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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策凰权》


第一章 芳华

街上有人在喊抓贼,那贼穿过层层人群,时不时回头去看追着自己的五六个拿棍大汉。

陈知栀听酒楼下闹腾着,纱幔遮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端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喝完,接着猛地将碗拍在桌上,“小二,银子给你放桌上了!”说罢,拿起桌上的宝剑就翻身从窗户腾身跃出。

倏然人不见。

那贼跑着跑着,前面有个穿着浅粉侠装,带着淡色纱幔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那贼慌张吼叫,准备推开陈知栀随即就跑,哪知对方气力很大,硬是将贼一脚踢翻在地。

陈知栀迅速一脚才在他胸前,哼了一声,“小毛贼,还想跟姑娘我硬拼……”

话说到此,那五六个大汉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带头的那人缓了口气,感谢道:“多谢姑娘仗义出手,这贼偷了我们店中东西,若不是姑娘,恐怕我们今日要被店主训了。”

陈知栀听着,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你们拿回东西就把人带到官府去吧”她说着,抬起了脚,等那几个大汉将贼带走后,抬头看了看夜色迫近的天,心中一紧。

“唉,又要被骂了……”陈知栀心中默念。

陈知栀回到陈家门口,天色已经黑了,她眼珠子一转,便翻墙入内,正偷偷笑着庆幸没被发现,身侧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哟呵,陈二,你还知道回家呢……”

陈知栀掀开了纱幔,普通的脸上有几处沾有泥土,而她的眼睛却是有神的很,“爹……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这么晚了,您放我回房歇息吧。”

陈伯忠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晚?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今儿傍晚干了什么。”

陈伯忠是指她抓贼的事情。

陈知栀撅着嘴,负手抬头看夜空,“今夜星星少,看来明天有雨……”

“又跟我打岔子!”陈伯忠无奈地甩了甩袖,轻叹一口气,念女儿劳累,嘱咐她明早去见见大姐,便放她回房歇息了。

陈知栀嘿嘿一笑,拽着陈伯忠袖子撒娇,“就知道爹爹疼我,明个儿我就去见姐姐,爹爹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便松开了陈伯忠的袖子,屁颠屁颠儿地跑了。

陈伯忠微微蹙眉,轻捋胡子,长叹一口气,“死丫头……”

第二天果然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马车车轮“汩汩”响,轻轻地溅起雨水。

马车里坐着陈知栀。

青衣淡妆,头带两支简单的水蓝钗子,甚是平凡。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小厮来叫陈知栀。

出了马车,已经没有落雨了,只是天还是灰蒙蒙的。陈知栀跟着小厮来了“锦华殿”,她姐姐谢芳华的寝宫。

“清芝,我姐姐呢?”陈知栀负手蹦跶到谢芳华贴身女官身前,笑嘻嘻地问道。

清芝见陈知栀这般玩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小姐,娘娘在后院修剪牡丹,特意叫奴婢来带您去。”

陈知栀点了点头,跟着清芝去了“锦华殿”后院。

老远她就见到了亲姐姐谢芳华。

谢芳华甚美,穿着浅紫色宫装,宽大的袖子上绣着雍容牡丹,发髻不高,插了一套珍贵的金步摇。

“姐姐!”连陈知栀都有些惊讶了,“这么久不见,姐姐愈发美丽了。”她一边感叹一边走向谢芳华。

谢芳华淡淡笑了,将手中剪子给了清芝,拉着陈知栀的手走到前面亭子,“知栀怎么想着来看我?”

待陈知栀坐下后,谢芳华坐在她的对面。

“这不许久没见你,想你了嘛!”陈知栀眯着眼睛,笑道。

谢芳华没好气地弹了弹陈知栀的额头,便吩咐了清芝去亲自做些点心。

陈知栀打量着后院,见是满院子牡丹,不由好奇了,“姐姐进宫半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院子呢!姐姐很喜欢牡丹花吗?好多品种好多种颜色呀!”她一边感叹,一边起身出亭,想欣赏欣赏这些花。

谢芳华笑看着妹妹,也缓缓起身,走到陈知栀身边,“牡丹乃花王,谁人不喜?如今正值四月中旬,是牡丹最盛时期,趁着闲暇之余,我便亲自打理了。”

院子里的花开得甚好。魏紫紫得透亮,层层花瓣间还有晶莹的水珠:洛阳红被绿叶衬得如火。

陈知栀凑近一朵金黄的牡丹,使劲儿吮吸着花香,“好香啊!”她感慨着。

“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带几盆走吧,”谢芳华微微笑着,“我还给母亲准备了二乔,她以前很喜欢的。另外有封信,你替我转交给父亲。”

陈知栀点了点头。

谢芳华向前面走着,又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封信务必亲手交给父亲,而且,不许偷看。”

陈知栀摆了摆手,“我是那种人吗?”

谢芳华笑笑,继续走。

跟着谢芳华来到寝宫,陈知栀见她触动一个机关,面前案几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中有许多封信,谢芳华拿了其中第三封,递给陈知栀。

正当陈知栀伸手准备接过信封时,谢芳华又收回了手,再次强调,“知栀,切记,不可看信,亲自交于父亲。”

陈知栀有些不耐烦了,“哎呀姐姐,你还不相信我吗?放心放心,我可以的。”

谢芳华叹了口气,“罢了,这事儿,也只有你能做了。”说完,她将信给了陈知栀,接着将案几恢复成了原样。

陈知栀离开皇宫没多久,马车却突然停住,她正在拿着那封信把玩,撅了撅嘴,收好信,掀开帘子,不满道:“怎么停车了?”话音刚落,她看见了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表哥。

是个黑衣男子。

是个俊美的黑衣男子。

他的脸,就像是用玉雕刻而成。

“谢烯然?”她叫了他的名字。

谢烯然是当今丞相的长孙,也是她陈知栀生母谢氏的侄子,由于谢烯然自幼丧双亲,他便由谢氏带大,因此他与陈知栀谢芳华感情还算不错。

谢烯然环顾四周,凑近陈知栀,神神秘秘的,“陈二,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家慕容瑾要回来了。”

瑾哥?

陈知栀眯了眯眼睛。

慕容瑾是她与姐姐小时候救回来的孤儿,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什么也记不得。

瑾哥自小善武,也精通兵法,所以年纪轻轻便以主将身份上战场。三个月前北狄来犯,便是瑾哥领兵出征。

“你怎么知道的?”陈知栀眯着眼睛,半信半疑。

谢烯然轻哼一声,后退了两步,双手环胸,面孔朝天,“小道消息,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儿。反正我告诉你了,别说我不讲义气。”

说罢,他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去了。

“瑾哥要回来了……”陈知栀煞是兴奋,连忙招呼车夫快快回府,因为,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是个月夜,只是大片儿雾气罩住了月,让这月儿的光芒收敛了些。

皇宫戒备森严,但一队侍卫刚刚离去,便看见一阵黑影闪过,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还亮着烛光,那是皇帝在批改奏折。

累了,皇帝便放下手中的笔,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按了按头部。

而当他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的十步之外,站着一名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带着面具,淡然站在那里,瞧见皇帝看见了自己,嘴角一勾,“皇帝陛下日理万机,这么晚了也不歇息?”

御书房突然无声无息冒出一个女子,皇帝自然是吓了一跳,当他反应过来后,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阁下何人?可知此地为何处?朕为何人?”

那红衣女子向前走了两步,不徐不疾回答道:“在下乃南渝夜幕四天王之一的赤女,此地为皇宫御书房,您……自然是南渝皇帝陛下。”

南渝夜幕?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名字他曾经听宦官说过,夜幕是南渝最大的暗夜组织,官府追寻多年却毫无头绪。

“既然知道,为何还来?”皇帝紧蹙着眉,警惕地盯着赤女。

赤女摊开双手,轻松道:“与皇帝陛下做个交易呗!”

“交易?”皇帝冷哼一声,“凭你?”

赤女“嗯”了一声,语气轻快,“我能轻易出现在陛下跟前,足以证明,我有这个资格。陛下,您说呢?”

她的确有这个资格。

皇宫壁垒森严,这区区女子却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御书房,可见她的能力不容小觑。

皇帝吸了一口凉气,灰眉愈蹙愈紧,“说吧,你想做什么交易?”

“封王婷王婕妤为淑妃。”

“朕能得到什么?”

王婕妤不过深宫中的一瓢弱水,皇帝虽不介意封妃,但是赤女在此时提及她,难免让皇帝联想到她的身份。

赤女自然也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只是她不着急,“皇帝陛下年近不惑却无一子,若陛下封妃并宠幸于王婕妤,那么陛下必得一子。”

皇帝低下头,他在犹豫。

他的确年近不惑,子嗣对他来说也异常重要,可是……他宠幸妃嫔何其多,没有一个能为他怀上龙子 如今这赤女信誓旦旦能让他有子,这诱惑,很大。

“皇帝陛下慢慢考虑,待到陛下封妃之日,便是我们交易达成之时。”

待皇帝再次抬头时,赤女已然不在,留下的,只有这句话。

第二章 淑妃

昨日的雨在陈知栀进宫后便停了,所以今早起床时,谢芳华又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午膳后,她便坐在案几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捧着书卷,闭着眼,像是在小憩。

有脚步声。

谢芳华缓缓睁眼,见清芝收了伞,走到她身前,福了福身,“娘娘,刚刚听到的消息,陛下册封了王婕妤为淑妃,赐她颜菲宫,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谢芳华听着,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微微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知道了。”

清芝也不对谢芳华的态度而感到惊讶,顿了顿,她又道:“今日颜菲宫去了许多娘娘,我们……”

“皇后去了么?”谢芳华看向清芝,眼神淡淡的。

清芝点了点头,“毕竟王淑妃近来并未被临幸,今日却被封了淑妃,甚至传言陛下要今夜……”说到这里,清芝咳了一声,“所以皇后娘娘前去也是正常的。”

谢芳华放下手中书卷,款款起身,清芝见状,前去扶她。

谢芳华出了屋子,眯着眼睛看屋檐落雨滴,“皇后也去了么……”

清芝看着谢芳华,静静地听她喃喃自语。

“对了,”谢芳华眼睛倏然一亮,“听说慕容要回来了?”

她指的是慕容瑾。

清芝点了点头,“是啊,慕容将军在外征战三个月,最后大败北狄。相信不出五天,他便会凯旋而归。”

谢芳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准备一下,晚一些,我们去见王婕妤,哦不,王淑妃……”

“是。”清芝应声,便去准备。

谢芳华去得比较晚,因此到达颜菲宫后,各宫主子都回去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个位份较低的主子,而见到谢芳华,她们都福了福身,匆匆离去了。

谢芳华等那两人远去后,走向王淑妃,微笑着,盈盈一拜。

王淑妃觉着惶恐,连忙小跑来拉谢芳华,“昭仪娘娘可别如此,王婷受不起这一拜。”

谢芳华朝她淡淡笑了笑,随即打量着王淑妃。

三十来岁,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味儿。

“您如今是淑妃,芳华这一拜,受得起。”

王淑妃闻言苦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谢芳华给清芝使了个眼色,清芝便拉着王淑妃的婢女秋容出了大殿。

王淑妃见状,有些惊讶,“昭仪娘娘这是……”

谢芳华走了几步,背对着王淑妃,“淑妃娘娘,想必皇后与贵妃今日来给您下马威了吧?其实娘娘大可不担心。”

王淑妃再一次苦笑,也不敢转身去看谢芳华,“妹妹说得如此轻松,那是因为你有一个丞相外公,可是我不一样,我出身卑微,在这皇宫度日如年。即使身为三品婕妤也常被下人欺负,如今无故被封淑妃,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实际上……”

王淑妃没有把话说完,可是谢芳华懂。

无依无靠却能贵为淑妃,王淑妃不是路不好走,而是根本走不了。

“昭仪不过二十来岁吧?苦了你,日后要在这深宫中过日子了,”王淑妃长叹一口气,像是在替谢芳华抱不平,“坐。”她转身走到谢芳华前面,指了指左上方的檀木椅子,招呼道。

谢芳华应了一声,便走到位置上坐下。

王淑妃也上了座。

谢芳华垂眸,犹豫了一下,又抬起眸子,“淑妃姐姐若是不弃,日后便唤我妹妹,皇宫这趟水深,我们也好互相照应。”

王淑妃眼前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来,“我出身卑微,你却是丞相外孙女儿……”

她是在犹豫双方的身份。

谢芳华浅浅一笑,“深宫无聊,整日栽花打发时间,若是有个伴儿,也好一起做点事儿。”

王淑妃心动了。

若是在这宫内有个家族庞大的妹妹做伴儿,日子定会好过的多。

她不能犹豫了。即使觉得谢芳华无故找自己说这些有蹊跷,王淑妃也不能犹豫了——她已经过够了那种被下人欺负侮辱的日子,若有选择,她情愿一辈子活在宫外,做个简单的农村粗妇。

“日后,还望妹妹多加照料……”王淑妃坚定地看着谢芳华,笑了。

言下之意,便是应了谢芳华的提议。

谢芳华嘴角一勾,这抹笑容让王淑妃看不太懂。接着,谢芳华又提议道:“淑妃姐姐如今身在高位,恰巧我的婢女清芝会些武功,不如,便让她来教你一些防身之术?”

王淑妃一听‘防身之术’这四字,便欣然答应。

陈府。

陈知栀正在练剑。

微风,细雨,吹红了山茶,染绿了芭蕉。

陈知栀身轻如燕,舞剑的动作也飞快,当前一秒看见她在芭蕉附近时,下一秒便到了石桌之上。

她的眼神很犀利,与素日的玩闹表情全然不同。

她听见的细微的脚步声。

陈知栀一个翻身,稳稳地立在了来者的面前,挥动宝剑,剑锋所指,是张熟悉的面孔,“谢烯然?你怎么来了?”

谢烯然一袭红衣,格外显眼。

陈知栀收了剑,轻哼一声,瞪他一眼。

谢烯然答非所问,“你收剑的姿势不错。”

陈知栀一听对方夸自己,兴奋地鼻孔朝天,“那必须的。”

谢烯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堂姐那句话在你身上能用一辈子。”

谢芳华曾经说过一句话。

知栀啊,夸不得,你一夸,她就能上天。

陈知栀还未反应过来,谢烯然又打趣道:“陈二啊,你说万一哪天我想上天上去瞅瞅,夸你几句,你会不会带着我一起上天呢?”

陈知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谢烯然你是不是忘了我手里还有剑?”

她咬着牙,坏笑。

谢烯然咽了咽口水,后退几步,“你别乱来。”

见他这般模样,陈知栀翻了个白眼儿骂他怂,接着大步走到石桌前,放下剑,拿了杯水一饮而尽,“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可能单单来与我吵架吧?”

谢烯然也走向石桌,坐在陈知栀面前,“皇宫有位王婕妤被封淑妃,听说了吗?”

“听说啦!”陈知栀又翻了个白眼儿,“你真以为我消息那么不灵通?”

谢烯然点了点头,一见陈知栀眼色不对,又马上摇了摇头。他轻咳一声,拿了陈知栀的宝剑,一边玩弄,一边说道:“还有个小道消息,不过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陈知栀也不阻止谢烯然动自己的剑,而是再一次翻白眼儿,“你怎么跟我姐姐一样,总是对我这么不放心。”

“再翻白眼儿,小心眼珠子翻不回来,”谢烯然狠狠地用手弹了陈知栀的额头,见对方准备动手来打自己,连忙继续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王淑妃被册封之前,有个红衣女子潜入御书房,与陛下说过一席话。”

“红衣女子?”陈知栀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一身红衣的谢烯然。

谢烯然一见她这目光,放了剑,没好气地吼她,“小爷我可是个纯爷们儿!”

陈知栀轻哼一声,“我又没说你是女的。”

你那个目光不就是在说那个潜入御书房的红衣女子是我吗!?

谢烯然在心中咆哮。

陈知栀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正经点儿,快继续说吧。”

明明最不正经的就是你……谢烯然在心中嘀咕,面上却是笑嘻嘻的,“那个红衣女子叫赤女,是南渝夜幕四天王之一。知道南渝夜幕吗?那可是个了不起的暗夜组织。这世上之人呐,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即使陛下只看见了带着面具的赤女,但那已经非常令人羡慕了……”

谢烯然似乎已经陶醉,而忽略了陈知栀疑惑的目光。

“夜幕是最近几年创立的组织,奇怪的是,这个组织的人并不多,甚至只有那四大天王,但是南渝甚至各国都有过夜幕的踪迹,你说厉害不厉害?”

谢烯然一脸满足,似乎已经把话说完了。

“说完了?”陈知栀面无表情,看着谢烯然。

谢烯然看着她的表情,轻咳一声,点点头。

“不是,你哪来的小道消息?”陈知栀双手托着下巴,蹙眉,好奇问道。

谢烯然被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答。

还未等他想好借口,陈知栀又问:“你这小道消息灵通,而且隐秘,最主要的是,挺准的吧?”她想起昨日谢烯然告诉她瑾哥快回来了,没想到第二日边疆便传来消息,不出五日,慕容瑾便会凯旋而归。

“是,是挺准的……”谢烯然有些莫名心虚,抬头去看陈知栀背后的芭蕉。

陈知栀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既然如此的话……谢烯然啊,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谢烯然收回目光,看向正一脸坏笑的陈知栀,“你,想干什么?”

“你从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样以后,我也能提前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了!”陈知栀一脸兴奋,似乎已经笃定了谢烯然会告诉她。

……

谢烯然看着陈知栀,松了一口气。

小爷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何了解夜幕的事儿,结果是把重点放在了小道消息上!

谢烯然腹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忍不住骂陈知栀是个笨蛋。

良久等不到谢烯然的回答,陈知栀有些生气了,“不说就不说,不回答我是什么意思?”

谢烯然闻言,叹了口气,“行啦,以后我有什么小道消息,第一个通知你就是。”

“真哒?那感情好!”陈知栀立马换了个表情,兴奋道。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谢烯然小声嘀咕。

第三章 归京

皇帝连续五天去颜菲宫,可越是这样,王淑妃越是担心害怕,所以五天来,她不断跟清芝学习防身之术,不断跟谢芳华商量日后之路。

这日,天气晴朗,颜菲宫的院子里面坐着两个人。石桌左边的穿着玫红宫装是谢芳华,右边粉妆黛眉的是王淑妃。

“芳华呀,清芝昨日教我的防身术我有些没搞懂,可不可以让她再教我一次?”王淑妃给谢芳华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微微笑道。

谢芳华接过水道了谢,小抿了一口,浅浅笑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王淑妃感激地看着谢芳华,接着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当她准备叫清芝时,这才发现清芝不在,疑惑之际,清芝匆匆从院子正门赶来。

谢芳华连忙起身,小步快速走向清芝,满脸是期待的笑容,“回来了吗?”

清芝点了点头,比谢芳华还要激动,“回来了,慕容将军回来了。他去御书房向陛下禀告了这三个月来的战况,现在正在御花园等您呢!”

“呼,回来就好,”谢芳华松了口气,正准备去御书房,回头见王淑妃起身走向自己,便又吩咐清芝道:“你昨日教淑妃姐姐的动作她没记住,留下来重新教教。”

清芝还没回答,谢芳华便匆匆离去了。

王淑妃走到清芝跟前,抬眸看她,因为刚才没有听见谢芳华和清芝的对话,所以现在满脸疑惑,“芳华怎么了?素日里没见她这么着急,这么开心过呀。”

清芝回头看了看谢芳华消失的身影,微笑着看王淑妃,却不回答她的问题,“淑妃娘娘,女婢重新为您演示一下昨日的动作吧……”

清芝显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谢芳华的事儿,王婷不是自讨没趣儿只之人,闻言,微笑着点点头,给清芝腾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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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牡丹尤盛。

青石板走来一个穿盔甲的男子。

那盔甲是千古流传的北海蛟龙甲,那样貌即使平凡,整个人却显得清冷如碎冰。

“慕容!”谢芳华是一路小跑来的,一确认前面的男子是慕容瑾后,便兴奋地叫了一声。

慕容瑾一听这声音,怔了怔,握住青龙剑的手又紧了紧。

谢芳华走向他,他也缓缓转过身。

看见慕容瑾的脸后,谢芳华愣了愣,伸出手想要抚摸他满脸的胡滓,可那手悬在半空中却握成了拳,最后伸了回来。

“回去,把胡子刮了,”谢芳华轻轻叹了口气,又微笑着打趣,“你看看你,三个月来,没有刮一次胡子吧?”

慕容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给谢芳华让了个位,让她走到自己的身边。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

慕容瑾微微笑着,温柔地叫着谢芳华的字,“符隰,”他的声音很好听,若空谷流泉,“北狄退兵了,常年骚扰我南渝边疆,这一次我赢得爽快,想必三年内,他们都不会再出兵了。”

谢芳华始终面带微笑,看着眼前飞过的蝴蝶,闻着身畔鲜花的芳香,“我知道你会赢,你会胜。”顿了顿,她又道,“慕容,跟我讲讲,你在北狄的事儿吧。”

慕容瑾又笑了笑,清冽的气质似乎被暖阳融化,“哈,还真有有趣儿的事儿,我在北狄的时候,曾经一个人策马去大漠,那里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那里的天,蓝得像被洗过,在远处,甚至还能看见阵阵飞雁过,缕缕狼烟起……”

谢芳华认真听着,微微笑着。

“对了,我还在大漠救过一个女孩儿,应该和你和知栀都差不多大……”

说到这里,谢芳华的步子顿了顿,笑脸僵了僵,可很快恢复了正常,没叫慕容瑾发现。

慕容瑾还在继续说着,可是谢芳华却再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了。

前方忽然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仔细一看,为首的竟然是皇帝和喻贵妃。

“参见陛下,贵妃娘娘。”谢芳华和慕容瑾一见皇帝,便各自行礼。

皇帝叫了一声平身,谢芳华和慕容瑾便起了身。

喻贵妃见慕容瑾和谢芳华单独散步,冷讽道:“哟,大将军真是有闲情,刚与陛下说完北狄退兵之事,便来找昭仪妹妹了?”

喻贵妃二十来岁,她的父亲是尚书,有权有势,她本人在皇宫也是深得圣宠。

谢芳华冷着脸,不回答喻贵妃。

喻贵妃见谢芳华和慕容瑾一点儿感应也没有,愠怒道:“谢芳华,不回答本宫的话,你是不是心虚了?呵!本宫就说,从进宫到如今,从不近身男人甚至拒绝陛下,原来是为了这个人?”

这话说得令皇帝愠怒,而谢芳华和慕容瑾却毫无表情。

喻贵妃见状,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慕容瑾打断了,“贵妃娘娘,昭仪是我的妹妹,进宫顺道看看我的妹妹近况,难道也有错?”

“妹妹?”喻贵妃的声音变得有些尖,“一个姓慕容,一个姓谢。哦对了,我听说慕容将军还是被昭仪捡回来的吧?陈老爷和陈夫人也并没有认你做儿子吧?就你们这样,也能算是兄妹?”

皇帝的脸铁青,呼吸不均匀导致他胸口微微起伏,而这细微的表情,喻贵妃却没有注意到。

谢芳华向前两步,将慕容瑾有形无形挡在自己身后,冷颜对贵妃, “贵妃娘娘,慎言。”

谢芳华知道,知道为何喻贵妃这么针对自己。

喻贵妃今年二十八岁,谢芳华也就二十二岁。谢芳华不仅有个丞相爷爷,还有个大商人父亲,而她却只有一个尚书父亲。谢芳华样貌甚美,而她再美却自知不及芳华……

喻贵妃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而无论哪方面她都比不过谢芳华,这也难怪她处处针对谢芳华了。

谢芳华记得,有一次皇帝赏给喻贵妃一只白猫,漂亮极了。可是后来她听说刘美人有一只更漂亮的白猫,猫的眼睛闪亮闪亮更宝石似的,于是喻贵妃就派人将刘美人的猫给打死了。

“慎言?谢芳华我告诉你……”

“啪——”

正当喻贵妃越说越激动的时候,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是皇帝。

喻贵妃连忙跪下来,摸着自己的脸,一脸惊恐不可思议看着皇帝。

喻贵妃觉得自己的脸是火辣辣的疼。

皇帝冷冷地瞪了一眼喻贵妃,拂袖而去,而经过谢芳华和慕容瑾身边,他脚步停了停,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得快也去得匆匆。

看了一眼满脸不甘和愤怒的,缓缓起身怒瞪自己的喻贵妃,谢芳华浅笑一声,款款而去。

慕容瑾紧随其后。

谢芳华的那一笑让喻贵妃气得胸口发闷,若不是侍女扶住了她,恐怕她现在又一次坠地。怒视谢芳华远去的背影,喻贵妃咬牙切齿道:“谢芳华,本宫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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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大功归来,皇帝也准备在后日正式封赏他以及部下。

回到熟悉的陈府,他在门口停了停,望了望那大门的牌匾,微微一笑,这才在下人的欢呼声中进了府内。

他先去见了陈伯忠,与他商量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去了陈知栀的院子。

陈知栀正在练剑,却未能感受到慕容瑾的气息。

慕容瑾瞧她练剑正起兴,嘴角一勾,迅速抽出青龙剑刺向陈知栀。

动作很快,快得让人瞧不见他从走廊跃到陈知栀附近的过程。

陈知栀反应过来,瞪大双瞳,正吃惊有刺客而以剑相挡时,才发现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三月未见的慕容瑾。

陈知栀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武功,利用剑将自己反弹出去,远离慕容瑾这一出其不意的攻击后,转了个身,瞬间又朝慕容瑾发起进攻。

院子里,是‘咻咻’的挥剑声音。

陈知栀动作轻巧,慕容瑾每一剑都打在她的实处,很快,陈知栀便败下阵来,慕容瑾绕到陈知栀身后,用剑柄将她推倒在地,剑尖指向陈知栀,结束这场比试。

陈知栀缓过神来,慕容瑾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瑾哥,你就喜欢出其不意试探我的武功。”陈知栀抱着剑,哼哼声说道。

慕容瑾走到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是温的,他一饮而尽,“走之前,你只能接我两招,三个月后的今天你却能接我三招,也算是进步了。”

陈知栀坐在他面前,吐槽着:“娘总说我不会品茶,我看你比我更不会。”

慕容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哦对了,说到夫人,怎么没见她?”

“你不是打仗吗?娘担心,就烧香拜佛去了,知道你回京的消息,估计明后天就回来了。”陈知栀说着。

慕容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唉对了,”陈知栀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盯着慕容瑾,坏笑,“进宫给陛下说北狄的事儿,见到姐姐了吧?”

慕容瑾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见了。符隰又瘦了。”

陈知栀闻言,叹了口气,放下剑,抬头看天,“我真的不明白,你喜欢姐姐,姐姐肯定也是喜欢你的,可是当初,为何你不阻止姐姐进宫,甚至姐姐都不反抗爹……啊,可怜我姐姐,皇帝老头儿年纪都那么大了……”

慕容瑾静静地听着陈知栀的话,垂首,沉默着。

第四章 事起

慕容瑾入宫的时候,褪去了穿了三个月的北海蛟龙甲,而是换了一身简单的月牙白素衣。

皇帝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甚至还说赐他一座宅院,可是被他以报恩的理由推脱了。

报恩?

报陈家恩。

皇帝按功行赏,足足进行了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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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回到陈府,第一时间便被陈伯忠叫了去。陈夫人,当今丞相之女谢氏也在。

“老爷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慕容瑾见陈伯忠蹙着眉,面上是少有的严肃。

陈伯忠点了点头,“你张叔叔那边生意出问题了。”

陈伯忠嘴中的张叔叔,是他的一个生意好友张东伟,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怎么会?”慕容瑾蹙着眉,看看陈伯忠,又看看谢氏,两人皆是一脸不安,“张叔叔丝绸生意做得好好的,不应该会出事儿啊……”

慕容瑾与张东伟接触的次数不少,他甚至可以肯定,张叔叔为人老实,做生意也一定规矩。

陈伯忠叹了口气,面容忧愁,“你张叔叔前段时间大量生产丝绸品,而就在今日上午,他传信来,说是自己的丝绸被冤枉造假,许多商人趁此机会打压他,那里的买家也天天堵截张家人……”

慕容瑾大脑飞快转动,思索着。

谢氏起身,走到慕容瑾身前,蹙着眉,“瑾儿啊,不如你去连川帮帮你张叔叔吧。”

慕容瑾嗯来一声,“我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走。”刚转身,他却又转了过来,“符隰和知栀知道吗?”

张东伟从前常来京城,也常给三人带来连川特产,因此慕容瑾问谢芳华和陈知栀知道此事与否,也是正常的。

谢氏摇了摇头。

陈伯忠也起身,走了两步,“芳华那边你无需担心,知栀我也会找机会与她说说。瑾儿放心去即可。”

慕容瑾犹豫一下,还是点头应是,接着大步离去。

谢氏看着慕容瑾匆匆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陈伯忠,“老爷啊,你和芳华究竟想做什么?一个传书给你让你插手连川事,一个支走瑾儿……”

一句话,让谢芳华那封信的内容明了了。可是,谢氏不明白,为何要害张东伟,为何要支走慕容瑾。

陈伯忠长叹,久久没有说话。

看着妻子不解担忧的目光,陈伯忠才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夫人放心,不会有事的。”

谢氏垂眸。

她愿意相信陈伯忠,这个为了她,不顾别人的目光而让大女儿芳华跟她姓谢的丈夫。可是她就是担心,担心自己这个美好的家庭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破坏。

之后的好几天,陈知栀都没有看见慕容瑾,她问爹,爹就回答她说慕容瑾出去办事情,叫她别担心。

在家待着烦闷了,谢氏就打算让陈知栀跟着她去周迦寺拜拜佛烧烧香,可陈知栀没那耐心啊,若是不小心把寺庙烧了,爹还要骂她像个男孩子张牙舞爪、不成规矩。

谢氏就索性放陈知栀去自个儿玩玩,然后自己再一次带着人马,朝周迦寺而去。

出门在外,少不了的是浅色侠装,遮脸斗笠和腰间宝剑。

另外,还有银子。

陈知栀这次没去茶馆酒肆,而是只身去了连川,她想,张东伟叔叔许久没来京城找她玩了,还不如她去连川,给叔叔一个惊喜,顺道吃一吃连川的特产。

陈知栀动作很快,快马加鞭,不出两天,便到了连川。

连川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热闹,她先找了家茶楼,刚放下剑,便有小二朝她热情走来,“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坛好酒,一盘牛肉。”陈知栀说得豪气,像极了江湖中人。

小二将帕子搭在肩上,笑道:“好嘞!”

陈知栀取下斗笠放在桌上,环顾四周,脑子里却想着待会儿怎么给张叔叔一个惊喜。

“你们听说了吗?”陈知栀耳朵特灵,一下子就听见有人在议论她的熟人,“我们连川的大商人张东伟那贩卖假丝绸的案子,被一个带面具的白衣少年插手……”

张东伟?白衣少年?

陈知栀眯着眼睛,托着下巴,思索。

她细细听着那些人的议论。

小二送来食物后,她道了句谢谢,然后拉住小二的袖子,问他:“小二哥,你们连川大商人张东伟的事情,是个什么事儿啊?”

小二一听有人问这个问题,立马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说着:“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您啊,有所不知。我们连川虽不及京城,但也算一块富庶之地,就在前段时间,那张老爷大量出购丝绸,不少老爷夫人买了他的丝绸,可谁曾料想,那丝绸居然都是假的。”

陈知栀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思索着又问:“不对呀。按理来说,那些老爷夫人不傻,应该是可以确定所买之物究竟是不是真的丝绸,既然他们买了,那一定不是假货。可为何又会说那些丝绸是假的呢?”

小二取下搭在肩上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姑娘说得没错。几日前来了一名戴面具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也是凭借此漏洞,让张老爷的案子有了转机。”

陈知栀恍然大悟,嘴角一勾,便已经确定那白衣少年的身份,她递给小二碎银,再次道了声谢。

小二领着碎银欢快离去,“姑娘有事儿记得吩咐我。”

本来还想去张府,可了解这事儿后,陈知栀便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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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现在是五月初。夜风起,花香溢。

陈知栀带着斗笠,来到了张府的后院围墙。

她曾经跟着爹来过两次张府,虽说当时年幼,但是对于记路,陈知栀还是很擅长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并不知道慕容瑾在哪个房间!

正当陈知栀气愤之时,她听见了远处正在来人,随即环顾四周,躲在了附近的假山之后。是两个掌灯女和两个送宵夜的小厮。

他们正在谈论人们嘴中的白衣少年,是怎么怎么帮助了老爷的事儿。

“跟着他们就行了。”陈知栀嘴角微微上扬,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心中默念道。

来到东院,待到小厮婢女进去、离开之后,陈知栀跳到门口,看了一眼远去的四人,一手握着剑,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门,进去后,反手关门的瞬间,也拔剑刺向坐在案几前看书的白衣少年慕容瑾。

慕容瑾没有半点儿反应。

陈知栀一点点靠近他,在吃惊对方不还手的刹那间,对方竟倏地腾身跃起,不仅躲过了陈知栀的这一剑,还绕到了她的身后,在陈知栀再次惊讶的同时,一击将她打倒在地。

“知栀,”即使对方戴着斗笠,但慕容瑾还是认出了她,“素日里都是我偷袭你,你能接我三招。可是你偷袭我,效果,不佳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戴在脸上的面具缓缓取下。

熟悉的脸。

果然是慕容瑾。

陈知栀爬起来,掀开斗笠,归剑入鞘,“瑾哥,我刺向你的时候,你干嘛不躲?害得我分了心。”陈知栀有些小郁闷。

慕容瑾笑了,“知栀啊,当你的敌人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时,他们是可以在你分心的瞬间将你毙命的。”

“我认栽,”陈知栀耷拉着脑袋,“不过也算学到一课,不亏不亏。”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慕容瑾绕过陈知栀,重新回到座位,将面具放在桌上,当对方转过身来看自己时,他问道:“知栀为何在这里?”

“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说到这里,陈知栀激动了,“瑾哥你来连川见张叔叔都不带我,太不够义气了。哦,对了,张叔叔那个是什么情况啊?”

慕容瑾低下头,答非所问,“这事儿别管,你速速回去。符隰在宫里出事了。”

“姐姐出事?”陈知栀狐疑地看着低着头的慕容瑾,“你怎么知道的?瑾哥,别转移话题……”

慕容瑾重新带好面具,站起身来,“我在京城自然有我的眼线。总之,你先回去,张叔叔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陈知栀撇撇嘴,“我今天才来连川呢……瑾哥你就担心姐姐,都不让我玩儿的……”

慕容瑾叹了口气,伸手将陈知栀的斗笠取下,见她一脸委屈,心也软了,“行了行了,今夜暂住张府吧。等我办完事情,我们一起回去。”

陈知栀闻言,一个劲儿点头,回过神来时,又想起什么事儿,“瑾哥,你说我姐姐出事……真的假的?”

慕容瑾将斗笠放在桌上,“真的。”

他说,符隰因为不久前惹了喻贵妃,贵妃的养女平乐公主便仗着自己会些武功对符隰动手,符隰自然受了伤。

而清芝一时没忍住,将公主也打伤,为了保护清芝,符隰便与喻贵妃矛盾更深,最后,清芝没了事儿,皇帝却将符隰软禁在了锦华殿。

陈知栀听完,一脸气愤,甚至不顾女儿家颜面骂了几句,“平乐公主这个狗东西,平日里欺压常人就算了,居然还敢对我姐姐动手,活腻了吧,等老娘回家,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我跟她姓……”

慕容瑾一听,没好气地看着她,“还好你不回去,否则这事儿闹大了,符隰又得头疼了。”

陈知栀不服。

满脸都是不服的神情。

“行了,回去之后,偷偷给公主使点绊子即可,”慕容瑾扶额,生怕陈知栀不明分寸给符隰添麻烦,“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烯然给我传信说,符隰目前没事儿。”

“嘁,我自然知道姐姐没大事儿,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淡定坐在这儿了。”陈知栀闻言,不由自主地就翻了个白眼。

第五章 青楼

南渝皇宫。

锦华殿。

后院,谢芳华在给牡丹浇水,动作轻快娴熟,神情平静淡然,而这样静的画面,那些手握刀剑的侍卫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清芝站在谢芳华身后垂首。

她在紧张,也在自责。

紧张那些侍卫或侍卫背后的人对谢芳华不利,自责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害了娘娘。

谢芳华已经被软禁好几天了,期间除了王淑妃来过一次送食物之外,就只有喻贵妃和平乐公主来时常挑衅了。

“娘娘,过去几天了,奴婢什么也没问您,可是现在,奴婢忍不住了,”清芝抬起头,拧眉,“您想出什么法子了吗?”

谢芳华去到下一盆牡丹前,继续手中的动作,“清芝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清芝跟上她,一时语塞。

若沉得住气,娘娘就不会处于被动之时了。

“知栀和慕容离开京城去了连川,母亲也去了周迦寺,”谢芳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京城,可以变天了。”

闻言,清芝的眼神倏然犀利起来,“娘娘,奴婢知道了。”

.

夜。

月明星稀,月光罩着京城最大的青楼风明楼,娇媚的笑声频频传出,浓郁的胭脂香味儿很是刺鼻。可就是有人喜欢这样的地方。

“来吧大爷,里面坐坐……”

在门外招客的女人们丢着手绢,娇笑着,有的甚至直接将路过的行人硬生生地拉了进去。

竹叶青在小巷看着,脸上带着面具,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够感受到她的清冷。背后小巷很是黑暗,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其中。

突然,风明楼正门口迎来一辆马车,马车装饰的很华丽,想来里面坐着的人身份也不会太差。

出来了。

是个青年男子。偏胖,较矮。

“哟,喻公子来了?这边请这边请……”老鸨亲自出了门,笑着迎了上去,“明珠姑娘已经在等您了……”

喻公子,当今尚书儿子,喻贵妃亲弟弟喻庆是也。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老鸨,他大手一挥,便有下人拿出钱袋,甩给了老鸨,接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风明楼。

喻庆一进风明楼,老鸨的笑容便消失,她迅速收好钱袋子,对身边的姑娘说,“去,叫小红拖住夏少爷,千万别叫这两公子碰面……”

身边的姑娘蹙眉应是,匆匆进了楼。

而竹叶青见喻庆进了风明楼,冷笑一声,转身便被漆黑的小巷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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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庆轻车熟路来了一个房间门口,双手猛地推开那扇香门,坏笑着,“明珠小美人儿,本公子来了,你在哪里哟?”

屋内没人。

“小明珠,你快快出来,不然本公子可就不高兴了。”喻庆关了门,搓着手,走进屋子中央环顾着。

屋内左边的屏风后忽然有了个影子,“明珠方才在调香,让喻公子久等了。喻公子,您闻到香味儿了吗?”

喻庆闻言,转向那屏风,张开双手,闭着眼使劲儿地吮吸着奇异的香味儿,“香,真香啊……”

屏风后的明珠嘴角微微上扬,“公子满意就好……”

一边说着,明珠一边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精致姣好的面容,高挑出众的身材,光鲜艳丽的打扮,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喻庆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明珠盈盈笑着,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优雅大气。

她的左耳有一只漂亮特别的耳环,想必是用红色的玛瑙制作而成,只是奇怪,她的右耳并没有相应的另一只耳环。

喻庆看得傻了,张开嘴巴,流下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唾沫。

明珠微笑而不语,良久,喻庆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笑容敛了敛,打量着明珠,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耳少了只耳环,“小明珠啊,你右耳的耳环呢?”

明珠闻言,摸了摸右耳,“哦。妈妈从北疆买了一对耳环,小红和我看了都甚是喜欢,无奈之下,我们俩只能一人一半了。”说着,便流露出失落的表情。

美人不高兴了,喻庆自然恼怒,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安慰道:“小明珠别担心,你告诉我,小红在哪里?我替你将耳环拿回来。这么美的耳环,只有我的小明珠配。”

“在哪里?”明珠侧首看了一眼屏风后冒出的缕缕烟,又回首,蹙眉犹豫,“明珠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小明珠放心,本公子一定替你做主!”喻庆拍拍胸脯。

明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小红,小红与皇后娘娘的弟弟夏凌迟在一起,而且,而且,就在我们对面。”

喻庆一听,顿了顿才道:“夏凌迟?既然如此,今儿个就先放过那小红一马!”

他说着,感到头有些昏,便不由自主地摆了摆脑袋。

明珠轻轻地嗯了一声,“可能,可能是明珠不配拥有这完整的一对耳环吧。毕竟小红可是有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夏公子撑腰的。”

“怎么会!”喻庆突然激动起来,皇后的弟弟又能如何?他喻庆还是深得圣宠的喻贵妃的亲弟弟呢!“带本公子去找小红和夏凌迟!”他怒道。

“可,可是……”

“别可是了,带路!”

“是……”

明珠低着头,走到喻庆的前面,嘴角一勾,向前迈步。

喻庆又晃了晃脑袋,这才跟上了明珠的脚步。

来到小红房间门口,有两个姑娘拦住了喻庆的去路,“喻,喻公子,您不是跟明珠姐姐在一块儿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明珠垂首,看着腰间的香囊,静静地听着喻庆和两个丫头的对话。

“本公子我听说夏皇后的弟弟夏公子也在这里,就顺道来看看。”喻庆腆着肚子,眯着眼说道。

两个小姑娘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粉衣姑娘说:“喻公子,夏公子的确在里面,可是,可是他也是我们的客人,您这样擅自进去,不太好吧?”

“喻公子哪有擅自进去,”明珠缓缓抬起头,淡淡说道,“喻公子这不是安安静静在外等着,等你们去告诉夏公子他来了吗?”

喻庆闻言,附和。

“可,可是……”

“可是可是,你们女人哪来这么多可是?”喻庆莫名心情烦躁,推开那拦路的两个小姑娘,便大步向前走去,狠狠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内,小红正在为夏凌迟演奏古琴,被人饶了兴致,醉了酒的夏凌迟也是郁闷,抱起酒坛猛然起身,“谁,谁啊?打扰老子喝酒听琴……”他说完,打了个饱隔。

是一股难闻的酒臭味儿。

小红一见门外站着喻庆,吓得花容失色,腿脚发软。

谁不知道,喻庆是京城出了名的恶霸,今夜来自己房间找人,只怕目的不善。

喻庆冲进房门,门后的两个姑娘连连跑开,去找老鸨,生怕惹祸上身。

“你就是小红吧?”喻庆不理会醉鬼夏凌迟,而是直接冲小红大喊。

小红吓得还没来得及回话,夏凌迟便踉踉跄跄来到喻庆面前,脸是红的,身是臭的,“你,喻庆?干什么?居然来打搅老子雅兴,对着老子的女人大吼?”

明珠在此时进了房间,来到喻庆身后。

喻庆踹开醉醺醺的夏凌迟,凶狠地冲到小红面前,将她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一只红玛瑙耳环?把耳环给我,饶你不死!”

小红一听,身子颤了颤。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从怀中拿出一只红玛瑙耳环,一看,果然是和明珠的为一对,她将耳环捧在手心,双手颤抖地递给喻庆。

喻庆正要接过耳环,夏凌迟却将酒坛子甩到他的身上,酒坛子顺着喻庆的身子摔下,碎了。

“夏凌迟!”喻庆大怒,急得脸都红了,“你居然敢用酒坛子扔我?”一边说着,喻庆一边挽起袖子冲上前去准备打人。

老鸨匆匆赶来,赔笑劝架,“两位公子别发怒,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

“我呸!商量个屁!”夏凌迟一边说话,一边打嗝,因为扔酒坛子用了力,整个人刚站起来,便又倒下了。

明珠见老鸨进来,走到她身后,离喻庆远了一些,接着将腰间的香囊取下,收进自己的袖中,尽量不让香气散发出来。

“夏公子,您们这是发生了什么?”老鸨不敢发火,朝夏凌迟又进了一步,弯着腰说道,“是不是小红?她惹您不高兴了?老身这就让她出去,换个姑娘来……”

小红心中委屈,加之两个富贵公子吵架,一时没挺住,竟然昏了过去。

喻庆觉得脑袋没刚才那么昏了,冷哼一声,怒道:“本来没什么事儿,这夏凌迟居然拿酒坛子扔本公子,你说,这事儿怎么解决?”他把目光投向老鸨,忽视了逐渐退出房间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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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还是讲事情解决了。

她偷偷跟喻庆说,今后三个月来风明楼的费用全部由她出,叫他别与夏凌迟计较了。

喻庆本就是一时冲动,得到这般好处,自然不再缠着老鸨给他一个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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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夏凌迟从风明楼中出来,脚步踉跄,面红耳赤,一靠近他便能闻到难闻的酒汗混合的臭味儿。

离灯火通明的风明楼远了,黑暗中,只有这个人在步履蹒跚地行动。

夏凌迟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影影绰绰能看清她是个穿着青衣的女子。

竹叶青手中的匕首灵活地一个旋转,刀尖便指向了夏凌迟。

第六章 争论

一股血腥味儿弥漫着。

但很快消散。

竹叶青抽出匕首,夏凌迟重重倒地,死亡前嘴角还微笑着,想来喝醉了酒的他也感受不到疼痛了吧。

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仔细一看,竟然是明珠,她站在竹叶青身后,微微福了福身,“竹姐姐。”

“来了?”竹叶青收好匕首,没有转身,“喻庆那边,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明珠点了点头,“不会。只是后来我我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这样倒是更好了,”竹叶青转过身,因为一直带着面具,所以明珠太不了解此人,她唯一知道的,是竹叶青为南渝夜幕四天王之一。顿了顿,竹叶青又道:“我如今让你做这个事情,你也该有个心理准备了。”

明珠愣了愣,倏然笑了,“明珠,早就有准备了。”

竹叶青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是竹叶青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回,即使后来在风明楼那烟花之地卖艺,却也从未真正意义上卖过身。

只有一次。

那一次,她出外游玩,不曾想碰上一个书生,擦肩而过却惹来一段含情脉脉。明珠与书生缠绵几日,甚至想要与书生情定终身,就算背叛竹叶青也要与他私奔,可遗憾的是,书生走了,再没回来过。

可书生走了,却给她留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她怀了他的孩子。

不打掉,她会困惑,可是打掉,她又舍不得。

就在这种时候,竹叶青再一次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给了老鸨一定的金银珠宝,将她带走,直到生下这个孩子。

这是十个月前的事情。

孩子就是在前天诞生的。

“竹姐姐,很感谢你,”想到这里,明珠嘴角泛起丝丝笑意,“无你无明珠,谢谢你,给了明珠这么多年的安逸时光。”

竹叶青静静地看着她,保持沉默。

明珠抿了抿唇,后退两步,倏然跪下,“求竹姐姐答应明珠一件事情。”

“我知道。”竹叶青淡淡说道。

明珠蓦然抬头,蹙眉,“你知道?”

“孩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闻言,明珠欣慰笑了,“多谢竹姐姐……”

“起来吧,”竹叶青扶起明珠,“回去歇息吧,毕竟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了。”

.

第二天一早,京城传来一道惊天消息。

夏皇后亲弟弟夏凌迟,醉酒被人刺死了。

时间是昨天深夜,地点在风明楼的那一条街。

由于夏凌迟去风明楼没有带人,所以夏皇后便亲自派人去了风明楼询问情况,一问,便知道了夏凌迟身亡的原因:喻庆。

喻庆与夏凌迟有纠纷,夏凌迟甚至对喻庆动过手,即使喻庆明面上答应放弃找夏凌迟的麻烦,可是按照喻庆素日里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背地里刺杀夏凌迟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此,喻贵妃和夏皇后开始争论,不惜找来了皇帝。

不是个光彩的事情。

喻贵妃的亲弟弟喻庆,夏皇后的亲弟弟夏凌迟,两个皇亲居然在青楼闹事,甚至有一方不幸身亡。

“陛下,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就不能说一定是喻庆杀得人啊。”喻贵妃满脸泪痕,拉着皇帝的袖子,抽噎着。

皇帝深锁着眉,想必是非常不愿意解决这件事儿。

夏皇后站在两人面前,脸色也是非常的不好看,袖中是紧握的拳,“陛下,迟儿是臣妾的亲弟弟,京城没几个人敢对他动手,而那喻庆仗着姐姐是贵妃无恶不作,对弟弟下狠手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们还有过过节。”

喻贵妃轻哼一声,“谁不知道皇后娘娘除了有个弟弟,还有个将军哥哥,反正都是个废物弟弟,要他有何用?死了,日后还会给你少惹点麻烦。”

夏皇后一听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弟弟,气得发抖,“你,你怎么说话的?”

喻贵妃又哼了一声。

夏皇后还想说话,皇帝却举了举手,将其打断:“皇后,贵妃这话说得不错。夏凌迟本就好吃懒做,在民间欺压百姓的事情朕也不是不知道。何况本就没有证据说一定是喻庆杀得人,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见皇帝所说之话处处帮着自己,喻贵妃的胆子就更大了,轻蔑地看着夏皇后,“皇后娘娘听见了?既然如此,这事儿就此罢了,咋俩还是好姐妹。”

夏皇后气得胸口发闷,“你,你……”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好在身边的婢女扶得及时,没叫皇后倒在地上去。

皇帝一见皇后这般模样,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妻子,“把皇后带回去,好好照料。”

“是……”

侍女闻言,唤来丫鬟一起将皇后带了回去。

待大殿只剩下皇帝和自己时,喻贵妃嘴角一勾,抚了抚皇帝的胸脯,柔声道:“陛下别急别生气,皇后再不好也是皇后,是您的妻子……”

皇帝被她这么抚摸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闭着眼,享受着,“还是爱妃懂事,不枉朕这么疼你。”

喻贵妃闻言,故作不高兴的模样,“疼臣妾?陛下都多久没来看臣妾了?连续近一个月,陛下不是去颜菲宫看那王淑妃,就是在御书房,难道陛下,已经把臣妾忘了?”

皇帝睁开眼睛,愣了愣,“一个月了吗?”

原来,他已经去了颜菲宫那么多次。

他还是相信了赤女的话。

只是可惜,那女子来过一次,便没有再来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喻贵妃的手掌,“爱妃,今夜朕就去你那里吧。”

喻贵妃这才高兴起来,“多谢陛下。”

.

谢芳华还被软禁在锦华殿。

在锦华殿后院的亭子里,谢芳华一袭简单的浅蓝宫装,坐在亭子中,享受着微风,嗅着花香。

没有办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修剪修剪花草,下下棋品品茶。

这不,王淑妃昨日刚送来的上好五月茶,今日便被谢芳华拿来喝了。

鲜绿的新茶在露水所煮的开水中打了个旋儿,没一会儿就能闻到茶香。

“芳华还有心情喝茶呢!”王淑妃提着糕点来看谢芳华了。

因为只是偶尔来一次,加之王淑妃最近深得圣宠,所以看门的侍卫很容易就将她放进来了。

清芝连忙上前,去将王淑妃手中的糕点接过,拿到谢芳华面前,将糕点摆了出来。

这糕点闻上去很香,看上去也很精致。

“尝尝,我亲手做的。”王淑妃在谢芳华面前坐下,微笑着。

婢女秋容就站在她的身后。

谢芳华拿了一块,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姐姐手艺真好。”

王淑妃笑了笑,“夏皇后和喻贵妃因为弟弟的事情找陛下争论良久,最后夏皇后气晕被婢女抬回寝宫的事情,芳华可听说了?”

谢芳华点了点头,“后宫闹得沸沸扬扬,自然是听说了。姐姐有什么看法吗?”

王淑妃摇摇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芳华,你有什么看法?”

谢芳华将糕点放回盘中,浅浅笑道:“夏凌迟死,喻庆也必死。”

王淑妃有些不相信,毕竟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了,他是向着喻贵妃这边的,“哦?这话怎么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谢芳华放下糕点的动作。

谢芳华端起茶杯,轻轻摇一摇,看着氤氲雾气,“姐姐不信,且看好。”

王淑妃笑了,“芳华的话,我自然相信。”

接着,王淑妃又与谢芳华聊了许久,直到傍晚,谢芳华留王淑妃一起用膳,王淑妃委婉拒绝后,才叫秋容提着食盒离开了。

收拾食盒之前,秋容注意到,除了王淑妃请谢芳华尝了第一口糕点之外,谢芳华再没动过那糕点。

离开锦华殿后,秋容朝背后望了望,才回过头,气愤地说道:“那谢昭仪太不识抬举了,淑妃娘娘亲自做糕点给她,她居然都不吃几口。她这是不相信娘娘您,怕您在食物里动手脚啊!”

王淑妃脸上泛起微微笑意,道:“话不能说绝。若她不信本宫,便不会吃。她吃了,却只吃了一口,只能说明,她对本宫,是一个半信半疑的态度。”

“那娘娘?”秋容试探着问道。

“本宫,自然也不能全信,”王淑妃缓缓走着,缓缓说着,“谢芳华这人心机太深,本宫不明白她帮我为何,教我武功又为何,但目前看来,她不会害本宫。”

“可是以后呢?”秋容皱起眉头,生怕自己主子被谢芳华坑害。

长叹一口气,王淑妃摇了摇头,她迷茫了,“不知道。不过,就在目前陛下对我的态度来看,夏皇后和喻贵妃是不可能善待本宫了,本宫如今,只有靠谢昭仪,靠谢家,靠陈家。”

“其实娘娘,说句不该说的话,”秋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既然谢昭仪敢算计您,您为何不能算计她?谁不知道进宫半年,陛下一直没有宠幸谢昭仪,可是娘娘如今深得陛下喜爱,再借助谢昭仪,这不正是培养势力的大好时机吗?”

闻言,王淑妃的脚步顿了顿,侧首看了一眼秋容,将对方看得低了头不敢说话后,她才又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第七章 风波

王淑妃走后,清芝便走到她的跟前,“娘娘,夏皇后和喻贵妃这次的梁子算是结下了。”顿了顿,她犹豫了一会儿,蹙眉又道:“另外,慕容将军和二小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谢芳华起身出了亭子,闭眼揉了揉眉心,“风波已起,只是我并不想知栀和慕容卷进来。”

清芝跟了出来,垂首道:“其实娘娘没必要这么担心的。慕容将军和二小姐都并非您想得那么脆弱。”

谢芳华摇了摇头,缓缓睁开眼睛,轻呼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因为这场明争暗斗,变得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

我是什么样?

谢芳华在心中默默问自己,可是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清芝安慰她,言:“娘娘无非是为了您在意的人。”

谢芳华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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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来得很快,这是属于夜幕的时刻。

皇帝正在批改最后一本奏折,批完之后,打算去喻贵妃的宫中。

当他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起身时,一袭红衣的赤女再度出现,他一惊,又坐了回去,“又是你?”

赤女淡淡回答:“是我。”

一个月前,这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又如鬼魅般离去,她说,封王婕妤为淑妃,王淑妃便会给他怀上孩子。

可是过去一个月了,王淑妃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到这里,皇帝感觉自己被耍了,心中怒火却无处可发,“朕封妃了,可是你却没有兑现你的诺言。”

赤女冷哼一声,“孩子想必已经怀上了,只是王淑妃没有感觉罢了。”

“你怎么知道?”

“皇帝陛下,可曾唤太医为淑妃娘娘诊脉过?”赤女不答反问。

“没有。”

“这不就是了?”赤女走动两步,脚步很轻,即使御书房内很安静,但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皇帝陛下根本不确定王淑妃娘娘是否怀有孩子吧?既然如此,我的诺言,也不是你所说的没有兑现。”

皇帝一听,语噎,蹙着眉,思考着赤女的话。

赤女又道:“皇帝陛下若是不相信,自己看着办吧,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待到皇帝回过神来的时候,赤女已经不在。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准备离开御书房,而当他走到赤女刚才所站的位置,竟然发现了一封信。

夏皇后所住的凤台宫,灯火若隐若现,宫殿之外的侍卫婢女不多,宫内也只有夏皇后以及她的贴身女官冬婵。

夏皇后闭着眼睛,一手撑着脑袋,靠在塌上。

“皇后娘娘,很是悠闲呀。”赤女所说的还有事儿,便是来找夏皇后。

忽然听见陌生的声音,夏皇后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红衣女子,她一惊,连忙起身,警惕看着她,“你是谁?”

女官冬婵下意识地想要呼叫,却被赤女率先瞬间移步到她的面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嘘,冬婵姑娘可别乱叫,我找你家皇后娘娘,是有正事的。”

说罢,她不理会满脸惊恐的冬婵,又走了几步,来到夏皇后的正前方,盈盈笑道:“我乃南渝夜幕的赤女。皇后娘娘不必惊慌,因为我是来帮您的。”

“帮本宫?”夏皇后不屑地笑了笑,“你区区一介女子,能怎么帮本宫这一国之母?”

赤女戴着面具,不知她是喜是怒,但是听这声音,是相当平静的,“一国之母?可即使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不也是没能帮自己的亲弟弟报仇吗?”

提起此事,夏皇后的脸红了红,怒火再一次被激了起来,“喻贵妃仗着陛下对她的宠爱,竟无视本宫这个皇后,说话做事处处针对本宫。她的弟弟杀了本宫的弟弟,竟然推脱得振振有词。”

赤女嗯了一声,“所以说,皇后娘娘接受我的帮助吗?”

夏皇后控制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上已经再无表情,“本宫如何信你?”

“这种问题,我并不太想回答,”赤女笑出声来,“皇后娘娘只需回答,愿不愿意接受。”

夏皇后问道:“为何帮本宫?”

“为权。”

“本宫知道了,”夏皇后深吸一口气,又将这气呼了出来,“本宫接受你的帮助,说吧,本宫该怎么做?”

赤女向前一步,冬婵见状,连忙跑到夏皇后跟前,警惕看着赤女。

赤女还是不理会她,只是停住了脚步,“风明楼花魁明珠,皇后娘娘差人将她带进宫来,事情便能解决。”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夏皇后拧眉,犹豫了一下,说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姑娘相助。”

赤女应了一声,轻功跃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殿内。

赤女的离开,让夏皇后的肩膀松了松,可是眉头却紧蹙着,“这个人,不简单啊……”

冬婵退了两步,俯身说道:“娘娘真的愿意相信她吗?”

夏皇后抬头,看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了笑,“愿意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嫁给陛下二十多年,陛下从未真正意义上疼过本宫,从他是太子到如今他是皇上,他最疼爱的,是喻贵妃。”

顿了顿,她又说:“是本宫无能,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保护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赢了,是对喻贵妃的打击,输了,对本宫来说也算不上是损失了……”

冬婵耳上听着,心中也想着。

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的确很苦。

她很心疼皇后,也很同情皇后。

明明很贤惠的女人,却得不到一个爱自己的丈夫。

“冬婵,你亲自,去一趟风明楼吧,把那个明珠,带到宫里来。”夏皇后吩咐道。

“是……”

灰蒙蒙。

微光。

大亮。

谢芳华从暗格中取了一封信,让清芝交给谢烯然。

丞相府中,当谢烯然收到信,拆开看后,就去了丞相爷爷的书房外候着。

老管家提醒他说:“丞相大人还在上早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小少爷还是别等了。”

谢烯然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没事儿,我等着。您忙去吧。”

老管家应了一声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谢烯然等了许久,总算看见爷爷从远处缓缓而来。

他笑嘻嘻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去扶谢老丞相。

谢丞相年近六十,头发虽然灰白了,但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身体也还算健朗。

“爷爷!”谢烯然欢快地叫了一声。

谢老丞相无奈地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谢烯然也不在意,“烯然毕竟是男孩子嘛!爷爷您只是没见过比我更毛躁的人。”他扶着谢老丞相进了书房。

丞相说:“怎么了?烯然找爷爷有事?”

谢烯然点了点头,扶丞相坐下之后,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爷爷,您不是说我年龄也不小了,该入朝做官了吗?我寻思着,唉,的确如此,这不,乖乖地请您给孙儿推荐推荐,有什么适合孙儿的官职。”

谢老丞相接过茶水,指了指位置示意谢烯然坐,“怎么?以前追着你让你入朝为官你不愿意,今儿个怎么这么主动呢?”

谢烯然坐下后,呼了一口气,“这不是没办法吗?我那些狐朋狗友都被爹娘逼着当了官儿,我现在天天混日子,老是被他们打趣。更何况,慕容哥年纪轻轻都当了主帅,还在短短三个月内大败常年骚扰我南渝边疆的北狄,孙儿也是男子汉,自然也想为国家,为谢家做点儿什么啊!”

谢老丞相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点头,“很好,你能这么想,爷爷很欣慰。”

谢烯然闻言,起身蹦跶到谢老丞相的身后,给他捶背按摩,“所以呢,爷爷,您觉得,孙儿适合做什么?”

“我觉得你呀……”谢老丞相顿了顿,“还是在家待着做你的小少爷比较合适。”

以前是他追着谢烯然入朝为官,可是后来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一生被官职束缚,为何又要让孙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呢?因此,他现在反而不愿意孙儿为官了。

谢烯然的笑容僵了僵,一副快哭的表情,“爷爷啊……”他说着,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重了些。

丞相感受到疼痛了,连忙起身,“你个小兔崽子!”他说着,便转身伸手准备去打谢烯然。

谢烯然反应过来便跑,“爷爷,您想想,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若我不做官,以后谢家靠谁支撑啊?还有堂姐,她现在还被软禁在锦华殿等着我去救呢!”

“你堂姐不需要你这小兔崽子去救!”谢丞相知道自己追不过,便停了脚步,“管好你自己,别给你堂姐给我添乱就是!”

见丞相没有再追自己的意思,谢烯然又凑上去,“爷爷,话说,您怎么不去跟陛下说说,让他把堂姐放出来啊?我觉着,堂姐也没做错什么啊……”

“为一个丫鬟顶撞陛下,还没做错?”谢丞相瞪他,“芳华这次的确冲动了,让她再多被软禁几天,也好长长记性。还有,小兔崽子你给我记住了,谢家,不需要长久的荣华!”

.

连川。

张府。

陈知栀来了连川许多天了,对于慕容瑾破案她没有兴趣,只偶尔跟他一起练练武功,学学兵法。

这天,慕容瑾来告诉她准备明日回京。

“明日?这么快?我还没玩够呢!”陈知栀不依。

慕容瑾说道:“事情都办得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更何况符隰还被软禁着呢。不过知栀若是想玩,玩几日再回去也不迟,前提是别给张叔叔添麻烦。”

陈知栀哼了一声,“就你担心姐姐,我就不担心了?得了,明日一起走吧。”

第八章 偿命

因为要离开连川回京城,所以慕容瑾和陈知栀晚上便和张东伟一道用膳。

张东伟年龄与陈伯忠相仿,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张东伟至今未娶,让人有些替他着急。

晚膳的时候,张东伟斟了三杯酒,依次递给慕容瑾、陈知栀。

他举起酒杯,微笑道:“瑾儿,多谢你的帮助,否则这件事情还真的不好解决。”

慕容瑾受宠若惊,举起酒杯,回敬,说道:“张叔叔言重了,帮您是我应该的。”

“也替我好好谢谢伯忠,叫他别再担心了。”张东伟一边说着,一边将酒一饮而尽。

慕容瑾点点头,也将酒喝完。

陈知栀给自己夹菜,自顾自吃着。

张东伟看着陈知栀,像是在看女儿一般,“知栀慢点儿吃,不够再吩咐人下去做。”

“好的好的,谢谢张叔叔!”陈知栀嘴巴里嚼着饭菜,吐词不清。

张东伟又看向慕容瑾,“瑾儿,如今京城的权贵们诡谲多变,回去可得万分小心。”

“会的。”

他们聊了许久,深夜,慕容瑾才和陈知栀各自回房歇息。

同时进行的事件,还有夏皇后派人将风明楼花魁明珠,偷偷接到了皇宫。

翌日。

晨光熹微。

王淑妃在青石板道上走着,忽然听见前面有丫鬟在议论。

“你听说了吗?上次皇后娘娘因为弟弟的事情与陛下闹翻,这次又去找了陛下争论此事呢!”

“可不是呢!而且啊,还带回来一个妓女,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弟,与陛下和贵妃娘娘作对。”

“唉,你要是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的,你可就是皇后了。”

“呸呸,慎言慎言!”那丫鬟左右环顾,狠狠地瞪了一眼另一个丫鬟,再看前方时,竟碰上了王淑妃。

她俩皆是大惊失色,连忙跪下来求饶。

“饶你们作甚?快快退下做事情去吧。”王淑妃并不想刻意针对丫鬟,便唤她们起来。

两个丫鬟道了谢,匆匆离去。

秋容看着两个丫鬟走远了,凑到王淑妃耳边,说道:“娘娘,谢昭仪不是说夏凌迟死,喻庆必死吗?难道……”

王淑妃咬了咬唇,顿了顿,“走,去锦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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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夏皇后又在和喻贵妃争论,正当皇帝不耐烦想要将夏皇后赶回去时,夏皇后发话了:“陛下,臣妾今日来,是有人证的,只希望陛下能够公平断案,还臣妾弟弟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门外款款进来一个女子。

简单的装束,人却是很有气质。

是明珠。

“草民明珠,叩见陛下。”明珠跪下来,给皇帝磕头。

皇帝紧锁着眉,道了一句平身。

明珠站起来后,死死地盯着皇帝。

喻贵妃也蹙着眉,“皇后娘娘,您为了夏凌迟,没必要随意找个人充当认证,然后陷害喻庆吧?”

夏皇后冷哼一声,嘲讽道:“是不是假的人证,喻贵妃往下看着便是。”

皇帝也看着明珠,只是让他惊讶的是,这区区民间女子似乎并不害怕自己。

明珠微微一笑,“陛下,是贵妃娘娘的弟弟喻庆,指使草民将夏凌迟少爷杀害的。”

皇帝听了,自然是不相信这小女子,而喻贵妃则是咄咄逼人道:“明珠是吧?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是喻庆指使的你?”

明珠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这是竹叶青杀夏凌迟的匕首。

她将匕首递给宦官,宦官又递给皇帝。

“陛下,这匕首,是喻庆少爷给草民的。”

明珠说道:“因为喻庆少爷和夏凌迟少爷有所冲突,所以喻庆少爷给了草民这把匕首,让草民去杀了醉酒的夏凌迟少爷。陛下可以差人看看,这把匕首是不是喻家特有的匕首。”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宦官拿走匕首去验实。

明珠见宦官离开后,又道:“另外,妈妈在解决二位公子的事情时,草民先行离开,为的就是早早做准备,好埋伏在夏凌迟少爷回家的路上。这件事儿,风明楼很多姐妹都是可以证明的。”

喻贵妃有些慌了,“陛下,您可别听这贱女人胡说,这些事情都是可以编的。更何况,更何况这女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杀人,杀人偿命,何况杀得是皇亲,所以这女人,一定是皇后找来的伪人证!”

夏皇后冷笑,“贵妃真的以为,人人怕死?”

皇帝听着二人的争吵,感到头疼,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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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锦华殿,谢芳华正在修剪牡丹。

五月中旬,牡丹开得没有以前好了。

“每次看见芳华,总是这么处波澜不惊。真是叫我佩服。”王淑妃笑着走来。

谢芳华闻言,将手中剪子给了清芝收好,然后转身去看王淑妃,“夏皇后与喻贵妃从前矛盾本来就深,只是两人都一直压在心底,如今有了这个引子,想必日后宫中又得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王淑妃轻叹一口气,“是啊。不过我倒是好奇,夏皇后找来的那个妓女,真的能让喻庆被定罪吗?”

谢芳华点了点头,“自然。毕竟陛下得以大局为重,如今战乱渐起,陛下需要将军帮他打天下。而如今的南渝,除了慕容将军,便是皇后的哥哥夏凌生能够一战了。”

王淑妃一听,愣住了。

过一会儿,王淑妃又道:“慕容将军刚刚平定北狄,想来北狄也不会在短时间内侵犯南渝。芳华这战乱渐起的话,从何而来?”

“姐姐难道没有听说,西越的使臣要来南渝了?”谢芳华微微笑道,“西越向来先礼后兵,所以……姐姐明白了吗?”

“是我见识短浅了。”王淑妃心中震惊。

谢芳华被软禁在锦华殿这么久,消息竟然比自己还要灵通,甚至对他国有些了解,这女子,的确不容小觑……

只是,谢芳华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示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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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回来了,告诉皇帝,那匕首的确是喻家的。

“这不可能!”喻贵妃一听,连忙尖叫起来,“本宫自家的匕首,本宫都不认得,你们怎么知道?”

明珠垂首,“娘娘,喻庆少爷说过,这匕首……是前不久制作的,锋利无比,最适合杀人了。”

“好一个最适合杀人!”夏皇后冷笑一声,朝皇帝说道,“陛下,事情都这样了,您难道还要帮着喻贵妃吗?”

皇帝死死地盯着明珠,见对方并不抬头看自己,又将头转向夏皇后,“怎么?皇后觉得这事儿怎么解决?”

“贵妃不是说了么?杀人偿命,喻庆杀迟儿,那就让喻庆也死!”夏皇后铿锵有力地说道。

第九章 找事

喻贵妃闻言,急了,“皇后娘娘怎么说话的?一把匕首,一个风尘女子,就想把喻庆定罪?”

夏皇后冷哼一声,正想要说话,却还是被皇帝挥手,愤怒地打断道:“行了!为了一点儿小事争论这么久。皇后身为皇后就得大度。”长呼一口气,待他冷静下来之后,便蹙眉下令,“喻庆杀人,伦理当斩。盛宗,去办吧!”

盛宗是皇帝贴身宦官,闻言,也不顾喻贵妃的阻拦,去办事了。

喻贵妃心中一紧,知道皇帝这次不会再帮着自己了,可是,她不明白,明明皇帝最开始是帮着自己的,这才过去一天为什么就变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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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殿中,谢芳华和王淑妃第一时间得知皇帝派盛宗前去捉拿喻庆时,王淑妃的反应是惊讶,“芳华果真是神机妙算。”

谢芳华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谢芳华!”院子门口忽然有人在大声吼着谢芳华的名字,仔细一听,似乎是喻贵妃的义女平乐公主。

谢芳华听见这声音,缓缓起身,走出亭子,就看见平乐公主带着十来个婢女怒气冲冲朝她走来。

清芝连忙走到谢芳华身后。

秋容本想跟上去,却被王淑妃拉住了。

平乐公主一身粉衣,本来俏皮可爱的脸却因为怒气变得狰狞。

“公主殿下,来锦华殿,有何贵干?”谢芳华看着平乐公主,淡淡说着。

平乐公主怒哼一声,指着谢芳华说道:“本公主今天心情不好,谢芳华,把你的婢女交出来给本公主出出气,本公主今天就饶了你!”

清芝一听平乐公主又扯上自己,心中怒火又燃,只是为了不让谢芳华再次受到打击,她强忍着怒气。

谢芳华走下亭子的台阶,一步步靠近平乐公主。

近了。

平乐公主见谢芳华一步步紧逼自己,心中莫名感到害怕,便下意识地后退。

谢芳华进一步,平乐公主退一步。

倏然,谢芳华笑了。

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平乐公主的怒火再一次被激起,“谢芳华,你笑什么!?”

“笑公主你啊,”谢芳华轻声说着,“公主不是想出气么?欺负一个丫鬟多没有成就感,不如公主欺负我吧。反正公主是贵妃娘娘的义女,有贵妃娘娘撑腰,还怕我不成?”

平乐公主听着,心中感到烦躁,她跺了跺脚,冲着谢芳华大吼:“谢芳华!你都被软禁这么久了,凭什么还欺负本公主?”

见她如此激动,说话还这般莫名其妙,谢芳华便不由感到好笑了,“公主殿下,这不是您来我锦华殿找事儿么?怎么倒变成我欺负您了?”

平乐公主气得脸红,再一跺脚,带着人匆匆而去,只留下一句,“谢芳华,你给本公主等着!”

平乐公主就这么来去匆匆,倒叫谢芳华有些摸不清头脑。

王淑妃出了亭子,走到谢芳华身边,“平乐公主素日里仗着贵妃娘娘的疼爱,无法无天惯了。前段时间甚至害得芳华被软禁锦华殿,真是……唉。”

说到这里,清芝的头低了低。

谢芳华转过身看了一眼垂首的清芝,又看向王淑妃,“本来我就不爱走动,是否被软禁对于我来说,并无大碍。”

“芳华,不打算出去吗?”王淑妃所说的出去,其实是指想办法让皇帝不再软禁她。

谢芳华自然明白王淑妃的意思,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前没这个打算。”

“这样么……”

“夏皇后与喻贵妃梁子已深,后宫便放她们去斗,姐姐与我,坐山观虎斗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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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川。

陈知栀与慕容瑾出发已有多时,眼见天色渐黑,二人便决定先行休息,明日再赶路,估计明日这个时候便能回到京城。

“唉两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小二将帕子搭在肩上,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两间上房。”慕容瑾说道。

“饭菜端到大厅来吧,把你们的招牌菜全部上上来!”陈知栀补充。

“好嘞!二位客官坐着,稍等!”

