,死都不怕还耐不住这点儿寒气?可现在个每什长都要带一到两个新兵,指不定哪个受了风寒就要遭殃一群人,最近下头已经有不少人在向自己诉苦了。

可他吕大江能有什么办法?

司马祎兵的伏戈营共分三个营部,共两万三千兵马,荀海棠领一万轻骑、韩巍领一万轻骑,还有三千重甲枪骑,就是由吕大江统领。

看起来好像三个将领平起平坐,只是所率兵力有些差别,但实际上吕大江照二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三千枪骑负责镇守肃州以北的荒地,平日不得轻举妄动,捞不到什么军功,自然就比不上连年北上或是西进的二人。

三千枪骑在这片荒地中也驻扎了有些年头了,每日这些将士都是瞪大了眼睛往北看,日日期盼着能有几队草原蛮子的骑兵冲到眼前好捞些人头,吕大江也是心里难受,眼看着自己捞不着军功能不急吗?可军令如山,自己势必死守这片荒地。

牢骚满腹的吕大江又暗自诽谤了几句,作为一个四肢发达的勇将,吕大江的头脑的确简单,驻守这片荒地这么多时日,他到现在都没发现为什么这片荒地需要他三千精锐枕戈待战。

一想事情就头痛,吕大江所幸不想了,还是琢磨着怎么治理这帮新兵才是关键。

老余此时正和几个同僚看着在账外端着一杆长枪的白面小生滋滋称奇。

前些日子来了一批新兵,大家虽说都不愿意但还是各自领了几个回去。

那日正好轮到老余他们队值守,等老余回来之后只剩下这个弱不禁风的白面年轻人备着个长盒子无人领走,还有几个同僚没心没肺的安慰老余,说是他们队里都是些莽汉,就缺这么一个白净的小生来冲冲戾气。

老余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等这白面小生抬脚,老余的心中就好似万马奔腾。

“我……这怎么还是个瘸子?”这白面小生不光长得就一副身娇体弱的模样,他么还是个瘸子!

待到这白面小生一步一踉跄的走到老余面前,老余痴痴的说道:“小子你真是来从军的?”

让老余更是难受的是,这白面小生居然作揖回礼,低声道:“小生见过长官了。”

这还是个读书人!

老余把他带进营帐之后就再没管过他,丢给他一杆长枪一套制式重甲寻思让这小子自生自灭了吧。

让老余颇为欣慰的是,这白面小生虽然体弱,但每日都比他们起的早,老余每日起床一出营帐就能看到这小子穿着重甲背着他来时就背着的那个盒子,端着一杆长枪站在营外。

虽然不见他有别的动作,但能做到穿着这身重甲站上一个时辰就让老余颇为欣慰了。

本来也就是聊有慰藉而已,但昨日一场秋雨过后,大多新兵都已染上风寒卧床不起了,可这小子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今日还是照常站在账外。

“呦,老余,捡到宝了啊,这小子可是个好苗子。”老余身边的一个黑面大汉努了努嘴,不甘心的说道:“我前日里领回去那个,长得倒是五大三粗,力气也不小,还是个刺头,现在倒在床上说话都没了力气。”

“嘿,谁让你们每人要,散了散了,都看个什么?回去调教自家的小兵吧。哈哈哈。”老余挥了挥手,驱散众人,走到白面小生的身边,嘿嘿一笑,问道:“来我手下有些时日了,还不知道你叫啥?”

白面小生躬身道;“小生徐凉生。”

老余砸了咂嘴,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凉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心中有股子莽劲儿是好的,可别用坏了身子,哎,来,歇会儿。”

说着,老余拉着徐凉生进了营帐,一众人皆是看着二人。

老余指了指徐凉生身上的重甲,说道:“把这身重甲先脱了,你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哪有你这么练的,就你这个笨法子,不出几日就直不起腰来了。”

帐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说道:“就是,你这孩子也是,这才来了几天,慢慢练,咱这营里一般打不起仗来,有的是时候。”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指了指徐凉生身后的盒子,说道:“老弟,你这盒子里装的啥啊,我看你这几天吃饭背着操练背着就是睡觉的时候都抱着。”

众人一听,皆是好奇的看了过来。

“友人临别所赠,不敢有失。”徐凉生微笑着说道。

又一人问道:“哎,老弟,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徐凉生顿时满脑黑线,半月前众人到了凉州,莫白从府里挑了本功法赠与他,曹再东给他讲了一番如何修炼内气,却忘记告诉他如何运转,自己晚上瞎摸索了一番反而正好运转了个颠倒,右腿的罡气没有转接出去,反而加重了,这才导致自己此时像个瘸子一样。

微微叹了口气,徐凉生到现在都没忘了曹再东嘲笑自己的丑恶嘴脸,心道功成之后一定要先打他一顿出口恶气。

众人看徐凉生面色难看,以为有难言之隐,别都不再问了。

先前问这事儿的人也是一脸歉意的说道:“老弟,我也不是小心的,别当回事,别当回事啊。”

众人皆是安慰了一番徐凉生。

徐凉生也深知这事儿是解释不清了。

悠悠的看着账外,徐凉生有些茫然,按照莫白的说法,自己先修习内气,养意的法门还要再等等。

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自己等不及了。

耐着性子,徐凉生心道:

“且先做个瘸子。”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二章 点将

第二十二章 点将

吕大江听手下上报,也听闻了老余手下的那个名叫新兵,每日卯时点钟之前肯定就爬起床来,独自在外操练,这不今日吕大江正好睡不着,起的早,寅时二刻便来到了老余的营帐外,这位瘸腿的新兵正端着一杆枪。

让这吕大江感到有趣的是,徐凉生只是横端着这杆枪,也不见有别的动作。

吕大江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指点过的,以徐凉生这副身子骨,什么招式都是假把式,不如先练出些力量和拿枪的稳劲儿。

吕大江也没上前打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卯时点钟一道,几个士兵各个营帐来回敲钟,示意起床的时候到了。

此时徐凉生也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吕大江看着徐凉生颤抖的双臂心底滋滋称奇,心道的确是个好苗子,不出一年,必然是把好手。

“法子虽然笨了些,但却是有用。”吕大江走到近前,朝徐凉生说道。

徐凉生定了定神,感觉面前的这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这人是谁了,想伸手见礼,却发现自己两个膀子酸痛难忍,有些抬不起来了。

吕大江摆了摆手,笑道:“军中不必多礼,读书人那套老子可实在不喜。”

摩挲着下巴,吕大江说道:“本是个读书人,为何前来从军啊?现在王府最缺文官,要不要本将给你写个条(子),别白白浪费了才学。”

徐凉生陡然一惊,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正是三千枪骑军的主将吕大江,怔了怔,低声说道:“谢过将军了,小生还是先做个小兵再说。”

叹了口气,吕大江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不是本将说甚,现在这时局太缺读书人了,要是让王爷知道本将账下压着一个书生,不得抽我几个板子?我虽然看不惯你们这些书生点头虫的做派,但好歹也是有我们这些当兵的做不出的本事。”

徐凉生满头黑线的听完吕大江的一番话,也不知道吕大江这番话是骂人还是夸人。

看了看徐凉生的眼神,吕大江也知道劝不动,悻悻的挠了挠头发,随后捡起徐凉生放在地上的长枪,抖了个枪花,嘿嘿一笑:“小子,要不要看本将军给你练一遍枪招?”

摇了摇头,徐凉生不给面子的说道:“不必了,将军,小生还是先练出个把子力气再说。”

惊异的看了一眼徐凉生,吕大江笑道:“呦,倒还是安稳的很,怎么,不看看这枪怎么耍,真有盼头这么一日复一日的举着?”

练枪先举枪,其实什么兵器都是如此,拿的住抓的稳都是必须要走的基础,但哪有几个岁数小的人耐得住性子,这举枪最是枯燥乏味,都想着练些花哨的招式,殊不知在稍微会些武艺的人面前,片刻就要被打掉手中兵器。

但这么枯燥的事总要有点盼头才能坚持下去,多半人都是见完长辈耍上一番,再叮嘱句:“若想如此,必要举枪。”才算是能微微耐得住性子。

见这徐凉生不急不躁的模样,吕大江甚是欣喜,挠了挠头,半天才吐出一句:“小子等你拿稳了十斤重的枪杆子,本将军亲自教你耍枪,只是到时候别打退堂鼓,本将可是最见不得半途而废之人。”

点了点头,徐凉生艰难的抬起双臂,做了个揖,恭声道:“小生谢过将军了。”

吕大江立马一巴掌拍在了徐凉生的脑袋上,高声道:“都说老子见不得作揖见不得作揖。”

挠了挠头,徐凉生笑了笑,说道:“那也要是让将军不自称老子或是本将军,将军觉得如何?”

摩挲了几下下巴,吕大江略有所思的说道:“有些难。”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此理。”徐凉生耸了耸眉头,笑道。

“好你个小子,变着相骂老子是不是,也就是近年本将脾气好了,要不然非得把你捆到长凳子上抽上几个板子。”瞪大了双眼,吕大江恶狠狠的说道。

徐凉生故作听不见的样子,喃喃道:“两年砍不到一颗头颅,将军连脾气都给磨平了嘛?”

眉头微皱,吕大江斜撇了一眼徐凉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声音不悲不喜:“小子倒是知道的不少,可你毕竟没上过战场,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多了,一下子安稳下来手都是抖着的,成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本将都怕这三千枪骑军再配不上精锐之名了。”

压低了头颅,徐凉生嘀咕道:“也就这几天了。”

吕大江没有听清,皱着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正问着,突然一队斥候从北门骑马而入,为首那人手中拎着一颗人头,大喊道:“敌袭敌袭!”

刚刚起床的众立马喜上眉梢,吕大江更是大吼道:“小许子,你说的是真的。”

为首那人一听到声音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正看到吕大江坐在地上。

小许子跑了过来,大笑道:“将军将军,属实,你看这颗头颅,乃是……”

吕大江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小许子头上,大骂道:“还能少了你的功劳不成,别跟我扯什么脑袋不脑袋的,赶紧说。”

“哎呦!”小许子捂着头,连忙说道:“将军你先听我说,这颗脑袋就是属于草原蛮子斥候的,我从这人身上搜到了这个。”小许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旗子,吕大江一看瞪大了眼睛,大叫道:“我干你个格老子的,格勒那!”

眼神有些晃动,吕大江把小许子拉到近前低声道:“你现在换一匹马,连夜赶到肃州,如果真是格勒那,凭咱们三千兵马,挡不住。”

小许子一惊,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一旁的徐凉生低声道:“怎么将军,怕了?”

冷哼一声,吕大江大笑道:“格勒那部落手里只有一万两千快骑,如果是为了突袭肃州,这点骑兵不够看,所以在本将看来,最多也就是一支先行军。”

徐凉生又问道:“为何不能只是过来侵扰的一支骑军呢?”

吕大江又大笑一声:“侵扰什么?肃州太穷了,就是敞开城门让他搜刮,都是亏本的。”

说完这些,吕大江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徐凉生,疑惑的说道:“你到底是谁?”

“小生徐凉生。”笑了笑,徐凉生低声道。

“过些时候也要上战场的徐凉生。”

吕大江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徐凉生,转而大喝道:“鸣金点将!”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三章 隘口喋血 (一)

第二十三章 隘口喋血 (一)

吕大江的手下共有三名都尉,每名都尉手下九名校尉,每位校尉各领十位什长,剩下的三百人就是斥候、传信官以及吕大江的亲卫,当然,如今还多了五十个不曾参加操练甚至还有几个卧病在床的新兵。

军营大帐之内,三名都尉和二十七名校尉皆是摩拳擦掌,那一道洪亮的“鸣金点将”可属实让这些许久没打过仗的将士们激动不已,马上就要拼命了,一个个的居然喜笑颜开,更有甚至已经开了盘口,压谁镇斩敌军的数量多,不一会儿就有人把两年以来的全部身家都摆在了桌上,摆出一副老子赢定了的样子。

就在众人喧闹之时,吕大江身着一身盔甲的走了进来,一脸正色的环顾一圈,周围所任人立马整冠履衣站个听罢。

来到首座,吕大江咳了咳嗓子,高声道:“据斥候探报,发现格勒那所部……”又看了看面有喜色的众位将士,吕大江的声音有些沉重:“众位将士,本将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但是,本将必须把实情告诉大家,格勒那一部很可能只是一只先锋军。”

“本将告诉你们,王爷的军令是守住这片荒地,我们没有城墙没有械具,但必须守住这里三天,三天之后,肃州的援军就会赶到。”吕大江边说着,拿起身边的长枪,看到周遭将士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吕大江也深知这次战斗的不易,高声道:“众将听令!”

所有将士皆是一抱拳,齐声道:“属下在!”

“秦立听令。”一个左眼上留着伤疤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

“你现在带着你所属的全部将士,到营前十里给我挖坑,不用掩埋,能挖多少挖多少,能挖多深挖多深,”

秦立听罢,大喝一声:“得令。”便立即带着属下九百人出营去了。

“剩下所有人,全部回去准备,半刻钟后,随本将营被十里,列阵!”众人皆是一抱拳,喝到:“得令。”

但有一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将军,那些新兵?”

拍了拍桌子,吕大江大喝道:“你傻啊?新兵不是兵,没打过仗就打不得仗了?”

那人还是硬着头皮,哆嗦着说道:“将军息怒啊,关键是,这些新兵好些都不会骑马,这……怎么带出去。”

又一巴掌拍在帅案上,铁案竟被拍成了两半,吕大江骂道:“那就不骑马,改为步兵!”

众人皆是了然,便出帐准备去了。

正在众人出去之时,吕大江突然叫住了一个校尉,朗声道:“那个……那个韩顾家,你留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大帐,吕大江走到韩顾家身边,低声问道:“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姓余的什长,那个名叫新兵的徐凉生就是他手底下下的人?”

韩顾家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吕大江什么意思,但还是据实答道:“将军,老余确实是我手底下的,有没有个叫徐凉生的新兵就不知道了。”

“哎呀,就是那个书生,瘸个腿,刚来的时候跟个病秧子的那个。”听到这话,韩顾家一拍脑袋,嗷了一声,说道:“对对对,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这人怎么了?”

吕大江正色道:“你去回去告诉那个姓余的,他可以死,但是这个徐凉生可得给我护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韩顾家也没有多问,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来回踱步,吕大江绝不相信徐凉生仅仅是一个新兵,一个羸弱书生不出仕却跑来从军就已经让吕大江心生疑窦,西凉也早有军令,身体有异样或残疾者不允许从军,可那徐凉生却是半个瘸子,双腿健在走路却踉跄的很,走路都费劲,他是如何通过募兵衙门的吕大江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再加上方才徐凉生的一番话更是让吕大江觉得此人不简单,那句‘也就这几天了’已经应验了,总不能是什么圣人一语成谶吧?说明他早就知晓一些内幕。

吕大江向来快人快语,不喜欢想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绝不会为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劳心劳力,但是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徐凉生死不得,而且他毕竟是个书生,愿意给西凉卖命的书生可越来越少了……

先行出帐的秦立此时已经到了营前十里,正准备下令就看到一名斥候策马本来。

这斥候左臂中了一箭,鲜血留个不停,待战马跑到秦立旁边,嘴唇都已经发白了,但仍是下马急生道:“将军,来了,还有十里,最多还有十里,不只有格勒那所部的骑兵,我看到了很多游弩手小的甚至隐约看到了一杆白色的行军大纛,小的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游弩手发现射了一箭。”

秦立瞳孔的猛地一缩,白色行军大纛?大声喝道:“有亲王领军?我的天啊……多少人,有多少人。”秦立摇晃着斥候的双肩,急忙问道。

那斥候被摇的左臂疼痛,但仍是咬着牙说道:“不知道,但估摸着,最少四万骑兵!”

秦立瞳孔猛的一缩,饶是这位沙场猛将都忍不住有些哆嗦,但仍是大喝道:“听令,立即上马,和将军合军。”

深谙战事的他明白,这个人数的差距已经不是几道壕坑能弥补的,三千战四万,除非三千将士皆是破百岁一人战十人的高手。

上马,握了握手中的长枪,秦立已经能看到滚滚人头,守住三天?这一片荒原,三千战四万只能凭一口气,具体这口气能顶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秦立就不得而知了。

秦立长呼一口气,他必须劝将军,这片荒地守不得,这么开阔的地形,两军对垒,四万骑军一个冲锋三千人就什么都不剩了。

其实不光是吕大江,三千骑军营,没人能想的通为什么要死守这片荒地,退守肃州难道不一样吗?

正想着,秦立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地面有着轻微的晃动。

秦立立时双眼一缩,立即大喝道:“中军听令,回撤!”

说罢,一骑绝尘,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大帐。

这些蛮子,来的太快了!

就在吕大江准备出发之时,一匹快马赶到了吕大江营部,这人一身白甲,不是莫苍貂还是谁?

吕大江一见莫苍貂的来到,以为看错了,擦了擦眼睛,发现的确是莫苍貂,惊奇道:“呦,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吕大江和莫苍貂甚是熟悉,说话之间也不免打趣一声。

“还不是劳累的命,曹再东那边不好抽身,就只有我来了。”莫苍貂嘀咕了一句,走到吕大江近前,低声道:“本来把各军抽调到塑方,王爷就知道这帮草原蛮子要有异动,本想着还会迟一些,要不是手下碟子机灵,及早探知,我还得过两天才到。”

清了清嗓子,莫苍貂正色道:“吕将军你现在赶紧召集部署,跟我来。”

拧着眉头,吕大江问道:“退守肃州?”

“哎呦我的吕大将军,多长时间了?你在这儿待了两年了!你不知道身后西南方向有一个隘口?”莫苍貂瞪大了眼睛,惊到。

“额…… 那个………不知。”吕大江挠了挠头,没明白怎么回事。

“我的天啊,以为王爷让你驻守这片荒地干嘛,是守住身后那条隘口,这条隘口东侧临山,左侧临河,是一要地,而且向南直行便能越过肃州直达甘州,我的吕大将军,两年了,你不知道有这条隘口?”

吕大江立即涨红了眼,悻悻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好意思张嘴。

叫住了一个亲兵,吕大江急道:“快,把秦立给我叫回来。”

随后定睛一看,正有一匹快马来到近前,不正是秦立吗?

“秦立啊你来的正好,快,叫你下面的军士不要挖坑了,快随本将军后撤。”

秦立立即下马,喘着粗气,急声道:“将军,一刻钟,最多还有一刻钟。”

皱了皱眉头,吕大江问道:“什么一刻钟?”

“四、四万最少四万骑军,一刻钟时间就会到。”

一听此言,莫苍貂都是一脸惊异之色。只见吕大江随即大喝道:“全军上马,立刻马上,带不走的东西,全都不要了!”

另一边,将领传到了老余这里,老余赶紧上马,看了一眼旁边的徐凉生,提着徐凉生就要带上战马,可右臂猛地一提,却没提起来。

老余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上下扫视了一圈徐凉生,猛地看到了徐凉生身后的长盒子,呢喃道:“我的乖乖啊,你成天背着个什么东西?一箱子金子不成?”

徐凉生笑了笑,一踩缰绳,上了马。

老余胯下的战马立时一声惊叫,差点儿把二人栽了下去。

恨恨的看了一眼徐凉生,老余大骂道:“老子的战马要是被活活压死了,小子我一定捏死你!”

边说着,老余一甩马鞭,带着众人来到了南营门。

实际上斥候还是低估了这次的兵力。

除却格勒那所部一万两千骑军,还有左贤王伊日木的五万骑军八千游弩手和两千长矛手。

凭一处天险隘口挡得住?

反正格勒那不这么想,骑在马上的他已经准备好挥动手中的屠刀将那些汉人杀个片甲不留。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四章 隘口喋血(二)

第二十四章 隘口喋血(二)

“莫苍貂,老子要杀了你!”待到吕大江带军来到莫苍貂所说的隘口之时,吕大江就有杀了莫苍貂的冲动。

这个隘口西面一座高山,东临一条长河,是一条上坡路,宽度只容得下三四十人,如果是骑军,就只容得下不到三十匹马并排。

三千枪骑军皆是骑兵,守隘口就意味着必须一批一批的抵住对方的冲击,一人身上后面一人顶上,一排尽死后面一排再顶上,而且这是一条上坡路,对方自下而上攻击,刚开始就是骑兵的较量,后来骑兵就得下马,因为死尸的变多会让骑兵失去灵活的优势,如果不下马作战就意味着对方的步军可以轻易的借助死尸来到骑军面前割断骑军的马腿。

这会是一场血战,只要是和对方交手的士兵就意味着必死,这条狭窄的隘口也能让这三千枪骑拖很长时间,因为一旦死的人多了,不光骑军,步军也会受到限制,甚至寸步难行。

吕大江不喜欢这样必输也必死的局面,他的枪骑军最擅长的是对阵而不是固守,相比这样绞肉机一样的战斗,他更乐意去拼一口气,去荒地上决战,而不是眼看着对方像割麦子一样的收掉自己手下一颗又一颗的人头。

此时莫苍貂被吕大江提着脖领子摇摆着,他也没办法,三千枪骑必须在这条隘口扛过五天而不是三天,肃州的一万守军打不赢即将到来的不知具体数量的军队,必须要熬到甘州的两万步军赶到才行。

莫苍貂没有回应吕大江,他对这位将军很了解,他绝对会率领他的三千枪骑军战斗到最后一刻。

进了隘口,吕大将面对着他的三千枪骑军,大喝道:“众军下马!”

听到这个命令,莫苍貂背过身去,他不忍看到接下来的场面。

这位当年在与青羌军鏖战三天还能对着敌方主将啐一口唾沫的硬汉留下了几滴眼泪。

吕大江将手中长枪一把扎进马腹,只听到一声悲戚的嘶鸣,战马轰然倒地,吕大江悲从中来,但还是努力的喊道:“杀马,把这条隘口给老子封死,骑军作步军。”

所有军士都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对于骑兵来说,身下的战马是最好的伙伴,任谁都不想对自己的伙伴捅上一枪。

吕大江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蹲下身子来抚着自己心爱的战马,他记得这匹马已经陪伴了他六七年了,自从他任枪骑军主将以来,胯下就一直是这匹枣红马。

“唏律律……”又一道嘶鸣声响起,秦立含着眼泪一枪捅进了马腹。

然后就是一声声的嘶鸣开始回荡,大多数人在隘口前杀完马后就立即进了隘口,他们不忍心看到自己爱马悲戚的眼神。

有很多老卒在杀完马后没有立即走进隘口,而是在隘口前静静的等着。

“小李子你给老子滚进去。”有一个略显年迈的什长照着年纪稍轻的一人屁股上就是一脚。

那个被称为小李子的年轻人大喊着:“我不走,要死就一起死。”那年轻人转过身来,大喊道。

年迈什长恶狠狠的锤了小李子一拳,大骂道:“老子儿子都俩了无牵无挂的,你呢?媳妇都还没有,前年逛窑子连洞口在哪儿都没找到,那青楼女子都不忍心要你那二两银子,当天早上就退还了,你说你特么的丢不丢人。”

小李子红着脸有些哭腔的说道:“哪有这样的到底,我们一个班底,要死就一起死。”

那年迈什长推搡着小李子,不耐烦的说道;“赶紧给老子滚进去,快点儿,别他娘的让老子废话。”

所有老卒皆是如此。

离隘口最近的最先死,谁都知道。

没人要求过谁先死谁后死,但都不约而同的给年轻人多一线生机,没有谁是真正的无牵无挂,只是不希望这些连婆娘都没娶到的年轻人太早死了,好歹得留个后,要不死后都没人给上一碗酒。

老余也是如此,和徐凉生走到隘口前的时候,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说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大战之前校尉可是告诉了我得保住你一条性命,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小子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就凭你背后那盒子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物,我若是没猜错,该是什么兵器吧?”

从怀里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被一块赃布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拿给徐凉生,嘿嘿笑道:“这块金子你若是何时得空,帮我送回家去,我那儿子今年七岁了,快是上学的年纪,这些银钱劳烦你帮我找个真的读书认字的教教他,军中不少袍泽都被就认得几个大字的无赖骗过。”

“嗷,对了。”一拍脑袋老余又是嘱咐道:“把这个拿着,老子用不着了。”老余把手中的马鞭递给了徐凉生。

握了握马鞭,徐凉生把马鞭收起,看着这位仅仅相处了十几天的什长,正了正身上的盔甲,躬身一礼:“且放心,小生这引路老师便由我来做,这马鞭就全当做学费了。”

马鞭当做学费,那这金子自然要交到老余婆娘的手里。

“谢过先生了。”老余别扭着作了个揖,怎么看着都别扭,但徐凉生却觉得这一揖做的最是方正。

“保重。”徐凉生反而抱了抱拳,行了个军礼,便转身进了隘口。

老余眯缝着眼睛,边笑边嘀咕道:“我余家世代贫苦,也还能出个读书人,可就是别当官当到中原去,要是那样,你老子得从阎王殿里爬起来打你屁股。”

半个时辰过后,众军已经摆好了阵势,一排三十人,皆是持枪披甲。

老余寻摸了一圈,突然在前边看到一个好像有点熟悉的身影,大骂道:“格老子的,左家小子你怎么混进来的。”临近的老卒皆是看了过去,发现有一人故意往脸上抹了沙子,蒙混着站在了前边。

“你特么还没到二十二呢吧,赶紧滚回去。”老余挤了过去,就把左家小子往里拽。

那左家小子一把挣脱,笑骂道:“别看小爷二十二,美妾四房,儿子可都有俩了,我一家子都是军职,我爷爷要是知道我往后退了,回去得打断我的腿。”挣脱了老余,左家小子站立一旁。

正说着,最前面的一排老卒大呼道:“来了,全军备战!”

这老卒今年四十有二,拿人头混军功的西凉军里打拼了二十多年才将将是个伍长,此时一声高呼却仿佛大将军一般,一语之后,全军肃然。

老余低声骂道:“你小子死了谁给左将军养老,你家可就剩你一个独苗了啊……”

左家小子眼里噙着泪水,喃喃道:“我也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四房美妾等着我回去,可我这纨绔子弟到底姓左,谁都可退我不行,我左家的骨气不能这么塌了,我若战死于此,我爷爷也能笑着说我孙子死的像个爷们。”抹掉了眼泪,但还是忍不住的抽噎着。

“他娘的老子还得护着你。”老余边骂着,不知觉得流下了眼泪。

旁边众多老卒皆是心有凄然。

左家小子,左赊屠家里仅剩的小孙子,三个儿子五个孙子皆是战死沙场。

左家家训:

大战输时人必死。

地面有些晃动,不用看都知道前方万马奔腾而来。

左家小子咬着牙,大骂道:“来来来,让小爷看看,多少条人命能换得小爷这颗项上人头。”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五章 隘口喋血(三)

第二十五章 隘口喋血(三)

看到在隘口处严阵以待的军队,格勒那皱了皱眉头。

何止吕大江不喜欢这样的战斗方式,格勒那同样也不喜欢。

那位战将喜欢将自己军队送进无止尽的大坑。

和吕大江一样,格勒那同样吃不准这处隘口有多少军队,这是一条上坡,格勒那的视线中一样看不到尽头的将士,三十人一排很好数,尽头有多远根本就看不清。

又看了看隘口前堆积如山的马尸,格勒那嘴角也是忍不出抽搐,看起来不可能依靠骑军冲阵了,只能步军一个一个的往里填。

格勒那将腰间弯刀缓缓拔出,眯缝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军队,大喝道:“下马!冲锋!”

“杀!”齐齐一声高喝,草原众军手持弯刀冲阵。

站在队列最前方的老卒皆是长呼一口气,看着即将冲到面前的草原蛮子,眼神中满是厉色。

随着第一个草原蛮子冲到近前,老卒一枪扎进此人胸前,马上就被后方蜂拥而至的敌军挤断了长枪,夺过那人手中的弯刀,还没等挥出去,就被一刀斩断了手臂。

长枪本就不擅于近身缠斗,两军刚刚接触,长枪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人太多了,捅死一个之后甚至来不及拔出枪尖就被后方挤过来的蛮子砍中,前面一排的老卒不得不把枪横过来死死抵住对方的冲击,后面一排的老卒再出枪。

“我干你娘,狗东西你能不能快点儿捅!”一个死死抵住前面几人冲击的老卒朝着后面那人大吼道。

正喊着,对方一人将弯刀扎进了这老卒的小腹。

老卒猛地一提右臂,长枪被生生掰断,老卒将枪尖一把捅进了刚才那人的胸膛中,嘴里渗着血,阴恻恻的厉声道:“去你(妈)的。”

“老曲!”后面那人嘶吼一声,手中长枪猛地一掷,将两个人齐齐的扎了个通透,一把撞进人群,七八个人应声而倒。

这场战斗比想象中惨烈的多,短兵相接枪骑军太吃亏了,可即便如此,对方的推进一样慢的可怜,所有军士都知道,不能让对方冲进这条隘口,只要有一个人冲进来,这场战斗就会立马变成一场屠杀,而冲锋的敌军同样也知道,必须尽快挺进隘口,只要冲进去,战局立刻就会扭转过来。

老卒和新卒泾渭分明,不到一千老卒身后就是吕大江、莫苍貂和三大都尉,以及未成家立业的新卒们。

很多新卒皆是泪流满面,前面的大都是自己的什长伍长,平日里对他们照顾有加,此时在前面送死,他们又如何能甘心。

吕大江咬着牙盯紧前方战事,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端,他不能有任何表情,一旦他陷入悲伤的情绪,军心就散了。

突然吕大江看到前方阵中泛起一阵红光,顿时吕大江有了些疑惑,自己手下的老卒哪有修习武道的,怎么会有血气显现。

“血气……血气,不好,左家那小子在前头!”吕大江猛地一怔,突然想起除了三大都尉几个年轻的精锐校尉,还有一个斥候营里的左缪。

拍了拍脑袋,吕大江痛心道:“这小子去添什么乱?将将破百岁的修为,他能杀几个?”边说着,吕大江忍着不让自己难受,只是不知觉的用手捂住了心口。

莫苍貂拍了拍吕大江的肩膀,他无从安慰。

年轻时,吕大江就是从左赊屠的亲卫做起,是左赊屠心腹中的心腹,对左赊屠的感情也十分深厚,这也是为什么左赊屠会把最后一个小孙子放在吕大江营中的原因。

谁又能没点儿私心呢?左赊屠也不想绝了后,自己几个儿子和几个孙子皆是战死沙场,把左缪放在吕大江这里也是为了吕大江能护住他,可谁又能预料到今天的事情?莫苍貂记得在王府商议之时,左赊屠对自己仅剩的小孙子在这三千枪骑军中的事只字未提,左赊屠比谁都清楚,这三千枪骑军是诱饵,诱饵必须死在鱼腹之中才能吊到大鱼。

前方的红色光芒逐渐暗淡,莫苍貂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左将军您这是图什么?整个左家如今只剩下一个老太爷和两个重孙子了。

大战输时人必死。

左家几代家训埋了多少大好头颅。

三个时辰之后,日近黄昏,格勒那突然发现前面的战局有了改变,本来还在隘口前厮杀的军士突然被顶了出来,再难寸进,格勒那不用多想也知道,对方的主将一定开始介入战场了。

“收兵!”格勒那向身边的传令官高声说道。既然对方的主将已经开始在隘口前方,那么就必须调整阵型,所谓兵对兵将对将,他可不想自己手下的士兵无顾身死。

而就在此时,格勒那也突然发现对方的人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多,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对方队伍的末端。

“原来真的只有三千人。”格勒那冷笑一声,他不会给对方机会,修整一番,今日夜里,他就要将隘口里的所有敌军杀个干净。

杀戮的速度超乎莫苍貂的想象,按照这个样子,最多坚持到第二天就要全军覆没,何谈五日后的援军?

五天,五天,太长了。

莫苍貂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隘口前堆积如山的死尸和遍地淋漓的鲜血,又看了看方才每一枪就能穿死五个敌军的吕大江,恍惚之中想起了一件事……

“徐凉生……”莫苍貂猛地一睁眼,他想起来了,在商议战事之时,徐凉生在一边旁听,未发一言,但是刚商议完战事,还没来得及布置,徐凉生就被世子殿下派了出去,说是见识见识沙场上的血雨腥风。

此刻,只有此地历经战事,算算时间,敦煌那边还有四日时间才会有激战。

走到吕大江旁边,发现吕大江正在寻找着什么,不用想,莫苍貂知道吕大江是在寻找左缪的死尸。

可这场战斗,谁能留下全尸?便是一颗完整头颅都不好寻到,众军交战之时便被踩成了碎末。

“吕将军……”莫苍貂把吕大江拉倒近前,低声问道:“前几日你们也被安排进来的新兵了吧?”

吕大江点了点头,但视线仍然在地上寻摸,只是嘴里骂道:“可别提了,那些个新兵,一个个娇滴滴的跟娘们似的,下了场雨基本上就爬不起床了……倒也还是有几个好苗子,只是可惜,初缝战事就要没了命。”

一听此言,莫苍貂连忙问道:“可见到一个书生,特别瘦弱,应该背着一个长盒子,七尺长……”

拧了拧眉头,吕大江试探着说道:“徐凉生!”

瞪了眼睛,莫苍貂惊到:“他真在军中?我的妈啊,他要做什么?”

“莫将军可是要找小生?”莫苍貂猛地一回头,发现一个白面书生正站在他身后,只不过和以前相比多了些许变化,面色黑了些,身体也壮实了些。

徐凉生扛着一杆长枪,枪尖微微泛起粉色微光,看起来甚是妖异。

“小生有一计,将军要不要听一听。”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六章 求和

第二十六章 求和

“拖住就行,又不是一定要打生打死才拖得下去!”徐凉生对莫苍貂施了一礼,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

斜视了一眼徐凉生,莫苍貂还是很期待这位状元能提出什么好计策的,拉着吕大江也坐了下来。

长呼一口气,徐凉生指了指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包的尸体,问道:“将军以为还能挺多久?”

也不迟疑,吕大江脱口便说:“若是没有能和我二人相当的武将,应该能守到后天。”

一旁的莫苍貂沉着脸打断道:“就算没有能与我二人相当的武者,只要多几个难缠角色,能让我二人掣肘,那明夜就是极限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徐凉生低下头,手指漫不经心的在地上画着,低声说道:“二位将军是不是有些乐观了,这回草原兵分两路,一路攻甘州,一路攻敦煌。”徐凉生画了一个圈大致表明西凉的防守范围,又画了两个箭头。

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接着说道:“草原上的高手比不上中原人才济济,但便是小生这样初入武道之人都清楚,比两位将军厉害的还是有一些的。虽说面前这支不是主力,但两位将军能拔得头筹小生是不信的。”

二人面色略显尴尬,徐凉生却不依不饶的接着说道:“我记得公子和我说过,莫将军此时尚在无垢境,想来吕将军最多也是反虚境吧?”

“尚未突破、尚未突破……”吕大江连忙连忙说道,只是面色有些涨红。

“那就是了……”也不再给二人添堵,徐凉生接着喃喃自语:“那也就最多坚持到明天早上……”

莫苍貂倒还耐得住性子,吕大江可就急了,有些发怒的说道:“你小子能不能快点儿说,可急死老子了,把我二人贬了一顿,有啥计谋你倒是说啊!”

站起身来,徐凉生负手看着隘口外的敌军,缓缓说道:“死战不成,那便求和。”

吕大江立时站起身来,怒从心中起,大喝道:“黄口小儿,你让本将求和?我告诉你,西凉军只有站着死,绝不可能跪着生!”莫苍貂也是面露不悦之色,让他向世子殿下拍马屁他可是拿手,向草原蛮子弯腰可就不行了,

侧过头颅,徐凉生和吕大江双目对视,冷冷的说道:“然后等将军站着死了之后让甘州守军也站着死?然后是两路兵马围攻敦煌,敦煌守军也要如此?此时西凉半数大军全部都在塑方,这条隘口必须挺过五日,否则西凉全线都要陷入战火,再想翻盘就不是守城而是攻城了!难不成将军想让西凉军进攻自己家的城池?让伏戈营踏破肃州的城门?”

大口的喘着粗气,吕大江面色发红,脸上依然充斥着怒色,努了半天嘴,终于吐出一句话来:“那也不成,我吕大江一世英名,不能……”

摩挲着身边的“桃花”,徐凉生怒声打断道:“吕大将军也好意思说一世英名?守了两年荒地除了把满腹牢骚给全营将士听了个遍,吕大将军还做了什么?好意思说一世英名?两年时间不知道身后有一条至关重要的隘口,将军难道不会看地图吗?”

讪讪的搓了搓手,吕大江尴尬的低声道:“王爷当年没和我说……”

“这还用说?一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要不然你以为王爷给你们放到这片荒地干什么?养老吗?”徐凉生喊的嗓子有些疼,无奈的说道:“也是,一介武夫,一个好将军……”

用手指了这座隘口一圈,指了指前方鲜血淋漓的一片尸首,又指了指身后席地而坐的两千多人,徐凉生悲戚道:“你吕大将军真是位好将军,看看这座隘口,无险可守、无势可依,三千枪骑军被当做三千步军来用还要和敌人近身缠斗,最要命的这还是一条上坡路,全军动向对方了如指掌,格勒那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座隘口里没多少人。”

吕大江被徐凉生说的羞愧的低下了头,一旁的莫苍貂也向徐凉生使了使眼色,示意徐凉生给吕大江留一分颜面。

“唔……”呼出一口长气,徐凉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生无意折将军的面子,只是希望接下来的话将军能认真听,不要再有偏见。”

“求和,只是缓兵之计,能多拖几个时辰就行,这座隘口不一定要守前面,我们守后面那条出口也可以。”

“长枪军不擅缠斗,我们可以把对方一撮一撮的放出来,把陷阵之战变成对阵之战,再守三天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务必尽早通知甘州守军,莫要跟随援军抄后路了,就在隘口前决战便可。”

怔了怔,吕大江红着眼睛看着徐凉生,声音有些沙哑,不甘的问道:“那为何先前你不说?”

哼了一声,徐凉生冷笑着说道:“这八百老卒不死,一腔热血还在,何来退一步之说?小生一声后退恐怕就要揭竿而起,把小生这颗头颅就地砍了去。”

徐凉生左手拎起“桃花”,拂袖而去,莫苍貂也跟了过去,他有些话想跟徐凉生说,只留的吕大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面纠结之色。

跟着徐凉生的莫苍貂有些无奈的说道:“总会有些好听一点儿的说法,徐先生又何不给吕将军一丝颜面呢?”一声先生,其实已经是对徐凉生的认可了。莫苍貂不是吕大江那般不懂变通的莽汉,他也知道徐凉生的想法才是最正确的。

走在前面的徐凉生突然把“桃花”扎在地上,一弯腰,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

莫苍貂立即上前帮徐凉生拍了拍后背。

“前面的血腥味儿实在太浓了。”吐完,徐凉生抬起头来看向莫苍貂,面色苍白如纸,刚才的怒声喝骂不过只是撑着一口气而已,尸骨破碎肠子遍地的场面徐凉生实在有些遭不住。

闭上双眼,徐凉生一手扶住脑袋,有些虚弱的说道:“小生又可想如此?响鼓当用重锤,要是话里话外多留下一分余地,就是给撤军多找一分理由。”

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莫苍貂表示不置可否,对于吕大江这样一根儿弦的莽夫,他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

缓缓睁开双眼,徐凉生有有些干呕,强行按捺住恶心的感觉,徐凉生看着莫苍貂的双眼,接着说道:“莫将军,小生方才只说了一半儿,我看吕将军也听不下去了,便没再言语,莫将军,你看到这条湖水没有?”

皱了皱眉头,莫苍貂心道这不是废话吗?这么明显的一条湖水我能看不到?

看到了莫苍貂面色上的不屑,徐凉生接着说道:“将军觉得,似你这样修为的人,以轻功跨过这条湖水需要多久?”

摩挲了一下下巴,莫苍貂悚然一惊,惊到:“一天!如果和我一样是精通轻功的高手,半天足以。”

“所以必须要撤军。”徐凉生耸了耸肩,接着说道:“莫将军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对方只要不傻,肯定已经派高手渡江了,莫将军可以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渡江而去,只须等对方进隘口之时在身后虚张声势即可,约莫能多拖延一些时辰。”

眨了眨眼睛,莫苍貂露出一丝苦笑:“徐先生这是让莫某玩火啊……”这当然是玩火,先横渡这条湖水,怕是一身内气便所剩无几了,再一人深入敌后鼓造声势,对方若是机灵一些派二三高手前来,他这条命就得交了去。

徐凉生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生目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还有就是……”摩挲着下巴,徐凉生也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莫苍貂看着徐凉生犹豫的神色,苦笑道:“徐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让我送死这条计策都说了出来,还能有什么毒计?”

“在隘口放一把火,还能多拖一些时辰。”莫苍貂的两条眉毛立时揉搓到了一块儿去,颤抖道:“英灵不可辱啊……”

“所以小生决定亲自去点这把火。”

“如此,日后这枪骑军人人都会恨你到骨子里去!”

“能活着回去再恨小生也不迟。”

孤身坐在隘口前,吕大江在枪尖上缠了一面白旗,立在了身前。

格勒那一看前面的白旗,眼睛瞪得溜圆,楠楠道:“本将和西凉斗了这么些年,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投降的西凉军,怎么?如今西凉的脊梁骨这么不禁踩吗?”

一个年迈的副将策马上前,正色道:“将军,小心有诈啊,莫说是您,我与西凉连战这些个年头,也是没见过的。”这副将两鬓已然斑白,五十好几的模样。

另一个副将连忙上前,在格勒那耳边轻声说道:“将军,杀这些个必死之人杀了能有什么好处?若是能收下这些西凉降卒才是大功一件啊。”

这一句话可说到了格勒那心坎儿里去了,是啊,把这几千兵马杀了就如同石子儿打进大海,翻不起多大声响,可若是收编一群西凉降卒,那可是大功一件!草原西凉世代死敌,还没听说过哪位将军绑上几千西凉降卒回返草原……

一想到这儿,格勒那立时觉得不对味儿了,是啊,世代死敌都没出现几个叛徒,现在突然就有一面白旗立在面前,放谁身上谁会信啊!

正想着,身后一阵大笑传入了格勒那的耳中:“哈哈哈……西凉军投降了?本王出师大捷啊!”

一听此言,格勒那暗道一声不好,信得人来了!

草原左贤王,乌兰苏图。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七章 一人守关 万夫尽退

第二十七章 一人守关 万夫尽退

盘坐在原地的吕大江心里并不好受,枪尖的那一面白旗就好像刽子手的大刀一样时刻扰乱着他的心境,他还需要挺在这里,后面的军队正在撤离,因为黑夜和众多尸体的缘故,对方看不清自己身后的状况,可一旦这剩余的两千人全部后撤完毕,对方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

到底还是由于自己的愚蠢导致了此时的艰难境地,苦笑一声,吕大江心道这算是自食恶果吗?

想想当时王爷在地图上画的那个圈,吕大江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如此重担交给了自己,自己却只会满腹牢骚,丝毫不去揣摩其中深意。

其实也怨不得吕大江,他只是一名武将,本就只会按照命令行事。再者,作为一支边境孤军,也没有人来点醒他。

抬起头看着那面白旗,吕大江只希望能多拖住几个时辰。

乌兰苏图策马走到格勒那近前,脸上的肥肉都快挤成了一团,笑呵呵的说道:“这天大的功劳就让本王这么遇见了,听说西凉军骨头硬,打起仗来和我草原儿郎一样悍不畏死……不知道格勒那将军往前都是怎么吃得败仗?”乌兰苏图话锋一转,开始讥讽其格勒那来了。

乌兰苏图的乌兰部落是草原少数的庞大部落,虽没有多少兵马,却用着一片肥沃的草原,牛羊良马不计其数,也一直是大可汗最忠实的狗腿子之一,每逢征战都会献上大量粮草战马,被大可汗视为心腹。

每逢征战,乌兰苏图都是呆在大后方饮酒吃肉的,哪能亲上前线,只是最近草原上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他乌兰苏图不配坐上左贤王的位置,相比凭借赫赫战功坐上右贤王之位的巴雅尔,他乌兰苏图还差的远呢!

对于这些声音,其实乌兰苏图本人是不太在意的,作为大可汗忠实的狗腿子,他只要讨得大可汗,那还用管下面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只是此次,大可汗为了压制住草原上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在把右贤王巴雅尔封为左路大军统帅的同时把他安到了右路大军统帅的位置上。

此次,左路大军进攻敦煌,肩负着攻城重任,而右路大军不过是负责绕路突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大可汗白送给乌兰苏图的军功,但大家也只能捏鼻子认了,难不成要把左路攻城大军交给从未上过战场的乌兰苏图?

为了确保乌兰苏图能圆满捞到这笔军功,大可汗甚至把经验丰富的格勒那交给了他,只是左贤王到底是一个只会享乐的部落头子,丝毫不懂战事,一见对方白旗,立时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了。

“四个西凉士兵可就能换一匹好马……”乌兰苏图此时眼冒精光,已经开始盘算自家的生意了。

这是格勒那可忍不住了,方才乌兰苏图的嘲讽他可以不加理会,毕竟这位“位高权重”的左贤王大人不通战事,可此时他已经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那格勒那就得说上几句了:“左贤王大人稍安勿躁,依本将多年的经验,这多半是诈降,试想,我草原和西凉打了这么多年,何时有主动投降的敌将啊?”

淡淡的瞥了一眼格勒那,乌兰苏图冷笑道:“还不是你们这些混账打不了胜仗。此时,这些个西凉军已成了瓮中之鳖,无处逃生,自然是要投降的。”

一听此言,格勒那就感觉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上,恨不得一刀把乌兰苏图身上的二百斤肥肉全部剁了去,也不知道这头蠢猪是怎么当上的左贤王。然而这一番狗屁不通的言语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想一想,格勒那还是忍下了,这位左贤王他可招惹不起,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万一是诈降呢?”

“嘿!”乌兰苏图大笑一声,转而豪气干云的说道:“诈降又如何?”

这倒是把格勒那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诈降,难道就凭借几千人还能翻天不成?

看到格勒那愣神的模样,乌兰苏图一脸好意的拍了拍格勒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将军啊,本王看你就是被那些西凉军给打怕了,疑神疑鬼的,想想,这几千西凉军带回草原,本王其实无所谓,就是多一些财富,地位上已然是左贤王了,升无可升,但是将军你可不一样,这几千人带回去,除了右贤王,在军功方面,可就无人能与你一争高下了!”

“这……”格勒那迟疑的嘀咕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这几千降军带回去意味着什么,草原明令,抓一个西凉活口抵得上杀一百西凉军士,但是他仍然是要权衡是冒险接纳降军还是安稳的把他们杀个干净。

“格勒那将军莫不是还想多死一些大好儿郎……”乌兰苏图面容逐渐阴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

叹了口气,格勒那也看出来了乌兰苏图心中已有决意,无法在劝,更何况人家毕竟是主帅,自己必须得服从命令。

“遵命!”

乌兰苏图立刻回归了笑眯眯的模样,一下一下的拍着格勒那的肩膀,大笑道:“将军懂事啊……懂事!”

“叫几个机灵的,跟本王前去看看。”乌兰苏图大手一挥,那叫个豪情壮志。

抖一个激灵,格勒那连忙劝阻,急声道:“左贤王大人不可啊,此时天色太暗,隘口那边也仅有两处火把,鬼知道后面藏没藏着些高手,若是遭遇不测,小将万死也难向大可汗赎罪啊!”

低了低眉头,乌兰苏图也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条性命可不能轻易涉险,便说道:“那,将军代我去吧……”

格勒那心中暗骂一声:“怂包。”但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说道:“左贤王大人请稍等。”

说着,带上两名副将,便要向前。

但还没等战马跑上两步,乌兰苏图在身后叫住了格勒那,又叫上十几个亲兵,来到格勒那近前,笑眯眯的说道:“本王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免得到时候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说叨,还得让大可汗操心。”

这份“直白”也实在让格勒那汗颜,你就直接说不想让别人抢功不就完了,还弄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待走到近前,羸弱的火光打在吕大江的头盔上,格勒那还是看不太清面貌,再走近一些,看清了相貌,惊呼一声:“吕大江!”

顿时格勒那就知晓事情不对了,刚欲喊出那声撤退,坐在地上的吕大江突然暴起,直直的冲到乌兰苏图的近前,把坐在马上的乌兰苏图直接按倒在地。

抽出腰间短匕,抵在了乌兰苏图的脖子上,吕大江冷笑道:“格勒那,好久不见,看着一身肥肉,想必是你们草原贵族吧……”

乌兰苏图的一名亲卫连忙大喝道:“快放开左贤王大人!”

“这蠢货!”格勒那暗骂一声,你不说谁知道这是左贤王,这些亲卫和乌兰苏图一没长脑子吗?也对,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乌兰苏图也慌了神,连忙道:“这位将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呦呵,左贤王,什么时候这种货色也能当上草原的左贤王了,难不成你们草原没人了。”吕大江也笑了,这还捞了一条大鱼,拍了拍乌兰苏图肚子上的肥肉,吕大江冷声说道:“全军后撤三十里,不然,我就把你这颗人头割了去。”

格勒那双眼瞪得溜圆,此时让他撤军,还不如杀了他,但是这位左贤王可不这么想,急忙朝着格勒那说道:“快撤军,快撤军,莫不是要让本王死在这里?”