因为客人有些多,所以找位置也有些麻烦。站了一会儿,才有人起身离去,陈知栀与慕容瑾才去坐了。

有人在高声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似乎听见了西越二字。

陈知栀听得更仔细了,那些人是在议论西越使臣将要来南渝的事情。

眯了眯眼,陈知栀说道:“瑾哥,我以前听姐姐说过,西越向来先礼后兵,此次派遣使臣来南渝,怕是又要起战争了。”

慕容瑾闻言,思索片刻,才道:“或许吧。”

陈知栀嘁了一声,微微蹙眉,“南渝无人,能征善战的将军竟是没有几个,否则瑾哥也不会出征北狄,姐姐可能也不会入宫……”

慕容瑾愣了愣,回过神来,伸手做出要打她的样子,但还是收回了手,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扯得些什么呀……”

陈知栀不语,她知道,谢芳华的进宫慕容瑾的打击很大,甚至因为得知了这件事情,他曾在战场分心受伤。可慕容瑾心中越是不好受,陈知栀便越是想要打击他、刺激他。

小二端上来了饭菜,虽都是些家常便饭,但是闻起来却是很香。

陈知栀不理会慕容瑾,自个儿吃了起来,而慕容瑾则是在那默默发神。

第二天一早,陈知栀和慕容瑾快马加鞭,硬是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回了京城。

回到陈府,陈知栀和慕容瑾便去找陈伯忠,交代了连川之事后,慕容瑾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谢芳华的情况如何。

“芳华没事,那丫头不爱出门,被软禁对于她来说也不算事儿。瑾儿放心。”陈伯忠坐在上座,如是说道。

慕容瑾这么多天来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陈伯忠又宽慰了慕容瑾一句,接着立马变脸,冷哼一声,“陈二,我让你跟你娘去周迦寺,结果你倒好,跑到连川,没给你张叔叔添乱吧?”

陈知栀也哼了一声,“娘让我自个儿玩去,又没规定去哪里去多久。”

陈伯忠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若不是你张叔叔给我传信说你也去了连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呢!”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你还不知道我在哪里?”陈知栀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儿。

“死丫头,你看看你,既没有你姐姐省心,又没有烯然那样懂事儿,更没有你瑾哥这般沉稳!”陈伯忠见她对自己翻白眼儿,心中多少有些愤怒。

陈知栀哼了一声,“哦,小时候除了娘,谁管过我?爹,小时候你把什么都教给姐姐了,不惜花重金为瑾哥求名师习武,丞相外公更是没事儿就与谢烯然一起看书谈天。现在又在我面前说我不如这个那个,有意思没啊?”

谁都不希望父母把自己拿给别家孩子相比,陈知栀也是。

陈伯忠理亏,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这嘴上功夫如此了得,为父不与你争辩,你爱上哪上哪去吧!”

陈知栀也不理会他,转身就走。

陈伯忠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女儿,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即使生气了想要认真地训斥她一次,却还是不行。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慕容瑾向前两步,轻声安慰道:“知栀从小胡闹惯了,老爷别生气。日后我在京城,多管管她就是。”

“也罢,她这丫头,就服你和芳华。”

慕容瑾应了一声, 犹豫着。

“瑾儿,有事儿吗?”见慕容瑾想要说话却不说话的模样,陈伯忠不由问道。

慕容瑾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西越使臣将要来南渝的事情,老爷听说了吗?”

陈伯忠点点头,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怎么了?”

陈伯忠不惊讶,慕容瑾却因为他的淡定而惊讶了。

回过神来,慕容瑾说道:“西越向来先礼后兵,此次出使南渝,怕是来意不善。更何况,西越屯兵多年,人才辈出,经济昌盛……简单来说,我担心,南渝难有抵抗之人。”

南渝也算个富庶之国,只是比起西越,却少了些能征善战的武将。

那些帮着先皇打天下的将军们多半年迈打不得仗,所以慕容瑾的担心,也是对的。

陈伯忠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这样,没错。可是瑾儿是否忘记了一个人?”

慕容瑾蹙了蹙眉,心中思索着陈伯忠口中所说之人。

“夏皇后的哥哥,夏凌生?”慕容瑾忽然抬头,看向陈伯忠。

“是的。”陈伯忠点点头,微笑。

夏皇后出身不高,她却有一个十二岁便与先皇征战四方的哥哥夏凌生。

夏凌生武功了得,还熟读各种兵法兵书,因此深得先皇信任,许多关键的战争,都是靠这个少年才能获胜,因此年纪轻轻便被称为‘护国将军’。

遗憾的是,先皇驾崩,皇帝害怕功高盖主,便将夏凌生原调,如今,三十多岁的夏凌生,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可使。

可是上天却给他开了一扇窗。

因为,西越的使臣来了。

那个先礼后兵的军之大国,西越。

第十章 西越

西越使臣将要来南渝的消息,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京城。百姓们惶恐,生怕刚与北狄交战又得与西越交战。

西越与北狄不一样,北狄除了兵强马壮再无其它优势,最重要的是,北狄粮食不足,否则也不会常年骚扰南渝边疆。而慕容瑾便是利用这种劣势,叫北狄兵粮寸断,最后凯旋而归。

可是西越,既有北狄似的强兵壮马,也有不差于南渝的经济财力。

西越是个劲敌。

陈知栀走在街上,听着百姓们的闲言碎语,眉心微蹙。

“陈二。”

有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这熟悉的声音,一听便知是谢烯然了。

陈知栀也不转身,背对着他,“怎么?”

谢烯然走到她跟前,面对着她,“你一个人在这里晃悠什么呢?我跟你老半天了。”

“早就感觉有人跟在后面,只是没想到是你。”陈知栀瞪他。

谢烯然揉了揉鼻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陈知栀,“你在担心西越的事情?”

“能不担心吗?南渝这几年安逸惯了,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陈知栀撇撇嘴,心中对南渝现状很是不满意,“瑾哥大败北狄,也因此扬名在外,我猜,西越肯定已经了解了瑾哥,对付他也有了策略。”

谢烯然听着,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点什么头啊?我现在都快急死了……”陈知栀咬唇,愠怒道。

谢烯然说:“在这儿站着说不方便。”他环顾四周,看见了附近的一家茶馆,然后拉起陈知栀往那里走,“前面茶馆说。”

进了茶馆,小二询问他们俩的意见后,离去准备,而陈知栀却是不满且疑惑地看着谢烯然,“你干嘛?”

谢烯然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不是担心你瑾哥吗?你以为我不担心?”

陈知栀不语,赌气将头撇向一边。

谢烯然想了想,才认真地问道:“知栀,你真的以为,南渝能征善战是将军,只有瑾哥吗?”

“难道不是吗?”陈知栀不答反问。

谢烯然笑出声来,听他笑了这几声,陈知栀更是摸不清头脑,回过头,她怒视谢烯然,“还笑得出来?”

“好好好,我闭嘴,不笑了,”谢烯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知栀听说过夏皇后的哥哥,夏凌生吗?”

“夏凌生?”陈知栀一听这个名字,蹙了蹙眉,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关于这个人的一丝一毫。

同时,小二端上了茶,笑嘻嘻地道了句二位客官慢用,便走了去。

陈知栀有了印象,试问着:“我记得南渝好像有这个人,而且很年轻便与先皇四处征战打下南渝江山。只是……他不是被陛下远调了吗?”

“是啊!”谢烯然笑着点点头,打趣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呢!”

陈知栀哼了一声。

接着,谢烯然问她:“夏皇后与喻贵妃为弟弟争吵的事情你知道吧?为什么最开始陛下帮着喻贵妃可是第二天却突然变卦,向着夏皇后了呢?就是因为,西越使臣要到来的消息,传到了陛下的耳中。而陛下,急需有将军替他做好准备,夏皇后的哥哥夏凌生便是其中的一人。”

陈知栀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谢烯然的分析,最后,她问道:“可是,陛下是如何在一天之内得到西越使臣要来南渝的消息呢?”

谢烯然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兴奋道:“这个问题,你问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南渝夜幕对吧?南渝夜幕的消息来源很广泛,来得速度也很快,而西越使臣要来南渝的消息,正是赤女告诉他的。”

是了,赤女留下的那封信,内容便是西越使臣将要出使南渝的消息。

陈知栀惊讶地哇了一声,不过很快又蹙起了眉,疑惑问道:“可是赤女为什么要告诉陛下?”

谢烯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陈知栀会问这个问题,他轻咳两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吞吞吐吐说道:“你,也不想想,夜幕毕竟是南渝的夜幕,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帮着南渝的,对吧?”说完,他还干笑两声。

陈知栀狐疑地看着他,“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谢烯然喝了口茶。

“你有问题,”陈知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放在自己面前却不喝,“我发现你知道的事儿真多。连赤女告诉陛下西越使臣即将来南渝,这种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都了解。”

“我……这不是小道消息吗?”说完,他看了一眼陈知栀,连忙又补充道,“赤女那事儿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哦!”

闻言,陈知栀满意地点了点头,“乖,这才对嘛……”

谢烯然哼了一声。

陈知栀喝了杯渐凉的茶,又问:“西越使臣估计多久到达南渝?陛下什么时候将夏凌生调回来?我可不希望瑾哥又去战场冒险。”

“半个月之内西越使臣便能到达京城,夏凌生回京的事儿,想来就是这几天了,”谢烯然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最后想了想,又道,“知栀,其实不管夏凌生会不会回京出战,我想陛下都会派瑾哥一道出征的。毕竟,北狄的实力与西越相差甚远,陛下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会多派一些能干的武将出征。”

“凭什么啊?我瑾哥战北狄的时候也没见夏凌生回来啊!”陈知栀愤愤道。

谢烯然好笑地看着她,“陛下那不是忌惮夏凌生,才不让他回京的吗?”

陈知栀不语,心里想必是在想着其它事情。

“琢磨什么呢?”谢烯然见她良久沉默,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陈知栀啊了一声,思绪也被谢烯然拽了回来。

又闲聊了一会儿,谢烯然便同陈知栀一路回了陈府,刚回到门口,便看见了慕容瑾。

一身玄色素衣,看他的样子是要出去。

“瑾哥,要去哪儿呢?”陈知栀蹦跶过去,问道。

“陛下召见我,我准备进宫呢!”慕容瑾说罢,就有人唤他说是马匹准备好了。

谢烯然和陈知栀都知道,皇帝召见他,多半是为了西越之事。二人对视一眼,给慕容瑾让了道。

陈知栀不语,谢烯然便替她说了:“瑾哥,陛下此次召见你多半是为了西越之事。你……能推辞就推了吧,否则堂姐,陈二和我们都会担心的。”

慕容瑾笑了笑,“为国做事,怎么可以推辞?放心吧。我先走了。”说完,他从二人中间走去,经过谢烯然身边时,停了停脚步,拍拍他的肩膀,才大步走向马匹,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谢烯然,你说……如果我也去战场,会怎么样啊?”陈知栀看着慕容瑾远去的身影,小声问道。

谢烯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陈知栀回过神,“诶,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

慕容瑾去了皇宫,皇帝果然是找他商量西越之事。

最后皇帝问:“慕容将军怎么看?”

“陛下想要将夏将军调回来,微臣觉得没有问题。夏将军早些年跟随先帝四处征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作战经验也比微臣丰富,所以对战西越,夏将军是个不二人选。”慕容瑾拱了拱手,如是说道。

皇帝蹙眉深思。

慕容瑾说得不错,可自古皇帝多疑心,他就是担心夏凌生功高盖主,否则也不会将夏凌生远调了。

叹了口气,皇帝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思绪也飘向了从前。

夏皇后是平民出身,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夏凌生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十二岁便跟随先帝打仗,先帝对他甚是信任,甚至许他一个愿望。

而夏凌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妹妹和弟弟能一辈子平安,于是先帝便叫当今的夏皇后夏氏在自己的儿子里选一个当作夫婿,夏氏选择了当今皇帝,先帝也因此封了他为太子。

再后来,先帝驾崩,他便登基称帝,夏氏即为皇后。

想到这里,皇帝在心中冷冷一笑。

若当初不是夏氏看上自己,恐怕他也成不了太子,甚至成不了皇帝吧。

也难怪,皇帝这么讨厌夏家。

“慕容将军,朕想了想,这次出征西越,夏凌生为主帅,你为副将,一道去吧。”皇帝睁开了眼,放下了手,淡淡地看着慕容瑾。

“是,”慕容瑾又拱了拱手,点头应是,“只是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将夏将军调回京城?”

皇帝说:“明后两日吧。另外,慕容将军在出征之前,暂住皇宫。每日夜里朕会在御书房里批改奏折,那个时候,你在附近候着。”

虽然不明白皇帝用意何在,但慕容瑾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答应。

皇帝看着他,想了想又道:“陈家朕会派人通知,爱卿不必担心。另外,谢昭仪在锦华殿,你若没事儿,去看看她吧。”

一听这话,慕容瑾心中一跳,面上却平静得很,“微臣,多谢陛下。”

皇帝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挥了挥,“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慕容瑾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出了御书房,他面带微笑,匆匆朝锦华殿赶去。

第十一章 凌生

慕容瑾来到锦华殿,看守谢芳华的禁军犹豫了一下,才放他进去。

慕容瑾去了锦华殿后院,谢芳华果然在那里。

一身紫蓝宫装,简单却不失大雅。

感觉到有人,站在牡丹花前发呆的谢芳华回过神,转头过去,竟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慕容瑾。

“你怎么来了?”谢芳华愣了愣,很快又走向他,步子很轻,走得却很快。

慕容瑾微笑着看她,“陛下命我这几天暂住皇宫,没事儿来看看你,所以,我就来了。”

“暂住皇宫?”谢芳华蹙了蹙眉,“怎么了吗?”

慕容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谢芳华应了一声,叫慕容瑾跟着自己去了亭子,接着吩咐清芝准备一些糕点。

“符隰,最迟六月中旬,我便得去边疆抗西越,西越实力不逊南渝,此次出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回来。你在京城,万事小心。”慕容瑾坐下后,便如是说道。

谢芳华点点头,“放心吧。”

嘴上这么说,可是在谢芳华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慕容瑾看着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符隰,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你执意要入宫,也不知道你为何要让我出征。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是了。当初对抗北狄,是谢芳华让谢老丞相进言说慕容瑾可以一战。

可慕容瑾就是不懂,谢芳华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她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吗?

闻言,谢芳华怔了怔,最后笑了。

又聊了一会,清芝端来几样糕点,一一摆在桌上,然后退出亭子,只留谢芳华和慕容瑾。

皇帝在第三天,下了诏令,将夏凌生将军从远地调回京城,美其名曰让他与夏皇后团聚,但事实上不过为了自己的江山。

夏凌生也知道皇帝的目的,只是他忠于先帝忠于南渝,如今家国有难,他不得不回京。

当然,弟弟夏凌迟的事情他也了解了,好在皇帝正确地处理了这件事情——让喻庆血债血偿。这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让夏凌生的心情也不会太糟糕。

连续十天的策马飞奔,夏凌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城。

锦华殿内,谢芳华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作画。

她画得是一幅全开的山水画。

远处有山有水有海燕,近处有花有人有亭台。整幅画尽显大气,仔细一看,亭台中,有两人在对弈,他们的身后站着不少围观者。还有那瀑布,飞泻在两座山峰之间。

正在思考着落何款时,清芝从门外走进来,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慕容将军被陛下派去接夏将军了。”

谢芳华放下毛笔,抬头看着清芝,却没有谈论夏凌生的事情,“清芝你来看看这画。”

清芝怔了怔,才走到谢芳华身边,认真地打量着那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你说,我该落什么款呢?”谢芳华一边问着清芝,一边自己也思索着。

清芝蹙着眉,想了想,“青山不老?”

“这名字太狭隘了。”谢芳华摇摇头,对这个名字并不满意。

“幽居图?”清芝又道。

谢芳华还是摇了摇头,“太俗。”

清芝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山水画的落款名称,一一念出,可谢芳华都不满意。

“山河衬我,你觉得如何?”谢芳华倏然灵感一现,这般问道。

山河衬我?

清芝拧了拧眉,“娘娘这般提款,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会不会……”

清芝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皇帝向来忌惮有人觊觎自己的大好河山,可谢芳华却说什么山河衬我,真要被人指出,以皇帝的疑心病,谢芳华肯定又得遭殃。

可是谢芳华并不担心,微微一笑,拿起笔准备提款,“无碍,你去帮我准备好裱画的工具,我自己裱画再将其收好,不会出事的。”说罢,她便开始落款。

谢芳华的动作很熟练,没一会,行云流水的行书款便落出来了。

清芝感慨,“娘娘的字真好。给这幅磅礴的画又增添了气质。”

谢芳华不语,而是放下笔,再次欣赏自己的这幅大作。欣赏的同时,她也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让这山河衬我呢?

“哦对了,夏凌生到京城了?”谢芳华回过神来,又想想刚才清芝进屋的第一句话。

清芝点了点头,“估计没多久就会到御书房去见陛下了。”

谢芳华缓缓坐下,又看着自己的画,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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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有皇帝,有慕容瑾,还有一个穿着厚重盔甲的英姿飒爽的而立男儿——夏凌生。

夏凌生与夏皇后的眉眼有几分相似,那许久未刮的胡子,就如同当初慕容瑾回来一般。

“西越的使臣不日便会到达京城,此次将夏将军调回京城,将军也知道朕的用意了吧?”皇帝坐在高位之上,微微拧眉,如是说道。

夏凌生点了点头,“末将知道。回京城的同时,末将也打听了一些有关西越的消息,所以末将估摸着,西越出兵的人数在三十到五十万人之间。至于出征主将,末将还在调查之中。”

皇帝摆了摆手,“这些并不重要。西越使臣想必会告诉我们的。朕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有没有把握赢得这场战争?”

夏凌生思考片刻,才缓缓说道:“末将会尽全力一战!”

皇帝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略带怒气地吐出一口气,言:“夏将军风尘仆仆归京,想来也累了,朕念你与皇后多年不见,准去凤台宫看看她!朕累了,慕容将军,你也下去吧。”他说罢,闭了眼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是!”二人拱手,转身离去。

出了御书房,夏凌生抬头看了看天空,因为太阳的缘故,他眯着眼睛,“慕容将军对战北狄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招兵粮寸断简直出其不意。”

“夏将军谬赞了,”慕容瑾淡淡说着,“慕容瑾不过一个小将,自然是比不上夏将军的。”

夏凌生收回了目光,眼睛也不再眯着,而是那么的炯炯有神,“新起之秀,我很看好你。”说着,他侧首看了一眼慕容瑾,见对方目光平静看着远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而去。

看着夏凌生远去的背影,慕容瑾不由蹙了蹙眉。

夏凌生难得回一次京城,少不了的自然就是去见自己的亲妹妹夏皇后。

夏皇后听说哥哥在今日回京,所以早就准备好了美食糕点,在凤台宫主殿等待他。

在女官冬婵的带领下,夏凌生来到了凤台宫主殿,见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

“哥哥!”一看见夏凌生,正在走神的夏皇后怔住了,但很快,她不顾仪态地从高座上跑下,冲向夏凌生,扑进他的怀中。

夏凌生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无奈却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你看看你,这么久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冬婵看着这场景,打心眼里替自家主子高兴,因为,这世上除了她,也只有夏将军会全心全意对皇后娘娘好了。

想到这里,冬婵退出主殿,殿中只剩下了夏皇后与夏凌生。

许久,夏皇后才从夏凌生怀中而出,揉了揉似乎流了泪的眼睛,“哥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这宫里受了多少委屈……”

夏凌生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也很是难受。

当初他一心只想保弟弟妹妹平安,却不想,妹妹平安了,却受尽委屈;弟弟富贵一时,却失了性命。终归,他还是没能给弟弟妹妹一个好的归宿。

“哥哥,迟儿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迟儿……”夏皇后低下头,自责道。

和夏凌生的想法一样,夏皇后只希望弟弟开心,什么都宠着弟弟,却不料到最后,弟弟这般死于非命。

夏凌生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妹妹别再想这些了。从今以后,只有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你放心,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再受尽委屈了。”

夏皇后一个劲儿点头,与昔日全然不同,在哥哥夏凌生的面前,她像极了一个总爱撒娇的妹妹,“哥哥,我亲自准备了吃食,都是你曾经最爱吃的家常便饭。”

从前,都是妹妹给自己和弟弟做饭,许久未尝到,夏凌生煞是想念,“一路奔波,午膳到现在还没吃,好在妹妹给我准备了我爱吃的……”

“哈哈!那哥哥,快来吃吧!”夏皇后微笑,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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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暗夜。

素日里的这种时候,总是皇帝最期待,却又最害怕的时候。因为,他既期待赤女的到来,也恐惧赤女的到来。

期待是因为赤女会帮他,恐惧是因为担心赤女会在这暗夜之时害他。

可是这些天,他不害怕,他只期望。

因为,有慕容瑾。

“看来皇帝陛下,这几天一直在等我呢!”赤女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响起。

皇帝低着头,余光能过瞥见一抹红影,“朕就是好奇,西越与我南渝交战在即,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会因此现身。”说着,他放下笔,缓缓抬起头来。

第十二章 使臣

赤女仍然一袭红衣,面具将她整张脸都给遮住,看不清喜怒。

她双手放在身两侧,直直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气息。

“皇帝陛下说对了,两国交战这种大事,我一定会来。”赤女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她微微偏着脑袋,这般说着。

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赤女的态度,没有生气,只是冷哼一声,“这一次,你又想让朕干什么?”

上一次,赤女给了他一封信,信中说西越使臣将要来南渝,他没有完全怀疑,否则也不会向着夏皇后。当然,他也想不到,没过多久,自己在边疆的眼线也传信说了这相同消息。

这让皇帝对赤女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第一次,王淑妃之事让他知道此女子对皇宫的路甚至对皇宫的布防非常熟悉,想来她多半是皇宫之中的某个人。第二次西越之事,让他知道此女子身份不会太低。

那么,这第三次呢?

赤女会露出什么马脚?

“皇帝陛下不是有个昭仪叫谢芳华么?听说她如今还被困于锦华殿,而我的建议是,将她派去周迦寺烧香拜佛,不准任何人见她。”

“为何?”

赤女回答道:“看似是变相罚她,实际上是为了安抚慕容将军。此次出征,皇帝陛下为了得到夏凌生将军的忠心,选择站在夏皇后这边而得罪喻贵妃得罪喻尚书。那么现在,为何又不能放谢昭仪出宫一段时日,也好让慕容将军全心为陛下您效忠。”

赤女每次的理由都能让自己信服。每次都理由看起来都是为自己好。可皇帝始终不相信,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怎么可能真的帮自己,站在他的这一边呢?

皇帝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处处帮着朕啊!”

赤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谁叫我是南渝,而不是北狄不是西越的夜幕呢?”顿了顿,她又道:“我话说到此,皇帝陛下愿意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说罢,皇帝只感觉一阵风刮过,不见了赤女,不见了声响。

御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皇帝缓缓起身,皱着眉,看着赤女刚才所站的位置,而慕容瑾也从偏殿走出,同样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过了一会,皇帝才道:“慕容将军武功高强,你觉得,这人武功如何?”

慕容瑾锁眉,沉思片刻,“这人轻功很好,甚至比微臣还要高上几层。不过武功……应该并不怎么样。”

皇帝说:“朕曾经注意过她的声音,可是朕发现,她的声音似乎每一次都不一样。”

慕容瑾沉默,御书房内很安静。

良久,皇帝坐下,闭着眼,吐了一口浊气,“以后不用来御书房了。回陈府吧。”

留下慕容瑾,他的目的便是摸清赤女的底子,既然慕容瑾说那女子武功不佳,他也没必要太担心了。本来自己一个人在御书房内静静地批改奏折,屋内却有个人在背后,多少都觉得凉飕飕的,因此他便让慕容瑾回去了。

慕容瑾愣了愣,感情皇帝留他只为那红衣女子?反应过来,慕容瑾拱了拱手,“是。”没有不满意,只是失落——离开皇宫,再见符隰,那就难了。

西越使臣是在夏凌生回京的第三日到达京城的。皇帝派了夏凌生、慕容瑾一同去接待,可见他对西越,或者说是对这场战争的重视。

皇帝是在御书房接见西越使臣的。在场的朝中大臣们,除去慕容瑾和夏凌生,还有谢老丞相,喻尚书和另外两个高官。

西越使臣很高,比南渝的一般男子都要高半个脑袋,而且很壮,若穿上盔甲,恐怕也像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使臣此次出使我南渝,想来是西越准备出兵了吧?”皇帝坐在高座之上,站起来,微微仰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西越使臣。

西越使臣行了一个西越的礼,尊重道:“南渝陛下,西越的规矩您也懂,微臣前来,正是为了告诉您,我大西越已经集结四十万大军,六月底便会正式向南渝发起进攻。这次领军的是我们西越大将鲁翰,他的名字,想必各位也是听说过吧?”

西越使臣得意洋洋地说着。

是了,他们都听说过。

尤其是夏凌生,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紧,眉头也不自觉地深锁起来。

鲁翰,那个是个传说级别的大人物。

夏凌生十二岁随先帝打仗,顺了四年,而当他十六岁时,这个鲁翰出现了。十八岁的鲁翰,让他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因为鲁翰,从未败过。

皇帝自然也是听说过,甚至对此人有一丝畏惧,可敌人当面,他怎可表现出那种态度?冷笑一声,他言:“看来西越使臣的话已经说完了?你放心,南渝不会败。也回去告诉鲁翰,南渝有人,可以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自然,皇帝不会让西越使臣受伤,相反地,他还得保护西越使臣。

闻言,西越使臣作揖应是。

西越使臣觐见皇帝的事情,很快在皇宫之中传开,自然而然地,谢芳华从自己的眼线嘴中得知了此事。

再者,人们都心知肚明,此次出征,皇帝一定会派夏凌生将军为主将,慕容瑾为副将。

后宫内,有焦灼不安的如夏皇后,有看好戏的如喻贵妃,也有无所谓的如王淑妃。

当然,也有始终平静的谢昭仪。

谢芳华正在裱自己的那幅山水画,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素衣,弯着腰,仔细地修理自己的山水画。

清芝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谢芳华手中的动作。

谢芳华放下手中的工具,取出手巾擦了擦额头间的汗珠,然后将手巾放起,“先收拾好吧。明日再继续裱。”

“是。”

她坐在位置上,看着清芝收拾,自己的心却飘向了远方。

“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屋外传来婢女的叫唤声,将谢芳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清芝已经将画收好了,看着那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婢女,清芝蹙眉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婢女一听谢昭仪身边的心腹这般职责自己,连忙跪了下来求饶。

清芝没想到这婢女会做出这般举动,连忙叫她起来,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陛下身边的盛宗公公来了……”

谢芳华一听,款款起身,看了一眼清芝,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婢女,然后跨步出门。

清芝和婢女很快跟了出来。

盛宗带着一群人,手中拿着一份金黄的卷宗,快速朝谢芳华的方向走来。

是皇帝的圣旨。

一见那玩意儿,谢芳华犹豫了一下,才跪下听旨。而清芝和那婢女,已经早早跪好了。

盛宗满意地看着她们,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熟练地拉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昭仪,因被软禁锦华殿多日,而最近战事在即,派其去周迦寺吃斋念佛,不可见任何人。钦此——”

尖细的声音拉得好长,让谢芳华听着很不舒服,但她还是伸出双手接了圣旨,再被清芝扶起来。

“谢芳华,接旨多谢公公。”谢芳华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给清芝使了一个眼色,便见清芝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盛宗。

盛宗满脸笑意地接过钱袋子,掂了掂重量,笑嘻嘻地将钱袋子收好,“多谢娘娘。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先行一步。”

谢芳华点了点头,便看见盛宗带着人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再瞥了一眼那婢女,对方的身子颤了颤。

“你也下去吧。”谢芳华淡淡道。

她有些想不通了,自己有那么可怕吗?随便走到哪里,总要吓着几个人。

婢女闻声,匆匆小跑着离去,跑了一会,还险些摔了一跤。谢芳华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才将圣旨丢给清芝,进了屋子,“清芝,收拾一下,准备去周迦寺。”

清芝刚进门就听见谢芳华这么说,再加上刚才盛宗那莫名其妙的圣旨,叫清芝有些摸不清头脑,“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你别问,快去收拾,三天后出法去周迦寺,”顿了顿,她反应过来,“等等,我记得我母亲也在周迦寺吧?”

周迦寺离京城说远不远,三四天的路程。

“是,是的。”清芝想了想,点点头。

谢芳华闻言,叹了口气,“没事。你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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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一回到陈府门口,还没来得及去找陈伯忠,便被陈知栀和谢烯然拦住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谢烯然挠了挠头,“我们这不是听说瑾哥去接了西越使臣见陛下,然后……咳咳,想知道点有关于西越战事的事情。”

陈知栀负手,笑嘻嘻地附和道:“是啊瑾哥,你跟我们说说!”

“你们两个小孩子,知道这些干什么?”慕容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什么小孩子,我们年龄明明就差不多。”陈知栀和谢烯然都很不满,这般回道。

慕容瑾向前走着,“走吧。去知栀后院,我细细跟你们说。”

陈知栀谢烯然二人对视一眼,兴冲冲地跟上了慕容瑾的脚步。

第十三章 默契

现在是六月中旬,阳光正好,风也不燥。

本该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季节,却叫南渝百姓们忧心忡忡——南渝西越即将开战。

爹娘担心儿子,妻子担心丈夫,孩子担心父亲。所有的人,在这一天都是眉心深锁。

谢芳华没有去送慕容瑾,倒是夏皇后陪着皇帝去送了夏凌生。

看着夏皇后担心兄长的目光,听着她对兄长在外征战的嘱托,慕容瑾面上略带微笑,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儿。

好在陈知栀和谢烯然来送他,说了不少叫他放心的话。

南渝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城门,慕容瑾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城楼之上那始终移不开的深邃眼瞳。

谢烯然陪着陈知栀都在大街上,看着街上来去匆匆的人,说:“我想入朝为官。”

“嗯?”陈知栀眯了眯眼睛,显然有些惊讶。

这种时候,皇帝根本顾不得文官,谢烯然突然提出入朝之事,难免会让陈知栀感到奇怪。

仿佛知道对方会是这样的态度,谢烯然也只是笑着说道:“虽然朝廷像个炼狱,可我不下炼狱谁下炼狱?”

是了,谢老丞相如今就只有他一个孙子,日后若要谢家荣华,只能靠他。

陈知栀不语,心中莫名压抑。

见她如此,谢烯然停住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陈二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知栀停了脚步,撇过头故作轻松地看他,“你觉得我会担心你?”说着她还挑了挑眉。

谢烯然愣了愣,轻哼一声,把手从陈知栀肩膀上拿下,将头转到另一边,不叫陈知栀看他的表情。

陈知栀见他如此,想了想,问:“外公怎么说?”

“他以前逼着我入朝为官,现在倒不支持了。”谢烯然回过头。

“没事,你若是真的想做,我支持你!”陈知栀笑了两声,说道。

谢烯然看着她的满脸笑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知栀,你要是能一辈子这般眉眼带笑,我若真的下地狱也足矣。

“对了。”正当谢烯然想得入神时,陈知栀突然敲了一下脑袋。

“怎么了?”谢烯然好笑地看着她。

陈知栀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去看正前方,问道:“我姐姐,是不是要去周迦寺了?”

“对啊,怎么了?”

陈知栀眼珠子一转,然后反应过来,笑嘻嘻地嘀咕:“这事儿不简单啊……姐姐始终还是担心瑾哥的。”接着,她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声调,“谢烯然,你就跟外公好好说说你想为官,我想他会帮你的。”

虽然没有搞清楚陈知栀说这句话的目的,但谢烯然还是微笑着应好。

谢烯然把陈知栀送回陈府后,自己便回了丞相府。

看见谢烯然渐行渐远的身影,陈知栀才转身进府,而当她回到屋子的第一时间,竟然是收拾自己的衣物。

一切准备好后,她本想直接关门而去,但是刚走到门口,她似乎想起什么事儿,来到书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信,用砚压好纸后,才背着包袱,从窗户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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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后,谢芳华启程去了周迦寺,随行的人不多,除了清芝,还有两个婢女和四个侍卫。

来到周迦寺这天,谢氏亲自带着人来接谢芳华。还有周迦寺的主持清真大师和周迦寺的小禅师小尼姑们。

由于皇帝之前的圣旨,清真大师将谢芳华安排在一个僻静的院子里,门外由四位侍卫看管,两个婢女将每日的吃食交给清芝,再由清芝传给谢芳华。

“母亲,慕容如今征战在外,知栀现在又爱与烯然一起出去玩,父亲一个人在家孤独,您找个时间回去陪陪父亲吧。”路上,谢芳华扶着谢氏,微笑道。

谢芳华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谢氏也担心自己的女儿,拍了拍她的手掌,才道:“你父亲也是习惯了,不用担心她。倒是你啊!你看看你,进宫半年,越来越瘦了。”

谢芳华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小尼姑,又对谢氏道:“母亲,我在这周迦寺也不能见人,您也不必担心我。三个月后我便回宫,届时再回家看看您和父亲。”

谢芳华都这么说了,谢氏自然明白她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否则在宫中待得好好的,也不会来这周迦寺。

“好吧,你注意安全。母亲这几日就回去。”

谢芳华闻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进了偏院,谢氏和小尼姑一道离去,侍卫婢女也各司其职。

六月底,边疆传来消息,南渝西越正式开战。

闷热的天气,叫谢芳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如今可以随意一点,让她可以穿上以前简单的衣服。

褪去一身繁华,普通的装束和浅青的淡雅服装,让清芝看了不由感慨:“娘娘穿什么都好看。”

谢芳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贴身衣物,微微笑道:“清芝,周迦寺这边就靠你周旋了,我即刻动身去西越路鱼。”

路鱼是西越南渝交界的一个小城,两军交战,这地方也算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清芝点了点头,将早早准备好的细软递给谢芳华,“小姐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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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平静的京城。

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当谢烯然知道陈知栀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京城的消息时,他便猜出了陈知栀的去向——路鱼。

西越南渝交战,路鱼是唯一一个连接两国的地方。

心中气愤陈知栀不辞而别的同时,谢烯然也更加担心陈知栀的安危。

思及此,谢老丞相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坐下,“烯然找我来,不会还是为了入朝的事情吧?”

这已经不是谢烯然第一次第二次找他了。

自从慕容瑾走后,谢烯然每天都要来找自己一次,这叫谢老丞相真是哭笑不得。

谢烯然叹了口气,想到陈知栀他就无法静下心来,“爷爷,我担心瑾哥,还有陈二,她一定也去了路鱼。”

谢老丞相闻言,愣愣,才笑着说道:“是啊,瑾儿去了战场,知栀那丫头也一定去了。当然,老夫想啊,芳华多半也会去的。”

“爷爷怎么会这么说?”谢烯然满脸惊讶。

谢老丞相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眯着眼睛看孙儿,“芳华那丫头从小不就这样?明面上是去周迦寺,实际上啊……唉。”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谢烯然明白爷爷的意思。

软禁,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掩饰。

掩饰什么呢?自然是昭仪娘娘去了路鱼。

“爷爷,孙儿真的想好了,孙儿一定要入朝为官的,”谢烯然想起来了自己的正事儿,连忙拉回话题,“反正,您要是不答应孙儿,孙儿天天找您,天天缠着您。”

谢老丞相看着他,“烯然可知,为何爷爷不想让你进朝?”

“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明明最开始是爷爷逼着他做官,后来却百般不愿。

唉。

老人心,海底针。

谢老丞相见谢烯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敲了敲他的脑袋,“爷爷只是不想让你在朝廷中与人勾心斗角,而是想让你每天过得开心一点。”

他的孩子们啊,一个个都很能干。

儿子儿媳为国捐躯,女儿嫁给大商人,是个贤妻良母。就连外孙女儿芳华都很聪明。

对了,还有个孩子。

慕容瑾。

一战成名,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能过发现,每次孩子们聚在一起,总是知栀的笑容更多一些。想来,也是因为她不必为家族担心,不必为前路忐忑。

他希望烯然这是这般模样。

将这些心里话讲给谢烯然听后,对方怔住。良久,才道:“爷爷。您也知道,很多事情你不挣别人偏偏要来抢。既然爷爷这么想,那么孙儿也就不必图什么宏伟大志了。孙儿只想,一层一层地帮谢家褪去荣华。”

谢老丞相静静听着。

谢烯然缓缓抬起头,微微皱眉,也静静地看着谢老丞相。

良久,谢老丞相开口了:“爷爷会帮你留意适合你的官职。”

谢烯然没想到谢老丞相真的答应了,先是愣了一愣,最后,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多谢爷爷。”

第十四章 大雨

真是个闷热的天气,这天气一直连续了好几天,军中将士们个个如蔫了的花一般。

就连慕容瑾都觉得心情烦躁。

“已经是七月初了,连续几日正面交战,却始终不见鲁翰的踪影。反而是那几个西越副将不可一世,猖狂得很。”夏凌生站在布局图前方,握着宝剑的手心全是汗,头盔里的头发也黏糊糊的。

慕容瑾不怕热,但是现在就是闷得慌。

闻言,他蹙眉问道:“夏将军觉得,我们得怎么做?”

夏凌生摇了摇头,看着帐篷内各各无精打采的副将们,长长地叹了口气。

谢芳华体质不算很好,路上还遇上些麻烦,因此现在才到路鱼。当她牵着马进入路鱼时,发现这里实在是萧条得惨不忍睹。

街边全是衣衫破烂的乞丐儿,大到六七十岁,小到三四岁。还有一些屋子,将倾未倾,看着着实危险。

谢芳华眉心深锁,牵着辔的手不由紧了紧。

有乞丐朝她乞讨,谢芳华轻巧地躲开,加快了脚步。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让谢芳华的心跳了跳,转身一看,是一个带着斗笠的黄衣女子。

正当谢芳华疑惑之时,那黄衣女子将斗笠取下。

一张熟悉的面孔。

“知栀?你怎么也在这里?”谢芳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接着满脸惊讶盯着陈知栀看。

陈知栀挠了挠后脑勺,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姐姐,“别说我,你还不是。姐姐,我俩也别说其它多余的事儿了,你先跟我来。”

被陈知栀拉到路鱼城外,东拐西拐,接着一头扎进一片林子,又走了一会,谢芳华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木屋。

木屋有两层,上面一层基本建在了树上。

看样子是很古老的了。

“知栀?”谢芳华蹙了蹙眉,没搞懂妹妹的想法与行为。

陈知栀指着那木屋,解释道:“我来好几天了,路鱼那状况姐姐也看见了,根本没法住人。加之西越士兵常常会来这里骚扰欺诈百姓,我便趁着那段时间四处溜达,然后发现了这个地方。”

谢芳华打量着这座木屋,好奇陈知栀如何找到此地的同时,也在想会不会也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陈知栀替谢芳华牵过马,拴好后,将她带进了屋子,“这几天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上面一层我也没去管,在路鱼这段时间,姐姐同我住在这里吧。”

谢芳华出现在路鱼,陈知栀就知道她不是来找瑾哥,而是来帮瑾哥的了。

谢芳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知栀,你刚才说西越士兵常常来路鱼骚扰百姓?”

“对啊,”陈知栀给谢芳华倒了杯水,“看他们那穿着,是西越士兵没错了。怎么了吗?”

闷闷的天气,但是谢芳华一看水中还有少许草根,接过来也没有喝,只是回答妹妹的话:“西越士兵纪律不严,是个打击西越的突破口。”

陈知栀一听,恍然大悟,“姐姐真聪明。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屋外忽然响起啪啪啪的声音。

像极了雨点声。

姐妹俩对视一眼,谢芳华放下手中的杯子便跟上陈知栀的脚步冲向外面。

热气腾腾。

豆大的斜着的雨珠,打在这林子之中。狂风将树吹斜,暴雨将泥地变成了水洼。

“哇,姐姐,下雨了!”陈知栀将手伸出去,雨珠打在她手心里,痒痒的。

见妹妹如此兴奋,谢芳华的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风将二人的头发拂起,带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头发。

“知栀,快进去吧。”雨水进了谢芳华的眼睛,她眯了眯眼,招呼着陈知栀进屋。

陈知栀又看了一眼被雨水模糊了的场景,这才进了屋子。谢芳华跟了上去,又关了门。

关了门后,雨声是小一点了,只是屋顶的响声让谢芳华忍不住抬头看看,心里多少有点担心那里够不够结实。

陈知栀也抬头看了一眼,便知道谢芳华在想什么了,“姐姐不用担心,那上面结实得很,我第一次来就去看过了的。”

谢芳华低回了头,“知栀,烯然没有跟你一起来吧?”

清芝传信告诉她,谢烯然在朝中已经谋得一职,只是在妹妹面前,她只能这么问。

提起谢烯然,陈知栀轻咳两声,尴尬地笑了笑,“我没跟他说,给爹留了封信就自个儿跑来了。不过姐姐放心,我说我出去去玩玩,爹和谢烯然不会知道的。”

谢芳华闻言,伸手弹了弹陈知栀的额头,没好气道:“你这小丫头,别说父亲。你看看烯然,他那么了解你,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陈知栀咂咂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外面的雨声听起来小了一些,陈知栀推开门,让那风吹了进来,很凉爽。

“姐姐,你来路鱼,有什么计划吗?”陈知栀知道谢芳华来这里一定有事,只是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谢芳华回答道:“一开始没什么打算。想着先来路鱼看看情况,谁知遇到了你。”顿了顿,她又问道:“知栀,你知道西越大军具体位置在哪里吗?”

陈知栀点了点头,“当然了。不过我没潜入里面具体了解过。”

谢芳华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她的眉心,没好气道:“还好你没去,不然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陈知栀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对了姐姐。你也知道我自幼对路比较敏感,这段时间,我到处走,到处看,绘出一份地图,甚至很多细节,我相信两军交战的图纸中都不会有。”说着,她自信满满地从桌底下掏出一份图纸,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

的确很细致,细致到让谢芳华难以想象这图是自己这个粗心的妹妹画得。

当然,图很细致,谢芳华却看得很吃力。

陈知栀书法和绘画就是差劲儿,因为一些细节陈知栀画着恼火,她便用字替代,可是那字儿……谢芳华看着,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叫陈知栀有些疑惑,“姐姐,你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你可以直接问我。”

谢芳华将图纸摊在桌上,指了一处,问:“这写得什么?”

陈知栀凑近,仔细地盯着那几个小小的又歪歪扭扭的字看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来,最后还是根据回忆,重新拿了笔纸给谢芳华具体画了一次,“姐姐,这是一片湖,离西越一支核心军队挺近的。那湖很大,周边都是草木,我还看见过那支军队的马在这里吃过草。”

谢芳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具体的地方,她找陈知栀要了纸和笔。

“哈哈,还好我聪明,想着这次出来是为了行军打仗,少不了图纸,特意在路上买了这些东西。”陈知栀一边给谢芳华拿东西,一边笑嘻嘻地自我夸奖。

谢芳华无奈地笑了笑,研磨准备绘图,“我重新画一份。知栀你在一边,我看不懂的地方你具体给我说一说,画一画。”

“好的好的!”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陈知栀都在辅助谢芳华绘图。

“姐姐,这个地方是一座山,不高,但是很陡峭……”

“姐姐,这是……”

傍晚,谢芳华总算将图给画完了。

陈知栀感叹着哇了一声,“姐姐你这画得比我的还要细致,这么大一只毛笔,你能写出这么小的数字……唉对了,姐姐你写这数字干什么?”

谢芳华放下笔,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解释道:“写一些重要位置的具体情况。就比如你说的那湖泊,那山……”

“姐姐想要把这图给瑾哥吗?”陈知栀坏笑着去看谢芳华。

“是的。”谢芳华也不避讳,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好避讳的?

晚一些了,陈知栀拿了自己买的蜡烛给谢芳华点上,自己就出门找一些吃食。

“知栀,记得那点能遮雨的东西。”走之前,谢芳华停下笔嘱咐。

谢芳华写了很久,陈知栀也陪她熬到深夜。

直到妹妹犯困打了个呵欠,谢芳华才想起已经很晚了,她叫陈知栀先睡,自己则继续写自己要写的东西。

深夜,就是这么安静。

郊外小木屋中,烛光摇曳,和着夜色,听着屋外小雨的淅沥声响。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陈知栀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却发现姐姐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手中还拿着笔。

陈知栀悄悄走过去,想把笔从谢芳华手中拖出来,岂料谢芳华握得很紧,正当陈知栀较劲儿想换个姿势从谢芳华手中拿笔时,对方却突然醒了。

谢芳华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见妹妹在自己手中拿笔,她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握笔的手也放下了手中的玩意儿,“知栀?怎么了吗?”

陈知栀一见姐姐醒来,连忙松了手,“没什么没什么。姐姐昨晚一定没睡好吧?要不再睡一会儿?”

谢芳华起身,看了看自己绘的地图,再对比一下陈知栀的,满意地点了点头,“细节上应该没有问题了。知栀,你替我将这两张纸亲手交给慕容。不过,你别跟他说我来了。”

谢芳华一边说一边收拾着,陈知栀闻言,撇了撇嘴,“姐姐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傻?你以为瑾哥看不出你的字和你的画的风格?”

一听妹妹这么说,谢芳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收拾,接着递给陈知栀,这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说。

看了一眼沉默的姐姐,陈知栀叹了口气,接过物件,转身离去。

“外面在下雨,戴上斗笠。”谢芳华回过神来,连忙又道。

第十五章 失踪

南渝的军队在墨城,主力部队则在墨城背后安营扎寨。

小雨滴在身上,很舒服。

闷热的天气过去了,现在随便吸一口气,都能让人神清气爽。

陈知栀一袭黄衣,背了包袱,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走之前她听了姐姐的话,戴了斗笠。

进了城,陈知栀发现这里的情况不算差,想来战争没有影响墨城百姓们都生活。

大街上到处都是来回巡逻的士兵。

陈知栀环顾四周,进了一家茶馆。茶馆内的人不多,小二正在和掌柜的谈着什么,看见陈知栀进来,掌柜的给小二使个眼色,小二便迎了过去,“客官吃点什么?”

“一壶酒。”陈知栀回话。

“好嘞!客观稍等。”小二往肩上一搭帕子,笑眯眯地准备去了。

陈知栀见掌柜的低头打着算盘计算账目,想了想走过去,与他打招呼:“掌柜的,您知道夏凌生将军大概是在哪里扎营吗?”

掌柜的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差异且警惕地看着她,“姑娘问这作甚?”

陈知栀轻轻敲了敲桌子,说:“掌柜的放心,我是南渝人,不是奸细。另外,我找慕容瑾将军是有事情的。”

陈知栀只要知道了大军所在的大概位置,就一定能找到慕容瑾。

掌柜的依旧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着陈知栀。

这姑娘,一上来就问南渝大军所在之地,还这么直接明了的说自己不是卧底,这让掌柜的犹豫不决。

如果这丫头真的有事情找慕容将军,他若不说,恐怕会误了南渝行军,若是说了,万一这姑娘真是卧底,那他可就真的成了南渝的千古罪人了……

“掌柜的啊!您要我说什么您才相信我?我一个小丫头,还能骗你什么吗!”陈知栀站直了身子,假装啜泣道。

掌柜的狠了心,还是愿意相信这丫头,“姑娘,城中有一部分将士,但那是迷惑敌人的。若你想找慕容将军,还得从南城出去……”

说罢,掌柜的注意着陈知栀的表情,希望能从她的一些微妙表情中获得他想要的消息。

谁知陈知栀就是开心地笑了笑,从包袱里取了银子,重重地敲在桌上,“多谢掌柜的!”

掌柜的本来不想收这么多银子,但是陈知栀一丢下银子便转身大步离去。

陈知栀很快便来到了掌柜的所说的具体位置,再继续走了一会,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帐篷。

“呼——终于到了。”

南渝军营中,慕容瑾正在和夏凌生单独谈论这次的战争。

“西越军队远比我们想象中的难解决,”夏凌生蹙着眉,站在地图前说着,“尤其是那鲁翰,到现在还不肯现身……”

慕容瑾静静听着,注视着面前的图。

“慕容将军,”有士兵掀开帐篷进来,拱了拱手,“外面有一位黄衣姑娘,说是来找您的。”

“黄衣姑娘?”慕容瑾转向他,心中也大概知道了来者何人。他与夏凌生打了声招呼,跟着士兵出去了。

果真是陈知栀。

背对着他,用脚在地上画着圆圈。

“知栀怎么来了?”慕容瑾走过去。

陈知栀转过身,看着他,“来给你送东西呀!”一边说着,她一边取下包袱去取谢芳华要她转交的东西,然后递给慕容瑾。

慕容瑾接过图纸,疑惑地看了一眼陈知栀,这才打开图纸,大概看了一下,“这……字迹。”

这字迹真像符隰的。

慕容瑾在心中想着,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陈知栀,心中一紧,“等等。符隰也来了?”

陈知栀无奈地耸了耸肩,“是啊!我也是昨天才遇到的姐姐。”

慕容瑾收了图纸,拉住陈知栀的胳膊,“她现在在哪里?”

“路鱼。”陈知栀被抓得生疼,另一只手把慕容瑾的手扯开,他才发现自己把陈知栀弄痛了,低了低头,说了句抱歉。

陈知栀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撇了撇嘴。

“我还是不去见她了,”慕容瑾本来是想去见一见谢芳华的,但转念一想,军中离不开他,符隰想来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见自己,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知栀替我照顾好她就是。”

“放心吧,我自己姐姐还照顾不好?”陈知栀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慕容瑾手中的图纸,“瑾哥,这图纸可是姐姐熬夜画得南渝西越交战战场附近的详细地图,另外还有她认为重要地点的详情,你可要收好了。”

闻言,慕容瑾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图纸拿得紧了紧。

陈知栀看着他的动作,心情愉悦——瑾哥一定非常在意姐姐,否则也不会这么珍惜姐姐的东西。

“照顾好符隰,”慕容瑾再一次强调,“符隰不会武功,你最好时刻跟着她。”最后,他又补充一句:“知栀,我相信你的武功。”

这话听着真舒服。

陈知栀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瑾哥,就冲你这句话,我保证不让姐姐有一丝一毫的伤害。”陈知栀将垮下的包袱网上拉了拉,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是回到木屋时,陈知栀慌了。

嗯?

姐姐人呢?

“姐姐!姐姐?”陈知栀叫了几声,屋内没有反应。

房子内没什么变化,只是可能陈知栀走了之后,谢芳华又拿了纸画了一幅画。

虽然那画没有画完。

陈知栀走过去,拿起画看了两眼。这是一幅山水画,只是山水之间,陈知栀难得心细一次发现了一点败笔之处——远处的山有一个池子似的圆圈。

她虽然感到疑惑,也替姐姐可惜,但她也没多想,放下画,又跑到二楼去找姐姐。

还是没人。

陈知栀这下更慌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跺了跺脚,踩得地板吱吱响,“瑾哥我对不起你……”她哭丧着脸。

她乱翻着桌上的纸与笔,却无意间看见了自己画的那张地图。

.

南渝京城,谢烯然已经成了朝中一员。

进了朝廷,谢烯然发现爷爷是多么不容易。

尤其是那喻尚书,成天码着一张脸,看谁都向仇人似的,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抱怨夏凌生将军不敢亲自出征战西越,抱怨慕容瑾脑子不好使,竟然无法逼出西越主帅鲁翰。

谢老丞相默默听着,面上却毫无表情。

可谢烯然就是忍不住,若不是身边一个干了很久官职却不高的大臣拉住了他,恐怕谢烯然早就和喻尚书吵起来了。

简直有病!

谢烯然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心中愤愤想着,一时没控制住,握拳狠狠地捶了石头桌子。

“啊——”他猛地一叫,“疼疼疼。”

谢老丞相从远处走来,看了一眼生闷气的孙儿,哼了一声,坐下,“我让你别去朝里做官你不相信,随便去个州县当老大也比在朝中憋着不生气要好。”

谢烯然吹了吹自己的拳头,又揉了揉,然后看着谢老丞相,一脸忧郁道:“爷爷,孙儿都这样了,您还不安慰安慰我一下。”

“你要是现在退出朝廷还来得及。”谢老丞相继续打击。

谢烯然不说话了。

有个这样的爷爷,真是……太悲催了!

孙儿不高兴,人家的爷爷都是安慰安慰再安慰,自己家的丞相爷爷,打击打击再打击!

没事,我认了!

谢烯然咬着牙,看着谢老丞相,心中甚是憋屈。

爷孙俩沉默一会,就有人来打破这尴尬地场景,“小少爷,大理寺少卿前来拜访您。”

谢烯然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谢老丞相,又看着那小厮,“你让他在前厅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是。”

谢烯然顿了一下,起身。

谢老丞相拉了他一下,蹙了蹙眉,问:“你跟那大理寺少卿怎么有了交集?”

谢烯然耸了耸肩,“没什么交集啊!我这也是好奇他找我干什么,否则也不会见他了。”

谢老丞相起身,用一种少有的严肃表情,盯着谢烯然看,“烯然,那人,你离他远一点。”

谢烯然转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

“你小子听见没有!”谢老丞相见他向前走着,丝毫没有重视自己的话。

“听见了!”谢烯然走远了。

爷爷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谢烯然心想,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谢老丞相严肃表情的背后,竟有一丝担忧和焦灼。

大理寺少卿其实就是那天在朝廷中拦着谢烯然不去与喻尚书吵架的人,他做了十几年,期间只升过一次官职。

来到前厅,大理寺少卿正站着厅中央,背对着慕容瑾,打量着丞相府的前厅。

谢烯然犹豫了一下,这才垮门进入,“傅大人特意来找下官,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

大理寺少卿转过身,他有双小眼睛,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明得很。见了谢烯然,他拱了拱手,笑眯眯地奉承道:“谢大人,您可是丞相大人的独孙,今日肯见下官,是下官受宠若惊才对!”他这一笑,眼睛都看不见了。

“大人说笑了,谢烯然不过刚入朝,日后还得大人多多关照。另外,那天在朝廷,若不是大人及时劝阻我,恐怕如今早已与喻尚书撕破脸皮,谢烯然,在此谢过。”

第十六章 笙湖

谢烯然刚入朝,自然少不了的是了解一些官员之事儿。比如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大理寺少卿。他本来只是个不入流的路鱼县丞,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得到了喻尚书的赏识、举荐,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

这真是个神奇的事儿!

谢烯然打心眼里这般觉得。

“其实也没有什么。谢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四品学士,这的确令人佩服。下官提醒您,也不过是害怕您年轻气盛……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大理寺少卿笑着说道。

谢烯然走到主位前,转过身,却不坐下,而是静静地看着大理寺少卿,静静地听着这人废话。

而大理寺少卿也转身,正对着他,继续说。

和爷爷一样啰嗦!爷爷啰嗦是为了他谢烯然,可是这大理寺少卿这么啰嗦,真让谢烯然有些受不了。

更何况,这大理寺少卿看上去太过精明,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爷爷不说,他也不会与这人走得太近。

听大理寺少卿说完后,谢烯然问他:“傅大人,您找下官,有何指教?”

嗯?

大理寺少卿的笑容僵了僵。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直截了当呢?

恢复笑容后,大理寺少卿继续说:“谢大人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婚了,下官有一个女儿叫傅思谊,与谢大人年纪相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啥?

这还开始卖女儿了?

谢烯然心里感到好笑,却还是忍着不笑出声来,就是用一种非常非常礼貌的眼神看他,“傅大人,其实下官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令千金固然好,可是我总不能负了我喜欢的人吧?还有,我父母虽然英年早逝,可是还有个爷爷,这谈婚论嫁的,不该与我爷爷商量吗?”

是了,这大理寺少卿绕过自己的爷爷,直接来找自己说这种事情,绝对有问题!

“就是啊,这种事情,难道不该与老夫说吗?”这威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谢老丞相的。

谢烯然看向门口,大理寺少卿愣了愣,也转身去看他。

“爷爷!”

“谢,谢老丞相……”

谢老丞相健步走向主位,经过大理寺少卿身边时顿了顿脚步,这才继续走过去。他也没有坐下,而是与谢烯然并立而站,正面看着大理寺少卿。

看见谢老丞相,大理寺少卿只觉得背心冒冷汗,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

谢烯然就觉得,爷爷真厉害,这么多年了,气场不减反增。

谢老丞相见大理寺少卿没有说话,眯了眯眼,说:“怎么?大理寺少卿女儿这么能干,难道还愁嫁不出去?我家烯然成天混日子,怕是比不上你家女儿……”

“怎么会怎么会……”大理寺少卿连连摆手,垂下头不敢看谢老丞相。

谢烯然盯着浑身不自在的大理寺少卿,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谢老丞相轻哼一声,“既然如此,大理寺少卿也没事儿了吧?老夫送您出去。”

“不不不,不必劳烦丞相大人了。”大理寺少卿闻言,连忙抬起头,苦笑着拒绝,还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汗水的额头。

谢老丞相可不管这些,他抬了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傅大人,这边请。”一边说着,他一边向门口走去。

唉。

大理寺少卿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跟上去。

一路上,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看就要到丞相府门口了,大理寺少卿脸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丝笑容,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只是接下来,谢老丞相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傅大人,当初你做了什么,别以为老夫不知道,老夫不与烯然说,只是不希望他担心。老夫不宣张这事儿,也不代表老夫不知道其中内幕。你可要注意了,离烯然远一点儿。”

说罢,他又补充,“这是警告,不是商量。”

大理寺少卿抬头看了一眼悬空的太阳,明明是热,他却冒了冷汗。

这次是真的冒了冷汗。

他想着。当初做了什么?

他好像是做了那件事情,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回去吧。”最后,谢老丞相拂袖转身。

“下官告辞。”

说完这句话,大理寺少卿用一种憎恨而暴戾的眼神瞪了一眼远去的谢老丞相,这才狠狠拂袖,大步离去。

回到前厅,谢烯然还在那里坐着。谢烯然正在喝茶,看见爷爷回来,连忙放下还没喝的茶,跑向谢老丞相,扶他,“爷爷。”

谢老丞相送了大理寺少卿后,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谢烯然扶他到主位上坐好后,站在他的面前,疑惑问道:“爷爷,您怎么了?回来就成这样样了。”

这样样?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谢老丞相闻言,瞪了他一眼。

“不太会……”谢烯然说完这句话,就做好了要跑的姿势,不过谢老丞相现在并不想追他,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

谢烯然更疑惑了,“爷爷,您到底怎么了?”

叹了口气,谢老丞相抬头看他,严肃道:“烯然,你得答应爷爷一件事情。”

“什么?”

“不准娶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也不准与他交集太多。”

谢烯然无语,哭丧着脸,“爷爷,您都强调好多次了。放心吧……”

.

陈知栀所说的那片有西越军队驻扎的湖叫笙湖,谢芳华去了这地方,果然见到了西越军队。

这队西越军可能有四五万人,从那张详细的图纸来看,谢芳华估计这里的西越军队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一支军队。

谢芳华躲在笙湖背后的林子之中,观察着这里的地势与这支军队的日常作息。

她在不远处看见一个人,那人特别高,甚至比慕容瑾还要高一个脑袋。看他的装束与气质,想来在军中地位不低,武功也不比慕容瑾差。

那人正在和两个普通将士吩咐着什么,余光却发现笙湖附近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会是谁呢?

南渝密探?

他眯了眯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将士先下去办事。

谢芳华看得走了神,那人消失了也没有注意。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看得位置已经没了人,她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刚转身,却吓了一跳。

眼前站着一个人。

这人就是刚才她看见的西越将军。

“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是在看什么?”这人高高瘦瘦的,皮肤有些黑,看着谢芳华,笑眯眯地问道。

谢芳华很快镇定下来,淡笑一声,说道:“我迷路了。看见这里有支军队,不知是南渝还是西越,所以多看了几眼。”

“那么姑娘希望这是西越军,还是南渝军呢?”将军又问道。

看着眼前这满脸笑意的将军,谢芳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继续回答:“我猜这是西越军。”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将军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很聪明,她这么回答,无非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有刚才她退后的那一步,叫将军对谢芳华有些刮目相看。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女子与别人不同。

“姑娘家住哪里?在下送姑娘回去吧。”将军想了想,说着。

“不必了。”谢芳华脱口而出。

嗯?他被拒绝了?

在西越,那些女子巴不得与自己攀上关系,他只要与某个女子对说一句话,那女子便会被西越许多女子记恨,可是眼前这个处事不惊的女子……

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眯了眯眼睛,将军开始了他的自我介绍:“在下乃西越鲁翰。不知姑娘芳名?”

鲁翰?

那不就是令夏凌生都忌惮的将军吗?

难怪,两军交战这么久,也没见鲁翰现身,原来他没有在前线指挥作战,而是在笙湖,在战场背后操控着西越大军。

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谢芳华仰头看他许久,脖子有些酸了,低下头,又退一步,“鲁将军不去前线作战,怎么在这笙湖躲着?”

又不回答他的问题?

鲁翰心中觉得好笑。这女子当真是不怕他?

不过,鲁翰知道了,这女子一定是南渝人。不论是从身形还是口音来说,她的气质都比较符合南渝人的形象。

“姑娘,不是迷路了吗?如果没有我的指引,小心被西越大军当成内奸乱刀砍死哦!”鲁翰笑眯眯地恐吓谢芳华。

谢芳华可不吃他这一招,挑了挑眉,淡淡说道:“这个,鲁将军不必担心。”顿了顿,她又问,“怎么?鲁将军打算一直在这笙湖待着不去前线对战?”

鲁翰大笑两声,“这问题,姑娘不该问。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我在等,等南渝的一个将军现身。”

“等谁?夏凌生?”谢芳华漫不经心地问道。

“慕容瑾。”鲁翰也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是这话一出,谢芳华心中一紧,蹙起眉头,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好在她低着头,鲁翰看不清她的表情。

“嘘,姑娘。有条小尾巴。”鲁翰眯眼一笑,手已经轻握了宝剑。

可是未等他拔剑出鞘,一柄冰冷的剑却先架在他的脖子上。

冰凉之意顿时蔓延全身。

“好剑!”他夸道。

“你才贱!”陈知栀从他的背后冒出,冲他吼了一句。

第十七章 鲁翰

“妹妹?”谢芳华看见陈知栀,心中一喜,连忙走到她身边。

鲁翰见谢芳华认识持剑者,也没想着再骂陈知栀,而是背对着二人,问:“你们认识?”

“妹妹,把剑放下,我们回去吧。”谢芳华不理会鲁翰,而是对着陈知栀浅笑道。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陈知栀还是瞪了一眼鲁翰,这才听姐姐的话,归剑入鞘。

鲁翰转过身,见谢芳华身边站了一个与谢芳华个子差不多,但是样貌平平的女子,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而他也没有因为陈知栀一上来就动武而气恼。

陈知栀提了提剑,拉着姐姐离开,这个过程中,她和谢芳华一句话也没说,更别说回答鲁翰的问题了。

“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妹。”鲁翰见二人走远了,挑了挑浓眉,转身回了军营。

是真的奇怪,你看那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太聪明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她都灵巧避免回答。再看那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太厉害了,一上来就和自己动手,虽然……武功比不上他。

但就是奇怪。

走在路上,陈知栀问谢芳华:“姐姐刚才叫我妹妹,是不是不想透露我们都身份?”

素日里,谢芳华都是唤她知栀,今日当着那将军的面却叫她妹妹,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名字,毕竟知道她的名字后,查人身份就容易了。

“知栀还是那么聪明。”谢芳华笑了笑,夸她。

陈知栀嗯来一声,接受了谢芳华的夸奖,接着又问:“姐姐,那人是谁啊?看他那装束和行为举止,应该是个地位不低的……西越将军吧?”

谢芳华点了点头,对妹妹越发细致的观察深感骄傲,想了想,她对陈知栀说:“那人便是鲁翰。我问他为何不去前线指挥作战,他说他在等慕容。”

鲁翰?

陈知栀蹙了蹙眉。这个人她自然也知道,西越最著名也是最厉害的将军,如今才三十多岁,却已经久经沙场的老牌将军了。

“姐姐,这个人把武功藏得很深,我刚才也没试出来,”陈知栀说,“不过你放心,瑾哥也不差。想来这鲁翰也不会急着对瑾哥动手。”

听妹妹这么一说,谢芳华放心不少,紧皱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对了姐姐,你是怎么跑到笙湖来了?若不是我对比了一下你我的画,我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

谢芳华闻言,解释。

她说,陈知栀走后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屋外有动静,透过门缝一看,竟然是一队士兵朝这边走来,而且看装束还是南渝士兵,无奈之下,谢芳华就在画上做了些手脚,然后偷偷离开了,因为不知道去哪里,便来了这笙湖。

想不到遇见了西越主帅鲁翰。

陈知栀听着,虽然疑惑姐姐是如何轻易离开,但是姐姐没有细说一定有她的理由,因此陈知栀没有问。

“还好我的知栀聪明,发现了那两张图纸的相似之处。”谢芳华揉了揉陈知栀的发丝,笑道。

陈知栀嘿嘿一笑,她是不会告诉姐姐,她最开始也没有发现,后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不过,我好奇的是,这地方虽然是南渝西越交界处,但按理来说是西越军居多,为什么会遇上南渝军队呢?”谢芳华收回了手,说道,“另外,那些人的着装,与南渝大军的将士着装,并不相同。”

陈知栀默默听着,也不知道如何回话。过一会,见谢芳华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陈知栀便提议道:“那木屋已经不安全了。此次去墨城,我发现南渝主要军队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去墨城住着,再怎么着也比这儿安全。”

陈知栀知道,姐姐没有第一时间去墨城,想来也是碍于瑾哥,既然瑾哥不在墨城城内,那姐姐也不用太担心了。

而谢芳华听她这么说,则是心中了然。原来这么多天,两军交战都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而是都在等对方率先出手。

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也是看谁更能忍的一场战争。

“好。”谢芳华点头,答应下来。

陈知栀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回木屋取东西吧。取了就去墨城。”

“听你的。”

谢芳华很高兴,因为她觉得,妹妹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思及此,她的步伐都轻快不少。

回木屋收拾好东西后,两人就去了墨城,订了一间房,见天色不早了,便又让小二上了些菜。

谢芳华知道妹妹订一间房的缘故。她无非是担心自己,毕竟自己不会武功,而如今正逢两军交战,谨慎一点也是好的。

谢芳华用膳的时候,陈知栀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有两件衣裙,她递给谢芳华,笑嘻嘻地说道:“姐姐,你第一次出远门,我见你包袱里没什么衣服,我的粗布衣衫你肯定又穿不惯,所以就给你买了两套。这料子还可以,就是样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芳华怔了怔,放下箸,接过衣服,心中甚是感动。

进宫半年,她也没有见过几次父母,只有知栀常来宫中看望自己。谢芳华觉得,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有个对自己这么好,本身又那么优秀的妹妹。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陈知栀坐下,拿箸夹了块红烧肉便丢进嘴巴里。

这肉虽然没有自家厨子烧得美味,但是吃起来还算正宗,也正是因为没有添加太多的佐料,反而让这道菜呈现出来本身的原滋原味。

陈知栀觉得好吃,便下意识地给谢芳华一块一块夹起,然后放在她碗中。

看着妹妹手中动作,谢芳华会心一笑,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两碗。这要是让清芝看见,那可得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在清芝的记忆里,自从谢芳华进了宫,再没有一次性吃这么多饭菜了。

“知栀,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谢芳华也不停地给陈知栀夹菜。

陈知栀自小不爱吃蔬菜,但只要是谢芳华给她夹的,一般情况下她哭着也要吃完。

陈知栀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菜留在最后吃的时候,忽然听见姐姐说这种话,连忙放下筷子,“姐姐你说什么呢!”

谢芳华没想到她这么激动,怔了一下,浅浅一笑,“好啦好啦,姐姐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哼!我吃饱了,不吃了。”陈知栀起身,作出要离开的动作。其实她也没有生谢芳华的气了,就是……找个借口不想吃菜罢了。

谁知,知妹莫若姐,谢芳华拉住了她,“把菜吃完。”

“……”陈知栀无语,拍了拍脸,不得不再次坐下,老实吃菜。

晚膳用罢,谢芳华和陈知栀先后沐浴。

睡觉时,陈知栀让姐姐睡床上,自己则打地铺。谢芳华劝她与自己一道睡,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陈知栀不好意思了,她可不想再像以前一般没规没矩,常把姐姐踢下床。

拗不过陈知栀,谢芳华只好听她的。

深夜,陈知栀还是没有睡着,她忍着尽量不翻身,怕吵着姐姐。

可是谢芳华也没有睡着,她在想慕容瑾,在想这场大规模的两国战争。

而陈知栀则是在想谢烯然。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谢烯然。反正就是几天没见了,几天没有与他吵架了,心里怪难受的。

“唉……”陈知栀一不小心叹了口气。

“知栀还没睡着吗?”

原来姐姐也没有睡着。

姐姐在想瑾哥,一定是。

“姐姐,我睡不着。”陈知栀掀开被子,觉得凉快不少,看来夏天要来了。

她坐起身来,模模糊糊看见谢芳华也坐在了床的边缘。

陈知栀去点了蜡烛,走到窗边,微风吹来,精神更好了,“姐姐,你是不是在想瑾哥?”

谢芳华没有掩饰,嗯了一声,然后也问:“知栀在想烯然?”

虽然陈知栀嘴上不说,但是这么多年了,谢芳华可以看出来,妹妹对烯然的感情不浅。

烯然是个好孩子,无论从样貌、能力,还是其他什么方面,都是配得上知栀的。

最主要的是,她曾经问过谢烯然对知栀是怎么样的感觉,烯然回答说:“一辈子喜欢一个人就够了。而我喜欢的人便是知栀。我不管知栀对我是怎么样的感觉,反正我对她好就行了。至于结局如何,我并不在乎。”

而对于姐姐这么直白的问题,陈知栀选择不回答,可是微烫的脸颊已经出卖了她。

“姐姐,你要不明天去见一见瑾哥吧?”陈知栀岔开话题。通过窗户看底下,已经没有行人,只有打更的和巡逻的士兵。

谢芳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边,这叫陈知栀都惊讶了。

姐姐的步子真轻。

“好。知栀明天帮我安排一下,我见见慕容。”谢芳华点了点头。她的确,有一些话想对慕容瑾说。

“好的好的。”陈知栀笑了。

接着,谢芳华和陈知栀都各自回到远处睡觉,因为了解了心事,姐妹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十八章 见面

陈知栀办了事、拿了早餐回来后,谢芳华已经换好了昨日陈知栀买的衣服。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外面有一层浅紫色轻纱,而裙底绣有彩色的蝴蝶。简单的装束,在谢芳华身上穿着就是不一样。

姐姐简直是天仙下凡。

陈知栀心里想。

连谢芳华走到她身边了也没有反应,直到谢芳华拿手在陈知栀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姐姐?”

谢芳华微微一笑,“发什么呆呢。”

“包子,粥。姐姐快吃吧。”陈知栀将手里的早膳递给谢芳华,有些担心谢芳华能不能吃得下。

姐姐从小都是父母手中珍宝,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苦,进了宫之后,虽说与皇帝像仇人,但日子过得就是不差。

而她陈知栀不一样啊!爹不管娘不管的,常常跑到其它地方,这么多年了,吃什么用什么对她而言,那都没区别。

然而和她预想中的就是不一样,姐姐拿了食物就坐着开始吃了,“知栀也吃啊。”

这地方,别说包子馅既难吃又少,就说这包子皮,陈知栀都觉得没有她以前行走江湖的任何一个小镇的好吃。

姐姐还吃得这么……香?“不了不了,我吃过了。姐姐,我已经找了瑾哥,替你们安排好了,等你吃完,就带你去见瑾哥。”

谢芳华点了点头,吃饭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要不是这天又开始热了起来,她可能又要多吃两个包子,多喝几口粥。

如果能再下一场大雨,那该多好啊。

不只是谢芳华这么想,连陈知栀心中也是这般腹诽。老天啊,这都六月中旬了,南渝本来地处南方,这种时候,再不下雨庄稼可就要蔫死了。

所以说,若是天公不作美,最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陈知栀带着谢芳华来了城外的一个茂密林子,树干很壮,树叶葳蕤,就连阳光也透不进来。

这地儿真好,刚进去就迎面拂来一阵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慕容瑾就在前面等着。

一身北海蛟龙甲,手握青龙剑,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那少年将军清冷而不可接近。

“慕容。”谢芳华叫了他一声,对方的身子明显顿了顿,然后转过来。

他只是好久没有听见符隰的声音了。

陈知栀看着瑾哥和姐姐走近,嘿嘿一笑,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慕容瑾看着谢芳华褪去繁复厚重宫装,穿了身简单的衣衫,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这才是最开始的符隰不是吗?