微微低下了头,格勒那眼神有些晃动,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看格勒那还没有什么作为,吕大江把短匕狠狠的插进了乌兰苏图的腿上,顿时想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格勒那,你还在等什么?快下令撤军啊!”乌兰苏图疼的龇牙咧嘴,向格勒那大吼道。

让吕大江疑惑的是,格勒那并没有听乌兰苏图的命令,而是从马上缓缓拿出长弓,将隘口处仅存的两个火把射掉了。

吕大江顿时明白格勒那所想,高声道:“格勒那,你好狠啊,难不成要杀了你们的左贤王不成?”

一听吕大江此言,乌兰苏图的众亲卫也反应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格勒那。

“嘿,吕大江,你觉得这些亲卫会是我的对手?”阴恻恻的看着吕大江和众亲卫,格勒那已经动了杀心。

此时大军不能退,那么乌兰苏图就得死。

“好好好!你狠,那……”稍作沉吟,吕大江朝着身后大喝道:“徐凉生,给老子点火!”话音刚落,身后隘口顿时熊熊燃起火光。

“来来来,格勒那,你再杀一个我看看!”吕大江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原军士,挑衅道。

咬了咬牙,格勒那收回了手中长弓,大吼道:“吕大江,你还要不要脸!堂堂枪骑军统领,举白旗诈降,挟持一个半点儿武功不会的王上!”

“哈哈哈,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不要脸。”看着吕大江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格勒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乌兰苏图。

格勒那只得无奈向撤去,而还没走几步,乌兰苏图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你个格勒那,好大的担子!”

往回走的拿到身影明显怔了怔,但还是没有回头。

乌兰苏图松了一口气,殊不知,在他说出那一句话之后,格勒那就必然不会留下他的性命。

吕大江身后万丈烈火,左手短匕抵住乌兰苏图脖子,右手手中长枪向前一指,甩掉白旗,大喝一声:“给我退军!”

好一个一人守关,万夫尽退!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八章 霁月楼黑衣杀手

第二十八章 霁月楼黑衣杀手

天边逐渐泛白,身前的大火已然逐渐熄灭,徐凉生这才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吕大江,一手挟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一手持一杆长枪,腰脊直直的挺着。

在吕大江身前便是一片平地,看来敌军的确是退去了,徐凉生也缓了口气,走到吕大江近前,低身一礼,说道:“辛苦将军了,敌军已退,这便回去吧……”

吕大江没有应下徐凉生的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一片荒地。

“走不了了……”吕大江双目微垂,像是认命了一般。

“你我身后便有三位高手,格勒那也该回来了!”徐凉生陡然惊醒,他才想起对方必然过河的几位高手。

也不知莫苍貂如何了,徐凉生深怕莫苍貂也遭遇不测。

虽然被一群高手包围,徐凉生却是不太怕的,毕竟这位左贤王还在吕大江手里,对方不可能不顾及他的性命。

正在此时,前方一根箭矢呼啸而来,竟是朝着乌兰苏图的面门而去,吕大江一把抓住这根箭矢,大喊道:“呦?真不要你们左贤王的性命了?”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从前方策马本来,待到了近前,为首这人正是格勒那。

冷笑一声,格勒那双目不夹一丝感情的看着苏兰苏图,说道:“左贤王的乌兰部落,牛羊良马甚多,我相信大可汗会为乌兰部落重新找到一个好主子,至于这个愚蠢的胖子,还是死在这里的好,免得放虎归山,我格勒那可是吃罪不起!”最后那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若是先前乌兰苏图没有威胁格勒那还好,既然已经说出了让他不得好死,那格勒那还能放过他不成?

此时乌兰苏图心中也是十分后悔的,自己慌乱之间被吕大江几句话给挑起了怒火,口不择言的威胁了惟一一个能救自己性命的人。

一脸惨状的乌兰苏图求饶道:“将军,将军,本王只是无心之言,将军千万不要在意啊,若是救下本王,回去之后必有重赏!”

耸了耸肩,格勒那表示无动于衷,视线转向吕大江,讥笑道:“吕将军想好了怎么逃命没有?”

摇了摇头,吕大江高声道:“嘿,何必要逃?你格勒那凭什么?”

“就凭这几位!”格勒那大手一挥,三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来到了徐凉生和吕大江的身后,人手一把短刀。

回头看了一眼这三人,吕大江发现他们左肩上皆是纹着一道皓月,瞳孔猛地一缩,惊呼道:“霁月楼?”

“吕将军觉得能跑?”格勒那阴恻恻的笑着,坐在马上俯视着三人。

“霁月楼好大的胆子啊!我西凉和草原的战争都敢横插一手,日后,定叫你霁月楼满门尽死。”斜撇了一眼身后三人,吕大江厉声道。

三人中的为首一人笑了笑,说道:“如此色厉内茬的说辞吕大将军还是不必再讲了,既然我等三人已然现身,哪能有事后一说?只要你们三人一死,谁知道我霁月楼插手了此事?再说,天高皇帝远,你西凉就是权势再如何滔天,还能把手脚伸到淮南不成?”说着,身后两人也是附和着笑了起来。

吕大江侧过头,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对徐凉生低声道:“一会儿我护着你逃回去,你抓紧我的胳膊。”便说着,一刀扎进了乌兰苏图的脖子里,既然已经威胁不了对方,那这个二百多斤的胖子就是一个巨大的累赘。

“啊!”一声惨厉的大叫,乌兰苏图倒在地上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悔意,如果自己当时向格勒那求饶,此时是不是已经获救了……

吕大江甩了甩手,挟着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一夜,实在是酸痛的很。

豪迈的一声大笑,吕大江长枪向前一指,大喝道;“哪个先来送死?”

霁月楼为首的那人尖着嗓子调笑道:“将军好威风,可吓死奴家了,若是在床榻之上,定要看看你是不是银样蜡枪头。”

虽说嘴上满是不屑,但三人还是将短匕立于胸前,做出随时开打的架势。

“滋滋,本座先来试试吕大将军的厉害如何?”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山上飘落下来,与三人一样,皆是一袭黑衣左肩纹有皓月。

“我霁月楼的这档生意,可不能出了差错。”徐凉生只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却有想不起是谁,随即上下打量起来。

“刷!”的一声,这人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吕大江近前,吕大江陡然一惊,左手刚向前一探,便被此人抓了过去,只见那人手中短匕直接扎进了吕大江腰间。

“吕将军!”徐凉生惊叫一声,手中桃花向前一刺,却直接被面前这人抓了过去。

此时,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只见吕大江不可置信的双目死死的盯着格勒那。而格勒那却是一声大笑:“霁月楼果然厉害!”正笑着,格勒那突然发现霁月楼那三人皆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格勒那立时觉得有些不对,果然着吕大江突然诡异的一笑,随后这黑衣人抱着吕大江和徐凉生便飞进了隘口。

“王八蛋!”怒吼一声,格勒那众人齐齐追了过去。

已到出口的秦立以及其他两名都尉皆是在为吕大江担心,秦立更是恨不得立刻回到隘口,看看吕大江此时是何种状况。

而军令如山,他现在不能妄动,一旦自己憋不住火候,跑了回去,另外两名都尉也必然跟着自己过去,那谁来指挥这剩下的两千人马?

除却三大都尉,大多校尉、百夫长、什长、伍长皆以战死,剩下的都是些年轻的军士,此时只有一腔热血的他们如果没有人指挥,一旦双方交手,势必红眼胡乱拼杀,阵型触之即溃。

斥候已经派了出去,但愿甘州的援军还没有绕路去隘口之后。

即便没有启程最快也要明早才能到达,一天一夜还是有些太长了……

正在此时,秦立突然看到隘口里飞出一道身影,立时高举手臂,示意身后士兵备战。

“是将军!”一个站在前头眼尖的士兵大喊道。

而在前头那道身影之后,还有六七道身影紧随其后。

原本已经放松的秦立立时又紧张了起来,长枪衡立胸前,眼神透出几缕凶光。

黑衣人抱着吕大江与徐凉生进了军阵,格勒那只能远远的大喊道:“吕大江,你个怂包!”

“嘿嘿,对,老子是怂包,有本事你们几个进来,听说霁月楼的杀手甚是厉害,不知道进了军阵能用出几分功力?”站直了身子的吕大江咧着嘴,极度无耻的挑衅道。

“但愿我大军开到之时,你还能保持这幅嘴脸!”格勒那显然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

“将军大军能开到再说,你那大营可还不太安慰……”徐凉生饱含深意的高声说道。

格勒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愕之色,立即带着众人返回隘口,他可不想被人莫名抄了后路。

待格勒那众人走过,徐凉生朝黑衣人深深一礼,吕大江也是抱拳谢过。

那黑衣人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道:“有人在霁月楼聘杀手来杀人,自有人聘杀手来保人,不过是为了些钱财,将军大可不必。”

皱了皱眉头,徐凉生总感觉这道声音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摇了摇头,所幸就不想了,自己也没见过几个人,但凡认识的都和杀手这个行当不沾边儿。

“虽说是为了钱财,兄弟你已完成了任务,这便走吧,过会儿两军打起来,别白白交了性命。”吕大江好言劝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某家既然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吕大江见劝不动这人,便不再劝了,毕竟多一个高手总是极好的。

一个时辰过后,隘口内逐渐漫起了些许黄沙,吕大江坐在身来,未发一言,全军皆是提枪侧立。

“咦,你这副身板也要参战?”站在徐凉生身旁的黑衣人问道。

“小生此时可是个小卒子,不敢违抗军令……”微微一笑,徐凉生调侃道。

那黑衣人被一裹黑布遮住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但从声音中也能听出那分赞许:“来,让某家看看,你又能杀几个!”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十九章 亲家

第二十九章 亲家

紧握着长枪的右手有些发抖,额头也不自觉的冒出了些虚汗,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等阵仗,徐凉生还是有些害怕和紧张。

长呼一口气,徐凉生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波动,悄悄运转起“江边月”,几缕微薄的内气顺着经脉流转全身。

“杀!”正在这时,等待许久的众人终于听见了隘口里传来的喊杀声,片刻之后,众多草原军士手持弯刀冲到了近前。

吕大江死死的盯着前面的敌军,在第一个草原军士踏出隘口之时,吕大江怒喝一声:“杀!”

双方就此交战。

徐凉生一枪刺出,对面那人竟巧妙的避了过去,徐凉生顿时有些慌乱,一柄弯刀朝着自己的腹部便砍来,徐凉生一个转手用枪尾看看顶住,枪尖一甩,那人的一颗头颅便被削了去。

喷涌的鲜血溅在了徐凉生的脸上,还未等他擦拭,又有几人冲到了徐凉生近前。

三柄长刀齐齐的朝面门砍了过来,徐凉生手中长枪一横,看看抵住。

徐凉生暗道一声好险,猛一发力,荡开三把弯刀,长枪向前一刺给正前方那人扎了个通透,而旁边两人借势砍了过来,徐凉生没有时间拔出长枪,眼看着两把弯刀就要砍到自己身上,却没有什么办法。

此时,侧面一杆长枪扎了过来,将二人穿死在地上。

“嘿,小子,可别愣神啊!”那人呲牙笑了笑,还没等转过头来,一个被刺翻在地的草原人手中长刀向他腿间一撩,立时鲜血淋漓。

徐凉生连忙把枪扎进了这人胸中,调笑道:“可别再愣神了!”

“哈哈哈……”那人狂笑几声,丝毫不顾及腿上的伤势,先前大步一迈,又捅死了一名敌军。

这时不知道是对方哪个军士指着徐凉生大喊道:“这里有敌将,敌将!”徐凉生顿时感觉面前的人数多了起来。

的确,徐凉生手中“桃花”泛起的粉色微光,在人堆儿里太扎眼了,让对方以为这里是一敌将。

往后退了两步,徐凉生全力运转内气,枪尖粉芒愈盛。

“喝!”徐凉生猛地向前一捅,七八个敌军顿时被这股素力震开,又一扫,这些人的胸膛上皆是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枪完罢,徐凉生顿时有种被抽空了的感觉,但敌方军士又蜂拥而至,咬了咬牙,徐凉生向前一步,刚欲出手,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掠过,徐凉生只看到这一袭黑影穿来,面前敌军的脖子上皆是出现一道伤口。

“小子,打不动了?”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短刀,笑道。

徐凉生没有理会,死死的盯住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惊到:“世……”

黑衣人摇了摇头,打断道:“此时,我可是个小卒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凉生凑近了低声问道。

拍了拍徐凉生的胸口,黑衣人笑道:“还不是忧心我的徐大状元,你说你老老实实留在敦煌不好吗?那里才是大战,哪像这般,还是有些小打小闹的模样。”短刀一横,将冲到近前的一人划穿了脖子。

“哪你又哪里淘来的那个……那个霁月楼的衣服?”徐凉生问道。

“我可是霁月楼天字第六号杀手,怎的还不能有霁月楼的衣服了?”

一听此言,徐凉生悠悠的看着黑衣人,无奈道:“哪知道你还有闲心去做一个杀手?好好的世子不当,偏偏喜好江湖之事。”

“嘿,还说本世子?你好好的书生不当,偏偏要来当个小卒子!”黑衣人正是莫白,此时反唇相讥,弄得徐凉生也没话说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笑。

相比徐凉生和莫白,吕大江的日子可属实不好过,作为军中主帅,冲杀自己这一角的人是最多的,别说和人说话,换气都很勉强,还要时不时注意格勒那的箭矢,当真是叫苦不迭。

“孙子!敢不敢过来和爷爷我打一架,放冷箭算什么本事?”吕大江也被气得朝后方的格勒那大吼道。

“我偏偏不去!”格勒那也没理会这激将法,弯弓搭箭又是一发。

吕大江右手红芒闪动,一把抓住那箭矢,猛地一发力,将箭矢抛了回去。

一甩头,格勒那便避开了这一箭。

“别急,到了晚上,本将便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格勒那无耻的笑了笑。

此时莫苍貂已到了敌军身后,眼看着几万人冲进了隘口,莫苍貂此时就好比热锅上的蚂蚁,急的直跳脚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此时莫苍貂才发觉徐凉生有多坑人,说的挺容易,在后方搅风搅雨吸引注意力,老子拿什么搅风搅雨啊。

难不成杀几个人就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就看对面这个人数,自己就只剩下跑的份儿。

突然,莫苍貂看到了山上的巨石,好像找到了办法,只是,自己现在如何过去呢?

看着前方不断涌进隘口的敌军,莫苍貂陷入了深思。

夜色渐暗,天边泛起了阴云,徐凉生放下手中的桃花,他的双臂已经没有什么只觉了,胳膊上的肉像铁打一样硬。

面色苍白如纸,徐凉生猛地开始吐了起来,战时不觉怎的,一歇下来,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儿便受不住了。

吐完,根本没有力气举起来擦掉嘴角的污物,徐凉生就直直的躺在血泊里,太累了,打了一整天,对方就好像蝗虫一样,蜂拥而来,杀不绝砍不尽。

转了转头,徐凉生左右看看,这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一眼望去,单薄的让人脊背发寒,细细数去,堪堪二百人而已。

现在敌军暂停进攻,不过是等待下一轮将这二百人一口吃掉而已。

坐在最前头的吕大江已然是浑身伤痕,他没有坐下,依然站在前方盯着隘口,身后是秦立和白遇虎两名都尉,另一都尉早已身亡了。

没了一条膀子的白遇虎龇牙咧嘴的笑着:“妈的,这弯刀用不惯啊!”没了一条膀子,长枪自然不好再用,拿起地上的一把弯刀,白遇虎啐了一口:“草原蛮子就使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中原多为直刀,似那般微弯的宽刃刀皆是刽子手使得,军中不屑用那东西,这弯刀就更别说了,似圆弧一般,像惯用长枪的人习惯了大开大合的路子,这东西更是用的别扭。

“老秦啊,老子是回不去了,两个儿子就交给你了,再说没了一条膀子,回去了也没啥意思,多半就得走人了,等会了家,婆娘都搂不住,太憋屈。”

秦立没好气儿的白了一眼白遇虎,骂道:“你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那两个傻儿子老子可不管,四岁半的时候一个偷摸我家闺女屁股,一个从我家把我藏得点儿银子摸了去,把你两个儿子收家里,老子还过不过了。”

“能看上你家闺女,那是你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你闺女那模样,跟个黑炭似的,以后也嫁不出去。”白遇虎转头便讥讽起秦立来了,只是伤口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嘴角有些抽搐。

二人皆是不作声了,半晌之后,隘口里传来了些许声响。

“马蹄声!”吕大江瞳孔一缩,对方此时来的是骑军!

众人此时皆是站起身来,淌着血泊,来到前头。

剩下的人太少了,四五排伤兵,皆是疲惫不堪,此时面对对方的骑军,能不能抵住一轮冲锋都成了问题。

徐凉生也站起身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桃花”便走到了最前头。

侧过头来,吕大江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徐凉生,目光中露出赞许,努了努嘴,那句“小子可以啊!”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此时,再多的话都比不过活下来更重要。

莫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应该是在哪里寻找机会吧。

“若是能回去,咱们结个亲家。”秦立转过头来,一脸正色的说道。

挥舞着手中弯刀,白遇虎一笑:“让你白占了便宜。”

“来年清明,给你多上一炷香。”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章 这一剑递出,敢叫天地浮沉

第三十章 这一剑递出,敢叫天地浮沉

天边下起了蒙蒙小雨,滴滴答答的打进地上的血泊中,浓郁的血腥气稍微被冲淡了些,可依然有些让人作呕。

血水顺着雨水从盔甲上缓缓滑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没来由的让徐凉生有些烦躁。

不知道是雨水模糊了视线还是疲惫使然,徐凉生发觉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了,掐了掐脖子上的肉想让自己提起精神来,却感受不到痛感。

突然一大喝将徐凉生整个人的精神提了起来,吕大江朝着前方的格勒那大吼道:“纳命来!”

吕大江握着枪杆子,也不抖枪花,直直的朝着格勒那的面门刺去,格勒一个闪身,吕大江顺势扫了过去。

“叮!”的一声,格勒那手中的弯刀与枪尖相撞,迸发出一阵劲气,两旁身体尽皆打飞出去。

吕大江一枪递一枪,格勒那不断的闪身防守,众人看着皆是提起了些精气神。

死死的盯着吕大江的一招一式,徐凉生知道,吕大江是真正的耍枪高手,至少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是的,虽说看过一遍不见得学得会,记下来待到日后生搬硬套应该也能发挥几两余热。

就在众人皆以为将军能将这草原蛮子打败之时,只有秦立和白遇虎面露凝重之色,看起来吕大江攻势如潮水,格勒那被打的还不了手,但可别忘了吕大江已经拼了一天了,一身内气已然所剩无几,此时吕大江功的越凶就只能证明吕大江越急。

反观格勒那,看起来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实则是在等待吕大江换气之后的那个停顿,凭借吕大江此时的内气,可接不上几枪了。

几枪之后,就在格勒那向后一退之时,吕大江枪尖反转,划了一个圆弧,枪尖抵地,向后倒退一步。

“就是此时!”格勒那一件吕大江倒退,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双腿猛地一发力,弯刀之上蒙了一层凌厉的武罡,朝吕大江砍去。

就在格勒那以为势在必得之时,格勒那突然看到吕大江诡谲的一笑,只见吕大江猛地将枪尖从地面拔起,被雨水混着的淤泥被掀起。

格勒那感觉视线被挡了一下,暗道一声不妙。

一收刀,格勒那向后一退,他没必要冒险。

“呼……”就在格勒那等待吕大江顺势一枪的时候,格勒那看到了伫立原地,长呼一口气的吕大江。

观战的徐凉生猛地一瞪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这位猛将和人打起来倒是挺聪明的。

“被耍了!”格勒那的面色有些难看,背后几千军士看着,被如此戏耍,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咚!”突然一声巨响,本就脸色难看的格勒那脸色又发生了巨变,这声巨响源自于隘口!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格勒那此时已经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将军!隘口被山上的巨石封住了!”军阵里有人朝格勒那喊道。

“小生早就和将军说过,小心后面……”徐凉生此时得理不饶人,讥讽道。

格勒那一转头看着徐凉生,嘴角一咧,徐凉生顿时感觉脊柱一凉。

还没等徐凉生反应过来,格勒那手中弯刀突然浮现一抹罡气,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吕大江也来不及多想,手中长枪向徐凉生的方向掷出。

没来得及反应,徐凉生横过“桃花”堪堪一挡,格勒那一刀劈在枪杆子上,徐凉生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道巨震,两臂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但徐凉生仍然死死握住“桃花”不放手,随后一股素力传来,格勒那一脚踢在了徐凉生的小腹上,徐凉生直接倒飞了出去。

“噗!”徐凉生吐出一口鲜血,此时整个腹部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嘴角的鲜血止不住的向外流。

“将军好生厉害,小生自愧不如!”此时的徐凉生还不忘激怒格勒那,他知道,地方主将静下心来才最可怕,只有激怒他,才会让他主动露出破绽。

格勒那也很应景的恼羞成怒,自己偷袭一个地方小兵居然还没有得手,正想再出手,格勒那耳边出来一丝不合时宜的风声。连忙一偏头颅,避过了一柄飞刀。

用飞刀这人正是蒙着面的莫白。

看到莫白的出现,格勒那惊呼:“他们?”

“他们当然死了!”莫白轻笑一声,接着说道:“看来,你们草原出的价钱少了些,就来了三个这样的垃圾货色。”

此时,格勒那也是心里暗骂一声废物,看着身后虎视眈眈的吕大江,又看了一眼把玩着短刀的莫白,咧了咧嘴,轻声道:“本将还是着相了啊……为何一定要打赢你们这些能打的,嘿,就算后路被截断,这隘口里可还有本将两千多骑兵,看来,人啊,还是无耻一些才能不吃亏。”

徐凉生一件事态不对,撇了撇嘴,吐出一口血痰,讥笑道:“草原有你这样直不起腰的将军,怪不得年年吃败仗……”

格勒那额头顿时青筋暴露,不得不说这个自称小生的小卒子每一句话都能惹起他的怒火。

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格勒那大吼道:“全军准备!”

隘口内的所有骑军手中弯刀一提。

“徐凉生,你可还记得本世子曾和你说过,每出一剑,本世子便上一境。”走到徐凉生身边,莫白低声和徐凉生说道。

抿了抿嘴唇,徐凉生看了一眼莫白,苦笑道:“世子殿下就不要和小生开玩笑了,就算递出一剑,入了反虚境,还能斩尽这三千骑军不成,除非是神仙下凡。”

吕大江缓缓的抽出扎在地上的长枪,看着格勒那。

相比此时吕大江随时出手的威胁,格勒那更关注方才听到的一席话。

“世子!”西凉世子莫白!格勒那死死的盯住面前这个黑衣人,如果真的是西凉世子莫白的话,那自此之后,整个草原除却那位右贤王,军功无人能出其右。

“那本世子今日就要当一回神仙了!”

莫白盘腿坐在地上,身上一道道白光开始升腾,不一会儿便环绕全身。

“嘿,别看我们世子殿下了,老子可就在你身后!”吕大江一枪递出,格勒那回身一挡。

右腿向前一迈,吕大江枪尾一收,长枪又递出。

“小子,看好了,枪势须如潮水,讲究个连绵不绝!”吕大江给一旁的徐凉生讲解着。

正说着,吕大江急速刺出三下,又猛地向前一捅,格勒那差点儿被最后一枪刺中,向后倒退几步。

“枪法须凌厉,讲究个侵略如火。”此时的格勒那已经被吕大江给惹火了,本来就着急去杀莫白的他被吕大江如此看不起,更是火冒三丈。

换作是谁,对手边和他打便与人讲解,都会受不了。

格勒那手中弯刀向前一挥,一个抖手,弯刀环绕着罡气向前掷出。

“小子,切记,用枪者万不能被对手乱了节奏,须有一往无前之气魄。”吕大江根本不理会身后回旋过来的弯刀,不断向前刺出,格勒那躲闪不急,左臂被刺中,但因为护体罡气的缘故,没有刺穿。

“唰!”的一声,弯刀透过铠甲,给吕大江的后背留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

“给我上,都看什么呢?”格勒那朝着身后骑军大吼一声,马蹄声开始响起。

吕大江又一枪到了面前,格勒那全力打在枪杆子上,将长枪抬了起来,向吕大江胸口就是一脚。

丝毫没有在意这一脚的袭来,吕大江全力将枪尖按下,格勒那只得手脚向身侧翻滚。

“小子,学着点儿。”吕大江嘿嘿一笑。

此时,二百军士面对这骑军的冲锋,丝毫不惧,皆是向前一步,战时当战,死时当死。

“徐凉生,且看本世子这一剑,你和我功法类似,这一剑记下,日后自有裨益。”莫白浑身已然充斥白色光芒。

格勒那已然感觉到一丝不妙,刚想阻拦,却被吕大江一枪给刺了过来。

“说了,本将在此!”吕大江大笑道。

“吕大江,你疯了!你本就没了多少内气,你扭转经脉强行如此,你不要命了?”面对这个疯子,格勒那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时,莫白从两手交叉再缓缓拉开,一道白色的剑影就在两手之间成型。

待到剑柄出时,莫白一把抓住剑柄,浑身白光消散,尽入了这把剑影。

“入反虚!”莫白一声大喝,长剑向隘口之内递出。

轰然之间,一道遮天蔽地的白光在众人眼中浮现,缓缓没入隘口之中。

光芒所过之处,草原军士尽皆尸骨无存。

格勒那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剑的威力,何止格勒那。吕大江和徐凉生一样如此,尤其是徐凉生,喃喃道:“好厉害的一剑……”

“这一剑递出,敢叫天地浮沉!”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一章 风雨将至

第三十一章 风雨将至

空中的莫白缓缓落下,身上的白色光芒已然消去,只是两手之间似乎还有些罡气闪动。

天边的小雨不断打在血泊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再除去呼吸声,无一人发出一丝声响。

这一剑到底斩去了多少人谁都不知,只是此时的隘口里未传出一丝马蹄声。

“入反虚了?”徐凉生向莫白问道。

微微点了点头,莫白的手中多出了一把短刀,转向格勒那,说道:“格勒那,毕竟也是我西凉的老熟人了,有何遗言?不妨说出来听上一听……”

蹙起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格勒那笑道:“怎的?世子殿下还要帮我完成遗愿不成?”

手中弯刀抬了抬,格勒那声音有些沉重,却多了几分豪气:“谁又能想到西凉世子亲至?今日定是死在这儿了,可我身后这几万兵马,可就不是一个西凉世子能挡得住的了,神仙也不行!”

“唰!”的一声,弯刀破空而来,莫白一个侧身,手中短刀直刺格勒那胸口。

格勒那不闪不避,只是手中的弯刀带着一缕罡气继续砍向莫白。

只听噗嗤一声,就在弯刀离莫白的脖子还差一寸之时,莫白手中的短刀已经扎进了格勒那的心口。

莫白短刀一拧,一道劲气从格勒那心口处炸开,格勒那的胸膛开了个窟窿。

“换命?”莫白放下双手,格勒那的身体轰然倒地。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三分谄媚和七分大义凛然的声音响起:“我的老天爷,这一剑的风采当真是举世无两!后不见来者不敢说,前不见古人倒是的的确确,当世除却酒剑仙能与世子殿下争一争长短,还有谁能一撼世子殿下的锋芒?”

抚了抚额头,不必说,说话这人定是莫苍貂无疑。

徐凉生实在是很难将一脸淡漠只身敌后的莫苍貂和溜须拍马的狗腿子相提并论,可事实却的确如此。

莫苍貂的身影从隘口里飞出,由远及近,徐凉生的视线却越发模糊,随后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蹲下身子,莫白扶起徐凉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也是难为你了。”此时徐凉生的整个面庞甚是苍白,就是昏了过去,双手都还微微有些颤抖。

“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弦,非要从军……”莫白双目微垂,又叹了口气。

“世子殿下,这可是个好苗子啊!武学天赋……”吕大江在一旁刚开口,便被莫白打断道:“我呸,武学天赋,‘江边月’何等功法?他呢?运转功法强撑力量,一丝罡气都不会运用,毫无技巧可言,先前激战之时,他就只做一件事,便是一刺又一刺,他这杆‘桃花’可是有九十九斤!如此素力之下,这些小卒子,谁能挡得住他那一击?”

怔了怔,吕大江笑道:“以力破巧,还不算天赋异禀?”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一笑。

京城,皇宫。

周启刚刚收到了草原进军西凉的消息:敦煌告急!

可即便如此,西凉十五万兵马依然驻守在塑方,虎视眈眈俯视中原,丝毫没有西援的模样。

一拍桌子,周启大怒道:“他莫通山要做什么?和草原联合然后攻入长安?”周启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被气得不轻。

站起身来,周启此时还在琢磨莫通山到底什么意思,为了跟朝廷叫板,不要敦煌了?

“兰亭溪,你个老匹夫!”一想到兰亭溪众目睽睽之下死谏西凉王,周启便愈发生气了。

本来西凉和朝廷表面上还算相安无事,可被兰亭溪撕破了脸之后,西凉方面立即开始反击,朝廷现在能拿西凉有什么办法?

“陛下,章大人来了。”曲礼在一旁低声说道。

“传!”周启眉头紧蹙,此时正是思虑之时,也的确需要听听章让的意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启眉头皱的更紧了,章让可是一向沉稳,何事让他如此慌张。

章让快步走入殿中,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臣……死罪!”章让一个叩首,殿中“咚”的一声巨响。

一见章让如此,周启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近前把章让扶起,和声问道:“爱卿何故如此?”

双目微闭,一抹泪水缓缓流淌了下来,章让沉声道:“当初,臣便不该举荐第五风雨出任剑南道经略使……”

一语完罢,周启连忙在案头翻找,寻到了前些日子宫廷暗卫截下来的那封家信。

周启本来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第五风雨给第五稗谥的家信他也没什么兴趣看,只是第五稗谥不在长安,父子二人又都身兼要职,周启不想让他人拿了这封家信胡作非为而已。

打开这封家信,周启逐字逐句的读着。

“乱臣贼子!”周启一声厉喝,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

将这封家信撕成了碎片,周启一脚将身前的书案踹翻,奏章、笔墨皆是散落在地。

“结亲、结亲,好你个第五风雨!朕视你儿为肱骨,你却如此待朕,好一个忠肝义胆的第五家族!”周启喘着粗气,看向章让,目光中满是怒色。

“章让!朕让你盯着这些封疆大吏,你怎么盯的?都叛出朝廷了你才得到消息!你……”

章让又一叩首,沉声道:“臣,死罪!”

“呼……”周启长呼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愤怒,此时迁怒周启章让也于事无补,还是尽早想些对策。

“第五稗谥呢?”周启问道。

“不知所踪……”章让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黑盒,说道:“今日,第五稗谥派人将虎符送到了臣的府上。”

接过虎符,周启一挥手,示意章让先下去吧。

待章让下去之时,周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掂量着手中的虎符,仿似的有千斤重。

“第五稗谥,当初朕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你便跟在朕的身边,鞍前马后,有什么事儿都第一个冲过去……当年若不是你,朕如今这个皇位都坐不稳,朕,知晓你最初的时候是受父命,不得已跟了我这个家底单薄的主子……”

周启的自称从朕到我,声音也逐渐从浑厚变成沙哑。

“后来,你我二人交情越发深厚,你还带着我去了淮南,你说日后做了皇上可就见不到大吴的大好山河了,那是刚刚成为太子的我还有点儿心惊胆战,毕竟我那大哥的权势依然手眼通天。”

忍不住的有些哽咽,身后的曲礼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周启,生怕陛下悲从中来伤了身子。

“先帝驾崩的那一夜,众多朝臣已经在商议如何废弃我的太子之位,再把我大哥扶正了,就在朝堂风向一边倒的时候,又是你,带着几十个死士,冲进我大哥府中将他一剑捅死在府里,就是麒麟子都未来得及出手,你和我说:这时候兄弟得帮你。”

自古帝王无情,可此时的周启已然是泪流满面。

“朕想给你滔天权势,也任你父亲做了剑南道经略使,将我大吴除却西凉,兵锋最盛的剑南给了你第五家族,只因为你我的兄弟之情。”

缓缓站起身来,周启一步一步走到殿前,喃喃道:“朕,没了你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剑南道,第五府前。

第五稗毓哽咽着朝父亲说道:“父亲,女儿不想嫁给西凉蛮子……”抹着眼角的泪水,第五稗毓此时一身红衣,身后便是一驾马车和一众兵士。

转过头去,第五风雨抬起手,两个壮妇便将第五稗毓提进了马车里。

“起行!”第五风雨这一声有些阴沉,便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仆听着都有些胆寒。

待我府前一个兵伍都未曾剩下的时候,身旁的老仆轻声道:“老爷,小姐走了。”

第五风雨转过身来,看向马车走去的方向,低声道:“家族中兴,需要你……”

“传令,开族会,也是时候和那几个老东西谈谈‘家常’了!”第五风雨的眼里透出一丝凶光。

缓缓走进府里,第五风雨面色阴沉,拳头攥的紧紧的,狞声道:“几个老东西,老子的女儿都敢卖!今天不把你们这几颗头颅砍了去,还以为老子是什么好脾气!”

第五风雨未曾写过一封家书。

第五风雨未曾与西凉结亲。

欲结亲的是第五家族,第五风雨却不得不为。

只有第五风雨知道,那十五万兵马不是要东入长安,而是要南下剑南。

此时白日一声惊雷,第五风雨喃喃道:“白日惊雷,风雨将至……”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二章 入城

第三十二章 入城

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徐凉生想要坐起身来,但刚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要被撕裂一般。

“嘶!”龇牙咧嘴的深吸一口气,徐凉生勉强翻身下地,又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踉跄着一步一步挪到门前,这条右腿现在都没有多少知觉,在右腿的罡气还没有化解完之前强行周转一身内息,恐怕又要做一段时间瘸子了。

苦笑一声,徐凉生又抬了抬左臂,果然,这条胳膊和自己的一条腿一样,目前都用不上力了。

拖着这条残腿走出门去,徐凉生正好撞上了刚欲进门的蔷薇。

“咦,你怎么在这里?”徐凉生看着蔷薇,问道。

“公子,这是王府……”听到蔷薇的回答,徐凉生顿时有些惊了,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在甘州啊,怎么会在敦煌,难不成格勒那死后,剩下的几万兵马都跑了不成?

点了点头,徐凉生又问道:“世子殿下在哪里?”

两双手挤做一团,蔷薇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公子,世子殿下此时应该在城头,听说草原兵士已经兵临城下了,世子殿下应该是亲上城头杀敌去了。”

皱了皱眉头,徐凉生喃喃道:“已经到城下了……蔷薇,我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脸色有些微红,蔷薇轻笑道:“具体多久奴婢不知,只知到了王府之后,公子又睡了一天半。”

拍了拍脑门,徐凉生心道这一觉可真是误事,连忙抱了抱拳,向蔷薇告退,一蹦一跳的跑出了王府。

“小生告退!”

过了一会儿,徐凉生又一蹦一跳的跑了回来,讪讪的挠了挠头,低声道:“这王府……”

蔷薇捂着嘴角,微笑道:“奴婢这就给公子带路,但是,公子睡了这么久,当真不先吃些东西吗?”

“全听姑娘吩咐!”

站在城头上的莫白早已换了那一身黑衣装束,而是披了一袭青衣莽服,在城头一众黑甲卫士的簇拥下格外显眼。

此时,草原军已在城外二十里处扎营,虽然视线里并没有看到这些营帐,但是城头上的众将士已然能够看到即将到来的猛攻。

两年了,敦煌已经足足两年没有经受战火了,此时有些新兵的手臂不免有些颤抖。

一旁的老卒也都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有什么可说的?无论新兵老卒,唯有死战而已。

莫白缓缓向前走去,飞身一跃坐在了城头的高墙上,一腿自然垂下,一腿屈膝踩在身前,手中多出了一把短刀,抖了抖手腕,把玩起来。

“右贤王巴雅尔……”莫白轻佻的笑了一声,喃喃道:“可得多带一些人马,要不可真不够我西凉枕戈营杀的。”

城头兵士皆是一身黑盔黑甲,手持一杆平头戟。

枕戈营与伏戈营不同,伏戈营以破阵为世人所知,战时乃是一支“奇兵”,对阵之时稍显乏力,人数也仅有两万余;而枕戈营乃是实实在在的陷阵之军,最善对垒搏杀、守阵御敌,共计军士八万,乃是西凉核心军队,领兵大将……左赊屠。

号称大战输时人必死的左赊屠,西凉王莫通山的左膀右臂。

此时,在城外扎营的巴雅尔则是一脸凝重之色。

在扎营之后,巴雅尔就收到了斥候探报,驻守敦煌的乃是左赊屠的枕戈营。巴雅尔本来以为此次莫通山在塑方集结,左赊屠的枕戈营应该随同前往才是,要不哪里来的十五万兵马,但是事实的确出乎巴雅尔所料,八万枕戈营竟然一个不少的都留在了敦煌。

而且格勒那自从南下之后还未有任何消息,难道甘州那边已经遭遇了不测?巴雅尔的面色很难看,如果格勒那的八万兵马无法从西侧进攻敦煌,那么单凭借自己的十五万兵马,很难在莫通山回救之前啃碎枕戈营这块儿硬骨头。

更何况还有司马祎兵的伏戈营不知所踪。

虽然不知道为何莫通山会带着十五万兵马集结塑方,但是巴雅尔深知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战机,所以在得知消息之后,巴雅尔第一时间便是向大可汗请命,最快集合了离西凉较近部落的所有兵马赶到了敦煌。

另一边命令自己的心腹爱将格勒集结西面的军队,然后顺势让他偷袭甘州,但是巴雅尔有一件事不知道,那就是在巴雅尔领兵南下之时,大可汗把左贤王塞进了格勒那的军队中,如果巴雅尔知道的话,肯定会不顾大可汗的阻拦,第一时间把这头肥猪踢回草原。

巴雅尔缓步走出账外,众将皆是躬身不敢抬头。

如果说左赊屠是西凉军神的话,那么巴雅尔就是草原军神。

“半个时辰之后,全军进攻敦煌!”面无表情的留下这么一句话,巴雅尔走回了账内。

众将立时四散而去,结合本部兵马。

“十五万草原儿郎还打不过你八万枕戈营?”低头嘀咕了一句,巴雅尔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些残忍。

另一边,敦煌城内,吃饱喝足的徐凉生在蔷薇的带领下正走向城头,只不过和先前不同,徐凉生努力稳着身形,尽量不让自己像个瘸子。

“公子,您就正常走着,这副模样,像是,像是……”在徐凉生一旁的蔷薇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徐凉生侧过头看向蔷薇,笑道:“小生像什么?”

“有一次早上,曹将军来王府找王爷,那日身形就和你这般无疑。”蔷薇两根手指顶了

一起,接着低声道:“听别的姐姐说,曹将军刚从青楼里出来……”

“哈哈哈,那小生可不能这样走,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个寻花问柳的登徒子。”徐凉生洒脱的一声大笑,立即不再稳着腿脚了,所幸踉跄着向前挪移着。

“公子可不像是登徒子!”说完这句,蔷薇的脸更红了。

“那像什么?”

立时,蔷薇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像个……像个清秀书生。”

徐凉生哑然一笑,说道:“清秀二字谈不上,小生可不就是个书生。”说着,便继续向前走去。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蔷薇看着徐凉生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嘴角,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在西凉,书生可是好多女子的梦中晴朗。”

半个时辰后,徐凉生来到城头。

草原大军以至城下。

莫白巴雅尔远远相望。

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日头正盛。

长安城门口,一驾马车缓缓而入。

赶马之人朝廷正三品神武卫中郎将。

马车之内,麒麟子亲点的皇妃。

京都之地,有凤来仪。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三章 布局

第三十三章 布局

夕阳已至,据草原军攻城仅仅不到两个时辰,整座敦煌像是被蒙了一层血雾,尤其是北面城墙,城头的碎肉已经快堆的比人高了。

城内,议站厅,左赊屠面色有些凝重,草原的疯狂进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这才是第一天,就有无数草原猛士冲上了城头,若不是军中几位大将反应的快,城头便已经易主了。

徐凉生与莫白坐在一起,抬头看了看这位西凉军的最高统帅,面容粗犷、皮肤黝黑,尤其是那双铜铃大眼,看起来格外的吓人。

此时,整个议站厅里,除却莫白徐凉生,还有莫白亲卫营统帅莫苍貂、斥候都统曹再东以及左赊屠手下的何柏栢、云子月以及李默。

三人皆是都统,但分工不同,何柏栢负责领兵、云子月负责谋虑、李默则是这八万枕戈营将士中除却左赊屠之外的第一高手,乃是军中教头。

云子月身着一身青衫,手里端着一把折扇,面色有些白净,更是生了一双丹凤眼,坐在左赊屠旁边,折扇轻摇,下颌微抬,简直比徐凉生的书生气还重。

“左赊屠虽然是军中统帅,但是谋略方面实在欠缺,一直十分仰仗好不容易寻来的军士云子月,这人有几分傲气也是正常,慢慢就习惯了。”莫说徐凉生,就是莫白都早已看云子月不爽了,但谁让人家是西凉军中屈指可数的读书人呢?自然是当成宝贝供起来了。

而且,虽说莫白是西凉世子,但无论威望还是功勋,照左赊屠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左赊屠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捏鼻子认了。

“世子殿下,甘州那边到底如何了?”自来了敦煌,这还是左赊屠第一次看到莫白,自然是先问问甘州的战况。

徐凉生也向前探了探身子,这也是他想听的。

莫白有些犯难,略有犹豫的说道:“隘口一战,吕大江三千枪骑军几乎全军覆没,除吕大江以及他麾下三大都尉,所有带职之人皆战死,都尉白遇虎没了一条膀子,吕大江一身功力尽丧。”

点了点头,左赊屠面色不改,接着问道:“之后呢?”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莫苍貂,莫白接着说道:“吕将军阵前干掉了草原左贤王乌兰苏图,格勒那被我一刀捅死,现在草原西线兵马现不知所踪。甘州如今由吕大江镇守,算上甘州守军和援军,共计四万兵马,草原西线军队没有主将,守住甘州应该不成问题。”

“哦!”左赊屠面色不改,背过身去,继续看着西凉地图。

徐凉生有些诧异,心里由衷泛起一丝敬佩。

坐在一旁的云子月站起身来,悠悠道:“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西面对军已然不战自退,好好杀一杀巴雅尔的士气!”

何柏栢与李默互看一眼,点了点头,也觉得可以。

一拍额头,徐凉生说道:“然后逼得巴雅尔死战?”

撇了撇嘴,莫苍貂接着说道:“杀一杀士气?也亏你想的出来……”

“额……”讪讪的眨了下眼睛,云子月接着说道:“此时,草原大军在外,对方粮草必然囤于……”

“五天,最多五天,王爷就会率军回返,草原军就必然要撤退,本就不是长期鏖战,打击对方粮道没有丝毫意义。”徐凉生说道。

坐回了椅子上,云子月面色稍有不善的看着徐凉生,双手抱拳说道:“不知足下有何高见?”

微微皱起眉头,徐凉生心道这人还真是小心眼儿。

站起身来,徐凉生缓缓说道:“第一,真实消息不能透露,反而要放出消息,声称甘州已陷入苦战,不日就将陷落。一来,此次我们虽说是在守城,不如说是在等待援军,我们放出消息,巴雅尔必然会等待西线军队到达的时候两面围攻敦煌,至少可以拖住他两天;二来,巴雅尔即便等不到西线军队,从而失去耐心攻城,也不会拼死进攻,他还要留一口气进行围攻。”

环视一周,徐凉生见几人皆没有接话的样子,接着说道:“第二,粮道不重要,但是可以骚扰,我们可以排除几队擅马的斥候,在对方粮草之地时不时扔几个火把,必然会牵动对方一部分的兵力。不光粮道,在晚上,甚至可以排除一些轻功厉害的将军,往对面营帐之中扔火把,不求烧他多少东西,总之不能让他们睡的安稳!”

“第三,在巴雅尔等待西线军队兵临敦煌的两天里,我们甚至可以主动进攻!五更时分,草原军士起床造饭,我们便可以五更二刻率军进攻地方营帐,一击即退,对方必然会忧心我方再次进攻,我们反而可以以逸待劳。待到未时,刚刚吃完午饭,对方军士一定非常疲倦,我们此时可以再组织一次进攻,一样,一击即退。”

“真毒啊……”莫苍貂嘴角有些抽搐,心说这书生就是蛇蝎心肠啊,这么搞下去,就是几日后攻城,草原军士恐怕连提刀都费劲。

深吸一口气,徐凉生又说道:“第四,小生以为,八万枕戈营将士不必全用于守城,城墙就那么宽,留下太多兵士反而无用,东面城墙对方只是佯攻,留一万兵士即可,西面南面更是不必担心,对方绝不会有多余兵马绕路攻城,北面城墙留下三万军士即可……”

除却还在看地图的左赊屠,众人皆是向前探了探身子,就连云子月都不自觉的侧耳倾听,大家都知道正戏来了!前面的缓兵之计的确有效,但并不足以奠定胜局,之后的计策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剩余四万将士,可以在对方攻城之时进攻地方营帐,当然不是一股脑的冲过去,近日夜里,这四万将士就可以出发了,务必在对方攻城之前对草原大帐形成合围之势,对方只要一攻城,便杀过去,同样,一击即退,切不可恋战,对方皆是骑兵,我们可以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打完便跑进骑兵难以追击的丛林里,或者进入易于伏兵的谷口中,巴雅尔就是神仙下凡都束手无策!”

待到徐凉生说完,李默第一个叫到:“好!”

一旁的云子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李默立即悻悻的坐了回去,若有所思的看向欲言又止的徐凉生,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还有?”

摇了摇头,徐凉生看向莫苍貂,说道:“第四……不知司马祎兵大人此时身在何处?”

“城西十五里。”莫苍貂说道。

“让司马大人不要回救了,草原三天便集结了这些兵马可不容易,此时靠南边的部落恐怕连一个青壮男人都没有,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徐凉生勾起了嘴角,笑容有些残忍。

云子月站起身来,一揖到底,恭声道:“受教了!”

徐凉生翻身一揖,回道:“小生不敢当。”

坐回了椅子上,莫白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目光中露出赞许,低声道:“滋滋,本世子还真是捡到宝了,不罔给你当了一回马夫。刚一露面,便将这心高气傲的云子月给折了腰杆,厉害!”

徐凉生探过头,在莫白耳边说了几句,莫白立时一个激灵,说道:“这……是不是有些太过歹毒了?”

靠在椅子上,徐凉生悠悠道:“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果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是最不能得罪的!”莫白摇了摇头,哑然一笑。

计策已然定下,众人皆是退出了议站厅。

只有左赊屠还看着面前的那副地图。

若是仔细看,左赊屠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此时,已然是泪流满面。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四章 城内人人太平

第三十四章 城内人人太平

徐凉生被莫白按回了王府,说是此次大战不比先前,可没有多余心思照顾他,先前那次被他钻了空子,此时说破大天也不得再登城头了。

更何况徐凉生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也实在不太好,也不矫情,在蔷薇的带领下,回到王府喝茶去了。

先前在襄州,一直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徐凉生觉得莫紫的郡主府已经够大的了,但是再一比这西凉王府,便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毕竟是割据一方的异姓王啊!

本就无事,所幸让蔷薇带着逛逛这王府,可谁知蔷薇也是红了脸,低声道:“公子,奴婢……奴婢也只是知道从卧房到出府这一条路,别的也就不知了。”

“额……”挠了挠头,徐凉生施施然的看着身侧的院门,也知道这王府逛不得了,没个熟悉的人领路,二人非得迷路不可。

有一事让徐凉生感到奇怪,偌大一个王府,除了门前的四个侍卫,徐凉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人,虽说只走了从大门到卧房这一条路,但怎么说也是从外府走进内府,居然一个侍女或是仆从都没看到。

既然这王府逛不成了,徐凉生所幸让蔷薇先回去休息,自己到房中拿起桃花,练了起来。

到现在,徐凉生也没学过什么枪法,惟一看过的便是吕大江连绵不绝的强势,便学着他的样子,一枪接着一枪递出。

双手之间微光闪动,枪尖上的粉光更盛。

以徐凉生现在的力气,也就堪堪举起桃花,想要耍得动还须借用内气,但徐凉生是何修为?内气将将入体,勉强算上登堂,入室都谈不上,加上身体还没恢复,右腿又使不上力气,刺枪之时还得分心稳住身形,练了半个时辰便开始浑身发软。

“呼。”徐凉生长呼一口气,手腕一抖,手中长枪侧立,内气泛起微茫逐渐消散,现在徐凉生约莫明白了“换气”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是何种修为,与人拼杀之时,经脉中的内气总会用没的,每缓一口气便能恢复不少,但是换气之时,却不得动用内气,否则容易导致经脉逆冲,难怪在郡主府之时,莫白会说与人对敌要以往无前,一气换一命,因为你这口气一旦停了,对方就可能借机一剑要了你的命。

休息了一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徐凉生举起手中桃花,手掌之中微光闪动,猛然向前一刺,随后枪尖下抵,向上一扬,顺着枪势,枪尾一顶又回身一刺。

接着徐凉生全力向前刺了三下,本想着扎在同一个位置上,但是自己这气力还是有些弱,便是前方无物做比较,徐凉生都知道扎偏了。

徐凉生也没有颓废之意,自己入武道几天?能挥舞的动桃花便是天大的喜事了,虽说借了外力,但总归不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若是寻常人,就练了十几天也不会有如此气力,就是“江边月”这功法为天下第一又如何?修武讲究个循序渐进,徐凉生本就是个没有一点底子的普通人,初入武道无异于平地起高楼,便是再厉害的工匠,这地基也得一根一根的搭木头不是?