“知栀给我看了一份图纸后,我就知道你来了。”慕容瑾紧握青龙剑的手松了松,看着谢芳华,淡淡笑道。

谢芳华嗯了一声,微微仰头看着慕容瑾,“我在京城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端倪的。不过,最多两个月我就得回去。”

慕容瑾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符隰在这战场中,他终归会担心的。

谢芳华想了想,说:“对了。我昨日无意碰上了西越主帅鲁翰,不过你放心,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在哪里遇见鲁翰的?”慕容瑾听谢芳华说了后面一句话后,才没有担心。

“笙湖,”谢芳华说,“你到时候可以看看。这个地方我具体写过。”接着,她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当然,她是如何轻易离开木屋的事情,也是模糊盖过。

这么一来,慕容瑾便有太多问题想问她了。

谢芳华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率先一步问道:“慕容打算怎么办?究竟是先出手,还是等到鲁翰再现身?”

双方都在等对方率先走向前线,看鲁翰那样子还能等,可是谢芳华猜,即使慕容瑾能沉下心,夏凌生能沉下心,南渝那些副将老头儿或者所谓的新起之秀,可沉不下这个心。

老头儿们不服夏凌生这个年轻人,新生的小将们又年轻气盛。

慕容瑾自然也想过军中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可是谢芳华问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派一支精兵去趟笙湖,好让鲁翰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藏身位置,这样一来,鲁翰或许就会率先出兵。慕容觉得呢?”谢芳华提议道。

慕容瑾沉思片刻,“如果能按照你预想的进行固然是好,可如果不行,鲁翰下令换个地方扎营,那可就麻烦了。”

“这个人很有自信,我觉得,他会选择出征而不是逃避。”谢芳华也有所疑虑,可是有些事情必须去赌。

更何况,在她没有遇见鲁翰时,南渝大军不也是焦灼不安吗?这次尝试,赢了是他们运气好,输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慕容瑾大概也知道谢芳华心里在想什么了。

现在的符隰,就像个孩子似的,在赌。

“符隰,我相信你。”慕容瑾顿了顿,最后笑着答应了谢芳华的提议。

既然她愿意赌,那么他就陪她赌。

又聊了一些日常话,谢芳华和慕容瑾才不舍得各自离去。

谢芳华回到客栈二楼房间时,却没有看见陈知栀。

正疑惑着,一扇窗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便看见陈知栀从窗户外跃进来,当她看见谢芳华时,连忙站好,傻笑了,“姐,姐姐……”

屋内有两扇窗户,一扇是对着街道,一扇是这家客栈的小院子。陈知栀就是从靠近院子的这扇窗进来的。

“你去哪里了?”谢芳华问。

“我……到处走走。”陈知栀抓了抓后脑勺,笑嘻嘻地回答道。

实际上她去了路鱼那里的小木屋。谢芳华说碰上了不像南渝军人的南渝军,陈知栀好奇,觉得那支军队肯定有猫腻,便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可惜时运不济,没叫她遇上。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谢芳华正往客栈上走,情急之下便绕了道,希望能早先一步回到房间。

还是失算了。

她也没想到姐姐走路的速度这么快。

懊恼之时,谢芳华已经坐在了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看着陈知栀,“下次出去玩就出去玩,我又不是不同意。翻窗户翻院子,小心受伤。”一早上没喝水,谢芳华也渴了,说罢便端起杯子喝水。

“嗯?”陈知栀本来低着头看地板,用脚画着圈圈,一听姐姐说了这句话,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谢芳华当然疑惑陈知栀为何不走正门——如果陈知栀走正门,即使遇见了她,或许她不会多想什么,可是这从窗户回来……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没关系,知栀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谢芳华不担心陈知栀瞒着她,只是担心知栀的安危。

把杯子放好后,谢芳华又取了另一个杯子,倒水,递给陈知栀,“渴了吧?”

陈知栀走过来,接了水杯,“有点。”她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用衣袖擦了擦嘴巴,“姐姐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谢芳华应了一声,“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毕竟知栀,你已经长大了。

谢芳华心中感到欣慰,打心眼里替妹妹的成长高兴。

可是,如果陈知栀知道谢烯然被人骗去见一个漂亮姑娘,不知道谢芳华还会不会认为陈知栀就是那么……沉稳?

就是这天下午,刚用完午膳,谢烯然本来想待在屋子里看看书打发时间,没想到刚到书房门口,正准备跨过门槛,就有小厮匆匆跑来跟他说:“小少爷,刘公子来找您。”

刘公子?

谢烯然眯了眯眼,忘了自己已经抬了脚,再动一步,竟踉跄地差点摔跤,好在身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小少爷您没事儿吧?”

“咳咳,没事儿。”谢烯然站好,轻咳两声。

刘公子就是他在京城的狐朋狗友之一,叫刘烨,他的父亲是三品大理寺卿,刘烨没事便去帮他父亲做事儿。他们俩关系一直不错,反正就是那种互相“伤害”,互相给对方捣乱的那种关系。

“我去见他。你忙去吧。”

“是。”

刘烨一身湛蓝色便服,正在丞相府门口等谢烯然,他负手来回走动,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

再看时,谢烯然已经出来了。

“你不是在大理寺帮你老爹做事儿吗?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谢烯然瞪了他一眼,如是问道。

谢烯然见过几面大理寺卿,他是个老实人,两袖清风,从不拉帮结派,对下属也很好。

刘烨的声音听着是那种沙哑的,不过很特别,“我爹见我这几天老实,办事儿也认真,然后放我出来了。”

“就你还老实?”谢烯然不以为意,说着竟然还白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陈知栀惯用的表情吗?

谢烯然也是突然反应过来。

刘烨轻咳了一声,“别啰嗦了。我还约了其他人,快走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在谢烯然肩膀上,然后拖着他向左走。

“去哪儿啊?”谢烯然被这么弄得很不爽,连忙用自己的手抬起刘烨的手,离他远了些。

“当然是哥几个最常去的银湖咯!”刘烨嘴角一勾,加快了向前进的脚步。

第十九章 银湖

银湖的风景向来很好,许多王权子弟都爱上这个地方游湖。尤其是现在天气渐渐变热,在湖面上游船,那风吹来就是舒服。

谢烯然刚到银湖湖畔,那迎面而来的微风吹得他神清气爽。

“刘烨,你不是说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吗?”谢烯然眯了眯眼,并没有看见附近有他的熟人。

不过远处倒是渐渐驶来一条船,这船很华丽,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百姓能够租得起的。

谢烯然看见这船,又看了一眼身边笑意深刻的刘烨,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小子有问题。

谢烯然刚想到这里,船上的帘子便被掀开,一个女子弯着腰,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子很美,比起谢芳华清冷孤傲的美,她的美更容易叫人亲近。一袭云锦粉衣,简单雅致的发髻和白皙的肤色——不得不说,这女子真得很漂亮。

谢烯然用手拐了一下刘烨,却盯着那女子看,“刘烨,你小子什么时候搭上了这么个美人儿?”

听着谢烯然不怀好意地调侃,刘烨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她是谁吗?大理寺少卿的独生女儿,傅思谊。”

什么?

谢烯然转头去瞪刘烨。

傅思谊的船已经靠了岸,船夫停了船,婢女扶着傅思谊缓缓下船。

傅思谊走向谢烯然,微微一笑脸便红了,她福了福身,低下头,说道:“谢公子能够赏脸见思谊一面,是思谊莫大的荣光。”

傅思谊的声音很好听,不像谢芳华那样清冷,也不像陈知栀说话说得太快。这不疾不徐的语调,甜美的声音,让刘烨听着都羡慕。

刘烨看着谢烯然,他一定想不到,谢烯然现在在心里,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了。

他答应了爷爷不能与傅家走得太近,可是现在……

不行,他得快点离开。

这么想着,谢烯然抓了抓后脑勺,抬头眯眼看着天空,“今儿个热得慌,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回去待在家里,多找点冰块儿放着……”

傅思谊闻言,抬起头,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不在自己的身上,她心中多少有些懊恼,但并不气馁。

父亲说,谢老丞相的独孙谢烯然是个新起之秀,嫁给他,日后什么都不用愁了。而且……

傅思谊打量着谢烯然。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多脑袋,身形匀称,样貌也是京城贵公子中的上上乘……嫁给他,的确不用愁后半辈子了。

想到这里,傅思谊的心情平静了不少,淡淡一笑,她又道:“谢公子、刘公子不如上船试试,行船于银湖之上,微风拂过,甚是凉爽。而且,思谊还在船上备了些糕点,水果。”

谢烯然只觉得现在闷得慌。

这天热,搞得他的心也慌。

反正就是慌。

谢烯然低回了头,还想说点什么拒绝,刘烨却忍不住了,他一手搭在谢烯然肩膀上,一手朝着傅思谊摆了摆,“傅姑娘这么盛情邀请,我们俩恭敬不如从命。”

谢烯然已经放弃挣扎了,只想着回去之后怎么收拾刘烨。

不过话说回来,傅思谊竟然不介意跟他们两个大男人独处一块,这也可以看出她不算什么安分守己的姑娘了。

和知栀就是不能比。

陈知栀虽然常常出门在外,时不时要与男人接触,可是他知道,知栀还没有和男人独处一块过。

想到这里,谢烯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都上了船,谢烯然发现这船内果然凉快得很,尤其是船夫开始行船后,两边的微风吹得发丝飘起,心情更好了。

傅思谊削了个苹果,然后递给谢烯然,“谢公子,这苹果是从连川带来的,很甜。你尝尝。”

谢烯然看着她满脸笑意,再加上自己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便道谢接下苹果。

本来这事一件令傅思谊高兴的事情,可是当她看见谢烯然转手就把苹果递给刘烨之后,她整张笑容就那么僵住了。

刘烨虽然觉得尴尬,但是一听是连川的苹果,也懒得理会傅思谊,接了苹果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啃。

俨然不像一个贵族公子。

也难怪,能与谢烯然关系这么好。

傅思谊还不放弃,放下水果刀,她唤来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弯下身子,听傅思谊说了句什么,便去船的后面。

“谢公子可以尝尝这桂花糕,是我昨日亲手摘,今日亲手做的。”傅思谊指了指自己面前一盘金黄的桂花糕,脸上又浮起了一丝笑意。

谢烯然简直不想说她。

这种季节,还有桂花?

大小姐,麻烦您多了解了解生活常识,再来撒谎吧!

刘烨自然也只道傅思谊在撒谎,心里对这姑娘的好感又少了几分。

这么美的外表,感情只是个空皮囊?

两人都没有理会傅思谊,叫她有些尴尬,好在丫鬟很快过来,手中还抱着一把琴。

丫鬟将琴摆在旁边的桌子上,点了香,扶傅思谊过去坐好。

傅思谊看向谢烯然,笑着说道:“谢公子,这把琴是父亲从很多地方,取了上等的材料,再叫京城最好的造琴大师所做的。现在,让思谊给您和刘公子弹奏一曲吧。”

谢烯然挥了挥手,示意她随意。

反正自己也听不懂。

琴音起。

琴音落。

谢烯然差点睡着。

若不是刘烨在曲子快完的时候,用胳膊蹭了他一下,恐怕谢烯然已经睡着了。

“谢公子觉得如何?”想来是傅思谊弹奏地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方才打瞌睡的谢烯然,以致于她看见谢烯然还算平静的目光时,还是满脸微笑。

“可以。”谢烯然点了点头。

刘烨真想掐一掐谢烯然,好在他忍住了,“哈哈,傅小姐,您这曲子也弹完了。东西我们也吃了,没事儿的话,我兄弟俩先回去办事儿了。”

“办事儿?”傅思谊不依了,“两位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忙?”

谢烯然觉得眼皮子沉重,刘烨这次真的掐了他一下,让谢烯然顿时清醒过来。

好在没有叫出声。

刘烨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毕竟现在南渝事儿多,总得帮父亲多分担一些吧!更何况,烯然家的那位还是个老头儿,总不能让一个老爷子太辛苦吧?”

这么说,傅思谊再胡搅蛮缠,也不能继续说什么了。

她可不想让自己在谢烯然和刘烨两位公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殊不知,在这两位公子心里,她的形象已经不怎么样了。

“船夫,把船靠边停吧!”不管傅思谊,谢烯然就冲着船夫吩咐道。

“好勒!”

道别后,傅思谊的目光还停留在谢烯然身上。

离开银湖,两人行走在路上。

真热。

谢烯然满肚子怒火。

他还没开始发泄,刘烨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双手托着脑袋,嘴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狗尾巴草,“我觉得那傅小姐不怎么样。虽然长得还行,但是性格没有陈知栀直率。弹琴也没有谢昭仪好。”

这话怎么听着就是这么顺耳呢?

谢烯然眯了眯眼。

刘烨用余光瞥了一眼谢烯然,见他表情没有刚才阴沉沉的,觉得自己还能再说点儿什么。

他吐了嘴中的狗尾巴草,果然继续说:“唉,只是可惜了,好久都没有看见陈知栀那丫头,怪想念的。烯然,那死丫头不会又跑哪去玩儿了吧?这正逢两国交战,你这么放心她乱跑?”

他成功地转移了谢烯然的注意力。

“这你别管,知栀有分寸的。”实际上,谢烯然当然知道陈知栀去了哪里,当然担心陈知栀的安危。

刘烨收回手,耸了耸肩,“不管你俩了。我得回去了,最近事情真的多,我得去大理寺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我父亲的。”

说罢,他准备往右转身。

“等等。”谢烯然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

大理寺?

刘烨的身子僵住了。

“看在你刚才说了些好话的份儿上,你只用告诉我,谁让你骗我见傅思谊的。”谢烯然说。

刘烨一听他不打算整自己,就特高兴地澄清道:“还不是我爹那个老实人,下属傅大人好几次找他说想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你,可是害怕丞相大人不同意。我爹想来想去,知道我俩关系好,所以……”

原来如此。

谢烯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理寺少卿果然精明。

“我可以走了吧?”最后,刘烨问道。

“可以了,你回去吧。”谢烯然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刘烨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烨已经跑远了。

“真搞笑,”谢烯然脸上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我可没答应不收拾你。”

回到丞相府大门口,刚上了台阶准备进去,谢老丞相便负手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爷爷!?”谢烯然怂了。

他没爹没娘的,最怕的除了陈知栀,便是他的爷爷。

谢老丞相黑着一张脸,准没好事儿,“你去见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了?”

果然。

谢烯然心中又骂了刘烨一句,然后脸上堆起一张他认为自己最帅气最礼貌的笑脸,“爷爷,您听我解释,我是被刘烨骗去的……”

第二十章 银矿

谢烯然就这么解释了一番。

谢老丞相听着,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唉。

谢烯然也想叹气,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啊。不过,爷爷总是时刻警惕自己和大理寺少卿的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通,干脆进了府内,决定做点其他什么事情。

比如,给堂姐写封信,告诉她,宫里的王淑妃有孕了?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要知道当今陛下年近四十,膝下却无一子,现在好了,王淑妃给他怀了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想来,身为一国之母却膝下无子女的皇后,今后日子不会好过了。

说干就干,回到房间,谢烯然就用了特殊的纸写了字,然后卷起塞进一个小拇指般的竹筒里,接着将这竹筒挂在了他亲手养的鸽子的细腿上,最后放飞了鸽子。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那么熟练,不难看出,谢烯然是经常干的。

鸽子飞向的地方竟然是南渝西越交战之处。

在那个地方,陈知栀又一次去了路鱼的那座屋子。她就待在屋子内,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

是了,她就是在等谢芳华说得那支军队。

当然,究竟是不是军队,谢芳华不敢肯定,陈知栀自然也会更加小心。

已经连续好几天来这地儿了,她却一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场景,眼看夜色将近,想着姐姐还在客栈等自己,便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谁知刚推开门,就有一支队伍往这个地方走来。

陈知栀心一跳,连忙又轻轻关了门。

缓过来后,她又跑到门边的窗边,微微掀开一点点细缝,朝外看。

那支军队还在往前走,似乎并不打算理会这破败的木屋子。

陈知栀见他们步履整齐地朝着屋子左方走,拧了拧眉,放下窗子,准备跟上去。

跟了他们一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可是陈知栀一心只想着跟上去,跟上去,已经全然忘了客栈里的姐姐。

从小她就这样,好奇心强烈得很。

那一对人马来到一座山底,山底藤蔓交错,看样子是无路可去了。正当陈知栀疑惑的时候,为首的那人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所有的藤蔓竟然缓缓向四周蔓延开来。

出现了一个洞口。

陈知栀的疑惑转为惊讶,这让她越来越想摸清这支队伍的来历。

那支人马进去,只过一会儿,她便连忙跟了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山洞。

听脚步声,那队人马已经走远了。

洞里不算太黑,陈知栀很快适应过来,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一些路。

这山洞看上去结实,就是洞里面的味儿太难闻。

好在这洞里只有一条路,陈知栀也不着急,一边打量,一边慢慢向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些微光。

陈知栀眨了眨眼睛,再走了几十步,前方已经大亮了。

是烛火的亮。

前方是片开阔的土地,土地中有许多人拿着锄头挖着什么,另外还有人拿着鞭子催促那些拿锄头的人挖地,时不时还要用鞭子抽打他们。

陈知栀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抬头继续观察。

嚯!

这地儿够大。

有四五层的样子,每一层都是用坚固的材料所造成。这地儿不仅大,而且人多。

“这什么地儿啊。”陈知栀锁眉,心中思考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是一群背着背篓的人。这群人特别瘦,连骨头都看得到,尤其是背篓中的重物,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即使这样了,那些拿着鞭子的人还是气狠狠地抽他们。

“快点!快点!”其中一个带头的人,大手一挥,鞭子狠狠地甩在了一个快要倒下的人身上。那人倒下后,拿鞭子的人还想继续抽打,这时却忽然走来一个人,叫了声“贾大人”。

这贾大人一听有人在叫自己,转头一看来者,连忙收了鞭子,凶恶的表情陡然转变。

他弯着腰,谄媚笑着,“张大人。”

张大人显然比这打人的贾大人地位更高,他瞅了一眼地下趴着站不起来的人,吩咐道:“重新叫人把这些银矿运走。上头吩咐了,最近急需一大批银矿炼银,贾大人,你看着办吧!”

“是是是,张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赶快将东西给您备好。”贾大人给收下使了个眼色儿,示意手下按照张大人的吩咐将这些人安排了。

“行了,这地儿我不能待久了。贾大人继续办事吧。我先走了,你不必送。”

“是,大人慢走。”

自小到大,陈知栀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耳朵,很远处有人在对话她也能听清楚。

所以刚才那张、贾二位大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被她记在心里。

银矿?

按理来说,只要有人发现银矿,就得禀告皇帝,银矿则归皇帝、国家所有,可是听那两人对话,这银矿……想来皇帝不知道有这地儿。

思及此,陈知栀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偌大的银矿。

“天啊,这么大的地儿,得藏有多少银矿啊……”陈知栀心中感叹道。

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可是……

出了洞,陈知栀犹豫了。

这事儿怎么办?

跟皇帝说?可是即使皇帝来了,将这银矿收了,私自开矿的人便不容易被查出。若他们还有或者以后又找到银矿金矿什么的,那可不好办了。

回客栈的一路上,陈知栀都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回了房间,看见姐姐正在烛火下看书,陈知栀走过去,倒了杯水喝下,还是魂不守舍。

谢芳华见妹妹回来,放下手中的书,打量着妹妹。

“脸上这么多泥巴,知栀去哪儿了?”谢芳华一边笑她,一边掏出手帕替她擦泥。

姐姐向来聪明,不如将这件事情告诉姐姐,好让姐姐给自己出出主意?

陈知栀觉得这方法可行,便将自己所知道所看到的事情悉数说给了谢芳华听。

最后她问:“姐姐,你觉得这事儿怎么解决?”

谢芳华闻言,愣了愣,最后放下手中手帕,点了点陈知栀额头,“你这丫头,感情这几天往外跑就为了我上次那一句不经意的话?”

“什么不经意的一句话?”陈知栀咂咂嘴,“姐姐你也知道我好奇心强。你说有一队不明国土的队伍出现在路鱼附近,我肯定要去搞个明白啊。”

谢芳华低了头,叹了口气才抬头看陈知栀,“这件事情知栀别插手,姐姐会解决的。”

陈知栀好奇劲儿又上来了,“姐姐打算怎么办?”

谢芳华看见妹妹的模样,着实觉得好笑,“你呀……不早了,洗洗睡吧。”

姐姐不说。

又不说。

唉。

陈知栀叹了口气。

深夜,陈知栀也累了,所以很快便睡着。反观谢芳华,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在想,王淑妃如今有了身孕,即使夏皇后不做点什么,喻贵妃也一定会去动手脚的。

这孩子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她以后的计划,所以孩子不能有事。

可是如今她远离皇宫,清芝也不能离开周迦寺,不知道王淑妃能不能挺过去,等她三个月。

是她失算了,光顾着慕容瑾,忘了王淑妃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不过好在,她竟然在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偏僻之地,藏着的一个巨大银矿。

与此同时,慕容瑾与夏凌生商量着派一支精兵去一趟笙湖。

夏凌生甚至还想亲自去一趟。

提前会会那令天下许多将军都闻风丧胆的鲁翰大将军。

不过,这被慕容瑾阻止了,他说:“夏将军,末将知道您担心鲁翰,可是这次本就是一个尝试,一次赌博,您以身入局冒这个险,不值得。”

夏凌生自然也知道慕容瑾的担心之处,本来自己也是头脑发热,对方这么一说,也就放弃了,“你说得对。”

两人相对无言。

过会,夏凌生问:“你确定鲁翰藏身于笙湖?”

这可是符隰亲口告诉他的,慕容瑾当然相信,“末将确定。”

夏凌生微微点头,“本将军征战二十余年,鲁翰是本将军唯一一个能够看上眼的人。这次,他躲在笙湖便能操作西越大军,也的确让本将军佩服。”

慕容瑾静静听他说着。

帐篷偶尔会外传来蝉鸣声。

“本将军自知武功高强,可是比起鲁翰实在不如,”他看了一眼慕容瑾,继续说道,“本将军听说慕容将军武功堪称天下无双,不知将军比上鲁翰,会如何?”

慕容瑾摇了摇头,夏凌生以为他的意思是比不上鲁翰,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慕容瑾可不是那个意思,“末将没有与鲁翰比试过,不清楚他的底细,所以……不过夏将军大可放心,末将哪儿都不好,但是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自信的。”

从小,陈伯忠就给他找各种各样的武林高手,教他习武。本就天资卓越的慕容瑾,还精通很多花样的招式。所以他这么自信,也是有原因的。

夏凌生笑了,重重地拍了拍慕容瑾的肩膀。

这重重的一拍,不知寄托了夏凌生多少的希望。

“那支精兵准备好了吗?”夏凌生问。

“三十个人,已经准备好,就等将军,一声令下!”慕容瑾抬眸,眼中除了自信,还有对谢芳华的信任。

“好!”夏凌生铿锵有力地说道,接着提剑出了帐篷。

慕容瑾跟了出去。

果然看见三十个人严阵以待,站在自己的面前,严肃地看着自己。

“各位将士,这次密探笙湖,九死一生,你们怕不怕!?”夏凌生来回巡视,声音是那么的嘹亮。

“不怕!”众士兵们回答的语气也是那么轻松不失庄重。

“好!既然如此,大家都出发!”

第二十一章 山花

那支精兵果真全军覆没。

派去的探子告诉夏凌生和慕容瑾这个消息后,他注意到两位将军的表情大同小异。

相同的是惋惜。不同的是,夏将军表现出来的惋惜更加明显,而慕容将军,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退下吧。”一下子失去了三十个弟兄,夏凌生有些自责,他挥了挥手,遣退了探子。

帐篷里又只剩下他和慕容瑾了。

见夏凌生有气无力地坐在位置上,用手撑着脑袋,慕容瑾走近一步,“将军,那些弟兄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你我亦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等结果即可。”

慕容瑾说得淡然,但是也在理。

看着打仗都漫不经心的慕容瑾,又想想相处半个多月,他一直如此,夏凌生是在不能理解,这慕容瑾为何总是这幅态度这种表情?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儿在意的事情?

一点儿能够令他动容的事情?

这自然是有的。

不过夏凌生恐怕想不到,他最在意的不是事情,是人。

是一个他想不到的人。

叹了口气,夏凌生没有再继续想慕容瑾的事儿,而是对着慕容瑾说:“慕容将军,希望你的猜测没有错。希望,那些弟兄们不会白死。”

“不会的。”慕容瑾轻笑一声,他就是这么确定。

夏凌生不说话了。

一切结果,明日便会揭晓。

漫长的夜。

天微微亮,谢芳华就醒了。

刚醒来,陈知栀就一手抱着早膳,一手咬着葱油花卷,踹开门进来了。

“姐姐醒了?”陈知栀又用脚把门踹了过去。

谢芳华穿好鞋,下了床,“知栀总是起得这么早。”

这么久了,每次都是陈知栀先起床,而当她醒来的时候,陈知栀都已经买好早膳了。

今天,谢芳华觉得自己起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妹妹更早。

陈知栀咬着葱油花卷,双手腾出来,将早膳摆在桌子上。

有南瓜粥,酥饼,肉包子菜包子等等。不过就是没有葱油花卷。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嘿嘿嘿,姐姐,这家的葱油花卷太好吃了,我买了三个,走着走着就吃完了。”收拾出来后,陈知栀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花卷吃完了,最后一口吞进去后,她用油腻的手挠了挠头发。

谢芳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多大的人了,手都不擦。”说着,她去床头拿了个手帕,递给陈知栀。

陈知栀嘿嘿一笑,这才接过手帕擦了擦手。

“嘴巴。”谢芳华提醒。

“我还没吃饱呢!”陈知栀嚷嚷。

谢芳华笑出声,然后坐下,她拿了个包子,味儿还不错,是陈知栀这几天经常去的地儿。知栀还说,她跟这家早膳铺子的老板现在特熟。

“这个南瓜粥也还可以,我尝了点才买的,特别甜,也特别黏稠。”陈知栀说着,也跟着坐下,嘴巴里花卷的葱油味儿还没有消失,就又有了一股甜甜的味道。

谢芳华见她吃得香,胃口也好了。

在宫外的日子,谢芳华觉得很舒畅,就连吃饭都比在宫中吃得多。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姐姐,我刚才等老板做酥饼的时候,跟他闲聊了几句,”陈知栀又往嘴巴里塞了半个包子,吐词都有些不清,“他说今天很早,甚至天没亮的时候,西越突然大军压阵,好在夏将军亲自出战,才击退了西越大军。”

谢芳华听了,回味半天才听懂陈知栀说了什么。

看来慕容真的按照她说的做了。

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的同时,谢芳华也懊恼自己睡得太死——在皇宫的时候,她向来觉浅,一有点动静就醒了,可是打仗这事儿,战鼓连天的,她居然这个时候才醒。

想必知栀就是被那鼓声吵醒的吧?

“姐姐?”陈知栀用手在谢芳华面前晃了晃。

姐姐一下笑,一下又蹙眉的,真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谢芳华笑着说了句没事儿,便继续吃早膳。

“姐姐尝尝这南瓜粥啊!很好吃的。”陈知栀把盛粥的碗推倒谢芳华面前。

“好!”

如今鲁翰正式出兵,想来南渝的军队也要迁到墨城城中了吧?

思及此,谢芳华心情复杂起来——她一边想见慕容瑾,一边又害怕自己误了慕容瑾。

当然,谢芳华想不到的是,慕容瑾会来找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谢芳华一看见慕容瑾便问,而问完这一句,再看看准备偷偷溜走的陈知栀,反应过来,“知栀说得?”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陈知栀停了脚步,只得老实交代:“姐姐,两军正式交战,瑾哥后面肯定忙,趁着现在见一面总比之后见不到要好吧?”说罢,也不等谢芳华回答,她便飞也似的溜了。

“符隰,我带你去个地方。”慕容瑾拉着谢芳华的手,从窗户跃了出去。

当然,这么一跃,门外偷听的陈知栀就开始气愤了,“瑾哥真过分!”

慕容瑾策马飞奔,前面还坐着谢芳华。

大风刮过,吹得谢芳华心情轻松不少。

这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长着许多小小的野花。

当然,谢芳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问慕容瑾,慕容瑾就说是他无意间发现的。

不多时,慕容瑾带着谢芳华来到一个山谷,在谷口,慕容瑾翻身下马,又扶着谢芳华下了马。

“我们进去吧!”

山谷之中,各色各样的野花默默在这天地一隅中生长着。慕容瑾一边走着,一边摘了花在手里编织着什么。

谢芳华挺喜欢这儿的,她走在前面,也没有注意身后的慕容瑾。

再往前走,有一条小溪,野花蔓延,甚至有的长到了溪水的边缘,微风拂过,带了点溪水在附近的山花上,太阳照耀,让那些山花闪着银光。

“慕容!”谢芳华笑得很开心,当她转过身去看慕容瑾的时候,对方捧着一个花环在她的面前。

这花环上什么颜色的花都有,红的蓝的,星星点点布在绿草上,即使编得很笨拙,但是谢芳华觉得,这个很漂亮。

“符隰,我替你带上。”慕容瑾一边笑着,一边将花环轻轻地待在了谢芳华的头上。

谢芳华注意着慕容瑾的手,他的左手手腕有一处被划伤,想必是刚才摘花时不小心被草割到了。

“你的手……”谢芳华拉起他的手吹了吹,心疼地说着。

慕容瑾却没有多在意,只是淡淡笑了笑,“小伤,不碍事的。”

是啊,不碍事。

二十年了,从小习武的他,身上常常挂彩,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瑾拉着谢芳华走近那条小溪,然后松手,卷起自己的衣袖裤脚,准备下河捞鱼。

“慕容,你可以吗?”谢芳华看出了慕容瑾的想法,只是没有棍子,徒手捞鱼,可能有些困难。

慕容瑾下了溪水,凉凉的,很舒服,他还没站稳,就冲谢芳华挥了挥手,“可以的!”话音刚落,他却因为溪水底下的小石头铬了脚,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在水中。

“慕容!”谢芳华打趣他,笑得很开心,“你还说可以呢。”

她自然想不到,手中脚底都是老茧的慕容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摔倒,这么做,无非是想让符隰高兴罢了。

慕容瑾起了身,乐呵呵地笑两声,然后道了句没事儿,便开始捞鱼了。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是这溪水清澈得很,石头缝里到处都是游动的鱼。

谢芳华坐在草地上,撑着脑袋,面带微笑地看着慕容瑾忙绿的身影,心中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慕容!我替你找些柴火木头吧!”谢芳华放下手,对慕容瑾说道。

慕容瑾自然舍不得符隰受苦,但是考虑到符隰可能会无聊,便同意了。

谢芳华起身,到处找着木柴,回来的时候,慕容瑾也已经捉了两只鲜活的鱼儿。

小鱼儿嘴巴都张着,身子还在跳动。

慕容瑾接过木柴,从里面找了根粗点的,朝着鱼脑袋砸下去,然后熟练的给鱼剖腹、挖空、洗净。

一气呵成。

“慕容以前这么烤过鱼吗?”谢芳华坐在慕容瑾对面,见他从怀中拿出打火石准备打火,便问。

“是啊,在北狄也烤过鱼。北狄的鱼都很肥大,跟这两条鱼不一样。”慕容瑾笑着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谢芳华,又低了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哦。”谢芳华应了一声,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慕容瑾烤鱼。

知栀买来的早膳她吃了很多,只是现在临近午膳时刻,谢芳华觉得自己又饿了。

尤其是闻到了阵阵烤鱼的香味儿。

“慕容,烤焦啦!”过一会儿,谢芳华闻到了一股焦味,指着鱼连忙提醒看着自己走神的慕容瑾。

慕容瑾一听,连忙回过神,给鱼翻了个面,“呼——还好符隰提醒了我……”

谢芳华笑他不小心,慕容瑾自然不敢再走神了,于是乎他烤鱼的过程再不看芳华,而是专心烤鱼。

直到鱼烤好。

他将焦味儿较轻的一条鱼给了谢芳华,然后提醒她:“符隰慢慢吃,小心烫!”

第二十二章 捉弄

吃了烤鱼,再玩了一会,慕容瑾就送谢芳华回去了。

谢芳华回去的时候,陈知栀正在客栈一楼独自用膳。

谢芳华看见她就走过去,发现妹妹点了很多吃食。

里面还有一份苦瓜和一份蔬菜。

谢芳华坐下,疑惑地看着正在吃饭的妹妹,“知栀不是不爱吃蔬菜,尤其不爱苦瓜吗?”

看见姐姐回来,陈知栀抬了抬头,然后又低头继续吃饭,“你不是说夏天要多吃点苦瓜吗?我就点了一份,不过刚才吃了一口,我觉得我实在不适合吃这玩意儿,就没吃了。”

顿了顿,她问:“姐姐吃了吗?要不一起吃吧?”

“慕容烤了鱼,不过我还能再吃点。”谢芳华不想扫了妹妹的兴,便如是说道。

“瑾哥烤鱼?”哪知陈知栀竟注意到她的前半句话了,“他怎么不多烤几条?”

小时候,她和姐姐、瑾哥还有谢烯然经常一起上山玩,瑾哥烤鱼和谢烯然的烤兔子是他们的最爱。

慕容瑾烤鱼就是普通的烤法,只是他能运用内力操控火的大小,让鱼外焦内嫩。

而谢烯然的烤兔子,则是帮兔子宰了洗净后包在荷叶里,然后埋在土中,接着在那土堆上生火。这样烤出来的兔子,又香又嫩,最主要是好吃!

所以,当陈知栀听说瑾哥烤鱼,她却没有吃到时,内心别提有多崩溃了。

谢芳华好笑地看着妹妹,安慰道:“好啦!等回了京城之后,叫烯然和慕容一道给你烤兔子烤鱼,好不好?”

“那感情好!”陈知栀一听,兴奋地又叫小二上了两碗饭。

说到谢烯然,那娃现在正在京城里计划着报复呢。

报复谁?

自然是刘烨。

为什么要报复?

自然是刘烨上次把他骗了去见傅思谊,然后爷爷这几天对他的态度非常不好!

经过几天的琢磨、计划,谢烯然已经想好怎么整刘烨了。

他约了刘烨,跟他说去万香楼一起吃晚膳。

万香楼,那可是个好地方,皇宫好几个御厨都是从这地方出去的。

刘烨想都没想,便乐呵呵地答应了。

谢烯然在三楼雅间,刘烨上了楼,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房,小二替他开了门,便离去了。

刘烨进了雅间,反手关了门,发现谢烯然已经自个儿喝上了。

“你小子,那是青云酿吧!趁着我不在,居然先喝了。”他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是当今圣上都喜欢喝的青云酿。

青云酿不是什么烈酒,但是酒味儿很特别,喝着很过瘾。

刘烨抬了抬酒坛子,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太多的酒了,“谢烯然!”他吼了一声。

“干嘛啊干嘛啊!再让小二上一坛不就得了?”他白了刘烨一眼。

刘烨坐到他面前,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酒倒在杯中,才发现这酒连半杯都没有。他哭丧着一张脸,将那最后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恨恨地瞪着谢烯然。

哼!

谢烯然心中哼哼,然后一脸嘚瑟——其实这酒他可没有喝完,早在刘烨到之前,酒就已经被倒得差不多了。

正当刘烨气愤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女子。

刘烨见她的第一眼,第一个印象,就是——胖女人。

是真的胖,那体型,抵得上两个谢烯然了。

不仅胖,而且丑。

尤其是那通红的大嘴巴,和鼻子下面的痣。

太丑了!

刘烨心想。

胖女人关了门,然后摇曳着身姿走了过来,再然后……坐在了刘烨身边!

刘烨觉得,若不是穿着衣服,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就都被谢烯然看见了。

“刘公子——”她叫了一声刘烨,刘烨就觉得,这女人说话的声音……简直像个男人。

粗犷!

刘烨欲哭无泪,再看了一眼从容不迫的谢烯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小子,不是说好了,我跟你说为何帮傅思谊,你就不找我麻烦的吗?”刘烨冲他吼,也不顾身边还有个麻烦。

谢烯然哼了一声,“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我可没这么说。”

他的确没这么说。

刘烨要疯了,尤其是这个女人的手给搭在自己肩上时,他真的恨死谢烯然了。

这小子哪找来的这个女人?

谢烯然轻咳两声,缓缓站起身来,“小蛮姑娘,刘公子我可给你介绍了,以后别来找我麻烦了。你俩慢慢聊,我现在了。”说罢,也不管刘烨可怜巴巴的求助眼神,谢烯然大步离开。

“谢烯然我跟你没完!”刘烨想要起身,没想到那女人气力很大,硬生生地将刘烨按了下去。

谢烯然关了门,听刘烨这么一吼,连忙跑到人少的地方,忍不住狂笑起来。

再说皇宫这里,没了谢芳华还是老样子,不过,王淑妃的颜菲宫可是日日门庭若市。

有了孩子,秋容不知是替自家娘娘高兴还是忧心。

谢昭仪如今不在宫里,王淑妃无依无靠的,实在难过。

秋容着急,王淑妃倒是淡定得很,她现在正颜菲宫的后院,和夏皇后、喻贵妃聊天。

夏皇后这段时间常常给自己送来补品,王淑妃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甚至比起谢芳华,夏皇后为人更加简单。

不过喻贵妃嘛……

补品不指望她送,这位大贵人不给她添麻烦就是。

“淑妃妹妹,你怀得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饮食习惯和睡眠,千万不能受了委屈。”夏皇后坐在王淑妃身边,拍拍她的手背,淡淡笑道。

因为兄长出征在外,加上天气越来越热,夏皇后经常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现在瘦了一圈,看上去有些憔悴。

反观喻贵妃,还和从前一样。

王淑妃应了一声,又道了谢。

喻贵妃白了一眼王淑妃,嗑着葵花籽,说道:“怀了个孩子,是男是女,甚至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个问题。皇后娘娘这么担心她做什么?”

喻贵妃这话里有话的,王淑妃没有担心,身后的秋容倒是蹙起了眉头。

因为弟弟的原因,夏皇后和喻贵妃的矛盾已经深化,从以前的暗斗,到现在的明争。

“这个孩子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出来,”夏皇后自然之道喻贵妃这话除了针对王淑妃外,还有针对自己的成分,“所以,贵妃,千万不要动一丝手脚,免得陛下查起来,麻烦。”

喻贵妃闻言,丢了葵花籽,“皇后娘娘说什么呢!”

夏皇后冷笑一声,“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在喻贵妃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喻贵妃反唇相讥:“那照皇后娘娘这么说,只要孩子出了事儿,就一定跟本宫脱不了干系了?”

“本宫可没这么说……”

王淑妃静静地听着二人吵架争斗,低着头看着小腹,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谢芳华走之前告诉她的。

谢芳华说,上头的贵人们吵架,能沉默就沉默,即使对方在议论你,那也要当作没发生一样。

王淑妃觉得这事儿没说错。

于是,她低头。

喻贵妃牙尖刻薄,夏皇后这段时间又吃不好睡不好的,差点被喻贵妃气晕。

她扶了扶额,好在冬婵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娘娘……”冬婵蹙眉,唤了一声。

“没事。”夏皇后轻轻地晃了晃脑袋,闭了闭眼。

王淑妃抬起头,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喻贵妃,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身子骨弱,本宫这人儿直率,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伤了皇后娘娘的心,陛下还得怪本宫,看来这地儿本宫不能待了。”说罢,她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去。

在夏皇后面前,喻贵妃却是一口一个本宫本宫的,这让夏皇后的面子往哪搁?

王淑妃看了一眼夏皇后,问:“皇后娘娘没事儿吧?”

夏皇后摆了摆手,“无碍。”

冬婵扶夏皇后坐好,夏皇后叹了口气道:“淑妃啊,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对于陛下来说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你都得照顾好自己,别叫喻贵妃钻了空子。”

夏皇后的意思很明显了。

孩子很重要,可是喻贵妃向来下手不知轻重,若哪天喻贵妃真的下了狠心谋害王淑妃,王淑妃无依无靠,的确也奈何不了她。

闻言,王淑妃低头看了一眼小腹,又抬头看着夏皇后,微笑,“臣妾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的提醒。”

夏皇后摇了摇头,“没事。本宫身子不适,先走了。”

冬婵扶起夏皇后,离开。

“恭送皇后娘娘……”

待夏皇后带着人离开后,秋容凑近王淑妃的耳朵,说:“娘娘,奴婢看皇后娘娘对您甚是上心。而且皇后娘娘不像谢昭仪那般心机深沉,不如……我们就去投靠她?”

王淑妃看着秋容,眼神却很犀利,“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她还是向着谢芳华。

为什么呢?

因为夏皇后的眼里只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而谢芳华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帮助她的人。

即使王淑妃不知道谢芳华为何要这么帮她,但是她自认为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谢芳华的恩,她即使报不了,也不会临阵倒戈。

第二十三章 怀疑

又在院子里待了一会,王淑妃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个宫女小步跑来,行了礼,对她说:“淑妃娘娘,平乐公主说有事儿找您,请您去御花园一趟。”

平乐公主?

王淑妃皱了皱眉。

这可是个麻烦的公主——身为喻贵妃的养女,不仅在宫内无法无天,甚至宫外都有讨厌她的人。甚至处处为难谢芳华。

总之,王淑妃觉得这位公主在这种时候找她,肯定不怀好意。

“你去回话,告诉平乐公主,本宫马上来。”王淑妃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是。”那宫女福了福身,匆匆离去了。

待宫女走远后,秋容走到王淑妃身边,蹙眉不解,问:“娘娘应该知道,那平乐公主没安好心,怎么可以答应她去见她呢?这万一她为了贵妃娘娘,对娘娘的孩子下狠手,那……”

秋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王淑妃自然也考虑了这个可能性,可是平乐公主亲自派人请她,不去终归会落人口舌。

叹了口气,她边走边道:“小心一点就是。走吧。”

秋容跟上去。

平乐公主在御花园的清风轩,这亭子在湖水中央,很凉爽,只是一路走过桥廊,太阳晒着多少有些热。

王淑妃主仆俩来得时候没有拿伞,来到清风轩,身上流了不少汗。

“呀!淑妃娘娘来了,快坐快坐。”平乐公主一袭蓝白衣,本来是淡雅的衣服,却与她那雍容的妆容显得格格不入。

见王淑妃进了亭子,平乐公主却看也不看她,只是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着。

王淑妃不懊恼,只是坐在了平乐公主对面。

“不知公主找本宫来,所为何事?”王淑妃面上是淡淡的笑容。

平乐公主闻言,依旧低着头看指甲,“没什么事儿,就是好久没看见淑妃娘娘了,想见见你。”

是挺久没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平乐公主去锦华殿找谢芳华的麻烦。

不过她俩又不是什么熟人,一辈子不见一面也不稀奇。

王淑妃说:“既然如此,公主殿下也算见了本宫一面,没什么事情,本宫先走了。这地儿,压抑得很。”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针对平乐公主说的。

本来清风轩很凉快,若不是平乐公主来得早,占了这地方,恐怕也有不少妃嫔想来这地方。

当然,平乐公主也听出了王淑妃的话,她余光瞥见王淑妃正在起身,连忙抬起头不再看自己的指甲,“淑妃娘娘这么着急作甚?”

王淑妃起了身,微微笑道:“平乐公主不是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见本宫一面么?这一面已经见了,本宫自然得走了。”

平乐公主伸出手,示意宫女来扶她,然后也起了身,“既然淑妃这么想走,那本宫送你。”

王淑妃不语,只是转身离开了亭子。

亭子有几步台阶。

平乐公主抓住时机,竟然小跑过去,快速经过王淑妃时,有意无意地将她撞了一下。

秋容见状,猛地反应过来,正当她要去拉王淑妃时,王淑妃却右脚向前一步,支撑住了整个身子,然后张开双手保持平衡,最后在所有人都惊讶的瞬间,稳稳地站好,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娘娘?”连秋容都觉得惊讶了。

她知道谢昭仪身边的清芝一直在教娘娘武功,即使这段时间清芝不在,娘娘也从未松懈过。

她只是没有想到,清芝教的武功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王淑妃也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而当她站稳之后,王淑妃便后悔了——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在平乐公主面前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

只是……她摸了摸小腹。

孩子没事儿就好。

当然,这场景看了令谁都惊讶。

不仅仅是平乐公主、在场的宫女,还有……路过的皇帝。

因为西越南渝的事情叫他总是忧心忡忡,就独自来了御花园走走路,散散心。他自然想不到会看见了这么一幕。

王淑妃刚才所使的,是慕容瑾口中的轻功吗?

皇帝蹙眉,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赤女。

“平乐公主,下次走路,别这么冒冒失失的。”王淑妃很快镇定下来,如是说道。

平乐公主听着,回过神来之时,王淑妃已经转身走了。

.

西越和南渝如今已经正式交战。

客栈之中,陈知栀拿着谢芳华的一本书给自己疯狂地扇风,“好热啊姐姐,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谢芳华没她那么怕热。

“心静自然凉。你也别给自己扇风了,静静坐一会就好了。”谢芳华笑道。

陈知栀刚从外面回来,热也是正常的。

当然,心静自然凉是没错,不过她陈知栀的心什么时候静过?

睡觉的时候吧。

“姐姐,南渝好几个副将都与鲁翰交过手,而且都是被鲁翰三招内打败,这鲁翰的确有些本事唉。”陈知栀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儿扇风。

她想起来,那日在树林里与姐姐说话的西越人就是鲁翰,不过自己能悄无声息靠近鲁翰,想必鲁翰当时早就发现她,却没有使出真功夫罢了。

谢芳华听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夏凌生的武功不如鲁翰。如果想要重振军心,只能靠慕容。”

是了,连连败退,南渝军现在第一个任务,便是重振军心。

如何重振军心?必须得战胜鲁翰,或者,与鲁翰打成平手。

陈知栀叹了口气,“要知道瑾哥肯定会与鲁翰有一战,我当初就应该主动出手,与鲁翰试试武功。”

试试武功?

对啊,找鲁翰试试武功。

陈知栀兴奋起来,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热了。

不过,要想找鲁翰,肯定就得潜伏到西越大军,说不准,还能偷听到什么情报呢!

见妹妹满脸笑意,甚至没有再扇风了,自然觉得她心中又在打什么注意了。

“知栀,你千万别去找鲁翰。”谢芳华大概已经猜到了陈知栀的想法。

陈知栀放下书,“不会不会。”

其实是会的。

谢芳华何其了解自己的妹妹。嘴上说不不不,心里想的却是要要要。

这几天得把她盯紧一点。

然而,她怎么也盯不紧。

不是盯不紧,而是根本无法盯着她。

因为夜里的时候,陈知栀见姐姐还不睡觉,干脆将她打晕安置好后,跑了。

没错,就是这样。

由于西越大军在离墨城不远的地方扎营,所以陈知栀就趁着深夜,飞快地在西越营帐自由穿越。

找鲁翰!

跑累了,她就藏在一个大帐篷外,想着如果再找不着鲁翰,就回去了。然而,俗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当她听见动静想要藏得隐蔽一点时,鲁翰却出现了。

他在巡视。

一个人巡视。

陈知栀探出头,盯着他看,鲁翰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但是目光投向陈知栀的位置时,陈知栀又收回了脑袋。

鲁翰嘴角一勾,缓缓走过去,小声地说:“出来吧。我感受到你的气息了。”

她的气息?

陈知栀惊讶了。这鲁翰这么厉害吗?还能分辨不同人的气息?

好吧……

陈知栀老实地站了出去。

“这么乖?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鲁翰目的达到,就不隐藏了。

……

陈知栀只觉得,头顶飞过一群嘲笑她的乌鸦。她白了一眼鲁翰,“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姐姐呢?”鲁翰不回答她。

“要你管,”陈知栀又翻了个白眼,“我是来找你比试的。”

“凭你?”鲁翰觉得这小丫头很好笑。

想来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鲁翰凭借一人之力,连续几天将南渝副将打得落花流水,结果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深夜来找自己比试?

“凭我,”陈知栀哼了一声,说完又补充,“那些南渝副将没什么本事,你有种跟我比!”

嚯!

小丫头真冲。

“好!本将军就跟你比试比试。输了,可不要说本将军欺负小姑娘。”鲁翰觉得陈知栀这人挺有意思,于是答应了。

鲁翰拿了剑,来到一片空旷的林子。

“这里离我西越大军比较远,不会引来他们。”比试之前,鲁翰说了这句话,叫陈知栀安心。

陈知栀缓缓拔出剑,然而鲁翰却不等她,而是迅速拔剑出鞘,刺向陈知栀。

速度快得惊奇!

然而陈知栀来不及惊讶,她也必须得快!

一边被鲁翰的剑锋逼得退后,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剑。

陈知栀翻身跃到鲁翰的剑尖上,随后利用这个落脚之地将自己弹飞出去,再将剑鞘猛地甩向鲁翰,趁鲁翰侧身躲过的同时,她的剑尖已经靠近的鲁翰的胸口。

当的一声,鲁翰又用剑挡在自己的胸口,而陈知栀的目的不在这里,她从鲁翰头顶翻过去,接住了自己的剑鞘,最后归剑入鞘,“行了。”

“行了?”鲁翰笑眯眯地看着陈知栀。

“对啊。我困得慌。”不是困,而是目的达到,陈知栀觉得也没必要耗下去了。

说罢,她正欲转身离去,却又想起一件事儿,“对了。鲁翰将军,我姐姐有喜欢的人了。虽然长得普通,但是……人家很白。”

很白?

鲁翰一听,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的手。

好黑。

“唉……”叹了口气,再抬头时,陈知栀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黑白

陈知栀回到客栈时,谢芳华已经熟睡多时了,她开门、关门、走过去,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一觉睡到大天亮。

见姐姐还没醒,陈知栀就跑出去买早膳,顺道打探打探战况。

还是老地方,老板正在做第二轮的葱油花卷。

“叔!我要三个葱油花卷,另外还要南瓜粥、绿豆粥……”陈知栀想了想,将自己要买的东西一个个念出来。

老板应了声好,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老板觉得这女娃人挺好。不过他好奇的是,这女娃穿着并不华丽,但几乎每天都要来他这里买早餐,一买就是一株铜板。

时间一久,他俩就熟了。尤其是家里的媳妇儿,因为膝下就一个儿子还去打仗了,所以她特别喜欢这女娃。

“叔,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陈知栀看着老板开始切葱了,然后问。

老板一边手法娴熟地切葱,一边回答:“我儿子说啊,慕容将军准备今日去对战西越的鲁翰呢!女娃你也知道,慕容将军,不仅熟读兵法,而且武功高强,我觉得啊!慕容将军肯定能赢的。”

陈知栀倚靠着木柱子,双手环胸,思考着,又问:“叔,你最近还在给你儿子送早饭吗?”

因为军营里有个儿子,所以老板每天都起得很早很早,给儿子偷偷送了早饭后,又得回来忙碌店铺里的活儿。

老板开始往锅里倒油了,陈知栀就怕油炸到她脸上,疼得很,于是站远了些。

“今早去了一趟,不过我儿子说最近别送了,军营里查的严。”若不是心疼儿子,老板也不会冒着违背军法的险,给儿子送早饭。

陈知栀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说:“要不然我替您给哥送饭吧!”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天天往军营跑,说不准还能替姐姐打听打听瑾哥的消息。

最主要的是,陈知栀也想上战场,如果有机会,说不准她就溜进去女扮男装出征打仗了。

老板听了,自然是一个劲儿摇头,不同意,“这怎么可以麻烦你呢!而且这要是被发现了,我儿子也要遭殃。”

陈知栀见酥饼已经放进大锅里面炸,就凑近了些,看老板又去做葱油花卷,“不会被发现的叔,您相信我。”

老板不知道陈知栀的目的,心里既担心女娃,又担心儿子被发现。

想了想,他抬头看了一眼陈知栀,见对方表情诚恳,又是一脸自信的微笑,重重地叹了口气,答应了。

接着,他跟陈知栀说多久起床来拿早餐,去哪里找他儿子,怎么找他儿子云云。

“不过,女娃,这两天暂时先别去军营。”最后,老板补充说道。

陈知栀点头答应。

她要的东西做好后,付了钱,便回了客栈。

谢芳华已经起来了,看着陈知栀怀中抱着油纸,就知道里面肯定又是装得那家味道不错的早点铺的食物。

“你昨晚去哪里了?西越军营?”陈知栀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关门,谢芳华就走到她身边,问。

陈知栀心虚,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我知道阻止不了你。”谢芳华知道,自己生气也没用,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就是担心妹妹有什么不测,

陈知栀抱着油纸走到桌子上,然后把东西摊开来,叫谢芳华来吃。

坐下后,陈知栀将绿豆粥推倒谢芳华面前,把南瓜粥留给自己。

谢芳华知道陈知栀就是不爱吃绿豆,硬生生地将两个碗换了个位置。

“我……”这几天都吃得南瓜粥,陈知栀本来想给姐姐换个口味,今日便买了绿豆粥,想不到姐姐居然会这么干!

可恶!

陈知栀觉得以后还是都买南瓜粥得了。

平复了心情,她开始艰难地喝绿豆粥,然后拿了个花卷,“姐姐,我与鲁翰过了三招,是我略胜一筹。不过我觉得,他没有用尽全力。”

“那你觉得,慕容打得过他吗?”既然知栀平安回来,那么谢芳华只关心这个问题。

“平手吧。”陈知栀想了想。

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让姐姐安心,说瑾哥略胜一筹,但是转念一想没那个必要,她就这么说了。

谢芳华到嘴的酥饼又放下了,“这样啊……”

陈知栀见她这样,又有些后悔了,她连忙安慰:“别怕啊姐姐,瑾哥打不过也跑得过,反正鲁翰多半也伤不了瑾哥。”

是的,多半……伤不了。

“对了姐姐,瑾哥,貌似今天就要和鲁翰对战。”陈知栀刚从谢芳华碗里抢了一块南瓜后,突然想起这事儿。

就是这个时候。

慕容瑾已经率领南渝大军,骑马当先,正式面对鲁翰了。

鲁翰的背后,则是西越大军。

“你就是慕容瑾?”鲁翰剑指慕容剑,豪迈大声问道。

“是。”慕容瑾淡淡地看着他,回答。

他打量着慕容瑾——身上是著名的北海蛟龙甲,手中未出鞘的剑好像是青龙剑。再看他的样貌,普普通通,不过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一看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最主要的是……

这小子真白。

“对了。鲁翰将军,我姐姐有喜欢的人了。虽然长得普通,但是……人家很白。”

他突然想起陈知栀的这句话。

“嚯,原来南渝的慕容瑾是个小白脸!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还来打仗?”鲁翰嘲讽道。

其实慕容瑾的肤色没有多白,是正常的那种。只不过比起皮肤黝黑的鲁翰,他的确白了不少。

慕容瑾也不在意,只是说:“鲁将军,闲话不必多说。”话音刚落,他便拔出青龙剑,策马飞奔,率先冲向鲁翰。

鲁翰轻哼一声,道了句黄毛小子,便也挥剑驾马。

战场上,是剑与剑相互碰撞的声音,是宝马马蹄踏黄沙的声音,也是战鼓连天的声音。

来来回回,两人已经交手十几回合了。

“慕容将军果真没让本将军失望。”鲁翰驾马向后退了几步,如是说道。

他就是在等慕容瑾,否则也不会亲自出战对抗南渝副将了。

北狄一战出名的慕容瑾,不可小觑。

尤其是这一身武功。

慕容瑾也驭马往后退了几步,“鲁将军过奖了。”

对于南渝军队来说,慕容将军能够对战鲁翰十几回合未败,已经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相反,由于之前鲁翰三招之内就打得南渝副将屁滚尿流,如今已过十几招却还是没能将慕容瑾拿下,西越大军多少就有一些不适应了。

西越大军的战鼓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南渝大军这边也响起了响彻天际的鼓声。

很快,慕容瑾又与鲁翰交了十几招。

鲁翰脸上被慕容瑾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疤,慕容瑾的表面却依然完好无事。

“看来,慕容将军比本将军想象中的还要厉害。”鲁翰抹了抹自己的脸,低头一看,竟然有血。

慕容瑾不语。

鲁翰不服,策马飞奔,冲向慕容瑾的同时,右手执剑,左手握拳,双手一起向慕容瑾发起了进攻。

慕容瑾知道,这招一定躲不开了。

眉头一拧,他也挥剑相迎,另一只手则以掌挡住了鲁翰的拳头。

慕容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鲁翰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慕容瑾的剑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在外人看来,是鲁翰输了。实际上,只有慕容瑾和鲁翰知道,慕容瑾已经被那一拳震出内伤了。

当然,最后的结局却是鲁翰率先放开拳头,再是慕容瑾收回了剑。

鲁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瑾,捂着胸口,调转马头,喊了声撤退。

慕容瑾强忍着内伤给他带来的疼痛,回到了军营。

南渝大军异常兴奋——他们赢了。慕容将军的剑伤了西越神将鲁翰!

夏凌生专门叫了所有的副将迎接慕容瑾,慕容瑾却只是微微一笑,“末将回去歇息一下。”

所有的副将都高兴得很,只有夏凌生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忧愁。

刚回到自己的帐篷,想不到夏凌生也跟来了,“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夏凌生武功也不差,自然看得出来慕容瑾有多难受。

慕容瑾还想着行礼,却被夏凌生阻止了,他亲自扶着慕容瑾坐下,“这么强忍着做什么?”

“不想外人觉得我很狼狈,也不像南渝的将士们觉得我们输了。”慕容瑾老实回答。

是啊,这种感觉,夏凌生也懂。

慕容瑾一看就是个高傲的人,他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狼狈被别人看见?

而他说不想让南渝将士失望,自然是为了这场必须赢的对战。

叹了口气,夏凌生说:“内伤还得靠你自己慢慢调养,慕容将军,这段时间你就别操心军中事务了。交给本将军。”

慕容瑾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准备运功调息,“麻烦夏将军了。”

“无碍,你好生休息。”夏凌生起身,说了句话,再看了一眼紧蹙眉头的慕容瑾,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走出帐篷,他对帐篷外的两个士兵说:“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慕容将军。”

“是!”

第二十五章 香囊

慕容瑾的名声因为这次与鲁翰的交战再次大噪。

不过人们好奇的是,慕容将军为何与鲁翰交战后,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再出征了。

有人说慕容将军与鲁将军交战后也受了伤,如今正在养伤;有人说慕容将军不屑与手下败将继续交战;也有人说,慕容将军正在和夏将军讨论对策呢!

众说纷纭。

但是陈知栀就想探个究竟!

毕竟……姐姐已经担心得几天睡不好吃不好了。

尤其这天,陈知栀天未亮就行了,没有想到,姐姐一直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姐姐,我出去一趟,早饭你就在客栈吃吧!”陈知栀收拾好了后,便对谢芳华说。

谢芳华正在走神,只是淡淡地应了她一声。

取了早饭,陈知栀去了南渝军营。

她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点燃了一支香。

陈知栀闻不到这香的味道。因为老板说了,这种香是他们祖传的,只有他们家的人才能闻到。

真神奇!

果然,不远处走来一个士兵,那士兵左右打量着,眼看没人,这才匆匆跑过来,一看不是自己爹而是个女子,他一脸惊讶,“你是谁?”

“嘘,我是替你爹给你送早饭来的。”陈知栀一边说着,一边将装满食物的油纸递给他。

“我不是跟我爹说了这段时间别来了吗?”他接过油纸,蹙眉道。

还未等陈知栀回答,前方却传来别人的声音:“将军!这边有人!”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士兵瞪了一眼满脸疑惑的陈知栀,心里讨厌死这丫头了。

来不及跑,因为那里很快来了十几个士兵,前面有个带头的副将。

陈知栀只是认为自己运气真差——以前,老板来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被发现,然而她第一次来送早饭,就,就被发现了!?

士兵连忙跪地求饶,“将军,将军饶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知栀低头看了一眼士兵,咂咂嘴,觉得对不起叔的儿子,就对那副将说:“我要见慕容将军。”

“你见慕容将军做什么?”副将觉得这丫头眼熟得很,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有事儿呗。”陈知栀说得漫不经心。

副将想起来了,“等等,你是陈二小姐?”

副将曾经随慕容瑾征战北狄,陈知栀去过一次,然后就认识了。

陈知栀点点头。

那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副将就兴高采烈地准备带着陈知栀去见慕容瑾。

“等会。”陈知栀叫住他。

“二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副将转过身,问。

陈知栀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士兵,说:“他……”

“拖下去,军法处置!”副将误解了陈知栀的意思,大手一挥,如是说道。话音刚落,就有另外两个士兵准备行动。

士兵再次求饶,听那声音,简直要哭了。

陈知栀满额头的黑线,这副将什么理解能力?“我是说,将军您能不能放了这娃?”

这娃?

士兵欲哭无泪,一听陈知栀这么称呼自己,实在是哭笑不得。

碍于副将,他不敢说什么,而且陈知栀在替自己求情,也不好说她什么。

只是令这士兵惊讶的是,副将居然同意了,“就依二小姐的!”于是那两个士兵又再次退下。

这人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看副将,又看看陈知栀,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谢:“多谢将军,多谢小姐……”

陈知栀本来就觉得对不起他,就摆了摆手表示无碍。副将则催促他赶快做事儿去。

“二小姐,这边请。”副将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陈知栀走向前去后,开始带路。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慕容瑾的帐篷外。

陈知栀本想直接进去,却被副将拦住了:“二小姐,慕容将军这几天都在帐篷里休息,也没怎么见他出来,您冒冒失失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这么一说,陈知栀大概肯定了一件事情——瑾哥受伤了。

“没事儿,你忙去吧。我自己进去。”陈知栀耸了耸肩。

“这……”副将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

陈知栀进了帐篷,果然发现慕容瑾盘腿坐在榻上,闭目运功调息。

慕容瑾感觉有人进来,便缓缓睁开眼睛,将内力调回,“知栀?你怎么在这里?”

陈知栀走到慕容瑾面前,将姐姐担心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补充:“瑾哥,让我也留在军营吧。”

“不行。”慕容瑾一口回绝。

陈知栀坐在他旁边,“为什么啊?”

慕容瑾看了她一眼,考虑一下,又说:“如果你把符隰劝回去,我就让你来军营。”

陈知栀算是明白了。瑾哥不让她来军营,只是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客栈不安全。

翻了个白眼儿,陈知栀又说:“瑾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直接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客栈,然后我自个儿跑了。”

这丫头。

慕容瑾觉得好笑,“知栀这是何必。军营你又不是没来过,危险得很。”

上次在北狄,陈知栀就被潜入的刺客伤着,若不是慕容瑾来得及时,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当然,陈知栀自诩行走江湖多年,小伤小痛算不了什么,“瑾哥,你不也受伤了,你不也坚持在军营而不是临阵逃脱?”

“我是将军,这是我的责任。”慕容瑾蹙眉。

陈知栀就是不依。

慕容瑾就是不答应。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陈知栀先低了头,“行吧瑾哥。姐姐我肯定是劝不回去的,但是我要是没事儿,我就会来军营。说不准能帮你做点什么事情。”

叹了口气,慕容瑾还是答应了。

有什么办法,这丫头从小就这样,你要是不答应她,她缠你一辈子!

得到慕容瑾的同意,陈知栀心情大好,接着又问他:“瑾哥你的内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慕容瑾回答。

这几天,他一直运功调养,由于夏凌生下令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因此慕容瑾疗伤也安心,所以内伤好得挺快的。

陈知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咂咂嘴,又说:“瑾哥,那个鲁翰……好像对我姐挺感兴趣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慕容瑾的脸色。

好像有点难看。

咳咳……

陈知栀又说:“不过瑾哥你放心,姐姐心里救你一个。当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把鲁翰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然后又去看看慕容瑾的脸色。

貌似好了点。

“瑾哥,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陈知栀说着,起身。

慕容瑾也下了榻,“你也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符隰。”

“好!”陈知栀笑眯眯地说着,然后离开军营。

路上,陈知栀四处打量着,看看能不能碰见什么新鲜玩意儿,给姐姐带回去。

“你刚才去哪里了?”谢芳华从背后叫住了陈知栀。

“姐姐?”陈知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谢芳华,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谢芳华,“我去了一趟军营。”

谢芳华问:“你去见慕容了?”

“是啊!”陈知栀挠了挠头,“姐姐这几天老是担心瑾哥,我就去确定了一下情况。瑾哥的确受了点伤,不过姐姐放心,瑾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谢芳华闻言,松了口气,肩膀也落了下去,“没事就好。”

陈知栀见她这么紧张,打趣一番,又问:“姐姐怎么跑出来了?”万一墨城有人认识她,那就不好办了。

“没什么事情,就是一直待在客栈太闷了,就出来走走。”

陈知栀哦了一声。

谢芳华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陈知栀。

陈知栀好奇地接过香囊,反复打量着。这香囊的做工不算细致,不过味道挺特别的。

“姐姐是要我把这个香囊送给瑾哥吗?”陈知栀很怀疑,姐姐女红优秀,按理来说给瑾哥绣得香囊,不会这么粗糙。

谢芳华摇了摇头,“给鲁翰的。”

“鲁翰!?”陈知栀一听,香囊都给吓得掉在地上,咽了咽口水,连忙又蹲下去捡起来。

没理由啊,姐姐就和鲁翰见了一面,那粗汉又黑又不好看,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正当陈知栀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时,谢芳华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傻丫头,你往哪儿想呢!”

痛。

陈知栀摸了摸额头,咂咂嘴。

呼了一口气,谢芳华解释道:“这香囊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跟鲁翰说,上次多谢他愿意给我指路。”

实际上,这香囊没有表面上看着简单。而至于那所谓的指路,不过就是鲁翰想探探谢芳华的底细罢了。

这个啊,是谢芳华找一个朋友特意调制的。那朋友是个用毒高手,既然是个用毒高手调制的香,能算什么好东西?

陈知栀自然不会知道,而是玩弄着香囊嘀咕:“你还没给瑾哥送过香囊呢……”

谢芳华没听清楚,再问陈知栀时,对方却收好了香囊,“没啥,姐姐我们回去吧!晚上我就去给你送香囊。”

谢芳华嗯了一声,“这事儿别跟慕容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告诉瑾哥……陈知栀在心里腹诽,口中却是轻轻地应哦。

第二十六章 故友

夜里,陈知栀去给鲁翰送香囊,谢芳华则靠在窗前,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

“无名,你出来吧。”谢芳华收回了目光,如是说道。

屋内有人。

屋顶的梁上忽然翻身下来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素袍,上面没有复杂的花纹,但是这料子一看就不寻常。这人的样貌甚是好看,与谢烯然有得一比。

谢芳华背对着他,苏无名撩了撩头发,笑嘻嘻地说道:“华儿姐姐,我算是明白你让我调那香料是做什么了。”

苏无名是个江湖中人,擅用毒,也擅解毒。十年前炼毒反中毒,好在谢芳华出外游玩救了他,也因此二人相识,到现在来说,关系也还不错。

当然,陈知栀他们也是认识苏无名的。

几天前,谢芳华找来了苏无名,叫他调了一种香,说是香,实际上就是一种毒。

“那你说说,这毒调来做什么的?”谢芳华转过身,看着坐在凳子上倒水的苏无名。

苏无名喝了水,“那香的毒性不大,只是佩戴久了会叫普通人全身乏力,叫武功高强之人失去内功。华儿姐姐觉得鲁翰内力深厚,瑾哥不是对手,所以……咳咳。”

剩下的不用说,旁人也明了了。

谢芳华浅笑一声,似乎是在夸苏无名,“你小子,和知栀一样,越大越聪明。”

“那可不!”苏无名接受这赞扬,放下手中的空杯,又道,“华儿姐姐,你当初让我调毒让那老皇帝不得生育,但是为何又要让王淑妃怀孩子?”

这个问题,苏无名问了很多次,可是谢芳华从来都不准确回答他。

这次亦然,“无名日后自会明白。”

“唉……”长叹一口气,苏无名决定以后再也不问这愚蠢的问题了,“对了,我见了一面瑾哥,感觉他的内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嗯,知栀说了。”

“再见栀妹一面,我就去京城。”苏无名托着下巴,想了想又道。

“去京城做什么?”问完后,谢芳华才反应过来,“见烯然?”

要知道,谢烯然也是个爱蹦跶的人,与苏无名这种人自然是一拍即合,索性二人结拜为兄弟。这不,许久未见兄弟,苏无名多少还是想找谢烯然喝个小酒云云。

苏无名点了点头,“华儿姐姐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快了吧。”谢芳华说。

的确快了。

三个月内她必须回京城,两个月内又得回周迦寺,如今鲁翰被逼了出来,就不必再担心西越的一支锋利的暗箭,战事虽紧,但也差不多稳定了。

现在已经八月,太阳越来越毒辣,叫人有些吃不消。

听了谢芳华的话,苏无名点点头,“栀妹还不回来?”

“送香囊去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路上贪玩。”提起妹妹,谢芳华总是一脸笑意。

不过这次谢芳华倒是冤枉陈知栀了。

她送了香囊也没去哪儿玩,而是再次去了趟那银矿。

而这次来银矿,她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对,真的很惊天。

她听到那贾大人口中提到了喻尚书。喻尚书是谁啊?当今喻贵妃亲老爹,有权有势的尚书大人。

嗯等等?难不成喻尚书私开银矿?

陈知栀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瑾哥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鲁翰收了姐姐的香囊——不过这个应该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最重要的是,她她她,她陈知栀居然发现了喻尚书的小金库?

不得了不得了,这事儿得跟姐姐商量一下。

思至此,陈知栀以最开的速度离开了银矿,飞奔客栈。

“姐姐——”她猛地推开门,发现屋内烛光通明,谢芳华坐在凳子上看书。

陈知栀正兴奋地想着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能打击喻家,打击喻贵妃的好消息。

可是还未等陈知栀开口说话,面前突然冒出一个反吊着的人头,将她吓得退出门外。

待看清来人后,陈知栀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瞪苏无名,“无名哥你什么时候变得比谢烯然还爱整人了?”

苏无名轻功极好,陈知栀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稳稳落在陈知栀跟前。

“栀妹起来吧。”苏无名哈哈地笑两声,就去拉陈知栀起来。

进了屋,关了门后,陈知栀光顾着跟苏无名叙旧,而忘了要告诉姐姐那件重要的事情。

许久,夜深了,苏无名觉得困,就去订了两间房,都在谢芳华房间的隔壁。

他顺道笑嘻嘻地对陈知栀说:“听华儿姐姐说你担心她出事,就在这儿睡了很久的地板。不过现在没事儿了,我待会在华儿姐姐床头附近撒一些毒药,别人一接近就会毙命。这是药,提前吃了就不会有事儿。”

他说着,将一个小瓷瓶递给陈知栀,见她吃了一颗后,又给了谢芳华。

“好了,我先去睡了。”苏无名撒了毒药,处理了一下后,就离开了。

能睡床了,陈知栀自然高兴。

当谢芳华问她鲁翰收到香囊是个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时,陈知栀就说:“直接揣怀里了。”

当个宝贝儿似的。

陈知栀在心里对鲁翰翻了个白眼。

谢芳华闻言,松了口气,嘀咕着:“这样就好。”一开始她还在担心,万一鲁翰不收这香囊,那可就糟了。

陈知栀耳力好,听清楚了谢芳华说得四个字,咂咂嘴也不想说点什么,只是觉得姐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测了。

“对了,”谢芳华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书,放下书后,她想起来一件事儿,“你刚才慌慌张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么一说,陈知栀才想起来这真是个重要的事儿,点点头,便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最后问:“姐姐你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如果那银矿的背后主人真的是喻尚书,那么只要让皇帝知道这事儿,喻尚书就彻底完了。不过如果不是喻尚书的,那就得另辟蹊径处理这件事情。

但是既然无意间知道这个私人银矿,那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利用它做什么?自然是打压喻家。

怎么利用?自然……得靠夜幕。

“这种事情暂时我还管不了,”谢芳华对陈知栀只能这么说,“不过知栀,下次千万别再去那银矿了。”

既然听见了喻尚书的名字,那么银矿与喻家多半是脱不了干系了。如此,陈知栀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那个地方,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陈知栀想了想,觉得那地儿似乎也再没有什么可以探究的地方,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快去歇息吧。”谢芳华催促道。

“好!”

总算可以安心地睡一次床了,陈知栀兴奋极了,到了隔壁,倒床就睡。

谢芳华和陈知栀能够安心了,慕容瑾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伤势刚恢复个七七八八,就在这天夜里找了夏凌生谈论战况。

“你不好好休息,又来关心这些事做什么?”夏凌生就是担心慕容瑾,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担心,也是一种主帅对将士的担心。

慕容瑾摇了摇头,“末将已经快好了,将军不必担心。”

夏凌生叹了口气,觉得慕容瑾这倔脾气跟当年年轻时候的自己真像。

慕容瑾从怀中取出一份图纸,那是谢芳华画得,他将图纸摊开,放在桌上,指着一个离西越大军扎营之处很近的地方,说:“将军,这儿是一座山,不高,但是险峻陡峭。”

夏凌生凑过去,将那用很细的线勾勒出的山看得清楚了些,“怎么?你想利用这块地做什么?”

慕容瑾收回手,说:“前天夜里,我去这里勘察了一番。觉得那儿的地形复杂,而且直通西越大军扎营之地,可以利用这儿好好地重创西越大军一番。”

慕容瑾的意思是,偷袭了西越大军就跑,西越军不追还好,追了,就利用山的地形地势,让西越大军的损失更惨重。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危险的很。

而且……夏凌生眯了眯眼,“前夜?”

慕容瑾没有掩饰,“嗯。”前夜。

“你这小子,有伤还到处跑。”不过自己居然没发现,夏凌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感叹慕容瑾武功高强的同时,也在替南渝高兴——这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慕容瑾觉得夏凌生真是个好将军,难怪,即使他这么多年不打仗了,那些副将还被他治的服服帖帖,看来除了出彩的军事手段,夏凌生还是个关心将士的主帅。

顿了顿,慕容瑾问:“夏将军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夏凌生微微蹙着眉,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在思考着这事儿行不行得通。

“好,”夏凌生最后舒展开眉头,答应下来,“来人。”他唤来帐篷外看守的士兵。

“将军有何吩咐?”

“去把所有将军叫到本将军的帐篷来,就说是有要事相商。”夏凌生面带微笑,如是说道。

慕容瑾观察着他的表情,嘴角也浅浅勾起,看来,他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计划。

“是!”

第二十七章 暗箭

所有的副将都来到了主帅的帐篷,夏凌生手中轻握着剑,将慕容瑾的想法大致重复了一遍。

副将们听了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想法太冒险了。

毕竟那山陡峭不好走,自己的将士们能不能安全到达还说不准,更别提给西越军重创了。

当然,究竟是这些人太过于谨慎,还是太过于懦弱,慕容瑾并不想争论,只道:“夏将军,此次让末将亲自领兵吧。”

“万万不可,”还未等夏凌生说什么,底下就有个将军出言阻止,“慕容将军可是副将,这么可以冒这个险?”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慕容瑾武功高强,是唯一能与鲁翰抗衡的人,如果慕容瑾出事了,恐怕南渝大军就会彻底崩溃。

所以慕容瑾不能出事。

看着那说话的副将,慕容瑾不由蹙了蹙眉。

被慕容瑾清冷的目光盯了许久,那副将低头不敢再说了。

于是,慕容瑾又说:“夏将军,山顶陡峭,军营将军中,只有末将对那山稍微了解一下,因此,末将亲自带兵,最适合。”

“夏将军,让末将一起去吧!”慕容瑾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副将如此说道,言下之意就是认同的慕容瑾的想法。

寻声望去,是那个曾与自己一同征战北狄的张副将。

这么一说,再有人反对就太不识时务了,夏凌生长呼一口气,答应下来。

最后,夏凌生只留了慕容瑾,然后让其他副将都回去歇息了。

人走完后,夏凌生看着慕容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子。本来本将军叫来那些副将,只是想另外找人去,想不到最后还是得让你亲自冒险。”

慕容瑾淡淡笑了,这是夏凌生见过慕容瑾为数不多的微笑,“将军,那山陡峭危险,说实话,军中除了你我,再无可胜任这一任务的人。而你是主帅,万万不可又任何差池,所以就只能是末将去。”

夏凌生也不打算阻止这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而是说:“本将军看呐!此次班师回朝后,一定得叫陛下多培养培养几个像你一般的新秀。”

慕容瑾微笑着。

夏凌生是在夸他。

“快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你亲自点兵,前去重创西越!”夏凌生说得是重创而不是对付,看来他对慕容瑾的能力是十足的信任。

“是!”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苏无名,陈知栀准备去找慕容瑾。

而她也算来得及时,慕容瑾刚出军营,陈知栀就到了,看着慕容瑾身后的军队,又看看熟悉的副将,陈知栀心中暗叫不妙,“瑾哥你伤还没痊愈,就又要出征了?”

山势陡峭,慕容瑾也没有骑马。

这让陈知栀有些看不懂了。

慕容瑾说:“去斑点事儿,不打仗。”

“你以为我会相信?”陈知栀看着慕容瑾穿着北海蛟龙甲,手中紧握着青龙剑,双手环胸,哼了一声。

慕容瑾觉得,在这种时候遇到陈知栀,简直麻烦,他看着陈知栀,良久,叹了口气,“得了,你迟早都要跟来。不如就现在跟着。”

“瑾哥你这是同意我跟你一路了?”陈知栀送下手,美滋滋地看着慕容瑾。

“是啊。同意了。”慕容瑾就拿这个小妹妹没办法。

陈知栀哈哈了几声,蹦跶在慕容瑾身后,出发。

那座陡峭的山不高,但是山上的树非常的茂密,树叶葳蕤,是个适合埋伏的地方。

上山困难,即使不高的山,爬到一半已经要了许多士兵们的命了——好在他们都很会坚持,来到慕容瑾预计的地方,他便下令整顿休息,接着唤来了张将军。

“将军有何吩咐?”虽然同是副将,不过张将军很清楚,慕容将军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而且,慕容将军也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因此他说话也很客气。

“你一会按照我们当初大败北狄的第二个计划,在这里埋伏。我去前面看看。”慕容瑾说。

“是。”

陈知栀跟在慕容瑾身后,这一路来,她虽然没有和慕容瑾说一句话,但是也大概知道瑾哥要做什么了。

“知栀,你看。”慕容瑾拨开一大片树叶,让陈知栀凑了过来。

那下面,是西越大军。

来来往往巡逻的西越士兵,密密匝匝大大小小的帐篷,叫陈知栀倍感惊讶,“瑾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慕容瑾看了一眼底下的西越大军,说道:“前夜闲来无事,就根据符隰的图纸去了几个地方,然后我发现这里很适合伏击西越。”

陈知栀收回了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也不错。只是瑾哥,这座山真的好低,你看看人家那个帐篷,再搭三四个,就跟这山一样高了。”

的确,比起那些巍峨高山,这地儿是在算不上是一座山。

慕容瑾放开那些树叶,“你说得没错。但是也好在这山不高,否则我们也不好上来,不好下去。”

这倒是。

陈知栀想着。

“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这次,慕容瑾一共带来了五千士兵,留五百人在这里埋伏,四千五百人跟随慕容瑾直捣黄龙。

这种事情不能说危险,而是完完全全地送命。

慕容瑾还好,武功高强,打不过也能逃得了,只是那些士兵,冲下去就回不来了。

张副将来到慕容瑾身边,说:“将军,一切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慕容瑾点了点头,“叫上人,跟我来。”

“是。”

张副将觉得慕容将军跟别的将军就是不一样。比如,夏将军出征之前,会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可是慕容将军,就,就简简单单一句‘叫上人,跟我来’?

咳咳,张副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比较好,于是就……叫上人,跟慕容将军去。

四千五百人,跟着慕容瑾来到刚才那地儿,只等前方的慕容瑾一声令下,他们只管往前冲。

“上。”慕容瑾抽出剑,指向天。

“杀——”四千五百个士兵,入泉涌一般冲下山,又不慎摔倒的,但是很快到底下又爬起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西越大军混乱。

慕容瑾和张副将在上面看着,陈知栀找了个地儿躲起来,免得一会遇见鲁翰。

这次的袭击,效果很明显。

西越大军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场面,根本来不及准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附近的南渝士兵杀死了。

鲁翰听见动静,匆匆从帐篷内出来,拔出剑,一边挥舞着杀人,一边注意四周。

他看见了慕容瑾。

鲁翰蹙紧眉头,连忙叫人去取自己的弓箭。

慕容瑾也注意到了鲁翰,手中紧握的青龙剑缓缓抽出,在张副将眨眼的瞬间,他已经腾空跃起,轻点树叶,青龙剑出,树上的树叶被一股强劲刮下,汇聚在慕容瑾身畔。

陈知栀看着慕容瑾,心中感叹,“受伤调养后,瑾哥的内力居然更强了。”

能够御剑操控树叶,这让注意到他的人都惊讶了。

包括鲁翰。

他实在想不到,几天前他重拳将慕容瑾打出严重内伤,今日对方却能利用内力将树叶操控自如。

惊讶的同时,西越士兵已经将弓箭拿给了他。

鲁翰将剑给了士兵,接过弓箭,趁慕容瑾不注意,进了一个帐篷。

慕容瑾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鲁翰身上,陈知栀却一直盯着鲁翰不敢走神——鲁翰可是瑾哥的劲敌。

一声巨响,汇聚于慕容瑾身边的树叶像一支支锋利的暗器,穿过士兵的胸膛,大多数死去的都是西越士兵,可也有不幸的南渝士兵。

这一招耗费了慕容瑾大半的内力体力,所以现在的他已经是大汗淋漓,踩着的树叶也明显向下沉了沉。

而此时的鲁翰,正在慕容瑾的左下方,他已经弯弓搭好箭,也已经对准了慕容瑾的心口。

“咻——”的一声,那支利箭已经发了出来。

陈知栀一惊,看见现已经反应迟钝的瑾哥,暗叫不好的同时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运足内力,却只将那支箭打歪一点。

“瑾哥!前面!”陈知栀大吼着提醒慕容瑾。

慕容瑾已经累到虚脱,听见陈知栀的叫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竟有一支暗箭,可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闪躲,就已经胸口中箭,嘴角溢出鲜血的同时,弃了剑,坠了地。

陈知栀和张副将一见这情况,皆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看他的时候,慕容瑾脸色苍白,嘴巴是紫黑色的。

“剧毒,这箭有剧毒!”张副将看看慕容瑾的脸色,又看看他胸口的箭,不安叫道。

“张副将你将我瑾哥带回去,剩下的我处理。”陈知栀也是吓得脸色惨白,但很快平静下来,她见慕容瑾已经昏过去,想着不能让瑾哥的伤白受,便如是说道。

张副将的眉头蹙成川字,只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张副将叫上两个士兵,把慕容瑾带回去后,西越营帐下面的南渝军也被鲁翰指挥着解决掉了。

当鲁翰的剑刺穿最后一个南渝士兵的胸膛时,他的脸上早已溅满了鲜血,而目光,也投向了慕容瑾的方向。

第二十八章 太医

陈知栀心知千万不能让鲁翰发现自己,便吩咐埋伏的将士们做好准备,自己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西越大军果然派追兵来了。

嚯!

看样子,多多少少得有五千追兵!

只是可惜,鲁翰没有跟来。

陈知栀冷笑一声,鲁翰,你伤我瑾哥,今天你们西越军也别想捞到好处。

一步,两步,三步。

西越军前队的脚步接近了埋伏圈。

还差一点儿。

到了!

轰的一声,前面几十个西越兵坠入坑中,当后面的人反应过来时,前后四个大木锤子就将他们砸死了。

接下来,一层层的埋伏,叫西越军全军覆没,陈知栀叫人收拾了兵器带走后,因为担心慕容瑾,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回到军营,夏凌生和所有的副将都在慕容瑾的帐篷外,似乎就是在等陈知栀。

“我瑾哥怎么样了?”陈知栀赶忙问。

夏凌生回头看了一眼帐篷,叹了口气,正色看着陈知栀,“军医说,好在那支毒箭偏了一点,否则慕容将军一定会当场毙命的。”

“当,当场毙命?”陈知栀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偏了一点的距离,正是她用石子打歪的。

“军医治的好瑾哥吗?”陈知栀只关心这个。

尤其是,若让姐姐知道瑾哥出事,她不比自己现在还要崩溃么?

夏凌生犹豫了一下,叹气,摇头。

“现在,只能将慕容将军送回京城,看看宫里的太医怎么说吧。”夏凌生建议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如今战事渐渐稳定下来,西越又受了重创,慕容将军醒来后叫他别担心。”

陈知栀没有办法了,她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好。”

谢芳华本来在走神,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也将谢芳华的思绪拉了回来,看见陈知栀失魂落魄地走来,她眼皮子跳了跳,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起了身,问:“知栀?怎么了?”

陈知栀走过去,颓废在床头,全身无力,“瑾哥,瑾哥他……”

当陈知栀将慕容瑾带兵前去袭击西越大军,也被鲁翰淬了毒的暗箭重伤,现在奄奄一息的事情告诉了谢芳华时,她觉得整个人乏得很,坠在了凳子上,双眸空洞无神,看着桌上的茶杯。

重伤?

慕容又被重伤了?

他怎么能那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啊!

谢芳华闭了眼,陈知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走过去安慰谢芳华,“姐姐,夏将军已经派人护送瑾哥回京了。”

闻言,谢芳华缓缓睁开了眼,红彤彤的,眼眶有些润,就是没有哭,“我知道了。收拾一下,我马上出发回周迦寺。知栀你先回京城,去找无名,替慕容解毒。”

“可是姐姐,你一个人回周迦寺我不放心啊。”陈知栀蹙眉道。

“放心,慕容如今出了事,我自然会会处处小心。你速速回京城,越快越好,”谢芳华袖中是紧握的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了,未了,又补充,“你自己也小心。”

“好。”

谢芳华让陈知栀先走,自己则留下来处理点事情。陈知栀买了匹价格不菲的良马,收拾了东西就狂奔向京城。

连续几天,陈知栀少吃少睡,终于赶回了京城。

熟悉的地方。

慕容瑾还没有被送到京城,陈知栀将慕容瑾受伤的事情告诉了父母,二老也是担心的要命,谢氏甚至晕了过去。

陈知栀又去找了谢烯然,接着叫谢烯然带着自己去找了苏无名。

苏无名本来正在酒楼喝酒,听陈知栀说慕容瑾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的事儿,满脸不可思议,“瑾哥居然受伤了?”

瑾哥武功那么高强,居然受伤了?

“内力耗去大半,他根本没有体力也根本来不及躲。我当时盯着鲁翰看了很久,可我就是没有想到,鲁翰的内力竟然那么深厚……”陈知栀垂着脑袋,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责。

是啊,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运足内力的石子,竟然只将鲁翰的箭打偏一点。

万幸,这偏了的一点,就决定了慕容瑾的生死。

谢烯然拍了拍陈知栀的肩膀,安慰她:“别自责了,你尽力了。”

“我尽力了,却没有帮到瑾哥,是我无能。”谢烯然从来没有见陈知栀这般模样,他眼里除了心疼,再无其它。

苏无名跳到陈知栀面前,耸了耸肩,说:“栀妹你放心吧,你无名哥不仅擅长用毒,而且擅长解毒。瑾哥身上的毒再难,你无名哥我也能解。”

陈知栀闻言,缓缓抬头去看苏无名,眼睛红红的,“无名哥……”

谢烯然又靠陈知栀近了些,拍拍她的肩膀,“等瑾哥回来,让无名看看他的伤势,再做打算吧。”

慕容瑾是在第二天被送到京城的,本来打算送进宫内照料,可是却被谢老丞相拦住送回陈家,然后叫了两个太医。

两个太医替慕容瑾轮流诊脉后,都说那伤势太严重,不仅箭上淬有剧毒,伤口很深,而且箭头还是倒钩,最要命的一点,还是那接近心口的伤。

只差一点。

陈知栀需要让苏无名看看慕容瑾身上的毒,谢烯然就将两个太医请出去问慕容瑾的情况。

“这慕容将军啊,也算意志坚定,一路上竟然也能挺过来。不过说句实话,想要救回这条命,难啊……”太医感慨着。

是啊,瑾哥的意识能不坚定吗?在他的心里,放得下天下事也放不下堂姐。至于瑾哥能不能醒来,谢烯然相信,他能。

房间内,慕容瑾面如死灰,只有那乌黑的嘴唇算得上是整个人身上的一点颜色。而他的身子偶而会颤抖,一抖起来就跟个筛糠似的。

苏无名盯了一眼门外,就上前去翻慕容瑾的衣服看他的伤口。慕容瑾的衣服被换了,胸口的箭被折断,但是因为箭头是倒钩,因此不敢直接拔出。

盯着那快要腐烂的伤口,苏无名蹙了蹙眉。

陈知栀见苏无名蹙眉,就知道这毒不好解,由于紧张,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最后,苏无名替慕容瑾盖了被子,又看了一眼眉眼深锁,嘴唇黑得发亮分慕容瑾,起身走到陈知栀跟前,“毒是西越的七毒,就是用毒蝎毒蛇等其中剧毒毒物淬炼而成的毒,瑾哥身上的肉渐渐被这种毒腐化,如果再不救治,恐怕瑾哥就……”

“无名哥能解这毒吧?”陈知栀小心翼翼地问。

“这世上还有我苏无名解不了的毒吗?”苏无名笑着不答反问。

他笑,只是想要知栀放心。

他自信,但是这毒的确不好解。

陈知栀松了口气,“是不是毒解了,瑾哥差不多就能好了?”

苏无名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吧!毕竟太医们也不是废物,剜肉取勾的事儿想来也常常做。”

事实上哪儿有这么容易,剜肉啊,还是剜心头肉啊!若不是实在不想看陈知栀担忧的模样,苏无名真的不想告诉她真相。

陈知栀见过那些剜肉的过程,只见了一次,她当场就吐了。

瑾哥……能坚持住吗?

思及此,陈知栀的眉头越皱越紧,扭头看着慕容瑾,委实担心。

屋外,谢烯然又问了点事情,最后太医把话挑明:“谢大人,这么说吧,只要这毒解了,下官就能治好慕容将军。可惜我二人才疏学浅,着实没见过这种毒,所以……唉。”他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

谢烯然听他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二位放心,这毒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找人解决。你们只需要替慕容将军取出箭头即可。”

太医本来想着,反正毒解不了,他们就不用再管慕容瑾了,可没想到,这谢大人这么自信,居然说慕容将军的毒他能找人解决?

能找什么人?

这天下懂毒擅毒的人不多,而且都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用毒者,谢烯然一个贵公子,能怎么做?

他们自然想不到,天下用毒最出名的苏无名,此刻就在慕容瑾的房间。

当然,谢烯然这么自信,太医就又得将自己担心的地方娓娓道来:“还有一件难办的事情……”

“太医请讲。”

“那箭头在慕容将军的心口附近,这要是一不小心,刀割多了伤到心口,那可……”太医微微低着头,缓缓说着。

可是还未等他将话说完,谢烯然就拂袖打断他的话,“若是慕容将军被你们搞得出事了,不需要陈府、丞相府,那些百姓啊朝官啊,哦对了,说不准还有咋们的皇帝陛下,都能要了你俩的脑袋。”

*裸的恐吓!

一听这话,两个太医连忙跪了下来,磕头急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谢烯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起来吧。”

两个太医商量着给慕容瑾开了一个暂缓毒性和补血的药方后,就被谢烯然安排住在了陈家,以便招呼他们应付紧急情况。

谢烯然与皇帝禀告了此事,叫那两个太医有苦说不出,只能尽心尽力治好慕容将军。

第二十九章 药引

谢芳华从后山回了周迦寺,翻窗进了自己本该住的偏院。

清芝见谢芳华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惊讶地去扶谢芳华,“慢点儿……小姐怎么回来了?”

谢芳华下了窗,理了理衣衫,简单地将边疆的事情说了一遍,清芝见她的模样有些呆滞,垂首,“小姐莫太担心了,慕容将军不会有事的。”

谢芳华身子有些僵硬,落座时还险些摔着,好在清芝扶住了她,“清芝,准备一下,明日回京城。”

清芝愣了愣,“会不会太早太唐突?”

“去准备吧。”谢芳华只觉得全身乏力,托着脑袋勉强说着。

清芝叹了口气,便去找了清真大师说明情况——当然,关于借口,自然都是假的。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苏无名离开了京城几天,都是为了去寻找救治慕容瑾的一些药材。

慕容瑾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黝黑的嘴唇和苍白的脸简直是鲜明的对比,当谢芳华偷偷回了陈府之时,看见他这个情况,第一个反应便是默默离开房间。

“姐姐,无名哥已经去找药材了,相信用不了多久,瑾哥的毒就能解。”谢烯然安慰陈知栀,陈知栀便安慰慕容瑾。

谢芳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她。

慕容瑾的情况,她即使不了解,但是从惨白的脸,乌黑的嘴唇和冰冷的手,她都能够看出、感觉出慕容瑾九死一生的状态。

慕容瑾的院子内,石桌上围着谢芳华、陈知栀和谢烯然。

而这时,苏无名挎着一个鼓鼓的背囊回来了,衣裳有些破烂,看样子是被草割的。

“怎么样?东西都找齐了吗?”谢烯然一看见苏无名,连忙起身跑去问他。

苏无名跟着谢烯然走过去,然后掏出一些药材搁在桌子上,都是他们没有见过的,“这些药材,都是能治七毒的。不过……还差一味药引。”

“是什么?”陈知栀连忙问。

谢芳华却是默默听着。

“血。”苏无名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僵硬的谢芳华。

谢烯然和陈知栀都忽略了他的目光,闻言,谢烯然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撩开袖子,“随便用!”

苏无名打开谢烯然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要瑾哥的妻子的血,或者说,跟他圆了房的女子的血都行。”

“瑾哥哪来的妻子,哪来的圆过房的人?”陈知栀说完,咬着唇,握着拳。

谢烯然也是惊讶,也是无可奈何。

只有谢芳华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

苏无名看向谢芳华,只是发丝将她的脸遮住,看不清她的表情。

圆房么?

……

谢芳华进宫两年,手臂上的守宫砂却依然还在,她不接近任何男人,包括皇帝,当然,碍于谢芳华孤傲的性格,皇帝也甚是厌恶她。

院子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药材。

“明天给慕容解毒。”谢芳华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苏无名,如是说道。

苏无名觉得惊讶,“华儿姐姐?”

谢芳华自嘲地笑了笑,“这种事情,只能我们四个人知道,包括慕容都不能知道。知栀自然不能做这种事情,我这一生只能如此,所以……让我来吧。”

陈知栀也起了身,走到谢芳华身边,“可是姐姐,若是这件事情被陛下知道,会不会……”

谢烯然和苏无名也劝她。

可是为了慕容瑾,谢芳华还顾得了这些吗?“没事。”她转向苏无名,说:“无名,你准备好,明日给慕容解毒。”

陈知栀知道劝不了姐姐,于是就拦住了欲言的苏无名,“无名哥,听姐姐的吧。”

“明早取了血,我就回宫,届时,慕容就靠你们了。”谢芳华说罢,缓步离开了这地方。

傍晚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小雨。

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小雨。

远处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

陈知栀站在屋檐下,倚着木栏,双目无神地看着院子内的有些蔫了的花草。

谢烯然走到她的身边,微微叹了口气,“还在担心呢。”

陈知栀面无表情,也懒得再和谢烯然吵架斗嘴,“能不担心吗?”

边疆的战事还在继续,虽然激烈,但是稳定。怎么个稳定法?自然是双方的兵力都损失惨重。

不过他们也听说了,这几天的战事都是小规模的,如果西越不能速战速决,那就需要源源不断的粮食,总之,时间一长,对于西越来说就是一个*烦。

谢烯然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站在陈知栀的身边。

“谢烯然,你说如果瑾哥醒不来,姐姐会怎么办啊?”陈知栀头偏在柱子上,似乎是有意无意地问着。

谢烯然侧首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放心吧,即使为了堂姐,瑾哥也会挺过来的。更何况,还有无名帮他解毒,不是吗?”

解毒?

陈知栀闭了眼,听着小雨滴答声。

入夜,谢芳华来到慕容瑾的房间门外,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推开了门,然后反手又关了门。

谢芳华站在原地,看着屋子内的烛火要灭了,却也不打算去理会。

她一步一步走向慕容瑾,靠近慕容瑾,最后在他的床前停了下来。

“慕容,原谅我……”看着慕容瑾好半晌,谢芳华才闭了闭眼睛,凄惨地笑了。

她开始解衣带。

烛火微弱的光,将谢芳华的身影映在了墙壁上……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陈知栀和谢烯然、苏无名就来到了慕容瑾的院子等着。

陈伯忠和谢氏本来也想来看看慕容瑾,不过被陈知栀好说歹说拦住了。

就这么等了许久,眼看太阳高挂,都快晌午了,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三个人坐在石凳子上,只觉得全身冒汗,热的不行。

“按理说,姐姐这个时候应该会起床了的啊!”说完这句话后,陈知栀觉得不对劲儿,连忙低下了脑袋。

谢烯然和苏无名也觉得奇怪,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给对方使着眼色,最后还是谢烯然咂咂嘴,对陈知栀说:“知栀,要不你进去看看?堂姐毕竟是女孩子,我俩进去,咳咳……”谢烯然说不下去了。

陈知栀抬起头,看谢烯然,“我……”

“栀妹啊,”苏无名轻咳两声,“这药要趁早用,伤要趁早疗,所以,你还是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陈知栀蹙着眉,起了身,瞪了谢烯然一眼,大步走向慕容瑾的房间门外。

谢烯然就觉得憋屈了,干嘛知栀只瞪他?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大步走过去,却突然在慕容瑾房门口停下来的陈知栀。

陈知栀还是犹豫。

她握着拳的手刚伸出去准备敲门,却又突然悬住了。回头看了一眼谢烯然,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陈知栀下了狠心,扭回头,敲了门,“姐姐?”

没人响应。

她又敲了一下。

屋内还是没有反应。

陈知栀这下觉得不对劲儿了,直接推开了门,走进房间。

院子里的谢烯然和苏无名见陈知栀直接推开了门,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屋内只有躺在床上的慕容瑾。

一身白衣,一张苍白的脸,和浓墨一般的黑得发亮的嘴唇。

陈知栀走过去,发现慕容瑾的手下压着一张纸条,陈知栀小心翼翼地抬起慕容瑾凉凉的手,取了纸条又将他的手缓缓放下。

“应该是华儿姐姐留下的,上面写什么了?”苏无名连忙跑过来问道。

“姐姐和清芝回宫了,”陈知栀放下纸条,这才注意到慕容瑾床边的一碗满满的血,“无名哥,你看……”她指了指那血。

谢烯然也走了过来,三个人看着那碗血,都保持沉默。

慕容瑾的身子开始颤抖,他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就像是有人将他的身子当筛糠抖动一般。慕容瑾的脸上甚至还开始冒出红斑点。

“糟了,”苏无名看见这一幕,连忙叫了一声,“知栀,快,快去把我早上熬好的药热一热端来。烯然,你去找个水桶,烧水抬来,还有把我昨天准备的药材全部拿来。”

慕容瑾的身子越颤越厉害,红斑点也越来越多。

陈知栀和谢烯然根本来不及多问,只愣了一下,连忙按照苏无名说得去做。

不多时,谢烯然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抬着装了热水的水桶,端着几十味药材进来了,招呼小厮搁置好水桶,摆好药材后,谢烯然便让他们出去。

此时,陈知栀也端着汤药进来了,她迅速放好了汤药,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陈知栀退出了房间,关了门。现在的她,只能在屋外干等。

屋内,谢烯然和苏无名将慕容瑾褪去衣衫,抬进水桶安置好后,苏无名就开始按照顺序将药材丢到水桶里,“烯然,去,给我拿把刀来。”

谢烯然虽然不明白苏无名的用意,但是现在他也不能多问,只能听苏无名吩咐。

他拿了刀,给了苏无名。

慕容瑾颤抖着,是真的颤抖地严重,水桶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这怎么搞啊!”苏无名根本无从下刀。

“我摁住瑾哥。”谢烯然说着,捞起袖子,使劲儿将慕容瑾摁住了。

不过慕容瑾还是在抖。

苏无名将慕容瑾的一条手臂从水中拿出来,熟练地在他的手臂上划了几刀。就看见手臂开始冒出暗红的血。

“把华儿姐姐是血倒进去。”苏无名忙得满头大汗,可是现在的他却无暇顾及。

第三十章 解毒

谢烯然看了一眼颤动的慕容瑾,连忙跑过去端谢芳华那一大碗血,然后递给苏无名。

屋内,弥漫着一大股血腥味。

苏无名接过来,谢烯然就又去按住了慕容瑾。

苏无名蹙着眉看了一眼那碗满满的血,却只将一半的血倒在慕容瑾的手臂上,然后将他的手臂又放在水桶中。

“无名,这就好了吗?”谢烯然能够感受到慕容瑾没刚才抖得那么厉害了,身上的红斑点也开始渐渐变少。

苏无名看了他一眼,“哪儿有这么容易?”他放下了那剩下的半碗血,又开始往水桶里投放药材。

谢烯然渐渐放开了慕容瑾,闻言,说道:“可是我看瑾哥没怎么抖了,红斑点也快没了啊。”

苏无名去翻自己的银针,然后将那一套银针摆在桌上,取了五支,“可是你看他的嘴唇和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

苏无名这么一说,谢烯然再仔细一看。

果然,慕容瑾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嘴唇还是那么乌黑。不过细细比较一下,谢烯然还是觉得现在的慕容瑾,脸色多少有了些血色。

苏无名给慕容瑾的头顶上插了几针,慕容瑾的眼皮子颤了颤,不过却没有醒来。

看了一眼水桶的水开始越变越黑,苏无名松了口气,“体内大部分的毒素是排出来了,胸口上还需要每天用这些药材熬制的药水敷,三天后就可以将腐肉割掉。”

“不能现在割吗?”谢烯然问。

“不能,”苏无名回答得很干脆,“心头肉,岂能说割就割?我的药里面,有些可以加快肌肉的恢复,然后……算了,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你跟那两个太医说,三天后来将瑾哥的腐肉割掉。剩下的事儿交给我。”

“好。”

谢烯然点了点头,出了门。

陈知栀已经在外头等得手心脚心发凉,眼见门被推开,谢烯然出来,连忙跑过去,问他:“瑾哥怎么样了?”

谢烯然的表情有些僵硬,陈知栀以为慕容瑾的伤实在没救,垂下了头。

“瑾哥身上的红点基本消失了,身子也没有再抖,”谢烯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的语气都比从前轻松了,“你呀,就别担心了。”

“那,毒解了吗?”陈知栀抬起头,看着谢烯然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觉得谢烯然的眼睛居然这么好看。

像是闪着亮光。

可是她不知道,只有面对她的时候,谢烯然的眼睛才会有星星一般的光亮。

“基本解了,就差心口那点。不过你放心,有无名在,不会有事的。”谢烯然说罢,才想起自己是要去通知太医的,于是叫陈知栀先回去休息一会,就去找了太医,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陈知栀转过身,看着谢烯然远去,再想了想瑾哥身上大部分的毒都排出,心里也是放松不少。

“姐姐,瑾哥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陈知栀在心中默念着,只是她不知道,谢芳华回到宫内不久,便昏倒了。

清芝将谢芳华安置好,见她脸色有些惨白,又看了看她手腕还未结痂的伤痕,就大概知道谢芳华是因为失血过多昏倒的了。

清芝吩咐小宫女去准备一些补血用的汤药,自己则是寸步不离谢芳华。

小宫女很快将药端来,清芝接过来,将勺子里的汤药吹温了后,才喂到谢芳华嘴里。

这么反复喂了几口,谢芳华便被呛住,剧烈地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得脑袋昏昏的,手腕很疼,侧首看见清芝,整个人放松了些,“清芝。”

“娘娘先别说话,把这药喝了。”清芝遣退了宫女,对谢芳华说。

谢芳华应了一声,乖乖地将药喝完,这药太苦,谢芳华喝完便紧蹙了眉头,清芝连忙拿手帕替谢芳华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汁。

“慕容没事了吧?”谢芳华问她。

她流了那一大碗血,现在的身子虚弱得很。

清芝放下药碗,说:“小少爷传了信,说是慕容将军的毒大部分已经解了。娘娘且放宽心,有无名公子在,慕容将军不会有事的。”

谢芳华点了点头。

好在这次她提前找来了苏无名制毒,否则向来行踪不定的苏无名,突然有事找他,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谢芳华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慕容瑾,这种时候,她实在不能陪在慕容瑾的身边。

“清芝,我先睡一会。”谢芳华觉得眼皮子沉重,闭了眼,一边缩进被窝,一边对清芝说道。

听着她疲惫的声音,清芝应了声是,替谢芳华换了条薄被子,便退出了寝宫。

没有想到,刚出寝宫关了房门,清芝就看见了王淑妃。

王淑妃一身玫红宫装,雍容大气,清芝的目光直直投向她的小腹,看那肚子隆起的大小,想来已经怀了四个月左右了。

注意到清芝的目光,王淑妃也只是淡淡一笑,问她:“清芝,芳华在里面吗?”

清芝收回了目光,点点头,“在。不过娘娘睡了,淑妃娘娘若要见娘娘,晚些来吧。”

王淑妃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芳华还要睡觉?”

“午觉。”清芝微微低着头。

王淑妃哦了一声,“芳华去了周迦寺这么久,听说她回来了,本宫便来看看。既然她在小憩,那本宫明日再来看她吧。”

说罢,她转身带着丫鬟离开了。

清芝听着脚步声,像是走远了,于是缓缓抬头,看着最前面慢步走着的王淑妃,目光平静,心里却不知道想着什么。

临近傍晚,苏无名才从慕容瑾房间内出来,他忙活了一天流了许多汗,加之天气又热,刚出来,陈知栀就闻到了一股汗臭味。

“无名哥,快去洗个澡吧!”慕容瑾现在的情况,叫陈知栀悬着的心落下,瞧苏无名这种情况,忍不住打趣道。

苏无名应了一声,“我替瑾哥施了针,现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就看他能不能醒来。”

说罢他便准备离去洗澡,不过刚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对了栀妹,我给瑾哥喝了那药,夜里可能会发高烧,你和烯然注意点。”

“好。”

苏无名刚走不久,就有小丫鬟匆匆跑来,额头上都是汗水,一边喘气一边说着:“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

陈知栀敲了她的脑袋,瞪她,“你这人说话好好说不行?本小姐现在好得很。”

瑾哥的状况有所好转,姐姐也不会再担心了,她心情能不好?

小丫鬟缓过气儿来,摇了摇头,“不是您啊,是,是傅家大小姐来了。”

小丫鬟本来只是路过陈府门口,想不到看见了傅思谊穿得花枝招展得进了府。

她当然知道这傅小姐是来找谁的——要知道,谢小少爷曾经与傅家大小姐一起去银湖游船的事情,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过,小丫鬟不知道的是,这种事情是刘烨故意传出来的。

小丫鬟还不知道,谢老丞相听说这件事情后,将谢烯然打得翻墙,这不,谢小少爷都好久没回丞相府了。

“傅家大小姐?谁啊?她来陈府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知栀翻了个白眼儿,双手抱胸不耐烦地说道。

她不认识傅家大小姐啊,京城她认识的千金小姐,还真不多。

小丫鬟一听,急了,“就,就是跟谢小少爷一起游船的傅大小姐啊!二小姐难道没有听说吗?”

嗯?

陈知栀一听,眯了眯眼。

谢烯然那小子还背着自己跟千金小姐游船?

她还真不知道。

陈知栀觉得,不仅这傅家大小姐欠揍,谢烯然也欠揍,她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撩起了袖子,“人呢?”

“奴,奴婢带二小姐去……”小丫鬟被陈知栀这一动作给吓着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花园里,陈知栀老远就看见了谢烯然跟一个女子面对面站在一起。

那女子浓妆,陈知栀站很远都看得清。她还穿着当下最流行的轻纱锦裙,夏日的热风一吹,裙子就飘了起来。

嗯……

还是朝着谢烯然那个方向飘。

陈知栀咬了咬唇,连忙大步走过去,“哟哟哟谢烯然,你小子趁我不在,还勾搭上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啊?”

是挺漂亮的。

平心议论,陈知栀觉得傅思谊比自己好看不止一倍两倍。

一看见突然冒出个穿得跟乡下丫头一样的女子,傅思谊没反应过来,“烯然,这是?”

陈知栀没见过傅思谊,傅思谊自然也没有见过陈知栀。

谢烯然小步小步挪到陈知栀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知栀就哼了一声,先开口了:“你谁啊?陈府什么时候连你这种货色都能进了?”

陈知栀向来不爱转弯抹角,说话也毫不客气。

而傅思谊就不一样了,在没有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前,她才不会乱说话。

所以,即使陈知栀说话不好听,她脸色也只是有些难看,态度却还是很温和,“我是大理寺少卿的独生女儿傅思谊。”

“哦,”陈知栀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和这人过不去,“我爹呢不爱结交权贵,你快点回去吧。”

这什么跟什么?

不过,在陈府说‘我爹’,想来这女子就是陈伯忠的二女儿陈知栀了吧?

思及此,傅思谊笑了笑,“陈小姐,我不是来找陈老爷的。”

第三十一章 配合

“那你是来找我的?”陈知栀故意跟傅思谊绕着圈子。

“也,也不是……”傅思谊的笑容收敛了些。

“我姐?”

“不,不是。”

“我瑾哥?”陈知栀注意到,傅思谊现在的脸色非常难看。

“我,我是来找烯然的。”傅思谊终于忍不住了。

本来以为陈知栀会吃惊,可是她就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侧首对谢烯然说:“她找你。”

谢烯然一脸好笑地看着陈知栀。不过他心里清楚,陈知栀知道傅思谊是来找谁的,说那么多,无非是想气一气傅思谊。

轻咳一声,谢烯然非常配合地笑问傅思谊:“傅小姐,原来你是来找我的啊。不知,傅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在陈府的,特意来陈府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傅思谊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但是都已经走到这里,直接离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傅思谊就说:“思谊,思谊听说慕容将军受了重伤,想到烯然与慕容将军关系不错,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散心?

那你怎么不带我出去散心?

陈知栀觉得这真是个有趣的借口,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这样啊。傅小姐,我心情也不好,你们要去哪里玩啊?带我一路呗!”

傅思谊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现在这样的场面对于她来说简直尴尬透了,“陈,陈小姐……”

傅思谊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身后的丫鬟跟了她十多年,自然看出了傅思谊的心思,于是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傅思谊听了之后,脸色好了些。

陈知栀满脸看好戏的模样,双手抱胸,鼓着嘴盯着傅思谊看,看她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这样吧陈小姐,几日后我会在府上办一个小宴会,到时候你来参加,可以吗?”傅思谊微微笑着。

谢烯然负着手,心里特期待看知栀会怎么对付傅思谊。

“可以是可以。不过……”陈知栀眯了眯眼,“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带不带我出去散心呢。”

傅思谊的笑容又僵硬了。

谢烯然干笑,最后实在忍不住,拍了拍陈知栀的肩膀,“知栀啊,我带你出去散心。”

“别!”陈知栀瞪他,给他一个等会儿再收拾你的眼神,“我可是等着傅小姐的回答呢。”

傅思谊实在忍不下去了,“陈小姐,你不过是烯然的堂妹,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出去?”

陈知栀反驳她道:“打住,我可没反对你们出去,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路而已。更何况,你又是谢烯然的谁啊?”

“我,我……”傅思谊语塞,满脸通红的她,狠狠地跺了一脚,再看了一眼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的谢烯然,捂着脸跑了。

她带来的丫鬟见小姐一跑,瞪了一眼半路杀出来的陈知栀,也匆匆跟了上去。

好了,那俩女的走了,剩下的就一切好说了。

陈知栀走动几步,眯着眼看谢烯然。

谢烯然见她眯着眼睛,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不敢去看陈知栀。

“你跟傅思谊一起出去游船了?”陈知栀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烯然。

当初在墨城,她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想到的总是谢烯然。陈知栀不知道自己对谢烯然是什么感情,她就是觉得谢烯然和别人不一样。

听说这样的感觉叫作喜欢。

可是陈知栀不想喜欢谢烯然。

她小时候听祖辈们说过,表兄妹、堂兄妹是不适合在一起的,即使能在一起,他们的结局却都不好。

她就想要个好一点的结局。

谢烯然听她的语气淡淡的,于是缓缓抬起了头,发现对方的眼神难得那么认真,也不打算再找什么借口,而是回答:“是。”

陈知栀又问:“你们两个人?”

“还有刘烨。你认识的。”

“你觉得傅思谊怎么样?”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她希望谢烯然说很好,但是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她却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

“矫揉造作,不怎么样。”

陈知栀低下了头。

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大多数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傅思谊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自然也是个才女,而且长得也漂亮极了。

陈知栀向来骄傲,陈家人都很骄傲。

所以陈知栀并不觉得自己比傅思谊差。

“瑾哥差不多没事了,”陈知栀转移了话题,又抬起了头,“无名哥说,夜里瑾哥恐怕会发高烧,叫你注意一点。”

谢烯然点头,“嗯。”见陈知栀转身要走,他连忙叫住对方,“你去哪儿?”

“去御香楼吃饭啊,我中午都没吃好,现在都快饿晕了,”陈知栀说得夸张,脸上又是从前笑嘻嘻的表情,“谢烯然一起去吗?”

只愣了一下,谢烯然便点了点头,“走啊!”

陈知栀和谢烯然去了御香楼吃晚膳,傅思谊则是跑到了家里准备和父亲诉苦。

要知道,在这京城里的千金小姐里,她傅思谊可以算是第一美人了,向她求婚的男子数不胜数,可是那个谢烯然却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这让傅思谊很不服气。

回到府上,管家却告诉她,大理寺少卿正在书房里和喻尚书说事儿,让小姐先等一会。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傅思谊刚受了委屈想回来找父亲倾诉,可是管家却告诉她等?

“滚!”傅思谊怒吼。

管家从来没有见小姐这般生气过,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下去。

傅思谊带着丫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丫鬟安慰她:“小姐别着急,听说那陈二小姐成天疯疯癫癫,您千万别跟她计较,伤身。”

傅思谊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你知道,本小姐何时这般委屈过?”

丫鬟自然知道,小姐从小就失去了娘亲,所以老爷才会将她当掌上明珠一般疼爱,所以小姐自幼都没有受过委屈,刚才被陈知栀那么针对,小姐生气难受也是正常的。

“小姐,依奴婢看,我们就办一个宴会,就要邀请陈二小姐来。”丫鬟眼珠子一转,如是说道。

“凭什么啊?”傅思谊红了眼。

丫鬟连忙解释道:“小姐,您看啊。陈二小姐说话那么刻薄,您多请一些千金公子来宴会,届时再给陈二小姐使点绊子,让京城人都知道,陈二小姐是多么的没规没矩。”

这注意不错。

傅思谊听了,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可是……傅思谊又蹙起了眉头,“万一陈知栀不来呢?”

丫鬟似乎早就考虑好了,就说:“刚才在陈家院子里,陈知栀不是答应了小姐可以来参加您的宴会吗?如果她不来,我们就散播谣言,让京城人都知道,大商人陈伯忠的二女儿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傅思谊听着,又担心陈知栀有个昭仪姐姐谢芳华替她撑腰,可是转念一想,陛下对谢昭仪根本就没兴趣,再瞧丫鬟一脸自信,于是答应下来,“好,你去准备。”

见小姐点头同意,丫鬟连忙欢天喜地地替傅思谊办事情去了。

丫鬟离开后,傅思谊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住,“陈知栀,本小姐就不相信了,等你出尽丑相,烯然还会不会站在你那一边……”

请柬送到陈知栀手里的时候,她正吃得尽兴。

看见那么一个小玩意儿,打开一看,陈知栀顿时变了脸色,“这什么玩意儿。”

谢烯然刚把菜咽下去,见她蹙眉,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陈知栀将请柬递给谢烯然,说:“傅思谊那人怎么这么幽默?我以为她说着玩儿的,没想到还真的打算要我去参加宴会。”

请柬上写着的,三日后,请陈家二小姐去傅府上参加傅大小姐的宴会。

不过,陈知栀可从来没有参加过宴会。

一年到头,她待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就算过年也只是和家人团聚一下。

谢烯然放下筷子,看完请柬后,又将请柬放下,“你打算去吗?”

“不去。”陈知栀又埋头刨饭。

“必须去。”谢烯然一边说着,一边把陈知栀的筷子抢了过来。

陈知栀很不爽,就去抢她的筷子,“干嘛?我去干嘛?”

谢烯然将筷子放在自己身后,凑近陈知栀说:“你要是不去,你可就遭殃了。”

靠得这么近,陈知栀老实了不少,坐好后,她咂咂嘴,“为什么不去就遭殃了?”

“你在院子里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傅思谊的,”谢烯然也坐好,将筷子给了陈知栀,“若是不去,她们一定会放出消息,说陈家二小姐不遵守诺言。”

“我开玩笑的!”陈知栀也不管那筷子了。

她行走江湖多年,非常注重信守诺言,但是这种情况,她还真不知道跟遵不遵守诺言有联系。

谢烯然看着她,“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京城嘛,就是这样。我跟你说啊,要是傅思谊将你不遵守诺言的事儿传出去,宫里会有人嘲笑你姐姐,商人会笑话你父亲,朝堂会打趣你外公和我。”

顿了顿,他摆了摆手,“不过我不会介意的!”

陈知栀听着,觉得这京城实在不如江湖来得痛快,“你别吓我……”

“我可没吓你,你就说吧你到底去不去?”谢烯然耸了耸肩。

“你都这么说了,能不去吗?”陈知栀想好了,等瑾哥伤好后,有机会就和无名哥出去闯荡江湖。

嗯,有机会的话……

第三十二章 拜访

喻尚书刚从大理寺少卿的书房里离开,管家就来告诉大理寺少卿,谢丞相来了。

“这老东西怎么来了?”大理寺少卿蹙起眉头。

管家还没回话,谢老丞相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老夫不请自来,还请大理寺少卿不要怪罪。”

随即,谢老丞相的身子就已经站在了书房内。

大理寺少卿一愣,招呼管家退下的同时,心里也在担心谢老丞相有没有听见刚才他骂他是个老东西?

当然是听见了的。

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听不见?

不过谢老丞相不想跟他争论这个,今日来,他是有正事要说的。

“哈哈哈!”镇定下来后,大理寺少卿爽朗地笑了几声,“怎么会怎么会?丞相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辉。来,丞相大人请坐。”

谢老丞相坐下后,直接问道:“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还没有合适的婚约吗?”

这老头儿什么意思?

大理寺少卿一怔,很快又回过神来,老实回答:“这,还不曾……”

谢老丞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理寺少卿差不多知道谢老丞相想做什么了。毕竟,一开始他叫女儿傅思谊去接近谢烯然,谢老丞相一定是有了警戒心,才会这么问的。

“老夫想了想,左侍郎的三儿子今年与令千金的年纪相仿,他也很有本事,你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不如……”谢老丞相话音未落,就被大理寺少卿打断了。

大理寺少卿笑着说:“多谢丞相大人关心我家小女,只是思谊有自己的心上人了,我也不好阻拦。”

谢老丞相自然也知道是自己多管闲事,管得还很唐突,但是为了孙儿,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听大理寺少卿这么说,谢老丞相也只是叹了口气,“得了。老夫本来也不想管这么多,只是你家女儿今儿个又去找烯然了。”

大理寺少卿听着谢老丞相的话,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本来,最开始叫傅思谊接近谢烯然并不是他的意思,毕竟当年的事情他也有参与,能够避免与谢老丞相打交道就避免,可是喻尚书都亲自来找他,并且许下高官厚禄,这让他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如今谢老丞相都开门见山说了自己女儿找他孙儿的事儿,让大理寺少卿多少有些难堪。

因为,傅思谊是个女子,太过主动难免落人口舌。

“老夫一直以为,大理寺少卿你是个聪明人,”谢老丞相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不过你让你女儿接近烯然,单从这一个行为来看,老夫还是高看你了。”

大理寺少卿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是他总不能说是喻尚书吩咐他这么做的吧?

最后,他说:“丞相大人放心吧,我会管好女儿。至于我女儿的婚约,我自有安排,不劳烦丞相大人您操心。”

谢老丞相本来就不想管他女儿的婚约,现在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回答,也算是目的到达,起了身,他说:“既然如此,老夫先走了。”

大理寺少卿也起身,“天色不早了,丞相大人回去的路上,可要注意安全。”

谢老丞相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而当谢老丞相刚走远,大理寺少卿就呸了一声,又骂了他一句老东西。

管家是一边看着谢老丞相离开,一边进书房的,他回过头,正面看着大理寺少卿,微微蹙眉,“老爷,恕我多嘴,小姐这么去找谢烯然的确对她名声不好,前段时间还传出小姐和谢烯然游船的事儿呢……”

大理寺少卿闻言,深深地叹气,说道:“我何尝不知?若不是喻尚书那边催得紧……算了,且不说这事,方才喻尚书在的时候,我听见了思谊的声音,怎么了吗?”

管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小姐就说想见见老爷您,看小姐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受了委屈?”大理寺少卿回忆了一下,女儿好像还没受什么委屈吧?“我去看看她。”

谢老丞相回了丞相府,谢烯然还是没回来。

老管家跟他说,小少爷已经在陈府好几天了,就是不肯回来。

“让那小子再疯几天吧。”谢老丞相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谢烯然这个孙子,他向来疼爱,小时候是这样,如今长大了还是

毕竟十八年前,孙儿四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

没有父母的疼爱,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要多疼爱一些。

老管家和谢老丞相一边走着,一边聊。

跟了谢老丞相几十年了,老管家自然知道丞相在想什么,他低声说着:“丞相啊,十八年前的事情,当真就这么算了吗?”

十八年前的那件事情,可真是让人愤怒啊。

谢老丞相的儿子为了平定北狄战乱,弃文从武,儿媳则弃闺仪、出相府,为夫君出谋划策。

后来他们双双阵亡——好在也暂时平定了北狄战事。

人们都以为他们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可是谢老丞相死活不相信自己会白头人送黑发人,于是倾尽全部力量,拜托了许多好友替他查明真相。

果真有问题!

喻尚书忌惮丞相多年,为了打压他,便联合现在的大理寺少卿在军中对他的儿子儿媳下毒手。

喻尚书成功了。

谢老丞相忍了十八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十八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或许是知道,即使他要控诉喻尚书,皇帝也不会帮自己;或许他只是不想给年幼的谢烯然带来这世上,人心阴暗的一面。

总之,他忍了。

这一忍,就是十八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书房,这一间书房,是他与小时候的谢烯然一起读书的书房。

“丞相,别想了,”老管家劝他,“老奴也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他呀,日后一定有一身本事。”

谢老丞相闻言,欣慰地笑着点点头,“会的。你知道吗?老夫现在最担心的,是烯然知道十八年前的这件事情。”

谢老丞相不是笨蛋,他猜得出来,傅思谊接近谢烯然,不一定是大理寺少卿唆使的。

不是大理寺少卿,那边是喻尚书。

可是喻尚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老丞相不明白。

谢老丞相愁眉苦脸的,担心着谢烯然,可是他现在正在和陈知栀吃饭呢。

没错,还在吃。

倒不是他们一直在吃,只是陈知栀坐在靠窗的位置探头出去四处张望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刘烨,于是就把叫来了。

刘烨看着谢烯然,就想起了前段时间他把自己给耍了的那件事情,当着陈知栀的面,他特生气地说:“知栀你是不知道,我就听了我父亲的话带谢烯然去了趟银湖,结果,结果他给我弄了个又丑又胖的丑女来……”

那简直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陈知栀本来没打算纠结这件事情了的,刘烨这么一说,她却对那丑女感兴趣了,“怎么了怎么了?”

见陈知栀一脸兴奋,刘烨继续说道:“反正就是去银湖见了一面傅家大小姐,就是大理寺少卿的独女。你说,我给谢烯然看了一大美女,结果他却给我弄个丑女,我,我真是……”

对了,他还想起来,自从那一次之后,那丑女天天纠缠着他。就连父亲和母亲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儿啊!你的口味儿啥时候这么重了?

刘烨欲哭无泪,想解释也解释不通。

好在后来,他又把那女人推给了另一个兄弟,这才拜托了那丑女的纠缠。

只是……

刘烨想了想,真对不起那兄弟。

刘烨本来以为陈知栀会对谢烯然生气,顺道就帮自己报了仇,想不到对方一脸笑意。

貌似是在笑他?

“你小子活该,谁叫你帮着傅家,害得我被爷爷追着骂。”谢烯然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翘着腿说。

“就是就是。”陈知栀点头附和。

嗯?

刘烨觉得不对劲儿,这跟他预想中的结果有些不一样啊。

“喂,你们两个不对劲啊。”吃了好几口饭后,刘烨终于忍不住问了。

陈知栀坐在桌子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哪里不对劲了。”

她喝了酒,味道还不错。

这酒不烈,所以不辣,喝进嘴里之后还觉得甜甜的。

陈知栀又喝了几杯。

刘烨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反正就觉得他俩不对劲,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埋头吃饭。

反正都是谢烯然请客,多吃点。

刘烨一边这么想,一边吃得更起劲了。

今晚的饭菜真香啊!

谢烯然看了一眼外面暗下去的天,连忙站起身,“知栀,我们得回去了。”

陈知栀也注意到了那天,于是也起了身,“刘烨你慢慢吃,我俩回陈府有点事情,先走了。”

“好的好的,你们先走。”刘烨也给自己倒了杯那香甜的酒,但是谢烯然和陈知栀刚出门,他倒酒的手忽然僵住了——糟了。

他没带钱!

追出去的时候,谢烯然和陈知栀已经走远了。

刘烨咽了咽口水。

他觉得最近这段日子简直倒霉透了!

第三十三章 高烧

陈知栀和谢烯然一回到陈府,慕容瑾的房间,便去看了他。

慕容瑾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有了血色,嘴巴也没有之前那么黑了。

“今晚守着吧,”苏无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二人的身后,“这第一夜挺过去后,瑾哥就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

谢烯然被吓了一跳,“无名你轻功越来越厉害了啊!”

苏无名笑了两声,“那必须的。对了,我先去准备明日的药材和一会要用的退热膏,你俩看着点。”

“行,你先去吧。”

谢芳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天已经大黑,清芝守着她直到现在,看见谢芳华醒来,清芝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娘娘醒了?”

谢芳华被她扶起来后,靠在床头上,嘴唇有些泛白,“嗯。清芝,我饿了。”

清芝闻言,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声去吩咐宫女准备晚膳,接着又对谢芳华说:“下午娘娘刚睡的时候,王淑妃来了一趟。”

“她来了?”谢芳华觉得靠着不舒服,就下了床,走向桌椅。

清芝点了点头,“是的。不过知道娘娘睡下后,就走了。”

谢芳华坐下后,就开始走神。

一段时间后,谢芳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不多时,宫女便端着诱人的美食摆在了桌子上,然后陆续退下。

“清芝坐下一起吃吧。”谢芳华招呼一声,自己就先拿了筷子吃。

清芝也没有拒绝,而是应了一声,就去另外拿了碗筷坐下吃。

谢芳华往嘴里丢进一块鱼肉,把自己在边疆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包括那做银矿,最后她补充道:“清芝,找个时间确认一下那银矿究竟是不是喻尚书的。”

清芝颔首,她想起一件事情,就放下了碗筷,“娘娘,宫外传来消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傅思谊找了几次谢小公子,二小姐还与傅思谊较上劲儿了。听说,傅小姐还邀请二小姐去参加她的宴会。”

知道妹妹因为谢烯然的事情与别人较劲,谢芳华也不知道是替她担忧还是替她高兴。

思及此,她也放下了碗筷。

没有陈知栀在身边与她讲话,逗她笑,谢芳华饿了也吃不了多少,“知栀答应了?”

“答应了,”清芝点点头,“另外,探子还说,下午喻尚书去找过大理寺少卿,直到晚上才走。而当喻尚书走后没多久,谢老丞相也去了傅府。”

谢芳华一听,陷入了沉思。

外公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人,而且还是在夜里去找人。

“我记得,大理寺少卿以前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儿,后来是得到了喻尚书的赏识,才当上了大理寺少卿?”谢芳华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问。

“没错,”清芝回答完后,又思考了一下谢芳华的这个问题,接着微微蹙起眉头,“娘娘是觉得大理寺少卿和喻尚书有所勾结?”

谢芳华看了一眼手臂上基本结痂的伤痕,笑了,“清芝觉得呢?”

清芝了然,“奴婢大概知道了。”

谢芳华饿得很,但是又吃不下,清芝便吩咐小宫女收拾掉桌上的东西,再去煮一碗银耳。

深夜的时候,慕容瑾果然发了高烧,全身滚烫,陈知栀觉得如果现在饿得慌,放一个鸡蛋上去,说不准没一会儿就能吃了。

“快去找无名要退热膏。”谢烯然连忙叫道。

陈知栀出了门,谢烯然担心之际,一只鸽子忽然出现在了窗前。

谢烯然看了那鸽子一眼,蹙了蹙眉,往门口瞅了瞅,确定无人后,走向那鸽子,取了它脚下的一卷纸。

放走鸽子,谢烯然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内容,陈知栀就已经拿着退热膏冲进来了。

“这是无名哥特制的,专门给瑾哥用的。”陈知栀跑得太快,一进来就喘了喘气,递给谢烯然一盒冰凉的膏药。

陈知栀看了一眼浑身难受得呓语的慕容瑾,心中嘀咕着——瑾哥真是受罪,人家发高烧,哪会全身烫得跟火一样。

谢烯然给慕容瑾额头上抹了膏药,就将退热膏搁在了桌子上,对比着自己的额头摸了摸慕容瑾的额头。

陈知栀在一旁笑话他说:“你是傻子吗?哪儿有涂了膏药这么快就退烧的?”

谢烯然瞥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无名的膏药神奇的很,我记得有一次我冬天掉进水里,染了风寒,爷爷找遍了宫里宫外的大夫就是治不好我,最后还是靠无名用毒给我治好对了的。”

对,就是用毒治风寒。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苏无名就是有这个本事。

这个退热膏凉的跟冰块似的,还冒着寒气,一看就知道跟别的退热膏不同。

那件事情陈知栀自然也知道,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谢烯然的做法,“也对。”

“不早了,知栀你先去歇着吧,瑾哥这里我看着。”谢烯然忽然开口,说道。

陈知栀早就困了,于是点着头,打了个呵欠出了房间。

见陈知栀走远了,谢烯然从袖子里掏出刚才的那张纸条,卷开一看,谢烯然的眉头不由蹙了蹙。

天快亮的时候,慕容瑾的烧已经退下去了。

谢烯然趴在慕容瑾床头一夜,陈知栀来叫他的时候,他的双手都麻得不能动弹,好一会儿才能摆两下。

手臂能动了之后,谢烯然就又对比着摸了摸他和慕容瑾的额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没事了。”

中午吃了午膳,替苏无名将慕容瑾抬进浴桶中后,谢烯然就离开了陈府。

陈知栀问他干嘛去,他就说,许久不见爷爷了,回丞相府看看爷爷,顺道给爷爷道个平安。

慕容瑾也算陈家养大的,与谢老丞相即使毫无血缘关系,但是谢老丞相还是挺喜欢慕容瑾这孩子的。

不过也奇怪,谢烯然回丞相府后也没有去找谢老丞相,而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他甚至是走后门进去的。

这个后门,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狗洞,只不过后来谢烯然将这洞打大了,能够方便行动。

谢烯然进去,却有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出来。

环视一圈,确定无人后,这白衣男子才理了理衣衫,背着手走向大街。

尚书府的后门,有两个人守着,白衣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那两人一看这个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连忙举起枪,指向他,“你是谁?”

“我?我是你们的爹。”那白衣男子笑了几声,开着玩笑。

不过看门的两个人可不喜欢这个玩笑,统统变了脸色,“趁大爷我们还没发火,赶紧滚!”

白衣男子显然不会武功,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别别别,我错了。两位大哥麻烦去通报一声,我是来找你们家喻尚书的。”

这态度好了很多。

“你找我们尚书做什么?”白衣男子好好说话,看门人也就好好说。

“有事情相商呗,”未了,他又补充,“可是大事啊!若你们不去通报,误了你们家尚书的事儿,那可就遭殃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那高点的人就推开后门报信去了,矮点的人就对白衣男子说:“你稍等会。”

“好的好的。”

不多时,那高个子回来了,“我们家老爷请你进去,这边请。”

跟着高个子绕了一会,终于来了喻尚书的书房外,高个子对白衣男子说:“我就不能进去了。尚书大人就在里头,你自己进去吧。”

“行,多谢兄弟了。”

喻尚书正在书房内看书,门被推开、关上,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白衣男子瞧着他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尚书大人真是处惊不变。”

也算是处惊不变吧。

毕竟突然有个神秘的白衣男子来找他,却还是能够认认真真地看书——当然,人家可是尚书,混了这么久的官场,这点镇定还是要有的。

“阁下是谁?找老夫做什么?”喻尚书放下了书,缓缓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那穿着白素衣的面具男子。

眉头都没蹙?

白衣男子看着他,轻咳一声,“在下凤飞。找喻尚书,是为了银矿一事。”

银矿?

喻尚书的手忽然微微颤动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什么银矿?老夫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凤飞哈哈几声,听那语气,脸上多半是看好戏的模样,“尚书大人也莫与我绕圈子。毕竟这世上,就没有夜幕不知道的事情。”

“夜幕?你是夜幕的人?”喻尚书本来还很镇定的面孔,现在处处写满了惊讶。

夜幕,那可是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组织了。

“等等,你不可能是夜幕的人。”喻尚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死死地盯紧凤飞,然后慢慢起了身。

凤飞一笑,“尚书大人何出此言?”

喻尚书一步步走向他,凤飞却也不动。

最后,喻尚书停在了凤飞的面前,目光从未离开凤飞的身上,“据老夫所知,夜幕,南渝夜幕,他们只在夜里行动。现在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夜幕的人出现?”

第三十四章 夜幕

听了喻尚书的话,凤飞显然身子怔了怔,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笑了一声,“喻尚书果然聪明,竟然能从这点小细节中发现不对劲。”

不愧是在朝廷中混得越来越好的喻尚书。

凤飞如是想着。

喻尚书则是冷哼一声,显然不将凤飞的夸奖看在眼里,他精明的眼睛却将凤飞看得有些紧张。

“说,你到底是谁?”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喻尚书也不敢轻易对付他。

凤飞将手背在身后,“我说了啊,我是夜幕的凤飞。尚书大人,其实现在对于您来说,就是黑夜,不对吗?”

话音刚落,他突然将手伸到前方来,猛地一挥,面前是大片大片的*。

凤飞向后退了几步,以确保自己不会粘上这*,“尚书大人啊,以后别这么瞪着夜幕的人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的手里有什么。”

喻尚书一直去擦自己的眼睛,后退了几步就被书桌给绊倒了,他狼狈的倒在书桌前,恨恨地问:“你这是什么东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喻尚书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凤飞耸了耸肩,“不是什么毒药,就是用了之后,两个时辰内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怎么样?尚书大人觉得现在天黑了吗?”

“你!卑鄙无耻!”喻尚书骂别人的同时,却没有想过自己从前干了什么。

“所以尚书大人,现在肯与我好好说说,银矿的事情了吗?”凤飞只关心这个问题,他笑眯眯的,负手直立,“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相反的,我只是想帮你更好的隐藏这个秘密。”

喻尚书怎么可能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但是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他觉得凤飞不会害他。

深吸一口气,喻尚书借着书桌的力,让自己站了起来,“老夫在路鱼,有个银矿。”

凤飞嗯了一声,“继续说。”

喻尚书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心中多少有些烦躁,“三年前发现的。那银矿很大,能给老夫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所以一直没有告诉陛下。”

要知道,现在朝廷里,他最大的敌人就是谢老丞相。

谢老丞相不仅身居高位,而且宫里还有个昭仪是他的孙女儿。

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婿陈伯忠,这可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连皇帝都忌惮的大商人——陈伯忠为了谢老丞相的女儿,甚至让大女儿谢芳华跟着母亲姓。

这足以看出陈伯忠对丞相的忠心!

想必若是谢老丞相愿意,陈伯忠是可以将黄金一箱一箱的往丞相府运的。

如此,喻尚书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银矿拱手让给皇帝?

即使知道被发现后,后果会不堪设想。但是喻尚书明白,很多事情,就是要赌一把!

他赌赢了,赢了三年。

思至此,喻尚书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凤飞注意着喻尚书脸上的表情,见他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又换了个问题问道:“大理寺少卿是你十八年前提携的吧?”

“是。”喻尚书蹙起了眉头。

他最顾忌别人跟他提及大理寺少卿,这会让他想起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他所做的事情。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刺激,最满意的事情——害死了谢老丞相的儿子儿媳,谢烯然的爹娘。

喻尚书知道,谢老丞相一定知道这幕后主使就是他,可那又如何?谢老丞相不也没有找他麻烦么?

这么多年了,在朝廷内他极力打压谢家羽翼,谢家,快废了!

凤飞看着喻尚书又笑了,这抹笑容还是那么的令人心惊。

凤飞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这件事情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因为他现在的心情,莫名的很烦躁。

“两个时辰后,你的眼睛就能恢复,我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先行告辞。”凤飞正欲转身离开,喻尚书却叫住了他:“等等。”

凤飞垂首,喻尚书向前走动了两步,“凤飞,你答应了老夫,不可以把银矿的事情告诉别人。”

“尚书大人放心吧!”凤飞哼了一声,转身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喻尚书松了口气。

他的银矿,不能就这么拱手放弃,女儿在宫里需要银子打点,他在朝廷中也需要银子笼络人心。

喻尚书觉得,凤飞暂且不会害自己。

凤飞当然不会害他。

起码现在不会。

从后门离开了尚书府,凤飞走在小道里,心里想着刚才在尚书府中,他为何会莫名烦躁。

不知道。

想了许久也得不到答案,凤飞就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事儿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快走到丞相府了。

看见有人从里面走出,凤飞连忙躲进小道,垂下头,他慢慢摘下面具,脸却被头发挡住,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回来了?”陈知栀手里提了一壶酒,看见谢烯然从门口进来,叫了他一声。

谢烯然点了点头,不过看上去他的兴致有些不佳。

陈知栀猜他又被丞相外公骂了,也没有多想,只是又笑着说:“无名哥说了,明日再用药材泡一次,就叫太医给瑾哥割腐肉,然后瑾哥的毒就可以彻底解掉了。”

谢烯然边走边点头,“那就好。”

陈知栀觉得不对劲了,换了只手提酒,她走到谢烯然面前,“你怎么了?又被外公骂了?”

谢烯然看了一眼陈知栀关心自己的眼神,实在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她,于是故作哭泣,“是啊!又被骂了!我好惨啊!”

陈知栀笑话他几句,又安慰两句,最后提起手中的酒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我要进宫去看姐姐。顺道跟她说说瑾哥的事情。”

谢烯然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轻松一些,说:“进宫?那你帮我跟堂姐转告一个字,就说‘是’。”

“啥?就这一个字?”高举着酒实在有些累,于是陈知栀放了手,听谢烯然说了之后,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

谢烯然耸了耸肩,“没什么,总之你跟堂姐说一声。我被爷爷骂了,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要去睡一觉。”

陈知栀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睡觉,所以就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行,你去睡会吧。”

谢烯然嗯了一声,向前走着。

陈知栀也走了两步,但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烯然的背影,见对方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咂咂嘴,走向门口。

谢芳华并不知道陈知栀要来看自己,直到对方提着一壶酒来到自己的面前。

“姐姐,这酒是无名哥制药酒,特意叫我拿给你。他说对身体没害的。”陈知栀把酒递给了清芝后,如是笑道。

谢芳华笑了笑,拉着陈知栀坐下,“好。知栀怎么想着进宫来了呢?”

南渝规定,一个月家属只能进宫看宫里的人一面,陈知栀上个月进宫,还是四月中旬呢,这一转眼,都八月中旬了。

陈知栀看了一眼清芝放在桌上的酒,又看向谢芳华,“给你送酒来啊!对了姐姐,无名哥说了,只要明日太医成功将瑾哥临近心口的那块腐肉割掉,瑾哥就会没事了。”

闻言,谢芳华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那就好。”

“姐姐,我一直没明白娘为什么这么喜欢去周迦寺,瑾哥一出事,她就又跑去周迦寺烧香拜佛了。”陈知栀开始和谢芳华聊起了家常,全然忘记了自己还答应了某人一件事情。

谢芳华点了点她的额头,“因为母亲担心慕容啊。她一直相信佛祖能够保佑人的平安,以前我在府上的时候,她还常拉上我去寺庙呢。”

不仅是周迦寺,谢氏还给许多寺庙捐了不少香钱。

“姐姐你相信神佛吗?”陈知栀好奇地问道。

从前姐姐还在府上的时候,母亲就爱找她去寺庙,因为陈知栀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倒不是说她不相信不尊重神佛,只是她不爱那种太过死板太过安静的地方。

这个问题让谢芳华楞了一下,想想,她才回答道:“怎么说呢?神佛只是心中一个执念,若你连自己都信不过,那么即使是漫天神佛,也帮不了你。”

“姐姐这话说得真好。”陈知栀感叹。

谢芳华笑了两声,又招呼着清芝把陈知栀带来的这坛酒给开封倒出。

这药酒的味道很好闻。

清芝倒了两杯,陈知栀端起酒杯正欲喝下,却突然又放下酒杯,犹豫用力过猛,酒竟然撒了出来。

“怎么了?”谢芳华见状,刚举起的酒杯也轻轻放了下去。

清芝连忙去找帕子来擦桌上的酒。

“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谢烯然让我给你转告一个字。”陈知栀说。

“什么字?”谢芳华看着她。

“他说……是,”陈知栀不明白这个字的含义,不过她知道,姐姐一定明白,所以说完后,她问,“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芳华当然知道,不过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告诉陈知栀呢?

她故作深思,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唉。”

陈知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谢烯然耍了。

又聊了会家常,谢芳华留陈知栀用了晚膳后,陈知栀才蹦跶着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 苏醒

陈知栀吃完晚膳走后,天已经快黑了,谢芳华亲自送陈知栀到宫门,想不到路途中会遇见平乐公主。

“哟哟,谢昭仪?想不到本公主会在这里遇见你啊!”平乐公主双手抱胸,高傲地抬起下巴看着谢芳华,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陈知栀。

谢芳华看见平乐公主,自然而然就想起她绊王淑妃的那件事情。

当时她虽然不在宫内,但是回来之后肯定是听说了的。

看见谢芳华对着自己皱眉,平乐公主有些不高兴了,她食指指着谢芳华,愠怒道:“谢芳华,你什么表情?”

“我就是这个表情。”谢芳华淡淡地看着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当着陈知栀的面与平乐公主吵架。

平乐公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知栀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打了下去,“公主?喻贵妃娘娘没告诉你用手指指人是不礼貌的吗?”

今儿个要是碰不上平乐公主,陈知栀都快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可是曾经下决心要给平乐公主使绊子的人。

平乐公主哪儿受过这委屈?自己的手被人打,就等于自己的脸被人打!

一开始她还没注意到陈知栀,现在仔细一看这人,长得也就普普通通,她瞪着陈知栀,问:“你是谁?”

谢芳华本来还想着阻止陈知栀继续说下去,哪知陈知栀早就因为谢芳华被平乐公主害得软件这件事情,骂了这公主很久,既然这样,以陈知栀的性子,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说说你,又没有礼貌,又笨的可以,贵妃娘娘怎么就看上你做她的养女了?”陈知栀翻了个白眼儿,故意将养女二字说得很重。

平乐公主没反应过来,只是红着脸怒道:“本公主哪里笨了?”

说她用手指指别人,这是没有礼貌,好的,她认了。可是,这笨又是怎么来的?

陈知栀大概知道这笨公主在想什么了,轻哼一声,站到谢芳华面前,“能让性子冷淡的谢昭仪送人到此,你觉得我是谁?”

平乐公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还是身后的宫女在她耳边默默说了句话,她才瞪着眼睛,看着陈知栀,“你是陈知栀?”

陈知栀,她知道。

平乐公主和傅思谊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因此傅思谊将她和陈知栀的事儿告诉了平乐公主。

思及此,还不等陈知栀说话,平乐公主又举起手指着她,“你不就是思谊口中的丑女陈知栀吗?”

“叫你别拿手指着别人!”陈知栀又打掉她的手。

虽然说陈知栀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但是她有时候也很好奇,同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姐姐那么漂亮,自己就样貌平平呢?