可是徐凉生早在苏州之时,骨头里便被严明打入了一缕罡气,在襄州之时又被莫紫打入了一缕罡气,徐凉生每运转一次功法,这两缕罡气都会被化掉一分融进他的筋骨里。

先不说莫紫留下的那一缕罡气,便是过百岁的严明留下的那一缕都足够此时的徐凉生受用的,毕竟是军武世家,一缕罡气分外的纯粹。

而莫紫,更不必多说,修习的便是金刚体魄,一力破万法的路子,内中罡气更是霸道,加上境界又高,徐凉生觉得就这一缕罡气,自己没个一年半载都化不干净。

“这是谁家公子哥?跑到王府里来练枪来了?”一个身穿大红袍子的白发老头靠在院门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徐凉生。

看到有人来,徐凉生把桃花放到一旁,躬身一揖,说道:“晚辈徐凉生,不知您是?”

那人指了指鼻子,笑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就知道你个名字我哪知道你是谁?哪个兔崽子的儿子?老夫也想知道,我西凉各个将军之中,哪个能生出你这修为的儿子?能来到王府身份应该还不低,快说说,让老夫好好的讥讽一二。”

红衣老者也算是个活宝,哪有当比人面说:你快告诉我你爹是谁,我好去笑话你爹这样的话

徐凉生一听便明白了,一看就是王府的老人,多半地位还不低。

恭着身子,徐凉生接着说道:“世子殿下将小生带来的。”

簇了蹙眉头,红衣老者走了过来,细细打量起徐凉生来,砸了砸嘴,笑道;“只知道这小子平时爱上那些个风月之所,何时有了这龙阳之好,还堂而皇之的带上了王府,也不怕莫通山打断了他的三条腿。”

满头黑线的徐凉生站直了身子,看着红衣老者,连忙说道:“小生是被公子从苏州带来的……”

“呦呵,我这一听,还有些故事,快快说来,莫小子怎的就喜欢上你了……你还别说,这面貌确实清秀,有几分样子。”红衣老者看着徐凉生,嘿嘿一笑。

伸手一揖,徐凉生面色上露出几分尴尬,说道:“老丈就别调笑小生了,小生是个读书人,此来西凉,只为出仕,在苏州只是碰巧遇上了世子殿下,便一同回了西凉,这龙阳之好可开不得玩笑,小生……小生不好男风。”

“哦。”那红衣老者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从那一张老脸上露出的神情来看,多半还是不信的。

“咦?”红衣老者一偏头,便看见了桃花,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桃花?”徐凉生一听,点了点头,说道:“是,途径襄州之时,郡主所赠。”

这红衣老者又开始打量起徐凉生来,一脸狐疑的说道:“就凭这一杆桃花,我就觉得你多半是莫小子的姘头了,莫紫那姑娘抠门的紧,这一杆桃花也算是一件神兵了,哪有说送人就送人了。”

“郡主高义,小生无以为报……”红衣老者眯缝起双眼,接到:“惟愿以身相许是不是?滋滋,你这还男女通杀,把莫通山一双儿女皆搞了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一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说的徐凉生满头黑线。

徐凉生所幸就不解释了,越描越黑,他怕再说上几句,这红衣老者非得认定他是莫白所样的娈童不可。

过了半晌,二人都没说话,红衣老者率先开口,悠悠的吐出一句:“不解释了?看来的确如此。”

徐凉生:“……”

“咦,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话锋一转,红衣老者突然问道。

“小生徐凉生。”

红衣老者的眉头猛地蹙成一团,说道:“年岁几许?家住何地?父母双亲可在?”

略微迟疑一下,徐凉生还是如实答道:“小生年十九,家住饶州鄱阳郡,自打记事起,父母双亲便不在了,一直是爷爷抚养小生长大。”

一提到这里,徐凉生鼻子就有些发酸,自己为了美人怒发冲冠来到了西凉,也不知爷爷现在如何了,过些日子,战事一了,还要问问莫白。

“十九岁……”红衣老者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笑眯眯的看向徐凉生,悠悠道:“我看你这小子颇为不俗,眉间有几分英气,一身正气昭昭……”

“来做我徒弟可好?”红衣老者此时的笑容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徐凉生:“……”

几位将军已经按照徐凉生所说放出了消息,果然巴雅尔的营寨之中便没了动静,商议之前,众将皆以为巴雅尔夜里还会再攻城一次的。

此时,曹再东亲自带队绕到了巴雅尔军帐身后,没人手里皆是没点绕的火把。

曹再东手一挥,众人皆是从怀中掏出了火石。

“扔完火把,赶紧跑!”悠悠的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曹再东率先点燃了火把,扔了进去。随着众人火把一一扔进了营帐之中,巴雅尔军中开始慌乱。

站在城头,左赊屠看着远处逐渐升起的火光,说道:“城外烽火四起……”

莫苍貂捏了捏鼻子,接道:“城内人人太平。”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五章 便宜师傅(上)

第三十五章 便宜师傅(上)

次日清晨,天边刚刚方亮,徐凉生便被昨晚那红衣老者一嗓子给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一出门,便看见这红衣老头拎着一杆铁棒,脸上满是不悦之色。

“小子,我既已收你为徒,哪有让师傅等徒弟的道理?若是别人说不定已然夜不能寐,早早的等着练功了,你可倒好,还得等着我这老头子来叫你!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有这赖床的毛病不成?”这红衣老者抖了抖下颚,一缕胡子微微一颤,以示不满。

徐凉生还没睡醒,有点懵,下意识的说道:“小生不敢,师傅勿要动怒……”正说着,徐凉生就察觉不对了,自己何时认了他做师傅?昨夜的时候,自己看这老人言语实在有些跳脱,觉得有些不靠谱,便没有答应做徒弟,再说,现在什么时辰,军中都没有这么早起来练功的。

“哈哈哈,徐凉生,任我这个师傅了?哎呀呀呀,我生性跳脱,拜师之礼便免了,为师勉强收了你这徒儿。”红衣老者一改不悦之色,转而哈哈大笑,徐凉生也是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了。

咬了咬牙,徐凉生也是怕了这人了,抱了抱拳,转头回房里拿枪去了。倒不是真认了这便宜师傅,但人家盛情教你,总不能不知趣,折了人家一片好心吧?虽说以这红衣老者的做派来看,多半不像什么好心……

有些吃力的拿出桃花,徐凉生踉跄着走下台阶,刚刚睡醒,实在没有心思控制内气,所幸扛着长枪瘸着腿走了出去。

红衣老者看着徐凉生的瘸腿,悠悠道:“这还是被人打折的,咦,还有这条胳膊,快跟为师说说,哪个兔崽子干的?为师哪天无事给找回场子。”

没有接红衣老者的话,徐凉生只是静静的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两眼一瞪,红衣老者叫道:“怎么?你还不信,为师在江湖上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一根铁棒纵横四海八荒,多少邪门妖道闻之胆战心惊,不知多少女子排着队……”

“麒麟子。”不咸不淡的吐出三个字,徐凉生还是那副样子。事实不是麒麟子干的,但和他有一多半关系,没有麒麟子那所谓的“国旨”,严明哪能入苏州,孟如瑶又怎么会被迫嫁入京城。

眨了眨眼睛,红衣老者正说着的话立时被噎了回去,刚要说什么,徐凉生接着说道:“真论起来,龙椅上那个也跑不了。”

红衣老者干咳一声,话锋一转:“徒儿,为师跟你讲讲这武学……”

见徐凉生还是那副样子,红衣老者大喝道:“行行行,皇宫也不算是什么龙潭虎穴,哪日有空我去一趟,定把那麒麟子打的满地找牙!”

徐凉生故意露出一副满脸不相信的神情,也不说话,就看着红衣老者。

面色一红,红衣老者干咳一声,话锋一转:“常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这万般兵器里面,长枪算是最难练的兵器,你为何会选择长枪啊?”

“郡主送了小生这杆桃花,便练枪了。”徐凉生不做迟疑,实话说道。

看着徐凉生,红衣老者说道:“那若是送你一柄剑呢?”

“那便练剑了。”徐凉生如实说道。

“呼,你倒是不挑食。”红衣老者也是被徐凉生给弄得没什么话说,本想着且此问问徐凉生的向武之心从何而来,得,一开头就让这死读书的给掐死了,不是读书人吗?不能来个者乎者也,谁谁云云之类的?”“

“还是直接问吧。”咳了咳嗓子,红衣老者问道:“你说你个读书人,为何习武?”

犹豫了一下,徐凉生反问道:“还不知老丈是何人?”

红衣老者也明白了,多半是犯忌讳的话,爽朗道:“土生土长的西凉人,实打实的江湖人,江湖人称……”

“为了一枪捅死龙椅上的那位。”红衣老者立时一惊,倒呼一口凉气,惊到:“你还真想造反?”

看着不置可否的徐凉生,红衣老者调笑道:“你可知,如今新律写明,举报造反者,如查实,可获五十两黄金?”

抬起头,徐凉生与红衣老者对视,轻声道:“在西凉的地界上,还真有人去拿这五十两黄金?”

哈哈一笑,红衣老者捋着胡须,笑道:“的确,的确。”

“老丈又为何练棍呢?”先前红衣老者借为何练枪为名问徐凉生为何习武,现在徐凉生生起了点好奇心,也想问问面前这个便宜师傅。

“为师生性跳脱,有些懒散……”

皱了皱眉头,徐凉生没太明白红衣老者的意思。

“先前不跟你解释了嘛,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听说棍棒好练,便学了棍法。”红衣老者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懒散感到不耻,徐凉生甚至隐隐感觉到了一丝骄傲。

“好了,不闲扯了,说正事。”清了清嗓子,红衣老者也是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的说道:“为师随不曾修习枪法,但是万般兵器,都逃不过一个势字,我昨日观你练枪,手法还很稚嫩,应该没练多久,但是也能看出来有人教习过你,不过教你那人八成是个半吊子,没有起式没有收尾,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的。”

点了点头,徐凉生答道:“前几日在甘州北面隘口参战,说来惭愧,还是小生第一次与人打斗,手上便见了血,现在想想那尸山血海的战场都还有些作呕,这手枪法也无人教习,乃是吕大江将军和敌将拼杀之时,小生记下的,所以也不知什么起式、收尾,但也好在有了模板,练起来也不算毫无章法。”

停顿了一下,徐凉生接着说道:“吕将军说,枪势须如潮水,讲究个连绵不绝;枪法须凌厉,讲究个侵略如火,须有一往无前之气魄。”

“我呸!他吕大江还说的头头是道,又不是摇着尾巴向为师递茶水的时候了,还教上别人招式了。”红衣老者满脸不屑之色,朝着脚下就啐了一口唾沫。

“老丈若是……嗯……又何必如此动怒呢?”徐凉生若有所指的嘀咕了一句,惹得红衣老者立时暴跳如雷。

“三个,老夫就收过三个弟子,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败类,练棍练棍,跟着左赊屠那王八蛋,没两天就改练枪了。”

徐凉生心道这便宜师傅好像还挺厉害,吕大江现在可是他得仰望的存在,这老者能教吕大江,说明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稳了稳心神,红衣老者接着说道:“吕大江走的是军中路子,招式中不免带上几分杀气,修习功法的又是为师师门的‘破竹’,属于纯粹的杀伐路子,你初涉武道,现在还不好修习这些莽夫招式,修为还差劲的时候,练了这些招式一旦导致血气过盛,会影响你武罡的纯度。”

“武罡和内气有什么区别吗?”徐凉生对武罡也是半知半解,他知道严明和莫紫留在自己身体内的皆是武罡,自己度在枪尖上的枪芒应该也是武罡,但是武罡不就是内气吗?有什么区别?

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一眼徐凉生,先是手掌一番,一道红色气雾出现,指着这团气雾,红衣老者说道:“这叫内气。”随后,红衣老者手掌又一番,一道红芒浮于手中,徐凉生只看了一眼便觉这道红芒十分凌厉,若是打在自己身上能打个对穿。

“这样?”徐凉生手握桃花,枪尖一条,枪尖一道微茫伴着枪尖的粉芒浮现。

“你这还能叫武罡?顶多也就算是内气外泄。”撇了撇嘴,红衣老者分外不屑的说道。

将手中这记红光打入天外,轰的一声炸响,徐凉生立时一惊,这小小一道红芒,居然有这么大威力!

“武罡,就是内气在身体之外凝聚而成的,以你现在的功力,凝不成武罡的。”顿了顿,红衣老者接着说道:“还有,武罡只是针对于修武之人,你我,吕大江包括世子,整个天下大部分人都是修武的,还有一些人,你就比如的麒麟子,修道的,道家对敌乃是由内气引动天地之力形成的术法,其中玄妙为师也不得而知。”

点了点头,徐凉生示意听明白了。

红衣老者手中铁棍一抬,笑道:“不管什么兵器,枪也好、棍也好,什么兵器都离不开一身内气,为师第一课,便教你如何把一身内气练的精纯一些。”

徐凉生有些不懂,问道:“有什么好处?”

红衣老者手中铁棍立时招呼了上去,到了徐凉生面门陡然挺住,徐凉生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傻啊,就比如你这些内气能凝聚一分武罡,精纯一些不就能凝聚两份武罡了吗?”

一拍额头,徐凉生心道自己还真是有些蠢。其实也不怪他,从小就读书,那接触过武道分毫,根本就没有武者的思维。

“对了,还没问,你修习的是哪个功法,想来莫小子应该不会亏待你吧。”转过头,红衣老者问了一句。

徐凉生如实答道:“江边月。”

“嘶,莫小子好大的手笔。”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六章 便宜师傅(下)

第三十六章 便宜师傅(下)

看着徐凉生疑惑的眼神,红衣老者摆了摆手,故作深沉的说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懂,日后自知知晓。”

点了点头,徐凉生也没多做计较,看自己便宜师傅的这副样子就知道问不出来了,但是看起来这“江边月”应该是一本了不得的功法。

“回归正题。”咳了咳嗓子,红衣老者手中浮现一团红雾,随着红衣老者手掌逐渐握紧,这一团红雾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形成了指甲大小。

“明白了吗?运转内气之时,不断凝实,一身内气自然便会精纯一些,待到你感觉不能再凝聚之时,将之放开,再凝实,如此反复,内气便会越来越精纯。”红衣老者手掌一摊开,内气又化作了一团红雾,之后手掌一握,这团红雾凝缩成了米粒大小。

徐凉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道理小生明白了,只是,在体内该如何做?”徐凉生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具体如何运转就有些懵了。

“内气运转之时,由丹田而始,入经脉,再由丹田而终,凝聚内气便要在丹田之处。不过,此时你当务之急乃是打通一身经脉,疏通丹田,不然再如何凝聚内气,都不过是徒劳,经脉不够疏通,丹田不够开阔,一切只是空谈而已。”红衣老者指了指徐凉生丹田坐在的地方,又向下摆了摆手,示意徐凉生坐下。

盘腿坐下,红衣老者接着说道:“但是这开阔丹田、疏通经脉,还需凝聚内气,来,运转内气,按为师说的去做。”

徐凉生随即开始运转内气。

“先运转一个大周天,待内气回归丹田之时,全力收拢内息到丹田中心,切记,务必要向一个点凝聚。”

微闭双目,徐凉生控制内气流转,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大周天才将将运转完事,内气逐渐回归丹田。

“半个时辰,天资……嗯,还算不错吧。”红衣老者当然只是说说,不想打击徐凉生罢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运转一个大周天的人,红衣老者活了一个甲子也还是头一回见。

“白瞎了这本好功法。”红衣老者嘀咕了一句,随即便看到徐凉生的面容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十九岁才接触武道,经脉闭塞、丹田拥堵,仅仅运转内气自然感觉不出来,可一旦开始凝聚内气,这些弊病就都会暴露出来……”语气略有停顿,红衣老者接着说道:“这才只是开始,务必挺住,一举打通经脉丹田,日后自然受益无穷。”

内气收入丹田,徐凉生按照红衣老者说的,将内气向一个点不断聚集,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随着内气不断凝聚,小腹处的疼痛愈发的剧烈,额头上已经开始冒虚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凉生整张脸拧成了一团,实在是太疼了。

红衣老者的眉头也紧促了起来,不是因为徐凉生痛苦的表情,而是因为徐凉生丹田中凝聚的内气有些……少。

没错,就是少,红衣老者也没想到徐凉生丹田中的内气会这么少,已经快到极限了,才凝聚出橘子大小的内气,本想着让徐凉生凝聚内气,自己出手将之打散,借此打通徐凉生一身经脉。

可谁想到徐凉生一身经脉闭塞到如此程度,用着“江边月”这本绝世功法,运转一个大周天之后才这么点儿内气。

此时已到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之时,若是不能一举冲开经脉,变成了半身疏通半身闭塞的半吊子模样,恐怕此生都得止步无垢境了。

“忍着点儿,一会儿无论感受到了什么,务必继续运转功法,再运转一个周天。”听到红衣老者的话,徐凉生吃力的点了点头。

红衣老者放下手中棍子,手掌缓缓贴到徐凉生小腹处,徐凉生立时感受到有一股内气正飞速涌入丹田。

“继续凝聚,别放弃。”红衣老者没有多言,只是看到徐凉生的面容更加的扭曲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王府之中,本在熟睡着的蔷薇突然听到这一声惨叫,连忙起身穿好衣物,向徐凉生的院子中跑去。

还有几道身影也一齐冲向徐凉生的院落,此时这里的一声惨叫已经惊动了王府中人。

等蔷薇跑到院子之中时,正看见红衣老者在为徐凉生灌输内气,从二人身上涌动出无数红光,看起来甚是妖异。

蔷薇刚要上前,便被身后一只手拉住了肩膀。

回头一看,蔷薇差点儿惊呼出声,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仿佛幽鬼一般。

“你若是不想那小子死,便不要上前。”白衣男子嘶哑的声音从口中传出,蔷薇只得止步,忧心忡忡的看着不远处面色扭曲的徐凉生。

红衣老者修习的乃是“破竹”,一身内气本就霸道无比,再加上修为使然,徐凉生赶紧整个丹田好像被凌迟一般,有无数个小刀子正在不断的切割着他的血肉。

红衣老者其实仅仅输送了一道内气而已,此时手掌贴在徐凉生丹田之上,只是为了等待徐凉生内气凝聚完成。

十几个呼吸之后,徐凉生已经将全部内气聚集在了一起。

此时的徐凉生面色虽然苍白如纸,已毫无血色可言,但仍然透着一丝的坚毅。

红衣老者也是暗自欣喜,但是面容上没有展露出一分,反而更加凝重,他现在就怕徐凉生已经吃不住后面的疼痛了。

没有出声提醒,红衣老者知道此时的徐凉生正在全力控制着丹田中的内气,一旦分心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一道内气又缓缓涌入了徐凉生丹田之中。

这一道红色内气迅速的打入了徐凉生凝聚的内气当中,徐凉生只觉得丹田之中轰的一下炸开,无数内气猛地涌入经脉,立时浑身各处皆是传来一阵剧痛,

“啊!”徐凉生大叫一声,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徐凉生第一次尝到了何谓生不如死!

红衣老者也是担忧的看着徐凉生,他就怕此时徐凉生挺不过去,如果因为疼痛而导致昏厥,这一身内气不能运转,流滞在体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幸,徐凉生还是不负所望,咬着牙,吃力的运转一身内气,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大周天运转完罢,内气重归丹田。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徐凉生的身上开始不断涌出黑色污垢。

“成功了!”红衣老者立即喜上眉梢,满意的看着徐凉生,低声道:“收了个好徒弟,为师在你这般年岁,可忍不住这疼痛,恐怕刚一开始就放弃了。”

“为师被莫小子给拎了过来,本意只是走个过场,还他爹一个人情,如今看来,说不定还是为师的福气。”红衣老者痴痴的说着,一看徐凉生,虽然依旧盘坐在原地,可已经昏了过去。

将徐凉生缓缓放倒,红衣老者一脸凝重的说道:“你是他的儿子,注定了得比别家孩子多吃一些苦。”

“那小娘皮,快把你家公子拖进去洗澡。”红衣老者抬头叫着蔷薇,手掌轻轻一台,徐凉生横着飞进了房门,又缓缓落在了地上。

蔷薇红着脸跑进了屋子,轻轻地把门合上了。

“这就是莫小子那徐凉生?当朝状元?”白衣男子走进院落,嘶哑的声音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嘿,这徐凉生今年十九,生于江南。”红衣老者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那白衣男子刚听还不知所云,转念一想,立时呆住了。

“这……他是……”指着房门,那白衣男子一脸震惊之色。

红衣老者将食指放在嘴边,低声道:“嘘,那人的名字可说不得。”

点了点头,二人一齐飞出了院落。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七章 不外如是

第三十七章 不外如是

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徐凉生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个大桶里,周身散发着的恶臭味瞬间便让他提起了精神,低头一看,桶里的水黑的发亮。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蔷薇给他递上了一条麻布。

“姑……姑娘,可否先出去,小生……”还未等徐凉生说完,蔷薇便红着脸跑了出去,先前徐凉生昏过去时她尚能忍住羞涩给徐凉生清洗,待到徐凉生醒转过来,哪还好意思再看一个大男人的身体。

走出水桶,徐凉生用麻布擦干身体,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觉得浑身舒畅不少,也不顾房间里的恶臭味,立即盘坐在床上,暗暗运转内气。

刚一运转,徐凉生便感觉经脉比以前通畅了许多也宽阔了不少,足足运转了一个半时辰才运转完一个大周天。

“呼。”吐出一口浊气,徐凉生又控制内气化解胳膊和腿上的武罡,但是徐凉生很明显的感觉到化解的速度并没有多少提升。

想了想,徐凉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只是能容纳更多内气,而修为并没有增加。

徐凉生接着凝聚内气,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徐凉生终于将丹田之内的内气凝聚成了一团,不过,徐凉生立即面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如何将这团内气散开呢?

这时徐凉生想起,早上的时候是红衣老者从体外灌输了一道内气,致使凝聚的内气散开。想到这儿,徐凉生立即又凝聚了一道内气打入,只是事与愿违,这一团内气只是更加的凝实了,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散开。

想了半天,徐凉生也想不通到底该如何做,所幸不去管了,缓缓下地,向门外走去。

右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小腹处,徐凉生只觉得丹田之处分外的沉重,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回头看了一眼散发着恶臭的水桶,徐凉生心想还是先把这一桶水扔出去吧,随即双手搭在桶沿上,就要用力将之抬起。

左臂随即传来一阵剧痛。

此时丹田之处的内气聚成一团,左臂断骨之处的武罡可没有了自身内气的中和,一用力便觉得疼痛难忍。

但总不能对这桶水置若罔闻,晚上还睡不睡觉了?

咬着牙,徐凉生把这桶水抬出了房门。

刚刚出门,徐凉生便看到了端坐在石椅上的红衣老者。

放下水桶,徐凉生走到红衣老者面前,深深一揖,正色道:“多谢师傅!”便是徐凉生不曾修习武道,都懂得打通经脉是受益无穷的事,红衣老者帮他日后修习打下基础,焉有不拜之理?

“哎!徒儿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师徒名分已成,为师自然尽心尽力。”红衣老者一摆手,随意的说道。

稍作犹豫,徐凉生问道:“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师傅如此助我,多半是因为世子殿下吧?”也不怪徐凉生起疑,任谁突然多了一个师傅,而且刚一见面就尽心尽力,就是在傻的人都知道有些不对劲。

“实话实说,的确是莫小子和我说他收了个状元,虽是读书人却想修武,我见此事有些趣味又正好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嘿,他可指使不动我,他爹还差不多,若不是看你有点儿意思,莫说为你洗精伐髓,一个不高兴把你砍了莫小子都不敢和我吵吵半句。”

红衣老者一脸厉色的说着,眼神分外凌厉,但徐凉生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转而一脸笑嘻嘻的说道:“哎呀,没唬住你,不是个读书人吗?胆子也不小啊!”

不是徐凉生镇静,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而已,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这红衣老者为何肯教习他,他可不认为自己哪里“有点儿意思”。

但看红衣老者这番回答,多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所幸不再想了,而是指了指自己的丹田,恭声问道:“师傅,我方才凝聚了一团内气,只是不知该如何散开,还望师傅教我。”

红衣老者怔怔的看着徐凉生,弄得徐凉生都有些发毛了,茫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就见到红衣老者缓缓的叹了口气,一脸嫌弃的说道:“为师本想着,吕大江那资质已经够蠢笨的了,今日和你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这有啥可教的,你用着团内气运转功法,自然就会流入经脉,怎么?变成一团就不能运转了?没凝聚之前它就不是一团?”

徐凉生如梦方醒,是啊,就是成了一团他也是内气,自然可以流入经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红衣老者拍了拍额头,接着说道:“算了,为师再和你多说一些,我看你也还没明白到底如何凝聚内气。”

“在丹田将内气凝聚之后,自然要再流入经脉,只是凝聚之后的内气不免少了些,你便要同时运转功法,再吸收身边灵气引入身体形成内气,一个大周天之后,你的丹田之处自然而然便有了一团凝聚之后的内气一团没有凝聚的内气,你再凝聚,周而复始,你这一身内气不都是凝聚之后的?”红衣老者长呼一口气,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点了点头,徐凉生暗暗记下师傅的一番话,又问道:“那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入百岁?”徐凉生也知道武道有境界之分,从内气入体开始,后面的境界被称为过百岁。

“不好说,分人。”红衣老者拿起石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你别以为这些境界界限分明,在真正的武道中人眼里,过百岁、游离、无垢三境都一样,只是反虚才是一个门槛。”

看着徐凉生一脸疑惑的样子,红衣老者接着说道:“实际上过百岁、游离、无垢皆属于肉身境界,只是常规来说,修武必修肉身,因为肉身如果不够强大,经脉便无法再扩大,修为自然而然被限制在一定层次。”

“当然,只是常规来说,不是所有武道都须练肉身,也不是境界高的一定打的过境界低的,肉身弱的也不一定境界就高,此中种种玄妙你日后踏入江湖自然知晓。”

听完红衣老者的话,徐凉生更懵了,一脸茫然的看着红衣老者。

“知道你不太懂,但我现在也没法给你解释太多,给你打个比方,麒麟子便不修肉身,但是在皇宫中自有各种加持,一身修为通天,除非神仙下凡不然谁都打不过;再比如军中之人,司马祎兵,你应该知道,到现在都没踏入反虚之境,但是肉身之强世所罕见,寻常反虚根本奈何他不得,一个不慎反而要落入下乘”

“还有……”红衣老者顿了顿,打量起徐凉生来,笑道:“你也许不知,相比我们这些武夫,读书人才是真厉害,大吴建朝之时,前朝大学士宇文文正,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在京城中从一介凡人,借着前朝的残余气运和一身正气,再加上几个老道用偷天之术篡改天机,竟一举得道踏入真仙境,滋滋,一声:‘书生死当谥文正,白衣青衫换太平’差点儿把祖皇帝生生震死。”

砸了咂嘴,红衣老者惋惜道:“可惜了,毕竟只是个书生,还是活生生被几万大军围攻致死。”

“嘶!”徐凉生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此等人物光是想想便觉得热血翻涌。

红衣老者见徐凉生眼中光芒闪动,连忙说道:“别想了,这等人物,几百年也就那么一个,你是赶不上了。”

“行了,天色已晚,要不和你扯皮了,为师还有事,先行一步,明日一早,去‘当归院’找我。”红衣老者也不犹豫,身形一闪,便在徐凉生面前消失了。

“读书人,读书人……”嘴里喃喃着嘀咕了一句,徐凉生走回了房间。

此时夜色将近,天边夕阳隐落,整座王府陷入一片静寂之中,只是门前挂起的两个灯笼多了一番人情味儿。

城外大营中的巴雅尔面色阴沉的靠在椅子上,他现在已经反映过来前日里听到的消息不过是西凉军的计谋,西线大军恐怕已遭遇了不测。

巴雅尔依然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支军队覆灭了足足七万草原精锐。

莫通山带着十五万大军压阵塑方,左赊屠八万枕戈营老老实实待在敦煌,司马祎兵两万伏戈营八成也在,还有四万大军必须坐镇归义以防西羌,哪里来的军队能覆灭七万兵马?

只是莫通山不知道,七万兵马并没有死伤多说,只是主将败亡、左贤王身死阵前,七万兵马群龙无首,不得不回返草原,他们可不知道甘州并没有多少守军。

摇了摇头,巴雅尔深知此时再想这些依然于事无补,他现在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再进攻敦煌。

自己手下十五万精锐,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心腹精锐,战力当然不虚西凉军,只是自己这十五万兵马毕竟是攻城一方,就算灭了伏戈营和枕戈营,兵力也所剩无几,等莫通山兵马回救,守住敦煌就是痴心妄想,最多大肆掠夺一番便要回返草原了。

拿十几万精锐换一些物资,就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亏本买卖。

只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返,巴雅尔的面子也实在过不去,一想到如此回返之后贵族们的讥讽,巴雅尔就气不打一处来。

“敦煌我动不得,在外的两万伏戈营我就笑纳了。”巴雅尔随即转头看向地图,手一指,落点正在敦煌城西十五。

阳关道。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八章 计

第三十八章 计

巴雅尔轻扣指尖,不出所料的话,司马祎兵的伏戈营必然驻扎在阳关道。

阳关道依托一片山脉,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向西可驰援甘州,向北进军只须三五时辰就可以对大营形成合围之势。

如果自己是司马祎兵的话,一定会将兵马驻扎于此。

缓缓挪动手指,巴雅尔心中已有定记。大军绕过敦煌进入阳关道,对司马祎兵的伏戈营形成合围之势,左赊屠就必须派兵来救,因为一旦伏戈营被灭,自己就可以放弃进攻敦煌,顺着阳关道西出甘州。

就算格勒那七万大军已经全军覆灭,难道西凉西线的军队就能完好无损?此时甘州的守备必然空虚,左赊屠绝不可能看着十几万大军直入阳关道而置若罔闻,就算明知这是围点打援的拙劣伎俩也不得不被巴雅尔牵着鼻子走。

左赊屠传令下去,只待正午吃完饭,大军便全体开拔,直入阳关道。

这是左赊屠不知道的是,司马祎兵的两万将士,早已绕过了他的大营,直击草原南境。

正午过后,议站厅内,莫白看着来回踱步的云子月,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容。

而此时一个头两个大的云子月看到莫白的笑容,不禁苦笑道:“世子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看我笑话,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就在方才,斥候探报,巴雅尔十五万大军已然全部开拔,意图也丝毫没有掩饰,就在众军士的眼皮子底下入了巡南山脉,明白告诉了西凉军,我们就是要直下阳关道。

此时敦煌城中不过八万守军,一旦出城决战肯定是要吃亏的,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巴雅尔直入阳关道吧?

在座的众人都不傻,巴雅尔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却实在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

“好了好了,别着急,先前徐凉生早已料到会有如此情况,只是先前没说出来而已。”莫白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这话一说完,就连坐在首座的左赊屠都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莫白。巴雅尔这一手乃是彻彻底底的阳谋,不救后患无穷,救了全军尽丧,就连他也想不什么法子,便对莫白口中的“计策”甚是感兴趣。

“只是这条计策实在有些歹毒,大家听了可别骂娘。”

听到莫白此言,为首的左赊屠撇了撇嘴,随意的说道:“本将从军几十年了,和敌军对垒无论兵力多少,向来是正面冲杀,如今连夜间放火、奇兵扰敌这等下作的事都干了出来,还怕什么歹毒不歹毒的?”

的确,西凉军向来以骁勇著称,尽是悍将死卒,最多用一些粗浅的计谋,此时徐凉生一来,什么无赖招式都用了出来,虽说有效,但此刻枕戈营中还是有很多将士感到了深深耻辱。

试想与人真刀真枪拼了一辈子,突然让他扬沙子污人双眼,唤作是谁都受不了。

微微颔首,莫白缓缓说道:“此时,司马将军的两万兵马离草原南境已然不远了,你们知道按照徐凉生的意思,这两万兵马到底要做什么吗?”

云子月也是停下了步伐,试探道:“不是掠夺?”

摇了摇头,莫白低声道:“纵马入境,十日封刀。”

这话一出,便是为将几十载从无善心的左赊屠都不免皱了皱眉头,两军交战拿平民开刀,有损阴德不说,也落入了下乘。

“而我们只需要放出消息,巴雅尔这堂堂草原右贤王就坐不住了,他必须回救。”站起身来,莫白来到左赊屠旁边,指着地图,一手按在了阳关道,缓缓西移,说道:“顺着阳关道到达甘州,需要三天,而经过这两天的袭扰,这十五万大军顶多也就剩下四五天的粮食。”

“看到这条谷口了吗?”指着阳关道以西二十几里处的一条谷口,莫白缓了一口气,有些不情愿的说道:“这里又被称为翠芳谷,是整个西凉少有的有树木的地方,又是西出的毕竟之路,只须派一对精骑,待大军入谷一把大火,那么这十五万大军就算不折损几个士兵也必然只会剩下一天口粮,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再西进,因为这一条漫长的阳关道上,没有任何村镇能够再支撑十五万大军另一天的粮食。”

看着旁边众人的神色,莫白也是有些吃味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不屑,的确不是什么要脸面的法子,但是你们以为这就完事了?”

众人更是一耸肩,的确,火攻也就是有些下作,和歹毒不沾边。

“接下来,十五万大军回返,我们需要把所有士兵布置在这一片山脉。”莫白在地图上虚画划了一个圈,接着说道:“此时,需要再放出消息,司马祎兵依然深入草原腹地,正在屠杀草原平民,就算巴雅尔能坐得住,他手下那些将士也肯定坐不住了,谁都会念及自己的亲人。”

“围三阙一,西进之路断无可能,我们将难免以及东面围住,居与山脉之上居高林下,利用地形不与其正面冲突,只需要慢慢耗,这些将士思家心切,那么巴雅尔就不得不班师北归。”

“而有些缺粮的大军在回归的路上必然面临着上顿不接下顿的情况,战马更是不必多说,司马祎兵在北上的路上早已给他们留下了沁着泻药的马草,之后……这些将士就会缺少战马,北归便会更不容易。”

“而我们只需要派出游骑,慢慢驱赶他们北上,等过了河西走廊,就会有十几个小湖泊,司马将军应该已经在里面扔进了不少腐烂尸体……”

长呼一口气,莫白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水,观察起众人的神色。

何柏栢以及李默露出吃惊的神色,云子月依然有些肝颤了,身边的曹再东和莫苍貂露出了一半欣赏一半不屑的表情。

但谁都没有开口,就算有万般想法都不得不承认,徐凉生一系列谋虑的确有效。

只有左赊屠略有沉吟的说道:“如果巴雅尔破釜沉舟西进甘州呢?”

众人也是一齐看向了莫白,的确这里面的关键点是巴雅尔断粮之后会放弃西进。

苦笑着摇了摇头,莫白说道:“到时候再说,现在本世子都感觉自己有些阴毒了。”

“是不是放弃甘州,八万大军全部开拔北上?”左赊屠不愧带了一辈子的军队,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徐凉生的想法。

吃力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形势所逼,莫白也不愿用此法。

他和别人不同,他是西凉世子,西凉所有民众在未来都是他的子民,如此“交换”之后,就算是屠灭了草原,他都觉得是亏的。

议站厅里顿时陷入了死寂。

谁都没有再说话,也可以说是默许了徐凉生的计策,当然,包括莫白,谁都不会去称赞。

而此时的徐凉生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先前的凝聚内气凝聚之法已然无需再教,此时一身体魄才是红衣老者需要亲自去指点的。

修习方法也简单,举枪。

不过和徐凉生在军中时不太一样的是,红衣老者施加了一些外力。

本来举枪这种活计是不能动用内气的,但没办法,此时徐凉生的左臂还有伤,单凭肉体根本举不稳九十九斤重的桃花。

所以在徐凉生举枪之时,红衣老者一根手指点在了枪尖上,整杆枪的重量不知多了几许。

“对,就这些内气,不能再多了,为师可能察觉到你的内气流动,就这么举着,再举半个时辰,每动一下便加一刻钟。”坐在石椅上的红衣老者用另一只手举起茶杯,优哉游哉的抿了一口茶水,还不是咂咂嘴,说一声:“好茶!”

此时徐凉生可没有闲心思看老者喝茶,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衫,一身白衣已被浸了个通透。

徐凉生也不知手中桃花现在重多少,只是两条膀子愈发的酸痛了,就连紧握长枪的手掌都已经逐渐失去了知觉。

内气只是支撑伤骨,自然不用担心告竭,此时的徐凉生感受着经脉中涌动的内气,好想多注入一些流入手臂好让自己轻松些。

不自觉的,星星点点的内气向双臂流入,只是没流入一点,红衣老者便会将桃花加重多少。

“不要动什么歪心思!”红衣老者笑眯眯的看着徐凉生,他也知道注入内气并不是徐凉生能完全操控的,完全出于本能而已,但这不代表他会放任此等行径。

半个时辰过后,红衣老者拿开手指,说道:“半个时辰已过,休息一会儿。”

虽然红衣老者已经不再施力,但是徐凉生依然感觉手中长枪的重量没有多少改变,想要放手,却发现自己的臂膀已经有些发木了,所幸直接倒在了地上,缓了许久才勉强打开了手掌,将桃花推到一旁。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徐凉生嘀咕了一句,却被红衣老者听了个清楚。

只见红衣老者又抿了一口茶,笑道:“什么时候能举一天一夜没什么感觉就到头了。”

徐凉生顿时如丧考妣,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等到了那时,你便入了过百岁。”红衣老者接着说道。

苦笑的摇了摇头,徐凉生说道“等到了那时,小生这半条命都没了。”

“总比没了整条命好。”抿了一口茶,红衣老者饱含深意的说了一句。

若有所思的看着老者,徐凉生察觉到这红衣老者收自己为徒肯定另有原因,只是自己还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知道孟如瑶现在如何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倩影,一身红衣如嫁衣。

站起身来,徐凉生不顾僵硬的臂膀,缓缓举起了桃花。

红衣老者露出赞许的神色,喃喃道:“孺子可教。”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三十九章 霜降

第三十九章 霜降

按理说,打了胜仗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次大胜之后,西凉境内无论武将官吏还是贩夫走卒,上下皆是三缄其口。

西凉尚武,民风素来剽悍,除去妇孺老幼,几乎所有身体健全的青壮年都参军入伍,边境一有捷报传来,邻里之间都是喜上眉梢,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都拍着胸脯说:“老娘的儿子又打了胜仗。”

就算吃了败仗,也能吼上一句:“我儿英烈不辱门风!”

等过了战时,著墓烧香,等夜里烛火熄了,再窝进被子里抽噎。可无论如何,面上还是看不出几分忧色的。

可如今,西凉民众没人有一份好脸色,大多对如今的西凉军大失所望,脸上的忧虑或是不屑之色没有丝毫掩盖的摆在了西凉众军士的面前。

其实就是参与此战的兵将都没几个挂的住脸面的,荀海棠更是当着伏戈营全体将士的面,把徐凉生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通彻。

即便此役战果斐然,像荀海棠这样的也大有人在,没几个念徐凉生的好。

战果确实惊人,西凉两线交战,只折损了伏戈营三千枪骑军和枕戈营不到一万的平戟士,便生生打退了西线格勒那七万大军和东线十五万草原猛士。格勒那以及草原左贤王乌兰苏图死于阵前,右贤王巴雅尔的十五万草原猛士回到草原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七万残军。

但是,如此辉煌的战果也掩盖不如徐凉生这位军士的卑鄙手段,纵火烧粮、游骑骚扰、水中投毒,所有能想到的下作手段被徐凉生用了干净,其实只是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如此鄙夷,毕竟就算是荀海棠这样的大老粗都知道,上兵伐谋,以当时西凉相差数万的兵力,如此行事并无过错,可让所有人都忍不了的是,徐凉生居然对平民开刀。

两万以奇袭著称的伏戈营将士,纵马草原南境,按照徐凉生的指示,向所有能看到的生命挥动屠刀,只是为了将巴雅尔逼回。

逼回去就逼回去呗,这不就结了,等塑方十五万大军回返,他巴雅尔还能再来不成?还要在路上投毒。

西凉军民中没有人会把这场仗当成一个胜仗,就凭西凉军士的一身铁血,若不是对西凉还有一颗忠义之心,早就寻到徐凉生,将那一颗满脑子都是下作手段的头颅砍了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上不得台面的过程而否认战果,几日前战死了最后一个孙子的左赊屠不会,取胜从不讲究手段的司马祎兵,一向不守规矩的世子莫白不会,深知军卒死一人便少一人的凉王莫通山更不会。

他们都知道,西凉军不缺骁勇善战之辈,只缺诡计多端之徒。

十五万草原大军折损过半,格勒那、乌兰苏图阵亡,按常理来说,损兵折将的草原大军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此役只是一个开始。

草原西南境部落无一人幸免,巴雅尔回归草原时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平民尸体和不再嘶鸣的牛马,就连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都死在了血泊之中。

如今的草原可谓是群情激奋,盛怒之中的大可汗已经向草原所有部落下达了命令,冬天一过,草原兵马尽数南下,誓报此仇!

今日霜降,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五个月,西凉便要面对一支士气高涨而且多达五十万的草原大军。

与此同时,西凉还要随时面临羌地和朝廷的暗手。

距离上次募兵不到一个月,西凉全境又开始浩浩荡荡的募兵。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募兵,下至十六上至三十,只要不是残兵皆可入伍,就算你缺胳膊少腿,只要是从过军的老兵,也可以有一席之地,整理军备、生火做饭,甚至有武功底子的还可以去当新兵教头。

要知道,西凉常规募兵,年纪最小的必须行过及冠之礼,最大的也不能超过二十五岁,而如今如此募兵,很多人都闻到了一丝大战的意味。

至于和谁打,没有人在意,有仗打就行。

敦煌募兵司。

自清晨告示贴了出去,来募兵司报名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多半是未到及冠之年,却过了十六岁年纪的少年,剩下的几乎都是因伤不得不退出军中的老兵。

二十到二十五岁的人大都在上次募兵之时便报名了,哪有多少募兵之前十九,如今就二十了的人?

一人又一个的报名,脸上大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在以军功论长短的西凉,从军是富贵的惟一出路。当然,剽悍的民风也让这些孩子自小就以从军为荣,每年募兵都掰手指头算算自己到没到二十岁。

西凉常规募兵的确是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但大多数都是踩着岁数报名的,西凉新兵也只有一个年岁,二十。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负责填写名册的官吏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略有斑白的发髻沁着几缕汗水,握着笔杆子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就这一天,光名字就至少写了五六千个。

他乃是敦煌长史,算算也是个从五品上的大官,本来募兵写名字这等事根本不用他这级官吏动手,可是奈何手底下的小吏大都不识字,就算有几个闻过墨香的,写出来的字儿还不如狗丨爬的好看,也就只得自己亲自动手。

自自己上任以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知道写了多少份名册,写了多少字了,整个敦煌府衙,除去王府中人,自己就是少有的能读书写字之人,每逢和文书相关的活儿,自己势必亲力亲为,否则不知道下头那些“官吏”能“写”出多少乱子。

揉了揉胳膊,心想今日应该无人再来了,就要吩咐身边小吏整理书册,便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背着一个长盒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在风沙弥漫、干燥苦寒的西凉,这人面容算是十分清秀了,脸颊上只有淡淡的粗糙痕迹,面色白皙,双目纯亮。

“小生见过大人。”徐凉生伸手一揖,那人怔了怔,有些出神。

“哈哈,小兄弟莫要见怪,只是许多年未见书生礼了。”那人有些恍然,自从中原游学归来,正经读书人他还没见过几个。

“老夫韩正玉。”那人回了一揖,只是多年不做,手上动作有些生疏,左手抱成了拳,右手再上。

刚一做出来,韩正玉便发觉不对,连忙撤回双手,面容有些尴尬,讪笑道:“让小兄弟见笑了。”

徐凉生也未曾深究,这些礼数他早已不在意,逢人作揖也只是习惯使然,哪手抱拳哪手在上无所谓的。

方才徐凉生弯腰之时,正看到了韩正玉所写的名册,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那一袭方方正正的小楷还是让徐凉生记在了心里。

正所谓见字如见人,这韩正玉必然是个方正之人。

“小生前来报名参军,还请大人记下姓名。”徐凉生说罢,韩正玉看一眼徐凉生的腿,无奈的说道:“你这腿,恐怕不能入军。”

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情景,徐凉生摘下身后长盒,抬到了韩正玉面前,伸手示意韩正玉抬抬看。

韩正玉也没犹豫,一用力,这长盒竟分毫未动,韩正玉立刻会意,沉吟一番,依然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夫,还是不能写。”

徐凉生顿时有些不解,看着韩正玉,说道:“大人为何为难小生?”

“不是老夫刻意为难于你,老夫也不是不能写,而是不愿写,只是我见你应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手指头上的茧子可做不了假。”韩正玉指着徐凉生抬着长盒的手,指尖处正有常年握笔所留下的茧子。

“你这盒子里应该是什么兵器,老夫抬不动,我虽然不知你到底如何勇武,就算是钢筋铁骨,有扛鼎之素力,但总归我西凉不少一个万人敌的武夫,但却少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书生,所以老夫不愿写。”

叹了口气,韩正玉怔怔的看着徐凉生,一脸正色的说道:“我身居敦煌一州长史,每逢书文识字势必亲力亲为,稍有不慎,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就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税率三十抽一都能写成二一十抽一!西凉七州二十四郡,王府所在的敦煌都尚且如此,别的州郡如何,可想而知!”

“这一天下来,老夫每写一个名字,那些来报名的人都会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半天,这些人没有一个识字的!而在只能拿军功换富贵的西凉,没人会去读书,也读不起书,长此以往,不说胸有点墨,便是识字之人都会没有,我西凉就完了!”

韩正玉一席话可谓入骨三分,徐凉生也有些动容,虽然自己势必从军,但是韩正玉的一番话也让徐凉生多了几分想法。

点了点头,徐凉生深深一礼,正色道:“小生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深知一人之力不能撼江山,一人之才不能治天下,如果留下小生为官治理一方,恕小生不能从命,从军杀敌才是小生如今必然要做的事。”

只有从军,徐凉生才能淬炼一身武艺,也只有从军,徐凉生才能真切的了解西凉。

韩正玉顿时大失所望,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拿起了笔,刚欲问徐凉生姓名,就听得徐凉生说道:“小生虽然从军,但愿在军中教习所有愿意识字之人,最起码,也要会写名字。”

拿起毛笔的手臂顿时僵住了,韩正玉怔怔出神,喃喃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文治世不如以文致世人。”

“明日起,我便要在这城中开一书院,若是没有别的读书人了,那老夫就一人教学。为官几十载,如今还得被一后辈指点,才如梦方醒。”

“这名字,你便自己来写吧,老夫想看看我西凉后辈的墨宝。”韩正玉将毛笔递了过去,微笑道。

徐凉生放下长盒,双手接过毛笔,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小生不敢承‘墨宝’二字,我见前辈一手方正行楷才是我辈之楷模。大人为西凉生计不辞辛劳,小生不敢比,便是一手字写得行云流水又能如何?”