谢芳华和清芝都在身后看着陈知栀的动作,听着陈知栀说得话,满脸都是无奈。

知栀任性起来,拦不住。谢芳华想。

二小姐任性起来,拦不住。清芝心里也想。

连续两次被同一个人打,平乐公主这下真怒了,娇声尖叫着:“你再打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告诉本公主的母妃!”

陈知栀也学着她的调调,做着鬼脸笑着说:“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本姑娘告诉我姐姐!”

这下,不仅平乐公主身后的宫女们,就连谢芳华和清芝都忍不住笑了。

平乐公主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她瞪着陈知栀,本来还想用手指对方,但是刚伸起手,就又放了下去。

平乐公主忍不下去了,但是又吵不赢对方,干脆喊了句‘你给本公主等着!’,就带着人狼狈地跑了。

经过陈知栀身边,她本来还想推陈知栀一下,想不到陈知栀‘眼疾脚快’,先把平乐公主给绊倒了。

宫女连忙去扶平乐公主,平乐公主转过头去看陈知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脚滑了。”陈知栀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平乐公主,似乎刚才真的是脚滑了。

平乐公主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被宫女扶了起来,用一种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气呼呼的眼神看了一眼陈知栀,抹泪跑了。

“这公主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陈知栀见她跑远,噗嗤笑出声来。

“知栀吃饱了吗?”谢芳华悠悠地问了一句。

“挺饱的,”回答完后,陈知栀觉得不对劲,“姐姐?”

谢芳华笑了,笑得很开心。

见姐姐笑得开心,陈知栀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了一眼快要黑了的天,正准备说她要回去了的话,谢芳华却先开口,言:“傅思谊的宴会,知栀得小心一点。”

“怎么了?”陈知栀问。

“刚才平乐公主不是叫傅思谊为思谊吗?想来她们关系也不错,说不准这次平乐公主也会去参加。”谢芳华说。

陈知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可不怕。

不管是傅思谊,还是平乐公主,她都不怕。

敢欺负她陈知栀?下辈子吧!

谢芳华也注意到了这天,“不早了,知栀回去吧。路上小心。”

陈知栀嗯了一声,走向宫门,那里有等她的马车。

陈知栀走远了,谢芳华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冲动了。平乐公主,哪儿是那么好惹的?”

清芝自然知道谢芳华是在担心陈二小姐,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娘娘担心什么,二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人。否则呀,刚才就上去把平乐公主给揍了呢!”

也对,陈知栀的武功高强,皇宫很多带刀侍卫都打不赢她,若她真的想,平乐公主早就被她打得连贵妃都不认识了。

谢芳华转身准备回锦华殿,“对了,烯然说是,想来他已经去找了喻尚书,也已经确认了那银矿就是喻尚书的。”

清芝跟在她的身后,一边思考,一边点头言:“是啊。不知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芳华良久没有说话,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回了锦华殿。

“大理寺少卿。”谢芳华忽然念道。

“大理寺少卿?”清芝问。

谢芳华嗯了一声,“你想,喻尚书毕竟手握重拳,直接对付他着实不易。所以我大概想了想他手底下的官员,只有那个大理寺少卿官职最高,所以,可以从他那里下手。”

清芝恍然大悟,“娘娘真聪明。只是娘娘,打算怎么对付大理寺少卿?”

谢芳华嘴角一勾,“早朝后找个时间,我要见见外公,清芝你安排一下。”

“是。”

陈知栀下了马车,刚到陈府门口,就有小丫鬟喜滋滋地告诉她:“二小姐,慕容将军醒了!”

“真的!?”陈知栀一听,把刚才在皇宫门口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全给忘了。

“是真的,老爷也在慕容将军的房间里呢!二小姐快去看看吧!”丫鬟笑眯眯地说道。

陈知栀笑了一声,飞速地跑到慕容瑾的房间。

门是开着的,陈知栀刚蹦跶进去,就大喊一声:“瑾哥!”

屋子里半躺着慕容瑾,站着谢烯然、苏无名和陈伯忠。

慕容瑾果然醒了,看样子也与从前无异,只是陈知栀知道,大家都知道,慕容瑾心头的那块有毒的腐肉,必须得割掉。

这是个*烦。

看见女儿冒冒失失地冲进来,陈伯忠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总是这般没规没矩。”

瑾哥醒了,陈知栀心情好,也就不打算和父亲吵,而是走到慕容瑾跟前笑着问:“瑾哥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还好,就是心口堵得慌。”慕容瑾也知道自己心头那块毒腐肉,但是看他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陈知栀点点头,“我今天去见姐姐了,她知道了你的伤快好了,也放心了不少。瑾哥你也别担心姐姐了。”

慕容瑾愣了愣,然后笑了,“嗯。”

“还有啊瑾哥,边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夏凌生将军毕竟算得上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了,有他对战鲁翰,南渝吃不了多少亏的。”陈知栀兴冲冲地说道。

其实边疆的事情,谢烯然他们已经跟慕容瑾说了,但是陈知栀说得高兴起劲儿,他们也不好打扰。

陈知栀说着说着,又开始自责起来,“瑾哥,鲁翰内力深厚,当时我尽力了,但还是只把他的箭打偏了一点点。”她说着,还用手比试了一下。

嗯,一点点。

慕容瑾想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抬手了。

“知栀不必自责了,无名告诉我了,若没有你打偏的那一点,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慕容瑾淡笑,安慰。

陈知栀还想继续和瑾哥聊天呢,谢烯然上来就是狠狠地拍她脑袋,“死丫头,人家瑾哥刚醒需要休息,你哪来那么多话?”

陈知栀转过头,本来还想着反驳,但是又想了想,瑾哥的确需要休息,就没跟谢烯然吵了。

陈伯忠走了过来,对慕容瑾说:“瑾儿好生歇息。”说罢又对屋内其他人道:“都回去吧,让瑾儿一个人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是最重要的时刻。”

苏无名也点头,“都走吧。”

“瑾哥,你好好休息!”陈知栀走到门口后,又转过头去看慕容瑾,嘱咐这一局后,才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第三十六章 宴会

这天下午,慕容瑾浸泡在满是药材的桶中,苏无名给慕容瑾灌了药,慕容瑾便昏了过去。

陈知栀问他,那是什么,苏无名就说:“剜肉的时候痛得要命,所以还不如让瑾哥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陈知栀点了点头,接着苏无名叫她去找太医,说是可以替慕容瑾割腐肉了。

陈知栀去叫那两个太医,一路上叮嘱他俩一定要好好办事,做好了有赏,做不好他俩就完了。

面对陈知栀的恐吓,两个太医又想起那次谢烯然说得话,于是对视一眼,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声,这家人都真爱威胁别人。

不过,慕容瑾好歹是皇帝钦点的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有事。

思及此,两个太医的拳都紧了紧。

苏无名在屋内照看着,陈知栀和谢烯然就在外头等着。

“明天你就要去傅思谊的宴会了,万事小心。”谢烯然坐在凳子上,看着倚在墙顶的陈知栀,如是说道。

陈知栀双手放在后头撑着脑袋,靠在墙头,闭着眼说:“放心吧。姐姐昨日也提醒了我的。”

“你在上头不热吗?”谢烯然用手挡着太阳,眯着眼。

“上头还好。”陈知栀觉得不太热。

她只是在想,从四月到现在八月,自己貌似还没怎么出门游玩过。她计划着,等去了明日的宴会,等瑾哥的伤好了,她就要离开京城。

京城真是个是非之地,陈知栀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谢烯然抬头一直看着陈知栀,眉眼带笑。

其实他也不喜欢京城,但是堂姐说了,知栀这么大依然能够无忧无虑,那是因为她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所以谢烯然才想着,如果他强大了,陈知栀就可以一直这般无忧无虑了吧。

两个时辰后,门被推开,苏无名和一个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谢烯然连忙起身走过去,陈知栀听见动静,也睁了眼,翻身下墙。

“怎么样了?”谢烯然连忙问。

苏无名点了点头,“没事了。”

谢烯然松了口气,注意到太医也在身边,转头对他作揖,笑道:“多谢太医,到时候我叫丞相府的人给您送点好茶。”

慕容瑾没事,太医就已经觉得这是万幸了,怎么还敢想着谢烯然的茶?但是既然对方都开口了,也不好决绝,只是作揖谢道:“下官多谢谢大人。”

陈知栀的目光本来投向房间内,但是她看不见什么,就去看太医,“还有一位太医大人呢?”

“在里头替慕容将军包扎伤口呢!”

不多时,另一位太医也从里面出来,说明了情况后,谢烯然便派人将两位太医送回去了。

进了屋子,慕容瑾还没有醒,胸口被白布缠着,隐约还能看到点血。

“太医开了方子,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瑾哥就能痊愈了。”苏无名将太医开的方子递给谢烯然,示意他去抓药。

慕容瑾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而这一天晚上,是陈知栀参加傅思谊宴会的日子。

谢氏亲自替陈知栀选了一套碧蓝水杉,这套衣裳用料不必说,自然是极好的。而那做工就复杂了,里三层外三层,陈知栀看上去就头疼,于是还是穿了平常简单的衣裳。

白色长裙,裙底绣有简单的几只蝴蝶,长发披腰间,小却精致的水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

“你说你,第一次参加宴会也不穿得好一点。”谢氏替陈知栀理了理衣襟。她本来以为陈知栀的榆木脑袋总算开窍,肯去参加京城宴会了,可是看这样子就觉得事情没她想的简单。

陈知栀被谢氏弄得感觉痒,就退了几步,咂咂嘴,“娘,您替我选的那一套衣服穿着太热了,穿着也怪不舒服的。”

谢氏点了点她的眉心,笑了几声也不打算强迫陈知栀换衣服。

谢烯然从外头进来,朝谢氏打了声招呼,又转头看向陈知栀,“走吧!车替你准备好了,我送你。”

“娘,那我先去了。”陈知栀爽朗地笑道。

“去吧。”

出了府,上了马车,陈知栀坐在外头,与亲自驾车的谢烯然聊着天。

“谢烯然,你说,傅思谊干嘛不请你一起去?”陈知栀侧首看他,问。

谢烯然专心驾着马车,看向前方,回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陈知栀收回了目光,嘿嘿一笑,“你说,傅思谊是不是想背着我同你见面啊?”

谢烯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她是主人,怎么可能离开宴会跑来跟我见面?”

陈知栀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傅府离陈府不算远,不多时,二人便驾车来到了傅府门口。

陈知栀进去之前,却被谢烯然叫住了:“知栀,我在这儿等你。”

闻言,她楞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冲他笑,“好!”

陈知栀掏出请帖,小厮看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知栀回头看了一眼谢烯然,见他也在看自己,又笑了笑,才回过头,跟上了前面的小厮。

来到后院,灯火通红,照亮了整个院子,许多才子佳人三三两两站着,笑着,聊着。傅府的丫鬟小厮们也来来往往,手中端着糕点美食。

陈知栀看着这一场景,心中腹诽。

傅思谊还真是下了血本,请了这么多人,布了这么丰盛的宴会。

目的……就是给她难堪?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知栀的思绪被走来的傅思谊给打断了。

傅思谊一身橙黄衣衫,广袖袖口是用鸟羽织上去的。粉妆黛眉,煞是好看。

“陈小姐来了?”傅思谊微微笑着走向陈知栀。她身后跟了几个官家小姐,她们都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陈知栀,有两个还指着陈知栀窃窃私语。

陈知栀听得见她们在说什么,无非是在嘲笑自己的衣着云云。

挑了挑眉,陈知栀淡淡说道:“傅大小姐亲自邀请我来,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傅思谊听她这么说,突然用一种委屈的眼神看着陈知栀,“既然如此,陈小姐为何穿得如此寒酸?难道就这么瞧不起思谊的宴会吗?”

陈知栀闭了眼睛,“我也觉得我穿得很寒酸。”

见陈知栀闭着眼睛,傅思谊身后的一个绿衣女子冲她说:“陈小姐,你的母亲可是丞相大人的女儿,难道你母亲没告诉你,要正视对方眼睛说话吗?你闭着眼睛,是什么意思?”

陈知栀睁开了眼睛,看着那绿衣女子,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我娘还教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我就闭着眼睛说呗。”

“你!”绿衣女子伸手指她,气地喊了一声。

渐渐有人围了过来,对着陈知栀指指点点。

陈知栀也不去理会那些人,而是伸手打掉了绿衣女子的手,翻了个白眼,“你娘没教过你不要用手指人?怎么跟那平乐公主一个模样?”

绿衣女子说不赢陈知栀,眼睛急得都红了。

傅思谊连忙替她继续说:“陈小姐,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好吗?”

这就是在说陈知栀没有好好说话了。

“傅小姐,我可没说我跟你是朋友,”陈知栀摊开双手,耸肩,“你邀请我来参加你的宴会的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傅思谊低着头,红了脸。

这时就有为美人打抱不平的少爷公子站了出来,对陈知栀说道:“陈小姐,傅小姐邀请你来参加她的宴会,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陈知栀听着,哦了一声,然后收回手负在背后,转身准备离去,“我有脸,就不需要傅小姐给的多余的脸了。这样,我先行一步,你们自个儿玩!”

傅思谊见陈知栀抬脚要走,连忙抬起头,叫住了她:“陈小姐留步。公子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着大家许久不见,聚在一起能够叙叙旧。”

谁跟你许久不见?我们三天前不是才见过面吗!

谁跟你叙旧?我们根本不熟好吗!

陈知栀心想,自己以前从来不参加这什么宴会,好不容易来一次,还处处被针对,实在是……憋屈!

回过身,陈知栀看着傅思谊,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傅思谊要欺负她,那就别怪她欺负傅思谊!

思及此,陈知栀也不打算走了,她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傅小姐的面子上,我就留下来。”

傅思谊闻言,心里松了口气,“时候差不多了,大家都落座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去找了位置坐下,陈知栀本想找个离傅思谊远一点的位置,却不想她叫住了自己,说是给她准备了位置。

那位置……就在傅思谊的旁边。

而当陈知栀坐下后,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一个空位置,正当陈知栀想着那是给谁留的位置的时候,远处突然风风火火走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复杂的蓝色宫装,身后跟了好几个丫鬟。

“本公主来迟了,傅姐姐莫要怪罪。”平乐公主坐在了陈知栀的对面,说话的时候,陈知栀明显看见她对自己狠狠地翻了白眼。

不过……她前几天没见平乐公主这么有礼貌啊!

陈知栀心中嘀咕着。

傅思谊连忙招呼着平乐公主入座,“怎么会怎么会呢?公主快坐吧!”

第三十七章 射箭

平乐公主坐下后,在场的所有人就起身行礼,直到平乐公主抬手示意可以坐下了,院子内的人才敢坐下。

平乐公主坐下之前,还看了一眼陈知栀。

嗯,那是挑衅的眼神。

陈知栀抬头看天,假装没看见平乐公主。

夜空中,星星闪,月朦胧。

夜空下,烛火摇,高歌纵。

傅思谊和平乐公主两个人聊着,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也都是各自和各自的领座聊,只有陈知栀一个人盯着歌舞,喝着小酒。

歌舞换了又换,陈知栀觉得有些困了,但是傅思谊和平乐公主压根没有停止聊天的意思。

她俩聊不停,就没有人敢多嘴。

直到注意到陈知栀打了个呵欠,傅思谊才给平乐公主使了个眼神,然后起身笑盈盈说道:“各位,歌舞看得听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在场的公子小姐们来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

南渝没有规定未出嫁的姑娘不得当着未娶妻的公子跳舞唱歌云云,所以即使有小姐这么做了,也没有谁会去说这是个伤风败俗的姑娘。

在场人听了,都很高兴,也很来劲,只有陈知栀打着哈欠,只想回去睡觉。

平乐公主看了一眼陈知栀,想起那天在宫门口的事情,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她深呼一口气,也起了身,“依本公主看呐!不如让陈小姐为大家表演一下?”

啥?

陈知栀一听见平乐公主在叫自己,打到一半的呵欠突然停了,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在伸懒腰。

陈知栀环视一圈,发现那些人都用看笑话的目光看着自己。

陈知栀的动作僵住了。

这真是一种尴尬的事情。

咽了咽口水,陈知栀慢慢地放下了手,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傅思谊附和着平乐公主,也笑道:“是啊,陈小姐想来很少参加京城的宴会,不如你来为大家表演一番,也让大家好好认识你一下?”

听起来是在提建议,可是陈知栀知道,傅思谊和平乐公主是铁了心了要让自己出丑。

平乐公主的语气一听就是嘲笑,她言:“陈知栀,你该不是什么都不会吧?”

傅思谊可是调查过了的——陈知栀常年不在京城,从小也不爱学习什么跳舞乐器。所以她才敢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来让陈知栀出丑。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他们在说,陈家大小姐谢芳华是个绝世美人,而且多才多艺,在她进宫之前,那可是个京城许多闺中女子仰慕的对象。

而谢芳华的妹妹陈知栀,样貌平平不说,而且还什么都不会。

这真叫人怀疑她俩是不是亲姐妹。

陈知栀掂起酒杯晃了晃,漫不经心地说道:“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

“难道不是么?”平乐公主双手抱胸,抬起了下巴,“如果不是,那你倒是表演一个看看啊!”

陈知栀听着,一边叹气,一边给酒杯满上,接着在眨眼间将酒杯从手里甩了出去。

酒杯从陈知栀的手中脱落,在空中稳稳飞过,最后又稳稳落在了平乐公主的桌上。

平乐公主被她的这一动作吓着了,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酒杯里的酒一滴未洒。

“你,你什么意思?”平乐公主又抬起头,瞪着陈知栀。

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原来陈知栀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

陈知栀起了身,微微偏了头,对着平乐公主笑,“不是说表演吗?又没说表演什么,那我就表演,空中飞酒杯咯!”

这就算表演了?

平乐公主不服气,她绕开桌子,走到陈知栀面前,狠狠道:“陈知栀,你想表演武功是不是?好啊,那本公主满足你,来人!去找一把弓箭过来!”

她大声吩咐道。

傅思谊下了座,走到平乐公主身边,等着看陈知栀的好戏。

不多时,两个侍卫抬了一把弓箭过来。

平乐公主看了一眼侍卫手中的弓箭,挑衅地笑了一声,“陈知栀,本公主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拿起这弓箭,射向本公主。”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拿弓箭射公主?

这可真的是刁难人了。

现在,倒没有人说陈知栀穿着不好,也没有人嘲笑陈知栀什么都不会了。

同情,他们现在都很同情陈知栀,竟然被公主刁难,

“好啊!”陈知栀微笑着答应。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陈知栀居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

平乐公主也有些惊讶,傅思谊蹙了蹙眉,故作忧心道:“陈小姐,你可不要意气用事,伤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陈知栀哼了一声,不理会傅思谊。

弓箭看上去很沉重,平乐公主心中想着陈知栀不一定举得起弓箭的瞬间,陈知栀就已经伸出左手,轻松地拿起了弓箭。

“公主站在那棵树下吧!”平乐公主震惊的同时,陈知栀指着左边不远处的一棵树,说。

这是替公主都找好位置了?

有人笑话平乐公主没事找事,也有人替陈知栀担心。

平乐公主气得脸红,可是事情都这样了,她总不可能就此放弃,遭人笑话吧?于是平乐公主深吸一口气,握着拳迈着步子走向陈知栀指得那棵树下。

没事没事,陈知栀拿起弓箭一定很费力,她不一定能够射中自己。

平乐公主在心里安慰自己。

傅思谊倒是替平乐公主担心了。

宴会可是她傅思谊举办的,若是公主在她的宴会上真的出了事儿,她也脱不了干系。

走过去站好后,平乐公主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些抖。

不怕不怕……

她继续安慰着自己,目光投向陈知栀。

座位上的人大多数都起了身,准备看陈知栀射箭的最后结果。

陈知栀坏坏地笑着,动作标准地举起重弓,取了一支羽箭。

一看时,羽箭在陈知栀的手中灵活地打了个转儿;再看时,羽箭已经搁在了弓上;惊讶时,陈知栀已经弯弓搭箭准备好;再震惊时,羽箭已经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这一瞬间,画面在此定格。

平乐公主瞪大了双瞳,眼睛里倒映着那支旋转而来箭。

天啊……

所有人震惊的同时,也在嘲笑平乐公主自讨苦吃。

平乐公主晕了过去,那支箭就牢牢地插在树上。若是公主不晕倒,恐怕这支箭就射在她脑袋上了。

“平乐公主!”

“公主!”

平乐公主带来的人见状,纷纷跑过去。

傅思谊跑到陈知栀的身边,蹙眉说道:“陈小姐,你可闯下大祸了。”说罢,她也跑了过去。

陈知栀闻言,丢了弓,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哼一声,“真搞笑。”

这场宴会就因为平乐公主的晕倒,而匆匆结束。

离开傅府之前,有不少公子前来请教陈知栀时怎么样拿起那么重的弓,也有问陈知栀,如何射得这么准的。

可就是没有人问,若是公主没有晕倒,那支箭射到公主的脑袋,陈知栀会这么解决?

出了傅府,陈知栀四处张望,寻找着谢烯然。

“这儿呢!”谢烯然在背后敲了敲陈知栀的头,笑着走到她的面前。

陈知栀转了一圈儿,这才对上了谢烯然的脸。

“走吧。”谢烯然朝她笑着。

陈知栀点了点头,犹豫刚才又替谢芳华教训了平乐公主,她现在心情愉悦,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

“觉得京城的宴会怎么样?你没有被人欺负吧?”陈知栀坐在马车外头,谢烯然开始驾车,问道。

京城的宴会,他作为丞相大人的孙子,自然是经常参加,那些公子小姐们究竟是哪种人,他也知道,所以陈知栀一直没出来,他还是挺担心她被人欺负的。

不过当陈知栀特兴奋地将宴会上发生的有趣儿事情,尤其是平乐公主晕倒的事儿说给谢烯然听的时候,谢烯然简直是懵了。

他知道陈知栀胆儿大,但是这吓晕公主的事情,她居然还觉得兴奋,觉得好玩儿?

谢烯然平复了心情,才问:“平乐公主要是没晕倒怎么办?你想过这个后果吗?”

“当然,”陈知栀靠在马车上,翘着腿,“别看平乐公主那么嚣张跋扈,但是她骨子里就是个胆小怕事儿的人。”

陈知栀不傻,她能够注意到平乐公主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那是在害怕,在担心。

“所以那种情况下,平乐公主不是晕倒就是躲开。”陈知栀继续笑道。

谢烯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缓过气来的时候,心里想着还是夸一下陈知栀吧!于是他就夸:“看来你做事儿还是要考虑的。”

陈知栀嘿嘿一笑,但是笑容很快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憋屈的模样,“谢烯然,我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些宴会了,我穿个衣服人家都要说三道四。”

谢烯然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好,以后咋们不参加了。”

“还有一件事情,”陈知栀咂咂嘴,“我猜平乐公主肯定要去找贵妃或者陛下说这事儿,我猜呐,明天我可能又得进宫一趟了……”

说着,她用手搭在脸上,“我真惨……”

谢烯然好笑地又看她一眼,“看你以后还要不要这么冲动。”

陈知栀放在脸上的手握成拳,打了一下谢烯然的肩膀,哼了一声。

第三十八章 偏心

果然如陈知栀所料,第二天,皇帝就派人,还是派他最信任的内侍盛宗来了陈府,让陈知栀跟他去皇宫走一趟。

陈伯忠和谢氏除了担心就是惊讶。

这丫头,又干了什么?居然把皇帝给惹了?

不过陈知栀貌似一点儿都不担心,好生安慰了爹娘后,心情愉悦地跟着盛宗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进了宫,在去皇帝御书房的路上,盛宗突然顿了顿脚步,对陈知栀笑道:“陈小姐,一会儿别紧张,陛下不会太为难您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是陈知栀还是很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了谢。

御书房内,坐着皇帝,左侧站着喻贵妃和平乐公主,右侧则是站着谢芳华。

陈知栀知道不能给谢芳华添麻烦,于是就行了礼,直到皇帝开口她才敢起来。

谢芳华一脸平静,眼底却有掩饰不了的担忧。

陈知栀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告诉她自己没事儿。

盛宗走到皇帝身边,弯着腰。

喻贵妃怒视陈知栀,言:“陈小姐,听平乐说你在宴会上用弓箭伤了她?”

陈知栀转向喻贵妃,又好奇地打量着平乐公主,让对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受伤?贵妃娘娘派太医检查过了吗?我看公主好像也没事儿吧。”

平乐公主看着陈知栀,本来还算平静的脸却因为陈知栀这句话变得满脸委屈,“本公主都晕倒了!”

喻贵妃疼爱地看着养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紧接着又恶狠狠地瞪着陈知栀,“听见没?本宫的女儿都晕了,你说有事没事?”

谢芳华走到陈知栀身边,又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语气平静,说道:“贵妃娘娘何必冲一个小姑娘发火?”

皇帝一直皱着眉头,听着下面的人争论。

打心眼里,他自然是向着喻贵妃的,只是想了想慕容瑾还躺在床上的事儿,又觉得不能叫谢芳华吃了亏。

毕竟慕容瑾以一人之力损了西越近万士兵,也因此遭鲁翰暗算,如今,他的伤势都还没有痊愈,百姓大臣们都惦记着呢!

因此,皇帝的天秤又不得不倒向谢芳华这边。

“小姑娘?”喻贵妃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难道平乐就不是小姑娘?”

在陈知栀和谢芳华开口之前,平乐公主又转身向皇帝,边跪边哭了出来,“父皇,您可得替女儿做主啊!陈知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女儿难堪,女儿,女儿真的好伤心……”

陈知栀现在特别佩服这公主。

为什么?因为她说哭就哭,这可是陈知栀做不出来的。

皇帝的眉拧到一块儿,现在的心情想必也是烦透了,“行了,你先起来。”

平乐公主以为皇帝会替她做主,惩治陈知栀,所以擦拭着眼泪,被喻贵妃扶着起来了。

谁知,皇帝的下一句话刚出,就叫喻贵妃和平乐公主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交给皇后去解决吧。”

“陛下!”

“父皇!”

喻贵妃和平乐公主双双叫道,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去看皇帝。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以为朕是什么人?什么事儿都管?这种小事不去找皇后,找朕作甚?滚出去!”

皇帝正在气头上,可总有人不识趣,眼见着平乐公主还想继续说什么,盛宗却在这时说道:“贵妃娘娘,公主殿下,陛下平日里处理政事已经很忙了,这种女眷之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解决吧。”

皇后?

皇后素来与她喻贵妃不对盘,怎么可能帮着她?

喻贵妃现在的心情也糟糕透了,上次喻庆和夏凌迟的事情,皇帝帮着夏皇后;这次陈知栀和平乐公主的事情,皇帝还帮着向来不受宠的谢芳华!

谢芳华则是松了口气。

陈知栀从来没有见皇帝生过气,所以只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撑着脑袋低着头的皇帝。

出了御书房,喻贵妃恨恨地盯着谢芳华,“你别得意!”说罢,她又看向陈知栀,“死丫头,没有人可以欺负本宫的女儿。”

可是我就欺负了呀!

陈知栀眨巴着眼睛,心里如是想着。只是她不想再和喻贵妃这个不讲道理的人继续吵下去,所以就没有说出口。

当然,陈知栀也承认,她自己也不算什么讲道理的人。

喻贵妃见她根本就不怕自己,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深吸一口气,想要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平乐公主拉了拉喻贵妃的袖子,担忧地看着她,“母妃,您别生气了。以后平乐会乖乖的,平乐不出宫了,平乐就在宫里陪着母妃。”

女儿的安慰,叫喻贵妃心中甚是欣慰。

平乐公主其实就是她表姐的女儿,表姐表哥被人陷害去世后,喻贵妃就将她带回宫里抚养,她也因此成为了高贵的平乐公主。

“贵妃娘娘,平乐公主说得对,日后就让她待在宫里陪您,免得到处惹是生非。”谢芳华看着平乐公主,却是对着喻贵妃说这话。

平乐公主抬眸看谢芳华,却被对方清冷的眼神吓着,又低下了头。

喻贵妃冷哼一声,“本宫的女儿,不需要你谢芳华来管!”

“那我的妹妹,贵妃娘娘也别想着要伤害她了,”谢芳华的目光又投向喻贵妃,“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女儿最后的结局会怎么样。”

威胁!

*裸的威胁!

喻贵妃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的肉中,咬牙切齿地瞪着谢芳华。

平乐公主也被吓着了,想来以后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找陈知栀的麻烦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平乐公主在心里没有骂陈知栀,没有骂谢芳华,而是将傅思谊骂了个遍。

喻贵妃又哼了一声,猛地拂袖离去。

平乐公主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站在那儿的陈知栀,也跟上了喻贵妃的脚步。

待那两人走后,谢芳华叹了口气。

“姐姐不必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陈知栀笑嘻嘻地说道。

谢芳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傅思谊的宴会要出事,没想到,你竟然把平乐公主给吓晕了。”

陈知栀咂咂嘴,“她要是不晕,那我就死定啦!对了姐姐,瑾哥的腐肉已经割下来,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哦。太医说,他的身子好好补一补,就能痊愈了。”

谢芳华闻言,这才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

“对了知栀,你恰巧进宫,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父亲。”谢芳华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中取出信封,递给陈知栀。

陈知栀接过来收好,然后冲着谢芳华笑道:“姐姐,我知道,不能偷看!”

谢芳华笑了一声,点点头。

当皇帝说这件事情交给夏皇后解决的时候,喻贵妃就打算不再纠结了,可是没有想到,她不去找夏皇后,夏皇后却找到了她。

夏皇后说了,平乐公主晕倒那是自讨苦吃,为了防止平乐公主再出去寻衅滋事,就禁了她的足,一个月内,不让平乐公主离开她的宫殿。

听到这个消息后,平乐公主欲哭无泪,喻贵妃则是气得牙痒痒。这下倒好,她与夏皇后和谢芳华都结上梁子了。

谢烯然一直在陈府门口等着陈知栀,他蹙着眉头,来回走着。

陈知栀远远就看见了他,直到马车停下后,她探出脑袋,冲谢烯然一笑,谢烯然才松开了眉,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样?陛下没有为难你吧?”谢烯然问。

陈知栀下了马车,摇摇头,“没有。说来也奇怪,陛下居然让皇后娘娘来解决这件事情。我出宫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平乐公主被禁足一个月。”

谢烯然松了口气,“你没事儿就好。无名也担心得很,我得赶快跟他说说,叫他安心。”

“嗯!”

跟着谢烯然进了陈府,陈知栀说是要去找陈伯忠,于是就与他分开走了。

“爹!”进了陈伯忠的书房,谢氏也在。

看见女儿安全回来,谢氏连忙走过去,伸手搭在陈知栀的肩膀上,让她转了几圈,最后松了口气,“没事儿没事儿,吓死我了。”

“娘!”陈知栀被旋了几圈,有些头晕。

陈伯忠也走了过来,蹙着眉瞪她,“看你以后还要不要那么冲动。”

陈知栀对着他扮了个鬼脸,“这就要看你女儿我的心情咯!”

“死丫头。”陈伯忠笑骂着。

陈知栀从袖子里掏出谢芳华给得那封信,递给陈伯忠,说道:“对了,爹,这是姐姐叫我转交给你的。你放心,我可没有偷看。”

陈伯忠接过信,一眼都没有看,就将信封给收好了。

“时候不早了,我去吩咐人做饭,知栀一会叫烯然和无名一起来用午膳吧。”谢氏注意着陈伯忠的动作,但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女儿。

这么一说,陈知栀才发现自己早就饿了,于是挠挠头笑着应好。

陈知栀先出了门,谢氏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陈伯忠,问:“芳华这次,又想做什么?”

陈伯忠摇了摇头,“不清楚。夫人,我说过,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

“你叫我怎么能不担心?我……”说到这里,谢氏停住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三十九章 往事

今天的午膳吃得格外的丰盛,不仅丰盛,而且热闹。

有陈伯忠和谢氏,有陈知栀和谢烯然,也有苏无名和慕容瑾。

陈家节俭,十来盘菜肴,就当是六个人小聚一下。

苏无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觉得肉质挺好,就是白糖放得多了一些,太甜了。谢氏看着苏无名,笑道:“无名啊,知栀常常不在京城,行走各地,你们俩也可以照应一下。”

陈知栀喜欢江湖,苏无名又是江湖中人,所以两个人偶尔碰个面也算正常。

苏无名将排骨咽下去后,看了一眼正在挑辣椒的陈知栀,又看向谢氏,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吧。”

陈知栀倒是没有理会他们,她舀了一勺子辣椒玉米,喜欢吃玉米又不吃辣椒,于是正自个儿专心捡辣椒出来呢。

慕容瑾的伤势刚好,不能吃得太油腻,于是谢氏就一个劲儿给他夹清淡的菜,像什么清蒸鲫鱼,酱香豆腐等等。

慕容瑾向来吃得清淡,所以也不觉得这些没什么味道。

相反的,他尤其喜欢那道清蒸鲫鱼,鲫鱼完全没有鱼腥味,和着大葱,大蒜和姜一起蒸煮,只需要蘸少许豆瓣酱,吃进嘴里简直嫩滑细腻美味。

“如果姐姐和外公也在就好了。”陈知栀那一勺辣椒全部挑了出去,剩下的玉米全部倒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这玉米有些老了,不是炒得太久,就是七月份买的一批玉米也没怎么吃,放太久,炒菜的技术再好也挽不回来这糯玉米原有的味道。

说完这句话,慕容瑾的笑容僵了僵,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谢烯然用肘子蹭了她一下,“吃你的饭。”

其实慕容瑾和谢芳华的关系,陈伯忠和谢氏心里都明白。

当初谢芳华进宫,是陈伯忠的建议,他告诉女儿,如果她进了宫,再凭借丞相府,陈府便能逐渐成为有权有势的大家族,而不是地位低下的商家。

都说仕农工商,所以商人即使有钱无权,那也依旧是任人宰割的份儿。

后来谢芳华进了宫,慕容瑾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因为谢芳华进宫的前一夜,与慕容瑾聊了许久。

当时的情景,慕容瑾到现在还记得清楚——他知道谢芳华要进宫的消息,月下独酌,谢芳华突然出现,陪他喝酒。

谢芳华告诉他,进宫,无非是为了更好保护她在乎的人。她还告诉他,即使进了宫也不会忘了他,更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慕容瑾曾经对别人说过:“我的命运由天安排,可她的命运,即便让我灰飞烟灭,我也会替她扫除一切妖神鬼怪,让她自己掌握!”

只可惜,这个承诺没有兑现。

谢芳华不得不进宫——为了陈家。

思及此,慕容瑾悬在空中老半天,却没有夹菜的筷子被苏无名打了一下,“瑾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

陈伯忠大概猜得到慕容瑾的心思,叹了口气,给他夹鱼肉,“瑾儿多吃点,补补身子。”

慕容瑾端起碗去接,道了谢。

第二天清晨,谢烯然就起床、换朝服,然后进宫上朝。

躲不开得是碰见谢老丞相。

因为大理寺少卿的事情,谢烯然被谢老丞相追着骂了好几天,否则也不会从丞相府里跳出,跑到陈府住了许久。

好在谢老丞相在文臣之首列,谢烯然躲在最后一排也不怕被看见。

这段日子的朝会,无非是西越南渝交战的事情——还是老样子,两边都捞不到好处。夏凌生很聪明,尽量避免与鲁翰正面交手,而是以阵法对付西越大军。

对于谢烯然来说,最要命的还是下朝时间,每次这个时候,他都跑得飞快。

比兔子还快。

这一次亦然。

谢老丞相本来还想去追,可是毕竟年近六十,他根本走不快,眼见着孙子越跑越远,谢老丞相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追了。

看来他得去一趟陈府了。

“外公。”

正当谢老丞相思考着一会儿得怎么样跟谢烯然说话的时候,外孙女儿谢芳华从右侧走了过来,叫了他一声。

回过神,谢老丞相看着谢芳华有些出神。

这可是他的外孙女儿啊。

想当初,陈伯忠亲自来提亲求娶他的女儿谢氏的时候,许下诺言,将来谢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跟着姓谢。

于是谢老丞相答应了。他觉得,陈伯忠能让第一个孩子跟着姓谢,一定是打心眼里爱着自己的女儿。

结局没有让谢老丞相失望,夫妻恩爱,膝下有两女,这辈子也算是过得如意幸福了。

倒是自己的儿子,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

想到这里,谢老丞相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外公有什么心事吗?”谢芳华和谢老丞相并排走着,听见身边有叹气的声音,她便问。

谢老丞相是个幽默的老头儿,谢芳华很少见他叹气。

谢老丞相笑了笑,“没什么。芳华最近怎么样呢?”

从周迦寺回来之后,谢芳华便没有被继续软禁,这也算是一见好事了。

谢芳华点了点头,“还是老样子,一天没什么大事儿,就爱待在屋子里。”

谢老丞相建议她多出去走走,尤其是吃了晚膳之后,说着还舞了舞自己的双手,告诉谢芳华锻炼的好处。

谢芳华淡淡笑了笑,眼见着要到宫门了,她停住了脚步,“外公,有一件事情,芳华想问您很久了。”

“何事?”

“外公很排斥傅家,甚至因为烯然见了傅大小姐几面,就追着他骂,”谢芳华顿了顿,“外公,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谢老丞相觉得,这件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谢芳华自幼聪颖,一首曲子,别人家的女儿学好久才能弹好,谢芳华却能边看琴谱边弹,一曲罢,再弹第二遍的时候,她便能够很熟练的重新演奏了。

所以,听她这么问的时候,谢老丞相的心咯噔一下。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可以瞒下去,可谁知道大理寺少卿没事找事,非要和丞相府再扯上联系。

看了一眼宫门,谢老丞相又叹了口气,“芳华,还记得你舅舅和舅母吗?”

谢芳华点点头,“记得。十八年前,舅舅和舅母为国捐躯,只是去得太早,实在令人遗憾。”

谢烯然当时也才四岁,四岁丧双亲,着实可怜。

“看看,你也觉得,你舅舅和舅母是死于北狄人之手,可是实际上,他们可以不死的。”谢老丞相的目光深邃,他抬头,看向天空。

谢芳华蹙着眉,静静地听谢老丞相说当初的事情。

说完后,谢老丞相低下了头,谢芳华能够清楚地看见,谢老丞相的眼湿润了。

谢芳华见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心中了然,但是心中也甚是疑惑,“外公为何不去告发大理寺少卿?”

“怎么告?”谢老丞相摇了摇头,“当初老夫觉得此事不对劲儿的时候,花费了太多精力去调查,知道真相后,已经过去大半年,而那时喻尚书和大理寺少卿的地位也早已经稳固了。”

说罢,谢老丞相自嘲地笑笑,“是老夫无能,让儿子儿媳就这么含冤而去。老夫忍了十八年,却没有想到大理寺少卿现在竟然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蹦跶。”

谢老丞相是真的后悔莫及,如果当初没有那么懦弱,没有考虑那么多事情,说不定儿子儿媳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了。

“其实,舅舅和舅母被害,但百姓们都认为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谢芳华安慰着谢老丞相,“外公不必过于自责。”

谢老丞相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向宫门,觉得京城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芳华,几个孩子里,就属你最聪明。外公老了,护不着你们了,日后谢家和陈家,还得靠你。”

慕容瑾也是他看好的对象,只是他毕竟姓慕容,而不姓谢,不姓陈。

谢芳华说:“外公放心吧。”

“好了,这儿不宜久待,外公先走了,你也回去吧。”谢老丞相说罢,抬着步子朝宫门走去。

这步子,明显比下朝那段时间沉重得多。

谢芳华看着谢老丞相远去的苍老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锦华殿,谢芳华满脑子都是十八年前的事情,清芝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最后清芝实在忍不住,挥 手在谢芳华面前晃了晃,“娘娘一回到锦华殿就在走神,怎么了吗?”

谢芳华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眸子,“傅家和谢家果然有段渊源,难怪外公那么排斥傅家。”说罢,谢芳华将十八年前的事情大致跟清芝说了一遍。

清芝一直以为这对夫妻是为国而死,所以当知道此事真相的时候,比谢芳华还要惊讶,“竟有这等事情?”

“我们要打击喻家,就得先折了喻尚书的左右手大理寺少卿。”谢芳华缓缓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情,对付傅家?”清芝皱起眉。

谢芳华点了点头,“这也算得上是外公的一桩心事。从刚才的语气也不难听出,外公为这件事情自责了十八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让天下人知道,大理寺少卿,曾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既能打压喻尚书,也能替谢烯然的父母报仇,还能了却谢老丞相一桩心事。一石三鸟的好事,谢芳华怎么 可能不做呢?

只是……

她微微蹙起了眉,心里在想,如果让谢烯然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

第四十章 真相

谢芳华下了决心,清芝也不可能阻拦她,于是问出一个难题:“娘娘,这件事情过去了十八年,我们想要找证据也困难,您想这么做呢?”

“这个不必担心,想来外公手头有足够的证据,只是碍于喻家和傅家权大,不好指证罢了。”谢芳华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

傅家有个糊涂虫,从她那里下手,接着利用谢老丞相手中的证据,将十八年前的事情翻出来,傅家,必亡。

所以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谢烯然,她怕他接受不了父母被害死的这个真相。

“娘娘,淑妃娘娘来了。”谢芳华正想得入神,却突然来了个小宫女,福了福身说道。

谢芳华回过神,点了点头,小宫女就退了出去,不多时,王淑妃走了进来。

王淑妃带着秋容走了过来,她一身象牙色莲花宫装,头戴精致步摇,但是最惹人注意的,还是她那肚子,看样子,有四个多月了。

谢芳华起了身,走过去笑道:“淑妃姐姐来了?这边坐。”

谢芳华拉着王淑妃坐好后,自己也坐在了她的面前,接着吩咐清芝去准备一些糕点,自己则给王淑妃倒了杯水。

茶杯是清芝昨天刚换的。青花瓷器,花纹被不同种蓝色颜料描得很细致。

这套茶具有一个壶,六个杯,是之前谢氏从周迦寺带回来送给她的,只是谢芳华一直没用,直到上一套茶杯打碎了两个杯子,才叫清芝换了这一套。

王淑妃接过来,吹了口气,仔细一看竟在茶杯里看见两个字,“宁静?”

谢芳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杯,然后笑道:“这套茶具是母亲从周迦寺带回来的,每一个杯子上写了不同的字,你瞧,我这上面则写了清心宁’二字。”

王淑妃闻言,看了一眼谢芳华的杯子,笑了笑,“这茶杯真是有趣。”

“我还有另一套釉色茶具,上面也写了字,姐姐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清芝给你送到颜菲宫去。”谢芳华说道。

王淑妃也不拒绝,“那就多谢芳华了。”

谢芳华问:“姐姐来我这,有什么事情吗?”

王淑妃闻言,放下茶杯,言:“平乐公主被软禁宫中一个月,喻贵妃素日里又喜怒无常的,我是担心,女儿出了事儿,她会不会一时冲动来害我的孩子。”

谢芳华觉得王淑妃担心得太多,口中却是安慰她:“你呀放宽心,像平常一样生活就是。不过你若实在担心,少出颜菲宫,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就是。”

王淑妃点了点头,谢芳华这么一说后,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平静一些了。

宁静?

她又看见了杯中的两个字,心里想着,如果她的心也能像谢芳华一般时刻宁静,那该多好。

清芝进了殿,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手里托着盘,盘中有糕点。

放下糕点后,小宫女退了出去,清芝就站在谢芳华身后。

“对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就要到了,算算日子,似乎和中秋是一天?”王淑妃说着,尝了一块绿豆糕。

这绿豆糕入口即化,吃起来也是甜而不腻。

谢芳华应了一声,“貌似是的。九月中旬……现在八月中旬,想来宫人们也要开始准备了。”

“是啊,这皇宫,又要热闹起来了。”王淑妃笑道。

的确热闹,皇后的生辰和中秋这次恰巧在一天,想必皇帝也会宴请很多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谢芳华嘴角一勾,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谢老丞相出了宫后,没有回丞相府,而是去了陈府。

对,找他那不孝孙儿!

谢烯然本来在后院里溜达,哪想到会碰见谢老丞相,他转身欲跑,却被谢老丞相叫住:“臭小子!”

谢烯然欲哭无泪,僵硬地转过身,看见谢老丞相正阴着一张脸看自己,就勉强扯开了笑容,“爷爷……”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爷爷?”谢老丞相走向他。

谢烯然一个劲儿地点头、傻笑,“记得记得。”

今天下早朝的时候,谢烯然就看见谢老丞相一幅要抓他回府的样子,所以跑得飞快,但他却没有想到,谢老丞相居然会亲自来陈府找他。

“你说说你,臭小子,躲着爷爷做什么?”谢老丞相还没有真的对谢烯然发过火,这不,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

谢烯然一听他的语气平和了,就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他捶背,笑嘻嘻地说:“爷爷,这儿太阳大,我们进屋说吧。”

谢烯然小时候是在陈府长大的,因此在陈府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再加上他就爱丞相府陈府两头跑,于是谢氏就一直将这院子给他留着。

进了屋,谢烯然让谢老丞相坐下,自己就跑去找茶叶,翻箱倒柜老半天,他却一直没找着。

也不是找不到茶叶,就是不知道这些茶叶好不好。他知道谢老丞相爱喝茶,所以就想找点好的,不过他不懂茶,翻半天了也找不到合适的。

谢老丞相走过去问他在干什么,他就说:“找茶叶啊!”

看着被翻乱的柜子,谢老丞相伸手打了谢烯然的脑袋,“臭小子。”

谢烯然摸了摸脑袋,继续找。

“其实这种茶叶就不错。”谢老丞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然后抓了一把茶叶。

“爷爷,这个我刚才闻了一下,感觉就是特别苦,还是换一种吧!”谢烯然抓了抓头发,提议道。

谢老丞相不管他,抓着那一把茶叶走过去,叫谢烯然烧水,“你小子懂什么。这苦茶虽苦,但留香最为持久。就像你的人生,小时候对功课上点心,多学一点东西,看似苦了,日后却能凭借这些技艺让自己过得更好,甜得更久。”

谢烯然噘了噘嘴吧,他可一点儿都不喜欢别人摆弄这些大道理。

因为很多道理他都懂啊!可是做不做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到的。

谢烯然一边找着火炉一边想。

等等,这老头子突然说这话做什么?

谢烯然找到了火炉,摆弄好了之后,用火石打了火。

挺热的,谢烯然觉得。

谢老丞相手法娴熟的泡了茶,一手压着茶盖,一手提着茶壶倒茶,“烯然,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你跟傅家的人扯上关系吗?”

谢芳华已经知道了十八年前的事情,她一定会选择替她的舅舅和舅母报仇,所以谢老丞相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因为谢烯然迟早都会这道这个真相。

既然大理寺少卿那么愚蠢地来找事,他也不可能再忍下去了。

谢烯然当然不知道,“为什么?”

谢老丞相端起茶杯,用茶盖隔了隔,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起茶,还赞叹道:“真是好茶,这茶流落在你这臭小子的手里也真是倒霉。”

“你个臭老头儿,喝个茶还那么多话,”谢烯然轻哼一声,“快说吧,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傅家?”

被追着骂了好几天,谢烯然也憋屈,自然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骂吧!

不过让谢烯然惊讶的是,谢老丞相居然没有因为他喊自己‘臭老头儿’而伸手捶他。

想必是因为骂了他几天,臭老头儿心里觉着对不住他吧?

谢烯然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因为……”谢老丞相顿了顿,“我看不惯大理寺少卿。”

谢烯然一脸黑线。

他这是被耍了?

“爷爷你骗我。”谢烯然咬牙。

谢老丞相放下茶杯,表情突然变得认真,“我这样子像是在骗你吗?”

虽然看起来比从前认真了,但……谢烯然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十八年前,你爹娘就是被大理寺少卿害死的。”谢老丞相还是说了。

谢烯然愣住了,但只愣了一下,他又摆了摆手,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被大理寺少卿害死了?他当时不就是个芝麻小官儿吗?怎么可能害得了我爹娘……”

在谢烯然的心里,他的父母是为国而死,悲痛难过的同时,他也为爹娘自豪。可是现在,他的爷爷却说,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他不相信。

也不敢相信。

“对啊,当时他的确是个芝麻小官儿。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芝麻小官儿在十八年前突然变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谢老丞相看着谢烯然。

他希望谢烯然能够面对真相,面对现实。

“喻尚书?”谢烯然紧握起拳头,强忍着心中情绪,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谢烯然知道,大理寺少卿之所以乌鸡变凤凰,那是因为喻尚书的举荐和提拔。

想到这里,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许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愤怒。

谢老丞相沉重地点了点头,“是他。”

谢烯然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我调查了大半年,手里头才有了证据。”

“为什么不把证据拿出来,替我爹娘报仇?”谢烯然觉得胸口发闷。

失去双亲的时候,他才四岁啊!那本来是享受爹娘疼爱的年纪,可是当时四岁的谢烯然什么都有,却独独缺少了爹娘对他的关心。

谢老丞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有些担忧,紧紧蹙起了灰白的眉,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第四十一章 告别

“证据在哪儿?”谢烯然红了双眼,半天等不到谢老丞相的回答,于是起身又问。

“你要干什么?”谢老丞相也起了身。

谢烯然看着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可就是强忍着没有哭,“我要去找陛下,告诉他大理寺少卿犯下的罪。”

谢老丞相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对谢烯然的无奈,“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去找这些证据,大理寺少卿便用大半年的时间来巩固他的地位。十八年前我都没有那个信心彻底击垮他,如今过去十八年,你觉得你又能怎么样?”

谢老丞相说得没有错,可是谢烯然却摇着头,“爷爷,不一样,不一样的。”

“烯然,这件事情你堂姐也知道了,听爷爷的,别插手此事,你堂姐知道怎么做。”谢老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

几个孩子里头,只有谢芳华擅于权术,这件事情交给谢芳华,谢老丞相更放心。

谢烯然自嘲地笑了笑,他忽然发现自己很没有用,亲生父母被人害死,却还需要靠别人来替他为父母报仇,这实在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爷爷,知栀她,知道这件事情吗?”谢烯然垂首,问道。

“她不知道。”谢老丞相回答道。

见谢烯然低着头,沉默半晌,谢老丞相以为他听了自己的劝,于是绕过他准备离开,“我去见一见你姑姑,然后回丞相府,你要一道回去吗?”

“走吧。”谢烯然没有犹豫。他的眼睛没有刚才那么红了,紧握的劝也渐渐松开。

下午的时候,陈知栀没有见着谢烯然,后来谢氏告诉她,谢烯然和谢老丞相一起回了丞相府。

谢烯然走了都不跟她打一个招呼,陈知栀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她闷闷不乐地走在院子里,一路上都低头踢着小石子。

这颗石子是她从谢氏的院子踢来的,一直踢到自己的院子里。

“栀妹,你在想什么呢?”苏无名忽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他坐在树上注意陈知栀很久了,她一直低着头,看样子心情不佳。

听见苏无名的声音,陈知栀缓缓抬起了头,叫了一声:“无名哥。”

苏无名走到她跟前,“你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陈知栀耸了耸肩,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开心点。她是总不可能跟苏无名说,她是因为谢烯然回了丞相府却没有和自己说,然后才怏怏不乐的吧?

这解释挺尴尬的。

苏无名说:“我要离开京城了,你要一道吗?”

陈知栀从前一直都喜欢行走江湖,时不时也会与苏无名一道,所以苏无名这么问她也不奇怪。

不过这次她却摇了摇头,“目前我还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不过等我离开了京城,我会去找你的。”

苏无名挑了挑眉,“那行吧。我这个人也闲不住,瑾哥的毒解了,京城我就没必要待下去了。若你离了江湖,记得找我。”

“好。”陈知栀应了一声。

“对了,”苏无名又问,“烯然呢?”

找他们可真不容易的。华儿姐姐在宫里,他不好去道别;慕容瑾在房间内修养;陈知栀跑到谢氏的院子里;现在好了,素日里关系最好的谢烯然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一提到谢烯然,陈知栀就气得打不过来,“不知道!”

她偏过头,双手抱胸。

苏无名忽然反应过来,一脸看好戏地模样,“栀妹,你刚才不高兴,该不会是因为找不着烯然了吧?”

“怎么可能。”陈知栀瞪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顿着说。

苏无名噗嗤一笑,“傻姑娘。好了,我都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了。”

“这么匆忙?”陈知栀放下了手。

“是啊。替我跟陈老爷陈夫人说一声,另外还有烯然,碰见他了就跟他说,我走了。”

陈知栀咂咂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却还是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无名哥你保重。”

苏无名的性子,陈知栀也了解,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待不住闲不住的人,京城虽然繁华,但是要守很多规矩,着实无趣。

陈知栀本来也已经想好了要离开京城。毕竟傅思谊的宴会参加了,慕容瑾的伤也好得差不多。

可是一想到谢烯然不辞而别,陈知栀心里就觉得不踏实不高兴。

她想去一趟丞相府。

“保重。”苏无名笑了笑,说了这句话后,不见了踪影。

陈知栀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无名已经消失多时了。

苏无名不仅擅长毒术,而且轻功极佳。

陈知栀又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等下一次见到苏无名的时候,一定要找她教自己轻功。

苏无名出了陈府,没有直接离开京城,而是去了一趟丞相府。

他知道谢烯然在丞相府。

在丞相府的后院。

来到后院的时候,谢烯然正坐在石凳子上走神。他腰杆挺得很直,两只手搭在石桌子上,时不时转一下桌上放着的一根细木条。

苏无名走过去,坐在他面前,将刚才与陈知栀的对话说了一遍,“你说说你,说回府就回府,走之前也不跟栀妹说一声,人家现在气呼着呢!”

谢烯然闻言,玩木条的手顿了顿,他的眸子有些无神。

苏无名拍了拍谢烯然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是烯然,若是需要我了,随时给我传信。”

谢烯然的眸子闪了闪,他看向苏无名,嗯了一声,“兄弟,多谢。”

苏无名一巴掌打到他脑袋上去,“都是兄弟了,还客气什么?不过话说到此,其实我挺看好你跟栀妹的。”他笑着。

谢烯然摸了摸一天内被打了两次的脑袋,一脸憋屈,但是一听苏无名的第二句话,他觉得脑袋没刚才那么痛了。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烯然,保重。”苏无名说着,站起身来抱拳说道。

“保重。”谢烯然也起身,用江湖中人的礼回了苏无名。

谢烯然没有想到的是,苏无名走后没多久,陈知栀也来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气呼呼地黑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谢烯然。

谢烯然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谁招惹你了?”

“除了你还有谁?”陈知栀偏过头去。

谢烯然觉得,陈知栀简直就是他的克星。因为,从小陈知栀就爱欺负他。

他记得快十岁的那一次,他和陈知栀一道去山上爬树,谢芳华和慕容瑾不爱动,就在对面的树下歇着聊天。

他们当时爬的那棵树很高很大很壮,长出去的枝干也又粗又壮,总之就是很适合小孩子爬着玩。

谢烯然爬树没有陈知栀快,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被陈知栀踩着头,让她先爬上枝干。

后来陈知栀没踩稳,于是一不小心跌了下来,门牙也摔掉半个,就是那次,陈知栀哭着骂了他一天。

慕容瑾安慰陈知栀不哭,谢芳华就劝着谢烯然不要生陈知栀的气。

不过,好在之后换牙的时候陈知栀乖乖地听了谢氏的话,没有用舌头去顶去舔那缺了的部分,现在也算补回来了。

思及此,谢烯然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你笑什么?”陈知栀回过头,不满地噘着嘴吧,走过去坐在谢烯然对面。

谢烯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干嘛不跟我说一声,就回了丞相府?”陈知栀一手拍在石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他。

石桌子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陈知栀收回手,对着自己的爪子吹了吹。

“我,我被爷爷拽回来的。你也知道,我都好久没回丞相府了,爷爷回来没把我关在屋子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谢烯然有些心虚,说罢便吹着口哨看着天。

谢烯然不想把自己的烦恼说给陈知栀听。

虽然长辈们都告诉晚辈们,高兴的事情分享给大家,大家都会一样的高兴,烦恼说出来,就能将自己的烦恼分担掉。

可是谢烯然觉得,分享快乐大家是同样的快乐,那么说出烦恼大家就都会一样烦恼。

何必徒增别人的烦恼?

尤其是,他不想徒增陈知栀的烦恼。

“真的?”陈知栀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谢烯然也不看天空了,低回头看着陈知栀。

他的表情,该说是认真呢,还是假装认真呢?

“谢烯然,你要是有心事就告诉我,说不准我还能替你分担呢!”陈知栀托着下巴,思考着说道。

谢烯然愣了愣,实在没想到,上一秒自己想到的道理,下一秒酒杯陈知栀说了出来。

看来他们俩还是挺有默契的。

谢烯然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嘴上只说:“你放心吧!有事儿我还会瞒着你吗?”

陈知栀想了想,好像谢烯然还没有瞒着自己什么,所以就不跟他计较这个问题,而是说:“对了。无名哥离开京城了,他说找不到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其实苏无名已经来找过谢烯然了,不过谢烯然不可能告诉陈知栀吧?“走了?我还没找无名好好耍一次呢!”

这话倒是真的,苏无名来了京城这么久都是忙着慕容瑾的事情,他还真没有带苏无名出去逛逛。

“你还好意思呢!”陈知栀瞥了他一眼。

第四十二章 香料

陈知栀没有想到,回到陈府后,谢氏告诉她陈伯忠出远门了。

陈知栀问她:“父亲去哪里了?”

谢氏就回答:“生意上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于是偌大的陈府在一天之内就走了三个人,苏无名,谢烯然和陈伯忠。

陈知栀觉得无趣极了,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这天夜里,陈知栀早早地睡了,但既然是夜,又怎么会没有夜幕的影子呢?

赤女、竹叶青、凤飞。夜幕已经出现了三个领头人,最后一个,便是今天晚上出现的乌伏。

据说在这短短的十天里,乌伏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商人,谈了很多生意事,也为自己揽了不少钱,但他用的什么手段,那就不得人知了。

如今已是九月初,几天前立了秋,天却还是有些闷热,就差一场大雨来彻底结束这个夏天。

皇宫里忙着中秋宴和夏皇后的生辰宴,百姓们则一心想着中秋,他们可得好好地过一个中秋。

南渝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姑娘们可以在中秋的时候,制作一个香囊,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如果对方接受,那就表示他也喜欢你。

制作香囊,香料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常用的是桂花和早菊,其次还有茉莉。南渝的茉莉向来开得好也开得久,不过不知道万花庒还有没有。

说起万花庒,这可是个好地方。这是先皇后派人修建的,而且允许任何人进去观赏,至于摘花的日子,那就只有中秋。

本来在香料店铺就能买到香料,但是姑娘们更喜欢自己摘花制作香料。

谢芳华和王淑妃一道去了万花庒,想不到还能遇见陈知栀。

这是陈知栀第一次来万花庒,也是她开始行走江湖后第一次在京城同家人过中秋。

谢芳华看见陈知栀的时候,她正在花丛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陈知栀不懂花草,只是觉得哪个好看,哪个好闻,就凑上去瞧一瞧。不过看她没有提花篮,想来陈知栀也没有打算摘花做香料吧。

陈知栀看见谢芳华的时候,也是惊讶得很,“姐姐?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陈知栀手里捏着一朵残菊,看样子是被她一瓣一瓣的扯下来的。

谢芳华自然也没有想到会在万花庒遇见陈知栀。她分别介绍了一下陈知栀和王淑妃,然后问:“知栀怎么突然想着来万花庒了?”

陈知栀又扯了一瓣菊花花瓣,咂咂嘴说:“无名哥走了,瑾哥现在还不能剧烈动弹,爹出门谈生意,也是昨天才回来的。”

“父亲昨天回来了?”谢芳华问了一句。

陈知栀点点头。

“烯然呢?”

一提到这个人的名字,陈知栀简直郁闷,干脆直接将手中的菊花给一次性扯完,“不知道。我十几天没见他了,去丞相府找他,老管家和外公就说他出门玩去了。”

出门玩?这自然是不存在的。

谢烯然就是在躲着陈知栀。他没精神去每天笑嘻嘻地面对陈知栀,干脆就躲了起来。

陈知栀当然知道谢烯然在躲着她,可她就是不知道,谢烯然为什么要躲着她。

谢芳华闻言,会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谢烯然也已经知道了他父母被害死的事情了。

王淑妃听不明白,就说:“陈小姐,不如我们一起赏花摘花吧?”

陈知栀听见王淑妃主动跟自己说话,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她来。

王淑妃怀了近五个月的孩子,就穿了玫红的宽松宫装,凌云髻上带着的来凤金步摇用红玛瑙点缀,看样子是和这衣服一套的。

陈知栀本来挺高的,但是王淑妃这个凌云髻一梳,陈知栀就觉得自己还要抬头去看她。

反观谢芳华,她今天和陈知栀一样,穿得戴得都比较简单朴素。

“淑妃娘娘,您那篮子里白色的花是什么花啊?”陈知栀不想抬头了,就低了头,接着就注意到王淑妃身后的婢女秋容提着一个小花篮,里面装了一些不同颜色的早菊,还有一种陈知栀不认识的白色的花。

谢芳华没有提篮子,清芝倒是提了一个,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王淑妃侧首看了一眼秋容手里的篮子,笑着对陈知栀说:“这是茉莉。”

“前面有座亭子,走了许久怪热的,我们去坐坐吧。”这天有些闷热,谢芳华看了看前方,如是说道。

“好。”陈知栀和王淑妃都应了一声。

亭子挺大的,里面坐着几个姑娘,还有一个嫔妃,谢芳华不认识,但是王淑妃曾经是婕妤的时候她们却见过,而且还说过几句话。

那嫔妃也是个婕妤,姓林。

林婕妤穿着紫色衣衫,梳了一个简单的侧髻,带着一对珠簪,额头上挂了一个挂饰。

看见王淑妃,林婕妤愣了一下,随后起了身。

自从王淑妃成为淑妃之后,林婕妤就没怎么见过她,如今再见,林婕妤多少有些感慨。

她心里就是有些羡慕,羡慕王淑妃被皇帝想起,然后不仅成了一品淑妃,还怀上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淑妃姐姐,许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林婕妤上来打了个招呼,看见谢芳华,低了低头,“昭仪娘娘……”

谢芳华不认识她,应了一声就跟陈知栀说话去了。

于是王淑妃就问林婕妤的近况。

说着说着,也没有人注意到外头的天渐渐黑了下来。

再来闪电。

直到雷声响了,亭子里的人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下雨的节奏?

真的下雨了。

还是特大的雨。

不仅雨大,而且风大,那风都湿润了,挂进来携着雨水,润了亭子里的人的头发。

远处匆匆跑来许多人,来万花庒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下雨,于是也没有人带了伞。就是这么狼狈地冲进离自己最近的避雨所。

“娘娘,二小姐,进来些。”这狂风太狂,清芝也不知道怎么帮谢芳华挡,于是就让她和陈知栀往中间站了站。

秋容则是护住了王淑妃,尤其得注意她的肚子。

这风太大,好在她们来得早,陆续赶来的人站在外面一圈也能替她们挡一挡。

本来宽敞的亭子一下子就挤满了人,地面也湿润了。

雨水被风带了进来,模糊了谢芳华的视线,她眯着眼睛,拉着陈知栀。

“这雨也下得太突然了吧。”陈知栀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着。

林婕妤没有带宫女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尽量不被雨水打湿。

亭子里聚满了人。

突然,电闪雷鸣之间有人在喊让一让。

闻声望去,是一个丫鬟。

那丫鬟拨开重重人群,只为了让自己的主子到中间来。

陈知栀看清楚那人之后,心中冷笑一声。

是傅思谊。想不到她也来了。

而傅思谊进来之后,衣服已经湿透了,头发被雨水冲散,黏在脸上,甚是狼狈,她本来摘花正起劲儿,老天爷却不给她面子,这么一搞,不仅花儿被大雨打坏,人也成了落汤鸡。

最主要的是,当她抬头看见陈知栀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傅思谊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陈小姐也在这里?”傅思谊扯开笑容,想用平静的语气说话,但是却发现自己这语气挺僵硬的。

看完陈知栀,傅思谊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谢芳华她认识,但是王淑妃和林婕妤她就不认识了。

陈知栀看着她,却不回答。

傅思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心里头则是狠狠地骂着陈知栀。

陈知栀破坏了她的宴会,吓晕了平乐公主后,父亲还责骂了她两句,这让傅思谊很委屈。

不过陈知栀也很无奈啊,谁叫傅思谊非要让自己难堪,若是傅思谊不没事找事请她参加宴会,不也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吗?

傅思谊不认为自己有错,她握着拳头,越握越紧,就连身后的婢女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谢芳华只看了傅思谊一眼,就对着陈知栀和王淑妃说话了。

若是从前,王淑妃断不会担心这雨的大小,但是现在不一样啊,她已经怀了快五个月的孩子,这人群密集的地方,着实太危险了。

林婕妤看了一眼王淑妃,想跟她聊几句,问问皇帝喜好之类的事儿,但是见对方眉头深锁,就不敢问了。

“姐姐,雨小了我就回去,你和清芝就等雨停了再回宫吧。”陈知栀实在不想看见傅思谊。

因为她发现,只要一看见傅思谊,她就会想到谢烯然。

陈知栀想,如果哪天让她碰见了谢烯然,一定要让谢烯然吃点苦头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躲着自己。

但是转念一想,谢烯然从来没有躲着自己,如今一躲就是十几天,难道谢烯然碰上什么麻烦了?

思及此,陈知栀蹙起了眉头。

可是谢烯然不告诉她,这叫陈知栀也无可奈何。

等等……

陈知栀眼前一亮。

可以问外公啊!外公一定知道谢烯然在躲她陈知栀,但是却愿意帮着谢烯然隐瞒此事儿,想来,外公是知道谢烯然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第四十三章 巴掌

听了陈知栀的话,谢芳华当然不同意她淋雨,“不行,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陈知栀回过神,只能应一声哦。

亭子里站的人太多,谢芳华她们几个又站在里头,多少觉得有些发闷。

傅思谊不知道怎么就注意上了林婕妤,见她穿得普通,又和谢芳华陈知栀挨得近,就猜她一定是陈知栀的朋友,于是冲她说:“这位小姐是陈小姐的朋友吧?不知你姓什么名什么,父亲是做什么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叫林婕妤有些蒙了。

林婕妤不认识傅思谊,也不明白她问自己这些是为什么,只道:“我姓林。”

她没有回答完傅思谊的问题,叫傅思谊多少有些生气,但是这么多人她却不好发作,“你是陈小姐的朋友吧?我叫傅思谊,父亲是大理寺少卿,我也是陈小姐的朋友。”

陈知栀只觉得满头黑线。

谁跟你是朋友啊?

谢芳华只是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淡笑。

王淑妃则是一直盯着外头看,希望这雨能够早日停下来。

“傅小姐好。”林婕妤一听‘大理寺少卿’二字,眼底闪过一丝犀利,却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

傅思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略带嘲讽道:“林小姐的父亲官职不高吧?你穿得这件衫子是去年的缎子所做的,有些老旧了呢。”

林婕妤穿得的确是去年的缎子所做的衣衫,原本是深紫色,现在都已经被洗得淡了。衣角有一只蝴蝶,想来是那一处破了之后绣上去的。

王淑妃之前也是婕妤,过着的也是这样的生活,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嘲笑,谁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傅小姐,难道你以为别人穿得老旧就一定不堪得很吗?”王淑妃盯着她,微微蹙眉道。

傅思谊不认识她,但是见她穿着不凡,想来身份高贵,于是语气很快缓和下来,“这位夫人说的是。是思谊唐突了。”

陈知栀觉得傅思谊这人真是有趣,人家都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她倒好了,直接正面这里一套那里一套。

王淑妃不喜欢傅思谊,于是说了她一句便不再理会她。

这雨已经渐渐小了,风也没刚才那么狂。

林婕妤看了一眼谢芳华,垂眸犹豫一下,又抬起了眸子看向傅思谊,“傅小姐,您的父亲从十八年前就是大理寺少卿吧?如今十八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继续升官,怎么?小姐还想继续嘲笑我么?”

这话一出,除了谢芳华依旧淡定之外,陈知栀和王淑妃都是一脸惊讶,傅思谊则是红了脸。

陈知栀觉得惊讶是因为这人看着柔柔弱弱的,难以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王淑妃惊讶则是因为林婕妤从前就不爱说话,也常常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即使被针对也尽量保持沉默,而刚才……

她没有听错吧?

林婕妤嘲了傅思谊?

“你,你什么意思?是嘲笑我父亲不被陛下重视吗?本小姐告诉你,用不了多久,本小姐的父亲还会晋升的!”傅思谊冲她大吼,这一吼,就有几个姑娘转过身来看热闹了。

大理寺少卿告诉傅思谊,只要傅思谊拿捏住了谢烯然,那么他就可以升官。

而傅思谊深信,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也是京城翘首,她一定能够让谢烯然娶自己的。

因此,这次她来万花庒的目的,就是来摘花准备做香料、做香囊送给谢烯然的。

而谢芳华闻言,心里就开始思考着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傅思谊这么肯定大理寺少卿还会晋升?难道是喻尚书?

林婕妤冷笑一声,“用不了不久是多久?傅小姐,等你父亲晋升了再说吧!”

傅思谊就是不能忍受别人笑话她,更何况还是笑她父亲。

她的父亲的身份就关乎到她的身份,所以傅思谊就是不服,“那你呢?本小姐的父亲就算不能晋升那也是四品大理寺少卿。看你穿得这穷酸样,你父亲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吧?”

林婕妤听着她最后一句话,紧握了拳。

不入流的小官?

是了,她的父亲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林婕妤的父亲是个九品芝麻官儿,母亲是个乡村妇女,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嫂嫂。

嫂嫂被喻尚书的儿子喻庆看上,却宁死不从,于是哥哥就将喻庆告上当地官府。

一个是尚书儿子,另一个是九品官员的儿子,官府自然是帮着喻庆啊。

可是林婕妤的父亲怎么可能让儿子儿媳受委屈,当天晚上就想找皇帝解决此事。只是可惜,被喻尚书想方设法拦住,再后来,喻尚书动用自己的力量灭了林家门。

好在当时林婕妤已经进了宫,这才免了一劫。

当知道林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的时候,林婕妤悲痛欲绝,她知道是喻尚书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可是自己一个婕妤又能如何呢?

不久前,谢芳华找到了她,并且告诉她若想找喻尚书报仇,就得先击垮大理寺少卿。

林婕妤就问她大理寺少卿和喻尚书之间有什么关系,谢芳华却是笑笑,只说十八年前喻尚书帮了大理寺少卿,如今怎么可能没有联系呢?

林婕妤知道个大概,于是就没有再问了。

“傅思谊你这人说话注意点行不?”林婕妤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而傅思谊则是一脸高傲地抬着下巴,这让陈知栀有些同情林婕妤。

谢芳华拉了拉陈知栀的袖子,陈知栀回过头来看谢芳华,只见她摇了摇头,示意陈知栀不要说话。

王淑妃也不好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外头的雨又小了一些,有些心急的姑娘们匆匆离开,还有些胆儿大的觉得自己反正都被淋湿了,于是撒腿就跑。现在,亭子里的人不多了。

傅思谊现在并不想理会陈知栀,而是一脸得意地看着林婕妤,“怎么?说不过本小姐了吧?难怪不告诉本小姐你的名字和父亲的官儿,原来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林婕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死死地瞪着傅思谊,“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有个大理寺少卿作为父亲撑腰吗?”

傅思谊愣是没有想到林婕妤还要跟自己扯下去,一时冲动,一个巴掌就拍在了林婕妤的脸上。

巴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亮了,林婕妤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而天空瞬间也暗了下去。

这个时候,雷声响起,雨又大了起来。

不过幸好这次的雨大却无风,站在亭子中间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被风带来的雨淋湿。而且走了不少人,亭子内不像刚才那般闷,只是地面有些滑。

傅思谊打完那一巴掌,下巴抬得更高了,“贱女人。”

林婕妤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地也给了傅思谊一巴掌。

嚯!

这力度够大,傅思谊的整张脸全都肿了,她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婕妤。

傅思谊的丫鬟连忙去扶她,指着林婕妤怒道:“贱人!你怎么可以对我们家小姐动手?信不信我们家老爷替我家小姐来教训你!”

这样的场景,对于林婕妤来说太熟悉了。

就和当初一样,高官,永远都可以随随便便对一个小官痛下杀手。

林婕妤冷笑一声,也不顾自己的脸了,“有本事你就来教训我,别说什么父亲母亲的!”