“我徐凉生自幼不喜楷书,平日写字多是行书、草书居多,今日见大人,只想以楷书写下名字,还望大人日后能记得,小生一直是个读书人。”饱含深意的说完一番话,徐凉生似乎略有所指,韩正玉虽然不知深意,但依然点了点头。

缓缓写下徐凉生三个字,将毛笔轻轻放在砚台上,徐凉生拿起长盒,转身离去。

捋了捋胡须,韩正玉看着徐凉生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徐凉生,徐凉生,都说你徐凉生满脑子尽是下三滥的算计,今日看来,乃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正玉堂堂敦煌长史,虽然不涉军政,但也是整个西凉的一线人物,怎么会不知道尽退草原十五万大军的始作俑者徐凉生呢?只是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已。

“今日霜降,秋尽冬来。”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章 尹州沙海

第四十章 尹州沙海

尹州地处肃州以西,玉门关以北,是西凉西北部重要关隘,向北二百六十里便是草原西南境,随不如甘州、肃州重要,但却是必不可失的城池,一旦陷落,整个西凉西部便会暴露在草原铁骑之下,所以这样一座仅有八万人的小城,却驻守着西凉三万兵士。

但是,尹州虽然是战略要地,却鲜有战事。

西凉苦寒,而尹州就是西凉最为苦寒之地,每逢冬日,少说也要冻死几十个平民百姓,这才刚刚初冬,就连身体硬朗的兵士都裹上了厚厚棉衣,站哨的士兵更不必多说,原地伫立一个时辰,浑身就要打摆子。

尹州位于大漠正中,方圆百里没有一处镇甸,但凡有些财力的人都已迁到了肃州,城中青壮也都已入伍从军,剩下的尽都是一天才烧得起一个煤块的穷苦老弱。

尹州上下当真是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草原士兵也不是傻子,每每派出游骑掠夺也不会来到尹州境内,所以尹州一般无战事,但是战火一起,便必是大战。

此时,尹州守军已然全数从塑方回返,入城驻扎。而除却这三万兵士,一同到来的,还有五千新军。

疾行五天,大半新兵都很是疲惫,就是一些身板好些的都时不时的揉揉腿肚子,更不要说腿脚不太好的徐凉生。

徐凉生虽然能够通过运用内气缓解腿上的伤痛,但他又不是什么反虚高手,一身内气第一天晚上便已告竭,又是疾行,根本没有时间再打坐回复,只得硬着头皮走,更何况身后还背着一杆九十九斤重的桃花。若不是有不少好心人搭抚着,徐凉生恐怕就得掉队了。

好不容易进了军营,徐凉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把背后长盒往身后一丢,躺在盒子上就睡着了。

睡梦之中,徐凉生感觉好像有人在摇他,徐凉生也没管,实在是太累了,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徐凉生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子,看到周围的人都还在熟睡,轻手轻脚的就要把长盒抬起,发现还有个人把自己的长盒当枕头,睡的正香。

皱了皱眉,徐凉生有些不喜,也不是他矫情,总觉得这杆桃花不想被人随便碰,虽说还隔了个盒子,但心里怎么都不太舒服。

但想想就释然了,也不怪别人,帐中就这么大的,自己这盒子又这么长,横着实在有些占地方。

缓缓把长盒抽出,徐凉生背上走出营帐,迎面便是一阵寒风,吹了徐凉生一个哆嗦。

“也真够倒霉的。”嘟囔了一句,徐凉生往前走了几步。

天还未亮,徐凉生也摸不清是什么时辰,但反正已没了睡意,把长盒打开,拿起桃花,便练了起来。

在王府时,自己那便宜师傅除了凝聚内气和辅助自己举枪之外,只在临行前教了他一招,名叫“出龙”。

说的还挺好听,“枪出如龙、势如惊鸿”但在徐凉生看来,这“出龙”不就是就是持枪直刺吗?和旁人惟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枪刺出之时,枪尖带着武罡。

但总归是师傅教的,安心练就是。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徐凉生听到了起床的鼓声,便收起了桃花,走进了营帐。

营帐之中,众人皆在穿衣服,看到走进来的徐凉生还有些诧异,眼神里也有几分戏谑。

将长枪放在卧榻之上,先前睡在徐凉生盒子上的那人低声和徐凉生说道:“可别怪哥们没提醒你,昨天新兵训话,五千新兵就你一个没来,过会儿集合,校尉肯定得难为你,可有的受喽。”

看着这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徐凉生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徐凉生如此神情,这人露出了些许同情,低声道:“你可别不当回事,我哥哥前年从军,就有个家伙新兵训话的时候没去,可就倒霉了。新兵初训,这些校尉正愁没有立威的,生生打了四十军棍,足足五天没下来床,之后听我哥哥说,那家伙起的比谁都早!”

点了点头,徐凉生示意了然,伸手一揖:“多谢。”

那人一看,砸了咂嘴,大笑道:“哎呦,还是个讲究人,我叫许白天,就冲你这礼数,等军棍打完,我认你这个朋友。”

五千新兵全部集结,出奇的是,负责新兵训练的校尉并没有提及昨日徐凉生未到之事,只是照常派手下将五千套甲胄分发下去,令所有新兵立即换上。

掂量着手中甲胄,大约十几斤的样子,并不是很重,穿过足足四十斤的枪骑军重甲之后,徐凉生穿戴上这“轻甲”并没有不适应的感觉。

之后便是派发兵器,皆是宽两指的长三尺的直刀,刀身上刻着一寸宽的血槽。一握住刀柄,本就有些不适应的徐凉生更是有些诧异,这刀身虽然窄,但可不轻,少说也有二十斤重,比这一身盔甲都要重些。

“此刀名为柳叶刀,我尹州青浮军皆是用此兵器。”领头校尉喊了一嗓子,接着大声说道:“今日第一天,不练别的,举刀。”

叹了口气,徐凉生心道练武怎么都从举兵器开始,就不能有些别的花样吗?再说,这刀对于正常人来说可能是有些重,但对于耍着九十九斤重长枪的徐凉生来说,实在有些轻了,举上几个时辰恐怕都不会有什么用。

领头校尉走下阵中,喊道:“举刀,也是握刀,上阵杀敌,只要人还没死,刀就不能离手,都给老子攥紧了,谁要是手上的青筋没暴出来,打十五军棍。”

一听到十五军棍,所有人立马用上了全身的力量,生怕这领头校尉看不到手上的青筋。

领头校尉很满意这些人的做法,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优哉游哉的巡视着,大约一刻钟过后,众人都感觉到了手臂上浓浓的酸痛,很多体力差的新兵手臂都有了些摇摆,就比如先前提醒徐凉生的许白天,此时站在徐凉生身边,刀都有些握不住了。

“你怎么什么事都没有?”许白天咬着牙,看着毫无吃力模样的徐凉生,有些不解。

“练过。”徐凉生也不好多说什么,轻轻吐出两个字。

许白天刚要说什么,那巡视校尉正巧走到这边,一看二人在说话,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徐凉生还好,许白天吓得手一哆嗦,长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叮铃的声响。

周围的人皆被吸引了过去,看着许白天,心道:“这家伙可倒霉了。”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尤其是新兵训练的第一天,谁敢说话,都怕被巡视军士拎出去打一顿,正好立威。

更何况,此时正在练握刀,这家伙刀都掉了,一番军棍肯定跑不了了。

“拖下去,两个人,一人二十军棍。”这校尉也不废话,直接下令让人把他俩拖走。

几个巡视士兵刚要把他二人拖下去,那校尉眯缝起眼睛,看到徐凉生手臂连一丝颤抖都没有,起了好奇心,走到徐凉生身边,问道:“练过的?”

点了点头,徐凉生说道:“嗯。”

“练过的就能说话了?就能违反军纪了?”这校尉虎目一瞪,大声喝道。

眉头微微皱起,徐凉生心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前后哪有什么关联。

“哼!”这校尉一声冷哼,怒道:“不说话是不是?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人一看,顿时觉得这人日后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让领头校尉给记下了名字,多半就完了。

“徐凉生。”这回徐凉生也没自称小生,看着人明显是要拿自己立威,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

“徐凉生……”念叨了一句,领头校尉琢磨着,说道:“昨天将军训话没来的那个徐凉生?”

立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人就是昨天没去的那个?心里默默给徐凉生烧了炷香,但愿徐凉生能平安度过此难。

“你……跟老子,不,跟我过来。”这校尉指着徐凉生,转身离去。

一脸阴郁的校尉走在人群之中,经过的新兵都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这一身杀气正来源于徐凉生。

昨日新兵训话,唯独徐凉生没来,很多都尉校尉都表示要好好整整此人,而将军一句:“‘阵斩’十五大军的徐军师,老子可不敢动。”这一句这个酸啊,手下这些人也才知道,原来之前被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徐凉生已经到了军营。

虽然不知道已成为王府入幕之宾的徐凉生为何来到尹州当一小兵,但是既然来了,还能让你享福不成?

一人之谋丢尽了西凉三军脸面,此时走在前面的校尉真想一刀砍掉徐凉生的头颅。

我辈军士,可死不可辱。

到了校场之外的一片空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徐凉生缓缓开口说道:“将军想要小生项上人头?”

背对着徐凉生的校尉一下回过头去,大骂道:“你这酸儒,将我西凉大军的名声丢了个干干净净,拿你一颗头颅又怎样?将军怪罪下来,老子抵一颗头颅便是!”

说着,这校尉缓缓抽出手中长刀,直指徐凉生面门。

“来试试看?”徐凉生也不是那个被严明一脚踩碎腿骨的穷书生了,手上也沾了不少亡魂,既然想要他的命,总得打一番才知道。

手臂微屈,手中长刀侧立,徐凉生暗自运转内气,长刀之上已浮现淡淡微芒。

“给老子拿命来!”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一章 内气逆行

第四十一章 真气逆行

“叮!”的一声,两刀相接,徐凉生右臂凝聚一股内气,一抬手便把校尉架开了,刚欲还击,校尉便一拳打向了徐凉生腰间。

下意识的用左臂一挡,这一拳正好打在了徐凉生左臂的伤处,没来得及运转内气,徐凉生左臂瞬间传来一股剧痛。

向后退了几步,徐凉生呲了呲牙,连忙运转内气缓解伤势。

这一拳正巧打在伤处,徐凉生就感觉严明和莫紫的两团罡气仿佛要爆开一样,不得不第一时间动用内气抑制住,只不过对面的校尉可不会因为徐凉生吃痛就收手,又一刀迎面而来。

手腕一抖,徐凉生堪堪抵住这一刀,发出“叮”的一道声响。

不得不说这人力气确实是大,本没有修习内气,单凭肉身力量就让运转内气的徐凉生有些吃不住了。

校尉全力向下一压,又猛的一收手,一个转身,刺向了徐凉生腰腹。

徐凉生拿着长刀的右手向下一砸,用刀柄把刺过来的刀刃升升按了下去。

而这校尉居然借力猛地翻身挺了起来,一脚横踢过来,踢在了徐凉生的膀子上,将徐凉生提飞出去。

还没等徐凉生稳住身形,校尉又是一刀劈下,而这次徐凉生没有选择抵挡,而是一个侧身躲过之后,向前一刺。

见这一刀刺来,校尉只得扭身闪躲,而徐凉生一刀接着一刀向前刺出,校尉也只得被动防守起来,瞬间局势便扭转了局势。

柳叶刀与宽刃砍刀不同,通体修长,刀尖似剑尖,每一刀刺出都十分危险,徐凉生以刀代枪,虽然距离短了些,但是锋芒依旧,这校尉只得挡一步又退一步,落了下风。

若是有外人在,还会以为这校尉必定输了,而只有当事人的徐凉生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占据上风,但实则不然。

自己此时每一刀都须动用内气否则就不会有如此威势,同时,自己还须分一些内气在左臂和右腿上以压制伤势,如果几个回合之内不能将面前这位校尉击败,内气便会告诫,而内气一旦告诫,徐凉生就会变成一个残疾,别说与之拼斗,恐怕防守都不行。

此时的徐凉生很希望自己手中的并不是柳叶刀而是桃花,这校尉能够挡住自己刺击的主要原因还是力道不足,如果手中是一杆桃花的话,这校尉恐怕早已脱力了。

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的徐凉生直接抽刀站稳了身形,将身上剩余内气尽数注入了手中长刀。

而不再用内气维持着的右腿自然复原了伤势,左臂也开始痛了起来,两团内气在骨头里剧烈的颤动。

此时的徐凉生已经不能动了,他在赌!他在赌这校尉一定会过来,在赌那一线胜算,只要在校尉出刀之前自己刺出这一刀,那么自己便能取胜。

看着收刀伫立的徐凉生,这校尉也泛起了一丝疑惑,心想这小子为何不继续进攻了?但是战斗之时,胜负只是一念之间,经过方才的战斗,他已知晓了徐凉生是修行者,不敢给徐凉生喘口气的时间,一旦徐凉生将内气回复了上来,自己能否取胜就真成了未知数。

校尉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刀直接横劈了过来。

徐凉生手中长刀立时乍现一抹微光,以迅雷之势直刺校尉胸膛。

就在此时,二人的兵器即将到达双方身体之时,远处一柄长刀浮着一道红光乘风而来,正在二人兵器交错之时,将二人长刀直接拦腰斩断。

兵器一断,内气直接反涌进了身体,一时没有经验的徐凉生没有压制这股内气,霎时间,丹田传出一阵剧痛,徐凉生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一道身影从远处疾行而来,接住长刀,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徐凉生。

“内气逆行,凶多吉少啊!”这人缓缓吐出一句话,把徐凉生抱起便没了踪影,只留下校尉一个呆呆的看着这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将军为何救他?”

与此同时,敦煌上下张灯结彩只因一件事——世子大婚。

一直放浪形骸,经常带着狗腿子曹再东逛青楼的的世子殿下终于要大婚了,但是新婚妻子却让很多人着实没有想到。

西凉之人大都以为世子妃多半是西凉境内的将门之女,比如司马祎兵的爱女司马兰,当然也有可能文官之女,比如敦煌长史韩正玉的孙女。

剩下的人则是猜想京都豪门之女,毕竟在与京城豪族结下一门亲事,一直在朝堂上没有明面势力的西凉王府也能够在百官之中夺得一席之地。

唯独没人想到世子妃会是剑南道第五家族的第五稗毓。

第五家族雄踞剑南道,家主第五风雨官任剑南道经略使,可以说剑南道就是第五家族的地盘,兵马钱粮尽皆在第五家族的掌控之下,在这大吴王朝的西南部,第五家族说话可比坐镇京城的那位皇帝好使。

而同样是处于边疆的西凉王府更不必多说,两家结合在外人看起来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不过,稍微懂些局势的人都知道,这天下,西凉世子娶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娶第五家的女子,因为两位手里有军权的边疆大吏结成亲家就意味着半壁江山就不是皇上说了算。

本来西凉就已经饱受朝堂猜忌,如今这一大婚,在皇上眼里,和谋反何异?

但话有说回来,朝廷又能如何?除却西凉之外,兵力最盛的剑南道已然不会为敌,难不成凭借北庭和两淮的三十几万步军?

一想到这儿,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兵力不逊于西凉又深得帝心的第五家族会把女儿嫁过来?

更让众人费解的是,除了第五家长女第五稗毓之外,第五家还嫁过来了一个小妾,据说在第五稗毓嫁过来之前便送到了王府,这人便是第五家庶女第五苒玉。

在第五家年经一代,嫡出皆是稗字辈,庶出皆是冉字辈。

看来,这是第五家要紧抱西凉王这条大腿了。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何一直深受皇帝信任的第五家族会这么急着转投西凉的怀抱。

难道真是怕了西凉不成?

西凉与剑南道结亲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中原,长安上下更是没有一丝风声,周启早就下令封锁了这条消息,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一旦此事被众人所知,那么朝野上下会如何震动。

那些没有脑子的御史会瞄准这个机会,为了留名青史会像疯狗一样的第一时间上书弹劾,而那些“耿耿忠臣”会在朝堂上已死劝谏皇上收回兵权,一旦朝堂上下齐口一致,那么周启就不得不对莫通山和第五风雨有所动作,但是,此时是玩玩动不得的。

西北凉王,西南第五家,两个边疆家族已然平分了大吴西部江山,朝廷一旦有所动作,谁都不知道被激怒的两大家族能干出什么事来,西凉三十万铁骑,剑南四十万劲卒,都不是此时的长安的消受的起的。

北庭十七万步军抵得住西凉铁骑冲阵?两淮十五万步军抵得住剑南四十万劲卒锋芒?

答案不是未知数。

难不成真要指望那些江湖门派的绝世高手?就算是几十个神仙也挡不住几十万大军吧!

最后还不是得指望潼关八万守军和长安内外的十万禁军。

而最让周启恐慌的就是这两个家族的背后,可还有虎视眈眈的草原、蠢蠢欲动的西羌,还有常年犯境的南蛮。

坐在龙椅上的周启已然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悸动,一拍案桌,大骂道:“兰亭溪!你个老匹夫!”

在周启看来,就是兰亭溪的惊天死谏让得朝廷和西凉彻底撕破了面皮,西凉十五万大军抵达塑方,差点儿就要扣关陇州。

而莫通山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第五家族和他绑上了一路战车,在朝廷这些官僚看起来,西凉是司马昭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了,而在周启看来,西凉这一手也是无奈之下的自保手段而已。

本来两两无事的双方,被兰亭溪逼到了死角,此时的大吴王朝外忧仍在内患已起。

叹了口气,周启也是无奈的自言自语道:“朕,却还有感谢你,若不是你,哪能让朕看清谁是忠?谁是奸?”

第五家族的背叛已在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留下了一道伤疤,终生难愈。

尹州,青浮军大营。

躺在床上的徐凉生面色十分苍白,而为他诊脉的医官也面如考妣,因为大将军说了,救不活他,自己也不用活了。

只是这乃是内气逆行导致,问题出在了丹田之中,自己一届凡人,哪里懂得这些,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人经脉紊乱,气息不稳。

应该找一个通晓医道的修士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徐凉生到底受伤多种,但医官凭借多年经验来看,就光看这面色,就知道多半是不行了。

自己更是无能为力。

“死马当活马医吧!医官你就给他用药,能不能活看他命数了!”先前与徐凉生拼斗的校尉说道。

这医官瞪了一眼这校尉,反正多半是活不长了,不如抖抖威风,大喝道:“放屁,死马当活马医?乱用药可是会四人的!本来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用错了药,可就真当去了西天了!”

“那不正好。”这校尉嘀咕了一句,也没理会医官不善的语气。

“水!水!”正在这时,医官突然听到了一声呢喃,一看,徐凉生居然努了努嘴唇。

“呼!”这医官长呼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连忙拿起一碗水给徐凉生喝,但谁想到这一碗水灌进去之后,徐凉生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医官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庞瞬间又暗淡了下去,哀泣道:

“我命休矣!”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二章 以正立兵

第四十二章 以正立兵

徐凉生吐出一口鲜血之后,竟然逐渐睁开了双眼,那医官一看,长舒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就在方才一刻钟之内,自己仿佛游离于生死之间,此时拨开迷雾见光明,自是欣喜异常。

内气逆行对于修武之人来说乃是大忌,一个不慎可能经脉炸裂而死,像徐凉生这样被迫逆行真气之人更是凶多吉少,可是谁让徐凉生修为低啊,一身内气尚为凝实,丹田之中的内气更是少的可怜,内气逆行只不过是重新游走了一遍空荡荡的经脉和丹田而已。

只是徐凉生毕竟未经历过此事,内气逆行之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新衍生的内气和逆行内气相撞于丹田,疼的直接晕了过去。

由于自己直接晕了过去,所以一身内气有些紊乱,实际上并没什么,运转一个大周天便无事了。

侧过头,徐凉生正好撞上了医官悲喜交错的眼神,瞬间有些不自在了,缓缓开口,低身说道:“为……为何如此看小生。”

那医官兴许也是情绪不定,一时口不择言,急道:“没死,没死,哈哈哈哈哈。”

一头黑线的徐凉生顿时有些无语。

向后一看,眉头顿时蹙成了一团,那人正是与他拼杀的校尉。

发现徐凉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这校尉不屑的撇了撇嘴,嘀咕道:“若不是将军要救你,早就将你这无耻之徒斩于刀下了,睁开眼看见老子还不爽了?没看到阎王爷就算你运气好!”

可能是顾忌账外的将军,这校尉并没有敢说太大声。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徐凉生虽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一眼便看出这校尉有些底气不足,所幸气气他。

“你……”这校尉虎目一瞪,但这一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身后掀起帐帘的声音。

“自己去领八十军棍。”来人身体有些纤细,一身青色战甲披在身上却毫无违和之感,只是一张比徐凉生还清秀的面庞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就是青浮军主将。

“是。”这校尉低身一抱拳,直接转身离去领军棍去了。

来到徐凉生榻前,伸手屏退医官及左右,怔怔的看着徐凉生,眼神有些难以捉摸的思索意味。

徐凉生也看清了此人的相貌,的确被这副清秀面庞所惊到了。

这就是荀海棠的生父,西凉死战第一的荀当?

“清晨本将才收到世子来信,才知你的……身世……”正说着,荀当突然发现徐凉生一脸疑惑的模样,心道自己说错了话,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书生出身竟然如此贫寒。”

徐凉生更是疑惑了,这人没来由的说自己出身干嘛?

“对于你前日所为,本将与其余将军意见尽皆相左,没有强烈的反感,只是到底堕了

西凉军的威名,本将也务必站在你的对立面。”荀当缓缓开口,语气看起来有些亲善,只是听在徐凉生耳里就是另外一番滋味了,意思就是你到底不站在我这这边,我还得当你是一路人。

徐凉生的一番鄙夷尽皆看在了荀当的眼里,但是他并没有当回事,接着说道:“本将不懂你们文人那些个弯弯绕绕,本将只会冲锋陷阵战场杀敌,但是过去无数血粼粼的教训告诉过本将,兵者,上善伐谋不假,以正取胜却才是根本。”

听到后面,徐凉生顿时收起了所有表情,勉强做起了身子,一脸正色的听荀当接下来的话。

“西凉近些年少文多武,日子过得可没有外人看着那么舒坦,北有草原、西有羌地、东有朝廷,没有几个谋虑之士的西凉,这些事务都得靠王爷和及冠未久的世子殿下谋划,二人也不是神仙,不是事事都能照顾得到,西凉这些年戍守国门寸土未失,靠的就是兵卒悍勇,以正取胜,如果倚仗所谓下作手段,此时的西凉早已战火弥漫了。”

荀当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徐凉生也没有说话,耐着心思听韩当接下来的话。

“前几任西凉王多少都有些助力,这一代才是真的四面皆敌身边除武将外无可用之人,但是西凉兵锋依旧凌厉,草原羌地依旧不敢全军决战,就是这次西凉后方空虚也没引得全面开战,只要西凉军还是西凉军,这些魑魅魍魉依旧只是一声‘死战’便了结的事。”

“祖皇帝起兵以来,身边谋士何止千千万,其中更有心腹韬晦可偷天盗命的绝世高人,起兵六年,便将前朝五十万大军蚕食的殆尽,万里山河只剩下长安一处,可最后呢?潼关之战,四十万所谓的虎狼之师对十五万没有后路的禁军,什么计谋都没用了,只有用人命去添,潼关之前尸山血海,最后攻城云梯都用不上,踩着尸体便能走上城头,结果呢?四十万大军只剩下七八万残余,进长安的时候人手都不够。”

看着若有所思的徐凉生,荀当没有停下话语,而是接着说道:“所谓的四十万虎狼之师,多半都是意在‘从龙’的墙头草,真遇上忠心悍勇的禁军可没什么战斗力,第一批登上城头的便是第一代王爷的部下,所以才有了日后的异性藩王。”

“以正立兵,方可长胜!”荀当最后一番话顿时让徐凉生振聋发聩,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正色道:“小生,受教了。”

点了点头,荀当并没有表露出欣赏,一脸平静的说道:“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青浮军,就得从小兵做起,你应该也知道,青浮军历来无战事,捞战功升职就别想了。”

“既然小生来了,青浮军的战事就来了。”

回到营帐,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徐凉生,有一人叫道:“你没挨打?”

徐凉生呲牙一笑,调侃道:“他不过我!”

“哈哈哈哈……”众人轰然大笑,没人把徐凉生的一番话当真,不过对于这些军中的粗汉子来说,这话听着才合口味。

“怕不是一板子就被打的哭爹喊娘,校尉大人见你可怜下不去手吧!”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调笑了一句,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行了行了,别调侃我兄弟了,能走回来就是好样的!”许白天走过来勾住徐凉生的肩膀,冲着众人大叫道。

有个通体黑炭似的伙计也是跟着竖了竖大拇指,转而憋笑道;“对对对,换你许白天去,此时就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也不理会众人调笑,许白天把徐凉生拉出了账外,一脸歉意的说道:“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之前听校尉说,你是叫徐凉生是吧?我也不多说啥,这次因为我你被校尉责难,日后战阵之时,我许白天只要活着定不会让你有事。”

看着许白天一脸正色,徐凉生伸手一揖:“严重了,校尉叫我过去另有他事,不必介怀。”

可许白天显然是不信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之前举刀之时,我便看出来你身手不凡,校尉嘴上厉害,虽然不会太过责难,但肯定不会说说就了事了,此事到底因我而起,兄台不必多说。”

看着许白天认定了的样子,徐凉生也没有办法,拍了拍许白天的肩膀,二人一齐回了帐内。

此时天色已晚,和躺了一整天的徐凉生不同,众人皆是操练了许久,浑身酸痛,疲倦异常,调笑一会儿便都沉沉的睡去了。

本无睡意的徐凉生躺在盒子上,耳边鼾声如雷,也不怪这些人,的确是太过劳累了。

背上盒子,徐凉生走出营帐,向大营之外走去。

如果徐凉生没有记错的话,自己身处的新兵营就在老兵营帐西边不远,所以就往东走去。

路上有几个老兵负责巡哨,看到依然有力气的溜达的徐凉生顿时滋滋称奇,有个老兵还故作严肃上前去阻拦一番,大喝道:“你这小子,去干什么?”

“小生去老兵营看看。”徐凉生实话实说道。

此时对外无战事,军中本就没太多规矩,这老兵以为徐凉生多半是有什么亲戚再此,也没再阻拦,只是说了句尽快回应便和几位袍泽继续巡哨去了。

走进青浮军正军大营,还没几步,徐凉生就看到那边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像是再争吵些什么,便凑了过去。

徐凉生的个子有些矮,踮起脚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只见有两个壮汉在这寒冷天气之下居然光着膀子对立着,不知要干些什么。

虽说中间有个火堆,但徐凉生还是看到了二人的膀子因为寒冷有些许的颤抖。

“白遇豹,今日就划下道来,莫不要以为老子怕了你!”其中一人大喝了一声。

白遇豹……莫不是白遇虎的兄弟?徐凉生眯缝起眼睛仔细一看,对面那壮汉好像还真和白遇虎有些相像。

随着一声一声的叫好,二人开始交手,拳脚毫不留情,大有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架势。

“兄台,白遇豹为何何人打了起来?”徐凉生不知前因后果,问向身边一人。

这人看徐凉生有些面生,簇了蹙眉头,心想可能只是没打过照面而已,也没多问,实话实说道:“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那个叫……叫徐凉生的事情,率吕将军三千枪骑军几乎强军覆灭在甘州附近,白遇豹那哥哥白遇虎不是在军中当都尉么,说了徐凉生几句好话,然后白遇豹也就跟着说了几句,其实那几句好话也不见得多好,反正曹莽就不乐意了,俩人吵了几句白遇豹就把曹莽当年半夜偷偷“自己解决”房事的事情给找了出来,这不就打了起来。”

徐凉生顿时有些吃味,心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突然听到众人一声叫好。

只见白遇豹一拳打在了曹莽的面门上,曹莽轰然到底。

白遇豹一见得胜,一脸雀跃的向众人高竖拳头。

但是,倒在地上的曹莽却未有任何动作。

徐凉生双瞳一缩,因为他发现,

曹莽死了!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三章 蹊跷

第四十三章 蹊跷

很快,起哄的众多兵卒就发现不不对劲了。

有个和曹莽同营的兵士,走近曹莽边上,推了推曹莽的肩膀,看曹莽毫无反应,啐了一句:“怎的还晕了过去,这么不禁打。”嘴上虽然有些看不起,但毕竟同营袍泽,把曹莽一只手举起来搭在肩上,另一手伸到脖子,便把曹莽扶坐了起来。

这只手搭在曹莽脖子上,心道怎么连点热乎气儿都没有,还以为是因为光着膀子,天寒地冻的没了热气,本没怎么在意。

可正要把曹莽扛起时,这人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自己手臂掠过后背之时,一点跳动都没有感觉到。

连忙伸出手指放到曹莽鼻息出,稍一停留,发现曹莽居然没了气息。

“都给老子闭嘴。”这人一声大喝直接震得所有人没了声响,众人侧目一看,只见此人死死的盯着白遇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口角之争,你何必要下死手?致曹莽于死地?”

众人皆是一愣,而白遇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了多大力气他心里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也心中有数,要说自己方才一拳打死了曹莽那他是不信的,大嘴一咧,嘘声道:“呦,怎么,要为你营子里的伙计出头?就是寻个说法也寻个好听的,下死手?打他几拳还能给打死了?”

这人的火气立时上来了,站起身来,大骂道:“好你个白遇豹,走走走,你我一同到将军那儿去说叨说叨,打死了人你还有理了?”

此言一出,白遇豹整个人都懵了,结结巴巴的问道:“打……打死了?”按照西凉军律,打死军中袍泽按叛军处置,营前枭首是跑不了了。

“那你以为老子跟你费什么话?别废话了,走!”这人走过去一把拉住神情呆滞的白遇豹,就往外拉拽。

众人皆是闪开了道路,打死人这事儿可就大条了,在场众人一个聚众滋事的罪名肯定跑不了,少说也得三十军棍,现在要是再添乱,将军火气一上来,再一齐给斩了。

被拉拽的白遇豹也缓过了心神,一把挣开这人,高声喊道:“老子自己去,不用你拉拉扯扯的,我那一拳用多大力气我自己能不知道?再说,这曹莽又不是纸糊的,一拳就给打死了?”

说着,走回去拿起自己的衣衫,一边穿上一边向大帐走去。

几个和白遇豹一个班底的兵卒也说道:“对啊,真能一拳给打死了?刚才老白用了什么力气,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去给老白作证。”

几个人边说着便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围观众人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白遇豹那确实一根筋,平时也常常跟人好勇斗狠,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真说为了屁大点儿事就把人给打死了他们也是不信的,也就一起跟着去了。

唯独剩下了和谁都不认识的徐凉生。

其实也不算谁都不认识,将军荀当他就认识,可是这事儿自己横插一脚是不是不太好?上午刚惹完事,晚上再打个照面?

可这事儿确实有些诡异,不探个清楚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荀当此时的脑子很乱。

因为自己那一句牢骚,现在所有都尉校尉都对徐凉生迸发着巨大敌意,现在可不好收场了啊……

他哪里能想到徐凉生的身世是……

正想着,账外突然一声大吼:“将军,老……我又打人了。”

一拍额头,荀当就知道是谁来了,就凭这一句话,除了白遇豹这个愣头青,谁能这么冠冕堂皇的触犯军律。

其实对于账下兵卒斗殴的事情,荀当一直是不加理会的,青浮军本来就没什么战事,这些兔崽子要是不打打架,一个个跟乖宝宝似的那才不对劲,让这些家伙比拼比拼拳脚,一来能让军卒不至于因为无战事而懈怠,二来也可以加深感情,哪个军中好友不是打出来的?自己当初还成天踹司马祎兵屁股呢!

可知道白遇豹一年前被调到了青浮军,这小子就是个愣种,你说你打了就打了,还非要整出个有错必罚的态度,每次打完架都要过来领罚,从准都尉降到校尉,从校尉到千人团长,从千人团长到百夫长,什长……如今已经是大头兵一个了,难不成还要本将给你关进大牢?

头疼归头疼,可既然人家来领罪了,还能不见不成?

走出大帐,荀当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面前少说得有三四十号人。

“你小子现在行啊!吕大江把你整过来之后,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现在你这是惹

了一个营盘兵卒?集体来这儿兴师问罪了?”

白遇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张脸涨的发红,低着头也没言语。

这倒是让荀当有些意外了,心道这小子改了性子?平日里哪次和人打完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在自己面前还骂娘,现在这是转性了?

看了看身后一众人等,荀当也了然了,心道:“这是得罪的多了,这回不敢装大头了!”

先前拽着白遇豹的那人一看白遇豹这副样子,心道你还装上好人了,也没迟疑,抱拳道:“启禀将军,白遇豹半个时辰前和曹莽争吵了起来,二人便在营里打斗,此事因那个徐……”

荀当现在一天徐凉生这名字就头疼,连忙摆手道;“直接和本将说结果。”、

“白遇豹把曹莽给打死了!”

荀当一张清秀的面庞立时纠结成了一团,走到白遇豹身边,怒道:“你给人打死了?”

白遇豹伸手一撑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说道:“将军,你可得评评理,那曹莽也是经过战事的老兵了,就算打不过我,这身板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曹莽也没听说得病,我那一拳也就六七分力,硬生生给打死了,将军,你说说,这说出去谁信啊?”

一脚将白遇豹踹翻在地,怒不可竭的荀当大骂道;“起先,你与其他兵士好勇斗狠,事后无理取闹本将也都不挂在心上,现在,你打死人了还无理搅三分?你哥哥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白家虽然声名不显,但如今也算是个将门大户,怎么就出了你个阉货。”

荀当也实在被气的不行,一把抽出身边亲卫的长刀,就要把这颗头颅砍了去。

“将军且慢!”此时与白遇豹一个班底的那人喊了一声,连忙走上前去说道:“将军息怒啊,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我虽然和白遇豹没多少交情,但自从来了这一营之后,每每和人打架,他也是留了些气力的不会下重手,听说先前也是如此,多半也就是无仗可打憋得慌,那曹莽我也熟,老兵了,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就是打不过白遇豹也绝对吃不了多大亏,这回从头到尾也没几个回合,之后一拳就把曹莽给打死了,这这这……没道理啊。”

荀当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中长刀缓缓放了下来,冲着先前拖拽白遇豹那人喝道:“给本将把事情始末讲清楚。”

那人也是一阵汗颜,不让我说的是你,让我讲清楚的还是你,但谁让人家是僵局呢,一抱拳,从头到尾一点都不差的讲了下来。

荀当越听越不对劲,这白遇豹和曹莽也就是一时口舌之争,二人八成还是头一回照面,肯定不会下死手的,可曹莽的确是被打了一拳之后没了气息,也难保不是白遇豹做的。

“曹莽的尸首呢?”荀当问道。

说罢,白遇豹身后便有几个人抬着曹莽的尸首走了古来。

荀当手掌一碰到曹莽的尸身,立时双目一缩,喃喃道:“罡气……”

“将军说什么?”在近边的白遇豹问了一句,迎面便被荀当踹倒,喝到:“说什么?本将说砍了!来人,把白遇豹先给我关进牢笼,明日午时枭首示众。”

两个亲卫不由分说的曹莽直接拖走了,众人一看,已成定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轰然散去。

荀当见众人散去之后有一道身影还站在原地,定睛一看,正是刚刚作别的徐凉生。

“怎么又是你?难不成这曹莽是你打死的?”荀当双目一瞪,就要发火,就见到徐凉生一脸苦笑的说道:“将军说笑了,小生哪有这能耐,我这一身内气修为到底如何您也不是不知道。”

“也是,你那点儿微末的修为,却是不行……”

徐凉生满头黑线的看着荀当,干咳一声,问道:“将军可有眉目了?”

摇了摇头,荀当说道:“且先看看吧,这事儿有蹊跷,曹莽身上残留着罡气,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声不响的宰一个人可不容易,大抵是个反虚修士,也不知这等高手来军营搅事到底意欲何为。”

“将军还是多派些斥候观察北面动向吧,明年开春必有大战,可开春之前的小打小闹也不会少。”徐凉生摩挲着下巴,冷不丁的提醒了荀当一句。

“嗯……”荀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明白徐凉生的意思,此事多半和草原有些关系,只是到底有何关联呢?他一时也想不出。

“曹莽所任何职?”徐凉生接着问道。

“本来是个百夫长,后来和白遇豹一样,因为经常打架被降成了大头兵。”

“不过……”荀当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他爹倒是厉害,弓月城弦月军的大将。”

“那么,如果曹莽死了,他爹会过来一趟吗?”

说罢,荀当面色一变,惊叫出声:“不好!”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四章 拓跋苏

第四十四章 拓跋苏

曹莽身死的消息已经全军皆知,捂是捂不住了,曹莽的父亲曹辉必然会知晓,情急之下,曹辉八成是要擅离职守过来一趟。

只要曹辉一走,弦乐军缺了主心骨,一旦有草原大军攻城,弓月城又如何抵得住攻势?

荀当抚着头颅,现在也是有些束手无策,曹辉那也是个脑门子一热什么都敢干的夯货,惟一的儿子死了怎么可能不跳脚,自己与曹辉虽然麾下兵力相差甚远,但同为一军主将,官职相当,又如何能稳得住他?

弓月城是离尹州最近的城池,一百二十余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消息最多五天就能进到曹辉的耳朵里,荀当此时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弓月城和曹辉说明利害。

但转而荀当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一军主帅,无军令不得妄动这是王爷的军令,看了一眼徐凉生,荀当说道:“不如立刻抽出两万兵马,在两城之间伺机而动,若是……”

徐凉生摆了摆手,示意不可,沉声说道:“绝对不行,一路之上尽是大漠苍茫,无险可守,一旦分兵,草原主力同样可以伺机而动,无论是攻袭弓月城还是围点打援再或者攻打尹州都可以,如此一来我们就陷入了被动。”

转而徐凉生又嘀咕道:“其实小生还是有些迟疑……是否太过忧心了,此时已然入冬,草原刚经过战事损兵折将,此时又哪里调来一支军队。”

这时,思虑片刻,荀当缓缓说道:“也许不是草原,别忘了,无论是尹州还是弓月城,不光接壤草原还接壤西羌。”

点了点头,徐凉生说道:“那就更不能动了,如果是西羌军队,那么他们就绝不会绕过尹州攻袭弓月城,就算打下来了只要尹州在他们也守不住,尹州就更不能轻动。”

甚是头疼的荀当挥了挥手,示意徐凉生退下吧,自己要好好思虑一番,就算目标不是弓月城,自己也绝不能束手待毙,必须得想出一个破局的办法。

伸手一揖,徐凉生告退。

这时,有一个亲卫从远处匆匆赶来,在荀当耳边说了什么。

荀当露出一丝冷笑,低声道:“真当本将的大营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走回帐中,荀当背上三把柳叶刀,冷声道:“今夜便先折你一个反虚修士。”

先前亲卫收到营中巡哨的消息,见有人从营中飞身出了尹州城,不用想,肯定是那个暗算曹莽的反虚修士。

荀当出城策马飞奔,心想着一定要将此撩毙于刀下。

不是荀当不肯驾驭轻功追击,他同样也是反虚境,知晓轻功会更快些,只是不想徒费内气,一旦内气消耗过重,那人再杀个回马枪,自己多半就得身死大漠了。

只身不名根底的同境界修士,是为勇,可不是傻。

半个时辰之后,荀当已追出了十几里路,只是还未见那人踪影。

想了想,八成是调转了方向,自己此时再追下去也可能于事无补,刚欲调转马头,两把通体泛着黑色幽光的长剑飞速扎向了自己。

两把长剑一左一右,势如雷霆,荀当立时亡魂大冒,连忙翻身下马,翻转之时抽出背上一柄长刀。

正当两剑即将刺中荀当之时,荀当手中长刀陡然间泛起红芒,向下猛地一扎,两柄长剑嗡的一声便被击落在地。

两柄长剑又从地上向上扬起,荀当一个侧身,两柄长剑顺着左右发髻擦过。

“何方鼠辈!”这一声下去,夜色之中一阵灰茫闪过,两道黑衣身影突然出现在荀当面前,两柄长剑也各自回到了二人手中。

“江湖中人?”荀当看着二人的面貌,应该是中原汉人,二人又跻身反虚境,应该就是江湖中人。

“蜀山剑一柳、剑一槐。”二人持剑行了个剑礼。

荀当瞳孔微缩,二人竟然是蜀山一字辈的修士,同为反虚之境,荀当能胜过其中一个都不容易,何况二人联手。

“你二人竟敢袭我大营军士,当真以为我西凉大军不敢南下荡平你蜀山剑宗?”荀当手中长刀向前一指,怒声喝道。

“荀将军不必多言,我蜀山剑宗现如今全宗命门尽皆被人握在手心,我二人也是身不得以,得罪了。”剑一柳说罢,二人手中长剑皆是向荀当面前飞去。

荀当一刀抵住一柄长剑,却险些被另一把长剑刺进胸膛,幸好躲闪及时,只是划破了胸前衣物。

叮叮叮……兵器相撞的声音时不时的发出,同时伴随着衣物被穿破的刺啦声。

蜀山飞剑本就名扬天下,归真以下,任何人都不愿与同境界蜀山弟子对敌,因为只要修为没有达到归真,除非用些特殊手段,类似莫白进阶之时的一剑,借天地元气之力,否则就不能外放武罡。

而在罡气不能脱离拳脚兵器之前,任何人和同境界的蜀山弟子交手都是吃亏的。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人家驾驭飞剑与你拼斗,自身毫无危险可言,只须防备你近身即可,而你却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一个不慎可能就被扎个通透。

一对一便有些吃亏,更何况是一对二。

虽然荀当自负武力不弱,可面前二人却都是蜀山老一辈强者,要知道现在蜀山掌教便是一字辈的。

见二人虽然面容尚在中年,但两边发髻已然斑白,虽说驻颜有术,可真头发却是将二人年龄暴露了出来。

“蜀山剑宗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更是抗过了多年前的那次血洗,现如今居然到了如此不知廉耻的地步了吗?两个一字辈的长老竟还以多欺少,有本事过来单挑啊!”荀当此时应付两把长剑已然有些吃力了,慌忙之中难免露出些许破绽,方才那一剑便直接入肉三分,丝丝血迹已经流了出来。

剑一柳、剑一槐二人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全力操纵飞剑,不敢给荀当留下一丝破绽。

此时别看二人占尽上风,荀当依然破绽百出了,但二人既然来了,就对荀当有一定的了解。

军中之人,哪个擅长防守?

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杀伐路子,进攻才是荀当的拿手好戏。二人皆知,只要二两把长剑稍有停顿,荀当瞬间便能冲动二人面前,一旦近身,二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荀当?

所以二人不是不想理会,而是不敢厉害。

荀当也是十分郁闷,心说这蜀山怎么也算是名门正派,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吗?

叮的一声,荀当左手又抽出一把柳叶刀,两道瞬间抵住两剑。

瞬间,荀当两臂之间红光大作,周身也泛起红芒,两柄长刀猛地向下一扎,又朝两边飞去。

荀当抽出最后一把长刀,手腕一抖,右腿向前迈出划出一道圆弧,飞出去的两柄长刀也随之绕着三人划了一个圆。

只听得荀当一声低喝:“开!”三人周围被一阵红芒围住,只见这红芒之上无数的符印闪动,剑一柳、剑一槐二人见此,并没有慌张,而是将两柄长剑召回于手,执剑侧立。

“想不到荀将军身为军武之人,练的却是道家的术法。”剑一柳面色稍显沉重,对于道家术法,二人皆是知之甚少,谁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

“二位想多了,此乃本将四年前,去那齐云山朝那牛鼻子老道求来的术符,二位也不必紧张,此术符并不大用,乃是画地为牢的阵符。”荀当嘿嘿一笑,突然面色一冷,声音一时间尽是肃杀之气:“既已圈好了坟头,两位就埋在这里吧。”

荀当一刀斩出,二人立时亡魂大冒,连忙向后闪身。

这一刀蕴满着荀当内气,二人根本不敢轻易接下,只得一躲再躲,就这军中多年磨砺出的凌厉武罡,二人还是自愧不如的。

可此处已被荀当术符控制,就这么大的地方二人又能躲哪里去,互视一眼,二人就在退无可退之时,突然一剑刺出,齐齐的击在了荀当的长刀之上。

霎时间,三股内气交接之处炸出一道剧烈的波动朝四周涌去,但一到术符之处又都弹了回来,三人就在这红色牢笼之中一齐被这道劲气打在了后背。

“连内气都出不出去吗?”剑一柳吐出一口鲜血,扶着剑一槐站了起来。

剑一槐指着荀当,喘着粗气的大喝道:“你……你,荀当你疯了,如此术符之下你还敢动用内气与我等交手,就是胜了你也得残废!”

啐出一口血痰,荀当手中长刀又泛起一阵红芒,大嘴一咧,狰狞道:“二位想多了,荀某的体魄,荀某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如此下去,你二人就是死了,我也最多修养上天半个月,万万不会残废的。”

这种以命换命的打发二人实在有些受不了,一旦动用内气,交手之时必有内气涌出,可涌出的内气弹回来荀当吃得消,他二人可吃不消。

可不用内气吧……二人不出两个回合可能就身首两分了。

这可如何是很好?

正当二人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荀将军,多年未见,羌王让我向你问好。”

一个黑衣人一掌拍在了符阵之上,周遭红光尽皆散去。

待看清了此人,荀当整个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此人他曾经在五年前两地交战之时见过。

当年左赊屠三十回合便败下阵来。

司马祎兵五千兵马围其不住。

王府高手半数折于此人之手。

唯有这位五年前便已跻身归真境的西羌第一高手:

野狼拓跋苏。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五章 大漠埋头颅

第四十五章 大漠埋头颅

“逃!”此时荀当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面对五年前便已归真境的拓跋苏,二人之间的差距绝对不是一时余勇能弥补的。

三把长刀陡然归鞘,荀当全力催动体内内息,驾驭轻功转头飞去。

拓跋苏面色如常,右手微握,低喝一声:“起!”

随着这一声低喝,拓跋苏身后的两柄短枪同时飞出,直冲天际,片刻之间便已到了荀当头顶。

“落!”又一声低喝,两柄短枪陡然乍现一抹光晕,伴随着如潮威势功向荀当。

驾驭轻功飞在空中的荀当见此威势头皮一麻,不及多想,一把长刀抽出,内气尽数灌于刀中,迎上了两柄短枪。

“哐!”的一声巨响,两者相交仿若惊雷,散出的余波将荀当身下荒漠击成一道巨坑,深数尺,宽不知几许。

一击之后,两柄长枪飞回拓跋苏身后,荀当直接坠入巨坑之中。

此时的荀当浑身尽是鲜血,持刀的右臂已然能看得清白骨,嘴里更是一口接着一口鲜血涌出。

拓跋苏缓缓走到巨坑边上,夜色之中,只能勉强看到坑中的一道黑影,但是不用多想,荀当此时必然身负重伤。

不是看不起荀当,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信的。

“荀将军,你若缩在城中,凭借你那四万军士,老夫还真拿你没辙。”拓跋苏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躺在巨坑之中的荀当更是无力还口。

缓缓闭上双目,荀当此时对尹州充满着担忧。

本来他和徐凉生皆是以为对方的目标是弓月城,但事实证明,二人都想多了,曹莽的申时并不重要,对方只是随便挑了一个人。目前来看,对方的目标一直都是尹州,自己却冒然出城致使身陷囫囵。

自己一死,青浮军上下既缺了主帅也没有了能独当一面的强者,一个反虚修士都没有,一旦拓跋苏入城,谁能拖住他片刻?只要拓跋苏没有蠢到孤身跳入军阵之中,他拓跋苏一人便能杀掉近千军士。

“荀将军,当年你我两军战于归义,我家殿下更是御驾亲征,时至今日,殿下都记挂着荀将军呢,恨不得生食汝肉,我这做臣子的,必然是要为王上分忧的。”拓跋苏一屁股坐在了巨坑之上,微冷的声音回荡在这杳无人烟的大漠之中。

当年拓跋苏败于王府高手,身负重伤,还没等伤势好转,羌地十二万大军便被西凉尽数歼灭了,羌王宇文都夏更是被生擒于阵前,而当年生擒宇文都夏之人,正是前锋主将荀当。

虽说后来宇文都夏在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逃回了羌地,一直以此为耻,但是由于元气大伤的羌地实在不易再兴刀兵,便迟迟没有机会报仇。

可如今机会来了。时过境迁,羌地经过几年的积淀,元气渐渐恢复过来,而荀当又恰好是边城守将,自然第一时间就来寻荀当的晦气。

此时的西凉看起来一片大好,但是宇文都夏一眼便看出来西凉的局势实际甚是凶险。

十五万大军为何压阵于塑方?说明西凉已经彻底和朝廷撕破了脸皮。而草原也因为先前一役对西凉恨之入骨,明年开春必有一场大战。

说白了,此时的西凉乃是腹背受敌,羌王又怎能不来分一杯羹呢?

“荀将军安心上路便是,你那尹州城里的袍泽不久便会去寻你,我羌地十万大军不日便要开到城下了。”

听到这一句,荀当心底立时泛起无尽的悲哀,自己身死便罢了,尹州可不能丢。

一旦尹州陷落敌手,那么羌地便都拥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粮草再无需担忧。

而草原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和羌地联手共用尹州,那么整个西凉西境陷落就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你说的战事么?”荀当心里想到徐凉生先前的话,转而便没了这个念头,徐凉生所说的战事应该是指草原,此时羌地的突然出手是谁都没有意料到的。

多年未有一丝声响的羌地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荀当此时也泛起了些许的悔意,自己一军主将,驻守的尹州西临羌地、北通草原,自己却一直盯着草原,没有对羌地有所防范,乃至羌地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即将开到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怎么就忘记了时节问题,草原部落入冬之时何曾起过战事,怕是部落的牛羊都照顾不过来,而反观西羌则不同,早年间,入冬之时便是羌军最活跃的时候,羌民生于高原,最是耐得住苦寒。

拓跋苏带着两名蜀山剑士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躺在巨坑之中即将身死的荀当。

大风呼啸,一层又一层的沙土逐渐盖在了荀当的身上。

不到半个时辰,巨坑已被填平。

大漠依旧,滚滚黄沙掩得住大好头颅。

次日,新兵训练照旧,只是换了名领头校尉,不过一样让人苦不堪言。

仅用内息覆盖伤势的徐凉生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不动用内息,这些自幼在西凉长大志在从军的少年,哪个身板不比徐凉生一介书生强?

刚开始的时候,徐凉生还能凭借被内息塑造的筋骨轻松一些,可越往后徐凉生就越吃力,而反观这些人,刚开始的时候举半个时辰的柳叶刀都要哆嗦几下手臂,可到了后来反而越来越轻松。

“到底是底子薄啊……”徐凉生看着身边这些精壮新兵,心里也有了一些盘算。

徐凉生就算有内气优势,炼体比其他人要快些,但是十几年的劣势哪是几天就能拉回来的?