王淑妃蹙了蹙眉,实在想不到出来一趟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本来还在想,若是碰上喻贵妃会怎么办,但是看看现在这场景……还是让她碰上喻贵妃吧。

这想走走不了的场景,真叫王淑妃恼火。

陈知栀更是没想到,这傅思谊居然这么泼辣,因为,因为傅思谊直接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丫鬟,冲了过来!

对,是朝着林婕妤冲过来的。

林婕妤伸手去挡乱抓乱挥手的傅思谊,然而傅思谊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只是想着要给林婕妤一个教训——这当然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好在亭子里的人不多,否则傅思谊也不会这么冲动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王淑妃蹙着眉,离林婕妤和傅思谊远了一些,“芳华,这怎么办啊……”

谢芳华摇了摇头。

陈知栀问:“姐姐,要不要我上去拦住傅思谊那疯子?”

谢芳华还是摇头,“不用了。”

整个亭子里就看见傅思谊挥着爪子去抓林婕妤,林婕妤不经意侧首看了一眼身后,步步后退,靠近王淑妃。

傅思谊的指甲很长很尖,林婕妤的脸被她抓破了两道,有一处被抓得太深,还流了血。

王淑妃见林婕妤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这边靠,蹙紧了眉头,继续远离林婕妤。

傅思谊的丫鬟想去拦着她,但是上前一步却被傅思谊一脚踹开。

林婕妤觉得时机到了,脚底一滑,倒了下去,而傅思谊被林婕妤的脚绊倒,整个人竟然扑了过去。

她扑向了王淑妃。

本来这地面就滑的很,傅思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她反应过来想要让自己的身子后倾的时候,背后的清芝掷了一块很小的石头,这就加速了她向前扑的速度。

王淑妃挺着肚子根本就不便闪躲,就这么被傅思谊扑倒在地,谢芳华连忙去拽傅思谊,看着地面若隐若现的血迹,谢芳华却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第四十四章 抄书

王淑妃当场就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孩子……还在。

而当她刚睁开眼睛,秋容就跪了过来,哭着说道:“淑妃娘娘您可算醒过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王淑妃被秋容扶着靠在床头上,揉了揉脑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房内跪着站着坐着许多人。

站着的有谢芳华、陈知栀和盛宗,跪着的有林婕妤和傅思谊,至于坐着的嘛……自然是皇帝了。

眼见王淑妃起来,皇帝连忙又唤了太医替她把脉,太医隔着布替王淑妃把完脉后,说:“陛下,淑妃娘娘没事儿。”

“孩子呢?”皇帝只关心这个问题。

“也没事儿。”太医回答。

皇帝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随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跪着的林婕妤和傅思谊。

傅思谊傻愣愣地跪在那里,身子也在颤抖——她可没有想到,那贵妇居然是当朝淑妃,而且还是怀了龙子的淑妃!

倒是林婕妤,并没有多少紧张。她脸上的两道口子结了痂,看样子那伤口没有处理,多半会永久地印在她的脸上了。

陈知栀被谢芳华护在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傅思谊?你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吧?”皇帝厉声问道,吓得傅思谊的身子又是猛然一颤。

“回,回陛下,是的……”

皇帝冷哼一声,不去看她,只问:“大理寺少卿人呢?怎么还没来?”

盛宗刚想回答,却见大理寺少卿紧皱着眉从门口匆匆走来。他的肩上有些雨水,腰带也系反了,看来来得很匆忙,不过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注意他的腰带。

“臣参见陛下!”再急礼数也不能失,大理寺少卿朝皇帝行礼。

皇帝狠狠地说:“看看你的女儿,竟然敢对朕的皇儿动手!”

皇帝哪儿会知道,傅思谊根本就不知道王淑妃的身份,她只是觉得王淑妃身份高贵,但是绝对想不到会是个怀了皇帝龙子的淑妃啊!

要知道,皇帝年近四十,却只有淑妃肚子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若是这孩子出了事儿,那皇帝不得扒了她的皮?

思至此,傅思谊的头低的更下去,而看那距离,额头都快跟地面接触了!

皇帝没喊平身,大理寺少卿也不敢抬头,只道:“陛下,臣的女儿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请陛下明鉴啊……”

皇帝冷笑,“明鉴?你的意思是说,朕没有明鉴了?怎么?那么多人都看见你女儿扑向淑妃,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王淑妃淡淡听着,谢芳华也淡淡听着。

恐怕整个房间,只有陈知栀满心兴奋,觉得这是一场好戏吧?

能看傅思谊怂成这样,的确是一场好戏。

陈知栀美滋滋地想着。

“微臣不敢。”大理寺少卿低着头,用余光去看了一眼整个人匍匐在地的傅思谊。

她的女儿素日里乖巧,即使偶尔会给自己添一些小麻烦,但也不至于对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下手吧?

皇帝也不想跟大理寺少卿多嘴了,于是挥手叫来盛宗,“大理寺少卿之女傅思谊,谋害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其罪当诛。”

谋害皇子,的确当诛。

但是皇帝知道,这大理寺少卿是个精明人,还是喻尚书一派的,想要就这么了结他女儿的姓名着实不易,于是又道:“但是念及淑妃肚里的孩儿没事,死罪免了。”

本来傅思谊听到皇帝说‘其罪当诛’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软了。但是一听皇帝说‘死罪可免’,她仿佛又看见了希望。

大理寺少卿几乎是同样的感受,他知道,皇帝心里,多少是忌惮傅家的,毕竟傅家背后,是喻家。

陈知栀就是觉得,如果让傅思谊就这么死了,着实无趣。

皇帝继续说道:“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就罚傅思谊在书经阁抄佛经,直到中秋那天!”

这个结局对于傅思谊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但是傅思谊可不想抄佛经,尤其还要抄那么久!

大理寺少卿则是将他那老腰弯得更下去了,“陛下英明,多谢陛下……”

傅思谊可不明白大理寺少卿的意思,皇帝要她抄二十天的佛经,这个举动还算英明吗?还用谢他吗?傅思谊心中委屈,但是又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傅思谊现在恨死林婕妤了,若不是林婕妤出言激怒她,她怎么可能伤到王淑妃?怎么可能要在皇宫的书经阁抄佛经?

还有陈知栀,居然又让她看了一场自己的笑话。

皇帝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微微垂首的林婕妤,脑海里对这个婕妤的映像不是很深,于是也罚她去书经阁抄佛经了。

最后皇帝留了一句话,拂袖而去,“淑妃好生休息。”

皇帝走远后,大理寺少卿连忙去扶傅思谊起来,傅思谊一脸恨意,死死地盯着林婕妤,“贱人!”

林婕妤缓缓起身,抬眸去看傅思谊,“傅小姐,我可是三品婕妤,若是你再这般胡言乱语地骂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傅思谊只愣了一下,还想跟她吵下去,却被大理寺少卿拉住了,“思谊快别说了。将这二十天忍过去,父亲就接你回家。”

傅思谊顿时红了眼,转头去看大理寺少卿,眼泪居然流了出来,“爹……”

“好了好了,别哭了,思谊乖……”大理寺少卿连忙安慰傅思谊。

接着有宫女来叫林婕妤和傅思谊,带她俩去书经阁抄书。

傅思谊被带走后,大理寺少卿拧眉看了一眼谢芳华,也拂袖而去。

“哈哈哈笑死我了!”陈知栀一见该走的人都走完了之后,指着门口捧腹大笑,完全忘了王淑妃还靠在床上。

谢芳华轻咳一声,对王淑妃道:“家妹一直这般没有规矩,淑妃姐姐莫怪。”

这么一说,陈知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转向王淑妃,挠了挠头,“淑妃娘娘我错了……”

王淑妃很喜欢陈知栀,她觉得这丫头很好,很实诚,“没事。”

谢芳华叹了口气,“实在没想到去一趟万花庒会闹这么一出,淑妃姐姐没事就好。”顿了顿,她又道:“秋容,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来锦华殿找我。”

秋容连忙福身道谢。

经过这么一回事儿,王淑妃以后会更加小心,免得又遇上傅思谊那样的疯子。

“不早了,我先走了。淑妃姐姐好好休息。”谢芳华说了一声,带着陈知栀和清芝走了。

而谢芳华离开不久后,夏皇后就派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和珠宝,说是王淑妃受了惊吓,拿来安慰她的。

倒是喻贵妃,自从平乐公主被软禁了之后,这段时间挺老实的。

“娘娘,奴婢总觉得这万花庒的事儿不是偶然。”等寝宫中只剩下王淑妃和她的时候,秋容锁眉,如是说道。

王淑妃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没那么巧。

她甚至觉得跟谢芳华有关。

至于林婕妤,那自然也是有问题的,否则也不会便抵抗着傅思谊边朝自己靠过来。

但是,即便王淑妃从前和林婕妤打过交道,但是那交情也不深,后来她成为淑妃后,两人基本连面都见不上。

思及此,王淑妃也蹙起了眉。

她的生死无所谓,因为自从进宫后她就看淡了生死。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王淑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了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得把这个孩子给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让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娘娘?”秋容等不到王淑妃的回答,有些焦急。

王淑妃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没事儿。以后我们少出颜菲宫,饮食这些方面也都注意一下。”

秋容闻言,连忙应是。

她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是一想起那次王淑妃下了不与谢芳华对着干的决心后,到了喉咙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外头还在下雨,这雨还不小。

谢芳华送陈知栀去了宫门,叫清芝给了她一把夏荷油纸伞,“知栀快回去吧,别叫父亲和母亲担心了。”

陈知栀点点头,心里却是在嘀咕父亲是不会担心她的。

从小就是这样吧?陈伯忠很少顾着陈知栀,一心只想着培养谢芳华和慕容瑾,就连她陈知栀的武功都是谢氏帮着找老师来教的。

陈知栀就有一种感觉,她是个没有父亲的人——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没有父亲哪儿来的她?

不过现在好了,陈伯忠不反对她一个女孩子常常出门,就连陈知栀给陈伯忠添了乱,他也会想办法替陈知栀处理掉。

“姐姐,那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陈知栀撑了油纸伞。

这把油纸伞挺新的,上面描画的荷花看得也很清楚,绿色的荷花下面有两条金鱼。尤其是伞上的涟漪,现在下着雨撑开来看,真像是雨打涟漪。

谢芳华点了头,“回去吧。”

陈知栀转身离开,不过这一次,宫门外却没有马车等着她了。

看着陈知栀远去的背影,谢芳华微微一笑,这才叫上清芝回了锦华殿。

第四十五章 倾听

陈知栀出了宫,已经走到大街了。

她得去一趟丞相府。

如是想着,陈知栀看见了刘烨,刘烨应该很喜欢蓝色,陈知栀见他很多件衣服都是蓝色的,就比如今天穿得是一件深蓝色的便服,撑着的油纸伞则是三青色。

看见陈知栀,刘烨本能地掉头就走,但是他哪儿有陈知栀跑得快呀,陈知栀丢出油纸伞,借助伞的空间,一个翻身跃步就稳稳地站在了刘烨的前面,最后那伞也在她手中被捏得好好的,“你也躲我?”

刘烨抓着脑袋看着灰蒙蒙的天,“我哪儿有……”

“你就有!”陈知栀不服气,不过她现在可没有闲情与刘烨吵架,“你最近见到谢烯然了吗?”

陈知栀知道,京城贵族子弟里,谢烯然与刘烨的关系最好。按理来说,刘烨应该知道谢烯然最近在干什么。

但是他收回目光,看向陈知栀,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谢烯然那小子……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干什么去了,反正我去丞相府找他,那儿的人都说他不在。”

刘烨也觉得奇怪,正常情况下,谢烯然不在丞相府就在陈府,可是陈知栀既然来找他,就说明谢烯然不在陈府。

既不在丞相府,又不在陈府,谢烯然会去哪儿呢?

刘烨不明白。

“你难道也没看见谢烯然?”刘烨问。

“十几天了。”陈知栀老实说。

刘烨觉得这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于是感慨道:“那小子恐怕是欠收拾,居然让你这么找他。”

陈知栀嘀咕:“我也觉得他欠收拾……”

刘烨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是想起自己还要去赴宴,就匆匆道了别。

陈知栀一个人撑伞站在大街上,垂首思考着。

她还是去了丞相府。

站在丞相府门口,陈知栀只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进了门。

她让老管家带她去找谢老丞相,老管家愣一会儿,才带了路。

老管家带着陈知栀去了东边书房,到了之后便离去办事,陈知栀收了伞甩了两下,搁在外头,进门。

陈知栀进去的时候,谢老丞相正盯着书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又放下之后,才注意到陈知栀来了。

谢老丞相有两间书房,这一间书房装得书都是比较陈旧的,有很多都是前朝名人所著的书卷。

“知栀?你怎么来了?”谢老丞相放下手中的书卷。

“来看外公呗!”陈知栀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

外头还在下雨,小雨。

谢老丞相可不相信陈知栀的目的会有这么单纯,他其实知道陈知栀的目的,“你来找烯然?”

陈知栀摇了摇头,“我也想找他啊,可是他躲着不见我。所以我呢,肯定是找不到一个躲着我的人咯!”

谢老丞相懂陈知栀的意思。

陈知栀走到书房厅前搬了一个木凳子过来,规规矩矩地坐好,“外公,谢烯然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呀?”

谢老丞相很是无奈,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后来谢芳华知道了,谢烯然也知道了,难道现在,还得让陈知栀知道吗?

谢老丞相是不愿意的。

谢芳华一向聪慧,这件事情让她来解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谢烯然,被害者是他的亲生父母,他有权利也有必要知道这个真相。

可是陈知栀不一样啊。陈知栀自幼就天真活泼了,是个直性子,谢老丞相就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天真下去。

再看看谢烯然,谢老丞相从心里很清楚,那小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事情。现在好了,知道自己亲生父母被人害死,总是连续好几天不吃饭,就在屋子里窝着。

谢老丞相本来以为过几天他就会振作起来,可是这都过去十几天了,谢烯然还是老样子。

见谢老丞相半天不说话,还蹙起了眉头思考着什么事儿,陈知栀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外公?”

回过神来,谢老丞相松开眉头,笑道:“没事儿!”

陈知栀今天来丞相府,是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弄清楚的,她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又说:“外公,倒地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就告诉我吧!我都十几天没见谢烯然了。”

谢老丞相长长地叹了口气,“烯然在西厢房的第二间,你去找他吧!”

虽然没有告诉陈知栀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了谢烯然的具体位置,陈知栀就觉得很满足了,于是站起身准备去西厢房。

“知栀!”谢老丞相叫住了她。

“怎么了?”

谢老丞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好,“没事,你去吧。”

“嗯!”

陈知栀蹦蹦跳跳地出了门,高兴地撑了伞,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握伞跑去西厢房。

跑了一会,她便到了谢老丞相说得地方。

陈知栀连伞都来不及收,就一脚踹开了门,“谢烯然!”

陈知栀进了房,果然看见了十几天未见的谢烯然。

只是她没有想到,谢烯然会这么狼狈地趴在桌子上。他的头发都散了,冠也不知道丢到哪去,尤其是那一身象色锦衣,上面有好几处都有污渍。

陈知栀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甩了油纸伞,来了阵风,伞被吹了出去。

陈知栀走过去,一把将谢烯然提起来。

谢烯然好几天没刮胡子了,嘴巴一圈全是。

他本来闭着的眼睛,被陈知栀这么一弄,缓缓睁开了,“谁啊?”他迷迷糊糊的。

陈知栀又一把将他甩了出去,谢烯然没坐稳,连人带凳子翻到在地,谢烯然一下子清醒了,看清来者面貌之后,他把眼前的头发别了过去,“知栀?”

“你在等死吗?”陈知栀一脸怒气,死死地低头盯着谢烯然。

谢烯然想要站起来,但是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挣扎一会儿他就放弃了,“我没有……”

陈知栀蹲下去,抓起谢烯然的衣襟,愠怒道:“你躲着我十几天,在这等死?”

谢烯然别过脸,“我说了我没等死。”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怎么这幅模样?”陈知栀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谢烯然耷拉着脑袋,他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话,陈知栀就更生气了,松手放开谢烯然的衣襟,起身就准备离开。

谢烯然见她要走,连忙叫住她:“知栀!”

陈知栀的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看他。

谢烯然扶着凳子缓缓起了身,他现在全身乏力,刚站起来又倒了地。

听见地面传来一声闷响,陈知栀连忙转身去看,去扶谢烯然,“你到底怎么了啊……”

陈知栀又生气又心疼又着急的,脸上的表情也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谢烯然被陈知栀扶着坐好,“我饿……”

陈知栀瞪了他一眼,就出门叫丫鬟端些吃的来。

丫鬟端来食物之前,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谢烯然吃了口饭喝了口汤后,感觉全身上下涌起一股暖流,身子没刚才那么僵硬和软绵绵的,说话也有了些力。

感觉身子恢复了点之后,谢烯然放下了勺子,垂眸不去看陈知栀,“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当年,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陈知栀听得愣住,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

谢烯然低着脑袋低着眸子,继续说道:“是大理寺少卿。”

“那你还跟傅思谊游船。”陈知栀咂咂嘴。

谢烯然浅浅一笑,但是那笑很快又隐没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疑惑,疑惑为什么爷爷阻止我与傅家有联系,直到后来他告诉我真相,我才明白……”

陈知栀这会儿不说话了,脸上的怒气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与同情。

谢烯然说出这些话后,不禁松了口气,最后他抬起头,勉强笑着看陈知栀,“没事,我没事。”

“什么没事儿啊!”陈知栀又急又怒,只觉得自己都快哭了,“你笑不出来就别勉强,勉强笑着真不好看!”

谢烯然对她很好,自小就很好。

八岁的时候吧?有一次陈知栀去郊外玩,玩着玩着天就黑了,还起了大雾,陈知栀迷了路,一个人提着灯走着怪瘆人。

不过陈知栀倒也不害怕,她对路很敏感,想着走一段时间就能出去。

后来她的确是走出去了,不过回到陈府谢芳华却告诉她,谢烯然找她去了。

陈知栀当时心里咯噔一声,换了盏灯就又跑去了那里找谢烯然。

最后,她是在一滩泥里找到谢烯然的,那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陈知栀就提着灯笑他,谢烯然依稀记得那盏灯的灯光透着花纹照在陈知栀的脸上,衬着她的笑容,好看极了。

“你这样子就和当初在泥里一样狼狈!”陈知栀想着,又改了口,“不对,比当初还狼狈。”

谢烯然也没有想到陈知栀竟然还记得当初那件事儿,只是又拿着勺子刨了口饭,“我狼狈的样子你都见了不知多少遍了,不差这一次。”他嘴里含着饭菜,说话含糊不清的。

陈知栀哼了一声,“你这么颓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说吧,想做点什么不?”

第四十六章 恢复

“我没打算做什么。”谢烯然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入朝为官不是他一厢情愿,对于处理人情世故他也不是很擅长。就比如当初谢老丞相的担心,担心大理寺少卿的权利,担心皇帝的想法。

谢烯然断不会担心这些的。

他只知道,若有了证据替父母报仇,那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儿。

可是现在呢?谢烯然发现,好像道理和正义在权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陈知栀蹙眉,问他:“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谢烯然没心情再吃了,他放下了勺子,“爷爷说,堂姐会有对策,会帮我解决这件事情,会让大理寺少卿付出代价的……”

陈知栀本来想骂他怂,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陈知栀觉得谢烯然和她一样,不适合诡谲多变的京城。

“知栀,我想去拜一拜我的爹娘,你,跟我一去好吗?”谢烯然问她。

陈知栀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谢烯然叫她去大厅等会,自己就唤小厮准备热水和衣服。

谢烯然再从房间内出来的时候,穿着墨绿色的便服,衣服上还有一些深蓝色的点缀,头发用冠盘好,看上去很精神。

“不颓废了?”刚出门,谢烯然就被谢老丞相叫住。

谢老丞相听丫鬟说谢烯然吃了饭,还洗澡换衣准备出去,他便匆匆赶来,一直在这儿等谢烯然。

谢烯然转头去看谢老丞相,只是现在的他还没精力去和谢老丞相吵架,只是点了点头,“去焦山看看我爹和我娘。”

谢老丞相见他的眼神没有之前那般空洞,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长叹一口气,他道:“这件事情困惑了我十八年,我也瞒了十八年,如今告诉你们,实在……”

他说不下去了。

谢烯然愣了一会,然后冲谢老丞相笑了,“爷爷,您放心吧!”

谢老丞相看向他。

“知栀还在大厅等我呢!我先过去了!”谢烯然笑得轻松,挥着手撑开伞跑了。

谢老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谢烯然还是没有放下。

因为他从小就这样,心里的事儿越多,笑得越灿烂。面上表情,无非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

或许,等大利少卿的案子了结之后,谢烯然才会真正地笑吧。

谢老丞相想着,又叹了口气。

为了这件事情,他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谢烯然和陈知栀买了纸,就去了焦山。

焦山在京城以东,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爬到半山腰,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看见前方有墓,走进之后,上面写了‘丞相嫡子谢涯之墓’和‘谢涯之妻张氏之墓’。

丞相府有专门供逝者的堂,只是谢烯然觉得,他的父母在这儿,他应该来这儿。

放下油纸伞后,陈知栀和谢烯然双双跪下,也不担心泥土脏了他们的衣服。

谢烯然烧了纸烧了香,接着拜了拜,“爹娘,不孝子谢烯然来看你们了。”

陈知栀也拜,“舅舅,舅母,我也来了。”

“爹,娘,我四岁的时候你们就走了,”谢烯然微微笑着,看着前方,仿佛他的父母就在面前,“孩儿一直以为你们为国而死,伤心却也自豪了十八年。”

陈知栀看着面前的两座墓,静静地听着谢烯然说。

“孩儿不孝,连替您们报仇的胆子都没有。爷爷年纪大了,孩儿孩天天跟他吵架,惹他不高兴……”谢烯然继续说着,只是回忆往事,声音有些哽咽。

“爹娘,孩儿如今已经在朝廷做事了,孩儿是四品学士。您们放心,孩儿会照顾好自己,会照顾好爷爷,会支撑起整个谢家。”谢烯然哭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得。

他想,如果自己哭了,陈知栀会笑话他。

他想,如果自己哭了,家人们尤其是谢老丞相会担心他。

他还想,如果自己哭了,非但事情解决不了,还会为下一次哭泣找借口。

于是自打记事起,谢烯然就真的没有再哭过了。

陈知栀也没有见他哭过。

谢烯然哭得很小声,他抬头,咬着嘴唇,瞪着眼睛,可眼泪就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陈知栀连忙去拍拍他的肩膀,“谢烯然,你若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笑话你的。”她的语气有些僵硬。

她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该说点什么去安慰谢烯然。

谢烯然还是忍着,可他越忍,流出的泪水越多。

陈知栀移了移膝盖,靠近了谢烯然一些。

谢烯然哭了许久,陈知栀也沉默了许久。

“知栀,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爹娘的仇都报不了。”谢烯然满脸都是泪痕,眼睛红红的,眼眶也还是湿润的。

陈知栀摇头,“不会的,你很有用的。”

谢烯然低下头,去看陈知栀。

“你看我干嘛?”陈知栀被谢烯然盯得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谢烯然长得真好看。

陈知栀觉得。

像慕容瑾,长得很平凡很普通,但是全身上下流露的清冷气质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而谢烯然不一样了。他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眉毛就像一把很小很小的剑,眼睛有神的时候亮亮的,反正整张脸给陈知栀的感觉就是用玉雕刻而成,精致。

而且谢烯然挺高的,比陈知栀高了一个脑袋,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没干嘛。”

陈知栀又抬起了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谢烯然看了一眼天边,他的眼睛没那么红了,“是不早了。淋了雨,你回去换身衣服,喝点姜汤。”

陈知栀起了身,谢烯然也起来,“你在丞相府十几天,我一直找不到人玩儿。我爹出去谈生意谈了十几天,瑾哥伤没有大好我也不敢找他打架……”

谢烯然擦了擦眼睛,“以后我陪你玩。”

“你不躲我了?”陈知栀狐疑地看着他。

“我怎么敢……”

“哼!”

陈知栀和谢烯然下了山。

夕阳西下,将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烯然伸出手想去牵陈知栀,但是手悬在那许久也没有再动,最后他还是握成了拳,收回了手。

陈知栀回到陈府,还真的叫人熬了姜汤,泡了澡换了身青色莲花裙,头发也不梳就跑去喝了姜汤。

慕容瑾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当他进了陈知栀房间,见她在和姜汤,有些惊讶,“知栀,你从前淋了雨不喝姜汤的。”

以陈知栀的性格,淋雨只是小事,感不感冒染不染风寒那都不重要,可是现在,慕容瑾居然看见她喝了姜汤?

陈知栀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谢烯然叫她喝的。

姜汤辣辣的,陈知栀却觉得味儿不错,而且还喝着喝着还把汤里的姜给吃了。

陈知栀表情一变,又将那姜吐了出来,“这姜吃不得……”

慕容瑾好笑地看着她,走过去坐下后,问:“万花庒的事情我可听说了,这临近中秋和皇后的生辰,突然发生了这件事,不会那么巧吧?”

陈知栀点了点头,“还真的有这么巧!”

慕容瑾轻笑一声。

他问陈知栀能问出什么?

慕容瑾是怀疑那事儿与谢芳华有关,他就想知道谢芳华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不能保全自身。

“对了瑾哥,马上就要中秋了,你的伤好得了吗?”陈知栀问。

慕容瑾想了想,点点头,“我的伤差不多好了。不过,我猜这次中秋过后,若是西越再不退兵,我便又得去边疆了。”

陈知栀啊了一声,做到慕容瑾面前,放下了手中的碗,“陛下不会这么绝情吧?”

陈知栀不知道,为了自己的江山稳定,皇帝就是会这么绝情。

慕容瑾安慰她,言:“没事,西越被我重创,如今我侥幸捡回一条命,若是再回到战场,定能将他们打得三年内再出不了兵。”

是了,慕容瑾有这个信心。

西越最大的敌人是慕容瑾和夏凌生,而南渝最大的敌人只有一个。

鲁翰。

只是除了谢芳华和苏无名,也不会有人知道,鲁翰的内力正在一天一天减少,即使鲁翰发现了那个香囊,失去的内力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回来了。

陈知栀咂咂嘴,很快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慕容瑾,“瑾哥,这次中秋节和皇后的生辰在同一天。到时候陛下肯定会宴请很多人,我想作为丞相外孙女我也会被邀请。你说从前我不在京城还好,这次在京城,肯定是得去一趟皇宫宴会的。”

陈知栀就是担心给谢芳华他们添麻烦。

傅思谊的宴会就是个教训。

不过那情况也不一样,那是傅思谊没事找事!若真是进宫赴宴,想来傅思谊她也不敢做什么。

更何况,傅思谊现在正和林婕妤在皇宫的书经阁抄写佛经呢!

“不必担心,你到时候一直跟着陈夫人,别到处走就是。”慕容瑾知道陈知栀在担心什么,就如是安慰道。

陈知栀点点头,算是放了心。

对了……

中秋的香囊。

陈知栀眼前一亮,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儿事。

第四十七章 中秋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而中秋也如约而至,九月中旬,煞是凉爽。

陈知栀绣了一个香囊,里面的香料是买的。

本来她想着去万花庒采茉莉花,但是后来想了想,她不知道怎么把花整成香料,本来就是偷偷做,便不打算让太多的人知道,于是没找人教自己做香料,也没找人教自己绣香囊。

陈知栀坐在屋内的凳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皱眉盯着桌上的香囊看。

陈知栀托着脸的手有些伤,不是打架打出来的,是用针用出来的。

怎么用出来的?陈知栀自个儿都不清楚,反正就是被针戳来戳去,还流了血,最后就成这样了。

而桌上那所谓的香囊就是两块布拼在一起的,陈知栀用针线缝了一圈,就将这玩意儿给封了起来,倒是里面的香料,闻上去挺香的。

陈知栀觉得自己简直不适合玩针线,太吓人了。

看了半天,陈知栀将自己整的那玩意儿拿起来,又看了一会,最后将它锁进了柜子里。

还是不要送人了吧。

陈知栀想。

太丢人了。

刚锁好柜子,谢氏进了门。谢氏穿着浅蓝色的广袖裙,外面披了一件淡青色的披帛,云髻上带着一套金银步摇和珠钗,看上去光鲜极了。

“知栀,我替你准备了一套衣裳,这次进宫赴宴,你可得听母亲的话。”谢氏这么说着,但还是有些担心陈知栀捣乱。

不过好在之前慕容瑾与她谈了话,叫陈知栀跟着谢氏,听谢氏的话,于是这次陈知栀也没有拒绝,乖乖地点了头,听着谢氏安排。

谢氏见她点头,惊喜得不得了,连忙唤来丫鬟们准备。

最后,陈知栀出了门,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身粉色云绣梅花裙,里三层外三层复杂极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穿上去的。还有那双环望仙髻,左右插了金色钗子,钗子上吊着蓝色珍珠,其它一些地方也别了好看的珠子。

陈知栀素日里不做妆容,可是今天被谢氏拉到镜子前,闭眼。

睁开眼睛之后,她看见铜镜里模模糊糊但是清秀的姑娘,愣住了。

谢氏没给她化浓妆,就是简单地敷了铅粉,描了眉。陈知栀嘴巴不点而红,于是谢氏连口脂都没给她点。

“娘,我走不动。”陈知栀觉得每走一步都要摔跤。

这裙子实在是太繁复了。

谢氏却是对今天的陈知栀很满意,她的笑容很灿烂,“没事,娘扶着你。知栀乖,一会儿去了宴会咋们少走动就是。”

陈知栀实在不能理解,那些穿成这样但是走得自然的小姐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听了谢氏的话,陈知栀再抬头看了看暗下去的天,知道这衣服肯定没法再换了,于是她认命地点了点头。

马车行驶到皇宫门口就停了,下了车,谢氏叫丫鬟递了请柬,那侍卫看了一眼请柬,双手将请柬又递了回来,然后放了行。

陈知栀费力地走着,这样凉爽的天气却出了汗。

不是因为紧张。

就是走得太费力,而且……她头一次觉得脑袋这么沉重。

她用手去比了一下发髻的高度,最后叹了口气,“娘啊……”

谢氏无奈,却也不理她。

这一路上陈知栀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句,叫了多少声娘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皇宫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低着头匆匆走着,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都是食物。

刚走过一队宫人,他们手里的托盘装着被割成一片一片的烤羊肉,等他们走远后,那香味还没有散尽,陈知栀感叹一句:“真香。”

谢芳华还在锦华殿。

说在也不在,清芝在她的房间外静静地守着。

书经阁内,林婕妤和傅思谊还在抄佛经。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只要中秋宴或者说是皇后的生辰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她俩便能被放出了。

为了防止二人再次起冲突,林婕妤被安排在西边房,傅思谊在东边。

赤女出现了。

出现在林婕妤的面前。

还是一抹红。

抬头看见赤女,林婕妤只愣一下,便放下手中的笔,走向赤女,“我要怎么做?”

赤女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她进了锦华殿。

进了谢芳华的寝宫。

清芝听见里面有了动静,连忙推开门,走进内间,看见了赤女。赤女拿下面具,露出的面容甚至绝美。

“娘娘,该换衣裳了。”清芝走过去。

“那套浅紫百鸟灵鹊服吧。”谢芳华很少穿这种大红的衣裳,现在的她不仅美,而且惊艳,惊艳的令人窒息。

“是。”清芝应了一声,连忙去准备。

谢芳华就是赤女。

她的轻功是苏无名教的。

谢芳华穿上那浅紫百鸟灵鹊服,梳了双刀半翻髻,清芝替她选了两支钗子和流苏,由于赶时间,谢芳华匆匆点了妆,就出了锦华殿。

路上刚好碰上了王淑妃,谢芳华也没那么着急了。

王淑妃今日穿得也很美,尤其是头上戴着的那支金凤钗子,做工甚是精致,但是谢芳华现在没闲情去数那凤钗有几条尾巴。

“芳华这套衣服很好看。”王淑妃夸着。

路上遇到一些宫人,见着她二人,行了礼又匆匆办事去了。

谢芳华听着,只是淡笑,“淑妃姐姐的金凤钗也很好看。”

宫宴设置在御花园。

谢芳华看见了谢氏,让王淑妃先去四处走走,于是就走向了谢氏,“母亲。”

她叫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陈知栀。

再看了一眼陈知栀。

“知栀?”谢芳华差点没认出她来。

陈知栀傻笑一声,“姐姐。”

谢芳华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想到,素日里胡闹惯了的陈知栀打扮成这样也是挺好看的,即使陈知栀长得不算漂亮,但是这一身服饰却很适合她,“知栀这样,也挺漂亮的。”

陈知栀耸了耸肩,“就是太累。我想啊,以后临近什么大日子的时候,我还是离京城远一些吧!”

谢芳华笑她,谢氏也话她。

陈知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环顾一圈,好奇地问道:“姐姐,怎么来的都是女的?”

她其实就是想问怎么没看见谢烯然。

就连紧跟在身后的慕容瑾也没见着。

谢芳华跟她解释,说:“这次宫宴比较大,所以女眷在御花园西边,男子则是在御花园东边。”

夏皇后的生辰宴和中秋宴一起举办,来得人自然很多。

谢老丞相也在来的路上。

陈知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母亲,您将知栀看着点,千万别叫她乱跑。”今夜宫里头乱得很,谢芳华可不希望陈知栀被搅进去。

谢氏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吧。”

正聊着,内侍叫了一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夏皇后和喻贵妃一前一后从御花园门口进来,宫女提着灯映着她们,光鲜极了。

她们二人都梳着凌云髻。夏皇后戴了一套九尾凤冠,看上去更端庄一些;而喻贵妃则是杂七杂八戴了许多簪子珠钗,这就比较妖艳了。

“参见皇后娘娘——”今天夏皇后可是主角,无论素日里喻贵妃再怎么得宠,也不能抢了夏皇后的光环。

陈知栀不知道要干什么,直到被谢氏拉着半蹲了下去,还要低头?

她心里很不爽。

想她陈知栀纵横江湖几年,何时朝别人低过头?

不过夏皇后喊了平身后,陈知栀打量着那女人,突然觉得夏皇后不是个讨厌的人。陈知栀甚至还感觉夏皇后看上去像个好人。

反而是她身边那个喻贵妃……

陈知栀轻咳两声。

“诸位,本宫的生辰与中秋佳节在同一天,这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夏皇后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御花园摆好的主位,“宴会就要开始了,大家先到处走走看看。”

喻贵妃则是坐在左下侧,王淑妃在右下侧。

“母亲,看好知栀。”谢芳华再一次叮嘱。

“好。”谢氏知道谢芳华担心陈知栀,但是她强调两次要看好陈知栀,这让谢氏忍不住蹙眉,难道她的大女儿,又有什么计划吗?

谢氏想得入神了,连谢芳华走到左下侧第二排的位置坐下后,她都还在想事情。

“娘!”这是陈知栀叫她的第三声了。

谢氏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夏皇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唤来身后的 ,问:“那傅小姐和林婕妤还在书经阁抄佛经吗?”

“是的,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奴婢派人去叫她们俩来?”冬婵想了想,问道。

林婕妤是三品婕妤,傅思谊的父亲又是四品大理寺少卿,按理来说,她们俩是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

而且皇帝当时也说了,今天可以将那二人放出来,于是夏皇后点了点头,“去吧。”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内侍,犹豫跑的太快,头上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在路上哪点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夏皇后蹙眉,起身呵斥,“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后娘娘,书经阁,书经阁走水了!”内侍大叫。

第四十八章 走水

“你说什么?”夏皇后拍案而起,紧紧蹙起眉,“好好的,书经阁怎么可能走水?”

内侍也是急得流了汗,“奴才不清楚,听书经阁的人说,好像是傅小姐放得火……”

夏皇后一听,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她过得是新历的生辰,难得与农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撞上,本想好好地过个生日,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傅思谊在书经阁又闯祸了!

更何况,夏凌生还征战在外,夏皇后本就每日每夜的担心,如今好不容易过个生辰,却又被人给搅和了。

“陛下那边通知了吗?”夏皇后平复一下心情,问道。

“已经派人去说了。”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

御花园里,靠近夏皇后的人都听见了这个消息,纷纷站起身来看向夏皇后,想要知道她会怎么做。

喻贵妃听到这事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反正又不是她的生辰,现在能够看夏皇后的笑话,她乐得很呢!

陈知栀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凭她的耳力,却是将内侍的话听清楚了,于是将这事告诉了谢氏。

谢氏一听,自然心咯噔一声,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谢芳华。

谢芳华却是一脸平静,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看去竟是谢氏,然后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接着又转头看着夏皇后。

夏皇后很快彻底淡定下来,吩咐两句,朝着小路匆匆赶去书经阁。

王淑妃和喻贵妃也跟了上去,谢芳华走到谢氏身边,“母亲,我先去看看。”

正欲转身离开,谢氏拉住了谢芳华,担心地看着她,“一起去。”

谢芳华犹豫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书经阁烧得很厉害,连着附近的宫殿都被烧了,宫人们来来回回用水泼着那大火,有许多人的脸都被熏黑了,可丝毫都不敢懈怠,反而是越跑越快。

皇帝也匆匆赶来了,后面跟着一些大臣和公子,谢老丞相和谢烯然也在。

“怎么回事?”皇帝也是眉心紧蹙,问夏皇后。

他身后的大理寺少卿看着被烧掉的书经阁,满脸不安。

夏皇后看了一眼大理寺少卿,回答道:“说是傅小姐放得火。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话音刚落,两个内侍抬着一个担架向这边走来,后面还有两个内侍则是拖着挣扎的傅思谊走来。

陈知栀拉着谢氏,躲在谢芳华身后,盯着眼前的场景。

傅思谊本来满心欢喜地等着被放出书经阁,这段时间里,她抄书抄得手都快起茧了,好不容易盼到中秋节,书经阁却走了水,不仅如此,她还险些丧命!

她看见了大理寺少卿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分说地推开了两个内侍,冲向大理寺少卿,大喊一声:“爹!”

她扑向大理寺少卿,可是大理寺少卿却看向皇帝,并没有安慰傅思谊。

皇帝看了一眼担架上烧伤了半边脸的林婕妤,又看向大理寺少卿,黑着一张脸,“说吧,这件事情你想怎么解决?”

傅思谊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大理寺少卿,“爹,怎么了?”

夏皇后走向林婕妤,她已经昏倒了,全身灰灰的,脸被烧伤了一半,连衣服都有些焦了。夏皇后吩咐人去喊御医,又抬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书经阁。

这下好了,书经阁可是南渝最大的经书收藏地,如今被某人一把火烧了,若真的是傅思谊烧得,那她这辈子都别再想翻身了。

“思谊,那火是你放得吗?”大理寺少卿问。

傅思谊一个劲儿地摇头,“爹,怎么可能是我?您要相信女儿啊……”

大理寺少卿去抚傅思谊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无奈极了。他相信啊,可是他相信有什么用?要皇帝相信那才有用。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

好在书经阁的火势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御医来了,替林婕妤把脉,不过现在可没有人去理会林婕妤,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傅思谊和皇帝的身上。

夏皇后对傅思谊的映像非常不好,冷颜对她,“傅小姐,你可知这书经阁是南渝最大的藏经阁,如今你一把火烧了,该当何罪?”

傅思谊闻言,连忙转过身跪倒在地,句句求饶道:“皇后娘娘明鉴啊,真的不是我……”

给夏皇后报信的内侍上前一步,低着头说:“陛下,皇后娘娘,奴才这段时日一直当值书经阁,常常听见傅小姐在抱怨她的处境。今天她放火烧书经阁,奴才也是亲眼所见。”

话音刚落,未等皇帝和夏皇后说话,傅思谊就猛地抬起了头,怒喝道:“狗奴才!你的眼睛去哪儿了?本小姐没有放火!”

喻贵妃的手搭在身边丫鬟的胳膊上,不屑地看着傅思谊,但是一想起傅家和喻家的关系,却也只能说:“是啊,凭你一人的片面之词,叫我们如何相信?更何况,书经阁可不止傅小姐一个人,不是还有林婕妤么?”

内侍说:“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奴才当时和小辉子一起值夜,小辉子就是人证。”

皇帝看了他一眼,“传小辉子。”

不多时,一个瘦瘦矮矮的内侍被带了过来,行了礼,小辉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皇帝问他:“你是小辉子?你看见傅思谊放火了吗?”

小辉子点了点头,但始终不敢抬起头去看皇帝,“奴才就是小辉子。奴才和小叶子一起当值,亲眼看见傅小姐用打火石放了火,不信的话,陛下可以检查检查傅小姐身上有没有打火石。”

皇帝挥手,有宫女准备上前收傅思谊的身,却被大理寺少卿拦住了,“陛下,臣的女儿根本就不会用打火石,她素日里连门都很少出,厨房都很少进啊!陛下,您可千万别听信奸佞小人的话!”

书经阁的火基本被灭了,只是木头被烧焦的味儿有些难闻,叫王淑妃忍不住蹙了蹙眉。

夏皇后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这都是被傅思谊引起的,“傅大人可别护短,先叫宫女看看能不能从傅小姐身上收出东西来吧!”

大理寺少卿还想继续解释,但是傅思谊可不怕,她身上不可能会有打火石,如果叫别人来搜却搜不出来,她就可以洗脱冤屈的话,那么她愿意受点委屈,于是她看向夏皇后,点着头,眼神诚恳,“皇后娘娘尽管搜,我没有做的事情,是不会承认的。”

夏皇后哼了一声,冬婵便上去搜身。

傅思谊站起身,摊开了双手。

冬婵福了福身,“傅小姐,冒昧了。”接着她便行动起来。

期初冬婵表情平静,没有一点反应。反观傅思谊,她的内心多少有些紧张,心脏也怦怦直跳,甚至有些腿脚发软。但是她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因为她没有放火,身上也没有打火石。

冬婵摸着傅思谊的袖子,忽然摸到了很硬的东西,她蹙了蹙眉,伸手将衣袖内的东西拿了出来,呈给了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手中的黑乎乎的石头,青筋暴起,“还说不是你?”

傅思谊一脸绝望,瘫痪在地。

陈知栀看着皇帝手中的打火石,想拿来看看,不过现在,她可不敢做这种事情,只能远远地盯着皇帝手中的打火石。

喻贵妃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陛下,傅大人不是说了吗?傅小姐根本就不会用打火石,即使搜出打火石又能怎么样?这难保不是别人栽赃陷害呀!”

谢芳华淡淡地看着喻贵妃,心中冷笑。

平日里没见她有多聪明多聪明的,这关键时刻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夏皇后则是冷笑一声,对着喻贵妃道:“贵妃,这傅大人说她的女儿不会用就不会用,那是不是本宫说这火石傅思谊放的,那就是她放的?”

喻贵妃脸色一变,“皇后娘娘你可别曲解了妹妹的意思!”

现在她二人可是斗道水火不容的境界,夏皇后也不愿意再忍着她了,“本宫只是实话实说。”接着,她又看向皇帝,“陛下,如今人证物证皆在,难道还要放了这个纵火凶手?”

此时的傅思谊已经瘫痪在地,愣愣地低着头,被别人这么指证来指证去的,仿佛自己真的就是那个纵火的凶手一般。

大理寺少卿也不知道该替傅思谊说什么,他看向喻尚书,但是对方却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压根不肯看他一眼。

谢老丞相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有一件事情在心头憋了许久,不知可说与否?”

皇帝心烦意乱的,对当初没有直接定傅思谊的罪这件事情后悔极了。他南渝最大的藏经阁被烧,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烧,如果连个凶手都找不到,那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

现在倒好,谢老丞相又站出来有事要说,叫皇帝非常不耐烦,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挥袖同意,愠怒道:“丞相说。”

谢芳华看着谢老丞相,就连谢老丞相身后的谢烯然也忽然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谢老丞相要做什么,但是看这紧张的气氛,他可不希望谢老丞相又要说什么惹怒皇帝的话。

第四十九章 入牢

谢老丞相看了一眼怒视自己的大理寺少卿,淡淡一笑。

为什么要笑?因为他看见了大理寺少卿眼底藏不住的恐惧和担心。

谢老丞相走到皇帝面前,二话不说便佛开袍子,跪在地上,“求陛下替老臣的儿子儿媳做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谢老丞相的儿子儿媳,那不就是十八年前战胜北狄,却双双阵亡的夫妻吗?

要知道,南渝许多人都是非常崇敬尊重这对夫妻的。

不是说这对夫妻有多么多么厉害,只是想一想,那谢涯本是个文人,却为了南渝弃文从武上了战场。而谢涯的妻子张氏更是巾帼不让须眉,跟着丈夫上了战场,替他出谋划策。

谢烯然和陈知栀,甚至包括谢氏都是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老丞相。

再看大理寺少卿和喻尚书,大理寺少卿惊恐和愤怒地瞪着谢老丞相,而喻尚书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后看皇帝,他现在的表情,也不知道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了。

火冒三丈?脸色铁青?急躁烦闷?

恐怕这些都适合他现在的模样。

“你儿子儿媳有什么事情吗?”皇帝压抑得很,说话的语气很是僵硬。

谢老丞相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叠文书,双手呈给皇帝,“陛下,老臣调查过了,老臣的儿子儿媳,是被大理寺少卿谋害。”

此话一出,再没有人去注意那烧焦了的书经阁,而是惊讶地看着谢老丞相,愤怒地瞪着大理寺少卿。

谢老丞相在南渝的声望那是不必说的,至于大理寺少卿,他的那些侄子亲戚们没少借用他的名义在民间惹是生非,所以当谢老丞相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在场的许多人都是愿意相信他的。

不过皇帝现在心情很不爽,接过谢老丞相手中的一叠册子文书,看也没看,“都过去十八年了,丞相大人把这件事情翻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皇帝讨厌傅思谊,讨厌傅家,但是不代表他喜欢丞相府。

夏皇后只盯着昏过去的傅思谊看,“陛下,还是先将傅小姐的事情解决了吧?至于丞相大人的事儿,不如到御书房说?”

皇帝难得一次认可了夏皇后的话,点点头,“来人,将傅思谊带到天牢里去!剩下的人……若是胆子大,就跟着来吧。”

话音刚落,他拂袖而去。

陈知栀眼睛都不敢眨地看完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生怕错过了什么,见皇帝离开,戳了戳谢芳华的胳膊,“姐姐,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谢芳华没有阻止她,“走吧。”

跟上皇帝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王淑妃闻了太久的焦味儿,脑袋有些昏,就先回了颜菲宫。林婕妤则是被送回了自己的殿内。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上头,夏皇后和喻贵妃站在两侧,谢老丞相抬头看着皇帝,站在最中间,大理寺少卿则是低着头。

换地正在看那些册子,谢老丞相解释道:“陛下,那些册子都是大理寺少卿谋害老臣儿子儿媳的罪证,里面有些名单,那是参与此事的人,另外还有……”

皇帝只看了个大概,连谢老丞相的话都没听完,就直接将那一叠册子和文书甩到了大理寺少卿的面前,有一本册子还打在了他的脸上,顺势滑落。

“你有什么要说的?”皇帝冷冷地问道。

大理寺少卿没有刚才那般慌张了。

他这辈子只有傅思谊那么一个女儿,现在女儿没了,他奋斗了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呢?

自嘲地笑了笑,大理寺少卿跪地垂首,他的脑袋紧挨着地面,说话的声音哽咽了,“微臣没有什么想说的。”

皇帝现在真想说一句‘算你识相’。

他现在实在是烦躁极了。

“既然如此……”皇帝开口想要定罪,却被大理寺少卿打断:“陛下,可否放了罪臣的女儿?思谊她绝不会做出纵火这等事情。”

皇帝冷笑,不理会大理寺少卿,只顾说自己的:“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大理寺少卿,降职为八品学录,罚俸三年。”

大理寺少卿猛地抬头。

皇帝没有定他死罪?

绝望的心渐渐没那么麻木了,大理寺少卿连忙磕头,“多谢陛下——”他的头磕破了,磕痛了,最后干脆就不再抬头。

今日这宴会,一定是皇帝这些年办得最糟糕的一次,他没有心情再继续参加,便叫夏皇后自己看着办,最后拂袖而去。

谢芳华等人也不关心夏皇后会这怎么处理后事,只是上前走到谢老丞相的跟前。

谢烯然一直低着头,除了陈知栀也没有人去注意他。

“谢烯然,你爹娘的仇也报了,以后别担心了。”陈知栀走过去,安慰道。

虽然大理寺少卿没有被定死罪,但是对于一生追求功名利禄的傅学录来说,这贬官削职已经是非常重的打击了。更何况,他最疼爱的女儿傅思谊被打入天牢,基本上可以说是死路一条了。

谢烯然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谢老丞相也是。

虽然报了仇,可是谢涯夫妇却活不过来了。

夏皇后看着这一家子,叫喻贵妃一道出去,喻贵妃即使不愿意听夏皇后的,但是见喻尚书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喻尚书是这些人当中最后一个离开御书房的人,他看了一眼谢老丞相,冷笑一声,这才抬了步子出门。

谢氏皱眉,看着垂首的谢老丞相,叫了一声:“父亲。”

谢老丞相的身子颤巍巍的,喜悦激动极了。

十八年啊……

漫长的十八年。

他替儿子儿媳报了仇,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过谢芳华却觉得此事没完,当然了,她也不想再给谢老丞相和谢烯然增添压力了,最后的事情,交给她来做即可。

“我实在没有想到,陛下居然这么容易的就治罪傅学录。”谢老丞相说。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容易治罪,也没有想到傅学录会这么容易认罪。

当然不容易。

皇帝的愤怒和烦躁,傅学录的绝望和无奈,这足以让这件案子匆匆结束了。

谢氏不明白这些,她只知道事情了解,谢老丞相十八年的心结也结了,于是宽慰着他。陈知栀则是安慰着谢烯然。只有谢芳华面无表情,心里却实在替谢老丞相和谢烯然感到高兴。

“知栀,我觉得这件事情太突然了,”谢烯然微微垂首,说着,“我还什么都没有付出。”

陈知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啊,事情了解了,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地生活。”

谢烯然点了点头,接着走向谢芳华,轻呼一口气,“堂姐,我知道你为这件事情暗中做了很多,多谢。”

他没有本事替父母报仇,心里恐怕始终都过不去这道坎儿。

谢芳华淡淡一笑,“傻弟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谢老丞相也看向谢芳华,“芳华,你这孩子……万花庒和书经阁发生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中秋节送香囊,傅思谊一定会去万花庒采花,再利用林婕妤让傅思谊引火上身,最后被罚去书经阁抄书,直至中秋佳宴。

那把火就是林婕妤放的,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便毁了自己的容貌。至于那打火石,当然也是林婕妤趁傅思谊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的。而小辉子和小叶子两个内侍,那都是谢芳华利用赤女身份收买的。

谢芳华不能保证皇帝会怎么罚傅思谊,但是她的大致计划就是如此。当敌人的情况有了一丝变动,她也会根据这个变动而变动自己的计划。

这就是谢芳华。

不过这些,她是不可能告诉谢老丞相,只是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

谢老丞相挺心疼谢芳华的。

就是打心眼地的心疼。

谢氏也是这样的感觉,她总觉得谢芳华这个女儿,远比她想的要聪明,要坚强。

“姐姐真聪明!”陈知栀笑。

谢芳华也笑,“宴会还没有结束,你们若是没事儿就去看看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各自应了一声,便见谢芳华率先出了御书房。

清芝正在外头等她,见谢芳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娘娘。”

谢芳华看了她一眼,“去找林婕妤。”

谢芳华去得时候,林婕妤已经醒了,殿内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桌前。屋子内很暗,只有桌上点了一支蜡烛。

林婕妤带着面纱,眸子黯淡,注意到有人来了,便起了身,“谢昭仪?”

谢芳华坐下,清芝觉得这地方太暗,想要去多点几根蜡烛,却被林婕妤叫住了,“别!”

清芝的身子僵了僵。

“清芝,不必点灯了。”谢芳华知道林婕妤的心思。

女子队容貌甚是在意,如今林婕妤毁了半张脸,自然不愿意别人甚至不愿意自己看见那张脸,所以这才叫住了清芝。

听了谢芳华的话,清芝只好停了步子,规矩地站在她的身边。

“昭仪娘娘,多谢。”对于谢芳华的细心,林婕妤也是欣慰得很。

“是我要多谢你。”谢芳华低头看着桌子,没有直视林婕妤。

第五十章 计划

林婕妤看了一眼谢芳华,见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懂自己的,“昭仪娘娘不必谢我,我只是想要喻家付出代价……昭仪娘娘有对付喻家的法子了吗?”

谢芳华摇了摇头,说:“目前我还不会对付喻家,不过你放心,喻家逃不过。”

林婕妤嗯了一声,愿意相信她,“当初昭仪娘娘用计让陛下赐死喻庆来证明您的实力的时候,我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只要能替我林家报仇,我愿意听昭仪娘娘的话,为您做任何事情。”

是了,当初喻庆的死也是谢芳华暗中策划的。

不仅仅是为了让夏皇后和喻贵妃之间彻底闹翻,也是为了证明给林婕妤看,她谢芳华有替她报仇的能力。

谢芳华没有抬头去看林婕妤,因为她能够明白林婕妤心中的苦。

“明日我派人给你送一支膏药,虽然不能彻底恢复你的容貌,但是也能让你的脸好个大半。”谢芳华想了想,说。

其实林婕妤愿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并不重要,毕竟这好话她已经说了。答应那是林婕妤给她面子,不答应也无所谓。

“多谢昭仪娘娘。”林婕妤感激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应了一声,随后起了身,“我先回去了。林婕妤好生休息。”

“是。”

林婕妤的房间内太暗了,与今日灯火通明的皇宫简直格格不入。

出了林婕妤的屋子,谢芳华发现外头原来这么明亮,“清芝,我想把这件事情彻底了解了。”

清芝没有明白过来,只问:“奴婢愚钝,不明白娘娘这是何意。”

谢芳华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傅学录一日不死,谢家便一日不得安宁。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贬官太便宜傅家了。”

清芝反应过来了,“娘娘打算杀了傅学录?”

谢芳华慢慢走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杀,但不是我杀。清芝,我们先回一趟锦华殿,然后我再去天牢看看。”

“娘娘这可使不得,”清芝闻言,连忙阻止,“天牢那地方全是罪不可赦之人,娘娘去那种地方,着实危险。”

谢芳华却不在意,只是淡笑,“你放心吧。不是谢芳华去,是赤女去。”

清芝的步子顿了顿,“娘娘……”

傅思谊醒来的时候,被丢在天牢的一间房内,这牢房昏暗无比,连一扇小窗户都没有。傅思谊甚至能够听到一些老鼠蟑螂活动的声音,她害怕极了,蜷曲着身子瑟瑟发抖。

“爹,爹您在哪儿啊,我好怕……”傅思谊的声音颤抖着,委屈的眼泪也涌了出来。

傅思谊从来没有进过天牢,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进天牢,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天牢这种地方。

可如今,她却进了天牢。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总之一睁眼,就处在这个鬼地方了。

“傅小姐。”谢芳华果然来天牢了,一身红衣,一张面具。

傅思谊本来将头埋在双膝间大声哭泣,听见有人叫自己,她的身子顿了顿,而后缓缓抬起头来。

牢房很昏暗,远处的蜡烛照着,但是傅思谊看不清来者的面孔,不过细细看一会,便能发现那女子戴着面具,至于穿得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衣服,傅思谊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打量。

“你,你是爹爹派来救本小姐的吗?”傅思谊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

她冲向赤女的同时,踩到了一只老鼠,这天牢的老鼠胆子也大,被踩了也没有跑得飞快,反而将傅思谊的脚咬了一口,这才罢休而逃。

傅思谊被咬得生疼,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她倒在地上,揉着脚。

赤女盯着她,冷冷一笑。

傅思谊觉得没刚才那么疼了,挪着身子过去,双手贴在牢门上,哽咽着问:“本小姐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本小姐爹爹派来救本小姐的?”

都这种情况了,她还是一口一个‘本小姐’,说话还是这般没规没矩,叫赤女着实无奈。

“傅小姐,我是傅学录派来救您的。”赤女后退两步,离傅思谊远了一些。

傅思谊闻言,连忙借助牢门的力颤颤站了起来,激动地叫道:“那你快放本小姐出去啊!等等……傅学录?你什么意思?”

赤女双手负在身后,淡淡说道:“傅学录谋害谢老丞相的儿子和儿媳,现已伏法,被陛下降为八品学录。”

学录这个官职,傅思谊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那‘八品’二字却叫她确定了这官职是非常低微的。

傅学录一声追求功名利禄,傅思谊从小被他带大,对着些也非常的看重。

从前,傅思谊可以拿傅家的地位和她父亲的身份去炫耀,可是如今她的父亲被降为八品学录,这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还有那些京城女子,若是被她们知道自己入过天牢,还不被笑话死。

傅思谊越想越绝望,最后面如死灰,再一次瘫痪在地,呆呆地愣住。

看着傅思谊这下完全绝望的表情,赤女自然高兴,“傅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傅学录要我救你出去,你想想,只要出了这天牢,你再隐姓埋名过完余生,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傅思谊闻言,深吸一口气,“隐姓埋名?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呵!那本小姐不如死了算了!”

赤女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告辞……”

正欲转身离开,傅思谊却连忙叫住了她,大喊:“站住!你是本小姐的爹爹派来救本小姐的,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那你想如何?”

“现在就将本小姐放出去!本小姐要去见爹爹!”傅思谊命令道。

赤女笑了一声,“好啊。不过得明日才会有人来救你出去。”

傅思谊一愣,“明日?本小姐现在就要出去!”

赤女却不理会她了,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那句话她便轻功离去,步子很轻也很快,当傅思谊的那句话说完之后,她的面前便不见了人影。

“你——”傅思谊还没来得及吼出声来,她的手又被乱窜的老鼠给踩到,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尖叫声。

谢芳华回了锦华殿,清芝告诉她,宴会被夏皇后提早结束了。

想也是,今天接连发生了两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谁还有心情认认真真地过完这中秋节,谁还有耐心待在皇宫参加宴会?

谢芳华点了点头,然后去换了身简单的衣裳,“知栀她们呢?”

清芝替谢芳华理着袖子,回答道:“想来快到宫门了。”

谢芳华言:“你去一趟,跟烯然说……”

最后剩下的事情,本来不想再牵连进谢烯然和谢老丞相了,可是这件事情,只能让谢烯然去一趟。

清芝听了后,匆匆离去,希望能够赶上陈知栀和谢烯然。

陈知栀和谢烯然他俩想再到处走走,就叫谢氏和谢老丞相先回去。谢氏和谢老丞相答应了,于是上了马车各自回了府。

其实就是谢烯然心情还是不太好,陈知栀想陪他散散心而已。

谢老丞相也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累很累了。

眼见着谢氏和谢老丞相的马车行驶得远了,陈知栀正欲拉着谢烯然就跑,却被匆匆赶来的清芝叫住了。

清芝一路狂奔而来,总算是赶上了,歇了口气,她说:“谢小公子,昭仪娘娘有句话让奴婢带给您。”

“你说。”

清芝看了一眼陈知栀,陈知栀懂了她的意思,就对谢烯然说:“我先去宫外等着。”

“好。”

清芝见陈知栀提着裙角磕磕绊绊地走远了,福了福身,说道:“小少爷,娘娘说,让您今夜去找一下傅学录,就说……”

清芝将谢芳华的话转告给谢烯然听。

谢烯然听了,并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太多疑惑,只道:“我知道了。”

本来替父母报仇是他的事情,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消沉了十几天。谢芳华帮了他这么多,如今需要谢烯然做点事情,他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清芝走后,谢烯然理了一下情绪,这才出了宫。

宫外也是灯火通明,谢烯然看见陈知栀正提着裙角踢着小石头,头发上的假髻和复杂多余的头饰被陈知栀拔下丢了,而那些东西现在就在她的脚下。

谢烯然看着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出来了?”陈知栀余光瞥见有个人停在那里,就没有再踢石子,而是转头看去。

“嗯,”谢烯然走过去,“还是原来的样子更适合你。”

陈知栀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了两声,“我也这么觉得!而且这衣服太厚太复杂了,走两步我就走不动了,热得很。谢烯然,一会儿我们去重新买一件衣裳把这套给换了……”

“好,依你,”谢烯然笑着,注意到她的手指,连忙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了过来,“你的手指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陈知栀的手指。

这手指的伤口怎么这么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

“你给我缝香囊了?”谢烯然反应过来,坏笑着去看陈知栀。

“我……我怎么可能!”陈知栀红着脸,但就是要反驳。

第五十一章 烤兔

谢烯然看着她略红的脸,但是一想陈知栀这死要面子的性子,就不打算继续打趣她了,“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用做这些,伤了自己,我心疼。”

陈知栀垂首沉默。

谢烯然说他心疼她?

陈知栀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放眼望去,京城现在热闹得很,家家户户都点着烛火,大街上还有不少卖月饼和香囊的,谢烯然看着这些,又道:“今天的宴会没能好好的玩,我们去其它地方走走吧。”

陈知栀嗯了一声,低头扯着衣裳,说:“先去换衣服。”

谢烯然笑了笑,带着她去了一家衣裳铺子,陈知栀喜欢简单,谢烯然就给她挑了一套两层的橙黄色襦裙,袖子上的蝴蝶绣得却是活灵活现。

“凉快多了。”那衣服刚好合身,陈知栀挺喜欢的。

“吃月饼吗?”出了铺子,谢烯然问她。

“好啊!我要水果馅儿的。”

谢烯然买了一袋水果馅的月饼,陈知栀吃了一个,第一口没吃出味道来,第二口再吃就知道是苹果馅的,苹果被切得很细很小,被裹在刚做好的月饼里头,热乎乎的。

月饼不是很大,陈知栀一下子就吃掉了,嘴巴上有些油,她没有手帕,干脆直接用袖子擦,这一幕被谢烯然看见,又是一阵调侃。

“走吧,带你吃烤兔子!”谢烯然说道。

陈知栀本来伸手又想去抓一个月饼,听谢烯然说到烤兔,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啊好啊!”

他们去了小时候最爱去的那座后山,山上有很多野味儿,野兔尤其多。

山上太黑,谢烯然就买了灯笼挂在树上,用打火石生了火之后,这地儿一下子亮堂起来,谢烯然叫陈知栀在这待着,自己就提了灯笼去找兔子。

别看谢烯然不会武功,但是比起抓兔子,慕容瑾都不如他。

陈知栀坐在火堆前,时不时往里头加些木柴,火冒得高了,脸上热乎乎的,她坐远了些。不多时,谢烯然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那兔子的耳朵被他提着,前爪搭在胸前动也不动。

谢烯然用削好木棍刮着那只野兔,野兔感觉到疼痛了,就开始叫。

陈知栀靠在树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说:“谢烯然,你说天上的嫦娥会不会特别孤独啊?”

“怎么会?”谢烯然动作娴熟地整弄着那兔子,速度也很快,“嫦娥有玉兔和吴刚陪着呢,说不准啊,那猪八戒也找她玩去了,怎么会孤独呢?”

“也对,”陈知栀收回了目光,看向谢烯然,“没有荷叶,你打算怎么包这只兔子?”

谢烯然烤兔子就是用荷叶把兔子包起来,埋在土里,上面再生火,用火的温度慢慢地烤兔子。现在没有荷叶,的确不太好包,不过呢,谢烯然有自己的办法。

他这次没有直接把野兔的皮给扯了,直接将整个兔子挖坑埋进去,又在兔子附近丢了一些桂花,最后在这上面重新生了一道火。

“少了荷叶的清香,多了桂花香,也不知道味道会怎么样。”谢烯然弄好后,拍去手上的灰尘。

陈知栀有了兴趣,把身子朝那边挪了挪,眼巴巴地看着,等着自己的烤兔子。

“嫦娥抱着玉兔,一会儿啊,你就啃着烤兔。”谢烯然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陈知栀点着头。

聊了一会儿,陈知栀忽然闻到了香味。那香味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还带着一丝丝桂花的味道,但是桂花的味道很淡,这会闻到了,等一会又闻不到了。

陈知栀的肚子叫了叫。

她早就饿了,虽然上午吃了很多东西,但是就这么挨了半天,刚才在宴会上虽然偷吃了点水果,但是根本吃不饱。更别说后来还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折腾了这么久,肚子现在才叫,这就已经很给陈知栀面子了。

陈知栀抓着脑袋看了一眼谢烯然,“我饿了……”

谢烯然笑了一声,看那火快要熄灭了,就拿了根木柴挥开,接着又去掏土,把上面薄薄的一层土佛开以后,发现兔子的皮已经焦了,“差不多了。”

他又找了根木柴当筷子,两只手将土里的烤兔给夹了上来。

“好香啊。”陈知栀擦了擦嘴巴,已经准备好大吃了。这土被翻开,桂花的香味更浓了。

谢烯然夹着兔子,当衣服晾了一会,然后将兔子夹到陈知栀面前,“可以吃了,吃里面的,小心烫。”

陈知栀掰了兔腿下来,剥了皮,大口啃。

“好吃,特嫩。”陈知栀吃得更快了,没一会儿那腿就只剩下一张皮。这兔子有淡淡的桂花味,不过陈知栀更喜欢荷叶的那种清新的感觉。

看她吃得高兴,谢烯然又将另一只腿扯下来,递给陈知栀。陈知栀接过来,已经张开嘴巴准备咬了,却突然舔了舔嘴巴,将兔腿给了谢烯然,“一人一个。”

“你吃。”

陈知栀不管他,直接将谢烯然手里兔身抢了过来,再将兔腿递给他,“你吃。”等谢烯然接过去吃了之后,陈知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硬生生地将兔身掰成两份。这两份没分均匀,大的那半本来想留给自己,但是想了想还是吃了小的那半。

谢烯然烤了这么久的兔子,她不太好意思吃那半大的。

兔子吃完了之后,陈知栀打了个饱隔,嘴巴上的油又被她不自觉地用手擦了。实际上她还没吃饱,但是为什么要打嗝她就不知道了,陈知栀想着,回去之后再找点吃的,要不然今晚她可睡不着觉。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陈知栀躺在树底下,用手抱着头,“上次在墨城的客栈,姐姐答应我了要你和瑾哥一起给我弄烤鱼和烤兔子吃,现在烤兔子吃到了,还差瑾哥的烤鱼!”

谢烯然坐在她身边,手里的兔子还没有吃完,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贪吃啊!”

“哪儿是贪吃,饿了什么都想吃,饱了什么都不想吃。”

“还没吃饱?袋子里还有月饼。”

“嗯。”陈知栀觉得有些困了,眼皮子沉沉的,没一会她就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没听见陈知栀说话了,谢烯然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仔细一看,居然睡着了。陈知栀舔了舔嘴巴,像是梦中也在吃烤兔似的。

谢烯然淡笑一声,起身灭了火,弯腰去抱陈知栀。

陈知栀不重,谢烯然力气也不小,抱起来也不是很吃力。谢烯然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陈知栀,她睡得挺香的,嘴角还有丝丝笑意。

其实细细看她,睫毛挺长,像是小扇子一样。

谢烯然看着她,站了一会儿,就抬步离开。陈府离这儿不远,不多时便到了,他将陈知栀安置好了之后,替她脱了鞋子,盖了被子。

现在的天有些凉了,陈知栀又爱踢被子,谢烯然挺担心她感冒的。

虽然说陈知栀的体质不差,但是真要感冒了,没个一月两月她是好不起来的。就比如去年春天的时候,她踢了被子睡了一夜,丫鬟们也没注意,然后第二天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后来严重了,整个人烫得可以用那温度来煎蛋吃。

这一病就是一个春天。

想这些事儿的时候,陈知栀的手已经很不安分地掀开了被子,谢烯然上前一步,又替她盖上。

“睡个觉都不让人安心啊……”谢烯然淡笑一声。

出了门,他嘱咐了好几个丫鬟,叫她们过段时间就去看看陈知栀,别叫她又踢被子睡一夜。丫鬟们想起去年春天陈知栀感冒的那件事儿,有些后怕,于是忙不迭点头应是。

谢烯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是想起谢芳华还交代了事情,只能离开。

回了一趟丞相府,听老管家说,谢老丞相还没有睡,谢烯然想了想,就去找他。谢老丞相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谢烯然走近坐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烯然?回来了?”

谢烯然点了点头,“回来了。”

谢老丞相有些倦了,但是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拢了件外衣跑到院子里坐着。

秋风有些凉,谢老丞相的意识清醒过来。

“爷爷,你还在想那件事呢?”其实不仅是谢老丞相在想,谢烯然也在想。

谢老丞相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想呢?”

谢烯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亮基本是圆的,但是细细一看,总觉得有些缺口,“爷爷,早些休息吧。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想,爹和娘都不会怪你的。”

谢老丞相点了点头,“嗯。”

谢烯然离开了院子,谢老丞相望着他的背影又走了神。

谢烯然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白衣,当他打开柜子,看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一张白银面具,怔了怔。

他伸手,顿了顿才拿起面具,将其带好。

凤飞去找了傅学录。

傅学录的傅府已经被查封,现在他被安置在一个不大的三进院子内,他的屋子没有点灯,暗极了,凤飞进去的时候,他在发呆。

“傅学录……”

第五十二章 劫狱

凤飞与傅学录说了一些事情,不多停留,转身离去。

秋阳透过窗子投射进来,洒下点点光斑,有些灰尘也被这束阳光照了出来,在半空中悬浮着。陈知栀就是被太阳照醒的。

太阳没有晒屁股,就是晒了她的眼睛。

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起了身,转头一看,外头已经大亮了。她想起昨夜倒在地上就睡着,想来是谢烯然将她送回来的。

等等……

陈知栀突然清醒了。

谢烯然送她回来的?

陈知栀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夜里丫鬟们轮流来看陈知栀有没有盖好被子,只是睡到现在也没有人再管她,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踢在地上的。

陈知栀换了身紫色的衣裳,刚跑出门就与进来的丫鬟撞个正着,那丫鬟被撞倒,手里端着的皮蛋瘦肉粥和两个鸡蛋一下子就翻了,好在陈知栀迅速地跳开了,否则被粥打脏了衣服又要重新去换。

“二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丫鬟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本来是陈知栀跑急了撞上去的,现在却要这丫鬟来道歉,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去扶她,“没事没事,你快起来。”

丫鬟被陈知栀扶起来,却低着头不敢看她,“二小姐,您没事儿吧?”

陈知栀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就是得麻烦你把这里收拾一下了。”

丫鬟惶恐,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奴婢这就去收拾。然后重新给二小姐送早膳。”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给陈知栀送早膳了,第一次来的时候陈知栀还在睡觉,丫鬟都知道陈知栀起得早,如果哪一天她起晚了,千万不能去抄她,否则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这第二次更惨,跟陈知栀撞了个正着。

陈知栀点了点头,出了门伸着懒腰,走了几步,肚子叫了,她摸了摸肚子,打算自个儿去厨房找吃的。

“知栀。”慕容瑾突然出现,叫了她一声。

“瑾哥?”陈知栀转身去看他。

慕容瑾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是昨夜出了点事情,中秋宴他没去成,思及此,陈知栀笑道:“瑾哥,昨夜皇宫可热闹了。”

慕容瑾点头,“我都知道了。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

“我又要去边疆了。”

陈知栀的笑容逐渐淡下来,“不是吧,你的伤才刚好,陛下就这么着急让你去打仗了?”

其实拖了这么久,南渝和西越的战事基本可以结束了,毕竟西越来战南渝,每个月都要从西越皇都索取大批大批的粮食军饷,时间一长,西越再国力强盛也是吃不消的。

既然战事都快结束了,慕容瑾又何必再去一趟呢?

“不是陛下说的,是我自己想去,”慕容瑾说,“我也是南渝对抗西越的副将之一,我不想能躲就躲,我必须得负责,将我副将的责任给尽完。”

谢烯然拗不过陈知栀,陈知栀也拗不过慕容瑾,她砸了砸嘴,说:“那行吧。瑾哥小心鲁翰就是。对了,你跟爹娘说过了吗?”