众人皆是疲惫不堪,皆是专心与手中的长刀,无人去关注站在高台之上的校尉。

无人发现,这校尉脸上蒙着一层阴郁。

将军一夜未归。

此事已然是军中高层尽知的事情了,不出两天,这件事全营皆会知晓。

“军中哨骑以及将军亲卫营军士尽数派出去寻找将军踪迹。”青浮军与其他军营不同,军中没有副手,除了将军荀当,剩下的便是六大都尉。

“新兵训练不可暂停。”

“传讯刺史府,今夜开始实行宵禁。”

“众营即刻起开始备战。”

“所有士兵未经许可不得独自出营。”

此时正在发号施令的便是六大都尉中领头的端木良佑。

对于端木良佑,其他五大都尉还是很信服的。除却一身直指反虚的修为,最让无人敬佩的是端木良佑的身世。

端木良佑出身端木世家,其祖父端木淳是第一代西凉王的老班底,乃是根正苗红的将门嫡子,只是几年前凉羌大战,其一家被西羌第一高手拓跋苏尽数屠尽。

而也正是这一家用生命的代价才生生拖住了即将逃走的拓跋苏,只是拓跋苏重伤,否则凉羌大战便会是另一个结局了。

端木良佑作为仅剩的家族子弟,自然被莫通山寄予厚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军都尉,再过几年便是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不光受高层重视,下面的兵士也十分尊重端木良佑,严格的来说,是敬重端木一家的忠义。

而端木良佑也没有让西凉上下失望,不光修为进步神速,军事谋虑也领悟的极快。

此时代为发号施令的端木良佑其实心底十分慌乱,虽然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将军恐怕凶多吉少了。

荀当一直是位守规矩的将军,昨夜虽然是为了追杀凶手去,但是荀当绝不会弃城不归。而此时荀当尚未归来,只能说明他现在回不来。

尹州附近尽是荒漠,说明荀当不可能正被围攻,也不可能是因伤未归,因为大漠之中藏不了人。

那么只能说明荀当被旗鼓相当的高手拖住了,甚至被更强的高手毙于大漠。

待众兵卒皆领命出去之后,只剩下端木良佑和五大都尉之时,端木良佑一改方才的镇定之色,两手扶着书案,额头上开始冒出些许的汗水。

“诸位,恕我直言,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其中一个眼角带着疤痕的大汉问道:“端木老弟何出此言?”

“这百里荒漠何处藏人?这万千风沙只能盖得住死人!”端木良佑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片刻之间已是泣不成声了。

“将军若是身死,尹州威矣。”一名都尉沉声道。

端木良佑也顾不得伤心,低下头死死的盯住地图,说道:“陈兄,除却我,这军中只有你修为最高,你即刻动身一路向南前往归义,路上只要遇到人立刻跑回来。”

“归义?我们若是求援当向弓月城或是肃州啊……”那姓陈的都尉一脸疑惑。

“不可,弓月城与肃州尽皆在尹州以东,昨日将军便是向东追击一去不返。”端木良佑沉声道。

一抱拳,陈姓都尉便要出帐。

“陈兄……一路保重!”端木良佑一把叫住此都尉,犹豫半天,只说出了这一句。

众人皆是心情沉重,谁都知道此时出去求援才是最危险的活。

但是却必须求援。

此时,羌地十万大军距尹州只剩下了一百六十里的路程。

一百六十里,大军五天才可到达,而对于拓跋苏这等高手来说,全力驾驭轻功,一夜之间便可。

拓跋苏来到大军之前,直接跪在了领头那人之前。

谁能让拓跋苏心甘情愿的下跪?整个西羌,不,整个天下就只有羌王宇文都夏。

“荀当死了?”宇文都夏浑厚的声音响起。

“死了。”拓跋苏也没有多言。

“了却本王一桩心事啊!”宇文成都一挥手,示意拓跋苏起身。

宇文成都没再理会拓跋苏,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堂堂羌王,此时却不顾及十万将士的眼光,纵马大笑。

大仇得报,自当快意一番!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六章 司马正业

第四十六章 司马正业

五天后的夜里,尹州万家灯火已熄,整座城池惟有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士兵来往于街道,时不时敲一声铜锣,高声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西面城楼上,端木良佑伫立城头,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

转头看着城头士兵通红的双手,端木良佑有些不忍,低声道:“过会儿便回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就行。”

他是修武之人,稍稍运转内气便能抵御寒冷,可这些士兵再过一会儿可就冻木了。

那士兵刚欲说什么,突然目光呆滞了起来,指向前方,颤颤巍巍的说道:“都尉……都尉,你快看,那……那是什么?”

端木良佑一回头,只见微弱的月光之下,一道黑线卷着万千烟尘向尹州袭来。

“传令各营,敌军攻城!”端木良佑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身后的士兵连忙回大营传信。

喘了一口粗气,端木良佑双手扶着冰冷的城墙,凝望着远处即将到来的敌军。

太快了!这是端木良佑惟一的想法。

五天时间,归义的援军最快后天才能到达。

不是端木良佑对四万青浮军的战力没有信心,但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就知道,既然对方敢踏足西凉,兵力怎么也不会少于尹州守军吧!

但愿这支兵马不要多到让人绝望。

端木良佑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半个时辰之后,青浮军上下除却新兵营已全部到达四面城头,同样的,此时尹州城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夜色太深,只借着火把的光亮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敌军,但既然对方已然围城,那么兵力至少是青浮军的两倍。

端木良佑的目光有些沉重,伫立城头,向城下大喊道:“城下何人?”

此时,端木良佑还不知道是哪支军队攻城,草原还是西羌?

此话一出,双方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静。城下没有人回话,黑压压的沉重气氛压的端木良佑有些喘不过气来,突然,只听一声:“攻城!”打破了这片沉寂。

“杀!”对方全军一声大喝,几个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头。

稍一愣神,端木良佑马上回过心神,腰间长刀一拔,直指城下,厉喝一声:“杀!”

漫天厮杀声回荡在尹州上空。

城外厮杀不断,城内无人能眠。

和四万正规军士不同的是,五千新兵此时尚在大营之中。

五千人在这偌大的营盘之中,莫名显得空落落的,新兵营的军士们同样辗转难眠,耳边隐约回荡着城头的厮杀声。

“兄弟,你说,咱啥时候上阵啊?”许白天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徐凉生,摩拳擦掌,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没有说话,徐凉生此时正在想着应对方法,可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个计策。

尹州与敦煌不同,周遭尽是荒漠,无地势可以运用。尹州虽坚,城池却小,此时定然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望一股出城奇兵必然是不可能的。

对方也远比巴雅尔果断,军营未扎便已攻城,一丝周旋余地都没有。

此时徐凉生想起荀当所说的用兵以正,难不成用兵已正便是死战不退?

苦涩的摇了摇头,如果荀当还在的话说不定能想出法子来,毕竟多年战阵的经验可不是吃素的。

可是荀当此时生死难料。

徐凉生的双手已然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荀当遭遇不测,自己也有一分责任,若不是自己的错误猜测,荀当怎么会孤身出城寻敌?

“兄弟,兄弟!”许白天看徐凉生一脸苍白,一副呆滞的神色,连忙摇了摇徐凉生的肩膀。

“啊……”被这么一摇,徐凉生立时缓过了心神。

许白天低声说道:“兄弟你也不必害怕,要是上阵厮杀,我护着你!”许白天还以为徐凉生是害怕了,连忙劝慰道。

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但毕竟就在营帐之中,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但却无人耻笑,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其实怕不怕无所谓的,我听我哥哥说,等上了战场,一经厮杀,就没有个腿软的,新兵都是等打完了才开始害怕。”肤色黝黑的少年开口说道。

徐凉生接道:“确实如此,战场之上,周遭尽是杀气,心神自会被杀气影响,大势如此,人必随之而动。”

黝黑少年身旁的一人笑道:“我可听不懂这弯弯绕,像徐兄这么说,这小子若是在晚上与人打架,岂不是占尽了天时?就这黑炭似的,正与夜色呼应。”黝黑少年把这小子直接推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营帐之内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正在此时,一阵鼓声响起,众人一听皆是面色一变。

“这意思是轮到我们了?”黝黑少年愣了愣神,问道。

被黝黑少年推到地上那人拍了拍身上尘土,嘀咕道:“废话,那还能让你去吃饭不成?你说你,是不是怂了?”

那黝黑少年立时怒目相视,大骂道:“谁说老子怂了,谁怂谁是孙子!”

许白天边穿着盔甲边调笑道:“哎呦,还老子老子的,我今年十八,看着你还比我小一两岁,你说老子给谁听呢?”

黝黑少年面色有些涨红,也没多说什么,连忙穿戴起盔甲。

徐凉生最先穿完,因为他一直没有言语。背上长盒,徐凉生正往营外走出时,便听到那黝黑少年低声嘀咕道:“那紫轩楼的姑娘们可还等着我呢……”

紫轩楼……徐凉生突然想起来了,这紫轩楼乃是敦煌三大青楼之一,平日里出入的也都是达官贵人,这黝黑小子还是个少爷?

但此时别说他是个少爷,他就是个老爷也得拼命去。

五千新兵尽皆聚齐,领头校尉高声道:“此时,西城遭受的猛攻过重,东城门所有将士务必抽调去西城墙,东城门空虚,虽然你们还是未经过几天训练的新兵,但是,你们也同样是西凉军人。”

“虽然东城不比西城,所遇也绝不会是敌军主力,但是也绝不会轻松。”校尉怔了怔,接着说道:“事态紧急不便多说,大丈夫当死沙场,惟死战尔。”

“惟死战尔!”全数新兵尽皆被这一句话点燃了心中热血,众人皆是高呼一声,这四个字回荡在营盘之上,久久不息。

“全军疾行东城!”

双方士兵交接之后,东城老卒尽皆赶往西城,此时的东城头只剩下七八个老兵,皆是新兵教习。

“你们去负责推挡云梯……”这校尉此时将五千新兵分成十个梯队,每对五百人,这五百人中再进行分工。

尹州城小,城头之处五百人显得有些拥挤,但是这校尉可不敢再少了,一旦城头人手不足被攻了下来,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更何况这些新兵经验不足,手忙脚乱之下难免出差错,人手一少连个顶替的都没有。

在分完梯队之后,这校尉安排好次序,便一脸凝重的看着城下敌军。

此时天还未亮,夜色尚弄,城下黑压压的敌军看不清数量,这校尉也是有些打怵,这五千新兵到底行不行啊……

但回头一看这些新兵尽是一副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生死一搏的模样,这校尉也是安心了许多,斗志如此旺盛,就是一伙农夫拿着扁担也能拍死几个。

“切记,万不可杀红了眼,各司其职才是重中之重,此时此地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兵,一旦有人擅离岗位,城头就没了。”校尉一脸凝重的嘱咐众人,他是真害怕这些新兵红了眼。

守城之时,有人推抵云梯,有人负责挥刀砍杀冒头敌军,有人负责打杀进城兵甲……一旦乱了,敌军瞬间便可涌上城头。

青浮军上下皆用柳叶刀,惟一的一支弓弩营也全数抽调至西城头,一旦进入城头的敌军多了,势头就再也压不住了。

叹了口气,校尉看着下头正准备下一轮攻城的敌军,心里的底气稍显不足。

徐凉生此时有些焦急,他被分到了最后一个梯队,他现在很想挤上城头让校尉把他分到第一梯队。

可是这面前人海实在挤不上去,就算挤上去了八成校尉也不会让的。

军令如山,他若是从最后一梯队调换到第一梯队,其他军士如何想?此时斗志正旺的新兵那还不人人都想去。

想了想,徐凉生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下去了。

将背上长盒解下,徐凉生从中拿出桃花。

这一杆长枪一拿,身边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小子还自己带兵器啊。

桃花通体黝黑,枪尖泛着的淡粉光芒一看便不是等闲兵器。

身旁的许白天更是愣住了,说道:“兄弟你这盒子里原来带着的是一杆长枪,我还以为是什么传家之宝呢,来,让我看看。”

徐凉生也没矫情,把桃花递给了许白天。

许白天抬手一拿,差点儿直接栽了过去,双臂一发力才举了起来,一时骇然:“兄弟你这长枪,忒重了。”

把桃花拿回手上,徐凉生怔怔看着城头有些出神。

那黝黑少年走到徐凉生身边,顶了顶徐凉生手臂,低声问道:“你是何人,我若没看错,这枪名为‘桃花’,一直在郡主手中。”

徐凉生一看此人竟然知道这杆枪的来历,有些惊奇,要知道就是吕大江都没有一眼认出来。

“你又是谁?”徐凉生问道。

“家父司马祎兵,在下司马正业。”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七章 守城(一)

第四十七章 守城(一)

上下打量起司马正业,徐凉生有些惊奇,这司马正业与司马祎兵长得可不太像,就单看着肤色,司马祎兵肤色偏白,这小子却通体黝黑。

司马正业被徐凉生看的涨红了脸,急道:“看什么看,我容貌随我娘亲。”

徐凉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心知自己方才的目光的确有些无礼,正想说点儿什么,许白天却在一旁惊道:“我的乖乖,你是司马将军的儿子?还真没看出来。”

一巴掌拍在了许白天的脑门子上,司马正业翻了一个白眼:“难不成你是?”

摆了摆手,许白天颇有大言不惭的架势,缓缓说道:“唉……我倒是想,可惜喽,没生个黑炭似的面貌,要不我还真就厚着脸皮去认个义父。”

司马正业瞪了一眼许白天,却也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徐凉生,接着问道:“我也说了我的身份,你又是谁?满西凉的将军里可没有一个姓徐的。”

“小生一介草民而已,蒙世子殿下器重,才有了今日。”徐凉生指了指桃花,说道:“这杆桃花乃是途径襄州之时,郡主殿下送予小生的。”

“郡主殿下……该不会看上你了吧?”司马正业语不惊人死不休,吐出一句话在徐凉生耳边仿若惊雷。

连忙摆手,徐凉生急声说道:“别闹,郡主殿下如何能看得上小生?这玩笑万万开不得。”一想起郡主一拳轰死廉逍的滔天风采,徐凉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也就是私下这么说,郡主的玩笑我也是不敢乱开的。”司马正业调笑了一句,话锋一转,问道:“你是西凉生人吗?”

指了指自己略显白嫩的脸皮,徐凉生笑道:“你看我这像西凉人吗?”

眨了下眼睛,司马正业嘀咕了一句:“你若不是西凉生人,怎么娶了这么个名字?凉生凉生,我跟你讲,在这西凉境内,叫你这名字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陡然间,徐凉生好像抓住了什么,猛地想起先前荀当说起的身世一说,现在才发现那句“出身贫寒”着实有些牵强,难不成自己还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世?如此一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为何莫白仅仅一面之缘便把自己奉为座上宾?

那红衣老者为何死乞白赖的当自己师傅?

荀当又为何指点自己?

一直以来,徐凉生都把这些归咎于自己是读书人。可细细一想,西凉缺的不是读书人,西凉缺的是能经营民生的官吏,缺的是心有韬晦的谋士,自己读了再多书,便是一朝状元也远远谈不上经天纬地之才,如何能受堂堂西凉世子如此器重?

“姓徐……”司马正业也在想着这个姓氏,想了半天也未想见哪个将军是这个姓,看着若有所思的徐凉生,也没再打搅,远远的听着城头的厮杀声,司马正业一边期待上阵杀敌,一边又期望不要轮到自己。

上阵杀敌是为了年少以来的一腔夙愿。

而期望不要轮到自己则是因为这一对乃是最后一批纵队了,轮到了自己,就说明东城仅剩下这五百人了。

还是少死一些的好……

城头每战死一个兵卒,后面便要补充一个。

不知不觉得,众人已经向前迈了十几步了。

此时此刻,西城头乃是最为惨烈的一处,不到一个时辰,已然阵亡了三千将士,端木良佑也是身负重伤,浑身上前满是血迹。

仍是如此,端木良佑已然立于城头,有条不紊的指挥兵士战斗。

“拓跋苏……”端木良佑看着城下悠然踱步的一道身影,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

灭族之仇,焉能不报?

可修为的差别就摆在那里,方才拓跋苏仅是飞出一杆短枪,自己便差点儿身死当场。

也就是自己,还能抗下一枪,其余将士都是一枪之后死于非命。

无论是于公于私,端木良佑都必须尽快想到解决拓跋苏的办法。

拓跋苏缓缓踱步于城下冲锋将士当中,身形灵敏,虽说在战阵之中穿梭,却丝毫不影响本方士兵的冲刺,时不时从背后射出一杆短枪,发出“嗡”的一声,城头便会有一人应声倒下。

三千将士,死于他手的恐怕就有几百了。

而拓跋苏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自恃修为冲上城头,也没有驾驭轻功以高凌下,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城下踱步,端木良佑就是想杀他都没有办法。

距离太远,弓弩手的箭矢恐怕连护身罡气都扎不透。

到了拓跋苏这等修为,只要自己不作死,除非仙境强者,否则谁拿他都没办法,可这西凉上下,恐怕王府之中都没有仙境高手,就算有,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两柄短枪又从拓跋苏身后飞出,一左一右交互而去,推抵云梯的六名士兵尽皆被穿了个通透。

“都尉大人,东城头的援军到了。”一个校尉从城下飞奔而上,朝端木良佑说道。

“抽掉了多少?”端木良佑问了一句,转身喊道:“弓弩手准备下一轮齐射!”

那校尉稍作犹豫,说道:“尽皆抽调来了。”

端木良佑一时没反应过来,嘀咕了一句:“好……”这个好字刚一出口,端木良佑一把提起校尉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大骂道:“什么?尽皆抽调而来?那东城头不就丢了?”

这校尉连忙喊道:“都尉大人,不,不是,新兵营,五千新兵营现在在把守东城头。”

端木良佑这才把校尉放了下来,却依然有些不放心,低声说道:“五千新兵……怎么也要留三成在东城啊,这五千新兵如何守得住一处城头?”

校尉解释道;“方才东城白都尉说了,东城乃是佯攻,方才打了半天也没见对方真拼命,正好给那五千新兵练练手,此时此刻,守住西城头才是至关重要的啊!”

点了点头,端木良佑也心知没有其他办法了,此时此刻西城头已经阵亡了近四千将士,如果东城头不救援的话,天亮之时西城头恐怕就被攻破了。

“北城头和南城头如何?”端木良佑问道。

校尉不假思索的回道:“北城头还好,南城头的李都尉有些扛不住了,敌军好像是羌王世子亲率。”

“你去通知李都尉,那边因为有羌王世子亲率,士气一时之间必然高涨,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越高跌的就越快,让李都尉挑衅那个什么劳子的西羌世子,挑衅完了,只要抗住一轮进攻,之后便无忧了。”

“是!”这校尉一抱拳,连忙退下城头。

算算时间,扛过这一晚和明日一个白天,归义的援军应该就能到了。

端木良佑的脸上泛起了丝丝忧色,看城下敌军茫茫多的数量,不知这股敌军是狼如羊群,还是羊入虎口啊。

就在此时,八千西羌精锐从西城门被调往了东城门。

这支准备作为奠定胜局的精锐无一人上阵,出发之时无一人身上沾着血迹。

每人身后一杆六棱锤,夜色之中闪着幽幽黑茫。

就在众人皆以为东城乃是佯攻之时,一支西羌最为精锐的军队正缓缓向东城头而来。

东城头处,新兵校尉咬着牙看着一众新兵,恨不得一刀一刀下去把这些兔崽子都砍了去。

早已分配好了任务岗位,打起来之后都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方才对方一轮不紧不慢的攻城,竟然差点儿立住了跟脚。

“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一个个的想什么呢?”听到校尉的训话,一众士兵也是涨红了脸,方才的表现的确有些丢人,白死了不少袍泽。

这校尉也不能再说什么了,阵前不比训练之时,话不能说太重,一旦把士气给训没了,这仗就没法打。

东城头的确是佯攻不假,可对方又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也是训练多年的劲卒,面对这些新兵不说能一个打两个,两个打三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一轮进攻完罢,城下的敌军又开始歇息了,也不打,也不退,摆明了一副歇会儿再说的模样。

这校尉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一看城下敌军这副模样,恨不得打开城门冲杀出去。

和西城头望不到尽头的人海不同,东城城下兵士能数的过来,最多六七千的人马,一阵冲杀之后城头也肯定丢不了。

又一看这些新兵,校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就凭这些新兵,以逸待劳守城都不行,出门还不得被人屠杀殆尽?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时辰,城头的新兵浑身都被冻了个僵硬,不停的搓手取暖。

这校尉也弄不明白这些敌军什么意思,佯攻便佯攻,你总得打吧?这么耗着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校尉突然发现城下有一伙敌军缓缓而来,而城下原本的大军尽皆让路。

这伙敌军与城下这些敌军不同,每人一身青色重甲,身后一杆硕大的六棱锤。

一众人缓缓而来,步伐甚为整齐,没有喊杀声,没有交头接耳的纷乱声响,自由一声又一声的沉重步伐,一步一步的踩进了城头众人的心坎儿里。

“精锐!”不用多想,这校尉从军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伙敌军远不是先前那一支可比的。

“速速前往求援。”校尉一见此状,立刻命令身旁的一个老兵教习前去求援。

“杀!”城下这一支敌军突然一声大喝,城头所有新兵的脸色尽皆有些发白。

五个云梯从城下迅速的搭在了城头,校尉连忙喝到;“杀!”

这一声和城下那一声相比,难免有些中气不足。

随着两道“杀”声,东城头攻防开启。

五千西凉新兵对八千西羌精锐。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八章 守城(二)

第四十八章 守城(二)

“校尉,这云梯推不动啊!”几个负责推抵云梯的新兵捏住云梯首端,全力一推之下云梯居然纹丝未动。

一见此景,这校尉面色一沉。云梯推抵不动的确有新兵力气不够的原因,但毕竟居高临下,也不至于丝毫不动,光想一想便知道这些敌军身后的六棱锤有多重。

军中兵卒素力者勇武第一。

面前的这支敌军必属敌军的当头精锐,如此看来,东城危矣!

此时领头校尉也来不及寻思这支敌军为何会出现在东城头,佯攻变真攻实属始料未及,可就算已知东城必破还能当逃兵不成?西凉骁骑最怕一个死字!

校尉拎着手中的柳叶刀,从衣领子上撕下一块布子,不断擦拭着:“所有兵士集结城头,死一人续一人。”

城头五百兵卒齐齐抽刀,呼吸有些沉重,皆是死死的盯着城头的云梯。

“来了!”领头校尉面目狰狞,一身气血陡然之间翻涌开来,一个垫步上前,把冒出来的第一颗头颅砍了下去。

瞬间,七八个敌军已到了城头,迅速抽出了身后的六棱锤,“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心智不定的新兵差点儿被这一声给吓破了胆子。

“杀!”一些个胆子大的一看身边袍泽有些腿软,齐齐的吼了一声,冲上前去。

原本有些打颤的新兵也被这一嗓子提起了热血,顾不得自己性命,跟了上去。

后续的敌军像是春笋一般涌出。

一杆六棱锤砸向了阵中,恍然之间带出一片淋漓鲜血,只是一把柳叶刀也扎进了心门,四人死换一人死。

徐凉生站在城下有些不安,城下的士兵接上的太快了,城梯面目看见的急速向前,不到一个刻钟,第二纵队已经全数上了城头,第三纵队也抽出了一小半。

徐凉生站在城下看不到城头景象,可光想想便知道那小小城头此刻必然鲜血弥漫,新兵营区区五千人,短短时间里就交代了十分之一,如此下去,东城必破!

顾不得什么梯队之分,军令如山,徐凉生把桃花背在身后,连忙先前方走去。

司马正业更是紧跟着徐凉生的步伐,将门子弟,这时候有怎么会是怕死的孬种?

许白天看二人已经去了,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说好了要在战场上护徐小子一命,大丈夫一言九鼎,光说不练不和个娘们儿似的?

好不容易挤上了城头,饶是经历过隘口死战的徐凉生也不免被面前的血腥场面惊了神,隘口添命都比不得此时城头处的尸山血海。

目光所及之处连个完整尸首都没有,处处都是碎肉,许白天不慎踩到了一条肠子,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现在还哪能管这么多?徐凉生抽出手中长枪,浑身内息陡然爆发,一个箭步冲向了阵前,直接把一个敌军穿死在了城墙之上。

身侧一杆六棱锤呼啸而来,徐凉生双手持枪,用枪杆子接下,却远远低估了这一锤的力气,直接被砸飞了出去,幸好几个袍泽就在身后,要不然直接砸在地上,少不了一个头晕目眩。

这敌军又一锤砸来,身侧袍泽直接一刀砍断了他的脚筋,向后栽倒,躺在地上的时候自有其他袍泽补上一刀。

与几位袍泽迅速站起身来,徐凉生一个垫步来到阵前。

不是他自负,实在是不能留于战阵之中。自己是用长枪的,一个挥舞不慎可能会有误伤,迫不得已必须冲到最前面。

可这阵前不是那么好歹的,方方站住了跟脚,两柄大锤朝着面门便呼啸而来,徐凉生一个低身向前一扫,两个敌卒双腿尽皆被砍了去。

右手撑地,反身站了起来,向前一刺,面前兵卒被他刺中了腰腹。

这时,被枪尖扫断退的二人一齐抓住了徐凉生脚腕,徐凉生直接被托倒在地,那个被刺中腰腹的敌军嘴里满是鲜血的狰狞一笑,一面大锤迎面而来。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狠狠的撞在了此人身侧,这人锤子还未落下便连人带锤的撞飞了出去。

这道身影正是先前被吓得亡魂大冒的许白天。

“说好护着你,就护着你。”啐了一口唾沫,许白天一刀穿进了此人脖颈。

没有多言,徐凉生紧紧的握住手中长枪,面容之上的流露出一丝忧虑。

这城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它不大那是和敦煌和肃州相比,一列不过十几人,自然算是小城。

说它不小是此时徐凉生的真切感受,自己照顾这一出城垛已然很是吃力,别处袍泽添坑似的添命自己只能干看着。

四人换一人,这就是送命啊!

徐凉生也深知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新兵对精锐,若是野外对阵,十人换一人都已是莫大艰难。

再提起一口内息,徐凉生再向前杀去。

此时可容不得他休息。

位列阵中的领兵校尉此时浑身尽是鲜血,手中的柳叶刀已换了三把,从兵多年,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柳叶刀如此不耐用。

“一群夯货,给老子砍腿,砍腿!”领兵校尉砍翻前面一人,回头冲这些新兵喊道。

也不动动脑子,这些敌军身披重甲,力气不行的一刀看下去也就带起些声响,还嗷嗷的往上招呼呢!

一道脆响陡然从耳边响起,这校尉就在回头的片刻,一条臂膀被一杆重锤击了个粉碎。

“我去你姥姥的。”校尉一声大吼,回身全力一刀砍断了这人的脑袋,鲜血呲呲的向外涌出。

校尉捂着流血的臂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格老子的,就是你们这群夯货,要不老子能没了条胳膊。”校尉单手拄着柳叶刀,咬着牙,骂道:“老子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一群小兔崽子,老子像你们这么大时候,砍得这些西羌蛮子嗷嗷叫。”

这一条臂膀断去,仿若斩断了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满身伤痕的校尉再也撑不住那一口气,倒在地上的一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先前那个跟我扯皮的小犊子呢?你不说你十二岁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吗?现在十七你就打不死一个人了?”声音逐渐变弱,到最后已然微不可闻。

“那谁家的小娘皮,再等不到三郎归……”轻轻哼了句唱词,挺直的头颅到底栽了下去。

手中的柳叶刀依然被死死握住,只是再不也提不起来了。

青浮军共计三十二名校尉,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与旁人一样。

死后无名。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稍显微亮,端木良佑也终于看清了城下的敌军数量。

单单西城城下,就至少还有两万敌军。

“还剩多少人?”端木良佑问向身旁校尉。

那校尉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咱的老底儿已经拼光了,这是最后七百人了。除我之外,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吏都已没了。”

端木良佑面色发寒,这些人都是与自己朝夕相伴数年的袍泽,如今一夕之间尽数死于敌手,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都尉大人……换下去吧,这七百人是咱最后的家底儿了,不能再拼了,再拼都没了。”这校尉带着哭腔的说道,不是他怕死,只是一部就这么没了,不甘心啊!

端木良佑也没责怪他,相随多年了,知道不是怕死的主。但是端木良佑不能这么退下,西凉军律里只有拼没了才能不打的铁律。

“告诉城下的白都尉,等我这七百人拼光了再顶上来。”缓缓闭上双目,端木良佑下达了命令。

这校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头说了一声是,便传令去了。

没人嘲笑校尉的一把眼泪。

也没人反驳这道军令。

城下一道沉闷的号角声响起,众人皆是抽刀侧立。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卒子啐了一口唾沫,一腿伫立,另一只脚踩在了城头上,看着向前涌来的敌军,狞笑一声,一把柳叶刀提在身后,时刻准备一刀砍下去。

身后伍长直接一脚踢在了这人屁股上,骂道:“装什么蒜啊,刚才你那一撩腿,老子还以为你是什么大高手,滚过来!”

“哎呦,这都啥时候了,您还跟我计较这个,我要是那些飞檐走壁,剑滚龙蛇的高手,早就下去杀他个人仰马翻了!”这卒子摸着屁股哎呦哎呦的叫道。

伍长一瞪眼,把这小卒子揪了回去。

几个呼吸之后,一个敌军已经冒了头。

小卒子提着柳叶刀正要上前,那伍长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知道你小子一直想当个仗剑策马的大侠,这辈子是甭想了,没那命也没命活了,下辈子吧,老子寒蝉一点儿,就做你师傅。”

那小卒子一回头,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急声说道:“哎呦,不成不成,你要是我师傅,那你不还是比我厉害?这辈子让你欺负着,下辈子不成。到时候本大侠策马江湖,你就牵马。”

几个敌军已经爬上了城垛。

“你他(妈)倒是不吃亏。”伍长一巴掌打在了小卒子的后脑勺上。

这小卒子没有再回头嚷嘴,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片刻的沉寂之后,背后的伍长就看这小卒子胡乱的在脸上抹擦了一把,手中柳叶刀缓缓提起,向前迈了一步。

“你小子就不知道什么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吗?”伍长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微不可闻,也不知这小卒子听没听到。

“杀!”

喊杀声陡然乍现。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四十九章 守城(三)

第四十九章 守城(三)

自古以来,世人皆以为攻城难、守城易,无关兵将多寡,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自然就容易一些。

就算是经历过烽火狼烟的百战军卒也说不清哪个更难一些,多半归于双方兵力或是兵将勇毅。

只有一些经验丰富的战将才懂得,攻城不难守城不易,根本在于兵卒士气或者说是兵卒敢不敢于死战。

只听说过久攻不下的坚城,却还未听过攻不下的城池。

弱旅对弱旅,再而衰三而竭的士气自然是守城比攻城容易,第一波攻势未曾有建树,双方士气此消彼长,自然而然就让守城一方占尽优势,后续哀兵不过就是多添人命罢了。

可劲卒对劲卒,双方士气久而不竭,攻城一方迟早能在城头站得住跟脚,双方拼的不过就是谁能续上最后一口气,攻守城与两军野外对垒殊途同归,进攻一方只要在敌阵稳住了跟脚,士气只要不曾谁退,战不战得胜只是时间问题。

现如今的世道,除却西凉年年处处狼烟四起,两淮江南京畿陇中不都是一片太平,百姓的攻守城见闻都来自于说书人口中的前朝起义,自然看不清其中门道。试问哪个被推翻的王朝不是失了民心丢了气数,大势所趋之下无势可依而已,又有哪个兵卒能对父老乡亲提起刀枪剑戟,一句“死战”当头?

就是连年身处狼烟之地的西凉百姓也没能免俗,现如今尹州城内的百姓忧心战事不假,那还不是抱了个人命关天的慈悲心思?指不定邻家儿郎就在阵中,都是苦命百姓,最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若是论起一二来,没谁真正忧心战败或是城破。

草原羌地打了西凉小二百年,死的人能填平千万里湖泊,可还不是寸土未失?与其说是寻常百姓不懂国事战事,还不如说是对自己兵卒有信心。

回安街的一处简陋茅屋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方方把几根柴火扔进火炉子里,却发现炉子里早就没了明火,只剩下点碎的火星子和一层薄薄的灰烬。

正想寻个明火时才想起昨日便把家里最后一条火信子给用了。

佝偻着身子,这老人出了家门,又到了隔壁邻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

方方紧了紧衣服,房门便开了,往里一瞧,周边几个街坊老人都在,嘿嘿笑着走了进来。

“呦,这咋还聚在了一块儿。”老人寻了个空位坐了下去。

坐在靠窗边儿上的一个老人手上拿着个破碗,稀溜溜的喝了一口热水,低声说道:“这咋个还能睡得着,那喊杀声,嘿,震得耳根子发麻,倒是老张头你,倒还睡得香甜。”

几个老头皆是笑了几声,只是年岁都不小了,笑声之间穿插着几道咳嗽声。

“哪还睡得着,这不是在被窝儿里还有几分热乎气儿嘛,可不想起来,太冷了,嘿,你家还真是暖和。”老张头搓了搓手,说道。

“人儿都来了,我还能吝啬几根柴火不成?”又喝了一口热水,平淡的语气让人心里由内而外的暖和。

身坐在炕上一个老头抑着嗓子,声音有些低沉,突然插了一句:“咋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方才我家那娃娃壮着胆子去城门那边儿看了小半个时辰,就那么一会儿,说是没了几百个人。”

老张头瞪着眼珠子,不知从哪里提起的精气神,说道:“咋了,你还信不过青浮军了?一个娃娃,懂个屁,就在城下看一会儿,说不定正是轮替守军,只看了上去的,没见着下来的。”

端着碗的老头撇了撇嘴,劝道;“知道你老张是青浮军老卒,咱就是说两句家常,吹胡子瞪眼给谁看啊,小娃子懂个啥?不认识字儿总归识数的吧?”

先前坐炕上的老头也是顺着说道:“咱几个人之中就你是从军里退下来的不假,可也轮不着你在这儿耍威风。”

周边几个人一看这火气上来了,赶紧打圆腔,有个面色和善的老人说道:“老张头,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刘的意思,就是闲来无事说两句,也没诋毁谁,不至于,不至于。”

坐炕上的老头说道:“就是,我还真担心这城破了?嘿,别的不信,我就信西凉军吃不着败仗!”

这回轮到老张头沉默不语。

老张头搓着有些僵硬的双手,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咱也不说虚话,我方才是有些过了,但是……”

老张头看着几人不知所云的神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头子实在是没底气了,你们可能就是说几句担忧的话,心里肯定没几分担忧,我不一样,我是真担心。”

坐看上那老头一瞪眼,问道:“老张头,你还真担心打不过?”

老张头也没接话,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几个人都急了,这说话说一半是怎么回事,紧忙着问着:“你那话啥意思?说明白喽。”几个人也是附和着:“就是,就是。”

老张头看着众人,低声说道:“你们没打过仗,不知道。两军交战,这喊杀声啊,就是冲阵的时候才有的,两军一交兵,谁还有那力气嘶喊,一身力气都用在刀上了,可你们听听,多久了,多久没有喊杀声了?”

众人还是有些茫然。

老张头顿了顿,接着说道:“喊杀声没了,说明两军鏖战正酣,打的不可开交,谁都没有空隙喊杀声,可这不是对阵,是攻守城。”

“说明咱们青浮军,到现在都没把对方压下城头,一次都没有。”

往后退了两步,徐凉生再度换气,重新聚集内息。

这已是他第四次重新聚集内息了。

徐凉生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袍泽未至,只是知道前面的敌军入蝗虫过境,惶惶如潮水一般,斩不尽、杀不绝

鏖战一个多时辰了,对方的气势丝毫没有衰减,隐隐还有些愈战愈勇的意味,这让徐凉生悚然一惊,战阵之时,当局者迷,在敌军眼中,己方是不是已经大势已去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援军依然还没有感到,徐凉生也知道其中因由,四面守军应该都无法再抽调兵卒了,可这五千新兵营快拼光了啊!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嘈杂,一道满是血迹的身影跑上城头,正和徐凉生撞了个满怀。

“你是?”徐凉生问道。

“南城,南城……”这兵士刚要开口,徐凉生看他神态有些不对劲,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头颅,低声道:“怎么回事?”

那兵士也是察觉自己先前的孟浪,低声与徐凉生说道:“南城破了……”

徐凉生瞳孔猛地一缩,咬牙道:“南城破了?李都尉呢?”

那兵士也不管眼前的是谁了,连忙说道:“南城兵卒尽数身亡,只有我和两位袍泽向四方报信。”

如此说来,李都尉自然是身死敌手。

徐凉生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南城已破,自己这边的东城算起来也抵挡不了多久,难不成尹州就这么没了?

“敌军去向如何?”徐凉生问道。

“没来得及看,八成会去西城。”

点了点头,此时西城才是重中之重,敌军入城第一时间应该会里应外合一起进攻西城头。

可西城头能有多少兵卒?现在最多也不到一万之中,一旦面临包夹,不需一个时辰,西城也要全军尽丧。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高喊:“胜了!胜了!”徐凉生猛地一回头,发现敌军皆是退出了城头,此时活下来的兵卒尽皆面露喜色。

刹那之间,无数兵卒跪倒在地,也顾不得身下的碎肉血水,皆是高喊道:“胜了!胜了!”

不少兵卒皆是抱头痛哭,他们都还未到及冠之年,刚刚从军便经历如此惨烈血战,心神难免有些恍惚,战时不怕死,不代表劫后余生不害怕。

徐凉生这时仔细数了数城头与城下的兵卒,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对方只要再战上小半个时辰,必然城破。

无须多想,徐凉生面容微怔,低声道:“不好。”徐凉生连忙跑到城头,不出所料,敌军尽数转头向右边急速退去。

正是南城方向!

南城已破,北城依然如此,只是奇怪的是还没有消息传出。

北城城门处,还剩下的三百多残军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都尉赫然立于阵前,手中的柳叶刀还在向下滴落着丝丝血水。

“西凉军不过如此,一气毙之。”一个年轻小将撇了撇嘴,对风传的西凉素勇甚为不屑,虽然消耗了一个多时辰,但到底说来是一波攻势便拿下来城头,虽说损失了不少人马,可到底没亏太多。

领头都尉姓荀,与其他都尉不同,他是荀当的家将,小时候差点儿饿死街头,被荀家老太爷给捡回来的,一直当做义子养着,也是所有都尉中最像荀当的人。

与荀当相同的是,死战无敌。

与荀当不同的是,他是个疯子。

整个青浮军谁都害怕这个疯子,不要命的人多了,可他不光不要自己的命,除了荀家一家人,谁的命他都不在乎。

几年前的凉羌大战,只有他所率一部所遇降卒尽数坑杀,就是手下之人都有些惊惧于这个戾气慎重的将军。

几年前他是将军,但是莫通山实在不敢给他遥领一军、一营,所幸这小子更想给荀当打下手。

此时,下属三千兵士除却自己和三百残军,尽皆死于城头。

而另外七千人马呢?

咧了咧嘴,已入必死之地的荀六堂而皇之的哈哈大笑,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章 守城(四)

第五十章 守城(四)

徐凉生怔怔出神,东城精锐尽皆撤走,所剩不多的新兵营看似逃过一劫,可尹州城已破,这条性命何时交代也不过是个把时辰的问题。

自古哪一支军队逃得过兵败如山倒这金规铁律?

南城城破之后,尹州陷落已成定局,除非此时援军赶到,但深谙西凉地势的徐凉生深知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弓月城的守军不得轻动,归义援军至少还有一个整天时间。

而且就算援军到了,最多不过三万兵马,是否战得过还未可知。

除却敌军至今还未摸清的数量,最让徐凉生担心的是对方高手的修为。

荀当乃是反虚境,武力之强不必多说,却死的不声不响,连尸首都未剩下。徐凉生已经跻身修武之列,深知同境对敌打不过肯定跑得过的道理,除非一身功力相差甚远,可荀当自然不在弱者这一行列。

对方难不成有归真修士不成?

徐凉生对归真境不甚了解,毕竟还未遇到过这等境界的人出手,可模模糊糊的总有些比量,借天时地利与进境养意的莫白入反虚之时一剑破千骑,那归真修士倾力一剑破去五百甲总归是不难吧?最怕的是游离于战阵之外,百步之外飞剑取人头那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先杀将军,再杀都尉校尉,迟早只剩下身无寸职的小卒子。

群龙无首。

此时的青浮军、攻城前的青浮军不就是如此?

可入了军营,就逃不过将死兵必死,城破卒必亡的道理。此时此刻不论敌军破城与否,既然东城危局以解,那么下一步就是退出东城头再寻一处战局。

新兵营不到一千人站在城头上的确显得拥挤,虽说尹州城不大,可若是扔进城中巷战,也无异于石沉大海,说不定能掀起一些波浪,于大局却是于事无补。

如今局势之下,入城已然不可,惟有出城杀到敌军后路才能为尹州寻的一线生机。

入死地求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坐在城垛之上,徐凉生看着欢呼雀跃的一众袍泽,冷不丁的泼上了一句冷水,声音不大,却如平地起惊雷,瞬间整座城头鸦雀无声。

“南城破了。”

西城城头已换了领兵都尉,差点儿被拓跋苏一枪穿死的端木良佑早就被抬了下去,生死难料。

站在城头的白毅此时才知道先前端木良佑到底在面对着什么。

白毅未曾经历过几年前的凉羌大战,战后他才从塑方调至进入了青浮军,正值青浮军缺兵少将,从校尉升为了都尉。

他不认识拓跋苏,对武道高手也一直不屑一顾,在他的印象之中,管你什么修为,便是江湖之上风流无两入了沙场战阵一样只有引颈受戮的结果。

可城下的那位时不时飞出一杆短枪的拓跋苏却让他分外掣肘。

刚刚接下城头,不到一个刻钟,手下负责指挥城头的三名校尉便已经横死城头,他手下总共才几个校尉?

此时他不得不站在与其余兵士平齐的位置上,不敢露头,他可不是端木良佑,还有着一身不俗的修为能抗几下,他未曾修武却深知外家功夫再了得也接不住那一杆透着死气的短枪。

他明白了为何端木良佑手下的一万将士短短一个多时辰便被打杀了个干净。

无人指挥战阵,兵卒就是靠着本能和一股子热血与敌军冲杀,毫无阵仗可言,每逢关键争夺,又有一把短枪突然杀到,换作哪支军队来都打不了如此憋气的仗。

白毅长呼一口气,正要上前,身后一道身影匆忙而至,浑身尽是血迹。

这道身影走到白毅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白毅面色大变。

但此时的西城不容有失,敌军主力尽在此处,更何况还有一位归真期大修士在此,一旦援兵南城,西城被破,归真期强者失去了威胁,入城便如鱼如大海,更难对他产生威胁了。

“速速前去北城求援荀都尉,西城这边最多,最多能出两千人!。”咬了咬牙,白毅还是拿出了两千兵马。

那人苦涩着摇了摇头,悲戚道:“来不及了,敌军至少有两万,此时此刻,应该早在南城立稳了跟脚。”

来回踱步,白毅此时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突然后方传来了喊杀声,一个兵士跑上城头,大喊道:“后方出现敌军!”

白毅立时发现局势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一些!

“传令后方军士,迎敌!”

西城以陷入腹背受敌的必死之局!

北城。

云田在得知具体尸首数目之后,面色阴晴不定。

和先前对西凉军不屑一顾的白甲小将不同,他是参加几年前凉羌大战之人,深知西凉军如何骁勇,本来一气攻下北城头已让他有些不解,现如今区区三千的西凉军尸首更是让他心神不定。

尹州守军青浮军共计四万人。这是所有西羌将领皆知道的,那么一面一万人必然无疑。

那为何北城只有这三千尸首,剩下七千人又哪里去了?

陡然想起对方主将临死前的一阵狂笑,云田有些脊背发寒。

立即传令所有斥候进行搜索,这七千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那年轻小将一抱拳,对云田说道:“将军,依我看,那七千人应该是驰援其他城门了。”年轻小将的意思很是明显,就是对云田的胆颤有些嗤之以鼻,觉得这位将军自几年前那打仗之后,被西凉军打没了胆气。

云田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解释,连着都看不出来,此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偏将了。

按照最初制定的方略,东城由少量兵卒假装佯攻,南城由王上世子亲率,西城拓跋军神亲自临场,他云田所属才是真正的佯攻。对方就算抽调兵马,也绝不对抽调正在遭受猛攻的北城门,而是被假意佯攻的东城,而且就算抽调也绝不会抽去七成兵马。

云田对自己手下兵士的斤两一清二楚,就是刚刚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三百人都是用六百人才换死的,如何能够一气攻下北城。

其实就算对方只有三千人云田都不觉得手下这些将士能一气之下破城,因为他们乃是佯攻,进攻看似凶猛,实际上并无多少凶险。

“不好!”一想到这儿,云田连忙走下城头,来到一个尸体面前,问向旁边兵士:“可是先前被围攻的三百人?”

这卒子被猛地一问有些发懵,但一见是将军,也是缓过了心神,答道:“见过将军,不是的,先前被围的三百人可没这么完好的尸首。”

跟上来的年轻小将也不知云田为何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云田俯下身子,抬起了这死尸的右臂,把死尸右手的手掌掰开,仔细看着他的右手。

云田细细看去,发现与他所料不错,这人的右手虎口处和食指上没有老茧,一看便不似青浮军将士长年用刀的手掌。

难不成连着三千死人都不是青浮军兵卒?

那这一万人在何处?

云田缓缓的站起身,他知道这一万人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支援其他城门,那么这一万人到底要干什么?

这年轻小将看着云田的所作所为也明白了过来,检查了一下此人手掌,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将,将军,他们不会是故意诱使我们进来的吧?”年轻小将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可能,我们军力两倍与他,绝不敢如此冒险放我们进城。”云田思索片刻,便否决了这一想法。

“传令将士,在北城头立住跟脚,不得冒然进城!”虽说可能性不大,可云田不想冒险,既然北城已破,那么他的任务就已经超额完成了,他此时只要耐心等待另外三地建功即可。

传讯其余各军的兵士早已出发,另外三处的领兵将军要是知道北城率先破门,那还不得拼了老命攻城?

攻下尹州已是时间问题。

那一万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一章 十二红蝶尾

第五十一章 十二红蝶尾

半个时辰之后,西城城头的一万守军已所剩无几,独留下城头不到八百人还在苦苦支撑。

身后城梯之下的守军已然尽数身死,不比城外的狭小城墙,城内可是纵横开阔、无险可守,打来打去就是比谁人多,显然,西城守军的人手可实在不够。

正面也快挺不住了,敌方的攻势愈演愈烈,归真境的拓跋苏已然全力出手,两杆短枪交相上前,手一挥便是两条人命。

白毅站在城墙上,看着身后即将涌上来的敌军,苦涩的闭上了双眼。

大势已去。

拓跋苏缓缓飞向城头,两杆短枪在身旁周旋,城上八百兵卒尽皆向后退去一步。

拓跋苏一言不发,身后的羌军也逐渐涌了上来,拓跋苏右手向前一挥,一杆短枪刺进了白毅胸膛。

西城破了。

老张头还在跟几个老头子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正说到当年战事时,一阵局促的敲门声响起。

靠窗边端着碗的老头站起身来前去开门,还以为是哪个熟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青浮军披甲军卒。

青浮军一直驻守尹州,所披盔甲他们也都识得,只是不知为何守城之际,会有军卒来此。

“我是荀六都尉手下兵卒,奉命前来。不知老丈家里可有柴火煤炭之物?尽皆取来。”这兵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开门那人犹豫片刻,说道:“老头子家里还剩一些,就在房后,这就取来,几个街坊也还剩一些。”几个街坊互看一眼,也不废话,说不定干系到什么军机大事,一齐出了门。

开门老人也是出去了。

唯有老张头岿然不动,拿着热壶倒了碗热水,稀溜溜的喝了一口,砸了咂嘴,说道:“老头子我退伍之前,乃是青浮军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

兵卒一抱拳,说道:“恕卑职无礼。”

西凉军中,不论退伍与否,兵对将,自当施礼。

“我这副尉与旁人不大相同,乃是旬老将军的亲卫,当时的校尉就是你们的大将军荀当,他现在见了我也要称呼一声叔叔。顺便告知你一声,老夫虽然不识得几个字儿,可当时青浮军半数韬晦可都出自我与你们将军之手。”

冷冷的看了一眼兵卒,这兵卒低着头,已然是汗如雨下。

“只是到底还是老了,荀小子也长大了,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一身谋略韬晦也经历了沙场的烽火狼烟,又是将门嫡传,自然用不上老头了,我便卸甲归田,在这尹州城里寻个晚年清净。”

“想想老夫这一生沙场,整整三十八年,无一袍泽幸免于难,他们为何而死?为了凉王的世代功勋?为了某得富贵功勋?他们还不是为了身后的西凉百姓?你们做下这等腌臜事,让我这些袍泽如何瞑目!”

说道最后,老张头已然怒目相向,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缺角瓷碗。

这兵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哭声道:“大人,您别说了,我也不想啊,既是军令,我们这些做卒子的,只有从命而已。荀都尉说了,尹州城破不在旦夕之间只在个把时辰之内,就凭我们守不住到援军赶来的,既然守不住,那就不能给这些西羌蛮子留下。”

刚从房后拿回柴火的老头,手一抖,零散的十几根柴火和七八块黑煤块尽皆散落在地。

西城已破,尹州最后一道防线已被攻破,西羌军自然全军入城,再无顾忌。

南北城两军收到消息之后也是率军入城。

刺史府中,尹州刺史李晖晓正襟危坐于府中,手中赫然是一把刀尖带血的柳叶刀。

半辈子不曾杀过一只鸡的他,方方将妻儿尽斩于府中。

李晖晓,西凉生人,家世不算清寒却也算不得煊赫,少年之时读过几本圣贤书亦去京畿之地参加过科考,不出所料,莫说举人,一个秀才都没能考中。

或许西凉就没那文气儿,考了一回之后,李晖晓便知道了自己的斤两,与真正的读书人相比,自己不过只是认识字罢了。

可就因为认识字,自己能官至尹州四品刺史,虽说俸禄饷银与军中七品致果校尉差不太多,可说到底也是地方文官之首了。

虽说全府上下除却他再没一个读书人。

虽说除他之外,长史、别驾、司马等职一一空缺。

当了小十年的“大官”,从而立之年到不惑之年,自己半点儿不敢马虎,军中兵卒对自己都高看一眼,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哪有什么为官治理一方的才能,只是识字而已,尹州在他手上,依旧还是苦寒之地,一入冬总归要冻死几个。

十年以来,不敢有丝毫马虎。

不过中年,已是尽数白头。

把手中的柳叶刀平放在桌上,李晖晓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了些许嘈杂之声,跨过妻儿的尸首,脱去沾着血迹的三章纹官衣,从箱子底找到了当年科考时的一袭青衫。

这一袭青衫穿上之后略显肥大。

走出内室,李晖晓抄起火炉内的煤炭直接扔进了屋内,手掌已被烫的有些痉挛,只是他面色依旧不悲不喜,继续一块又一块的煤炭拿了出来,一一扔进内室。

大火霎时间燃起。

“我李晖晓比不得京畿之地的清贵读书人,如今的学识也只能算的小半个书生。”

“李某明日四十一岁诞辰,这四十一年间,未学得书生的经天纬地之才,却学了一份书生的十分风骨。”

刺史府火光骤现。

城内各处火光随之升起。

徐凉生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不到一千的新兵将士刚刚出城,城内各处居然燃起了大火,黝黑的烟雾腾腾升起,整座尹州城都开始燃起了大火。

“羌军攻城是为了毁城?”徐凉生陡然升起了一丝疑惑,羌军饶过西凉哨骑,辛辛苦苦的来到尹州是为了毁城?

徐凉生此时也是弄不明白,可既然尹州已然升起了熊熊大火,那么救不救援便没了意义,一座被烧毁的城池,便是再过重要也不得不得放弃了。

此时这不到一千的新兵更是傻眼了。

“老子都想拼命了,这城就这么没了?白瞎我这一身功夫了!”许白天此时咧了咧嘴,肩膀一抖,好不威风。

“你现在去也赶趟,大火刚起,以你许白天这一身开天辟地身下下凡的本事,拼了命说不定能把尹州救回来。”司马正业在一旁讥讽道。

“你……”许白天一瞪司马正业,看着燃起的黑烟,悠悠说道:“这烟啊,真黑,黑啊黑……啊!”

司马正业直接一脚踢在了许白天的屁股上。

“别闹了,此时我们得快点儿走,我们可都是两条腿的,一旦对方出动骑军,咱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旁边的一个新兵憋着笑,提醒道。

点了点头,徐凉生指着南方,说道:“走,向南。”

“不向东?”许白天问道。

“不行,必须向南迎到归义的援军。”摇了摇头,徐凉生解释道。

“听你的。”

众人向南而行。

宇文都夏也被对方的果决震惊到了。

毁城。

也真亏对方能想出来?

不是说西凉军爱民如子吗?

宇文都夏看着整座尹州冉冉升起的阵阵黑烟,心里一阵苦闷,好不容易打下了这座尹州城,到头来却用不得的了。

拓跋苏走到宇文都夏身边,看着宇文都夏苦闷的脸色,犹豫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权威自己的王上。

他也很苦闷啊!

设计擒杀荀当、围城真假攻势,哪个不是冥思苦想许久才想出的法子,如今一把大火,俱往矣。

“损失了多少兵士?”宇文都夏一时一代雄主,此时局面已不可挽回,还是关心当下才是。

拓跋苏的面色有些不好看,缓缓开口说道:“北城云田损失最小,大概四千人;南城由世子统率,损失一万五千余;西城损失最重,由我坐镇还损失了将近两万。”

面色微沉,拓跋苏接着说道:“具体还不清楚,此时大火燃起,西凉还有一万人在城中,不少深入城中的军卒已然撤不出来了。”

宇文都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竟然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吗?养精蓄锐三年,如今尹州一战便损失了半数精锐。

“后军何时能赶到?”除却当头十万精锐,尚有二十万大军正在途中。

“明日清晨。”

“传令后军,不必来了,直接北上沙洲。”拓跋苏面色一怔,按照计划,此时应该进攻归义,打通粮道才是。

“粮草之事不必忧心,打掉沙洲,疏通草原南下障碍,自有人为大军供给粮草。”

点了点头,拓跋苏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莫通山,不知你还能不能看见明年的春天。”冷笑一声,宇文都夏远望东方。

敦煌。

刚刚大婚的莫白正站在庭院石桥之上,喂养着小湖之中的金鱼。

两位第五家的小姐远远的坐在亭子之中,时不时警惕的喵一眼莫白。

没有理会二人的目光,莫白自顾自的在怀中掏出一把鱼食,扔进小湖里。

众人皆以为世子大婚,此时正是新婚燕尔,所以未曾出府。

实际上莫白到现在可都没有一亲芳泽,只是因为天气渐寒,莫白正掂量着自己的一湖金鱼,正寻思着这两日就把这些鱼全都捞上来。

等湖面结冰,自己可就看不到了。

两个第五家的大小姐对他可是嗤之以鼻,洞房之夜一点儿面子都没留的把他赶了出来。

已入反虚的莫白没有用强,反正自己对这两位美人儿也没什么兴趣,他也最反感这等政治联姻。

“哪有我这金鱼好看。”

这金鱼可是自己三十两银子一只在长安买回来的。

名为十二红蝶尾。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二章 西凉西北尽陷

第五十二章 西凉西北尽陷

尹州陷落、沙洲沦丧的消息已传遍西凉境内,除却凉王莫通山坐镇敦煌,西凉铁骑尽数开赴西北,就连刚刚大婚的世子都披甲上阵,带着亲卫营赶赴沙场。

自大吴建朝以来,这是西凉第一次丧城失地,与西凉将士的义愤填膺不同,西凉百姓莫不是捶足顿胸,以退伍老卒为首的血性之人更是慨叹道:“西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御守敦煌的耻辱还未消弭,此时更是丧城失地,不少老卒已经到当地官府请缨备战,说是要好好教教这些小娃子怎么打仗。

官府更不必多说,许多小吏皆是军伍出身,与老卒的想法不谋而合,整个西凉的吵闹声颇有鼎沸之势,若不是这些老卒还顾忌着凉王的一分颜面,敦煌刺史府此时已经被掀的底朝天了。

王府中,莫通山对门外的喧嚣视若罔闻,手中白子轻轻落下,打了个无理手,局势瞬间被自己翻转,由攻势转手势。

坐在对面的红衣老者原本一副闲散神情,一见此招眉头轻皱,从旗盒中提起一子迟迟不肯落下。

左思右想之后,红衣老者认定这一手无关大局,只是还猜不透为何莫通山会平白无故的让先手与他,但既然对方有意示弱,若不趁势追击岂不白瞎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棋盘以至官子,二人二十六手之后棋局落幕,红衣老者胜半目,莫通山落败。

红衣老者砸了咂嘴,嬉笑着露出些许的沉痛:“滋滋,还记得去年的时候,还能胜你四目,如今你这棋力快要超过老夫了。”

“只怕这半目之差,我还要再练个一两年才是。”莫通山没有自称本王,在这位红衣老者面前,他一直是很谦虚的,无关修为,关乎曾经的恩义。

红衣老者没说什么,斜靠在墙上,面容上露出些许的疑惑,问道:“你那手棋着实让老夫看不懂。”

的确,若不是那一招无理手落了下乘,胜负还尚未可知。

莫通山苦笑一声,说道:“若说这起手定式、开篇布局,我还有自信不落下乘,收官与你自然相差甚远,官子之时一步一生死,我若放不下先手优势,恐怕几步腾挪之间就得被截断大龙,不如先做好防守,稳住优势再徐徐图之,这样我还有一线生机。”

红衣老者拿过桌边的茶壶,满上一杯茶水,一口饮尽,说道:“要说你们莫家几代人也着实有趣。”

将那无理手之后的二十六手尽皆撤去之后,红衣老者自顾自的下了起来,落子干脆,转瞬之间已下到第十四手。

边下着,红衣老者开口说道:“你父亲当年与我弈棋时,不擅起手布局,八十手之前尽是让人摸不着边际的无理手,越到收官却越令人细思极恐,老夫与他弈棋十战一胜,那一胜还得是前面占尽了优势直接中盘取胜,否则一旦被拖入官子,老夫必败无疑。曾经我问过你父亲,他到底如何下棋,布局如何根据?老夫可不信他能从起手看到收官。”

怔了怔,红衣老者陷入回忆当中,喃喃道:“你父亲说,就是随便下,有没有用后面再说。”

红衣老者直直的看着莫通山,说道:“所以你父亲在位三十载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可到了你承袭王爵却什么都有了。”

“沙场悍将、百战精卒、江湖高手……”饮下一杯茶,红衣老者接着说道:“谋虑文士。”

“你收那徐凉生为徒是为了……?”莫通山回问道。

红衣老者仿佛陷入了曾经的某段过往,怔怔出神,沉默了片刻,红衣老者一脸正色的说道:“刚开始确实是为了了却当年的一些事,后来发现这小子有些意思,老夫实在不忍心看这么一颗好苗子长歪了。”

莫通山有些疑惑的看着红衣老者,等待着红衣老者接下来的话。

红衣老者此时已下完了,将最后一颗棋子轻轻的点落在棋盘,沉声说道:“那小子心里苦啊。”

红衣老者起身出门而去,只留下莫通山怔怔的看着棋盘。

从无理手开始,此次推演共三十二手。第一手不再是无理手,而是继续连绵攻势,白字三十一手攻势依旧,黑子步步落败,眼看已成定局,黑子将败。

第三十二手,白字落于天元,大势已成,胜半目。

黑子落于白子之上。

莫通山将黑子缓缓挪开,发现之下的白子已然断成两半。

苦涩的笑了笑,莫通山深知红衣老者给他传达的信息。

如今王府之中没有归真后境的顶级强者坐镇,才是这位藩王的心病。

西凉全军开赴西北,枕戈营、伏戈营、骁骑营三大西凉精锐倾巢而出,兵至瓜州,与羌军俨然形成对峙之局。

还未摸清具体情况的西凉军不敢妄动,而还没得到草原供给的羌军更是在等待时机。

唯有荀海棠一人耐不住性子,若不是有司马祎兵压着,已经带兵杀到沙洲城下了。

但司马祎兵也知道荀海棠正是心里难过之时,也不好太过打压,一直是好言相劝,荀海棠也不是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的棒槌,沉下心思等待战机便是。

西凉与西羌皆是按兵不动之时,朝堂之上已然炸开了锅。

今日早朝刚刚开始,除却首辅章让,子承父业的礼部尚书兰戌,新任兵部尚书徐子慕,朝堂之上众口一言,誓要弹劾西凉王莫通山丧城失地之罪。

无论派系、门第、出身,皆是一副莫通山不死便欲死谏的架势。

“够了!”周启一拍龙椅,猛地做起身子,一声大喝,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将莫通山羁押京城?满门抄斩?你们还有没有脑子!”周启怒极反笑,说道:“凉王一死,你,你,还是你去为朕镇守国门,抵御外敌?”

周启一连指向领头跪倒的几个人,声音里满是讥讽之意。

“陛下!莫通山丧城失地之罪甚大,岂能轻易了之?西凉军乃我大吴之军队,又不是他莫通山的一言堂!臣恳请陛下择一良将,重掌西凉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再度叩首,言语之中已成不死不休之势。

站在头前一言不发的章让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一声蠢货,这西凉军是不是莫通山的一言堂谁不知道?还用问?

但是这些话陛下不能说,谁也不能直说,看如此形势,作为首辅宰相,他必须站出来为陛下解忧。

“萧御史的话严重了,陛下的意思乃是此时西羌大军兵临城下,战前换将乃兵家,不妨等战事了结,等败了敌军,再论罪过也不迟。”章让这一席话说的还是很中肯的,很多跪倒谏言的官僚也是点了点头,是啊,此时换将已然不妥,事后再论也不迟。

周启看向章让,微微的点了下头,关键时刻还得是章让解局,自己方才一时冲动,险些将此事结成死结。

“陛下!”萧御史再度叩首,意思再明显不过,誓要把莫通山弹劾到倒台才肯罢休。

“你!”周启怒视着这位当朝御史,缓过一口气来,说道:“莫通山不就是当年进京把你儿子打了吗?国家大事面前,岂是寻私仇的时候?”

萧御史高声呼道:“陛下,老臣岂是公私不分之人?老臣……”

周启冷冷的看着萧御史,萧御史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正说着的话戛然而止。

“好,依你!”周启冷不丁的吐出三个字。

章让立时坐不住了,陛下这是怎么了?一旦降罪莫通山,那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要知道不光莫通山的二十万大军朝廷消化不了,身后可还有咫尺之间的西羌大军以及已显不臣之心的第五家啊!

“传旨,擢升御史萧亭林尚书右仆射,领军机大臣兼陇西巡回使一职,授鹿卢玉具剑享先斩后奏之权,即可赴身敦煌缉拿莫通山;其子萧法加封开国县男爵位,领正四品朝廷俸禄;其妻卢氏加封四品诰命夫人。”

这一席话,瞬间让朝堂上所有大臣冷汗直流。

“萧亭林,你可得把莫通山给朕带回来,好好的问一问他的丧城失地之罪!退朝!”

你萧亭林不是想搏一个青史留名吗? 不是自诩清流雅士吗?不是想为儿报仇吗?好,朕给你个机会,心里这样想着,周启拂袖而去。

皇帝一走,朝堂之上的重臣除却不曾弹劾莫通山的三人相继离去,其余众人尽皆呆呆的立于原地。

缉拿莫通山?没人认为萧亭林能把莫通山带回来,恐怕还没进西凉这颗头颅就要被西凉碟子摘了去。

至于加封其妻儿,只不过是要让萧家在萧亭林死后还能长保富贵罢了。

没人帮萧亭林出头,这位如疯狗一般的御史向来是见谁咬谁只想搏得青史薄名的主,不在任何派系之中,只是在弹劾莫通山一事上与大家保持一致而已。

更何况,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和皇上较劲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正理。

御史虽是言官,有风闻奏事的监察弹劾之权,但从品级上不过是正八品的微末小官,如今一举跻身尚书右仆射与首辅大臣尚书左仆射章让同等品级可谓是一举登天。

除了劳苦功高且已退官休沐的臣子之外,朝堂之上唯有章让是从二品的官职,如今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萧亭林。

一步登“天”。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三章 书生的书生气

第五十三章 书生的书生气

徐凉生与新兵营将士也来到了瓜州,虽说一众新兵经历了战火,但是毕竟与精锐之名还相差甚远,只是临时被编入了瓜州守军飞熊军。

可刚刚来到的第一天,新兵营的一千兵士便和这些老卒起了摩擦,原因无他,只是这些老卒见到新兵的那一刻便脱口而出两个字:“逃兵。”

“我们不是逃兵!”一个新兵涨红了脸,朝着讥讽他们的一众老卒吼道。身后的一些新兵也围了上来,逃兵的名头不是谁都不愿意担。

“呸!”那老卒啐了口唾沫,脸上满是不屑之色,掂量着手中的马刀,说道:“咋就不是逃兵了?弃城而走还不是逃兵,嘿,也就是将军仁慈,肯收留你们,要是我当主将,你们这些新兵,就得通通斩首,把你们这些脑袋挂在营帐之外。”

“所以你不是。”徐凉生拉开与他争吵的新兵,站在了老卒面前。

那老卒不屑之色更甚,朝身边袍泽挤眉弄眼道:“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那个大将军站老子前头呢,我舍不下这张脸皮和这些娃娃计较,咱就散了吧,不然一会儿将军寻赢,还以为我欺负这些半大的娃娃呢!”

一众人皆是轰然大笑。

徐凉生从身后缓缓将桃花拿到手上,因为一直在疾行的缘故,桃花没有再找一个存纳的盒子,所以直接背在了身上。

一直没有擦枪,此刻的桃花上还沾染着寸寸血迹,枪尖闪烁着血色的微光,通体黝黑的枪杆更是显得煞气尤为突出。

“你想比试比试?”徐凉生抬枪一指,这枪尖正好抬在了老卒鼻尖处。

那老卒显然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大阵仗之人,没有被徐凉生这一抬枪给吓到,不急不缓的把手中的马刀抬起,想要拨开枪尖,但却没有拨动,顶在鼻尖上的枪尖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壮汉拨开人群大喊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鲁校尉。”站在与徐凉生对峙老卒身边的一人回道:“这些娃娃戾气太重,我们可没下手!你看看。”

“你!”徐凉生身边的新兵有些气不过,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鲁校尉皱着眉头,语气不急不缓:“都散了,和一些娃娃计较成何体统?”鲁校尉把与徐凉生对峙的老卒拉开,看着依然不曾放下枪尖的徐凉生,语气有些阴沉的说道:“怎的?我一校尉说话还不好使了?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有这脾气上战场再说,和自家人逞英雄算得上威风?”

徐凉生面色不改,放下手中长枪,看向这位校尉,问道:“鲁校尉不想问问缘由?”

“说你们是逃兵还说错了?”那被鲁校尉拉开的老卒喊道。

鲁校尉一听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定是这几个老卒寻衅惹得这些新兵有了脾气,这逃兵的名头哪是谁能受得了的?

鲁校尉也未曾多想,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了结如何?”

“道歉!”徐凉生掷地有声,身后的一众新兵也是大喊道:“道歉道歉!”

那鲁校尉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一众新兵,大喝道:“都给老子住嘴!”鲁校尉腰间刀柄提在了手中,接着说道:“怎的?你们要造反不成?这是军营,还以为在家里呢?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这是军令!”

“道歉!”徐凉生向前一步,面色凝重。

“我说,了结!”鲁校尉将马刀抽出,发出噌的一道声响。

徐凉生和鲁校尉对视开来,如果不是这老卒说话太过难听,徐凉生真的不想和飞熊军这些将领们有冲突,这些新兵刚刚被编入军中,此时若产生冲突,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此时看着鲁校尉也不是讲道理的主,徐凉生想了想心道算了,日后都是共事的袍泽,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想到这儿,徐凉生没在和鲁校尉对视,伸手作揖,说道:“小生日后讨教”说罢,便转身离去。

鲁校尉也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徐凉生对视之时眼中的那一抹杀意他可是看了个清楚,虽说看起来还是个半大少年,但毕竟经历了战阵,那股子杀气错不了。更何况,他堂堂校尉与这些娃娃斗武,这事儿闹到将军那里,免不了被责骂一番。

毕竟说到底,自己还是有拉偏架的嫌疑。

徐凉生刚刚转身,那老卒立时补了一句:“嘿,我以为多大的能耐。”

没理会老卒的讥讽,徐凉生拉着一众新兵转身走去,只是握着桃花的手紧了紧,桃花之上内息浮动,还没走出几步,那老卒朝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刻意吐的很响,讥讽道:“就是一群没爹娘教育的软蛋,那个拿枪的,还小生小生,一身惹人作呕的书生气,呦,没看出来!也不怪做个逃兵,不是个读书人吧?”

徐凉生后撤一步,弯腰转身,全身尽数内气瞬间集于手中,桃花之上的光芒陡然乍现,徐凉生向老卒方向狠狠的将桃花掷出。

一道劲气瞬间起来,那老卒还未来得及做些反应,长枪直接将他穿了个通透,桃花“叮”的一声扎在了地上。

那老卒瞪大了双眼,嘴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凉生,手指微抬,好像要说些什么。

徐凉生走到老卒面前,将老卒抬起的手指按了下去,阴恻恻的笑道;“是不是逃兵你下去帮我问问那些被我一枪扎死的西羌蛮子,至于是不是软蛋你也看到了。不过有一点你还真说对了,小生真是无爹无娘的人。”徐凉生抬头看向这些老卒,从来不曾人前失仪的他朝着地上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不怪你们飞熊军被仍在这无关紧要的瓜州,王爷是怕你们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句没爹没娘直接戳在了徐凉生的心尖上,这几日因为尹州被迫、荀当因他战死这些事情本就让徐凉生戾气甚是沉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仕西凉决心帮凉王做皇帝的徐凉生,会因为军律害怕杀一个老卒?

徐凉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历经两次战阵的他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一个高手,起码在这些外家功夫都没练到家的兵卒面前,他徐凉生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高手。

“小生读了十年书,看的每字每句都记在了脑子里,可没两句刻在骨子里,可偏偏我那不识字的爷爷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我爷爷说过,读书人,不折风骨。”

没有理会面色阴晴不定鲁校尉,徐凉生把长枪抽出,那老卒轰然倒地。

“虽然还是做了那马前卒,可我徐凉生说到底还是半个书生,书生的一身风骨全在纲理伦常和省身自洁八个字里,我徐凉生丢了纲理和省身自洁,独剩一个伦常,就是未曾见过的双亲和还在江南的爷爷。”

徐凉生忍不住的流下眼泪,面色却充斥着狠厉:“小生这一身书生气,所剩无几,不能再丢了!”

读书人重名,重天地君亲师。

徐凉生出仕西凉,不论是否功成,日后的史书上肯定会记下他一笔,他徐凉生因为谋反背负着的是千古骂名,不论是自诩清流的狂人雅士还是弱弱无闻的夫子学者,就算没了头颅都不会认他徐凉生是个读书人。

可这些都没人知道。

徐凉生不是恶人,从踏出苏州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饱受煎熬,只是每每想起那个已入深宫的红衣女子,他才得以释然。

但不是有人可以触碰的。

曹再东因为过往,看不起清贵读书人,徐凉生可以与他说清楚;荀海棠莫苍貂看不惯读书人那是因为在这些沙场匹夫的眼里读书人只会打打嘴炮,而徐凉生可以做给他们看;西凉悍卒骂徐凉生手段下作,徐凉生也认了,他没读过几本兵书,胸中韬晦没经历过磨练他不懂如何运用,他只是想少死几个人,徐凉生可以努力,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荀当的‘以正立兵’是什么意思,让那些曾经骂过他的老卒改变目光。

一样是对读书人看不惯,可说出来的意味却天差地别。

读书人三个字可以骂,但书生气不能碰。

“你也不用为难,缉拿便是。”火气直冒的鲁校尉一听徐凉生如此没把他看在眼里,就要发作,便看到徐凉生收好桃花,背在身上,缓缓说道:“提醒校尉大人一下,小生的官身不是你能动的。”

大吴律法规定,朝廷状元虽是白身无确切职位,但却自动归于正六品官身,也同样享受正六品待遇。

“就是郑大蛮也不过从五品下的游骑将军,无权裁决小生,直接去世子殿下面前吧,省的费事。”

徐凉生自顾自的走出军营,鲁校尉也跟了上去。

那些新兵也跟了上去。

老卒也是如此。

莫白此时正在刺史府中喝茶,听到莫苍貂的话瞬间将口中的茶水喷了个干净。

“哈?徐凉生把人给宰了?”莫白有些诧异,徐凉生他在清楚不过,一身书生气怎么都撇不干净,要说他当中杀人,莫白第一个不信。

莫苍貂便把方才看到的始末给莫白讲了个清楚,莫白点了点头,笑道:“徐凉生行啊!十步意外,一枪毙命。”

莫苍貂苦涩的笑了笑:“世子殿下啊,您就别打趣了,那鲁校尉和徐凉生马上就要到了,你可得想想这怎么处置徐凉生才是。”

莫白面色一怔,说道:“处置?为什么处置,徐凉生有如此大的进步本世子高兴还来不及,记得在隘口的时候,那小子还是靠本世子暗中传导内息才打的过别人。”

“世子殿下,总得讲讲道理吧?毕竟触犯了军律。”不是莫苍貂看不惯徐凉生,隘口一战,莫苍貂对徐凉生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但毕竟触犯了军律,若是不处置徐凉生,如何能安军心啊?

莫白冷笑一声,冷声道;“道理?侮辱袍泽还讲道理?若是本世子在当场,尽数斩了去。”

“一会儿来了,本世子与他们好好讲讲道理!”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四章 道理

第五十四章 道理

众人来到世子面前之后,莫白自然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故作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

与徐凉生无所谓的淡漠模样不同的是,鲁校尉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怎么就想不开来到世子面前了呢?

徐凉生是谁?西凉军方人物几乎人尽皆知,就算暗地里再怎么啐上一口唾沫,也都知道徐凉生是世子殿下的人,而且是世子殿下自理会西凉军政以来第一个亲手提携的人物。

无论是莫苍貂还是曹再东,都是王府中人,虽然与莫白甚是亲近,但说到底也还是王爷培养出来的,而徐凉生则是不同。

暗地里不屑也好,骂上几句难听的话莫白也管不着,但这些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诋毁徐凉生和抽世子的脸有什么区别?

但既然一时头脑发热来到了世子面前,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毕竟徐凉生擅杀袍泽,西凉军律就摆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徐凉生还真能毫发无损的走出府邸不成?

鲁校尉想到这儿,提起一股胆气,向世子殿下一抱拳,行了个军礼,说道:“世子殿下,此人……”

鲁校尉刚刚开口,莫白看着徐凉生直接打断道:“你……破百岁了?”站在一旁的莫苍貂也是露出震惊的神色,方才徐凉生刚刚踏过门槛之时,他便发现了徐凉生已然过百岁的修为,只是此刻不好明说。

莫苍貂轻碰了一下莫白的肩膀,示意此时此地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鲁校尉看莫白如此行径,也升起了一团火气,不理会世子殿下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沉声说道:“此人擅杀军中袍泽,请世子殿下处置。”

整座府衙顿时陷入一片静寂。莫白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名面漏火气的兵士,问道:“你是?”

“飞熊军前营校尉鲁渠郎。”

“哦”了一声,莫白懒散的背靠在椅子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鲁渠郎自然是懂得,苦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怎么,鲁校尉不是要问罪徐凉生吗?这就要走了?”莫白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自顾自的把玩起来。看到这把匕首,一众与鲁校尉相随的老卒皆是呼吸一滞。

“世子殿下说笑了,只是突然想起有些急事,一个时辰之内,必定赶回来。”鲁渠郎未转身,边走边说。

“何事?”莫白眉头一皱,问道。

鲁渠郎转过身,看向莫白,莫白发现这张脸上竟毫无怒色,还有些笑意。

“小的突然想起枕戈营有个卒子,年前与我有些恩怨,待小的把他一个头颅砍下来,再和世子殿下论一论徐凉生的罪过。”鲁渠郎话声将落,莫苍貂一声厉喝:“大胆!”

莫白没拿匕首的一只手也是死死的抓着把守,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鲁渠郎这时转过身来,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莫白,早没有先前嬉笑的模样,鲁渠郎也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莫白的一念之间而已,只是事已至此,早没了借坡下驴的妥善处理,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死,徐凉生不得不死。

“小的胆子可不大,要不然当年就把那小子砍死了。”鲁渠郎冷笑一声,讥讽道。

“鲁渠郎!”莫白咬着牙吐出三个字,个中冷意便是身边的莫苍貂也感受到了。

鲁渠郎瞥了一眼莫白手中的匕首,说道:“世子殿下,这事儿寻根问底确实是我营下兵士做的不对,可错不至死,徐凉生有多少不情愿也不该杀了他。先前在营中,徐凉生讲了他的道理,可军律的道理不能不讲。”

听到这些话,莫白承认了,莫苍貂也无话可说。

正在此时,一直面向莫白的徐凉生转过头来,面色不悲不喜,平静的说道;“鲁校尉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徐凉生缓缓走到鲁渠郎面前,笑道:“知道小生在想什么吗?鲁校尉。”

鲁渠郎突然心中一紧,只听徐凉生问道:“小生在想,这么聪明的鲁校尉,怎么混了这么多年,还在飞熊军中做一个小小的前营校尉,依小生看来,以你此时展现的才智,飞熊军偏将的位置总归跑不了的。”

莫白也饶有兴趣的看向鲁渠郎。

鲁渠郎眼神露出些许的慌乱,但嘴上显然没有落入下乘,说道:“怎么?你觉得我背后有人你就逃得过违反军律的过失?”

徐凉生笑道:“鲁校尉不要着急,兴许忘了些事情,军律仅适用于兵卒将帅,可小生不是,小生是白身。”

面色一凝,鲁渠郎急声说道:“你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名字现在还在新兵的征兵册上,而且你是青浮军……”

还未等他说完,莫苍貂打断道:“那个,西凉律法早已注明,未到及冠之年不得入军伍编制,也就是说虽然这些兵卒已然登记造册,但是并不是军伍编制,严格来说,前些日子招募的新兵……都不是兵卒。”

莫白接着说道:“所以,此次不是按军律裁决,而是按照常规律法规判,而按照律法规判的话……”

看着面容慌乱的鲁渠郎,徐凉生笑道:“鲁校尉先前也说了,是你营下兵士做的不对。”

“啪!”莫白把匕首往桌上一拍,大喝一声:“升堂!”

这一声升堂过后,自然无人喊上一声“威武”,饶是莫苍貂这等没脸没皮的货色此时也拉不下一张老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莫白捧臭脚。

“咳咳,本世子近日当一回县官,断一断这案子。”尴尬的咳嗽两声,莫白说道。

徐凉生在之下伸手一揖,轻笑道:“世子殿下这一声惊堂拍案可属实不够威风。”

堂下鲁渠郎面如考妣。

这案子自然断的很快,原告被告围观众人皆是一言不发,“青天大老爷”莫白理清是非曲直,直接宣判徐凉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打三十军棍即刻执行。

作为“青天大老爷”堂前惟一的狗腿子,莫苍貂自然就是行刑之人。

常规三十军棍自然要打掉半条命,莫苍貂也很想打掉徐凉生半条命下去,毕竟这小子忒的无耻了,连这等空子都钻了去,却又未先发制人害得世子殿下白白被一小小校尉羞辱了一番。

不论于情于理,莫苍貂都很想打的徐凉生哭爹喊娘。

可毕竟世子殿下看着呢,自然不会下重手。可话说回来,堂下也有一众兵士看着呢,总不能挠痒痒一样的轻飘飘打几下吧?

一时之间,莫苍貂就有些犯难了。

徐凉生走到莫苍貂面前,轻声说道:“将军照打便是。”

莫苍貂也了然,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散去,莫苍貂缠着徐凉生步履蹒跚的进了内堂。

“你这,是不是下手有点儿狠啊!”莫白看着背后已然是鲜血淋漓的徐凉生,有些不忍。

没办法,必须得打,就算说的再好听徐凉生这顿军棍也免不了,否则徐凉生这辈子都逃不出一个“幸臣”的名头。

“世子殿下,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本来想轻些下手,这小子也说让我照打就是,我这一想,得打,要不然以后不就完了,一说这小子就得提起这事儿,哎呦呦,那个徐凉生,杀了军中袍泽都啥事没有……”

正在莫苍貂生动演绎的身后,趴在内堂床上的徐凉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那也不至于棍棍带着武罡吧,莫将军,你这是公报私仇。”

莫苍貂努了努嘴,说道:“哎,徐先生,你也别乱说,咱俩哪有什么私仇,上回隘口那事,咱也不怪你,毕竟我修为最高,那等冒死绕到敌军后方寻找良机的事情也就只有我能做……”

徐凉生有气无力的骂道:“小人……”

莫苍貂哈哈一笑:“这可就是谬赞了,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还是事后发难,你那一枪,当时就结果了条人命,可是真小人。”

莫白也是有些疑惑,问道:“你这脾气有些见长啊,怎的当时就给那家伙给捅死了,若我不在瓜州,左将军来审理的话,管你是不是兵卒编制,一律军法处置。”

徐凉生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小生也不是没来由的上了火气,那老卒的嘴也是在毒的很,当时做的也的确有些鲁莽,只是现在看来,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没理由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卒,能句句扎在我心头上。”

莫白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定此事背后肯定有人指点,就凭鲁渠郎那几句话,就绝不是一个军中糙汉能说的出的。

只是这人莫白尚未有头绪,对方肯定不单单冲着徐凉生来的,必定要落了莫白的世子威望,可是莫白也实在想不出军中他到底得罪了谁,自己虽然纨绔了些,可也没干过什么草芥人命的勾当啊。

“是不是世子殿下趁着属下不注意,与哪个将军的女儿暗结珠胎……”莫苍貂话说道一般,莫白一巴掌拍在了莫苍貂脑壳上,说道:“本世子可没做下这等风流事,平日里都只是和青楼姑娘说笑的。”

“那可能就是因为那个头牌争风吃醋,面上不好说什么,暗地里使绊子……”

莫白又是一巴掌下去,笑骂道;“你就不能想些上得了台面的事?”

徐凉生若有所思的说道:“说不定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何事?”莫苍貂问道。

“没道理的事。”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五章 国师

第五十五章 国师

徐凉生隐隐有些头绪,但又想不通透,只得作罢,这事便告一段落了。毕竟这事儿无论是徐凉生还是莫白,都不可以抓着不放,徐凉生众目睽睽之下私杀军中袍泽,这事儿闹大了徐凉生还是理亏。

休息了几日,徐凉生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莫苍貂那三十军棍,打的可属实不轻。

“莫将军……”徐凉生有些幽怨的看着莫苍貂,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莫苍貂打断道:“徐先生,这才几日,你便入了百岁,到底为何啊?”

徐凉生心道你这转折未免太生硬了些,但转头看到莫白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好奇,徐凉生便答道:“我也不清楚具体原有,只是那日守城之后,莫名其妙便进境了。”

其实徐凉生能够如此之快的进境,还要感谢莫紫留下的那一道罡气,每次动用内息之时,莫紫留下的那一缕罡气都会化作修为转化到徐凉生的身体里,一来二去,这缕罡气已然全部化解,徐凉生便进境了。

莫紫何等修为?反虚巅峰境界,便是一缕罡气也足够徐凉生受用的了。

“进境多半和生死厮杀有关,但这进境确实有些太快了,内息必然有些虚浮,你现在务必沉下心来,切不可冒进。”莫白摩挲着下巴,言辞恳切。

徐凉生趴在床上,拱了拱手,示意了然,徐凉生虽然对武道还不算太过了解,但也晓得空中楼阁无异于自毁前途的道理。

徐凉生接着问向莫白:“世子殿下,我所修习的《江边月》到底是何功法?”徐凉生修习到现在,也没明白这江边月到底是何功法,有何作用。

莫白点了点头,说道:“正要跟你说此事,先前你刚刚修习武道,这功法的妙用自然显现不出来,如今你已入百岁,便能告诉你了。”

“这江边月原本乃是道家齐云山的不传之密,和我修习的功法如出一辙,讲究个养意的路子,那何为养意呢?你可以理解为蓄势。”莫白拍了拍腰间长剑,接着说道:“本世子一剑一境,出剑之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每一剑自然威力无穷。”

抽搐了下嘴角,徐凉生问道:“世子殿下,你别告诉我以后,我每逢跨境才能刺出一枪?”

嘴角微微勾起,莫白笑道:“自然不是,虽说养意的法子如出一辙,多半是养杀意和养气意两种,但具体施为却是大相径庭,你这江边月乃是杀意气意兼养的法门,无需天时地利只看人便可。”

“虽说没了天时地利的严苛条件,但威力相比而言自然大打折扣。”

徐凉生挠了挠头,说道:“世子殿下,恕小生愚笨,你刚才说了一大推……那,它具体如何施为啊……”

莫白尴尬的干咳两声,语气有些不稳:“本世子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如何施为……等见了你师傅,自然有人给你解答。”

徐凉生心里翻了个白眼,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看到徐凉生略有鄙夷的神情,莫白一瞪眼,怒道:“就你这半吊子修为,知道了又如何?还是赶紧修炼,提升修为才是正事。”说着,一拍徐凉生的后备,直把徐凉生打的龇牙咧嘴。

“世子殿下,你也说那江边月乃是齐云山不传之秘,你又是如何收纳了这本功法?”徐凉生话锋一转。

莫白坐在椅子上,悠悠说道:“齐云山道统都没了,这江边月自然就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了。”

徐凉生好像明白了。

一旁的莫苍貂随即冷笑道:“当年踏破齐云山山门的,便是本人麾下的八千铁骑。”

当年莫白刚完四岁生辰,正是即将踏入武道的时候,莫通山想为莫白寻一本上佳的养意功法,于是各给道家四山去了封书信。

武当、青城第一时间便拍马将自家看家功法送来了王府,甚至掌教亲至想要收莫白为徒,以此结个善缘;执道家牛耳的龙虎山因为其功法必须要在龙虎山中修炼,便没有交出功法,但是也低着头接连修书四封说清其中缘由。

只有齐云山掌教不识抬举,冷冷的朝王府送信的兵士吐出两个字:“不给。”

未出五日,莫苍貂便带着八千铁骑踏破了齐云山山门,折损了大半兵士之后,生生将盛名天下的齐云山给屠杀殆尽。

剩下三家道士自然是暗道一声掌教英明。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三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没了道统的齐云山和西凉王府掰手腕,甚至面子上都不讨骂一声,可让天下人戳了好几年脊梁骨,香火钱都是少了七八成。

可几个掌教都还是笑呵呵的,香火钱少了日子就是过的哭了些,总好过站直了腰板被灭了道统强吧?

道家传承至今,长久以来一直稳压佛家一头,靠的是什么?

就是不要脸。

青城山掌教道号平遥子,据说游历平遥古城之时得道,跻身归真境,所以有此道号。

近日平遥子有些心绪不宁,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正想着给自己算上一卦,一个弟子便来传信说:“师尊,西、西凉王府传信。”

平遥子陡然一惊,心说不是什么祸事吧,打开书信,仔细的读着每个字,生怕漏了什么事。

“你先下去吧。”看完信件,平遥子面色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只是令弟子退了出去。

信很长,结尾只有二字:“速至”

落款:“王玄策。”

红衣王玄策

麒麟子自那件事以来,过的一直不太如意,与其他皇帝不同,这位皇帝如今有些不认同气运一说。

麒麟子也明白其中缘由,周启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大吴建朝以来,天下宗门折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掀起什么波浪,武道盛世早就烟消云散了,百年岁月也未出现一个跻身仙境的得道高人,周启自然是不会理解天道玄妙。

刚刚登基之时,周启以次子身份搏得皇位,又将前朝太后生生搬到,也觉得自己乃是天命之人,对麒麟子信赖有加,可真当自己稳固了朝廷,周启便愈发觉得所谓气运一说太过缥缈,国计民生天下大事还能是麒麟子一人决定的?

现如今在他眼里,武夫凌空虚立已是最大的本事,道士尽是坑蒙拐骗之徒。

虽然周启已经瞧不上这位自诩算尽天上事的国师,但麒麟子却一直不曾有过不臣之心,只是期望周启莫要将钦天监三百年的基业付之一炬便好。

至于国子监,麒麟子从未担心,国子监一地事关天下升员,周启便是再不信任他也不会对国子监下手的。

麒麟子一人身兼两职,国子监大祭酒和钦天监监正,只不过一直被朝臣记起的只是国子监一职,国子监掌天下升员、掌礼仪祭祀,在朝臣眼中,这可是数一数二的眼热职位。

但只有麒麟子知道国子监真正的大事乃是国子监掌握的皇朝气运,可尴尬的是,除了麒麟子,恐怕整座京都都无人知道怎样在国子监的正殿查看皇朝气运。

至于钦天监,说的好听,正三品官职,但在朝臣眼中不过是个虚职,现在可没几个人信那天命学说,推演一事更是让众多文人嗤之以鼻,现如今整个钦天监不过七八人而已,除却麒麟子,其余尽皆是服侍太监。

对于如此局面,麒麟子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在这些朝臣面前动用真正的手段吧?就凭这些朝臣对武道一事的理解,非得给他治个妖邪的罪名不可。

现如今,身具凤凰命格的女子已然入宫,但周启却迟迟不肯大婚,麒麟子也明白,周启是要通过这件事来向麒麟子证明,所谓气运天命一说,就是瞎扯淡。

可国事哪能如此儿戏?

麒麟子穿上大祭酒朝服,心里想着便是今日死谏也要让周启娶了那女子。

否则深宫锁凤,那便是大祸之兆。

孟如瑶在这宫中已待了快一个月了。

每每想起徐凉生的模样,孟如瑶都心痛如绞,可这份苦楚却无人能够倾诉,偌大一个皇宫,无一人相识,身旁的宫女自己也不认得,好像是叫芙蓉吧。

父亲已经多次来信询问何时大婚,可是她也不知道啊。

孟如瑶也猜不透这位皇帝到底在想什么,把自己和徐凉生拆散,然后软禁宫中,却从此再无消息?

徐凉生的罪过皇上?

摇了摇头,孟如瑶静静的看着宫门外,心里希望那位皇帝把自己忘了才好,便是终身不嫁又如何?

不知道徐凉生怎么样了。

孟如瑶想起那张面庞,悠悠自语道:“穷书生,可别打一辈子鱼。”

麒麟子踏入殿中之时,周启正和几位朝中重臣商议西凉战事,麒麟子未曾多言,在一旁静坐。

一个多时辰之后,几位重臣散去,麒麟子这才来到周启面前,跪倒在地;“陛下。”

“何事?”周启皱了皱眉头,方才商议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周启本就有些恼怒,此时看到麒麟子,不自觉的有些不耐烦了。

“那孟如瑶……”

麒麟子刚刚开口,周启画风陡转,问道:“国师可给朕下国旨?”

大吴有律,国师国旨便是皇上也要接下,只不过如今的麒麟子,似乎没那个能耐。

麒麟子一听便明白了,看来陛下对于他的不满已然极深了,深呼一口气,问道:“陛下可知,祖皇帝有明律颁下,国旨高于一切?”

周启蹙眉更甚,问道“为何?”

麒麟子缓缓站起身来,叹道:“因为在这皇宫之中,国师便是天下。”

周启不明所以,讥讽道:“大祭酒的胆子愈发的大了。”国师都不叫了,直接口称官职,周启对于麒麟子此时大逆不道的话语,已然动了杀心。

“吾言,风云雷动。”

话音将落,皇宫之上突然飘来一抹阴云,霎时间,惊雷起,大风至。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六章 闭口开口皆是天下

第五十六章 闭口开口皆是天下

此时已然入境百岁的徐凉生,已经比众多军士的实力高出了一截,但是莫白又不好给徐凉生安排官职,毕竟徐凉生的根底薄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实质战功。

西凉西羌对峙局面已经形成,开春之前肯定不会有大战发生。没有草原兵力支持的西羌是万万不会轻动的。

虽然明知不会打起来,但双方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斥候哨骑探报不断。

徐凉生此时正在此列。

已入初冬,西北的寒风呼呼作响,在这大漠之中,便是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衣也会冻得直打摆子,此时孤身的徐凉生已经双手僵硬有些握不住枪杆了。

右腿与左臂的伤势早在尹州失陷之时便已经化解,若不是完全化掉了严明和莫紫的罡气,徐凉生也入不得百岁的境界。

朝手背哈了口气,徐凉生继续探查沙洲城防。与方圆皆是寸草不生的大漠不同,沙洲西面是一座低山,草木虽然不多,但几个斥候哨骑想要藏身却倒是不难,与沙洲城门又离得近,此时徐凉生便站在一颗没了枝叶的大树之后,小心的查看着。

在他不远处,也有几个斥候,只不过身上的军甲徐凉生没见过,不知是哪一部的人。

在占领沙洲之后,西羌军将全城百姓尽皆赶到了城墙处,鞭打之下施行劳力,填补城墙,只是羌军还是小看了西凉百姓的骨气,便是再如何鞭打,照样无人甘愿修城,搬一块石料都要拖上一个刻钟,惹得城门前的西羌军官直跳脚,每日都要杀几个石料都不愿搬运的西凉百姓以儆效尤。

徐凉生已经是第三天来探查沙洲城防了,死在这名军官手下的西凉百姓少说也有二十个,徐凉生到无甚感觉,只是其他前来探查的西凉斥候怒火横生,恨不得冲过去一刀捅死那西羌军管。

只不过军律所限,几个斥候也只是恶狠的说上几句,没有真的冲过去逞一时之勇。

徐凉生摩挲着下巴,觉得这军官每日杀人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座低山里沙洲城门很近,羌军的主将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座低山中隐藏着西凉斥候?可接连近日,这座低山连一个西羌的巡查士兵都没有,这就说明对方主将必定是故意留下这座低山给西凉斥候提供方便的。

两军对峙,谁先出手谁便先落入下风,羌军这是故意做给西凉斥候看的,期望的就是西凉忍不住怒气。

这座沙洲都被西羌占领,城防如何便是堂而皇之的给西凉看看又如何?沙洲本就是西凉的城池,便是谨慎地方斥候探报,难道西凉就猜测不出沙洲城防情况吗?西羌主将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堂而皇之的把这座低山留给了西凉,就是要西凉的斥候好好的看一看沙洲情形。

就在方才,那军官又下令砍下了五个不愿干活的百姓人头,就摆在了城门不远,面朝低山。

这是要筑起一座京观啊!

此时死的人还不多,西凉方面自然不伤大雅,手下的军士也都能忍得住心里的火气,可若是再过十几日这二十几颗人头变成了上百颗、上前颗,那西凉便不得不出兵了。

说不定下面就有哪个军士的家人便在此列,义愤填膺的西凉军士绝对忍不了这般侮辱,只要军营之中有人上了火气,便是连锁反应,便是莫通山也不能强行让这些军士不去救自己的父老乡亲。

揣测着羌军的阴毒用意,徐凉生转头策马离去,此时沙洲城防情形如何已不重要,摆在西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安抚军心,可这军心哪有这么好安抚,徐凉生自问若是自己的爷爷就在此列那他也绝对按捺不住,更不要说素来悍勇的西凉军士。

二便是出兵攻城。

徐凉生琢磨着,看来只有攻城这条路了。

等回到了瓜州军帐之中,夜色已深,徐凉生径直走进了莫白的住处,刚到门口便看到了守夜的莫苍貂。

“莫将军。”徐凉生伸手作揖,朝莫苍貂一礼。

不知为何,莫苍貂每次看徐凉生持书生礼时,都会忍不住有些不自在,而最近这股子不自在似乎愈发的明显了,想不出为何的莫苍貂就怔怔的看着徐凉生,把徐凉生看的都有些发毛了。

“莫将军……”徐凉生打了一个激灵,轻声说道。

莫苍貂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接着说道:“世子殿下刚刚睡了,徐先生可有事?”

“探查归来……”徐凉生刚一开口,莫苍貂便将徐凉生打断了,双眼瞥了一下左右军士,徐凉生顿时了然。

二人走到一处无人之地,莫苍貂率先开口说道:“徐先生探查的情报我也知道,此时所有的斥候都被曹再东死死的压着,此事一旦声张出去,西凉军心必乱。”

点了点头,徐凉生说道:“所以,开春之前,西凉必须出手开战。”

叹了口气,莫苍貂语气有些不甘,说道:“对方本就占着天时地利,寒冬开战对我大军有害无利,又是攻城一方,此战难啊!其实只要拖到明年盛夏,草原便绝对供不起西羌大军的吃食用度了,那时候我方依险据守,只要有耐心,必然大胜。”

徐凉生说道:“其实将军也不必如此颓唐,你想,此时开战也有利处……那就是我们不必面对草原游骑,寒冬时分,刚刚经历大战的草原绝不会出兵。”

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莫苍貂接着说道:“我也懂得,只是说到底,这仗,不好打。”

莫苍貂面朝西方,面露忧色。

徐凉生闭口不言,心里开始了盘算。

次日清晨,卯时钟声刚刚响起,众多朝臣由午门缓缓进入含元殿,刚入大殿,众多朝臣就发现了一道阔别已久的身影。

国子监大祭酒、钦天监司正,国师麒麟子。

很多机敏的朝臣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转头看向章让,希望这位首辅大臣能给些提点,以防言语之间的不慎触怒龙威。

只是章让侧立一旁,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样子,众多朝臣皆是心中一紧,心知有大事发生。

过了一会儿,周启便从殿后来了。

“宣旨。”周启将将坐在龙椅上,不咸不淡的吐出两个字,身边的曲礼便摊开一卷圣旨,高声念道:“朕绍膺骏命,国子监大祭酒、钦天监司正麒麟子恭谨守礼、忠诚仁义,为国事日夜辛劳……”

说了半晌,众多朝臣还一脸懵的不知所云,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众多朝臣瞠目结舌。

“擢升麒麟子进司徒,原职不变,钦此。”

瞬间,朝堂之下争论不断。

自昭帝以来,三师、三公正一品官职皆已是空悬百年,便是正二品中书令、尚书令两职都无人继任,便是当朝首辅,历经两朝为国事鞠躬尽瘁的章让也不过是个从二品的上述左仆射,而麒麟子何德何能,居然原职不变的情况下跻身三公,这谁能受得了?