慕容瑾点点头,“说过了。一会儿我就进宫见陛下,然后再去找符隰。”

陈知栀呼了口气,“也好。瑾哥,我现在饿得慌,得去找些吃的,就不跟你多聊了。”

早上起晚了,现在都快中午了,看样子这顿饭她得多吃一点了。

“去吧。”

慕容瑾见陈知栀蹦跶远了,就转身离开,进了皇宫。

见了皇帝,与他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御书房外匆匆跑来一个内侍,他跑得很急,帽子都歪了。

“奴才拜见陛下。”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情了?”皇帝蹙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天牢里的人给傅小姐送饭菜的时候,发现傅小姐根本就不在牢房里,”内侍低着头,“而且听狱卒说,牢房的门是直接被人用刀砍掉的。”

皇帝闻言,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慕容瑾在一边听着,联想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情,他蹙了蹙眉,见皇帝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连忙说道:“陛下,不如先去天牢问个清楚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拂袖从座位走下,经过内侍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而去。

慕容瑾和盛宗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皇宫里是没有秘密的,因为在皇宫,消息传得很快。

谢芳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叫上清芝一道去了天牢。

赶到的时候,夏皇后也在,谢芳华还看见了慕容瑾。

“是什么时候发现傅思谊不见的?”皇帝问看守傅思谊的狱卒,火气很大。

狱卒跪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就,就在刚才。”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明明一直在外头坐着,傅思谊没理由突然消失啊。更何况那牢门有被刀砍过的痕迹,按理来说他应该听得到那刀砍牢门的声音,可是当时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皇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将那狱卒踹翻在地,大骂一声:“废物!一个女子都看不住,朕要你何用?来人……”

他正欲处置此狱卒,却被谢芳华叫住了:“陛下,傅思谊无故消失,此事必不简单。倒不如派人去傅学录的住处看看,说不准能发现什么线索。”

皇帝冷眼看向谢芳华,“你怀疑是傅学录劫狱?”

“对。”

要知道,天牢可是密不透风的一个地方,想要从里面逃走并不容易,可是傅思谊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却做到了,与其说是她做到了,不如说有人替她做到了。

谢芳华的话有道理。

夏皇后也道:“是啊陛下,傅思谊一个人从天牢逃出未免太假了,一定是有人从中协助。傅学录与这个女儿感情一向很好,对她也是宠溺得紧,若真的是傅学录暗中操纵,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又瞪了一眼那身子颤抖得厉害的狱卒,大声吩咐:“来人!派人去傅学录的住处搜查一番!若是找不到傅思谊,就把傅学录给朕抓来!”

“是!”盛宗闻言,连忙去找人办事。

皇帝怒气未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说话。

慕容瑾一直看着谢芳华,想要从她的表情看出点什么,但是对方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甚至只看过自己一眼。

回了御书房,皇帝坐在上头,谢芳华则与夏皇后站在一头,对面是慕容瑾。

不多时,傅学录被两个侍卫压上御书房,侍卫用未出鞘的刀在傅学录的腿上一打,傅学录就跪了下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盯着他,“傅思谊是不是你救走的?”

当然不是。傅学录冷笑着。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昨夜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凤飞,凤飞告诉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去接傅思谊,傅学录一开始还不相信,但是当对方亮出喻尚书的令牌后,他便相信了。

于是他按照凤飞说得做,果真接到了傅思谊。

“回陛下,在天牢劫狱可是死罪,罪臣自知罪孽深重,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劫狱呢?”傅学录低头,不慌不忙地说道。

对于他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除了官职就是傅思谊,如今没了官职,他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傅思谊。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自己的手也拍得生疼,但是现在他可顾不得这么多了。傅学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极限,身为一国之君,皇帝怎么可能还那么轻易地放过傅学录?

谢芳华微微垂首,心里计算着时间。

慕容瑾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皇帝,他果真气急了,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皇帝怒喝。

傅学录依然低着头,“陛下,凡事都得讲证据。昨夜谢老丞相拿出证据指证罪臣,罪臣认了。可今天陛下没有证据就冤枉罪臣,罪臣不认。”

“你——”皇帝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皇后看着皇帝这般模样,心中冷笑。

自从与喻贵妃闹掰了后,夏皇后与皇帝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差,巴不得天天看对方的笑话。

御书房内忽然安静下来。

可没安静多久,又有尖叫声响起。

“放开本小姐,快点放开……”听这声音,是傅思谊的。

傅思谊穿着皇宫宫女的衣裳,被两个侍卫拖进来,她不停挣扎着,可无论她怎么挣扎,对方就是不松手,当她看见傅学录跪在地上的时候,连忙又大吼:“爹?爹您救我……”

傅学录听见傅思谊的声音,猛然抬头去看她,“思谊?你,你怎么在这里?”

侍卫将傅思谊甩在地上,也不管有没有将她弄疼,而是对皇帝说道:“陛下,我们看见这个宫女鬼鬼祟祟地在御书房门外徘徊,于是就将她抓来了。”

皇帝闻言,爽快地狂笑两声,然后缓缓起来,暴戾地盯着傅学录,“怎么?现在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第五十三章 结案

谢芳华终于抬起头来了。她看着慌乱的傅思谊和傅学录,脸上淡淡地浮起一抹笑意。

没有人注意她,除了慕容瑾。

看见谢芳华的丝丝笑意,慕容瑾很快明白过来——傅学录劫狱,是谢芳华策划的。

傅思谊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只知道,看见傅学录自己就有救了,于是一个劲儿地喊着:“爹爹救我啊……”

傅学录的头僵硬地转向皇帝,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傅思谊再傻也不可能跑了之后还要来御书房外溜达,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好了的。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傅家无后,让傅家绝路。

可是能有谁呢?

谢老丞相?谢烯然?

他的直觉告诉他,都不是。

“陛下,罪臣无话可说。”傅学录放弃了。对方一步步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他却连幕后主使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必要继续斗下去呢?

皇帝紧握着拳头,走向傅学录,“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你也知道,在天牢劫狱是死罪,既然如此……”皇帝停下来,“盛宗!”

“奴才在……”盛宗一听皇帝叫自己,连忙跑下来。

“你知道怎么做了吧?”皇帝盯着傅学录,这话却是说给盛宗听的。

傅思谊瞪大着眼睛看皇帝,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傅家完了,她也完了。

傅思谊瘫痪在地,双目无神。

傅学录和傅思谊被带出去后,皇帝也叫夏皇后和谢芳华出去,留下了慕容瑾。

出了御书房,谢芳华就没有再走了,夏皇后问她留下来干什么,但是这问题刚问完她就了然了。

谢芳华在等慕容瑾。

夏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芳华,带着冬婵离开了。

清芝一直在御书房外等谢芳华,见夏皇后带着人离去,总算能和谢芳华说上话,就连忙走了过来,“娘娘。”

谢芳华淡笑,“傅学录一定很疑惑,为什么送走的傅思谊突然又跑了回来。”

傅思谊是被骗来的,骗她的人说要她去御书房外等傅学录一道回家,于是傅思谊就来了。

“这人呐,不能太聪明,但也不能太笨,傅思谊这人就是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谢芳华看着御书房的门,如是说道。

不多时,慕容瑾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看见谢芳华,他愣了愣。

“符隰。”

“你怎么进宫了?”谢芳华问他。

慕容瑾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并且告诉谢芳华,皇帝同意了。谢芳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还想着去墨城对抗西越?夏凌生即使武功不如你,但是行军打仗排兵布阵,鲁翰都不一定比得上他。”

谢芳华担心自己,慕容瑾当然高兴,他浅笑道:“符隰不必担心,此次前去不过是尽我职责罢了,又不一定要与鲁翰正面交手。即使正面交手,我也不一定会输。”

上一次与鲁翰正面交手,表面上是慕容瑾赢了,可是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慕容瑾的内伤被鲁翰打得着实严重。

所以谢芳华怎么可能不担心?“陛下已经同意了,我现在再劝你也没有用。慕容,上了战场,一切小心就是。”

“放心吧。”慕容瑾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芳华嗯了一声,慕容瑾又道:“芳华,傅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谢芳华没有否认,“是。”

“皇宫危机四伏,你可得万事小心。”谢芳华究竟想做什么,慕容瑾并不想阻止,他只希望谢芳华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即可。

谢芳华微笑着应了一声。

御书房外他俩也不能聊太久,说完这些慕容瑾就回去了。

谢芳华看着慕容瑾离开,自己也带着清芝朝锦华殿的方向回去。

九月中旬,不热。

清芝跟在谢芳华身后,走在青石板上,清芝低着头看青石板,这青石板走得久了,上面有些青苔却不算太滑。

突然有人叫住了谢芳华,她那一声大吼,谢芳华正在走神的思绪一下子被拽了回来,转身看去,是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已经被软禁一个月了,现在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第一个反应不是自我反省,而是来找谢芳华。她本来想出宫找陈知栀的麻烦的,可是却被喻贵妃拦住了,无奈之下,她只能来找谢芳华了。

谢芳华打量着平乐公主。想必被软禁的一个月中,平乐公主吃不好也睡不好,因为这一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一圈。

平乐公主当然吃不好睡不好,她一心只想着找陈知栀报仇,可是喻贵妃怕她捣乱,竟然不让她出宫。平乐公主憋屈啊!于是打听了谢芳华的位置,就顺路寻来,果真找到了她。

“平乐公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谢芳华挑了挑眉,问她。

清芝站在谢芳华背后,警惕地盯着平乐公主,生怕她又伤了谢芳华。

傅家被灭门,傅思谊也死了,虽然说平乐公主没有真心将傅思谊看作朋友,但是少了一个奉承巴结自己的人,她的心里也不舒服,现在又碰上谢芳华,自然没了好脸色。

“公主殿下?”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闻声望去,是王淑妃。王淑妃一身象色宫装,朝这边款款走来,她一直走到谢芳华的身边,才转身去看平乐公主,“公主有事找昭仪吗?”

皇帝年近不惑却无一子,平乐公主虽是养女,但是皇帝宠爱喻贵妃,也将她当女儿看待。可是……

思及此,平乐公主的目光不由投向王淑妃的肚子上。看那个样子,应该有五个多月了吧?

平乐公主袖中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她可不希望这孩子生下来,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都是皇帝的亲生孩子,若是如此,她平乐公主还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吗?

现在皇宫里的嫔妃们对王淑妃肚子里的孩子盯得可紧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别的嫔妃她不知道,可是平乐公主对喻贵妃再了解不过了。

喻贵妃巴不得这孩子早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皇帝看得也紧,她根本无从下手。

“公主殿下?”王淑妃又唤了她一声。

平乐公主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王淑妃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而她身后的秋容更甚,死死看着平乐公主,生怕这个爱惹事儿的公主一时冲动伤了王淑妃。

平乐公主回过神来,抬头去看王淑妃,也不理会谢芳华了,“淑妃,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到处走?就不怕不长眼的宫女把你给磕着碰着了?”

平乐公主突然想起来,那一次她在凉亭故意让王淑妃摔跤,可是王淑妃居然稳稳地站好,一点儿事情也没有,这不得不让平乐公主有些不解。

王淑妃淡淡一笑,“陛下对本宫这个孩子紧张得很,想来这不长眼的宫人也不会撞倒本宫这里来,公主殿下就不必担心本宫了。”

平乐公主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着谁会担心你啊?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平乐公主,身后的清芝见平乐公主不再打谢芳华的注意,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刚才那般紧张了。

平乐公主没有说话,王淑妃又道:“看来公主殿下找谢昭仪没什么事情,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

王淑妃拉着谢芳华向前走去,经过平乐公主身边的时候,谢芳华轻轻地笑了一声,待到平乐公主反应过来的时候,谢芳华和王淑妃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可恶……”平乐公主蹙眉跺脚,叫道。

离平乐公主远了,王淑妃就松开了谢芳华的手,边走边笑道:“我刚才在这附近听见宫女在讨论平乐公主来找你麻烦,于是就赶过来看了看。怎么样?没为难你吧?”

谢芳华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淑妃姐姐替我解围。”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王淑妃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不敢走得太快,“傅家那情况,基本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就覆灭了,实在想不到傅家家主竟然会做出如此肮脏之事,也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轻易的就认了罪。”

谢芳华知道王淑妃有试探自己的意思,她也没打算瞒着,但也不可能与她坦白。

“傅家和喻家向来走得近,当年的事情傅家想来也有参与,傅家家主认罪,是替喻家隐瞒也未尝不可。”

王淑妃道:“也是。”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谢芳华问她怎么了,王淑妃转身看着谢芳华,说道:“芳华,还有五个月孩子就要生了,到时候的太医陛下一定会安排他信任的人,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心。”

王淑妃出身卑微,总是这般患得患失,只是这样的感觉谢芳华并不懂,只能安慰她道:“别怕,到时候我会守在外头。而且,这五个月内,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王淑妃并不知道谢芳华为什么这么帮着她,她听宫里老人说,后宫称姐道妹的都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有谁是真心对待谁,所以对于谢芳华,王淑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感谢她,还是防着她?

王淑妃觉得,无论如何,都得感谢吧。

“芳华,多谢……”

“你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谢芳华微微笑着。

第五十四章 秋猎

中秋节后还有一场活动,这是属于南渝贵族的活动。

秋猎。

每年中秋后的第三天就是秋猎的日子,皇帝会带上该带的人前往皇家狩猎场,然后举行狩猎比赛,拔得头筹的,往往会得到皇帝封赏的彩头。

这一次的中秋宴热闹是热闹,但是只热闹了一会,便被傅家的事情给糟蹋了,人们心里暗暗咒骂傅家的时候,也在期待这秋猎。

后宫和朝中大臣家的女眷是可以去的,而这方面参加秋猎的名单是由夏皇后拟定,虽然讨厌喻贵妃和平乐公主,但是碍于她们的身份和喻尚书,夏皇后不可能将她们从名单里划掉。王淑妃虽然怀了五个月的孩子,但是身为一品淑妃,也是有资格去的,于是她也在列。

谢芳华就不必说了,这种热闹的地方,不给它添上几笔又未免平凡了些,所以她是肯定要去的。

锦华殿中,清芝在替谢芳华准备衣裳,因为明天就要去狩猎场了。

“我外公这次不去吗?”谢芳华看着清芝在收拾衣物,坐在床前看着她。

清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回答道:“是的,丞相大人毕竟年迈了,经不起折腾。不过谢小少爷和二小姐这次会去。”

从前,陈知栀经常不在京城,不参加宴会也没去过狩猎场,谢烯然又不会射箭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白费功夫,因此这还算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参加秋猎。

谢芳华从前倒是参加过两次,不过都是坐在帐篷里头与谢氏聊天。

闻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未了还忍不住打趣道:“知栀从前不在京城自然是参加不了秋猎,烯然那孩子不参加,也不完全是因为不会武功云云吧?”

清芝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去看谢芳华,“或许小少爷是因为二小姐参加才参加的。要奴婢说啊,小少爷和二小姐两人的关系好得很呢!而且他俩啊,也适合。”说罢,她又转身去找头饰了。

听了清芝的话,谢芳华微微一笑,心里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慕容瑾。

陈府里头的人,除了陈伯忠之外都是可以参加秋猎的,慕容瑾身为将军自然也能去,只是皇帝派他去了墨城,这次便去不了了。

思及此,谢芳华的笑容淡了淡。

只希望慕容瑾和夏凌生能够早日将这场战争给结束了吧。

谢芳华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去帮清芝找一些需要的用品。

陈知栀第一次参加秋猎,别提有多高兴了——从前她不在京城,也不清楚秋猎好不好玩,当谢烯然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陈知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他:“秋猎能干什么?”

谢烯然觉得好笑,“秋猎秋猎,当然是在秋天打猎啊!”

“打猎?”陈知栀砸了咂嘴巴,“那是不是在春天打猎就叫春猎,夏天打猎就叫夏猎?不对啊,为什么夏天的时候没有这活动?”

面对陈知栀的问题,谢烯然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于是就说:“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啊,前人传到现在,一直都只有秋猎这个说法。那我问你啊,你为什么要叫陈知栀?”

“我爹给我取得名字呗。”陈知栀耸了耸肩。

她觉得这个名字念着挺拗口的,再看看谢芳华的名字,芳华芳华,一世风华,一听就知道很有诗意,陈知栀觉得她有个特偏心的爹,在取名字这方面上都偏心。

不过话说回来,陈知栀还是挺喜欢她这个独特的名字的。

陈伯忠曾经告诉她,谢氏喜欢栀子花,于是陈伯忠就给二女儿取了这个名字。

你知我栀,实为知栀。

就是你知道我喜欢栀子花的意思。

陈知栀觉得自己在家里是最没有地位的,就连父亲给她取个名字都还要看她娘的爱好。

陈知栀可不喜欢栀子花。

事实上她什么花都不喜欢。

“对了嘛,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不知道吧?所以说……”

谢烯然话音未落,陈知栀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我知道为什么要叫知栀,因为我娘喜欢栀子花……”

谢烯然一时无语。

他这个名字是他爹随便取的,要说含义……额,是个算命老先生说的,老先生说他五行缺火,就有了这个‘烯’字,至于那个然,本来是要叫‘燃’的,但是谢老丞相觉得真要这么取名字,听着实在太热,于是就将那个火字旁给去掉了。

“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东西收拾好了吗?”陈知栀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扯到名字上来了,于是拍了拍脑袋,又将话题给扯了回来。

谢烯然点了点头,“早就准备好了。明日我们一道吧,反正我家那老头儿也不打算去。”

陈知栀嗯了一声,“到时候我们再去烤兔子吃,荷叶有荷叶的清香,桂花也有淡淡的花香,要不我们这次再试试其它的佐料?”

谢烯然扶额,“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能吃?”

陈知栀一想到烤兔子,就傻乎乎地笑着。她其实并不喜欢吃东西,也不是很能吃,她只是喜欢谢烯然的烤兔子,如果可以,她真想天天吃,然后再有慕容瑾的烤鱼……

哇塞,简直是人间美味儿。

陈知栀傻笑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想什么呢?”谢烯然一巴掌拍向她的脑袋。

陈知栀的身子跳了跳,“你干嘛啊!”

谢烯然瞪她,“口水。”

陈知栀看着他,伸手去摸了摸嘴巴。

诶?好像还真有。

陈知栀瞪回去,自己就用手擦口水,但是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又跑去用茶壶里的温水倒在手上洗了洗。

看着陈知栀那毛躁胡闹的模样,谢烯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就是喜欢这样顽皮可爱的陈知栀。

有时候谢烯然在想,如果当初没有答应谢芳华的提议,他可不可以跟着陈知栀一起闯荡江湖?可不可以不用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京城步步惊心?

只是可惜了,世上没有如果。上天能让他后悔,却不能让他改变从前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人群车马从京城离开,前往皇家狩猎场。

陈知栀和谢氏坐在马车里,谢烯然就跑到她们的马车外坐着,与驾马车的车夫聊着天。而谢芳华的马车则是在她们前面的第三辆。

此去皇家狩猎场,大致需要一日的时间,现在已经行驶了半天,眼见着要到午膳时间了,皇帝便下令原地整顿休息。

谢芳华找了谢氏,陈知栀就坐在一条小溪边,双手托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正在溪水边打水的谢烯然。

溪水很清澈,谢烯然刚把手伸下去,就有几条小鱼从溪底的石头缝里游远了。

打了水走来,谢烯然将水囊给了陈知栀,“渴了吧?喝水。”

陈知栀接过水囊就喝,谢烯然坐在她的身边,然后回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准备午膳的厨子们,“我听车夫说,按照这个速度,明日就能到达猎场。到时候给你烤兔子吃。”

陈知栀一听这话,嘴巴里的水还没咽下去就鼓着嘴巴对着谢烯然一个劲儿地点头。

吃午膳的时候,谢芳华也在,她看着陈知栀笑,“你可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到时候别仗着自己武功好久欺负别人家的姑娘哦!”

比起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们,这场秋猎自然更适合陈知栀一些。但是说白了,秋猎也是给姑娘们精心选择良胥的活动,毕竟为了拔得头筹得到皇帝的彩头,许多有真才实干的公子少爷们都会拼尽全力展现自己的才能。

若是在那些公子哥里面突然冒出一个女子,那一定是陈知栀无疑了。

当然,陈知栀有时候就傻乎乎地想着,如果她是个男子,或者扮成男子的模样去招惹姑娘们,那些女子会不会真的就看上她了?

真是件有趣的事儿。

陈知栀偷笑着。

不过她可不会去伤了人家姑娘,否则女人心海底针,万一被骗的姑娘还真就一辈子缠上她了怎么办?

哎哟喂……

想到这里,陈知栀忍不住擦了擦胳膊。

“姐姐放心吧!我才不会欺负别人呢。”陈知栀笑道。

谢芳华伸手轻轻敲了敲陈知栀的脑袋,说:“多照顾着母亲,别老想着跟烯然这小子到处跑。猎场可没你们想得那么安全。”

谢烯然刚夹了一块清炒白菜,一听见谢芳华这么说,未等陈知栀开口就先说话了:“堂姐,我们哪儿有到处跑?”他说着,就将白菜丢进嘴巴里。

这白菜挺好吃的,看上去油挺多,但是一点儿都不油腻,反而有些甜甜的。

谢芳华给谢氏夹了一个炸鸡腿,又给陈知栀夹了白菜,最后给谢烯然夹了一道凉拌菜,“那你倒是说说,知栀难得一次待在京城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大半时间都被你拐去玩了?”

谢氏不爱吃肉,谢芳华就给她夹肉。陈知栀不爱吃菜,谢芳华就给她夹菜。谢烯然不爱吃凉菜,那就给他夹凉菜。

谢芳华不喜欢他们挑食,对身体不好。

“我有吗?”谢烯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嘀咕着。

“你有啊,”陈知栀就是不吃菜,“我回京城这么久,好像都是跟你在一起玩的……”

“你闭嘴!”

“你说什么?”

“我错了……”

看着这二人斗嘴实在欢乐,谢芳华和谢氏都笑了。

第五十五章 姑娘

与那位车夫料想的差不多,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到了皇家狩猎场。

吃了午膳之后,皇帝就下令安营扎寨,秋猎一共进行半个月,也就是说,再回去的时候就是十月下旬了。

陈知栀换了一身闯江湖穿的浅黄侠装,挽起青丝,提了弓背了箭出了门,却刚好碰上谢烯然。

“你要去哪儿?”谢烯然问她。

“打猎啊!不是说到了这儿你给我烤兔子吃吗?我多去找些兔子,说不准还有其它可以吃的野味儿!”陈知栀抬着头看他。

谢烯然扶额,“堂姐说了,一会儿陛下要亲自射箭,只有等陛下射箭之后,秋猎才能算正式开始。还好我来得快,要不然等下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呢!”

陈知栀撇了撇嘴,“真麻烦。”

“行了行了,我们快去吧!”

猎场有一空地,还有高台,皇帝就站在高台上,身边时夏皇后和喻贵妃。至于王淑妃,她有孕在身,皇帝特此叫她在帐篷里休息。

陈知栀觉得无聊,皇帝叽叽咕咕讲了很久很久,陈知栀只希望他快点射箭,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猎去了。

正当陈知栀心里想着除了兔子要不要再去打点什么其它的野味儿时,皇帝终于说完了,当陈知栀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支箭射了出去。秋猎正式开始,半个月为限,狩得猎物最多者,可以得到一张白玉碟。

白玉碟不罕见,但是皇帝赐的就罕见了,于是擅长骑马射箭的公子哥们一看见箭射了出去,就策马奔向林子里打猎。

陈知栀纸箱打猎烤着吃,皇帝的白玉碟她并没有兴趣,于是跟谢氏和谢芳华打了声招呼,就喊了谢烯然慢悠悠地朝林子里去了。

“这两孩子,从小就爱黏在一起,”谢氏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只是现在长大了,知栀又是女孩子,若一天到晚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跟烯然出去闹腾,找夫婿可就难了啊……”

谢芳华闻言,只是淡笑,“母亲别担心这些了。他俩啊,有分寸的。而且知栀都二十岁了,有些姑娘在这个时候孩子都几岁了,可她还是不着急,想必也是心里有了归属。”只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最后一句话谢芳华没说出来。

谢氏叹了口气。

她没少替陈知栀操心她的婚事,可是陈知栀像个男孩子似的,女红刺绣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更何况一年到头陈知栀很少待在京城,京城没几个公子少爷会愿意娶这样的女子的。

再说谢氏依稀记得,有几个愿意娶陈知栀的少爷们,一个个都被她整得再也不敢踏进陈府门半步,严重一点的看见陈府门口的牌匾就晕了。

就比如说有一个姓李的公子,有一次被陈知栀扮鬼吓尿了裤子,回去还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李老爷还找陈伯忠算账,非要陈伯忠给李家一个交代,就这样闹了许久,之后再没有愿意见陈知栀的公子了。

思至此,谢氏蹙起眉,长叹一口气。

林子里有不少动物,都怪机灵的,陈知栀自诩射箭技术很不错,但是整了半天,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好气喔!”陈知栀丢了弓,一屁股坐在树荫底下,“搞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抓到。以前不会这样啊……”

谢烯然抱着箭,也坐了下来,“慢慢来,总会抓到的。”

正当陈知栀放弃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前面忽然跳出一直灰色的野兔子。灰兔子左右看了几眼也没看见附近有人,于是安安心心地开始吃草。

陈知栀眼睛一亮,拍拍谢烯然的胳膊叫他给自己递一支箭来。谢烯然会意,取了一支箭给她。

陈知栀接过箭,小心翼翼地捡回了箭,慢慢站起身来,虚着眼睛,对准了那只兔子。

‘嗖——’的一声,箭朝着那灰兔子刺去,灰兔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被射穿了。陈知栀的力度很大,将那兔子射飞了出去。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尖叫声。

一个粉衣女子慌慌张张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脚下,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事儿,才慢慢淡定下来。

陈知栀只看了她一眼,就跑过去拿自己的兔子,谢烯然抱着箭跟过去,问那粉衣女子:“姑娘没事儿吧?”

箭穿过了灰兔子的身体,但是陈知栀怕那箭容易断,于是就像谢烯然那般提着兔子的耳朵,然后另一只手将箭给拔了出来。

粉衣女子看着谢烯然,怔了怔。

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没,没事。打搅了公子小姐雅兴,是刘婉的错。”粉衣女子红着脸,低下头。

陈知栀打量着她,拿了谢烯然怀里的箭,再将兔子甩给谢烯然。那刘婉穿得像个大小姐,但是跑这来干什么?

“你叫刘婉?”谢烯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是的。”

陈知栀戳了戳谢烯然,好奇地问:“你认识?”

谢烯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问了刘婉:“你认不认识刘烨?”谢烯然好像听刘烨说过这个人,不过只提过两次,谢烯然也没有刻意去记,对这个名字也是挺迷糊的。

刘婉忽然抬起了头,“那是我的表哥。公子认识我的表哥吗?”

她抬起头来,陈知栀才看清了她的面貌。她长得还不错,看上去很温婉柔和的那种,虽然不如傅思谊好看,但是这人的品行……应该比傅思谊好吧?

陈知栀不能说自己品行一定非常非常好,但是与正常人相比,她可以很自信的说自己的品行绝对没问题!

绝对!

绝对……吧。

听了刘婉的话,谢烯然差不多想起来了,“我是刘烨他大哥。”

实际上刘烨比谢烯然的年龄要大一些。

刘婉只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我,我在找表哥。可是我找不到他了,公子可以帮我吗?”

“不可以!”陈知栀插嘴。她还想让谢烯然给自己打下手呢,怎么就能放了他去给别人打下手呢?

刘婉呆住了。她一直都还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女子,看她的穿着和样貌,的确也非常不起眼。直到现在吼了一声,刘婉的目光才在陈知栀身上停留了,“姑娘?”

陈知栀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礼貌,毕竟刚才还在心里夸了自己的……思及此,陈知栀挠了挠头,“你找刘烨干什么?”

这问题问得有些尴尬,刘婉硬是没回答出来,只问:“还,还不知道公子和姑娘的名字呢?”

“他谢烯然,我陈知栀。”

刘婉又去看谢烯然,“丞相府的谢小少爷?”

谢烯然点了点头,“正是。”

刘婉又低下了头。

“刘姑娘,谢烯然还要跟我打猎呢,要不然你自己回去,那崽崽就是一介文弱书生,玩一会儿肯定就会回去的。”陈知栀笑眯眯地看着她。

刘婉嗯了一声,“那,那打扰谢公子和陈小姐了。刘婉先回去了。”

她挺惊讶的,惊讶陈知栀叫刘烨崽崽,心里就猜到陈知栀、谢烯然与刘烨的关系一定很不错了。

刘婉走了之后,陈知栀看着谢烯然手里提着的兔子,舔了舔嘴巴,“谢烯然,要不我们再猎一只兔子,然后试试辣椒和糖?来的路上我可都想好了,除了苦的咸的不要,酸甜辣都可以试试。或者酸的辣的和在一起……”

说到这酸的辣的,陈知栀就想起以前在江湖的一个馆子里吃的酸辣面,除了谢烯然的兔子和慕容瑾的烤鱼之外,那可是陈知栀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尤其是在冬天吃,不管你再冷再累,吃上那么一口酸辣面,整个人就会特别暖和。只是可惜后来再去那家小馆子的时候,老板已经换了人,面也没有之前做得正宗了。虽然还是叫酸辣面,可不论陈知栀这怎么加辣椒和醋,都吃不出最开始的感觉。

她想,可能是作料的问题吧。

“我这个兔子跟瑾哥那个不一样……”谢烯然真想捶她,“埋进土里你还想加辣椒和糖?你是猪吧……”

陈知栀瞪他,“你才是猪。”

谢烯然觉得这只兔子有些重,就叫陈知栀再猎一只兔子然后快点回去。于是陈知栀又猎了一只灰兔子,不过这只灰兔子有些小了,颜色也没有第一只兔子深。

她本来还想重新猎一只,但是见谢烯然的确有些累,再加上天有些黑了,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谢烯然回去了。

回到帐篷,谢烯然就准备烤兔,可是刚把材料给找齐了,就进来一个丫鬟,看装扮,好像是刘府的,“谢小少爷,陈小姐,我们刘公子请您们去他那里吃晚膳。”

“刘烨?”谢烯然嘀咕一声,“你跟你们家刘公子说,我一会儿就去。”

“是。”

“我的烤兔子……”陈知栀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着她这幅模样,谢烯然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来,点了点她的眉心,“你放心吧,晚膳吃不到烤兔,夜宵也能吃得到的。”

陈知栀一下子就兴奋了,“好呀好呀!那我们去找刘烨吧!”

第五十六章 教人

刘烨的帐篷离谢烯然的不远,不多时,陈知栀与谢烯然便到了。

帐篷内只有刘烨一个人,他坐在凳子上,自个儿喝着酒。在他的面前有一桌的美食,好多都是陈知栀没有见过的,不过有一道她认出来了,是红烧鸡肉,多半是刘烨自己猎的鸡。

刘烨不会箭术不会骑术,猎这只鸡可费力了,而且这野鸡还能飞,若不是有人帮了他,想必刘烨连只鸡都猎不到。

陈知栀和谢烯然走过去,刘烨见他俩来了也没有起身,放下手中的酒杯,就招呼他俩坐。

“你小子,吃的可以啊!”谢烯然坐在他旁边,边说边举了酒壶酒杯给自己斟酒。

“你是不是见到刘婉了?”刘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停留在陈知栀的身上,不过陈知栀给自己夹着鸡肉,没理会刘烨。

“傍晚的时候,她说她找不到你了,本来想让我待她去找找,不过知栀要猎兔子,就让她自个儿回来了。”谢烯然喝了酒,这酒太烈,他只喝了一口就扭曲了脸。

陈知栀吃了那红烧鸡肉,麻麻辣辣的,不过她觉得挺好吃。

刘烨正欲说话,外头有了动静。

帐篷帘被掀开,进来两个女子。

陈知栀转头去看,又回头,再转头。

嗯?

平乐公主怎么来了?

陈知栀起了身,看向平乐公主,再看看她身后的刘婉,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就问:“哟,平乐公主怎么有空过来了?”

平乐公主认为被软禁,那都是陈知栀害的,所以她一想到这事儿一看见陈知栀就气得牙痒痒。上次找谢芳华麻烦被王淑妃给阻拦了,这次好不容易到了秋猎时刻碰上了陈知栀,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

“婉儿妹妹邀请本公主来吃饭,怎么,不可以吗?”平乐公主走过去,高傲地抬起下巴去看陈知栀,身后微微垂首的刘婉跟了过去。

平乐公主坐下后,发现位置上只有四个碗四双筷子。

刘烨可没有想到平乐公主会来,他只听刘婉说要请谢烯然和陈知栀吃饭,于是就只准备了四个人的份儿。

当然,平乐公主可不会这么想,这样的情况,她只会觉得是刘烨这个做主人的针对他,于是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刘公子不会是不欢迎本公主吧?”

刘烨觉得憋屈。纵使他再不喜欢这个嚣张跋扈没事找事的平乐公主,但是他爹从小就教育他要有礼貌,读书要对夫子有礼貌,待客要对客人有礼貌,他再傻,也不可能得罪这公主吧?

若是叫爹知道了这事儿,皮都要被刮掉一层。

刘烨想想就觉得可怕,连忙叫小厮再添了一套碗筷,“不知公主要来便没有准备,公主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

陈知栀用手指戳了戳谢烯然,小声地说:“我们吃快点……”

她才不想跟这个公主待在一块地方,但是碍于刘烨的面子,多少还是把饭给吃完吧。

谢烯然点了点头。

陈知栀又看了一眼刘婉,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当刘婉对上了陈知栀的目光,连忙又低了头。

陈知栀觉得奇怪,抓了抓下巴继续吃饭。

这刘婉看起来像个害羞的姑娘,但是陈知栀总觉得这不是她的真面目,而且凭她的身份能与平乐公主这眼高如天的人搭上关系,着实不容易啊。

陈知栀想着自己的事情入了神,平乐公主后来与刘烨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

不过庆幸的是,平乐公主被刘烨转移了注意力,今日竟没有找陈知栀的麻烦,这叫她松了口气,也同情刘烨起来。

那小子似乎被骂傻了。

吃饱了之后,陈知栀就打算和谢烯然一道回去了,可是刚出了帐篷没多久,又被刘婉叫住了:“陈小姐,谢小少爷请留步。”

二人转身,是刘婉匆匆跑了出来。

“刘小姐有什么事情吗?”谢烯然问。

刘婉看向陈知栀,不过她还是半垂着眼眸,她的睫毛挺长,将眼睛给遮住了,“陈小姐,刘婉自知箭术不佳,但是也想亲自猎一只野味,不知陈小姐可以教教我吗?”

陈知栀的一身本事都是跟别人学的,若说到教人箭术什么什么的,她还真的没有什么把握。这万一把刘姑娘给弄伤了,回头刘烨找她算账怎么办?

于是陈知栀尽量语气委婉地推辞道:“刘小姐啊,狩猎挺危险的。主要是我还没有教过别人,不知道怎么教你箭术啊……”

打人?陈知栀可以。

教人?那她可没有这个信心。

刘婉捏了捏手指,“我,我只是想要试一试。陈小姐可以试试教人箭术,但你若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陈知栀挺纠结的,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看那平乐公主,整个人硬的跟块石头似的,陈知栀不喜欢她,如果可以,她真想事事都想跟平乐公主对着干。不过这个刘婉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温温和和的,叫她想要狠狠拒绝都难。

“那,你想什么时候学?”陈知栀还是答应下来。

没事儿,说不准以后她也是个叱咤江湖的大姐头,说不准以后找她拜师的人也很多,说不准现在学着教人武功箭术,以后用得上……

刘婉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也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说:“多谢陈小姐愿意教我。时间……不如就明日用了早膳之后吧?我在东林等你。”

“好啊!”陈知栀一口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谢烯然问陈知栀为什么又突然答应了,陈知栀就说不好拒绝。

谢烯然也算了解陈知栀,她的心思自己多少都能猜到一些。陈知栀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平乐公主来命令陈知栀教她箭术,陈知栀时不会答应的。即使答应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平乐公主就会被陈知栀给搞死。

“一会儿想吃烤兔来找我,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谢烯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说道。

陈知栀还想玩会儿,但是若她回去晚了母亲肯定要担心,于是就乖乖地点了头。

谢烯然送陈知栀到了她的帐篷外,等她进去之后,才离开回了自己的帐篷。

谢氏果然在等她,谢芳华也在,陈知栀进去的时候,她俩正在聊天,看见陈知栀回来,谢氏连忙起了身,“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晚膳吃了吗?”

陈知栀老实交代,言:“打猎呀。然后刘烨叫我和谢烯然去他那里吃饭,不过我们吃了就回来了。”

谢氏见女儿回来,也没那么担心了,只是拉起陈知栀的双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白拍了拍,“知栀啊,你这孩子从小就跟个男孩儿一样,爱胡闹。这猎场危险的很,林子里说不准就有什么老虎啊狮子在里头,你可要少去。”

谢氏叫她少去而不是不去,那是因为她知道,若真的叫陈知栀像个大小姐一样待在帐篷里,那会把她憋坏的。

陈知栀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知道啦娘!不过明天早上我得去一趟猎场,我答应了一个小姐要教她箭术的。”

“姑娘?”谢氏闻言,有些高兴,“你在京城也没几个闺中好友,若真的能结交这个姑娘,也是不错的。说说,她是哪家的姑娘?”

谢芳华在旁边听着,却将重点词放在了‘教她箭术’上。

陈知栀说:“刘烨的表妹。”

谢氏知道,因为谢烯然的缘故,陈知栀与那刘烨的关系也算不错。但是谢氏很少出门,大部分出门的时间都花在周迦寺上了,所以刘烨的表妹有哪些她也不认识,于是就不打算继续追问陈知栀这个问题,而是嘱咐她明日一定要小心。

陈知栀点了头,谢芳华起了身,走过去,“知栀,你跟我出来一下。”

陈知栀见她微微笑着,朝谢氏看了一眼,谢氏松开了陈知栀的手,“去吧。”

出了帐篷,陈知栀就问:“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谢芳华看向她,“你要教刘烨的哪一个表妹箭术?”

“好像是叫……刘婉。”

“刘婉?”谢芳华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边,不由蹙了蹙眉。

“姐姐,有什么问题吗?”陈知栀觉得刘婉是个很温婉的姑娘,就是太害羞了,她好像都没怎么正视过陈知栀的眼睛。

谢芳华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明日小心一些。”

陈知栀笑着一个劲儿点头,“放心吧姐姐!”

谢芳华又与她聊了几句,就带着清芝回了自己的帐篷,路上,清芝感到疑惑,她就是好奇,自家娘娘为何听到刘婉的名字就蹙了眉。

清芝跟在谢芳华的身后,对方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娘娘,怎么了?”清芝本来低着头想着这个问题,谢芳华这么一停,她差点儿撞了上去。

“刚才,忘了问知栀去哪儿教刘婉箭术。”谢芳华说。

“娘娘在担心什么吗?其实二小姐的武功不差,甚至比奴婢还要厉害,而且二小姐机灵的很,不会出事的,娘娘且放宽心……”清芝安慰道。

谢芳华闻言,只叹了口气,心里只想着明日得早点去找陈知栀问个清楚。

第五十七章 东林

第二天一早,谢芳华就去找了陈知栀,不过谢氏告诉她陈知栀走了有一会了,这叫谢芳华心里有些焦急,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

回去的路上,她碰上了谢烯然,就问他怎么没有跟着陈知栀一路。

谢烯然说:“知栀教刘烨的表妹箭术去了,我要是跟着去,肯定要被晾在一边,所以还不如老实待在这儿。”

谢芳华心里虽然有些担心陈知栀,但是听了谢烯然的话,还是忍不住淡淡一笑,“母亲还说你俩爱黏在一起,我看呐的确如此。有了个外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谢烯然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堂姐……”

谢芳华见她这般模样,不由调侃道:“烯然就不打算与知栀的关系更进一层吗?”

“堂姐啊……”谢烯然觉得被人这么点出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而且说这话的人还是陈知栀的亲姐姐。

谢芳华却是觉得谢烯然面子薄,心里明明是喜欢陈知栀的,可他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好了,我也不打趣你了,你们的事情想来你也有把握,只是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如果能有个结果,就早点结果吧。”谢芳华轻轻一笑。

谢烯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堂姐。”

谢芳华正欲带着清芝离开,但是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烯然,你知道知栀在哪里教刘婉箭术吗?”

“好像是说,在东林?”谢烯然回忆了一下昨夜刘婉说的话,然后回答道。

“东林?”谢芳华心中一紧,微微锁了眉。刘婉不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林的危险?难道……

糟了!

谢芳华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她觉得,知栀可能出事了。

“堂姐,东林怎么了?”谢芳华的反应虽然不大,但是谢烯然却感觉这事儿不简单。

“这么多林子不去为什么要去东林?那地方可是危险得很,以前有好几个少爷公子都在那里出过事,知栀怎么会想到去东林?”谢芳华着急,她却忘了这事陈知栀第一次参加秋猎,怎么会想到危险不危险呢。

倒是谢烯然,一听这话就沉不住气了,“不是知栀说得,是刘婉。堂姐,要不我去东林一趟,把知栀叫回来?”

谢芳华点了点头,“拿上剑,让清芝跟你一道去吧。我去找禁军,一会儿东林汇合。”

谢烯然和清芝纷纷应了一声,赶快准备动身前往东林。

陈知栀来东林有一会了,她手里提着弓,背上背着箭,在林子里踢着石头,等着刘婉。石头踢着烦了,她就坐到树荫下,找了根树枝画圈圈。

东林树木茂盛,枝叶葳蕤,就是太密了,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好在陈知栀所处的这块地方空旷,也不觉得有多热。

好不容易来了阵风,将地上的细小的沙石吹了起来。

陈知栀的眼睛进了沙,就丢了树枝擦眼睛。

有动静。

陈知栀的耳朵向来灵敏,她听见了树叶沙沙响的声音,听见了有人使用轻功朝这边跃来的声音。

来的人还很多。

陈知栀把沙子擦出眼睛了,但现在根本不敢乱动,只是用手遮着眼眸,细细听着周边动静。她突然反应过来,刘婉与平乐公主走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陈知栀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当时就觉得刘婉和平乐公主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刘婉的性子又叫陈知栀不好怀疑,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陈知栀握弓的手紧了紧,突然,远处射来一支箭,她虽然遮住了眼睛,却能够以声辩位,迅速腾身跃起,躲过那支暗箭的同时,也将箭尾的标记记在了心里。

躲过一支箭,接下来的便是箭雨!

陈知栀没有拿剑出来,不好躲也不好藏,只能拿了一支箭勉强挥开那些暗箭。

她一边躲着,一边仔细听着动静,嘴角一勾,陈知栀借助暗箭的力跳上了树枝,朝着前面一个方向弯弓搭箭,射了一支出去。

那树上忽然倒下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当陈知栀打算朝另一个地方发箭的时候,林子里忽然涌出一大波蒙面黑衣人,地上有拿剑的,树上有射暗箭的。

剑箭贱,这些人可真够贱的!

陈知栀心中暗暗骂道。

若这次她有幸回去,不仅要找平乐公主和刘婉,还要找刘烨算账!

“陈知栀,若你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留你全尸,若你非要与我们抗争,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将你射成刺猬!”为首的一个蒙面黑衣人用的左手刀,指着陈知栀冷笑道。

陈知栀翻了个白眼,“若你放了我,我一定不宰了你,若你不放,我回去就把你揪出来炖了吃!”

这算个什么恐吓?那人一听就狂笑一番,“不识好歹!放箭!”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躲在暗处的人纷纷放了箭,陈知栀躲过这支箭根本来不及反应又得躲过下一支。

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

思及此,陈知栀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用左手拿刀的黑衣人头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犀利,从背后取出一支箭,飞速冲向那左手刀。

陈知栀的速度很快,快得让人眨了一下眼睛,她就离左手刀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了。

而当左手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吼了一声‘放箭’。陈知栀在箭雨中躲闪着,可是现在的她只想要杀了左手刀,不能够全心全意注意箭,一个不小心,左手臂便被划伤了。

陈知栀觉得痛,但是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运足内力将手中的箭拽了出去,刺穿了左手刀的左手臂。

‘哐——’的一声,刀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捂着手臂痛苦叫着:“给老子宰了她”

陈知栀觉得手臂疼,衣服似乎也被血给浸湿了。

“这位兄台说错话了,是我要宰了你,你不是要把我变成刺猬吗?来呀!”陈知栀一边嬉皮笑脸地惹怒他,一边缓缓后退着。

左手刀真的怒了,他大喝一声:“上啊——”

林子里的黑衣人更多了,从高处看,简直就像一群饥饿的蚂蚁冲向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陈知栀的左手没了力气,丢了弓就跑。

“追!”

不知道就这样跑了多久,陈知栀的体力有些不支了,额头上冒了汗,时不时还要回头去看穷追不舍的黑衣人群。

黑衣人越来越多,陈知栀跑不动了,干脆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转身去看那些黑衣人。

左手刀捂着伤口从后面挤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陈知栀,“跑?你倒是跑啊!”

话音刚落,连陈知栀都还没说什么,那左手刀的胸口上突然*上了一支箭,重重地倒了下去。

“二小姐,您没事儿吧?”

是清芝。

还有谢烯然。

陈知栀看见他俩来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我没事。”

“小公子,您先带二小姐走,这里交给奴婢。”清芝横着剑挡在面前,警惕地看着前面的黑衣人群,缓缓地拔出了剑。

谢烯然点了点头,“自己小心。”说罢,他拉着陈知栀继续往前跑。

清芝上去对付那些黑衣人了,可是奈何对方人太多,清芝一个人自保可以,若是想要牵住所有人,着实不易。

陈知栀和谢烯然跑了一会儿,后面又有追上来的黑衣人。

“这些什么人啊?”陈知栀咬着牙蹙着眉,即使手臂受了伤也不喊一声疼。

“刘,刘婉想害你。”一开始,谢烯然还觉得谢芳华小题大做想要喊禁军,可是现在开来,还是堂姐有高见。

陈知栀回头看了一眼举剑朝这边追来的黑衣人,“刘烨那个老实人,怎么有个这么狠毒的表妹?”

谢烯然本来就不会武功,跑一会儿就觉得累得喘不过气来,到最后,竟然还要陈知栀拽着他跑。

前面有一片密林,比东林还要密。

远远看过去,黑漆漆的。

陈知栀和谢烯然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只要能跑那就跑,于是想也没想,就一头扎进了那密林里。

黑衣人们突然停住了。

“别追了,我们回去复命吧!”

再说清芝那边,禁军很快赶到,将黑衣人一举歼灭。

谢芳华看见清芝受了重伤,连忙走过去扶她,“你没事儿吧?”

就是很短的时间里,清芝的手臂便被割了一刀,一条腿也被上下刺了两剑,她的脸上都是血,看见谢芳华来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将手里紧握的剑放了。

“娘娘……”清芝晕了过去。

谢芳华没看见谢烯然和陈知栀,但是清芝的情况也有些令人焦急,于是她便叫了禁军,先回了帐篷。

陈知栀和谢烯然进的这片密林是真的密,一进去,感觉整个天地都昏暗了。

又跑了许久,他们总算停了下来。而当谢烯然喘过气来去看陈知栀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难看,再仔细一瞧,她的手臂居然在流血,“你受伤了?”谢烯然的语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一路上,陈知栀一声不吭地逃跑,谢烯然竟然也一直没有注意到。

“小伤,不碍事的。”陈知栀额头冒了汗,却还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第五十八章 喻家

谢烯然知道陈知栀从前行走江湖惯了,受伤对于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可是看到这女孩儿负伤忍痛一声不吭,他就是心疼。

“那些黑衣人怎么没有追来了?”陈知栀故意转移谢烯然的注意力,转头去看了一眼。

“不知道。”谢烯然还是盯着陈知栀的伤口看。

陈知栀开始打量起这片密林。

这片林子给她的第一感觉,那就是密。

大树一株株紧挨着,上头的树枝交叉,树叶朝不同的地方生长着。

这地方有些阴森森的。

这是陈知栀的第二感觉。

她坐到一棵树下,嘴巴和手同用,把自己的袖子给扯了一圈,手法熟练的包扎好了伤口,最后漂亮地打了个结。

谢烯然看着她的手臂,长长地叹了口气,“知栀,以前在江湖没少受伤吧?”

陈知栀不置可否,始终用一种轻松地语气说话:“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对于她来说,这的确是小伤,可是对于谢烯然来说,那红红的血简直要命,更别说受伤的还是他在意的人。

陈知栀叫谢烯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走,谢烯然点了点头,坐在她的身边。

“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找刘烨算账。”陈知栀弯起一只脚,将受伤的手臂搭在腿上,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

以前受伤她都是垂着手,不过后来见许多老江湖都是把受伤的手啊脚啊的搭在高处,陈知栀还觉得挺有趣的,直到有一次遇上刺客,她被追杀,脚也被暗器划伤,接着就找了绳子挂在矮枝头上,把脚吊在上面。

这么一尝试,她突然觉得那些老江湖还真是有道理,难怪要把受伤的地方抬高。

听了陈知栀的话,谢烯然却是不解,问:“刘婉把你引到东林,为什么要找刘烨算账?”

陈知栀哼了一声,“刘婉那人温和过了分,我要是朝她大声吼叫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就找刘烨呗!”

谢烯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同情起刘烨来,“殃及池鱼。”

陈知栀又哼了一声。

“对了,”她想起了清芝,“那么多黑衣人,清芝一个人对付不过来的!”

谢烯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个你放心吧,堂姐叫了禁军,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与清芝接应了。”

闻言,陈知栀这才松了口气。

休息了一会儿,陈知栀扶着后面的树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姐姐和娘会担心的。”

谢烯然也站起身来,“好。”

陈知栀的身上还有伤,若是能够早点回去也是好的。

当陈知栀遇刺的事情传入皇帝耳朵里的时候,他只是冷笑,看着谢芳华说道:“好端端的哪儿来的刺客?该不会是你那妹妹在外头惹了事,仇家寻来了吧?”

陈家二小姐爱往江湖跑的事情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包括皇帝。

都说江湖朝廷是各不相犯的,可是陈知栀不听话,加之皇帝对谢芳华本就厌恶,自然对陈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谢氏也在,她听了皇帝的话,心中又急又怒。

谢芳华看着皇帝,淡淡说道:“陛下,知栀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这次行刺的也不是江湖中人。”

“哦?那你说说,是谁?”皇帝站在最前面,冷眼看着谢芳华。

“是……”

未等谢芳华把刘婉的名字说出来,外头就进来一个内侍,告诉皇帝大理寺卿之子刘烨求见。

陈知栀出了事儿,谢芳华就一直蹙着眉,心里烦躁的很,现在有人打断她说话,却还是忍着不能发作。

刘烨进来之后,行了礼,然后才开口说道:“陛下,陈二小姐遇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这件事情,与平乐公主有关。”

听了刘烨的话,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就连谢芳华也忍不住看向刘烨。

皇帝更怒了,中秋节那天发生的事情本来就气得他好几天睡不着觉,眼见着好不容易来猎场狩猎放松一下心情,可是如今,又出事了!

而且又跟平乐公主有关。

他宠爱喻贵妃,爱屋及乌就宠爱喻贵妃的养女平乐公主,可养女毕竟是养女,又不是自己的亲女儿,皇帝怎么可能事事都纵容她呢?

上一次因为傅思谊的宴会,平乐公主被软禁一个月。如果这一次平乐公主又惹事儿,皇帝一定不会再看着喻贵妃的面子,轻易饶恕她了。

“平乐是贵妃的养女,她贵为公主,怎么可能组织这么多刺客刺杀陈知栀?”皇帝坐下,手搭在桌子上。

谢氏欲言,却被谢芳华拉住。

见女儿对自己摇了摇头,谢氏便忍着不说话了。

刘烨作揖道:“陛下,之前在傅思谊的宴会上,平乐公主与陈二小姐本来就有矛盾,如今借着秋猎复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那些刺客,不一定是平乐公主找来的,但是幕后主使,却一定是平乐公主。”

皇帝闻言,怒极反笑,“刘烨,你可知冤枉公主是什么罪?”

刘烨知道,但不慌不忙,“死罪。”

“既然知道是死罪,你还想继续说下去吗?”

刘烨淡笑,“陛下,冤枉公主,自然是死罪,可是若没有冤枉……那么公主刺杀昭仪娘娘的妹妹,也是死罪!”

素日里,刘烨看上去就是个文弱书生,可是现在却能够说出这么一席话,连谢芳华都有些惊讶了。

谢氏更是惊讶。因为刘烨来陈府找过几次谢烯然,谢氏见过他几面,刘烨给谢氏的印象就是安静。

当然,谢氏自然不知道,刘烨在长辈面前的乖巧那都是装出来的。

皇帝说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宣平乐公主!”

不多时,平乐公主来了。陈知栀遇刺的事情她听说了,刘烨找皇帝说着幕后主使是她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所以一进帐篷,就是对着皇帝哭着撒娇,“父皇,不是平乐,平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情呢?”

这件事情就是平乐公主做的。

但幕后主使不是她。

也不是刘婉。

是喻贵妃。

喻贵妃想要对付谢芳华,自然就要先除掉陈知栀,而她知道养女对陈知栀恨之入骨,就告诉了她自己的计划。

当然,喻贵妃利用平乐公主,平乐公主就找到了刘婉,让刘婉替自己将陈知栀引去东林。

虽然不明白刘婉为何会那么轻易的就答应自己,但是平乐公主觉得,只要能够给陈知栀一个教训就可以了。

但她没有想到会是刺杀。

思及此,平乐公主有些慌了,她看向皇帝,皇帝也看着她,平乐公主连忙低下了头,这叫皇帝更怀疑了。

“陛下,这件事情,我想单独跟您说说。”刘烨见皇帝看平乐公主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了,便如是说道。

皇帝深吸一口,遣退了所有人,只留刘烨。

“说吧。”皇帝看着刘烨。

其实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个大理寺卿的儿子居然敢指证平乐公主。要知道大理寺卿一向低调,他教出来的儿子也不会胆子很大,可是这个刘烨……就是不一样。

“陛下,这些人的武器是喻家的。虽然没有标记,可是那些武器的材料很特殊,我见过两次,一次是这次,还有一次,便是当初喻家大少爷喻庆,我们曾经一道出去玩过,我见过喻庆使用过那种特殊材质的武器。”

听刘烨提起喻家,皇帝的眉紧紧蹙起。

若说他最讨厌的一家是夏家,那么最忌惮的不是丞相一家,而是喻家。

刘烨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皇帝抬手打断了,“这件事情你且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刘烨听皇帝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垂首作揖,“是,陛下。”

出了帐篷,平乐公主被喻贵妃叫去了,谢芳华也喊谢氏先回去,所以刘烨只看见了谢芳华,“昭仪娘娘……”

谢芳华看着他,“我没有想到,你今天胆子这么大?”

刘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不瞒昭仪娘娘,知栀出事,刘婉一定脱不了干系。只是刘婉的父亲与我的父亲关系很好,若是刘婉出事,他的父亲便会伤心,我爹也会伤心,所以……”

“真是大理寺卿的好儿子,”谢芳华点了点头,“不过刘公子,有句话我先说在前头。”

“昭仪娘娘请讲。”

谢芳华走动一步,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淡淡说道:“如果知栀没事,这件事情可以到此结束。可若知栀出了事,就别怪我没有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刘婉动手。”

刘烨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些紧张地看着谢芳华,轻声说道:“放心吧。知栀和烯然都是我的朋友,抛开刘婉不谈,我自然希望他们俩没事儿。”

谢芳华嗯了一声,“今日也多谢了。我那边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是。”

谢芳华回了帐篷,御医刚从里头出来,看见谢芳华,他作揖道:“昭仪娘娘,清芝姑娘已经没事了,只是流血过多,现在需要静养。”

谢芳华点了点头,让那御医先回去,自己则是进了帐篷去看清芝。

清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谢芳华看了她几眼,便出了帐篷给她休息的时间,自己则准备差人去找陈知栀和谢烯然。

第五十九章 坦白

密林里,陈知栀与谢烯然已经走了许久,可是来来回回绕了许久还是没能出去。陈知栀对路向来敏感,可是现在她却迷了路。

“难怪那些黑衣人追到这里来就不追了,”陈知栀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皱着眉想休息一会,“这林子怎么都绕不出去,肯定有古怪。”

谢烯然长叹一口气,“那怎么办啊,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识阡陌,你都绕不出去,就别指望我了。”

陈知栀伸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这密林上头太密了,就算陈知栀想要跃上去登高望远,这片林子也不允许,如此情况,着实恼火。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陈知栀实在走不动了,干脆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交叉错杂的树叶树枝,“谢烯然,你说我英明一世,会不会就此葬送性命啊?”

谢烯然坐到她身边,闻言忍不住瞥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能出去的。”

陈知栀觉得平躺着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哪儿有胡说八道。我早上饭都没吃多少就跑来东林,谁知不仅被耍了,还被追杀。现在倒好,过去这么久,外头应该也天黑了,我真的好饿啊……”

陈知栀觉得自己上辈子多半是饿死的,这辈子只要稍微饿一点她就浑身不舒服。

连谢烯然都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他靠在树干上,弯曲着一只脚,手搭在上面,“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陈知栀没理会他,随手拔了一根草就叼在嘴里,伸出手在头顶上的树枝树叶那儿比划着。

“你在干什么?”谢烯然看见她的一只手一直在空中晃动,好奇问道。

“转移注意力呗,”陈知栀回答,“你看那上面的树枝,这棵、那棵,都是由左向右,但是弯弯绕绕后,最后却能交叉在一起,是不是很神奇啊?”

谢烯然顺着陈知栀的手指也朝上面看,自己的手也不自觉地在那儿比划,“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

谢烯然突然觉得那两棵树就是自己和陈知栀。

他们的家境都差不多,命运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陈知栀不愿意被束缚,她更愿意走自己的路,而谢烯然虽然也不喜欢京城,但是始终都被绑在京城。

就是不知道,他二人会不会经历弯弯绕绕,最后也在一起呢?

陈家与谢家本来就是亲家,若是他们也在一起,那就是亲上加亲。陈、谢二家也会世代交好。

“知栀,”谢烯然叫了她一声,对方还在树枝上比划这,“你喜欢江湖,那么在江湖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知栀的手忽然僵了僵,缓缓握成拳伸了回来,“喜欢的人?很多啊,比如我的一个朋友,叫风娘,她啊,暗器使得好,人也漂亮,帮过我不少忙。有一次我喝酒喝多了,就是她照顾了我一夜。”

陈知栀大概知道谢烯然的意思。喜欢的人?

江湖没有,京城有。

她不喜欢京城,但是喜欢的人却在京城。她喜欢江湖,可喜欢的人好像并不喜欢江湖。若是可以,她也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行走江湖。若是不是京城有她眷念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待在京城吧。

“江湖之中,你有喜欢的男子吗?”谢烯然的心一紧,对于陈知栀的回答害怕又期待。

陈知栀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起身靠在树干上,侧首看了一眼垂眸的谢烯然,又笑了,“没有。”

谢烯然松了一口气。

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知栀也问:“你呢,有喜欢的姑娘吗?若是有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得很轻松,只是这所谓的轻,松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烯然说:“有。”

“哪家的?等出去了,我就找她说几句话,看看这个人怎么样。”陈知栀的手抓着身边的泥土,指甲都脏了。

“陈家的。”

陈知栀一愣,抓着泥土的手也顿住。

陈家的?

京城姓陈的有好几家,而且,她也姓陈。

“你是在说我吗?”陈知栀扯开笑容,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啊……”

是啊,就是在说你。谢烯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哪儿的勇气,憋了多年的话就在这随意聊天的情况下给说出来了。

林子里静静的,没有人讲话,连风声都没有。陈知栀听了谢烯然的回答,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其他的什么感觉?

应该是高兴吧。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只是不敢跟你说,怕你笑话我,”说都说了,那就一次性说完吧,谢烯然突然有了勇气,“堂姐跟我说过几次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也好几次想要跟你坦白我的心思,可就是害怕,害怕你笑话我,拒绝我。”

陈知栀低着头,默默听着。

“知栀,你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不是那种刻意的不一样,就是给我的感觉不一样……”谢烯然有些紧张,上一句说得是什么他都记不得了。

“你不喜欢京城,你喜欢江湖,喜欢自由。”

陈知栀听着,眼底闪着光,嘴角也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谢烯然后来说了什么,陈知栀也记不得了,只是当他说完的时候,陈知栀的笑容很灿烂,谢烯然看见了她在笑,也没有说话。

如果他说话了,陈知栀一定会马上收回笑容,然后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笑。

那倒不如让她笑着。

林子里又恢复了沉默。

陈知栀忽然站起身来,拍去手里的泥土,只是指甲里的得回去再做清洗了,“走,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现在天已经黑了,他们也没有灯火,走几步容易被长出来的粗壮树根绊倒。

谢烯然也站起来,走在陈知栀前面,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看地面的路。陈知栀边走边在树上做记号,这样有利于找到认路。

以前她也在林子里迷过路,就是用石头在树上划几下做个标记,证明自己来过,然后换一条路走。之前没有直接这么做,只是想和谢烯然多待一会儿。

当然,这样简单的法子谢烯然自然也知道,不这么做的原因,和陈知栀一样。

刚才说了那么多,陈知栀一句话都没有回答,但是谢烯然很高兴,因为她没有拒绝,她还笑了,笑得挺高兴的。

路上,陈知栀做标记的时候有只蜘蛛爬到她的手上了,黑乎乎又大,吓得陈知栀脸都白了。

谢烯然知道,这姑娘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最怕的除了父亲陈伯忠啰嗦以外,还有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虫子。

于是谢烯然就替他拍走了蜘蛛,后面一路上都牵着陈知栀的手,另一只手则替她去刻标记。

谢烯然的手从小就长得很好,小时候练字的时候有些茧,但是不厚,他的手掌宽厚,手指纤细,陈知栀挺喜欢看他的手。

相比起来,陈知栀的手就有些不好看了。她的指甲不长,里面有些泥土是刚才抓的,本来手指也是挺细的,就是练剑习武,让她手上的茧又多又厚。

谢烯然能够感觉得到陈知栀的手有些粗糙,而且还有些伤疤,可能是刀剑割到的,不过已经结痂了。

就是心疼。

出去的时候,陈知栀和谢烯然都觉得空气都要清新一些了,林子太密太闷,走了这么久他俩身上也冒了点汗。

他们是从东林进入那片林子的,不过这里不是东林,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从另一个地方出来的。

“我们回去吧。”陈知栀把手从谢烯然那儿抽了回来。

谢烯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回到猎场,二人就去找了谢氏,谢芳华也在屋子里坐着,看到陈知栀和谢烯然回来,连忙起了身,紧握的拳也松开了。

“你俩没事儿吧?”派去那么多禁军都没找到陈知栀和谢烯然,谢氏担心得满头大汗,现在二人突然平安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谢氏多少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

陈知栀笑了几声,跑过去拉着谢氏的手晃了晃,“没事儿啊娘!你女儿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那么些刺客根本不算什么!”

谢氏无奈地笑了笑,她突然看见女儿手臂上有伤,连忙去仔细瞅瞅,“还说没事儿,这么长一条伤口。”

陈知栀安慰她:“娘,真的没事,这伤口不深,过不了多久就能好的。”

谢芳华也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谢氏的手背,叫她安心,“娘,知栀和烯然好不容易回来了,午膳和晚膳都没吃。”

谢氏光顾着陈知栀和谢烯然的安危去了,这一点她还的确没想到,好在大女儿及时提醒,她这才吩咐丫鬟去准备晚膳。

陈知栀洗了手,将手指甲的泥土给洗干净后,又盯着自己粗糙的手。

手上几处痂有些显眼,那是前段时间练新招式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陈知栀从前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

谢烯然一定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双手的粗糙吧?

他会在意吗?

陈知栀走了神,双手在水里泡了许久,直到谢烯然来叫她吃饭,她这才回过神来,在身上擦了一下手,但是又觉得不对劲儿,便找丫鬟要了手帕。

第六十章 处理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大多都是荤的。

陈知栀用手扯下一个兔腿,兔子是红烧的,就是辣椒放得太多,看那红彤彤的样子就觉得肯定很辣。陈知栀张开嘴巴刚想咬,却突然停下来,将兔腿放在了碗里,慢慢吃。

注意到她的动作,谢氏挺高兴的,心道女儿终于有了该有的吃相了。而谢芳华心里则是好奇,她看了一眼陈知栀,又看了一眼谢烯然。

要知道,陈知栀吃饭向来是刨,啃鸡腿兔腿什么的向来用嘴扯,可是现在,她居然用筷子夹兔腿慢慢吃?

太阳明日可能要从西边出来了。

谢氏给陈知栀夹了白菜,清炒的,味道不错。

“姐姐,”陈知栀忽然放下筷子,将嘴巴里的饭吞下去之后才说,“刺杀我的人找到了吗?是不是刘婉?”

陈知栀第一次答应别人教其箭术,可是却被算计,心里自然很不好受。

当然,她还是得感谢刘婉,若不是刘婉,她和谢烯然怎么可能独处密林,谢烯然又怎么可能与她坦白呢?

思及此,陈知栀本来愤愤的表情淡了,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

谢烯然也放下筷子,看向谢芳华,“是啊堂姐。刘婉将知栀引去东林,自己却没有现身,后来还有那么多黑衣杀手,会不会就是她动的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他和刘烨之间的关系会有些僵硬了。

刘婉再怎么说都是刘烨的表妹,这一点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既然如此,他的表妹伤害自己喜欢的人,以后见面,多少都会尴尬。

谢芳华看了一眼谢烯然,又看向陈知栀,“不是刘婉,是平乐公主。刘婉不过是被平乐公主利用的。”

说是被利用,若没有自己的一点儿心思,又怎么可能甘被利用呢?

陈知栀没往深处想,只觉得刘婉再笨也不可能亲自动手,于是便不打算继续问了,可是那个平乐公主……

陈知栀觉得她没有那个本事。

那么多的黑衣人,本事还不小,平乐公主那个没脑子的笨公主,哪儿来的人脉?

谢烯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还多想了一层,那就是平乐公主的养母喻贵妃,喻贵妃是喻尚书的嫡长女,若说此事跟平乐公主有关,倒不如说跟喻贵妃跟喻家有关。

“那平乐公主被陛下怎么处理了吗?”陈知栀问。

平乐公主虽说是公主,但毕竟是养女,现在陈家二小姐被黑衣人刺杀的消息恐怕来猎场的人都知道了,平日里皇帝再怎么纵容平乐公主,发生了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再护短了吧?

“被软禁了,软禁了五个月。”谢芳华说。

“又被软禁?才五个月?”陈知栀觉得皇帝实在是过分了,这平乐公主素日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欺负人的事情,现在还与刺客勾搭上,结果呢?又是软禁。

这京城简直没法待了!

陈知栀气呼呼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谢芳华不说,她自然不会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用意究竟为何,即使说了,陈知栀也不一定能够听懂了。

陈知栀还是适合简单一点的生活。

譬如江湖。

江湖中人性子直,爽快得很,陈知栀觉得每次离开京城,就落得一身轻松,不必担心爹啰嗦,不必担心娘追着她学习琴棋书画。

只是离了京城,见谢烯然的面就少了。

当然,谢烯然自然能够明白过来。

他既然能够想到喻家,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皇帝这么做,一来是因为证据不足,二来是因为他现在还不敢动喻家。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皇帝以后不会再继续纵着喻贵妃和平乐公主了吧?

他要开始对付喻家了。

倒是谢氏,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心想着两个女儿的性子简直是相反的。陈知栀喜欢自由,谢芳华喜欢权势;陈知栀怕麻烦,谢芳华却能将那些麻烦事儿理得清清楚楚;陈知栀对京城的人情世故基本不能理解,谢芳华则能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

谢氏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对于她们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思至此,她拿筷子夹了好几次白菜都因为走神而滑落。

“知栀也别担心,陛下对平乐公主的态度很差,想来平乐公主以后也不敢再继续惹是生非了。”谢芳华朝她淡笑,实际上,谁能够保证平乐公主不会再恃宠而骄呢?

毕竟,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知栀也懒得继续问下去了,自个儿吃着饭,有一盘烤羊肉看起来不错,就是离陈知栀太远了,她懒得起身去夹。

在林子里兜晃那么久,她累得慌。

谢烯然也道:“是啊知栀,那平乐公主被软禁一个月都受不了了,如今被软禁五个月,想来出来之后就不会再敢找你的麻烦了。”

陈知栀舔了舔嘴角,“希望如此吧!对了姐姐,清芝没事儿吧?”

谢芳华也挺担心清芝的,好在她去得及时,清芝的情况也不算糟糕,“放心吧,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那就好。”陈知栀松了一口气。

小时候,清芝经常做糕点给她吃,大一点了之后陈知栀还与清芝切磋过武功。

她挺喜欢清芝的。

吃完饭后,谢烯然准备回去了,陈知栀的帐篷就在谢氏旁边,所以也不着急走,于是就被谢氏留下来聊聊天。

谢烯然刚出帐篷没多久,谢芳华也跟了出来,“烯然。”

谢烯然转身去看她,“堂姐?有什么事情吗?”

谢芳华向前走了几步,侧首看了一眼背后的帐篷,“知栀刚才用筷子夹兔腿了,而且吃饭也比以前斯文了。”

谢烯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点了点头,“是啊。”

“你们在林子里……”

“我跟知栀表明了我的心意,她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我看见她笑了。”

闻言,谢芳华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她一直都很看好谢烯然和陈知栀,若是二人真的在一起了,作为姐姐,她自然是要祝福的。更何况这样一来,陈家与谢家的关系就会更亲了。

谢烯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微微低了低头,用手挠了挠颈子,“堂姐,若是没什么事情,那我先回去歇着了。”

谢芳华点了点头,“也好,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待谢烯然走远之后,谢芳华又回头看了一眼帐篷,帐篷很厚,看不清陈知栀和谢氏的影子,只迷迷糊糊有两团黑影。

又笑了笑,谢芳华回头离去了。

回去的时候,清芝也醒了,谢芳华连忙走过去扶她,清芝惶恐,哪儿有主子扶奴婢的?可是无论她怎么说,谢芳华还是将她给扶了起来。

“多谢娘娘。”清芝觉得有些别扭。

“不必,”清芝比谢芳华年长两岁,从小就很照顾她,谢芳华也从来没将她当过奴婢,而是真心待清芝好,“觉得好些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清芝自然也知道谢芳华是把自己看成伙伴,真心待她,可是清芝出身卑微,是被卖到陈府的,她的心里,多少有些自卑。

“奴婢好多了,奴婢不饿,娘娘不必麻烦了。”清芝垂首,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剑伤。和陈知栀一样,清芝也是受惯了伤,再疼也能忍着。

谢芳华还是差人做了点清淡的吃食端来,她也知道清芝的不安,于是就叫她自己起来吃。

清芝吃的时候,谢芳华就看着桌上的一盘清蒸豆瓣鱼,淡淡说道:“我准备对付喻家了。我估摸着,陛下对喻家的权利也有些忌惮了。”

清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娘娘准备在哪儿对付?猎场,还是皇宫?”

皇宫里头有一个恨喻家入骨的林婕妤,若是在皇宫对付,自然会多一个帮手。至于猎场,喻家或许会放松一些警惕。

谢芳华回答道:“过段时间,我想回到京城,陛下也会开始打压喻家羽翼,届时喻尚书就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陛下那边,然后我们再去背后捅一刀……”

“是啊,这段时间一过,淑妃娘娘的孩子可能也快要降生了。”清芝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呢?

时间过得真快。

至于谢芳华刚才说的捅一刀,那一刀其实就是路鱼的银矿。

喻尚书明明知道银矿已经有另外的人知道了,而且那个人究竟是谁,能不能为他所掌控都不知道,喻尚书却还是继续留着银矿,这足以看出此人是多么的贪心。

清芝吃了几口就饱了,其实也不是饱了,就是被人这么看着吃,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二天一早,陈知栀吃了饭就待在帐篷外透透气。

她本来是想去找刘烨的,但是既然姐姐都说了跟刘婉没关系,那就算了吧。可是她不去找刘烨,刘婉却来找她了。

陈知栀本来坐在外头发呆,刘婉的面容却呈现在眼前,将阳光给遮住了,“陈小姐。”

陈知栀闻言,起了身,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她讲,话说出去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刘小姐?你找我有何贵干啊?”

第六十一章 道歉

刘婉那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颤了颤,“我,我是来跟陈小姐道歉的。表哥已经教训过我了,陈小姐若是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陈知栀比刘婉要高半个脑袋,她后退几步,忘了后面还有台阶险些摔倒,站稳之后,又对她说:“我没什么想说的。”

她能说什么?