前几日萧亭林的尚书右仆射,众多朝臣心里有数,那是皇上故意恶心人,谁都没有发声,可这次不同了,有人跻身三公,那朝堂的走势立马就变了样子,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虽然议论不断,但却无人来当这出头鸟,所以只是互议论,无人谏言。

“退朝,三品官员太和殿待命。”周启撇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朝堂。

周启刚一离开,站在麒麟子身边的周启便苦笑一声,说道:“您这是何苦来哉?陛下这可是真的记恨上你了。”

麒麟子叹了口气,无奈道:“非常时当用非常手段,陛下不信气运,贫道又能如何?国运已然有倾颓之相,便是陛下再如何猜忌,这大吴气运,我也得守住了。”

章让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急的,不急的……”

麒麟子转身离去,在朝臣各不同的眼神之下,离开了朝堂。

麒麟子刚一离开,章让便立即被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这些朝臣皆是以为其中必有深意,便来章让这儿取取经。

章让低声说道:“众位同僚不必多想,其中……并无他意?”

这一句一出,众多朝臣更是议论不休,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迈大臣开口说道:“那老道就会说些鬼神天命之说,何德何能位列三公啊!?定是言辞之间蛊惑了陛下,老臣必要死谏!”

众多朝臣立即点头称是,只有章让一言不发,心里自语道:“麒麟子一脉的功绩,位列三公都不够。”

兰戌和徐子慕皆站在朝臣之外,没有去跟风。

徐子慕开口问道:“贤弟可知那麒麟子到底何许人也?”作为新任兵部尚书,徐子慕乃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他绝不会相信麒麟子毫无能耐,只凭一张利嘴便能让陛下亲授司徒。

摇了摇头,兰戌说道:“小弟不知,我也只是知道那麒麟子精于算纬,据说有通天之能。”

徐子慕有些愕然,喃喃道:“只是这些把戏吗?”

兰戌看着徐子慕,怔怔说道:“家父曾言,麒麟子一日不死,大吴一日不倒。”

双目圆瞪,徐子慕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问道:“世上真有天命?”

兰戌没有接话,只是微不可闻的叨咕了一句:“否则那徐家凭什么坐拥本朝西北江山。”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七章 战前

第五十七章 战前

小半个月过去,西凉与西羌已成剑拔弩张的局势,沙洲城门口的人头竖起了一座矮墙,少说也有一二百颗,作为谍报头子的曹再东已然压不住手下斥候日渐鼎沸的怨气,已经有不少耐不住性子的哨骑出手杀进敌阵了。

作为军中主将的左赊屠也深知如此局面之下,此战势必要在近日打响,只不过左赊屠不是那些大头兵,他不能脑门一热领兵出击,必须得等待一个能够打开局面的战机,要知道贸然进攻那就等同于送死,生于寒苦之地的羌军也不是吃素的,又是依托城池险地,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

司马祎兵的伏戈营已经去到了沙洲城后的一座孤山,骁骑营、枕戈营已经开始备战,对于左赊屠来说,他此时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等到沙洲降下今年第一场雪。

羌军生于苦寒之地,比西凉人更耐得住寒冷不假,但他们也是人,左赊屠不相信这些羌兵在下雪之时也能安安稳稳的站在城头上不打哆嗦。

西凉军疾行之下则不会觉得太过寒冷,只要时机把握得当,一举攻下沙洲未尝不可。

算了算日子,明日就该是小雪了。

敦煌。

近日敦煌的东城口站着一位贵人,身着黑色襟裘,脚下一双鹿皮短靴,腰佩长剑,身边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持刀侍卫。

说是贵人,其实也就是经过城门口的百姓这般觉得,就那一身看着就暖和的皮毛大氅,一般人家可是消遣不起。

在敦煌,有这般打扮的人家境便算得上殷实,多半就是将门出身,只不过听说西凉领兵将军早在半月前便已全数赶赴西线,实在想不出这人会是哪个军营的头头,再一看这人的年岁,看起来也不算大,腿脚也还齐全,应该不是退下来的军官。

这人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了,一些出城又入城的百姓看着颇为羡慕,心说这衣服真暖和,这人站了这么久,也没给冻着。

这位贵人摩挲着衣服上的皮毛,低声说道:“朝廷这钦差大臣架子可够大的,生生让本王等了他两个时辰。”

此人正是凉王,莫通山。

旁边的一个侍卫听到王爷说话,咧嘴一笑:“王爷,要我说,这钦差大臣可能早就到了,只不过吓得有些腿软,不敢来见王爷喽。”

莫通山也不生气,笑骂道:“本王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生的不算好看,总也谈不上凶神恶煞吧?”

那侍卫立即打趣道:“王爷,在这些平日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心里,你可别那凶神恶煞还凶神恶煞!”

刚说完,那侍卫发现莫通山的脸上没了笑意,以为莫通山生气了,就要谢罪,莫通山摆了摆手,低声道:“莫要说话,来了。

这侍卫跟了莫通山有些年头,开些玩笑自是不打紧的,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来了一辆马车,莫通山隐隐觉得那位大臣应该是到了。虽说莫通山不在乎这位“钦差大臣”的想法,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出来的,在背后调笑人,可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架马车在莫通山面前缓缓挺住,车夫拉开门帘,老人从中走出。

此人青衣纁裳,绣七章纹,头戴鷩冕,冕有八旒,正是二品朝臣的官服,而除却远在京城的尚书左仆射章让,二品朝臣便唯有不久前升官的萧亭林了。

“钦差大人倒是不嫌冷。”莫通山调侃了一句,看着面前老人苍白的面色,勾了勾嘴角。

萧亭林置若罔闻,从怀中拿出圣旨,并未摊开,而是紧紧的握着,走到莫通山面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奉圣上旨意,拿凉王回京问罪!”说罢,便死死的盯着莫通山。

眨了下眼睛,莫通山故作惊愕的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萧亭林深呼一口气,悲愤道:“我家犬子,至今可还在踏上躺着呢!如此大仇,老夫便是挫骨扬灰都能认得,莫通山!”

点了点头,莫通山呢喃道:“原来还有些旧怨。”莫通山左右看了看,轻声笑道:“大人不会是只身一人来拿本王吧?”

此话一说完,萧亭林心中立时提起一丝火气,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声道:“凉王虎威甚广,随行军士可不敢入你西凉的地界,再塑方便和老夫分道扬镳了。”

莫通山接着问道:“那大人为何觉得孤身一人便能拿我进京?你觉得本王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吗?”刺啦一声,身后两位侍卫猛地将腰间长刀拔出。

萧亭林的面色更白了一分,嘴上却丝毫没有怯懦,朗声道:“就凭你是大吴的王爷!祖皇帝亲封的世袭罔替的爵位。”

这道声音有些高亢,周边百姓也听了个清楚,一听到“凉王”二字,不少百姓皆是一愣,连忙朝着莫通山的方向跪倒在地。

莫通山身后两个侍卫一齐上前一步,吓得萧亭林赶忙后退好几步,一直退到了马车处才定住了身形。

“莫通山,你要私杀朝廷命官不成?”萧亭林怒喝一声,只是语气有些漂浮,显然面对两柄随时会挥到他头上的长刀,他的底气可不太足。

莫通山伸手拦住两位侍卫,看着色厉内茬的萧亭林,突然一声狞笑,厉喝道:“老匹夫,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按照大吴律例,藩王可是与朝堂三公平齐,又是显贵爵位,萧亭林于理于礼,都该跪拜才是。

萧亭林显然是不想跪的,却突然又听到一声脆响,莫通山从腰间缓缓抽出了长剑。

萧亭林立马跪倒在地,极不情愿的说了一声:“参加王爷。”

莫通山缓缓踱步上前,步子很小却踏的很重,每走出一步,萧亭林的腰杆就越低一分,等莫通山走到近前,萧亭林已经面朝黄土,就快叩首了。

萧亭林此时已汗如雨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王……王爷。”

莫通山将手中长剑顺着萧亭林的冠冕插在了地上,缓缓低下身子,来到萧亭林耳旁,语气听不出喜怒,低声说道:“大人莫慌,既然是奉旨前来,本王便与你走一遭如何?”

萧亭林以为自己听错了,兀得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莫通山,声音更加颤抖了:“当……当真?”

手指轻敲剑穗,莫通山低声道:“本王从不开玩笑。”

将瘫软的萧亭林扶起,莫通山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起行,如何?”

转过头,莫通山向两个侍卫说道:“你们两个,就不必跟着了,正好给莫白报个信儿。”

那两个侍卫正要说什么,莫通山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随即,萧亭林耳畔仿若惊雷炸响。

“放心,当年他爹都没把本王留下来,他儿子更不行!”

等二人马车起行,萧亭林都没有缓过心神,呆滞的看着前面,嘴里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莫通山也听不清,大抵是子曰圣人训之类的话。

突然,萧亭林才发现,自己刚从生死间走了一遭,冷汗直流,看着似笑非笑的莫通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何必如此惊慌,说到底你我二人也算是同朝为官,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看在周启的面子上,本王也不会杀你的。”莫通山拍了拍萧亭林的肩膀,抚慰道。

张了张嘴,萧亭林很想斥责莫通山直呼圣上名讳的大不敬之罪,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啥样了,当年可被本王揍得哭季尿嚎,还去找太后告状,哎呀,一眨呀,十几年了,老了老了呀。”靠坐在马车上,萧亭林颇为随意的低声说着,面容上流露出怀念旧事的神情。

萧亭林此时只希望这段路程能快些,只是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从敦煌到长安,少说也要十天。

次日夜,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了。

左赊屠走到阵前,身旁跟着莫白,身后是军中各位将领。

十万大军骑着战马,尽皆一言不发,偶尔只有战马不安的嘶鸣声,夹杂着风雪的呼啸之声,令人观之悚然。

没有军令,左赊屠只是轻挥了一下马鞭,身后大军随之前行。

目标沙洲。

江南,鄱阳郡。

虽然江南并无寒冬,可毕竟已入腊月,江水的阴寒还是让人发颤,有位老人,坐在一苇小船上,从江里吃力的捞出一面渔网。

渔网很是破烂,数不清的大洞小洞,不少鱼儿在捞起的时候跑回了江里,但老人依旧很满意,少打些鱼没关系,反正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老人划船靠在岸边,提着鱼篓,盘算着银钱。

自从自己那孙儿中了皇榜,每月都有人来送些银钱,说是官府给学子的体己钱,可老人却一分都不想花,心想着多攒一些,用做路上盘缠,等来年开春,到京城看看自己孙儿。

听那送银子的说,自己那孙儿虽然高中,可在京城里还是个小官,没有根底,得打磨几年资历。

虽然一辈子都是个渔夫,可老人也懂的,这官啊,少不了送礼人情,自己那孙儿肯定也吃紧的很,自己那孙儿也肯定不会拿昧良心的钱,说不定啊,在那啥都贵的京城里,过的都比不上自己。

每月那人送来一吊钱,明年五月就差不多能攒下七八吊,这些自己一分都不想留,到了京城,都给孙儿,怎么说也都当官了,可不能还为了一斗两斗米斤斤计较。

现在打渔的营生也好过多了,听说换了官员,不像当初那般清苦,每月差不多能攒下半吊钱。

多干一些,争取凑个整,给孙儿拿十吊钱。

老人佝偻着身子,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换张渔网,想了想还是算了,一张新网怎么也要二三百文。

老人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曲儿,哼几句就含含糊糊的嘟囔几声,那曲子也是之前上集市听那路边儿人唱的,只听了两句,闲来无事就翻过来调过去的哼哼。

“离了家园别念家,公子须伴长安花。”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八章 白衣退敌

第五十八章 白衣退敌

天气寒冷,站在城头的几个西羌兵士冻得直跳脚,只想着何时能够等到到下一批巡视兵士,十几个人都凑到了火把边上,蜷缩着身子好取暖。

一个兵士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想要拍去盔甲上的雪花,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晃动,转过身来,向城外望去。

夜色很深,火把的光亮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兵士无法从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什么,只是愈加明显的震动让他隐隐有些不安。负责巡哨的兵士皆是察觉到了这股莫名的震动,纷纷向城外望去。

震动越来越大,隐隐还听见了马蹄声,领头的什长擦去眉毛上的白霜,远远望去,前方好像有一片遮天蔽地的黑影。

“敌袭!敌袭!”没有多想,什长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旁边的几个兵士先是愣了愣神,转头跑下了城墙,跟着喊道:“敌袭敌袭!”

只是这几名兵士的声音刚刚响起来,西凉大军的铁骑便已经近在咫尺了,那什长刚刚抽出刀来,四五个云梯便已经搭在了城头上。

城内火光霎时四起,西凉第一批登上城头的兵士还未等站稳跟脚,便被城下蜂拥而至的敌军冲杀了个干净。

眼见着第一批军士没有成功拿下城头,左赊屠不禁蹙起了眉头,守城兵士来的如此之快,看来对方也是早有准备。

想要凭借出其不意的一击奠定胜局已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唯有攻城鏖战一途,左赊屠拍了拍何柏栢的肩头,低声说道:“去吧,尽快拿下来。”

无需多言,何柏栢直接策马来到城下,抽出腰间长刀,便下马开始登梯。

李默也要跟上去,左赊屠右手一挥,说道:“还没到时候。”

左赊屠看着不断攀上云梯的何柏栢,面露凝重之色。

既然已成攻守城之势,那无论如何短时间内都无法决出胜负,只能期待司马祎兵的伏戈营能够有所建树,否则此战一旦拖得太久,兵士便扛不住这寒冷天气了。

每逢战时,司马祎兵的伏戈营都是一支奇兵,而就在此时,这支奇兵正在沙洲西部的一座孤山上疾行。

再有七八里,就能够到达沙洲的西城门了。

就在此时,一个哨骑从前方赶来,急声道:“将军,不好了,前面……前面。”

右手一抬,司马祎兵示意全军停止前行。一丝不安瞬间从司马祎兵的心底升起,突然前方一道人影缓缓落下,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军前。

此人背负两杆短枪,面对伏戈营两万大军丝毫不露怯色,正是西羌第一高手拓跋苏。

“司马将军,久违了。”拓跋苏诡笑一声,右手一抬,两杆长枪冲天而起。

拓跋苏抬起头,露出自信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几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只会用这等粗浅的计谋,看来真是天助我羌王,大吴里灭国不远了。”

司马祎兵眉头紧皱,他认出了拓跋苏,当年自己率领五千军士都没围死面前这人,现如今面对身后不知道跟着多少兵士的他,心底属实有些忧虑。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西凉的兵甲,可还有当年的悍勇!”拓跋苏一抬手,手心升起一团白烟,远处瞬间迎来一条黑线,隐隐之中仿若有万马奔腾。

就在此时,司马祎兵的阵中传出一道声音,顿时让拓跋苏抬起的手僵硬了些。

“将军,不妨打个商量如何?”一个白衣青年从军阵中缓缓策马走出,身后背着一杆长枪,身上却没有任何甲胄。

“哦?”拓跋苏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位白衣青年,另一只手做出“请”的样子,示意面前这人继续说下去。

白衣青年下了马,缓缓开口说道:“羌地打生打死不也是为了能够入主中原吗?不如结为盟友,平分大吴半壁江山如何?”

拓跋苏听罢后仰头大笑:“原本只是以为你们西凉的领军谋略只是没变而已,现在看来,不进反退啊!你当我会信了这番说词?笑话!”

白衣青年丝毫没有在意拓跋苏的态度,接着说道:“将军不信也罢,但小生不得不说一句,难道将军就自信能战败我西凉二十万铁骑?那为何龟缩于瓜州,迟迟不肯出兵啊?”

拓跋苏眉头一挑,转而恢复平静,说道:“你也不必激我,我承认单凭我羌地战不败你西凉,可等到来年开春,草原可汗和我家王上联手,你西凉必灭!”

白衣青年轻笑一声,说道:“那到最后,无论是羌地还是草原不都得死伤惨重?换来的是什么?也只是没有什么油水的西凉一域,想入主中原需要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白衣青年顿了顿,说道:“都不够!”

拓跋苏瞬间陷入了沉默,而白衣青年则是接着说道:“等占了西凉,你羌地还能剩下多少兵马?便是将羌地所有青壮拉过来恐怕都凑不出十万,而就凭借这点儿人马,先不说剑南道第五家,便是北庭都护的十七万老弱病残都够你羌地喝一壶的,还要防着那些只会牧牛放羊的草原蛮子在背后捅一刀,兀须两年,你们羌王还得老老实实的回到老家休养生息去,只是经此一役,恐怕有生之年都不见得能回复元气。”

“大胆!”拓跋苏听到白衣青年如此说话,厉喝一声,周身环起无数罡气,两柄短枪随之舞动。

“抽刀!”司马祎兵一声令下,身后两万骑兵齐齐抽出腰间长刀,发出一阵凛冽声响。

白衣青年丝毫不为所动,信声说道:“将军该是明白人,知道小生的话挑不出毛病。你我两家联手,攻入长安不过旦夕之间。”

拓跋苏沉默不语,正在权衡其中利弊,更多的是在权衡此话的真假。

“六百步。”司马祎兵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白衣青年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无数兵马,面色不改,与拓跋苏一样一言不发。

“五百步。”司马祎兵提着缰绳,手中的长刀已缓缓抬起,只待对方骑军冲到近前,便要一决生死。

拓跋苏抬起头来,与白衣青年对视,双方眼中皆是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神情。

“四百步。”司马祎兵刚刚开口,拓跋苏猛地问道:“那皇位如何归属?”

白衣青年笑道:“等灭了朝廷大军,没了后顾之忧,你我两家再一决高下如何?”

拓跋苏又陷入了沉默。

“三百步。”

拓跋苏依旧沉默。

“两百步。”

拓跋苏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白衣青年。

“一百步。”

就在身后骑兵即将来到伏戈营近前时,拓跋苏突然一声大喝:“停!”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拓跋苏身后的兵马陡然停住了身形。

“若敢骗我,上天入地也要摘下你的头颅。”拓跋苏冷冷的留下一句话,转身带着兵马离去了。

等再也听不到敌军的马蹄声,司马祎兵忍不住开口问道:“真的?”

白衣青年跨上战马,笑道:“半真半假。”

大军回返。

路上,司马祎兵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实话答道:“不知。”而听到司马祎兵的略显凝重的语气,身后的荀海棠如遭雷劈,瞪大了双眼,说道:“他就是拓跋苏?”

荀海棠立时调转马头,只是刚刚转了过去,一个刀柄随即而至,韩巍直接将荀海棠拍晕了过去,摔下了战马。

白衣青年霎时流下了几滴冷汗,喃喃道:“那小生可真是阎王面前走了一遭。”

司马祎兵则是说道:“也幸好是他,换做别人,可听不进去你那番说辞。进军长安,他拓跋苏可比宇文都夏都要热切些。”

白衣青年问道:“为何?”

司马祎兵将晕过去的荀海棠仍在站马上,回道:“拓跋苏的先祖,便是前朝司徒拓跋浩然,和长安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世仇。”

白衣青年轻笑道:“那小生还是正巧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韩巍在一旁冷不丁的插了一句:“该是有理的秀才碰上了读过书的兵。”

三人皆是哄堂大笑。

两个时辰后,沙洲城前,鏖战正酣的左赊屠收到了司马祎兵的传信,立时鸣金收兵,大军回返营寨。

“荒唐。”左赊屠低声骂了一句,面色阴沉的领兵回返。

等伏戈营回返,定要把徐凉生这风言风语的书生给砍了。

次日清晨,莫通山与萧亭林刚刚从姑藏起行。

“萧大人,你说这丧城失地,本王会得个什么处置?”莫通山坐在马车里,嬉笑着问道。

萧亭林心里自然是想着能满门抄斩才好,但面上无论如何都是不敢说的,一脸诚恳的说道:“王爷不必忧心,丧城失地又非你一人之过也,依老夫看来,圣上最多口头责难一句,罚些俸禄便无事了。”

莫通山摇了摇头,说道:“那还不如关上个一年半载,可别克扣俸禄,本王穷啊,全家几百上下还指着俸禄吃饭呢。”

撇了撇嘴,萧亭林心道你莫通山这话也好意思说的出口,你那凉王的俸禄自你祖上就没领过,现在还哭穷了?再说,一年半载?依我看,恐怕今生都无望重返西凉了。

有些无语的坐在一旁,萧亭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了,等到了京城,那些文官会不会和本王打起来?”

“本王可有些年头没动手了。”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五十九章 幕后有人

第五十九章 幕后有人

左赊屠带领大军刚刚回返营寨,一行将领未做歇息,直接便去寻徐凉生。

司马祎兵的伏戈营同样回返不久,徐凉生与司马祎兵还在商讨关于与西羌议和的细节。

两人都清楚,这乃是据狼吞虎之计,只要西羌和草原打起来那么目的就完成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让羌王宇文都夏和拓跋苏信服,其中每一个细节都不得出错,一旦有一个环节失误,功败垂成的后果就是无比坚定了羌军和草原的盟友关系,这绝不是此时的西凉愿意看到的。

“西羌大军北上,那后备必然空虚,若是剑南道大军西进……”徐凉生正说着,司马祎兵打断道:“这就别想了,在西凉大胜之前,第五家是决计不会出兵的。”

看着徐凉生略有疑惑的眼神,司马祎兵解释道:“虽说现如今西凉和剑南道乃是盟友,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但此时此刻想让第五家雪中送炭是决计不可能的,若是西凉连这场劫难都熬不过去,那么第五家就会对西凉的实力再做考量,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啊……”

冷哼一声,司马祎兵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男,那第五家若真是讲究人,也不会背弃朝廷和我们联合了。”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徐凉生刚欲说什么,军中门帘被一把掀开,左赊屠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司马祎兵猛的站起身子,看左赊屠这副神情,这是要杀人啊!连忙挡在徐凉生面前,司马祎兵连忙道:“老左……”

左赊屠虎目一瞪,嘶吼道:“司马祎兵你给老子让开,老子今日一定要把这书生给砍了,结盟羌人,也就如他这般的黄口儒儿能想的出来!”

徐凉生看向怒气冲冲的左赊屠,问道:“为何不能结盟?”

“汉羌有别,若是与那羌人结盟……”

左赊屠刚一开口,徐凉生打断道:“将军自己也清楚,这不是不能结盟的理由。”

左赊屠冷冷的盯着徐凉生,开口说道:“我西凉与西羌世代仇怨……”

徐凉生依然打断道:“这也不是。”

“羌人背信弃义……”

“不是。”

“丧城失地……”

“不是。”

……

左赊屠深吸一口气,怒道:“为何要和羌人联盟,我西凉又不是战不过他们!一旦联手,怎么和军中袍泽交待?两地积怨已久,岂是我们动一动嘴就能抹除干净的?若是下面的军士知道了联手一事,大军甚至会哗变!西凉百姓也会把王爷的脊梁骨给戳碎的!”

身后的莫白拍了拍左赊屠的肩膀,说道:“左叔叔,我们可以不告诉下面的军士啊……”

左赊屠一愣,眉头紧锁,说道:“那……若是不告诉军士,又是联的哪门子手,你们的心思我也明白,驱狼吞虎罢了,但真当宇文都夏傻不成?我西凉不出一兵一卒,西羌会和草原动手?”

“所以,就看徐凉生的本事了。”莫白眉毛一挑,朝着徐凉生的方向嬉笑道。

“你……真有办法?”左赊屠开口说道:“事先说好,这消息决计不能让军士们知道,后果太重。”

徐凉生面色有点儿僵硬,苦涩一笑,说道:“将军,实话实说,小生现在还没办法。”

左赊屠刚欲发作,徐凉生话锋一转:“办法总会有的,且先让小生想想。”

“好你个徐凉生,没办法你和老子扯什么?”左赊屠一撸袖子,就要抬手,莫白连忙把左赊屠拉住,说道:“左叔叔,先压压火气,且让徐凉生想想,若真没有办法,再不济我们也可以选择不联手啊!”

“哼,反正西凉也是你家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赊屠冷哼一声,带着几个手下偏将走出了营帐。

待到左赊屠走出,莫白凑到徐凉生身边,问道:“你不会真没想到这一层吧?”

徐凉生回道:“这一层是想到了啊!但是……办法,目前真的没有。”

莫白一拍脑门,说道:“我的徐大状元啊。”

徐凉生拍了拍莫白的肩膀,安慰道:“世子殿下先别着急,其实瞒住军士很容易,我们需要想的是怎么能不动一兵一卒就让西羌和草原打起来,已有了些眉目,只是有两个地方小生还没想透彻。”

一旁的司马祎兵问道:“什么地方?”

“第一,现如今西羌占据沙洲,大军粮草皆是由草原供给,小生想知道,西羌到底对草原许下了何等诺言,能够让草原如此心甘情愿的供给西羌大军。而且据小生所知,草原连年征战却无建树,粮草供给本就拨襟见肘,又时值冬日,粮草本就短缺,惶惶二十万大军至少三个月的供给,草原又如何负担的起?难道草原自己饿着肚子吗?”

“第二,就是为何西羌大军的动向,我们竟然一无所知,我与荀将军在尹州时,竟没有听到半分风声,乃至荀将军遇难,整座尹州还依然蒙在鼓里,直至地方大军攻城,这才醒悟过来。”

司马祎兵和莫白皆是陷入了沉思。

半晌过后,莫白率先开口:“第一件事暂且不提,第二件事和眼下局势有何关联?”司马祎兵也是点了点头,这要是他疑惑的地方。

徐凉生靠坐在椅子上,右手轻点大腿,声音有些凝重,说道:“虽说是两点,但小生隐隐觉得是一件事,草原莫名多出来的的粮草和西凉消息的突然闭塞……”

司马祎兵突然说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下手?”

点了点头,徐凉生说道:“没错,小生也是这般觉得,而且背后这人地位还不会低,否则绝无可能操纵如此大局。”

莫白似有所思的指了指上面,徐凉生则是摇了摇头,说道:“小生觉得不会,龙椅上的那位若是真的联合了草原西羌,西凉此时的东线都应该已经沦陷了,小生觉得可能北庭都护最有可能。”

“剑南道也跑不了干系。”莫白打断道。

“世子殿下新婚燕尔,这才几天就怀疑上了岳父啊!”一旁的司马祎兵打趣道。

莫白冷笑一声:“嘿,你我心里都清楚这场联姻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要说他第五家在背后捅了一刀,本世子是一点儿都不会感到惊讶的。”

“世子殿下多虑了,第五家若真是联合西羌草原把西凉灭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整个大吴只剩下剑南一处握有军权的世家大族,满门抄斩就是迟早的事。”司马祎兵在一旁劝道。

莫白点了点头,示意了然,他明白司马祎兵的意思,自己毕竟算是第五家的女婿,若是莫名产生隔阂,于私于公都不算好。

徐凉生看着二人,说道:“小生觉得,背地这个黑手若是不能揪出来,联手一事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二人皆是表示认可。

徐凉生看向莫白,问道:“曹再东再哪里?”曹再东掌管西凉半数碟子,此事他首当其冲。”

“那厮……八成是在瓜州红粉巷子里乐不思蜀了。”提及于此,莫白有些尴尬。

司马祎兵拍了拍额头,冷哼一声,说道:“本将亲自去找他,不曾多言,司马祎兵转身出了营帐。

莫白也是跟了上去,万一司马祎兵火气一上来,再把曹再东给砍了。

独留下徐凉生一人思索其中细节。

与此同时,沙洲,拓跋苏也把西凉的说法告诉了宇文都夏。

“将军,你觉得,此事,几分真,几分假。”宇文都夏琢磨了一下,问向拓跋苏。

拓跋苏如实答道:“五分真、五分假,欲意联手为真、共分天下为假。”

宇文都夏愣了一下,问道:“将军觉得西凉想要联手是真的?”

拓跋苏解释道:“回王上,以目前西凉的局势来看,西凉若不与我们联手也会和草原联手,一人独对两家绝不是西凉愿意承受的局面,他们也承受不起,因为背后还有一个随时会捅刀子的朝廷。”

稍微顿了一下,拓跋苏接着说道:“但是,如何联手就有说法了,同进同退臣下是不信的,其中肯定有些门道,多半是想着让我们先和草原人拼死拼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宇文都夏说道:“那为何还要答应?把草原打废了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少好处,反而西凉乐意见得,其中利弊将军应该清楚才是。”

拓跋苏回道:“臣下觉得无非是双方博弈,谁是棋子谁是棋手还说不定呢!西凉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哪有这般容易?不如稍作利用,臣下更希望看到草原西凉两败俱伤。”

宇文都夏犹豫片刻,说道:“那此事便全权交予你了,记住,无论如何,不得让手下的军士得到联手的消息。还有……多少留几分道义,草原给了大军粮草,也不要赶尽杀绝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将军,你要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拿下西凉,无论他们怎么说,今后结局如何,西凉都必须灭掉。”

“是。”拓跋苏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军帐。

拓跋苏离开之后,宇文都夏自言自语道:“一向骄傲的凉王都会主动寻求联手了吗?西凉的局势竟到了如此地步了吗?西凉那一群骄兵悍将现如今居然学会服软了,哈哈哈哈哈!天助我西羌,大业可成啊!”

刚刚离去的拓跋苏听见营帐里传出的笑声,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向营外走去。

西凉学会玩手段了,这是好事?拓跋苏可不这么想,此次博弈无异于走钢丝,稍有不慎可能满盘皆输,王上居然没有看到这一点吗?

蛮子到底还是蛮子!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章 凉王入京

第六十章 凉王入京

双方联手一事,无论是西羌还是西凉,皆是认定了下来,只不过谁都没有大肆宣扬,双方皆是心照不宣的继续维持着对峙的局面。

虽然各自打着自己家的小算盘,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但毕竟联手一事已然认定,那面子上总要过的去,于是西凉大营拆撤,全军回返瓜州城内,而西羌则是不再做那等虐杀平民的腌臜事,城门口的百十颗头颅也当着西凉哨骑的面埋进了土里。

既然已经决定了对草原下手,西凉自然不会率先出兵,远隔数百里,顶着冷冽寒风去寻草原人的晦气,恐怕路上就要折损三分兵士、七分战力了;而对于西羌来说,更是不会出兵,一是不会去当那冤大头,二就是多消耗一些草原的粮草……

所以双方都在等待着明年开春。

与此同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徐凉生,正被莫白拉着回返敦煌。

大军回撤之时,刚刚卸下一身重担的世子殿下正准备去青楼听听小曲儿,顺便与那蓝衣花魁彻夜促膝长淡,可一身盔甲尚未换下,自己老爹的贴身侍卫便赶到了刺史府里,告知王爷孤身去了长安。

饶是一直以浪荡著称的莫白也不禁对自己老爹的气魄竖起了大拇指,只不过佩服归佩服,担心还是一点都不少的。

当今朝廷对西凉王府的忌惮已是路人皆知,身为其中正主的莫通山和莫白更是深知这份忌惮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进京的凶险可想而知,只不过莫白还是琢磨不透为何自己老爹要孤身赴险,就算必须去京城,带上几万大军也是好的,最起码也得带上几个高手吧?

“徐凉生,你说为何我爹……”

莫白刚一开口,徐凉生就苦笑一声,说道:“世子殿下,你莫要为难小生了,王爷此次入京,你身为世子尚不得而知,我这外人又怎能参透其中深意?但王爷在这大战当口入京,其中必有不得不为的原由,总不能是为了讨要钱粮吧?”

莫白一撇嘴,说道:“你这话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你好歹也算是本世子亲自请来的军师,能不能别说些废话?”

此时的莫白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心情本就不好,徐凉生又打起了太极拳,几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四平八稳,莫白自然升起了些许火气。

徐凉生则是面色不改,悠悠说道:“世子殿下莫要生气,听小生把话说完。”

莫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抬了抬手,示意徐凉生说下去。

“虽说其中深意尚不得而知,但既然王爷已然入京,那我们自有大把时间去想,与其现在纠结原由,不如先想想如何护王爷周全才是。现如今虽然我们与西羌达成了共识,等到明年开春联手做掉草原人,但也得防着他们反水,大军驻扎于瓜州不得轻动,抽调兵力肯定是不行的,塑方守军小生不甚了解,但想来也不是什么百战悍勇,要不然早就拉到瓜州来了。”

徐凉生正了正衣衫,接着说道:“那么便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从王府找几个高手,二便是通知郡主殿下,一同进京。”

莫白叹了口气,无奈道:“本世子这是找了一个什么货色,竟会出些馊主意……”

愣了一下,徐凉生说道:“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莫白拍了拍徐凉生的肩头,缓缓开口:“第一,王府高手,本世子现在还不是王爷,你当他们能听我的?我爹不在,我可使唤不动,唯一能说动的便只有你那师傅,但他老人家早就发誓此生不入长安;第二,我爹都进了京城,还不一定能安稳出来呢,我妹再过去,万一龙椅上那位执意把他们留在长安,我莫家可就剩我一个了!”

“以郡主的实力……”

徐凉生刚一开口,莫白打断道:“我妹妹那实力自然厉害,可是徐凉生啊,千万别小觑了天下人,被我妹妹一拳打死的那个太监,在宫中虽然能排的上号,但也不是最厉害的高手,光是有名有姓的太监,本世子就知道至少三个比他厉害的,尤其是御前大监曲礼,和廉逍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不然宫中太监,皇上的身边人,能被一个大臣拿来当枪使?”

莫白看着一脸懵懂的徐凉生,接着说道:“这还只是太监而已……你真当我妹妹无敌了?我王府都豢养了无数江湖高手,更不要说朝廷了,再不济,就算长安没有高手,但既然入京京城,皇宫总要去一趟的,还有个皇宫之内天上天下皆无敌的麒麟子……”

徐凉生面色有些阴沉的问道:“麒麟子到底有多厉害?”

莫白的面色流露出些许的不忍,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不是本世子打击你,但既然你问了,本世子便告诉你。”

莫白拍了拍腰间长剑,说道:“之前一直告诉你麒麟子于皇宫内无敌,其实只是个模糊概念,具体说来,本世子入神仙境的一剑,也只是可能刺伤麒麟子而已,若是大军围攻,一个麒麟子就能把伏戈营打没,你说他有多厉害。”

抽搐了一下嘴角,徐凉生惊道:“那不成了神仙?”

“嘿,那倒不至于,起码白日飞升是不行的。”

沉默了半数,徐凉生悠悠道:“这么说来,王爷此次是出不来了。”

莫白一巴掌打在了徐凉生脑壳上,怒道:“呸,能不能说些好听的,依本世子看,龙椅上那位多半是不敢与我爹撕破脸皮的,二十万铁骑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是把我爹留在了京城,本世子立即把大军全数调至塑方,不如京畿,就直接东出河北道,再南下江南道,不把这大吴王朝搅个天翻地覆,枉为人子!”

徐凉生阴恻恻的笑了一声,顺着莫白说道:“依小生看,不如在河南府驻军,就在潼关眼前,恶心他个十年八载。”

二人皆是轰然一笑。

半晌过后,徐凉生话锋一转,说道:“此次王爷入京,小生觉得可能和那幕后之人有关?”

莫白面色一怔,试探道:“你是说……?”

徐凉生接过话来,说道:“我这几日问过了各处哨骑和几位将军,草原肯定是拿不出攻击西羌大军的粮草的,那么这些粮草从何而来?听说那北庭都护戚常甚是胆小,运粮资敌一事肯定是做不出的,也不可能是第五家给的粮食,那么这么一大批粮草想要从中原进入草原就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由关内入渭北,再从渭北进入草原。”

顿了顿,徐凉生说道:“西羌二十万大军,每月需要消耗的粮草那便是六十万石,而运往草原的粮草肯定不只这个数目,也不可能一次运完,如此庞大的粮草运转,到现在还未查出什么眉目,幕后之人的权势可想而知,必然是中枢官员,而且至少是六部尚书一职。”

“渭北属于北庭的地盘,但是一直毗邻塑方,北庭都护戚常一直不敢驻军,而渭北虽然和草原接壤,但是草原铁骑想进入渭北必然要经过塑方,否则便是有去无回,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有接手,也就是说从渭北进入草原,几乎不可能绕开塑方,几十万石粮草的运转,塑方哨骑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莫白一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出来,塑方守军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徐凉生示意莫白平心静气,低声说道:“世子殿下先别动火气,不一定是塑方守军的问题,戚常也逃不了嫌疑,说不定这批粮草就是从北庭运出去的,戚常只需要装作看不见就好了。”

莫白微低下头,眼神有些晃动,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事儿虽然不是龙椅上那位亲自操动的,但想来和他也有些干系的。”

冷笑一声,徐凉生说道:“至少两百完石粮草,国库都不一定有这积蓄!”

“且再看看,到底还有多少魑魅魍魉在算计着我西凉。”

小半个月后,一驾马车在长安城门口停了下来,就停在了官道正中。

守城的兵卒刚欲上前,便退了回去。

其上下来一人,青衣纁裳,七章纹赫然在上,守城兵士虽然不知到底为几品朝服,但既然章纹如此复杂,那便是大官,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兵士能开罪的起的?至于后面的怨声载道,兵士就全当没有听见,有脾气?以民告官,你几颗脑袋够用?

而让守城士兵最为惊异的是,这位在他眼里的大官竟躬身在侧,双手搭在腿上,腰杆微屈,显然是在等待马车上的另一人。

马车上的人缓缓走了下来,并不是身穿朝服,而是一身皮毛大氅,在这寒意刚刚袭来的京畿,这副打扮的人可还是少见。

这人刚刚下车,一身皮毛大氅属实有些热,便脱了下去。

刚刚脱下,守城兵士立时瞳孔一缩,只见此人一身银色衣衫,其间纹有黑龙,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几爪,但既然纹着龙,那就说明这人乃是皇家贵胄。

这兵士的双腿打起了摆子,正要跪下,可一想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正在彷徨之际,一个青年人,玄衣纁裳,朝着这人笑道:“小侄兰戌,参见凉王。”

这兵士终于知道了面前这人是谁,直接跪倒在地。

莫通山没有理会兰戌,抬头看向京城,笑道:“滋滋,这座京城,看着不如那时雄伟了。”

缓缓走上前去,莫通山袖袍一扬,对兰戌说道:“给本王带路。”

兰戌撤步侧身,右手一抬,说道:

“请!”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一章 小掌教

第六十一章 小掌教

回到王府之后,莫白自然逍遥快活去了,徐凉生却是过的水深火热。

还未等徐凉生休息半日,红衣老者便上门寻到了徐凉生,嘴上说的是武学一日不进便退,实际上却是让徐凉生劈柴。

而且是让徐凉生用长枪劈柴,还不许动用内息。

虽说徐凉生经历了几场战事,身子骨远没有当初那般羸弱,但单论肉体而言,相较西凉悍卒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拎着重达九十九斤的桃花,还要正好把柴劈成两半,厚了薄了一分都要被红衣老者一顿臭骂,弄得徐凉生颇有怨言。

日头渐深,徐凉生这已经是第八日劈柴了,两个膀子硬的能敲出声响,红衣老者却是淡然的说了一句:“今日加半个时辰。”

一听此话,徐凉生手心一抖,枪尖斜着擦过了木柴,削去了一个角。

红衣老者看罢,抿了一口茶水,眼皮都没抬,说道:“再加半个小时。”

徐凉生虽然心里暗暗叫苦,但面色不显,拿了一根柴木,立于地上,猛地一发力,这根柴齐齐断成两半,一丝木屑都未曾飞起。

红衣老者看着两根木柴平滑的断口,滋滋称奇,站起身来拍了拍徐凉生的肩膀,说道:“好徒儿,看这样子,再练上半个月就行了。”

一听此言,徐凉生顿时有些垂头丧气,下一根柴火劈的就远不如上一根,气得红衣老者直跳脚,嘴里嚷嚷着再加上半个时辰。

等到天色稍暗,徐凉生今日已劈了一座小山。

红衣老者一甩衣袖,示意徐凉生可以休息了。

听到此话,徐凉生直接把桃花扔在了地上,倒在地上歇息了。一旁的蔷薇赶紧上来搀扶徐凉生,凑到近前却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蔷薇有些尴尬的看向红衣老者,还未等说话,红衣老者一把将徐凉生提起,走进房里,把徐凉生扔在了床上,幸好王府的床比较结实,要不然这人一扔过去,伴随而来的可能就是一道“咔嚓”的声响。

瞠目结舌的蔷薇也没有忘记一个侍女的职责,红着脸将徐凉生的外衣褪去,拿了一条湿布子,给徐凉生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面庞和脖颈,至于身上,蔷薇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把徐凉生的内衣都如数褪去。

红衣老者走回院中,大手一挥,小山般的柴木皆是冲天而起不知飞向何处。

红衣老者走出院落,心说明日得减去半个时辰,要不然就得把这小子给练废了。

次日,清晨。

刚刚结束一夜辛劳的莫白,正由莫苍貂驾车回返王府,时不时的还在回味昨夜那姑娘的纤细腰肢和白腻肌肤。

拉开马车门帘,莫白向莫苍貂说道:“今日便把那姑娘接回府中吧。”

莫苍貂则是回过头来,一脸怪笑的说道:“世子殿下这是转了性子?看来那江南姑娘当真让世子流连忘返啊。”作为莫白最为亲近的唯二的狗腿子,莫苍貂可一直清楚莫白的性子,常常流离于风月之地不假,却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从未把青楼姑娘带回过王府,也不知那姑娘到底是如何姿色,竟能得到世子殿下的青睐。

莫白靠在车门上,笑道:“那姑娘也不知是哪家小姐,被人牙贩子给卖进了西凉,忒得凄惨。再说,既然让本世子拔得头筹,哪有再侍奉别人的道理。”

一挥马鞭,莫苍貂一咧嘴,阴阳怪气的说道:“世子殿下就别打趣了,整座敦煌,您留宿的姑娘,哪个敢一亲芳泽?就说那飞云楼的小柳姑娘,到现在都没人敢过问一声,依小的看那,你把这姑娘弄回去,多半就是为了恶心恶心第五家的两个小姐。”

莫白摆了摆手,轻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本世子和那两位新娘可称得上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莫苍貂噗嗤一笑,打断了莫白的吹嘘,接了一句:“我看是相敬如宾才对。”莫白立时一巴掌拍在了莫苍貂脑壳后面,啐了一口,说道:“就你明白。”

正在二人打趣之际,马车已到了王府正门,而莫苍貂的面色也突然一变,死死的盯着王府门前的青衣老者,手已暗自放在了背后,一柄短刀出现在了手心当中。

和如临大敌的莫苍貂不同,莫白则是嬉笑着问道:“老丈可是来拜会我父亲的,若是来找他,老丈可能就得打道回府了,我父亲前些日子去了长安,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说完,莫白在莫苍貂耳旁低声道:“这老头咱俩可打不过,甭想了,一会儿势头不对,咱俩直接翻墙进府。”

那青衣老者转过身来,手中浮尘一抖,一身长袍无风自动,看上去好不仙风道骨。

莫苍貂嘀咕道:“世子殿下,好像是个道士。”

莫白一愣,一拍大腿,惊道:“跑,寻仇的!”话音一落,莫苍貂直接扛上莫白,直接飞进了府中。

那青衣老者略微呆滞之后,苦笑一声,捋着自己的白须,说道:“贫道自认相貌还算和善,怎得这人一见我好似洪水猛兽一般……不对,他父亲是王爷,那是……世子?”

怔了怔,青衣老者一脸懵的轻扣王府大门,随即一声大喝:“王玄策!”

沉寂半晌,一道怒喝从王府中传出:“哪个王八蛋打搅老夫清梦!”红衣老者从王府中飞出,立于府门前。

此时,王府中门大开,正中央的是莫白,身后是莫苍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面色阴鹫的老者,一脸不善的看着青衣老者。

“老道小掌教平遥子,前来赴约。”青衣老者浮尘一摆,正是青城山掌教,平遥子。

红衣老者面色一怔,嘴唇微动,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好半晌,红衣老者才放出一阵轰然大笑:“哈哈哈哈,好你个平遥子,二十年未见,怎的丑成了这样,老夫都没认出来。”

平遥子并未动怒,捋着长须,悠然道:“巧了巧了,要不是这身扎眼的大红长袍,老道也没认出你来。”

红衣老者笑声戛然而止,咬着牙骂道:“老王八。”

“老倔驴。”

“狗道士。”

“死骗子。”

……

身旁的两个面色阴鹫的老者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莫白与莫苍貂二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个为老不尊的老人如泼妇般骂街,要是二人再掐上腰,那可以说是神形俱似了!

骂了好半晌,红衣老者先败下阵来,毕竟无论怎么骂,平遥子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还有什么意思?不得不说,修道多年,单论着波澜不惊的本事,红衣老者还是自愧不如的。

见红衣老者闭上嘴巴,平遥子咧嘴一笑:“兄台这脾气可得改改,要不然,活不长久!”要说这道士最是惹人生厌,明明面上还笑着,嘴里说的却是最为恶毒的咒人命数的话。

红衣老者立时胸膛一起,就要发作,转而压了下去,说道:“你也别激我,老夫这次找你来可是有大事相商,就一句话,帮不帮!”

平遥子兀得面色一沉,说道:“老道几十个徒子徒孙可还指着我这掌教吃饭呢,打生打死的活老道定是不接的,要是空口骗银子这等事,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儿上,老道豁出一张老脸还能考虑一二。”

莫白听着嘴角一抽,实在看不出来这等仙风道骨的人物能说出市井流氓都得计较二三的话来,立时不忍直视,直接带着莫苍貂退了回去。

“老夫既然找上了你,那定然就是大事,事关老夫……”平遥子一听,连忙打断道:“你都多大岁数了?难不成要去抢哪家新娘子不成?”

红衣老者啐了一口,骂道:“你少给老夫插科打诨!”

气得气儿都喘不匀了,红衣老者喘着粗气,说道:“老夫近日新收了个弟子,盼望你能指点一二。”

平遥子眯缝起眼睛,说道:“兄台一身修为功参造化,怎的还求上老夫了?”

红衣老者一看平遥子的这副神情,直接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金子,拍在了平遥子手上。

“别看了,实打实纯金。”看着平遥子细细打量的模样,红衣老者哼了一声,说道。

“说吧。”平遥子把金子收了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那弟子,修习的乃是《江边月》……”话刚一开口,平遥子以讯而不及掩耳之速度掏出了金子,塞进了红衣老者怀中,转身就要跑路。

见平遥子这副样子,红衣老者拿着金子,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像这样的金子,老夫还有一小箱子,可惜了,可惜了呀!”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红衣老者就要转身回府。

刚刚迈出一步的平遥子立即笑呵呵的转过身来,拉住红衣老者,笑道:“兄台,好说,好说。”

红衣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怎么就认识了你。”

平遥子一把夺过红衣老者手中的金子,笑道:“老道就从未后悔认识过你,哎,人情冷暖啊!”

悻悻的带着平遥子走入府中,径直来到了徐凉生的院落当中。

徐凉生也刚刚起床,的确,就方才那两声大吼,谁能不被惊醒?

房门被一脚踹开,徐凉生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自己那便宜师傅。

只不过这回好像不太一样,自己那便宜师傅多带了一个人来。

红衣老者笑眯眯的说道:“给你介绍一个人。”

徐凉生一抬头便看到了平遥子平易近人的嘴脸,顿时一身恶寒,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老道青城山小掌教,平遥子。”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二章 变了的徐凉生

第六十二章 变了的徐凉生

虽说徐凉生不知这位道号平遥子的道士要在掌教二字前加上一个小字,但既然自称掌教,还被自己这位便宜师傅给带了过来,那自己十成十就不是对手。

所以当这位道貌岸然的青衣道士过来把按自己筋骨的时候,徐凉生自是任由他拿捏,无论如何吃痛都没吭出一句声响。

“你这徒弟,根骨属实一般,又有旧伤,日后……”平遥子撤出手去,正摆出一副娓娓道来的模样,却得来了红衣老者的一个白眼。

“能不能教?”红衣老者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平遥子沉吟半晌,缓缓说道:“这……恕老道直言,你这徒儿天赋欠佳,老道就是倾尽一身所学,日后成就恐怕也拆强人意。”

红衣老者面色不改,说道:“我这徒儿身具大气运,日后福泽岂是你这老道能看出来的,你只管教,我徒儿日后成就自然与你无关。”

一脸懵的徐凉生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的问道:“师傅,这……”

红衣老者摆了摆手,打断道:“徒儿不必多言,虽然这老小子道貌岸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身本事还是上得了台面的。”

平遥子一瞪眼,怒道:“怎的,能让我这一山掌教亲自施为,还落了你徒弟身份不成?”

徐凉生暗自叹息,自己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突然冒出一个为老不尊认定他与莫白有龙阳之好的便宜师傅还不够,现在看来又要多一个半斤八两的老家伙做另一个师傅,果真是命途多舛。

这话若是让平遥子或是王玄策听了,恐怕能一巴掌把徐凉生拍进地里!

虽说现如今世道太平,并不是前朝时的武道盛世,平民百姓大都以为飞檐走壁的大侠只是说书人嘴里的故事,纯属子虚乌有,但也不乏一些名门望族或是江湖儿女明了武道厉害,但奈何各家传承都藏的紧,像二人这般高手在明眼人眼里那都是趋之若鹜的人物,可到了徐凉生这儿,倒成了造孽了!

平遥子仔细打量完徐凉生,说道:“你说这小子身具莫大气运,老道怎么就看不出来?可莫要诓骗老道。”

红衣老者斜撇平遥子一眼,冷笑道:“经天测算一事老夫不如你,但要说这观人看相一事,你又哪里有老夫的本事,我这徒儿命格高的吓人,你若做他的引路人,待他得道那日,你也可亏破天机,说不定就能到天上见你那些个祖师们。”

摇了摇头,平遥子并没被红衣老者的惊世之言镇住,反而有些悻悻的说道:“你莫要诓骗老道,做你这行的,哪个真敢沾染承接天机的天潢贵胄,这小子若是真的身具莫大气运,你还敢与他做师徒?不怕哪天晴日降下三寸雷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嘴角猛地一抽,徐凉生虽然不知自己的气运到底如何,但这道士言语之间,属实有些恶毒,可见不是什么善茬。

叹了口气,红衣老者破天荒的没有和平遥子斗嘴,侧立一旁,话锋一转:“你看何时能收徒。”

平遥子也显然有些惊讶于红衣老者的态度,讥讽道:“怎的?天机不可泄露?”

红衣老者立时青筋暴起,一字一句的咬牙说道:“何时能收徒!”

平遥子见红衣老者真的动了肝火,也就没再逞口舌之利,立刻摆出了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紧闭双眼,信手一掐,嘴中碎碎仿有言语。

半晌过后,平遥子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明年七月十五。”

摩挲着下巴,红衣老者说道:“你这日子可不吉利。”

平遥子回道:“按你所说,你这弟子身具莫大气运,若是吉利日子收进门去,我怕我那小小青城山承接不住。”

一旁的徐凉生坐不住了,说道:“这……小生属实受宠若惊啊!”

红衣老者抬了抬眼皮,说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江边月’到底是何功法吗?说句实在话,为师也不是很懂,但这老道士知道,为师这不就给你找来了,你到时候可要好生修习,莫要辜负了为师的一片苦心啊!”

徐凉生接着问道:“关于我这功法,世子殿下那边……”虽说能有个功法上的领路师傅属实是个喜事,但关键是这没法和莫白交代了啊!这功法就是莫白找来的,现在不声不响的多了个领路师傅,那莫白的后续安排不就白费了吗?

虽说这等想法颇有讨人之嫌,但徐凉生觉得还是分清楚了比较好。

红衣老者冷笑道:“你小子竟想这些没用的,‘江边月’这等高深功法他能排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养气的本事厉害不假,可容不得半点差错,稍有差池便是走火入魔修为尽废的结果,一个不小心,这条命说不定就交代了。”

红衣老者顿了顿,接着说道:“先莫说你,就说莫家那小子,修习的是楚地古剑宗的‘养息拔剑术’,论起高低来比你这‘江边月’可厉害多了,乃是实实在在的杀人道法,但是他现在如何?整个天下就他一个修习此法的,更是无人清楚其中门道。说是一拔剑一进境,其实是一进境一拔剑,为何?进境之时一身气机最是磅礴,更是与天道暗合,所以拔剑之后无需担忧后患,剑势也是一泻千里。可实际上的‘养息拔剑术’可没如此掣肘,天时地利人和,占了其中一样便可拔剑。”

“所以,他现在自己都没把自己弄明白,还给你安排路子?”

许是说的多了,红衣老者有些口干舌燥,拎起徐凉生房中的茶壶,直接将壶嘴含进口中,满满的喝上了一口。

“你就安下心来,莫小子那里我去说,明年七月,老老实实的到青城山给老夫拜师去。”放下茶壶,红衣老者说道。

徐凉生还能说啥,自己就问了一句,便宜师傅就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这么一大推,实在是不敢再问下去了,只得作揖称是,对平遥子也是执的弟子礼。

“还没看出来,你这徒弟还是个书生。”看见徐凉生的揖礼,平遥子笑道。

“没听到我这徒弟先前自称小生?”

“我还以为你这徒弟与你一样,找个好名头,好做些徒有虚名的坑蒙拐骗之事!”

等送走了两个老头,徐凉生满头黑线的先要给自己倒一壶茶水,却突然想起来这茶壶先前被自己的便宜师傅对嘴喝过,顿时泛起一阵恶寒,高声喊道:“蔷薇姑娘!”

不一会儿,蔷薇便进了房中。

“麻烦姑娘把这茶壶换了。”徐凉生作揖道。

面对徐凉生的客气,蔷薇早已习惯了,也没有像刚开始那般还礼或是低笑,只是怔怔的问道:“公子,这是为何?”

“换一个吧,这茶壶……有些脏了。”徐凉生也不好直说,人后嘀咕师傅的是非有失君子之风。

嘟起了嘴,蔷薇把茶壶拿起,低声道:“公子你变了。”

一脸懵的徐凉生连忙问道:“小生哪里变了?”

蔷薇显得有些委屈,低声说道:“公子刚入郡主府中时,一身白衫很是老旧,一看也是贫苦人家,现在这才多久,三月而已,公子就已经有渐入奢靡之象了,这茶壶分明没有什么不妥,公子却执意要看,多半就是久看生厌了吧?”

瞠目结舌的徐凉生努了努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蔷薇不待徐凉生分说,拿着茶壶便出了门,独留下徐凉生一人在房中凌乱。

捏了捏鼻子,徐凉生也没有动气,虽说小侍女说的话有失偏颇,徐凉生如此做也是事出有因,但古人有言:从善如流,面对小侍女的一通教训,徐凉生自是引为训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但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徐凉生也得找个机会解释一番,要是让这姑娘给瞧不起了,日后少不了白眼苛词。

这侍女也是好运气,没服侍过人,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遇上的也正好是没有真把她当下人的徐凉生,这要是换成别家主人,这番话一出口恐怕就是一顿乱棍之后抛尸街头了!

蔷薇自己也是一阵后怕,刚刚出了门,后背的冷汗便接踵而来,心说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如此不敬的话,既然自己现在是徐凉生的侍女,那徐凉生便是自己的主子,哪有侍女训诫主子的?

蔷薇回过头来,看到徐凉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大定。

“公子是个好人,可别变坏了。”蔷薇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快步走出了院落。

得给公子换个好茶壶。

京城,皇宫。

即将早朝,一袭黑龙蟒袍的莫通山孤零零立于中门,四周大臣皆是避而远之,有的是畏惧这位异性王爷身后的万千铁骑,有的则是不屑一顾,唯有首辅大臣章让特立独行,一脸含笑的走到了莫通山身边,并肩而立,颇有同进同退的友党模样。

“呦呵,章大人就不怕那御史言官的弹劾?与我站在一起,八成要祸事临头啊。”莫通山假模假样的提醒到。

章让则是笑眯眯的说道:“哎,王爷多虑了,待会儿早朝,老夫可是准备了长长的一卷弹劾奏疏,那帮御史言官视我如朝中抵柱还差不多。”

莫通山面色不改,一脸笑呵呵的说道:“章大人快人快语,本王佩服,就不怕本王一拳把你撂翻在地,让你今日朝廷言语不得?”

章让也是一脸笑意的说道:“老夫怕你不成?”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

“早朝开议,众臣进殿!”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三章 局启

第六十三章 局启

早朝开始,众臣子徐徐进殿,但眼尖的人立马就看出,此次早朝的人数明显少的多,很多臣子皆是称病在家。

虽说少了很多人,但却多出了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年迈者居多,而能把这些面孔全都认出来的,恐怕就只有位列中枢数十载的首辅大臣章让,其余的臣子也只是能认出其中一二而已。

一看到这些老臣,章让就有些头疼。这些人不是赋闲在家的清吏言官,就是不怎么涉足朝廷的各方勋贵,参加今日早朝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可如此之多的上位臣子齐聚一堂是非要闹出个生死吗?弹劾西凉王莫通山是肯定的,但在章让看来,恐有逼宫之嫌。

这不是添乱吗?

本来此时章让早就计较,许多臣子今日休沐也是在他的示意之下,就是为了能够减轻圣上的压力。此时如果单由他一人上疏,几个朝臣附和几句,那么双方的面子也都可以好看点儿,莫通山不至于发怒,皇上也可以顺着这个台阶只贬斥莫通山几句,再说上一句:王爷乃是国之栋梁,朕不忍责罚。

至于把莫通山留在京都一事,哪是一次早朝就能决定的,须得徐徐图之。

而这些忠梗朝臣就是过来添乱的!不出意外的话,几十道弹劾奏疏在殿中响起,不说莫通山被激怒有何后果,又将圣上至于何地?要皇上当面与西凉王撕破脸皮?逼圣上把凉王莫通山下狱?要真被逼到那个份儿上,圣上就不得不把莫通山押入刑部天牢,等到了那时,这些朝臣就知道西凉铁骑到底是如何骁勇了。

“一群蠢货!”章让的声音如若蚊鸣,却依然让身边的莫通山给听了去。

莫通山微笑道:“看来章大人此次是弹劾不得本王了,说不定还得维护本王一二。”

章让心底暗骂一声,但还是一脸含笑的说道:“王爷乃是国之栋梁,手握边军二十万,于国于民的忠心哪是这帮太平官吏懂得的?维护国体自是老夫责任所在。”

章让这话说的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莫通山的脸皮,一听此言,莫通山立时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悲悯道:“本王本以为这天下都是蠢人,谁想竟还有章大人这般的明白人,吾道不孤啊!想家祖为国尽忠,历代凉王戍守边疆,历经风沙酷寒,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大吴王朝,为了我大吴万万子民!”

嘴角猛的抽搐了一下,章让发觉自己虽说多活了二十多年,但单论脸皮还是照这位王爷有些差距的,所幸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

“章大人啊,本王是有苦说不出啊……”莫通山刚想继续诉苦,一声嘹亮的“陛下临朝”就打断了他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启没有走向殿上龙椅,而是径直走到了莫通山身边。

“哈哈哈,爱卿回京述职,怎么也不提前递个信儿,堂堂王爷,进京连个仪仗都没有,这不让天下人耻笑朕小气吗?”周启大笑道。

莫通山刚欲行跪礼,周启一把拉住莫通山,笑道:“凉王啊,上次入京时,你我尚都年幼,多年未见,朕可是有好多心里话要和爱卿说,今日爱卿回朝,这早朝便停歇一日,走走走,先与朕进一顿早膳。”

不等莫通山与众位朝臣作何反应,周启便已经拉着莫通山走入内殿了。

“陛下退朝!”曲礼一声嘹亮的嗓音响起,一众大臣皆是呆滞的站在了原地。

“陛下高明啊!”章让砸了咂嘴,心说道。

既然已经退朝,章让便高声说道:“众位同僚,陛下既已退朝,为何还站在原地?”说了一句,章让率先退出了殿中。

章让一走,众多朝臣也都出了大殿。

内殿。

莫通山一脸沉痛的对周启说道:“陛下,臣,有负皇恩,尹州沙洲尽皆陷落,臣,有罪!”说着,就要跪倒在地。

周启自然不会让莫通山真的跪倒下去,连忙扶起莫通山,笑道:“爱卿这又是何苦呢?那些朝臣不懂,朕还不醒得?西羌纠集二十万大军,突然扣边发难,纵然西凉铁骑骁勇,又哪能战胜数倍于己的敌军?依朕看,与其纠集爱卿的丧城失地之罪,不如想想如何拿回失地才是!”

莫通山挤出两滴眼泪,也不知是真是假,悲悯道:“陛下圣明!”

边走着,周启边说道:“这些朝臣也是,一直纠集着爱卿的罪过不放,真要把你押入大狱,我大吴西北边境该如何是好?除了爱卿,谁能指挥得动那二十万骄兵悍将?”

莫通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臣,万死。”

周启眼神有些晃动,稍作犹豫,还是搀扶起了莫通山,肃声道:“爱卿……可莫要辜负皇家恩待,莫要辜负祖皇帝与第一代凉王的兄弟情意啊!”

二人缓步走向后殿,皆是沉默不言,心中各有计较。

襄州,襄阳郡,西凉郡主府。

西凉郡主按品级来说,便是襄州刺史见之都要行跪拜大礼,算得上实打实的勋贵。按理说,如此勋贵,平日里该是门庭若市,来往官吏络绎不绝,但实际上这座郡主府可素来无客登门,先不说西凉的不臣之心如何受文人世子的唾骂,就说西凉郡主一身滔天的修为,便无人敢触其锋芒。

无人知道为何西凉郡主莫紫要在襄州立府,有些心思诡谲的官吏朝臣便暗自揣测,说是郡主便是凉王放到中原的质子。

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些人真信了这样的话,尤其是一些不谙政事军方将军,以为这位郡主乃是西凉质子,便邀到军中想要震慑一二,可这位郡主策马五十里来到军营之后,二话不说一拳便把邀请她的主将给轰成了肉酱,立时让众多想要算计一二的小吏噤若寒蝉,从此便对这位武功盖世的郡主避之如蛇蝎。

军方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那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文官了,更是畏之如虎,也就只要些不经世事的文人世子,还能来壮着胆子到郡主府门前啐上一口唾沫,至于其下场,自是不必多说,没听说哪个啐完唾沫的读书人活过了半个月。

于是整座郡主府便无人敢来了,在外边看来,这座郡主府就好似一座鬼院一般。

可到底还是在外人眼中,殊不知郡主府内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莫紫虽贵为郡主,但是对待下人还是很随和的,从不打骂下人,就是哪个侍女打碎了碗碟,也就是罚上几天工钱,所以一众侍女在莫紫面前也从不拘谨,时常互相打趣。

但今日却不同以往,郡主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凉的家信之后,面色就一直不太好看,十分冰冷,一众侍女也都不敢打趣了,老老实实的干活,整座郡主府陷入了一片沉寂。

“小玉,这些日子你来打点郡主府,我要去一趟京城。”莫紫共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名为璞玉,一个名为怜霜。

“是。”璞玉并未多言,点头称是,

“小霜,打点行装,即可起行。”莫紫浑厚的声音响起,怜霜也立即退出了房门,照做郡主的吩咐去了。

“京城……老家伙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儿心。”莫紫自言自语的说道。

与此同时,京城。

两个青衣道士入了京城,发色皆白,一袭青衣显得甚是闲云野鹤,一看便是道行高深的得道高人。

两人走入京城之后,径直走向了宫城方向。

半个时辰之后,宫城钦天监大门,几个看门侍卫正在打瞌睡。

其实也不怪他们,钦天监历来无人往来,就是麒麟子都鲜有驾临,而整座钦天监有无多少宫人打扫,这些侍卫自然显得发焖,就在宫城当中,没那胆子做那赌钱的乐事,就只能打打瞌睡,要不然这漫漫长日,可属实难熬。

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些侍卫都无一人发觉,二人皱了皱眉,径直跨过门去。

等进了钦天监大门,麒麟子赫然立于其中,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二位道兄,来此何事啊?”

二人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还望道兄助我等一臂之力!”

麒麟子转过身去,负手背对二人,沉声道:“二位还是走吧,全当贫道没见过你们。”

二人互望一眼,一人开口说道:“莫通山毁我道家道统,道兄虽贵为国师,但仍是道家一脉,难道连帮一把都不可以吗?”

麒麟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二位道兄太心急了,西凉气运未断,莫通山命不该绝,此时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说完麒麟子就要离去,刚一脉步,麒麟子回头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肃声道:“我警告你们,这件事情贫道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若是敢坏了皇朝气运,天涯海角我麒麟子都要将你们毙于掌下!”

麒麟子说完,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双方眼中的苦涩之意。

“师兄,该如何?”一人率先问道。

“没了麒麟子,难啊!”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四章 霁月楼女子

第六十四章 霁月楼女子

不论京都如何的风起云涌,徐凉生的每日劈柴是雷打不动的,只是拎着把高过身子的长枪劈柴,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奇怪。

所幸这院落深居王府,一直没有外人,蔷薇也从未取笑过徐凉生,只是每次都念叨着这些柴火该扔到何处,王府一直都是烧煤块的。

“噌!”的一声,徐凉生将最后一块木柴完整劈成两半,劈开的切口处甚是平滑,直接上手都不会扎刺。

徐凉生放下桃花,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喝了口茶水,口中呢喃道:“终于,完事了!”说完,便回屋休息去了。

其实徐凉生经过这么多天的劈柴,早已不至于到累倒的地步,甚至尚有余力,只不过徐凉生实在提不起劲来继续练习。其实也不怪徐凉生懒散,这劈柴实在有些无聊,几个时辰下来,唤作是谁都提不起兴致来。

对于徐凉生的略有懒散的表现,红衣老者最近也未加苛责,只是每次在徐凉生回返房门之时,面色上都会浮现若有若无的失望神色。

在红衣老者看来,武道修为绝没有捷径可走,尤其是像徐凉生这般天资偏弱、根骨欠佳的人来说,除却比别人多下些功夫,否则今生都断无出头之日。

一想到徐凉生那位仇人的修为,红衣老者就有些头疼,其实一直以来,无论是谁,在与徐凉生说起麒麟子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些遮掩,就是怕徐凉生再无斗志,从此一蹶不振。

现在看来,徐凉生若是想要亲手斩下仇人的项上人头,无异于徒步登天,而他自己却又不够努力,恐怕今生无望了。

但作为徐凉生的师傅,红衣老者也不便多说什么,也不想说。他收徐凉生为徒不过是为了了却当年的一桩因果,也未尝不是兴致使然,还没到为徐凉生掏心掏肺的地步,他王玄策游戏红尘四十载,何时为了一个后辈操心过?

走出院落,走出王府,红衣老者琢磨着今天出去散散心,听说城北新出了个卖桂花糕的小摊儿,摊主是个年轻寡妇,生得甚是俊俏,一手桂花糕做的甚是不错,据说西凉各处将军府邸都已下了订单。

双手负背,红衣老者便向北缓缓走去。

此时正是战时,街市远没有平时的繁华,无论是卖东西的小商小贩还是采买东西的顾客游人,皆是妇孺老幼。

“西凉的底子快打干了啊!”红衣老者叹了口气,暗道铁骑甲天下的西凉终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也不怪王爷等不及要造反了!”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红衣老者身后传出,红衣老者回头一看,此人一身白衣,正是徐凉生。

“吓了为师一跳!你怎的不去休息,却偷摸的跟着为师?”红衣老者调笑一声,看到徐凉生怪异的神色,老脸不禁一红。

按照他的修为,其实早就发现了身后有人,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

红衣老者话锋一转,叹气道:“打生打死的,最后还不是百姓遭殃?”

徐凉生走上前来,微笑道:“师傅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是中原百姓遭殃,江南可是千年未受一蹄之祸!”

砸了咂嘴,红衣老者笑道:“你这话说的,怎么隐隐有些酸味儿呢?要说那江南也是你家乡,若真遭劫,你过意的去?”

微低下头,徐凉生说道:“都是些羸弱的读书人,依小生看,西凉三万铁骑,偌大江南便能全数收于治下了!”

红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这江南啊,素来不尚武风,所以收之简单,可这江南人啊,就不好管了,都是些读书人,读书人的骨头,为师年轻时可是领略过,硬的很!”

徐凉生头颅更低,声音虽小却很坚定:“江南读书人的气节早就随着盛世来临散的一干二净了,现如今,江南读书人的骨头,软的很!”

眯缝起双眼,红衣老者若有所指的说道:“那你觉得,你小子这个江南读书人的骨头,是硬还是软?”

徐凉生猛地抬起了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小生自己也说不上来,古今的道德文章里,像小生这样的就是没了骨头,但在天下的戏曲传说里,小生这样的就是硬骨头!”

摆了摆手,红衣老者笑道:“别跟老夫插科打诨,为师问的是你自己,可没问外人风评。”

徐凉生摩挲着下巴,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说道:“挺软的。”

红衣老者没有继续追问,拉着徐凉生大笑道:“走,先和为师去尝尝城北那家的桂花糕,听说是江南的正宗口味,为师年轻时去过几次,可那桂花糕到底是什么滋味早就忘了,你去尝尝,若是不地道,嘿嘿,为师今日就把那小寡妇抢过来给你做小妾!”

思绪尚未转醒的徐凉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转而,徐凉生猛地转醒过来,还未等说什么,红衣老者便已经拖拽起徐凉生,直接飞向了城北,引得百姓纷纷目测,有些上了年岁的老大娘好悬晕了过去,而尚未出阁的少女则是拍手叫好。

好一个红衣掠白衣。

老先生当街施暴。

少年郎誓死不从。

不论街上的看官如何编排,此时的二人已然来到了城北,红衣老者问了路人才知道那些小摊具体在哪里,便急急忙忙的带着徐凉生去了。

此时天色虽还不算晚,但也快到了黄昏,红衣老者好不容易找到了摊子,人家已经在收拾铺子了。

红衣老者上前试探着问道:“这……能否别着急收摊,老夫从城南赶来,可花了大把时间!”

那小寡妇抬起头,一脸歉意的说道:“老丈辛苦了,小女子谢谢您照顾生意。”说着就欠了欠身子,给二人赔礼道。

接着小寡妇一脸犯难的说道:“老丈,不是小女子不卖您,只是这今日的桂花糕已卖完了,就是不收摊子,也没有桂花糕卖了。”

红衣老者一拧眉,问道:“你这桂花糕不是现做?”

小寡妇一欠身,回道:“老丈有所不知,我这桂花糕是地道的江南味道,手艺有些复杂,都是做好了出摊子卖的。”

点了点头,红衣老者朝着徐凉生叹气道:“可惜了,今日吃不到了!”

徐凉生并未说什么,对于吃食方面,他一直不算上心,再说也是被红衣老者强拉过来的,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二人刚欲离开,有几个身着黄色绮罗的女子走了过来,为首那个高声道:“那小寡妇,我家小姐昨日买了你家三十块桂花糕,这是银钱,再敢嘀咕我家小姐的闲言碎语,非得给你卖进窑子里去!”

徐凉生二人听到如此跋扈的言语,皆是微微皱眉,接着便听到那小寡妇一声惨笑:“小女子不敢说贵人的闲话,只是这银钱能不多给一些,太少了,这……还不两块桂花糕的价儿。”

徐凉生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只给了几块铜板!

桂花糕制作复杂,价格本就不低,一般一块桂花糕怎么都要一个铜板,否则就是做赔本买卖了!

但徐凉生还是立在原地没动,他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主儿,路见不平为人出头这种事,他平生还未做过。

红衣老者也是没有多做言语,只不过与徐凉生凝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同,红衣老者眉头转瞬便舒展开来,站在一旁笑呵呵的,一副看戏模样。

小寡妇说完之后,领头那女子一撇嘴,冷笑道:“昨天我家小姐来了兴致,在你这儿拿了三十块桂花糕,但昨夜吃了几块之后却闹了肚子,给主母心疼的哭了半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忍看我家小姐疼起来的模样,不降罪于你已是主母善心,若是换成是我,不砍下你两个手!”

小寡妇颤颤巍巍的不敢再言语,领头那女子斜瞥了一眼,目光中满满的恶意。

徐凉生在一旁低声问道:“总说西凉民风剽悍,小生还一直未曾领略,今日一看,女子竟都尚且如此!”

徐凉生的声音虽低,却也让那女子尽数听了过去。

那女子看了一眼徐凉生,讥讽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也没缺胳膊少腿,正是战时,竟不去从军?还有脸皮在这儿调侃我等女子的事?”

徐凉生面容微怔,刚要解释,转而便放弃了,自己和她较什么劲?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几个随从女子也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徐凉生。

的确,按照徐凉生这般年纪,只要没有残疾,都在军旅当中,就算有不敢上战场的怂包,也都躲在家里,不敢上街,生怕被人讥讽,而像徐凉生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街市上的,那女子心说还是头一次见。

红衣老者哈哈一笑,手肘碰了一下徐凉生,说道:“徒儿,怎的口舌上还落了下乘,且与她辩上一二,为师在一旁给你加油助威,这位姑娘,你家小姐是?”

那女子一挺腰板,正色道:“我家小姐乃是寻梅楼的花魁!”

徐凉生一拧眉,下意识的说道:“皮肉生意?”

瞬间,天气仿佛冷了一些,那女子咬牙说道:“你说什么?”

徐凉生看到这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短匕。

竟和莫白的短匕一般无二!

霁月楼杀手!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五章 胜天半子

第六十五章 胜天半子

“霁月楼?”徐凉生一挑眉,下意识的说道。

为首那女子面色一怔,高声硕大:“什么霁月楼?你这人竟敢侮辱我家小姐,纳命来!”话音未落,这女子便一个侧身,短匕直冲徐凉生胸前而来,短匕之上泛起一抹冷光,声势虽小,其中杀意却仿令人心中升寒。

只是这匕首刚刚刺到一半,还未近身,便看到红衣老者右手掌心一捏,这女子便被生生的定在了原地。

“嘿,哪家的花魁还能雇的起霁月楼的杀手?”红衣老者眉间煞气横生,手掌翻转之间,掌心向下,这女子脚下沙地立时深陷三寸。

那女子咬着牙死死撑住,艰难的抬起头颅,狞声道:“关你何事?”

红衣老者没有理会,只是掌心继续向下压了压,空中罡气更加凛冽。

一旁的徐凉生摩挲着下巴,说道:“这位姑娘,你说你家小姐乃是寻梅楼的花魁,那先前为何又多出了主母?难不成现在青楼老鸨都能让霁月楼的杀手称之为主母了吗?”

被红衣老者压制的女子一言不发,只是咬牙硬撑,而身后的几个女子则是站出来一个,急声说道:“林罗行事孟浪,二位能否高抬贵?至于你们说的什么霁月楼,我们几个实在是不知道啊!”

徐凉生一蹙眉,说道:“这短匕便是霁月楼杀手的标志之一,非霁月楼杀手不能持,几位觉得装傻有用吗?”

和徐凉生对话的女子也是急了,从腰间拿出了和林罗一般无二的短匕,说道:“这短匕我们几人人手一把,莫说我们几人,在我家府上,只要会些武艺的都有这样的短匕。”边说着,另外几名女子也从腰间拿出了一模一样的短匕。

这时,红衣老者凑到徐凉生耳旁,低声道:“好像的确是误会了,这人没有修武,丹田之内毫无内息,不像霁月楼的人。”

徐凉生抖了一个激灵,说道:“那师傅你不早说?”

红衣老者还装傻的一脸无辜的说道:“你也没问啊?这女子想要我徒儿的性命,我还哪管这些?”

徐凉生顿时心里了然,自己这位师傅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加了一把火!自己虽然不会查探修为,但等那女子刺来,一经交手便能看出深浅,而那女子却被自己的师傅定在了半路,自己自然不知修为几何,便无从分辨了。

看着红衣老者戏谑的眼神,徐凉生心知此事是难以善了了。

“那你家小姐既然是寻梅楼花魁,那你们主母又是谁?”徐凉生问道。

一个女子急声道:“你们是不是外地人?在这敦煌城中,哪个不知道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是寻梅楼花魁不假,但一直是只弹琴作画的淸倌,前两年便被我家主母收为义女,但因为我家小姐想要为寻梅楼的大掌柜报恩,所以一直未曾出楼而已!”

红衣老者一收手,一脸正色的接着说道:“你看老夫二人像是流离风月之地的人吗?”

刚被红衣老者罡气压制的女子恶狠狠的回道:“一个七老八十有心无力,一个二十三四银样蜡枪头,自然是做不得那风流雅事!”

身后的女子也是接到:“我看你们就不是敦煌人!敦煌城中哪个不知道我家小姐名头,便是世子殿下也是时常与我家小姐赋诗手谈,寻梅楼花魁的名声,岂是轻易能够糟践的?”

徐凉生心知理亏,下意识的捏了捏鼻子,伸手一揖:“其中有些误会,小生给各位姑娘赔罪了!只是这短匕的来历定然是霁月楼无疑,还请几位姑娘代为引见那你家小姐,容小生问询一二!”

林罗一掐腰,冷哼道:“还想见我家小姐?在这敦煌地界,想入我家小姐说话之人有千千万万,你……等着吧!”

徐凉生一直保持着揖礼,说道:“现如今除却小生与世子殿下,莫说敦煌,便是整个西凉恐怕都找不到登楼之人!”

“你!”林罗一指徐凉生,气急败坏的说道:“那也不行,谁知你这人有没有歹心?”

徐凉生一挑眉,说道:“此事干系甚大,还请姑娘通融一二!”

林罗看到徐凉生的挑眉动作,讥讽道:“气急败坏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装模作样的行那书生礼,不嫌寒颤!”

徐凉生心中升起一团火气,自己虽是有些理亏,但这女子也未尝过于得理不饶人了!但徐凉生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火气,轻声道:“姑娘,小生辱没你家小姐也是无意之举,不知者不罪,还请姑娘见谅!”

林罗这才面色稍缓,沉默半晌,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来此?”

面色一怔,徐凉生这才想起不远处卖桂花糕的小寡妇,转过头去,看到那小寡妇已经吓得缩在了一旁。

林罗接着说道:“昨日我家小姐买桂花糕时,因为我们几个都没带银钱,便留下名头,寻思着今日来还钱,可你先前也听到了,这小寡妇的桂花糕做的不好,让我家小姐疼了半宿肚子!”

徐凉生有些懵,不知道为何林罗突然讲起了这事。

林罗长呼一口气,许是散一散火气,接着说道:“可就是如此,我家小姐依然让我来还钱,为何?因为我家小姐的名声不容有失!我家小姐乃是淸倌儿,名声之事干系甚大,你自己说,该如何?”

徐凉生这才听明白了,对于这些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来说,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自己无端说人是做皮肉生意的妓“女”,这可就犯了大忌了!

一旁的红衣老者插嘴道:“那你们也就给了两个铜板啊!依老夫看,这要是传出去,名声可比不给钱还难听!”

红衣老者走到小寡妇身旁,蹲下身来,笑眯眯的说道:“相见就是有缘,你也看到了,这几个都不是老夫的对手,老夫替你把这笔钱要下来如何?”

小寡妇的双眼立时泛起一丝精光。

一旁的林罗冷声道:“嘿,看来二位还把我等当成了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了!你们二位若是有兴致,不如去一趟她家中的工坊,二位再看看我这两个铜板,是善心大发,还是仗势欺人!”

红衣老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寡妇,就见那小寡妇的眼神中立时浮现出一抹慌乱。

红衣老者也大概明白了,一摆手,说道:“罢了,罢了。”

而在一旁所思良久的徐凉生则是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道姑娘对世子殿下如何看待?”

这话刚一说完,几个女子的面容上都是浮现出一抹春色,转而,林罗面色发寒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徐凉生捏了捏鼻子,说道:“小生也不知如何赔罪,明日带上世子殿下一同前去拜会你家小姐,如何?”

林罗一瞪眼,惊道:“真的?”

徐凉生伸手一揖,正色道:“自然不假!”

“那……好!”林罗几人面色一喜。

说罢,几个女子就转身离开了。

而徐凉生二人也是回返西凉王府。

独留下尚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寡妇,收拾着摊子,留下了少许眼泪,哽咽着低声道:“谁又能真懂我们这些苦命人!”

与此同时,长安。

莫通山与麒麟子对立而坐,桌上是一面棋盘,只落了六颗棋子,皆是黑子。

莫通山眯缝着眼睛,打趣道:“就让本王六子,老道士你现在愈发的不给面子了啊!”

麒麟子一吐胸中浊气,骂道:“让你六颗还不行? 你莫通山纵然不是国手,但怎么也算是一流棋手了,再让你一子,老道这棋还如何下?”

莫通山打哈哈道:“哪能与你麒麟子相比,谁不知你麒麟子在围棋一道从无敌手,十四岁时便把能胜老国师半子,别说本王不要脸面,先让六子本王都没信心能赢过你。”

麒麟子不由分说的将白子落于天元,低声道:“明知不可为,王爷又为何非要强求呢?让六子让七子,说到底,棋力差距太大,胜算无论如何都不是五五分的!”

莫通山下一子,笑道:“本王自知不如,所以不敢托大,若是你我棋力对换,本王无论如何都不敢第一手落子天元。”

将一颗白子点于右下,麒麟子说道:“那要看对手是谁了!”

莫通山没有动气,笑道:“还请国师拭目以待吧!”

棋至中盘,麒麟子先让六子的劣势已然逐渐扳回来了,局势已到五五之分。

麒麟子笑道:“王爷还要接着下?”

莫通山哈哈一笑,落下一子,说道:“接着下!”

二人一子接一子,一子比一子时间长,棋至官子,二人每步棋都会寻思半晌。

一个时辰之后,整座棋盘已无多少空位,麒麟子白子落下,黑子再无可落子之地。

麒麟子笑眯眯的说道:“王爷承认,老道胜半目。”说完,麒麟子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莫通山没有抬头,手里捻着黑子,还在琢磨着棋局。

半晌之后,莫通山把黑子放回盒中,叹了口气,悠悠道:

“胜天半子,谈何容易?”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六十六章 酒楼

第六十六章 酒楼

长安城,回风街,有个叫老孙的平民百姓。

这老孙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家伙,平日里蔫声蔫气的对谁都是一副糯糯的样子,街坊邻居平日都以打趣这个老家伙为乐子,毕竟遇上一个打不还嘴、骂不还口什么玩笑都能笑呵呵的接下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前几日对街酒楼家的老板娘丢了个玉钗子,不知道是谁做的,毕竟街坊邻居基本都是家境相对殷实之人,没人会为了个玉钗子做偷盗这等腌臜事,于是就把目光放到了从来寒酸打扮,家境贫苦的老孙身上,带上几个酒楼的伙计死命的在老孙家闹,把门砸坏了就往里面闯,将老孙家的里外屋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她的玉钗子,而从头到尾坐在院子里的老孙都不见一丝气愤之色,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甚至还得空去隔壁打了壶热水。

街坊邻居也都在看热闹,虽然没人站出来给老孙出头,但人家这般作为,一看就是心里无愧,大家聊着聊着也都觉得老孙是被冤枉的,就觉得老板娘有些不讲道理了,言语之间免不得把老板娘给说低了。

老板娘见什么都没翻到,本就面上无光,又听见了几个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顿时就觉得挂不住了,就把视线瞄到了老孙家的地窖,让两个伙计拿着些散碎银子跟老孙打哈哈,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个伙计下了地窖。

再之后就是老板娘带着她的几个伙计灰溜溜的走了出来,街坊邻居皆是暗自鄙夷。

老孙自从此事之后,就更让一群街坊邻居敬佩了,也没人再愿意拿他打趣,听说生前欺负好人,死后连转世投胎都不行。

今夜的长安甚是繁华,万家灯火将整座长安照耀的仿若白昼,街市之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各家酒楼的生意自是不必多说,都是极好的。

回风街酒楼虽然名气不大,但好在地处显眼的位置,一进街口便能看到大门,再加上几个伙计有几分眼色,时不时到街上引几个正要喝酒的游人,整个酒楼竟座无虚席。

莫通山就是这么被两个伙计给劝到酒楼里的。

本在闲来无事,莫通山在街市上游荡,看看长安的各处夜景,可走到这街口的时候,两个伙计就上来炫耀自家酒楼,什么山珍海味一应俱全,什么温酒散白十里飘香,直接将自家酒楼夸成了天上少有地上唯独一家的样子。

正赶巧,莫通山也有些饿了,便跟着两个伙计去了酒楼。

这种酒楼雅间自然是没有,一层二层楼就是一个大厅,再加上人数众多,甚是喧闹。

本就喜欢喧闹的莫通山一看此景便有了退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地道,便继续上楼了,可谁想到,这酒楼竟是座无虚席,莫通山还要和旁人拼桌。

莫通山退意萌生,可刚一转身,莫通山就看到了两个伙计眼中的凶光,心里顿时了然,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若是现在下楼,你等要如何?”

两个伙计也是一愣,没想到莫通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了,转而一个伙计回笑道:“客官说笑了,不敢不敢。”两个不敢不敢,这伙计都是咬着牙说的,谁会真信这话?

“你家倒是会做生意!”莫通山一笑,那两个伙计也是应声冷笑。

莫通山右手一个翻转,猛地向下一按。

一道泼天罡气乍现,只听“轰”的一声炸响,两个伙计在二楼被拍下了一楼,地上的木板碎了一地。

听到巨响的老板娘匆匆赶来,一看两个伙计,已是头破血流人事不省的模样,差点儿直接晕了过去。

莫通山缓缓走下楼去,看着老板娘,笑道:“你家酒楼倒是会做生意。”

那老板娘指着莫通山,急声道:“有本事别跑,等老娘报官!”

莫通山一挑眉,笑问道:“府里有亲戚?”

那老板娘冷声说道:“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实话告诉你,长安府少尹是老娘表亲,五成兵马司老娘也有人,你若是现在赔上五百两银子,老娘就饶过你!”

莫通山指了指自己的毛皮大氅,说道:“你看我这大氅,抵你五百两如何?”

老板娘细细打量了莫通山身上的皮毛大氅,眼中突然现出一抹精光,说道:“抵一半!”

看着老板娘露出的几分贪婪神色,莫通山哈哈一笑,轻抚大氅上的精细皮毛,自言自语道:“几个伙计没眼色,这老板娘也就只知道是好货色……也对,若真是明眼人,知道这价格,哪个敢来寻衅?”

声音很低,老板娘没有听清,看莫通山呓语着抚弄皮毛的样子,以为是舍不得这一副,追着说道:“快点儿快点儿,若是再拿不出银钱,老娘可就告官了。”正说着,身后已经有伙计跑出大门了。

眯缝着双眼,莫通山说道:“看来无论如何老板娘都不准备放过我了。”

老板娘冷哼一声,说道:“老娘开了这酒楼多年,你这等恶客见了不少,现在可没一个站直了的,劝你快点儿准备银子,要不等一会儿府兵来到,你就完了!”

莫通山来到最近的一个桌子,桌上的客人立即站起身来给莫通山让地儿,莫通山环视一圈,看周围人的各类神色,面色不悲不喜,到了一壶热茶,笑道:“老板娘,你可知我这皮毛大氅是什么皮毛?”

老板娘一愣,不知为何莫通山这么问。

莫通山捋着皮毛,悠悠道:“我这大氅,乃是黑尾貂的皮毛,是我上一次来长安,在一个北庭商人手里买的,当时可是花了二百两黄金。”

老板娘面色先是一喜,转而便恢复了先前的冷色,急忙说道:“被糊弄老娘,黑尾貂老娘可听过,京城里的达官贵族都没几个穿的起,二百两黄金不假,可这大氅的真假就不好说了!”

叹了口气,莫通山说道:“老板娘,你就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看着老板娘依然泛着贪念的神色,莫通山接着说道;“算了,等官府人到吧,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怎就没人醒得?”

突然,一道身影走入酒楼,坐在了莫通山对面。

“老孙?”老板娘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此人正是老孙,一身乞丐模样的打扮,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老孙一脸正色,丝毫不见平日笑呵呵的模样。

“我代他与你赔罪如何?”老孙轻声说道。

面色一怔,莫通山问道:“这老板娘是你何人?你为何要保她?你看她那个眼神,分明就与你没多大关系,反而……好像有些间隙。”

“老孙你干什么?赔罪?”老板娘面色一寒,正要继续说什么,莫通山看向老孙说道:“你看,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老孙低声道:“到底是十几年的老街坊了,虽说往日有些间隙,但罪不至死,今日这事儿能否翻篇,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哦?”莫通山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人,寻思半天都没想出来这人是谁,便问道:“你是?”

“上一回你来长安时,我与你父亲曾畅谈一夜。”话音刚落,莫通山蹭的站起身来,说道:“孙义叔?”

正在这当口,几个衙役冲了进来,直接大喊道:“哪个闹事的?快快束……”话音未落,莫通山右手迸发出一道罡气,直接将这衙役的头颅穿透,这衙役轰然倒了下去。

先前未走还在看热闹的一众人立时四散而逃,再不敢看着闲事了。

老板娘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说道:“饶命,饶命,再也不敢了……”两个衙役也是跟着老板娘跪倒在地。

没有理会被吓得亡魂大冒的老板娘,莫通山转头看向老孙头,问道:“你竟还在长安!”

孙义叔叹了口气,说道:“在这长安还能留下一条性命,若是出了这座城,恐怕立时就要横尸于野了!”

一皱眉,莫通山问道:“为何?”

孙义叔看了看四周,说道:“去我住处吧。”

“好!”莫通山点了点头。

二人想酒楼外走出。

那老板娘一站起身,冷着脸,低声道:“江湖高手,江湖高手……老娘到要看看,什么样的高手能抵得住兵甲。”

一个时辰过后,莫通山与孙义叔正在坐着,突然一道巨响传出。

二人从里屋走到小院里,发现孙义叔家里的大门已被一匹马给踏碎了,门外赫然是几个骑马兵甲。

二人走出门外,然是莫通山都不由得有些惊叹老板娘的手段,好家伙,这少说有一百披甲骠骑。

“老板娘好手段!”莫通山看着站在面前挺直了腰板的老板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还未等老板娘耀武扬威一番,莫通山对孙义叔说道:“你看,怪不得我吧!”

孙义叔也是摇了摇头,叹道:“自己取死,谁都救不了她!”

“我突然很想知道,为何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娘,居然能调动一百披甲哨骑?”莫通山眯缝起双眼,喃喃道。

声音没有丝毫掩饰,正在对面领头的人冷哼道:“见了阎王,你都知道了!”

莫通山低声道:“看来今天得动手了。”莫通山脱下皮毛大氅,递给孙义叔,露出之下的一身黑龙银衫。

领头那人立时瞳孔一缩。

莫通山卷了卷袖口,冷声道:“求饶的话就不必说了,本王近日心情不好,正好拿你们撒撒气!”

第二卷 桃花笑冬风 第二六十七章 杀机

第六十七章 杀机

在这偌大的京城当中,当官的是最不值钱的,一板砖下去拍出七八个小吏都是寻常事,但能在京城中做官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背景,尤其是五成兵马司这样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实权衙门,一个什长都要抢破头颅,更不要说是统领百人的宣节校尉。

与真正的军队建制不同,同样下属人数相同,职位却要大的多。

五城兵马司虽然是有军权,但却不归兵部管辖,直属长安府,看来和府兵一般无二,实则不然。

依大吴律例,京畿之内除潼关以外不得驻军,所以整座长安除了神武卫、羽林卫和巡天营三支禁军之外,便只有五城兵马司这么一支军队了,于是乎五城兵马司就变成了军政两方大佬眼中的重要部门,五城兵马司的地位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在军中正常统领百人的百夫长,最多也就算是个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在五城兵马司中摇身一变,便是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

由此可见,五城兵马司中的官职可不是什么寒门子弟能攥到手里的,没有个门阀背景,混一辈子可能都是个小兵,而能被背后大佬推到五城兵马司这样炙手可热的职位上的人,又有哪个是有勇无谋的大草包?

在莫通山亮出那一身黑龙银衫之时,领头的那位宣节校尉就已经准备好跪地求死了。

即便是莫通山放出了狠话,这位宣节校尉也提不起勇气来和一位王爷争一时长短,不到一个呼吸,这位宣节校尉就已经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了。

看到头头都已经跪地不起了,身后的大头兵就是认不出这身王袍的也都下马跪地,领头的都已经这个怂样了,不求饶能有好?

看到这些人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全都跪倒在地,饶是火气正盛的莫通山都不由得跳了跳眉毛,有些下不去手了。

“王爷,小的有脸不识泰山,哪敢真和王爷较真呀,看我这嘴,真贱!”这人刚才还一副倚势凌人的模样,转眼便一脸配笑着扇自己巴掌,也真舍得下手,一巴掌就把自己右半面脸给抽红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校尉就差叫一声亲爹了,莫通山又如何能下的去手?身后的一众人也都是不敢抬头,莫通山都觉得自己若是今日打杀几个,恐怕道德有亏。

嘴角抽搐了一下,莫通山看着这一众兵甲,低声道:“虽说五城兵马司不算军队建制,但好歹也都是军伍之人,看来这油水衙门里的兵,腰杆都软的很啊!”

那校尉一脸赔笑的把话接了过来:“小的们怎么敢和王爷争狠,今日就是因为这娘们儿,实不相瞒,这是小的相好,相好。”

斜撇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的老板娘,莫通山随意的说道:“那这酒楼的老板,就是你喽?”

校尉点着头,恭敬道:“若是王爷喜欢,这酒楼今日就送给王爷了。”

莫通山一摆手,抬头望天,悠悠道:“记得年少时来着京城的时候,也与人打架,那时候本王还不是王爷,但毕竟是藩王世子,那时候五城兵马司有个姓白的副指挥使,与本王在青楼死磕,就是本王亮出了世子身份,那指挥使都没怂过,愣是把本王的几个手下揍的鼻青脸肿,本王还差点儿让这小子给扔进河里,不知道现在这指挥使还在否?”

这校尉先是一愣,沉吟半晌,说道:“王爷说的可是白虎破?”

莫通山一笑,点着头,说道:“对对对,就是他!”

校尉一脸赔笑着说道:“实不相瞒,王爷,这人在三年前得罪了大人物,好像被发配了

北庭,后来就没了音信,五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

叹了口气,莫通山低声道:“可惜了,可惜了,哎,现在这京城,这样的好兵都给整没了,就剩下你们这些兵油子……算了,也算是好事,若是本王手下的兵都成了你们这样,本王就得提心吊喽。”

校尉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反而颇有受用的意思,配笑着问道:“不知王爷是哪位呀?这一身黑龙袍,滋滋,忒得霸气,小的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袍子!”虽说听起来是拍马屁,但话中不无阴毒心思,一个王爷,手下的私兵比五城兵马司都厉害,还说些提心吊胆的诛心之言,这要是传出去,当今圣上肯定饶不了他!

没有接话,莫通山就笑呵呵的看着这校尉,校尉心里猛地突了一下,寻思这王爷也算精明,没有接过来,要不然,嘿,自己非得请后面的大人物给自己上一道奏疏!既然马屁没有拍到正地方,这校尉就赶紧接着说道:“王爷您看看你这袍子,这黑龙,一爪、两爪……三……”

这校尉的话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差点儿没直接背过气去,颤颤巍巍的说道:“王爷……是……是……西凉王?”

“知道了?”莫通山拍了拍校尉的肩膀,说道:“还敢起小心思?”

就这一瞬间,这名校尉满头汗水立时流了下来,背后衣衫也湿了个通透。

背过双手,莫通山眯起双眼,笑道:“就说你京城兵马不行,怎的?”

校尉自然是不敢搭茬,哆嗦着跪在原地,一声不吭。

静寂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西凉蛮子!”

声音很低,但显然没有刻意压到让人听不见的地步,四个字,莫通山听了个清清楚楚。

莫通山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死死的盯着跪倒的众人,想要看到到底是谁说出的这四个字。

被激怒的莫通山右手虚握,向上猛地一抬,仿若平地起惊雷,万千罡气汇作一条直线,向跪倒的众人袭来。

领头的校尉躲闪不急,第一个被劈成两半,鲜血洒落一地,后方也有四五个人被牵连进来,一齐断作两半。

“兄弟们!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他就是想要咱们的命!跟他拼了!”一道声音响起,一众兵甲相互对视一眼,齐齐抽刀。

不等莫通山再聚齐内息,一众兵甲已经蜂拥而至。

莫通山本就没有在意,一群不入武道的又不曾上过战场的散兵游勇而已,而就在一群人过来的时候,突然在两个兵士的夹缝当中,一柄长刀泛起一丝冷光,从中突然起来。

莫通山已然来不及做反应,右手聚起些许罡气,堪堪一挡。

这时,一人一脚踹在了莫通山腰腹之上,莫通山立时感觉整个身体如翻江倒海一般,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口鲜血喷出,向身后倒去。

“有高手!”这是莫通山第一时间的想法。

捂着自己心腹,莫通山又吐出一口鲜血。

正所谓好看不吃眼前亏,莫通山一个侧身,全力运转内息,朝皇宫飞去。

莫通山深知,在这座长安当中,最想让自己死的人就在皇宫当中,但最不想让他死在京城的人,也绝对就在皇宫之中。

果不其然,莫通山刚刚飞起,两道身影便从众人当中腾空飞挪,迅速丝毫不亚于莫通山。

莫通山刚一回头,身前突然凭空浮现出一道符篆,紫色光芒闪动,朝莫通山覆盖而来。

与此同时,天空变得阴沉,白昼逐渐颠倒成了黑夜,星河点点倒悬,一道身影于高中之上凌空虚立,双手变换之间,黑夜愈发的阴沉。

莫通山凝气一团罡气,猛地轰在了这团符篆之上,这团符篆陡然被轰成粉碎,紧接着另一道符篆迎面而来,莫通山被一下轰进了地面,深深的陷入了地里。

路人皆是一声惊呼,四散而逃,只有些胆子稍大些的,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深陷地里的莫通山。

四道身影随即赶到,其中两人赫然就是前日去寻找麒麟子的道士,而另外两人则面生的紧,只是眉间纹有一缕金色暗纹,不知到底是何地宗门的标记。

“王爷,好厉害!”纹有金色暗纹的一人冷笑道。

一个道士皱起眉头,接道:“不可掉以轻心,西凉王府多年底蕴,老道可不信这一代西凉王如此不堪。”

“我们四人联手,便是归真境修士都得暂避锋芒,区区一个王爷而已,若不是手下有着二十万铁骑,他又算是什么东西?”纹有金色暗纹的人接道。

“你们太看的起自己了!”一道声音从地里传出,两个道士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钦天监。

麒麟子抬头望向天空,呢喃道:“遮蔽天机,两位道兄,好大的手笔!”

叹了口气,麒麟子低声细语:“两位道兄,为何就不信贫道,莫通山命不该绝,逆天之人必有天谴,我道家一脉,恐怕再也不复存在了!”

皇宫之中,刚刚批阅完走着的周启看到此等异象,不由得放下手中朱笔,说道:“这就是修武之人的力量吗?”

周启瞳孔猛地一缩,夜色当中陡然乍现一缕紫光,由空中接入地面。

这位富有天下的皇帝不知道的是,这道紫光,正如莫通山体内!

莫通山借天机蒙蔽之时,破反虚,跻身归真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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