刘婉不是说刘烨已经教训过她了吗?那陈知栀再继续说点什么,把人家姑娘说伤心可就不好了。

刘婉轻声说道:“陈小姐,是平乐公主让我那么做的,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的,只是公主她仗着喻家的权势威胁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听她的话。险些让陈小姐丧命,是我的错。”

刘婉的语气挺诚恳的。

谢芳华本来就说此事的幕后主使是平乐公主,再加上刘婉这么认真地道歉,陈知栀自然不会再惦记着刘烨有个表妹害了自己了。

“没事儿,我都没在意了,”陈知栀挥了挥手,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了,“平乐公主仗着自己是贵妃娘娘的养女,素日里欺负别人习惯了,你也是受害者,我怎么会怪你呢?”

刘婉嗯了一声,“只要陈小姐别怪我就好。平乐公主她毕竟是喻家的人,陈小姐也莫要找她麻烦,否则喻家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替陈知栀着想。

陈知栀也以为刘婉是帮着自己的,于是抓了抓脑袋,笑道:“你放心吧!”

刘婉的头低得更下去了。

陈知栀说:“刘小姐,你干嘛喜欢低着头?我是个好人,你别怕我。”陈知栀以为是刘婉太胆小,或者是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才会跟别人说话总是低着头,可实际上不是。

刘婉在家里备受父母宠爱,可是在京城认识她的人不多,而且京城里的小姐们个个眼高如天,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久而久之,刘婉就变得自卑了。

至于她的自卑会将她变得怎么样,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听了陈知栀的话,刘婉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陈知栀。其实刘婉长得不丑,也没必要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认真来讲,她的眼睛很好看,水灵灵的,尤其是那扇子一般的睫毛。

“陈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习惯了低着头,”刘婉的眼睛看上去随时都能挤出水一般,“我和平乐公主不一样,公主贵为陛下养女,我却只是一个普通小姐,所以在别人面前习惯低头了。”

陈知栀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刘婉总喜欢提起平乐公主,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在意这些繁文礼节?

陈知栀别过耳边的碎发,说:“刘小姐,你以后可以试着抬起头去看别人,我娘告诉我,这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刘婉想要习惯性的低头,可是听陈知栀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陈小姐。我还得去找表哥承认错误,就先告退了。”

“嗯。”陈知栀冲她笑着。

她也在想,刘烨不会还要教训刘婉吧?她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不在意了,反正这事儿都是平乐公主干的,跟刘婉也没有直接联系。

陈知栀抓了抓脑袋,决定还是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正欲转身进帐篷,陈知栀却被叫住了,闻声望去,是谢芳华,“姐姐?”

陈知栀认为秋猎真是个好活动,比什么什么宴会自由多了,而且没事儿还能打野味儿吃,最主要的是,还能常常和姐姐见面,只是可惜了,瑾哥不在。

谢芳华看了一眼刘婉离开的那个方向,这才走向陈知栀,“刘婉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就跟我道了歉。”

“就这么简单?”谢芳华显然有些不相信。不是不相信陈知栀,是不相信刘婉,不相信她的目的会这么单纯。

陈知栀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回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后又点了点头,“对,没错,她就是道了歉。姐姐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陈知栀也很聪明,可是她的聪明却不适合京城的权谋争斗。

思及此,谢芳华摇了摇头,淡淡地看着她,“没事,知栀以后离刘婉远一些。”

陈知栀在京城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看的顺眼的更是只有那么几个,现在呢,刘婉算得上一个,可是姐姐却告诉她离刘婉远一些,这让陈知栀有些不解,想要问为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姐姐又不会害她,姐姐叫她远离,那就尽量远离吧。

聊了一会,外头有些热了,谢芳华就和陈知栀进了帐篷,谢氏正在刺绣,手法娴熟,陈知栀凑过去看了几眼,光是那一朵简单的梅花就叫她头晕。

“娘你要绣什么东西啊?”陈知栀坐在她身边,挑了根银子去戳桌子。

谢氏的爱好不多,烧香拜佛算一个,这刺绣嘛自然也算一个。陈知栀和谢芳华小时候听谢氏说过,当初就是因为谢氏绣了一幅全开的山水图,名动京城,也正是因为如此,陈伯忠认识了谢氏,并且与她走在一起,接着就陆续有了谢芳华和陈知栀。

“给你爹绣一个香囊,”谢氏笑着,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去年给你爹绣了一个,他用了很久也没有舍得换,如今都旧了破了。我想着,他出门谈生意会遇见很多人,总不能让他丢脸,于是又给他绣一个,到时候叫他换了。”

谢芳华也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谢氏手里灵活的针线。

“娘,你对爹真好。而且这手艺也好。”陈知栀感慨着。

她突然又想起了谢烯然。

若是有一天,谢烯然带了自己绣的香囊,可能带出去比不带出去还要丢脸吧?陈知栀一想起自己在中秋给谢烯然准备的香囊,就觉尴尬。

她想好了,回去把香囊藏好一点,千万不能叫谢烯然发现。

谢氏放下手中的东西,点了一下陈知栀的额头,“你呀,没事儿也学学刺绣,说不定以后找到个如意郎君,也能亲手替他绣一个香囊。”

陈知栀抓着头发,朝着谢氏笑笑却不说话。

谢芳华浅笑,言:“知栀不必刻意变成另一个模样,这样的你就很好了。若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仅你浑身不自在,找到的那个如意郎君喜欢的也不是你。”

陈知栀觉得谢芳华这话有点深意。

是在说她吗?陈知栀想起来,昨夜擦手和吃饭的时候,她的确有些刻意注意自己的形象,姐姐居然发现了?那,姐姐发现了,谢烯然是不是也发现了?

陈知栀想到这里,脸又微微红了。

“姐姐,我知道了。”陈知栀认为谢芳华说的没错。

突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外头进来一个丫鬟,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垂首道:“昭仪娘娘,陈夫人,陈二小姐。我们家小姐请二小姐明日去她那里喝粥。”

“你们家小姐是谁啊?”陈知栀问。

“是刘小姐。”

“刘婉?”谢芳华忽然警惕起来。

丫鬟没想到谢芳华会问她,愣了一下才点头应是。

谢芳华提醒陈知栀远离刘婉,可是想不到那个刘婉会这么主动,她正犹豫着,陈知栀就先委婉拒绝了,“我不喜欢喝粥,就算了吧。”

她只是记着谢芳华的话,要远离刘婉。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丫鬟显然没有想到陈知栀会拒绝,又愣了一下,忽然跪在地上,那说话的语气像是刚大哭过一般,“陈小姐,我们家小姐因为昨日之事被刘少爷训了很多次,可,可是那件事情都是平乐公主逼的,陈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别再埋怨我们家小姐,就给她一个面子吧!”

丫鬟突然跪下来,叫陈知栀有些焦灼。

刘婉刚才才走,现在就又派丫鬟来告诉陈知栀明天去她那里喝粥,这让谢芳华想要不怀疑她别有用心都难。更何况这丫鬟无缘无故又扯起昨天的事情,叫谢芳华更疑惑了。她刚想要说点什么替陈知栀拒绝,谢氏却拍了拍陈知栀的手,劝她去一趟。

对于谢氏来说,女儿在京城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既然那个刘小姐这么诚心邀请她,一定是想要和陈知栀交好,既然如此,不去倒有点说不过去了。

谢氏这个做娘的都同意了,谢芳华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丫鬟感到欢喜,说了具体时间后便起身告退了。

“你们两个也是,昨日的事情既然是平乐公主做的,又何必与刘小姐过不去呢?”丫鬟走后,谢氏就开始教训自己的两个女儿,“若叫人知道我们针对刘小姐,那对陈家和谢家的名声都是不好的。”

谢芳华自然不会告诉谢氏她对刘婉的态度,既然谢氏误会她们针对刘婉昨日所做之事,那就误会吧,总比知道她觉得刘婉别有用心要好。

思及此,谢芳华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氏的手背,“母亲,是我的不是,母亲别生气了。”

陈知栀也傻笑道:“是啊娘,我明天保证去,而且还不添乱!”

谢氏看着两个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啊……”

第六十二章 喝粥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陈知栀换了身水蓝色的素衣就去了刘婉的帐篷。

陈知栀去之前,谢芳华还再三叮嘱她要小心刘婉,尤其是注意粥里头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陈知栀知道姐姐担心自己,点着头答应了。

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千金小姐到了,陈知栀不认识她们,就看着她们跟刘婉笑着聊天。

刘婉注意到陈知栀的时候,陈知栀已经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了,她看了一眼陈知栀,又转过头与那几个小姐谈笑。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官家小姐,不过看她们的装扮,想来家庭背景都与刘婉差不多。

刘婉招呼着众人坐下,自己也唤了丫鬟小厮端上粥,“诸位小姐能够赏脸来我这里喝粥,是我的荣幸。一会儿端上来的粥都是肉粥,那些肉自然是林子里的一些猎物所做的,大家若是喜欢,可以多喝几碗。”

陈知栀喝过最多的肉粥就是猪肉粥,就是把猪肉剁碎了煮粥喝,当早餐吃还是挺不错的。

这会儿听刘婉说会用各种猎物的肉煮粥,陈知栀突然来了兴致。

不多时,小厮丫鬟鱼贯而入,陈知栀的面前忽然摆上了三碗肉粥,不过那碗也就半个手掌大小,装的粥自然也不多。

陈知栀拿着勺子就吃,每一碗都先吃了两口,感觉味道不错,就是有一碗太闲了,她没吃出来是什么肉。

第三碗是兔子肉,这兔子肉对于陈知栀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山间林里野兔是最多的,不说谢烯然给她做的兔子,单是自己行走江湖多年,露宿山野的时候大多情况是打兔子来吃。

吃了几口,陈知栀就想起走之前姐姐的嘱咐,于是就放下了勺子,但那眼睛却还是盯着桌前两碗看。

那两碗她没吃出来是什么肉,其中一碗还有些咸。

“刘小姐的肉粥是什么肉?我的这个呀,有狗肉与鸡肉,不过剩下一碗我可没有吃出来。”有一个黄衣小姐用绣了花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对刘婉说。

“我这个也有鸡肉,不过另外两碗我也没有吃出来。”刘婉笑着回答。

陈知栀一听别人碗里头还有不同的肉,忍不住舔了舔嘴巴,不过好歹是忍住了。

那些小姐开始谈论起自己碗里头的肉来,陈知栀除了刘婉谁也不认识,而刘婉作为主人家也没空搭理她,于是陈知栀就百般无聊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婉突然叫了陈知栀,微笑着走向她,“陈小姐觉得这粥可还好吃?”她低头看了一眼陈知栀桌上的粥,基本没动。

陈知栀起了身,点了点头,“还可以吧。”她本来还想说其中有一碗太咸了,但是又觉得刘婉会不高兴,于是没说出来。

刘婉难得一次对上陈知栀的眼睛,“可是陈小姐却没喝几口。”

陈知栀怎么会告诉她姐姐叫她少吃点刘婉的粥呢?她抓了抓后颈,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吃了太多的烤鸡,有点撑……”

刘婉可不相信她,只觉得陈知栀还是怀疑自己的,但她的目的不在此,陈知栀吃多少或者吃与不吃都无所谓。

“对了陈小姐,”刘婉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之前我与平乐公主有了点摩擦,但我又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知栀没想太多,“你说说,我尽力。”

刘婉道:“我本来也想喊平乐公主来一起喝粥的,可是她被软禁了,我又不敢去见公主,能不能麻烦你给我送粥过去。”

陈知栀闻言,苦着脸。

刘婉这可是为难她了,陈知栀与平乐公主的关系难道她还不知道吗?外人不知道平乐公主曾经在皇宫找过陈知栀的麻烦,但是傅思谊的宴会那事儿刘婉应该知道吧?陈知栀和平乐公主的梁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正式结下的。

现在倒好,刘婉让她陈知栀给平乐公主送粥?

这不可能。

陈知栀拒绝了。

刘婉有些不高兴了,垂下眸子,说道:“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为难陈小姐,可是你也知道,我在京城的朋友不多,这帐篷里的小姐们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来的。若是失去平乐公主这个朋友,我……”

若不是相处时间不长,接触的次数也不多,陈知栀都快要认为刘婉非常非常了解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这个性子了。

你说你来硬的还好,可是刘婉这性子……

陈知栀真是无奈。

“可是我给她送过去了,她不要怎么办?”陈知栀道。

“没关系的,只要粥送过去,我的心意也就到了,想来公主也不会再生气了。”刘婉以为陈知栀答应了,连忙又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陈知栀。

陈知栀无奈地答应下来,刘婉连连道谢,并且吩咐丫鬟端来粥,南瓜肉粥,上面还撒了葱花,冒着热气,看起来还不错。

陈知栀没有带丫鬟的习惯,于是就亲手端着粥朝平乐公主的帐篷走去。

平乐公主的帐篷挨着喻贵妃的,离刘婉的有些远,不过陈知栀走路不慢,没多久便到了。

她刚走过去,帐篷外的两个侍卫就用枪挡住了陈知栀的去路。

“刘小姐给你们家公主的粥,端进去吧!”陈知栀哼了一声,将粥塞进一个侍卫的手里就转身离去了。

那侍卫看了一眼另一个侍卫,有些犹豫,但还是端着粥进去了。

平乐公主一开始还在发脾气,不过后来喻贵妃来了一道好生安慰她之后就没闹腾了。

这件事情其实她挺冤枉的,被养母喻贵妃利用,又替刘婉背了黑锅,可惜她自己还不知道,一直觉得是自己没计划好。

侍卫进来的时候,平乐公主正坐在床头使气,那瞪大的眼睛充满的恨意,可是一想到母妃的安慰她又不好发作。

“公主殿下,这是刘小姐给您的粥。”侍卫也不敢招惹平乐公主,将南瓜肉粥放在桌子上就作揖退下了。

“这个刘婉还敢给本公主送粥喝?”平乐公主跺了跺脚,怒喝。

丫鬟连忙说话:“公主殿下消消气,那刘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现在这种情况却还是给公主送粥喝,想来 是想与您重归于好。公主殿下您想,等五个月之后您才不被软禁,那会失去多少千金小姐们的支持?倒不如就接受这个刘小姐……”

这丫鬟向来自作聪明,说出的话看似长远,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这长远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她不仅不知道,而且没考虑过。

而听了她的话,平乐公主却觉得很有道理,勉强地点了点头,“端过来尝尝。”

平乐公主心情不好,吃的饭也就少了,这两天下来,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丫鬟闻言,连忙跑过去端过粥,双手递给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里头有南瓜,应该还放了糖,吃起来甜甜的,里头的肉有些熟悉,好像吃过,但是次数不多,平乐公主也就没想起来。

吃了一口她觉得味道不错,就又吃了一口,再吃了一口。

本来分量就不多,平乐公主一下子就吃完了,“没了?”她头一次觉得没吃饱,可能是因为两天没怎么吃饭的缘故吧!

丫鬟也没有想到平乐公主居然一下子就吃这么多,挺高兴的,“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奴婢这酒吩咐人再去做。”

“去吧!”

陈知栀离开平乐公主的帐篷后,就先回了自己的帐篷,谢芳华在里头等着,清芝身上还有伤,就坐在谢芳华身边。

“回来了?”谢芳华一直都在担心陈知栀,直到现在见到她平安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嗯!”陈知栀笑着走去,“姐姐,那肉粥挺好吃的,以前只吃过猪肉粥,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不过你放心,我也没吃多少。”

谢芳华淡淡一笑,“你若是喜欢,回头叫厨子给你单独做就是。”

陈知栀笑着应下了。

谢芳华又问:“今天上午你独自去了趟林子,下午又去刘婉那里喝粥,不打算去见见烯然吗?”

陈知栀一惊。

她怎么觉得姐姐知道她和谢烯然的事情?

难道是谢烯然说得?

陈知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姐姐,谢烯然跟你说了?”

谢芳华浅笑着点头,“迟早的事情。”

陈知栀挠了挠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她用手背贴在脸上,忽然发现手背挺凉的。

陈知栀走神的时候,帘子忽然被掀开,进来两个侍卫,看见谢芳华在,作揖行了礼,“昭仪娘娘,贵妃娘娘请陈二小姐去一趟。”

谢芳华起了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贵妃娘娘叫知栀去做什么?”

侍卫有些头疼,这谢昭仪给人的感觉太清冷了,“不知道,说是平乐公主吃了陈二小姐送去的粥后中了毒, 所以……昭仪娘娘也别为难奴才们,请二小姐去一趟吧!”

陈知栀全程蒙。

平乐公主中毒了?

还是吃了她送去的南瓜肉粥?

陈知栀忽然想起了刘婉,她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第六十三章 中毒

谢芳华看了一眼那为难的侍卫,又看了一眼满脸烦躁的陈知栀,再想一想那刘婉,顿时明白过来。

“走吧,我跟你们一道。”谢芳华对着那侍卫说。

虽然喻贵妃没有说让谢昭仪一起去,可是看谢昭仪那仗势,若是不让她去,恐怕也不会让陈二小姐去,若是那陈小姐不去,自己就交不了差……

侍卫思虑再三,答应了。

一路上,陈知栀都跟在谢芳华身后一声不吭。

又给姐姐添乱了。

她想,若是刘婉再来找她,恐怕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理会她了,否则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出事。

一路上都想着这件事情,直到到了平乐公主的帐篷外,谢芳华停住了脚步,陈知栀差点撞了上去。

侍卫对谢芳华说:“昭仪娘娘,进去吧。”

谢芳华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还算老实的陈知栀,先进去了,陈知栀愣了一下,也跟上了谢芳华的脚步。

帐篷内,平乐公主躺在床头,双手捂着肚子,看样子肚子很疼,而且她的身子时不时还要抽搐几下。

喻贵妃满脸着急和愤怒,一直询问着太医平乐公主怎么样了。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喻贵妃就知道陈知栀来了,于是猛地转身看去,却没想到谢芳华也在。

她冷哼一声,“谢昭仪还真是宠着你这个妹妹。如今你妹妹给本宫的女儿下毒,本宫看你还怎么纵着她?”

陈知栀那叫一个憋屈,她想反驳喻贵妃,但是顾忌对方的身份,又不想给谢芳华添乱,于是硬生生地忍着闭了嘴。

谢芳华看了一眼平乐公主,只问:“太医,公主中了什么毒?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起了身,作揖说道:“回昭仪娘娘的话,公主殿下中了雷公藤的毒。雷公藤是断肠草的一种,中了毒之后会头疼想吐,腹疼难耐,身子也会抽搐。不过好在公主殿下被发现的及时,雷公藤的用量也少,只要想法子让公主殿下吐出来,再给她喝糖水就可以了。”

谢芳华点了点头,又看向喻贵妃,“公主殿下没事儿,贵妃娘娘也不必担心了。”

“谢芳华,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平乐出事了你才高兴吗?”平乐公主虽然只是养女,但是这么多年了,喻贵妃对她也有了感情,无论怎么利用她,唯一不变的是希望平乐公主平安。

陈知栀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打算插嘴。

就算插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说不是她下的毒?喻贵妃会相信吗?

显然不会。

“贵妃娘娘,知栀虽然与平乐公主有些仇怨,但是断然不会做出对公主下毒的事情,”谢芳华淡淡说道,“与其说是知栀下的毒,倒不如说是另外的人,她的目的,无非是想引起陈家谢家与你们喻家的争端。”

谁?夏家吗?

喻贵妃觉得不是,夏皇后没那个心眼和本事,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要知道,夏皇后的哥哥夏凌生还在战场上对抗西越呢!哪儿还有闲情逸致想什么喻家谢家的事情。

见喻贵妃不说话,谢芳华又道:“贵妃娘娘还是先把公主殿下治好吧!”

太医连忙在这个时候又道:“臣会竭尽全力替公主殿下根治。”

喻贵妃不依不饶,怒言:“谢芳华,这件事情是陈知栀引起的,无论如何都得给本宫一个交代!”

喻贵妃不傻,她也知道陈知栀再笨也不会亲自下毒亲自给平乐公主端粥来,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若叫她退一步,可能吗?

不可能,这会扫了她贵妃的面子。

既然找不到真的下毒者,那就要让陈知栀付出代价!

陈知栀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气愤道:“贵妃娘娘,您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呢?我没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我交代啊?”

喻贵妃显然没有想到陈知栀会反驳自己,只愣了一下,愤怒地拍着床起身,“陈知栀!本宫和谢昭仪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另外,请注意你跟本宫说话的态度!”

“我……”陈知栀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谢芳华拉住了。

“贵妃娘娘,这粥的确是知栀送来的,但却不是知栀做的。今日刘婉小姐请了一些人去她那里喝粥,若真的要调查,不如叫刘小姐来问问话吧?”谢芳华说道。

她对刘烨说过,若是刘婉再惹事儿,她不会看在刘烨的面子上放过刘婉,现在看来,刘婉还真就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喻贵妃也没想那么多,既然太医说养女能够根治,那么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现在谢芳华说要把刘家的小姐找来问话,喻贵妃有些犹豫了。

她看向谢芳华,还是那么一副淡然的脸。

喻贵妃最讨厌这样的谢芳华,仿佛什么事情在她眼里都一文不值,就连亲妹妹出了事儿,她还是这样!

实际上,喻贵妃是不会理解谢芳华心里的愤怒与着急的。

愤怒是因为刘婉的不识好歹,着急是因为陈知栀抬天真的脾性。

“来人!把刘家的刘婉小姐叫来!”喻贵妃走到谢芳华面前五步,停了脚步。

外头的侍卫应了一声是,又匆匆办事去了。

不多时,刘婉被叫来,她心里多少有些焦灼与担心,但是她一直低着头,没叫人发现自己的表情。

刘婉行了礼,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自己的陈知栀,又连忙垂下脑袋。

陈知栀在心里早就把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实际心狠手辣的刘小姐给骂了千百遍了。要不是刘婉,她用得着这么憋屈,连说一句话都要被喻贵妃训斥吗?

喻贵妃瞥了一眼谢芳华,绕过她走向刘婉,“今天你请了陈知栀去喝粥?”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的。”刘婉把头低得更下去了。

“你下了毒?”喻贵妃开门见山,问。

刘婉一听,连忙跪了下来,磕头慌张说道:“贵妃娘娘明鉴,刘婉与平乐公主关系不差,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

说这类话的人,喻贵妃在后宫见惯了。

谢芳华也走过去,“可是平乐公主吃了你的粥,中毒了。”

太医那边,平乐公主开始呕吐,他刚才说平乐公主吐了就好了,丫鬟连忙拿了痰盂接着,然后问太医平乐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喻贵妃听见平乐公主的呕吐声,连忙转身也问:“太医,公主好了吗?”

太医听着几个女人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回贵妃娘娘的话,再给公主喝几杯糖开水就没事儿了。”

喻贵妃连忙去吩咐人准备糖开水。

谢芳华又问了一遍,刘婉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了,“昭仪娘娘,您不能因为陈小姐是您的妹妹就帮着她陷害我呀……我的粥,那么多人喝了都没有事儿,为什么喝了陈小姐送过去的粥就中毒了呢?”

谢芳华又靠近她一步,清冷的声音俨如冷玉,“怎么?刘小姐的意思是说,是知栀在路上下的毒?”

不等刘婉说话,喻贵妃先开口了:“刘小姐说得也没有错,陈知栀本来就与本宫的女儿交恶,若是对她下毒也不是没有道理。”

“母妃……”平乐公主醒来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喻贵妃。

“平乐?你醒了?”喻贵妃一听这声音,高兴地又做到她身边,亲自扶她起来。

刚才她们的对话,平乐公主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她想,自己与陈知栀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缓解的地步,而刘婉有意讨好自己,为何不帮着刘婉呢?

思及此,平乐公主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母妃,平乐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陈小姐,非要与平乐过不去,还,还要下毒……”

陈知栀一脸黑线,真的好想回答平乐公主,她哪里都得罪自己了。

刘婉听见平乐公主说话,就知道她有意帮着自己,于是又磕了头抽噎着说道:“贵妃娘娘,刘婉只是大理寺卿的侄女儿,深知身份低微,不能与公主殿下交往过密,但是刘婉是真的将公主殿下看成朋友,怎么可能会对公主殿下下毒呢?”

陈知栀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些人怎么说哭就哭啊?眼泪用不完的吗?

谢芳华忍着怒气,盯着刘婉纤细的身子,却对着喻贵妃说:“贵妃娘娘若是想要处置凶手,那就把事情给彻底查清楚,免得我的妹妹受委屈。”

陈知栀走了几步,走到谢芳华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算了吧。”

刘婉一听谢芳华说彻底调查,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又道:“贵妃娘娘,这件事情是刘婉引起的,要怪就怪刘婉,不要怪陈小姐了。”

谢芳华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眯了眯眼,说道:“我倒是觉得刘婉小姐说得没错,既然平乐公主好了,就不要再追究下去,将这件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的确不能闹大。

平乐公主刚被软禁没多久,现在又因为中毒而闹出事情,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又会觉得喻贵妃管教无方,觉得平乐公主恃宠而骄,这对喻家是非常不好的。

喻贵妃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深吸一口气又松了拳,“既然平乐已经好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第六十四章 警告

“母妃?”平乐公主却是不依了,拧眉嘟着嘴巴嗔道。

这次她可是妥妥的受害者,难道还要让他咽下这口气吗?

喻贵妃再傻,再宠爱这个养女,也得顾及喻家的利益,她拍了拍平乐公主的手背,安慰着她:“平乐,你放心,乖乖的把这五个月熬过去,母妃一定补偿你。”

平乐公主满脸委屈,但是听喻贵妃的语气,多少有一丝丝不耐烦,于是忍着没说话了。

平乐公主这个受害者没话说,陈知栀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反正只要没误会她就行了,再扯下去牵连更多的人进来,结局也不好收拾,反而要给姐姐徒增烦恼。

喻贵妃叫所有人都退下了,自己留在帐篷里陪着平乐公主说话。

谢芳华和陈知栀先出来,只是谢芳华没有着急走,只走了几步,又转身过去,直到刘婉也垂着脑袋出来了。

谢芳华看着刘婉,淡淡说道:“刘小姐,我知道,平乐公主中毒定当与你有关。”

刘婉缓缓将头抬高了些,“昭仪娘娘,这件事情不是刘婉做的,刘婉不会承认。”

谢芳华轻笑一声,她其实根本不在意刘婉会不会承认,所以她言:“我不管你承认与否,反正我就是认定是你做的了。”

陈知栀挺惊讶的,她觉得姐姐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至于刘婉呢,那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非要招惹她招惹不起的人。

陈知栀看见刘烨从旁边跑来,挺着急的,他的身边还有谢烯然。

刘烨听说刘婉被喻贵妃叫去,不巧的是又发生了平乐公主中毒之事,他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表妹,但是碍于父亲又不得不多照看着她一些,奈何刘婉非要惹事儿,还将陈知栀牵连进来。

陈知栀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昭仪姐姐,有谢家和陈家撑腰。

刘婉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

而刘烨非常的不明白,刘婉为什么要给平乐公主下毒,若是被揪出来,别说被冤枉的陈知栀了,光是喻贵妃都能轻易将刘婉给捏死。

“昭仪娘娘……”刘烨看见谢芳华,朝她作了揖。

“刘公子?”谢芳华看向他。

谢烯然站在刘烨身边,朝陈知栀笑了一下,陈知栀见他对着自己笑,抓了抓脸,把头又转向谢芳华。

刘烨先教训了刘婉几声,又对谢芳华说道:“昭仪娘娘,表妹又给您添麻烦了,我先替她给您道歉。”

谢芳华可不吃这一套,她跟刘烨说过,若是刘婉再惹陈知栀,那么她一定不会看在刘烨的面子上放过刘婉。

“道歉就不必了,”谢芳华说,“刘公子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就好。这件事情到此结束,都回去吧。”

话落,谢芳华再看了一眼刘婉,拂袖而去。

谢烯然走向陈知栀,问她有没有事儿,陈知栀摇了摇头,“有姐姐保护我,能有什么事儿?”

从小就是这样,无论陈知栀遭遇了什么麻烦,谢芳华总能及时出现,替她处理掉麻烦事儿。

就比如她八九岁的有一次,陈知栀与街角的几个小孩子玩闹,玩着玩着就因为一点儿小事吵起来。

小孩子嘛,争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用脑子的,能动手就动手,也不管能不能打赢。

于是陈知栀就与他们打了起来,对方是几个男孩子,陈知栀纵然会一些武功,但是年龄太小了,没一会儿就被打得流了鼻血,脸上好几处也挂了彩。

不过那几个男孩子也没捞到好处,甚至有一个被陈知栀踹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于是那几个男孩子的父母就找来陈府,当时陈伯忠出门做生意去了,谢氏也去了周迦寺,好在谢芳华出面将这件事情解决掉。

后来那一条街的人都夸谢芳华,年纪那么小就能稳重的帮妹妹处理事情。

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替妹妹擦屁股。

不好听,但是意思很明显。

“你从小就是这样,闯了再大的祸也有堂姐和瑾哥帮你挡着,”谢烯然也想起那件事情了,或者说他想起来的例子还不止那一件事,“不过以后若再遇到事情,我也可以帮你挡着。”

陈知栀高兴地应了一声。

不过陈知栀和谢烯然高兴,旁边的刘婉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从小,她除了爹娘还有谁护着她?刘婉甚至不敢闯祸,她生怕给父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这个陈知栀……

刘婉握起了拳头,她低着头,没有人能够看清她自卑却愤怒不甘的表情。

陈知栀跟着谢烯然出去玩了,刘烨看了一眼刘婉,“后面的日子你最好小心一点,谢昭仪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她的妹妹出了事,还是被你整得,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他哼了一声就走了。

所有人都走完了,刘婉缓缓抬起了头,眸子里的嫉妒不甘愤怒表现得很明显。

谢芳华回到帐篷里,眼底有些冷意。

清芝看见她回来,连忙走过去问陈知栀的情况。

“已经解决了,”谢芳华说,“我还以为刘婉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然以身入局,我若是她,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这般冒险。”

谢芳华大概知道刘婉的目的了。如果刘婉有着和谢芳华一样的目的,那么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挑起谢陈两家与喻家的争斗。

清芝颔首,“二小姐没事儿就好。”顿了顿,她又道:“对了娘娘,西越要退兵了。”

“这么快?”

“是的,不过据我们的探子来报,这是鲁翰的权宜之计,鲁翰还是想要拿下南渝的。”

“拿下南渝?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谢芳华走过去坐下,挺直了腰杆,“慕容呢?什么时候回来?”

清芝也走过去,给谢芳华倒了一杯水,“兴许也快了,想来秋猎结束之后,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娘娘,恕奴婢多嘴,这场战争雷声大雨点小的,奴婢总觉得不简单。”

谢芳华接过水,满满地举起来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刘烨去找了谢烯然和陈知栀,他发现,这两人最近关系好像更好了?

这不得不让刘烨又想起来前段时间谢烯然给他找来的那个丑女人,刘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想起来了。

但是看他那一脸苦,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吧。

“你来找我们干什么?”谢烯然坐在地上,盯着刘烨。

“重色轻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刘烨瞥了他一眼,也盘腿坐下了。

陈知栀随手抓了一颗身边的小石头,甩到刘烨的身上,刘烨差点跳了起来,看见陈知栀一脸坏笑,连忙拉下脸来,“姑奶奶我错了……”

刘烨觉得自己就不该来。

不过他倒是发现,谢烯然对陈知栀的态度越来越……怎么说呢?暧昧?关心?

以前没少看见谢烯然与陈知栀斗嘴,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谢烯然都是处处让着陈知栀呢!刘烨嘴上不说,但是打心眼里替谢烯然高兴。

谢烯然是他在京城关系最好的兄弟,从小玩到大,即使过程中有些摩擦,但是过后他们之间的友情会更加的牢固。

“你那个表妹,真不打算送回京城去吗?”谢烯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刘烨。

要是刘婉还要找陈知栀的麻烦,那可不好办了。

谢烯然多少还是顾及刘烨的感受的。

刘烨耸了耸肩,“不知道,起初以刘婉的身份自然是来不了的,不过爹想带她开开眼界,就带来了,如今闯了祸出了事儿,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送回去了吧。”

轻叹一口气,刘烨又道:“你俩也知道,我爹跟刘婉的爹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从小关系就好,要是刘婉出事,家里人肯定要伤心的。”

谢烯然能够理解刘烨的感受,就比如谢芳华要是出事,陈知栀就会不高兴,陈知栀不高兴,那他也会不高兴的。

谢烯然伸出脚去踢了踢刘烨,“没事儿,我们家姑奶奶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表妹计较的。”

我们家?

姑奶奶?

陈知栀眯了眯眼,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刘烨看向陈知栀,见她笑了,也松了口气,“是啊,你家姑奶奶不计较就行了。”

他其实还是很担心的,不是担心陈知栀会不会计较,是担心谢芳华会不会对刘婉下手,要知道,谢芳华可是提出过警告的。

晚膳的时候,刘婉用手撑着脑袋。

她现在思维很混乱,心情也烦躁的很。

大理寺卿说要送她回京城了,说是为了她的安全。

丫鬟送来吃食的时候,见表小姐怏怏不乐,就知道她还在为今天平乐公主的事情烦忧,“表小姐,您吃点吧。”

两素一荤一汤,很平常的吃食。

刘婉看着这些饭菜,顿时没有了胃口,她今日下了血本请了那么多千金小姐去喝粥,还当着她们的面让陈知栀给平乐公主送粥去,无非是想利用那么多双眼睛,告诉喻贵妃,粥是陈知栀端去的,陈知栀与平乐公主有仇,在粥里下毒不无道理。

刘婉就是没有想到,谢芳华居然会跟着陈知栀一道来,甚至说要彻查。

这若是真的彻查了,哪儿还有她刘婉生存的机会?

“我没胃口,端下去吧。”刘婉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表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倒叫陈家的小姐笑话。”丫鬟觉得刘婉一天心思很多,但是她一个做丫鬟的,不能多说,也不能多做。她只用一心服侍好主子就行了。

第六十五章 白狐

“我说了不吃,端下去!”刘婉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呼吸也急促起来。

丫鬟见她生气,连忙收拾好了饭菜又端了出去。

丫鬟出去后,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

刘婉的帐篷很小,而且很暗,她只叫人点了一根蜡烛,刚才那丫鬟还在的时候,刘婉觉得没什么,现在她突然出去了,刘婉忽然有些害怕。

她忽然听见角落里有动静。

刘婉的心悬了起来,连忙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准备出去。

那角落里好像有个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这叫刘婉又害怕又好奇,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去一看究竟的时候,那小东西突然跑了过来。

刘婉尖叫一声,待看清楚之后,又安静下来。

是一只白狐,只有猎犬一半的大小,亮亮的眸子很可爱,狐狸叫了一声,看见刘婉竟也不害怕。

外头的丫鬟听见刘婉见教,连忙掀开帐篷的帘子慌张地跑进来,“表小姐,怎么了?”

刘婉看着那只白狐,指着白狐对丫鬟说:“去,把它给我抱过来。”

丫鬟看了一眼白狐,又看了一眼刘婉,心里有些犹豫,见她没有反应,刘婉又催促了一声,丫鬟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那白狐也没有动,就这么乖乖地被丫鬟抱了过来,丫鬟本来还在担心这小狐狸会不会抓她的脸,可是怀里的小东西一动不动,甚是乖巧,仔细一看,丫鬟也喜欢上了这只白狐。

刘婉从丫鬟怀中抱过白狐,眼睛盯着它看。

白狐甚是可爱,狐狸的毛很柔软很舒服,刘婉的脸贴近它的白毛擦了擦,一直闷闷不乐的脸也露出了笑容。

刘婉叫丫鬟又点了烛火,将这白狐看得更仔细了,她玩弄了白狐一会儿,帐篷的帘子又被人掀开。

来者是谢芳华。

看见谢芳华,刘婉的笑容一僵,连忙走过去行礼。

谢芳华叫她起身,也叫那丫鬟出去,只留自己和刘婉,“刘小姐,我有话跟你说。”

刘婉抱着白狐的手臂紧了紧,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谢芳华,“昭仪娘娘莫非还惦记着平乐公主之事?”

谢芳华淡淡笑了,她一步步走向刘婉,刘婉一步步后退。

谢芳华走到凳子那坐下,并不理会刘婉后退的脚步,“我听烯然说了,你和知栀第一次见面是在林子里?”

刘婉不知道谢芳华的来意,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谢芳华又问:“第二次见面,是在刘烨的帐篷,你和平乐公主一起去得。吃完饭后,你请知栀教你箭术?”

“是。”

“第三次,你给她道歉,第四次是今日喝粥的时候,第五次就是被喻贵妃叫去的那次,对吗?”

刘婉被谢芳华问得摸不清头脑,只是手臂又紧了紧,白狐似乎被嘞得有些紧,叫了一声,刘婉回过神来,又松了松手臂,“是。”

谢芳华将次数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这么细,到底想干什么?

刘婉蹙起了眉。

“刘小姐想要陈谢二家与喻家为敌?”谢芳华继续问道。

“刘婉惶恐,娘娘也请慎言。”刘婉说完,咬了咬唇。

“你不必惶恐,我也用不着慎言,”谢芳华笑了,“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对权利非常的渴望。”

刘婉听得愣了。

但是谢芳华没有说错。

刘婉就是很渴望权利。

没有为什么,权利那种东西,只要你动了念头,想要忘记和摆脱,那就非常的困难了。更何况,刘婉的家庭状况,让她比谢芳华还要渴望,还要着急。

谢芳华看了一眼她怀中的白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痛快的笑意,“不过呢,我们也不同。我有陈家给予的财力,有谢家给予的地位,可是你没有。”

刘婉低下了头,“是啊,我什么都没有。连个真正疼爱我的长姐和兄长都没有。我挺羡慕陈知栀的,有你这么一个处处帮着她的姐姐,不过我也同情她,有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姐姐。”

心狠手辣?

刘婉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芳华不置可否,“刘小姐记住,一山容不得二虎,你我都想夺权,可立场又不同,所以你尽早放弃,否则会输得很惨。”

“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刘婉不服气地说道,又抬起了头。

“因为,我比你更聪明,”谢芳华淡笑着起了身,又看了一眼刘婉怀里的白狐,“刘小姐的白狐很可爱,想必很多人都想要,若是喜欢它就藏好了,免得哪家千金看见,将你这只白狐夺了去。”

谢芳华要说的要问的都说完问完了,于是转身款款离去。

刘婉看着谢芳华的背影,是那么的高贵和优雅。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乖巧可爱的白狐,紧紧地拧眉。

“娘娘,您觉得刘小姐会一直养着那白狐吗?”离刘婉的帐篷远了之后,清芝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问道。

谢芳华点了点头,“我与她说了一会儿话,最后我告诉她她斗不过我,可是刘婉却很不甘心的问我原因,我猜她求胜心很强,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表现出来而已。我跟她说小心别人夺了她的白狐,为了自己的面子,恐怕她不会拿出来招摇,只会自己留下自己养着吧。”

白狐身上有苏无名给谢芳华的毒,无色无味,只是挨得近了挨得久了,中毒者就会慢慢变老,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和老者逝世一样。

清芝闻言,点了点头,跟在谢芳华的身后,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可是她若对白狐起了疑心,将白狐给了别人呢?”

“那又如何?白狐是刘婉自己捡的,即使送给别人,出了事儿也扯不到我们的身上。”

“可是若她真的送给别人,恐怕又会有无辜的人失去性命……”

谢芳华的步子顿了顿。

她想起刚才刘婉说的话。

刘婉说她很同情陈知栀,因为陈知栀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姐姐。

她真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吗?

清芝见谢芳华停住了脚步,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了下去,“奴婢多嘴,请娘娘责罚。”谢芳华很少会算错别人的心思,清芝那么问也是出于担心。她只是没有想到,谢芳华心中有些迷茫罢了。

迷茫什么呢?迷茫以后的路吧。

她一心夺权,又是为了什么?慕容瑾以前回答过她这个问题,他说芳华夺权,为的不过是自己在乎的人,可是她保护了自己在乎的人,却伤害了别人在乎的人。

“没事儿,你起来吧。”谢芳华深吸一口气,又迈开了步子,只是这次她走得有些急,清芝看得出来,谢芳华的步子还有些乱。

刘婉在第二天早上被刘烨送走了,送走这个*烦,刘烨松了口气。

刘婉不在,谢芳华这几天也待在帐篷里不出来,秋猎过得很快,也很平静,待到所有人再次回到回京城的时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

这次头筹是张家的二公子拔得,皇帝赐了他白玉碟,张家甭提有多高兴了。

刘烨与谢烯然进城分开之后就回了刘府,只是刚进门他便被大理寺卿叫去了。

路上,刘烨奇怪得很,就问管家为什么父亲这么着急叫他去,管家就回答说:“表小姐不知道这么回事儿,一下子变得很苍老,现在就和我那七十岁高龄的母亲差不多大啦!”

刘烨心里咯噔一声,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是谢昭仪吧!

刘烨加快了脚步,去了刘婉的房间,她的娘正趴在床头哭泣,嘴里念叨着女儿女儿,若是不知情的,看见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叫七十岁的老太太女儿,那可不得惊讶得眨不了眼睛?

刘婉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床上,双手叠在腹前。

她的手很苍老,就像是干树枝一般,脸也是,刘烨见过管家的老母亲,即使年老,但是脸却没有刘婉这么干枯,干枯得让人觉得刘婉只剩下骨头。

若是不说,刘烨怎么都认不出这是他那个貌美的表妹刘婉。

“爹,大夫怎么说?表妹怎么了?”刘烨走到大理寺卿身边,低声问道。

“我们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就走了。”大理寺卿也很奇怪,这人怎么就突然变老了呢?

其实不是突然变老的。

刘婉最开始察觉自己变老的时候就着急了,可是女孩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于是刘婉就瞒了下来,没有与任何人说。

可是连续好几天没有见到女儿,刘二夫人自然觉得奇怪,当她非要见刘婉的时候,才发现女儿竟然看上去和自己年龄一般大了。

而当刘烨回来的时候,刘婉就成那样了。

刘二夫人哭了好久,最后晕了过去。

“爹,”刘烨拉着大理寺卿出了门,往里头瞧了瞧,“你说表妹会不会已经……咳咳。”

“我想也是,可你看你叔父叔母,他们怎么能够接受啊?”大理寺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造孽,婉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谢芳华回了宫,刘烨想要找她自然是不行的,于是就想请谢烯然帮帮忙,与大理寺卿说了一声后,他便去了丞相府。

第六十六章 凯旋

谢老丞相没有参加秋猎,谢烯然回到京城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去见他的。

这都十月中旬了,天有些凉,不过刘烨着急,他跑了一会儿还出了汗。

谢烯然正在和谢老丞相对弈,看他猴跳的模样就知道肯定要输了,果然,刘烨走过去看了几眼,谢烯然的黑子几乎全部被谢老丞相的白子给包围了。

“谢老丞相的棋艺那可是南渝数一数二的,”刘烨拍了谢烯然的头,“你小子居然还敢找谢老丞相对弈?勇气可嘉呀……”

他说罢,朝着谢老丞相作了揖才做到谢烯然身边替他下了一颗子。

棋盘有了微妙的变化,谢烯然没看懂,谢老丞相却是夸了刘烨,言:“以退为进,刘娃子这一步走得不错。”

刘烨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烯然将手中的黑子甩到棋盒里,拍了拍手,捏了这么久的棋子,手里有些汗,“老头儿你也知道我不擅长棋,难得我有心情跟你对弈你还不让着我一点儿。”

谢烯然也很无奈呀,小时候光顾着和陈知栀玩儿了,也没学到什么,而且还要常常被夫子教训。

下棋就更不用说了,每次谢芳华慕容瑾都是轮番上阵与谢老丞相对弈,虽然没怎么赢过,但是谢烯然和陈知栀在旁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就算要结束了也需要别人提醒。

哦,爷爷又赢了。

现在长大一点儿自然棋艺要进步一些,但是不说谢老丞相,光是谢芳华和慕容瑾就能把谢烯然给下得心服口服。

谢老丞相瞪了谢烯然一眼,“你跟人家刘娃子关系这么好,多跟他学学,看人家对长辈多尊重,你这没大没小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说虽这么说,但是谢老丞相宁愿谢烯然一直这样。

前段时间爹娘的事情让谢烯然的心情跌到最低谷,如今开心一点也是好的。

刘烨笑了笑,“丞相大人,我找烯然有点事情,能否让他跟我走一趟?”

谢老丞相这么久没见到谢烯然,怪想念的,但是既然刘烨都说有事儿找谢烯然了,他也不好拒绝,看着棋盘点了点头,“去吧。”

谢烯然一路被刘烨拽出了丞相府。

“你干嘛啊?”出了丞相府,谢烯然一把甩开了刘烨。

“我表妹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当时离开猎场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可是我一回来她就变老了。”刘烨瞥了一眼谢烯然。

如果要找谢芳华问个清楚,拜托谢烯然肯定是没有用的,得去找陈知栀。

可是刘烨一个男子,贸然去找陈知栀也不好,于是只能通过谢烯然的帮助找来陈知栀,再请陈知栀问谢芳华。

很麻烦。

但是刘烨只想问个清楚。

他不太喜欢刘婉,但是他的父亲和刘婉的父亲是亲兄弟,刘婉要是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她的父母会伤心,她的父母伤心了,大理寺卿也会担心。

京城的世家关系都是这么复杂,刘烨也很无奈。

“听说了,你找我难道就想问这个?”刘婉陷害陈知栀,谢烯然当然对她没有好感。

“我不是想找你,我是想要你去找陈知栀,然后陈知栀替我进宫找谢昭仪问个清楚。”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儿了。

为什么要找谢芳华问个清楚?

谢烯然瞪着刘烨,“你不会怀疑是我堂姐做的吧?这人变老也很正常啊……”

谢烯然知道刘婉的情况,京城早就传开了,给刘婉看病的几个大夫早就被这个人那个人围着问情况。

如果说是谢芳华做的,谢烯然不会不相信,毕竟谢芳华和江湖用毒高手苏无名关系很好,想要什么作用的毒药,苏无名都会给她。

而且谢芳华自小就很保护妹妹,刘婉对谁下手不好非要对陈知栀动手,那谢芳华真要对她下毒那也是刘婉活该。

哪里活该?

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着,非要惹不该惹的人。

“哪里正常了?”刘烨真想一拳把谢烯然打飞,“我只是想问个清楚,如果谢昭仪有解药就最好拿出来,她实在要狠这个心我也觉得无所谓。”

“那你就无所谓吧!”

刘烨觉得他不能和谢烯然好好说话了。

谢烯然不想让陈知栀去问谢芳华这个问题,不管是不是谢芳华做的,若是陈知栀这么去问了,恐怕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会影响?

因为陈知栀素来不爱阴谋阳谋,她只想简单生活,可是谢芳华不一样。

谢烯然忽然一拍脑袋,把刘烨给吓了一跳,“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不出意外,瑾哥后日便会回来了,这个好消息我得去跟知栀说一声。”

他说着也不管刘烨了,撒腿就跑。

刘烨还想跟上去,但是转念一想就放弃了。

至于刘婉……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可是人家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安了心,刘烨回去了。

陈府之中,陈知栀正在院子里练剑,秋猎的这段时间,陈知栀偷了懒没有练剑,只能现在补回来了。看她的样子已经练了有一会儿了。

察觉到有人,陈知栀习惯性地挥剑指向来者,“你不是回丞相府陪外公了吗?”看见谢烯然,陈知栀收了剑,走到院子去坐下。

谢烯然也走了过去,倒了杯水递给陈知栀,水是温的,陈知栀练了剑喝刚刚好,“本来是陪爷爷下棋的,不过刘烨来找我我就出来了。”

“刘烨呢?”陈知栀接过水。

“他回去了。我是来告诉你,瑾哥要回来了。”

“我听说了。”

京城消息传得快,陈知栀出去走一圈就能听到一些传言,当然,谢烯然现在来告诉她,那么那些传言就都是真的了。

谢烯然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陈知栀放下杯子也站了起来,“我送你。”

慕容瑾回来的那一天,京城大街小巷全是百姓,全是欢快的百姓。

妻子为丈夫自豪,孩子为父亲自豪,爹娘就为儿子自豪。

当然,也有伤心难过的家庭,他们的男丁为国捐躯而死,自豪的同时也是悲痛。

慕容瑾坐在黑马上,挺直了腰杆跟在夏凌生的身后,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朝着皇宫的位置驾马而去。

南渝大败西越,这可是皇帝这一年来听到过最高兴的事情了。打败了西越,这可比打败了北狄还要令人振奋。

当天夜里,皇帝就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夏皇后知道哥哥回来,自然要去找他,谢芳华便去找了慕容瑾。

夜里,灯火通明,婉如白昼。

看着来往的宫女端着装了精致美食的托盘,谢芳华淡淡笑道:“二十三岁便以主帅和副将的身份大败北狄、西越,慕容还真是厉害呢。”

慕容瑾将手搭在青龙剑上,也微微笑着,“比起夏将军我还是差的太远了。符隰,回到西越,我又与鲁翰交过一次手,我发现他的内力大不如前,否则这次恐怕又得负伤回来了。”

谢芳华的笑容淡了下去,微微垂首。

看来鲁翰还将那香囊留着的,

既然西越已经退兵,即使鲁翰知晓香囊有问题,那也无所谓了,更何况,修炼内力不容易,若想要恢复,也没那么简单。

谢芳华的脸上又浮起一抹笑意,“是吗?慕容觉得鲁翰是不是装得呢?”

慕容瑾摇了摇头,“不像,如果是装的,鲁翰不会这么快就退兵。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鲁翰迟早会卷土重来。”

鲁翰在这天下可是有着不败将军的美称的,可是如今居然战败了,而且斗武还输给了年仅二十三岁的慕容瑾,无论如何鲁翰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谢芳华颔首,“你让陛下多注意边疆就是。想来北狄西越双双败于南渝,今后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出现战事了,慕容趁这段时间放松一下也是不错的。”

“好。”

时间到了之后,慕容瑾就去参加宴会,谢芳华则回了锦华殿。

慕容瑾在皇宫赴宴受赏,陈知栀就拉上了谢烯然逛大街。

今天街上挺热闹的,到处都是吆喝声。

“你看那里,有个耍猴儿的。”陈知栀指着一堆人兴奋地说道。

谢烯然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陈知栀给拉了过去,陈知栀一边挤开人群,谢烯然就一边给那些被挤开的人道歉。

陈知栀总算挤进去了。

耍猴人有三只猴儿,都特别机灵,跳得也很高,耍猴人挥着皮鞭想要猴儿跳,可是猴儿却抓住了皮鞭,扯着不放,另外一只猴儿就跳起来将那耍猴人的帽子给扯了下来,再甩给另外一只猴儿。

挺有趣的。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放声大笑,指着那耍猴人笑话他被猴耍。

陈知栀扯了扯谢烯然的衣服,眯起眼睛大笑,她这么一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谢烯然这些猴子好机灵啊……”

耍猴人一直追着猴儿跑,想要拿回自己的帽子,谁知这么一放松,手里的皮鞭竟被一直握着皮鞭的猴儿夺了去,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猴儿已经挥着鞭子朝他打来了。

不过猴儿个子小,力气不大,耍猴人穿得多,打在身上不是很疼,若是打在脑袋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第六十七章 喻武

街道上驶来一辆马车,那珠帘是用普通珠子制作而成的,轻轻一晃就会与旁边的珠子相互碰撞,然后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车忽然停下来了,因为前面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怎么停了?”马车的帘子是用麻布织成的,看上去就很粗糙,现在被人掀开,马车内露出一张脸。

这人长得很丑,左脸还有拇指般大小的伤疤。

他是喻武。

自从嫡子喻庆被皇帝刺死之后,喻尚书便开始培养这个庶出的儿子。喻武的母亲本来只是喻夫人的贴身丫鬟,岂料喻尚书醉酒认错了人,和她缠绵一夜,这才有了喻武。

喻夫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气病了,本来身子就不好的他因为刚生下儿子喻庆就这么病逝了,否则也不会让那丫鬟生下喻武这个庶子。

喻贵妃还在府的时候,和喻庆在一起没少欺负喻武及其母亲,喻武脸上的伤疤就是喻庆干的好事。

犹豫愧对喻夫人,喻尚书也一直没有娶妻,一直没有纳妾,如今尚书府连一个当家夫人都没有,若不是喻庆死了,恐怕喻武一辈子都不会被喻尚书想起来。

当然,现在想起来了,喻武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甚至连母亲都成了姨娘。

“少爷,前面有一群人。”小厮听见声音,连忙走过来解释道。

喻武蹙了蹙眉,“请他们让一让吧。”

小厮连连道是。

比起喻庆那个张扬跋扈的大少爷,府上的小厮都挺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二少爷。喻武从来不打骂丫鬟小厮,对人向来和善。

当然,喻庆和喻武从小的待遇就是云泥之别,更何况喻尚书什么都纵容喻庆,也难怪喻庆养成那么一个性子。

喻武的声音很好听,不似慕容瑾清冷,和谢烯然一样有一种给人温暖的感觉。

陈知栀和谢烯然看猴子正高兴呢,后面的人却渐渐被疏散,然后有人拍了拍谢烯然的肩膀,“这位公子麻烦让一让,我们家少爷要过去。”

谢烯然转身看着那小厮,又看了一眼小厮背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点了头应了一声,拍拍陈知栀的肩膀,“知栀,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可是陈知栀还没玩儿够呢,哪儿这么轻易答应,“谢烯然要不然我们买一只猴子回去玩吧?”

买猴子?还要买这么机灵的猴子?谢烯然无奈地侧首敲了敲陈知栀的脑袋,“你不会也想被猴儿耍吧?”

陈知栀哼了一声,转过身,看着那小厮,“都怪你们家公子,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过路。”

小厮还没遇上过这么有趣儿的姑娘,他愣了一下,但是他随跟了喻武十几年,行事作风多少有一些喻武的影子,说话也和和气气的,“姑娘,不如等我们家公子过去之后您再继续?”

陈知栀抬头看了一眼谢烯然,嗯了一声,让了路。

小厮道了谢,又继续去请人离开,陈知栀不想看猴子了,于是就朝着那马车的方向走去,路过那辆马车的时候,她忍不住打量这辆简单朴素的马车。

“你看什么呢?走啦!”谢烯然站在左边去拍陈知栀的右肩。

陈知栀转向右边却没看见人,转了一圈才发现谢烯然在自己的左边。

正当陈、谢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帘子又被掀开了,喻武看着二人,淡淡地笑了笑,“叨扰姑娘和公子看猴儿,是在下失礼了。”

陈知栀被这人的面貌给吓了一跳,他脸上的疤痕太明显了,好在陈知栀也是见怪不怪,很快回过神来,只是觉得这个男子本就样貌普通,整个人都被那道疤痕给毁了。

不过陈知栀觉得他的声音挺好听的。

“没事,反正我们也准备走了。”谢烯然朝他客气道。

小厮走来,告诉喻武可以走了,于是喻武又冲陈、谢二人笑了笑,放下了帘子。小厮对他俩拱了拱手,便跟在了马车的旁边。

马车走远了之后,耍猴人又开始耍猴,可是陈知栀和谢烯然都没有心思再去看了。

谢烯然看了一眼陈知栀,又看向那远去的马车,问:“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陈知栀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是喻武。”

“喻武?”

陈知栀对这个名字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不过也难怪,她本来就很少待在京城,若是听说过喻武这个庶子的名字,那才怪了。

谢烯然告诉陈知栀喻武的身世,也告诉她喻武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陈知栀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可惜,我倒是觉得这个喻武比喻庆人格要好多了。不过也奇怪啊,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为什么不叫喻文,要叫喻武呢?”

谢烯然着实无语。

人家取个名字关你什么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喻武现在敢在大街上走动了,想必京城又要出事儿了吧?

谢烯然微微蹙起眉头,但是转念一想,傅家没了,喻家也快了。

喻武去了一趟御香楼,说是有人约他吃饭,他吩咐小厮在楼下等他,于是自己下了马车上了楼。

陈知栀和谢烯然经常来这里用膳,皇宫好几个厨子都是从这里调去的。一进来,就是扑鼻的饭菜香和酒香。

喻武的脸惹来不少人的指指点点,来着万香楼的大多数都是富家子弟,看见喻武这样,自然不屑一顾。

喻武并不在意,而是上了二楼,去了左边的第三间房。

喻武推门而入,进去后便关了门。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桌上却摆了吃食,喻武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我已经来了,竹叶青姑娘就不必隐藏了。”

话音刚落,从左边屏障缓缓走出一个青衣女子,她带着面具,走向喻武,“喻公子。”

喻武请她坐在左边的位置,自己则走到右侧位置坐下。

竹叶青说道:“喻公子想好了吗?如今你可是喻家唯一的儿子了,喻尚书再不宠你,为了喻家也会将家主之位让给你,如果你真的要与我们合作,以后可就享受不到这种安逸生活了。”

是了,喻武现在可是喻尚书唯一的儿子。

当初喻夫人死之前给喻尚书下了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生育了。喻夫人以为这样一来喻庆就会成为喻家家主,可是她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太过于宠爱喻庆,才导致他那副模样,才导致他被皇帝赐死。

喻武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竹叶青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当初也是你们帮我处理掉喻庆,现在我又怎么可能后悔呢?你也知道,我和母亲被喻家折磨了二十多年,我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犹豫呢?”

竹叶青放了心,“你决定了就好。我们主子说了,要你先博取喻尚书的信任。”

“银矿呢?不直接告他吗?”

“喻家不是傅家,不能太鲁莽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竹叶青应了一声,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现在天气转凉,吃食都已经冷了,“看来今年的冬天会来的比较早呢……”

喻武笑起来很温暖,但是脸上的疤痕总是会毁了他,“京城,什么时候不冷过?”

竹叶青沉默。

喻武又道:“今天我看见陈家的小姐和丞相家的小少爷了,看他们俩的样子,关系一定很好。竹叶青姑娘你说,谢家和陈家会不会因为此二人亲上加亲呢?”

竹叶青的声音冷了下来,“管好你的喻家就行,陈家和谢家的事情不需要你多问。”

夜幕和喻武的合作只是毁了喻家,喻武本就无心京城琐事,毁了喻家也不过是报了自己的仇而已。

他只是没有想到竹叶青的反应会这么大。

喻武有些好奇了,“竹叶青姑娘这般反应,着实叫我好奇你的真实身份啊……”

竹叶青拍案而起,“喻公子,夜幕与你的合作内容,与陈家、谢家毫无关系,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废话这些,恕不奉陪。”

喻武缓缓起了身,微微笑着,“姑娘消消气,莫要与我这不识规矩的人一般见识,既然姑娘不愿意听,喻某不讲就是。”

吃完饭后,喻武就下了楼,却没有想到又遇上了陈知栀和谢烯然。

“咦?怎么又是你?”陈知栀和谢烯然就是逛着逛着就饿了,于是来御香楼吃点什么,算算时间,顺道再去接慕容瑾。

喻武想起竹叶青,笑意又深了几分,“还不知道姑娘和公子的姓名呢。”

陈知栀咧嘴嘿嘿笑道:“陈知栀。”

谢烯然连忙戳她一下,但是对方说的太快,谢烯然刚戳到她,陈知栀就已经把自己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行走江湖嘛,别人问你姓名,自然是爽快地回答。但是京城可不一样,你就算知道对方是谁,有时候也要装作不知道,而自己的姓名更不能随意说出去了。

陈知栀被谢烯然戳到腰,躲了一下,“你干嘛啊?”

谢烯然无奈地摸了摸脸,只好对喻武拱手说道:“谢烯然。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呢?”

陈知栀还想问谢烯然他不是知道喻武的身份吗?但是刚被戳了一下,陈知栀又觉得谢烯然这么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就闭了嘴。

“喻武。”

第六十八章 信任

“原来是喻家的二公子。”谢烯然浅笑着作揖道。

“早听说过谢小公子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有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意气风发。”喻武也淡笑着回礼。

喻武还朝陈知栀笑了一下,陈知栀正在走神,他这么一笑,还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喻武又道:“谢兄,我家中还有事情要解决,就先行告辞了。”

谢烯然点了点头,“慢走。”

喻武走后,陈知栀点了点谢烯然的胳膊,回头看喻武离去的背影,“为什么你刚才不让我说自己的名字?”

“没什么,我们快去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去接瑾哥呢!”

喻武回到尚书府,第一时间便被喻尚书叫了去。

“父亲找儿子来,有何吩咐?”喻武来到喻尚书的书房,喻尚书刚好猛地丢了手里的卷册,拍案而起,看那气呼呼的样子,也许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地上跪了一个小厮,喻尚书的火气很大,他不敢抬头,身子都在打战。

喻武叫那小厮离去后,自己则走过去将喻尚书丢的卷册捡起快速瞄了几眼,随即抬头,“父亲?”

喻尚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缓缓又坐了回去,看向喻武,“这件事情交给你去解决吧。可别让我失望。”

喻武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吧。”

喻尚书心情有些烦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喻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没了喻庆,父亲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将来喻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武儿,你的才智比庆儿强太多,只是这些年……唉,是父亲亏待你了。”

喻武微微垂眸。

若是喻庆还在,喻尚书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现在想要补偿他,也要看喻武领不领情。

“父亲,您放心吧。”

“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会让你接手一个银矿。”喻尚书又道。

“银矿?”喻武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从竹叶青那里知道喻尚书有个私人银矿,惊讶一是因为没想到喻尚书会在现在跟他提出这个,二是他必须得用这种表情对着喻尚书。

喻尚书点了点头,将银矿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有说的是,夜幕凤飞也知道银矿的事情。

不过既然喻武和夜幕合作,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至于为何喻尚书要把银矿给喻武,无非是因为防着夜幕把银矿的事情泄露出来。

喻武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说到底,喻尚书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喻武这个庶出的儿子。

“父亲,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儿子告退。”喻武将卷册放到喻尚书的桌上,作揖退下了。

喻尚书看着喻武远去的身影,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不屑?是的。

提防?是的。

愤怒?也是的。

谢烯然和陈知栀吃了饭就去接了慕容瑾,慕容瑾倒是没有想到他俩会来接自己。

“瑾哥,你也太厉害了,战北狄,战西越,你可都是头功啊!”陈知栀拐着慕容瑾的手臂,乐呵呵地说道。

整个宴会说是给众将士接风洗尘,但是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放在慕容瑾这边的。

那些个虾兵小将不必说,夏凌生有夏皇后,但是夏家只有他们俩兄妹,何况皇帝还那么针对夏家,所以巴结慕容瑾对于京城权贵来说,这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慕容瑾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不过意识还算清醒,“夏将军才是头功,若没有他,南渝坚持不了这么久。”

陈知栀放了慕容瑾的胳膊,蹦跶到前面去,“瑾哥已经很厉害了。对了瑾哥,我们这次去秋猎,天天吃不一样的肉,挺有意思的。”

陈知栀不爱吃青菜,慕容瑾也知道,不过若是光吃十几天的肉,也不知道陈知栀时怎么坚持下来的。

当然,若是陈知栀愿意,陈家有底子让她天天吃不一样的肉,只是陈知栀不是那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这种事情她可做不出来。

听了陈知栀的话,慕容瑾只是淡淡地笑笑。酒喝多了,多少有些不舒服。

谢烯然看着陈知栀到处蹦跶的身影,也是淡笑。

暗夜之中,有十几个人在被追杀。

那十几个人边跑边回头去看追杀的人,当有人靠近他们了,就挥刀将其砍死,血溅在脸上也没有察觉。

他们现在只能跑。

当京城的人们都睡下,只有巡逻的士兵之后,喻武的书房还亮着灯光,他正拿着一本书看,说是看,倒不如说是在走神,因为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一页看,半天了也不见他翻到下一页。

书房的门被推开,喻武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进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抱拳半跪在地,“二少爷,人已经抓到了,有几个性子烈的咬舌自尽了。剩下的都在地牢里等着您发落。”

喻武放下书,又看了一眼那书,这才站起身,走了过去,“去地牢。”

“是。”

喻武刚进地牢,一股腐臭味儿迎面而来,可是他连眉头都没蹙,鼻子都没捂,就像是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一般。

是的,他早就习惯了。

小时候被喻贵妃和喻庆关在这里,一关就是三天,不给吃不给水但也不折磨他,一个月至少会碰上两次这样的情况。

起初喻武还会害怕,因为里面关着的都是败给喻家的仇敌或者背叛喻家的叛徒,他们被鞭打,被处以极刑,喻庆甚至让人将那些将这些画面都给喻武看,那惨不忍睹的场景,年纪尚轻的喻武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是时间一长他便习惯了。

不就是不吃不喝么?不就是看别人被折磨么?

他这样也是被折磨。

喻武在黑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地牢的最里处,这里有老鼠蟑螂活动的声音,有木柴被烧的噼啪声音,还有人痛苦的叫声。

黑衣人都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地方了,尤其是这里的恶臭,让他有些反胃。

可是再看看二少爷……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像个书生的少爷,身处这种地方还能不惊不躁,的确有些令人佩服。

“二少爷,到了,”黑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死了的几个人都拖走了,这是剩下的人。”

地牢最深处,暗得很,只有两旁的两只蜡烛闪着微弱的光。

前面锁链锁着七八个人,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还有伤,仔细看还能看见地上的血,看见有人来了,那些人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你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喻武走到前面,如是说道。

黑衣人有些不放心,但是这地方他也不想就待,于是道了一句‘二少爷小心’便离去了。

喻武又走近一步,最前面的人使出浑身力气也冲他骂道:“喻尚书的狗儿子!你父亲在黑市买盐,我们不想干了就将我们的妻儿尽数杀死,还派人来追杀我们,你们,你们喻家都不得好死!”

喻武唇角一勾,不过这地方太暗,看不清楚他在笑,“是啊,喻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他这么一说,那些受伤的人倒是有些惊讶了。

喻武又道:“你们真的恨喻家吗?”

“喻家仗着喻尚书和宫里的喻贵妃,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不恨?”

“就是!民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对你们喻家怨声载道,难道这种问题还要问我们?”

“喻武!要杀要剐你随便,爷爷们不怕死!”

喻武又笑了,这次笑出声来,叫那些人又是一惊,喻武说:“你们要是不怕死,为何不像之前那几位一样咬舌自尽?”

地牢一片沉寂。

喻武说得没错,若是他们不怕死,早就和那几个性子烈的人一样咬舌自尽了,又何必苟活至今,与喻武废话?

“我可以保你们不死,但我也有我的条件。”喻武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情,你们现在无非两条选择,一是现在自己就自尽,二,活着,但要听我安排,我可以保证,待我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了,不但给你们银子,还会还你们自由。”

那些人犹豫了。

选择第一个,他们马上就得死,至于第二个选择……若是喻武没有骗他们,此事过后他们还能活下去,若喻武骗了他们,那还是死 。

赌一把,选择第二个!

那些人没有动作,喻武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假死药,吃了它。”

喻武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甩给那些人的时候,瓷瓶里的药碰撞着轻轻地响了响,声音很细微,但是这么静的地牢,听得却很清楚。

至于这瓶药,自然是竹叶青给他的。

那些人接过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分着吃了。

“喻武,你最好不要骗我们,否则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喻家!”有人吃药之前,还冲着喻武吼了这么一句。

喻武不在意,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淡淡说道:“好……”

喻武转身离开了地牢,因为有人会替他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六十九章 宫女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谢芳华就去找林婕妤了。

她去之前,还特意叫清芝准备了一支膏药,对治烧伤还是挺管用的。

对于谢芳华的到来,林婕妤并不惊讶,但是当谢芳华将那支膏药递给林婕妤的时候,她就有些惊讶了。

起初,她一直以为谢芳华是一个一心为权的人,可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惦记着自己脸上的烧伤。

林婕妤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像枯木头的树皮,粗糙极了。林婕妤从前爱照镜子,可是现在不敢了。

“多谢昭仪娘娘。”接过谢芳华递来的膏药,林婕妤别提有多感动了。

“我宫中恰好有这么一支膏,对烧伤好,就顺道拿来了。”谢芳华浅笑着。

屋子里有些闷,林婕妤就招呼着谢芳华来屋外的院子里。秋猎的时候林婕妤也去了,只是碍于脸上的疤痕她一直没敢出去,回了宫也是,总之,林婕妤很少在室外活动,生怕自己的脸将别人吓着了。

谢芳华先坐下后,理了理裙角,“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婕妤去做。”

林婕妤坐下后,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谢芳华的意思。

谢昭仪这是要对喻家动手了吗?

似乎看穿了林婕妤的心思,谢芳华微微笑道:“喻贵妃在宫里有不少眼线,我自然是不好行动。说实话,你一个婕妤她并不放在眼里,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拜托你来做。”

“昭仪娘娘请吩咐。”

谢芳华与林婕妤交代完事情之后,便又去了一趟颜菲宫。王淑妃被秋容扶着正在院子里走动。

王淑妃穿得很宽松,衣裙也没有太长的裙摆,看上去也很适合她这样的孕妇。

看见谢芳华来了,王淑妃便示意秋容扶她过去。

“芳华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王淑妃笑得很开心,因为太医这几天给她把脉,说是胎儿养得很好。

谢芳华看了一眼王淑妃的肚子,也笑,“来看看淑妃姐姐。我听说太医这两天一直都在往姐姐这边跑,太医怎么说?”

王淑妃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低头看着肚子,满眼温柔,“太医说很好,就是让我多走动走动。”

秋容也觉得多走动走动有利于胎儿健康,但是走了这么久又害怕自家娘娘太劳累,于是就扶着王淑妃到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下。

今天天气挺好,太阳都是暖暖的,连石凳子都有些温度。

谢芳华道:“淑妃姐姐怀得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日后就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后半生了。”

谢芳华说得没错,皇帝无子,王淑妃好不容易怀上了,谁都不可以对这个孩子下手,毕竟皇帝都四十岁了,要是有人害了这孩子,恐怕这幕后黑手就没有后半生了。

当然也有人疑惑,皇帝都四十岁了,为何子嗣单薄?有人说南渝陛下上辈子造了孽,要他这辈子来还,也有人说陛下被人下了药。

当然这都是民间传出来的,散播舆论的也不知道是谁,所以皇帝即使震怒却无可奈何。

王淑妃却误会的谢芳华的意思,她以为谢芳华说的是日后自己的地位会更高,可是往上头一看,除了贵妃和皇后,后宫就属她地位最高了。

思及此,王淑妃也疑惑了。

当初她只是一个婕妤,按理来说她只能晋级为二品昭容,可是皇帝却直接给她晋为一品淑妃。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但是王淑妃向来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即使到现在她有了皇帝的孩子,成了一品淑妃后,她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呢?

担心孩子能不能健康的生出来,担心孩子能不能健康的长大,担心孩子日后的前途……

真是的,有了孩子,王淑妃要担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思至此,王淑妃的脸上又浮起一抹幸福而温柔的笑容。

“淑妃姐姐的孩子,一定要认我做干娘呀……”谢芳华别去额头前的发丝,如是说道。

“这是自然。”王淑妃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这么答应了。

谢芳华的能力本事,王淑妃是见识过的,自从她从婕妤摇身一变成了淑妃之后,南渝发生的事情一段接一段,王淑妃不能确定都与谢芳华有关,但是也不能确定都与谢芳华无关。

王淑妃这么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夏凌生和喻庆身死,引来夏皇后和喻贵妃的明争。她王婷不仅成了淑妃,还有了皇帝的孩子。傅思谊和林婕妤争闹害得她滑到,傅、林二人被罚书经阁抄书,中秋那天书经阁又起了火,紧接着谢老丞相就告了傅家,第二天传来傅思谊越狱,傅家彻底崩溃。

再看秋猎这边,平乐公主被软禁。民间也传来美女刘婉一下子变老的惊闻。

王淑妃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而想到这里,她的笑容不由淡了淡。

谢芳华留在颜菲宫用了午膳,走了之后秋容还没来得及吩咐人收拾桌子,就跑到王淑妃身边说话:“娘娘,昭仪娘娘上午说想要当小皇子的干娘,您就这么同意了?”

秋容不是个傻子,女人的直觉也告诉她,谢昭仪话里有话。

但是王淑妃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言:“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你怎么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秋容连忙惶恐地跪下,低着头使劲儿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娘娘,奴婢多嘴了。”

“起来吧!”王淑妃并没有真的想要训斥秋容,“本宫说过了,日后莫要说谢昭仪的不是,她对本宫很好,本宫也领她的情,至于孩子……认个干娘有何不妥?”

孩子认干娘并无不妥,相反的,认个干娘,尤其是像谢芳华这样的干娘,非常妥当。

王淑妃也说不出哪儿妥当了,就是觉得,谢芳华一定会保护好她未来的干儿子。

或者说是干女儿。

太医说王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皇子,王淑妃也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

临近傍晚,宫里传来一则消息,说是喻贵妃宫里的一口井淹死了一个小宫女,听人说那小宫女摔了喻贵妃心爱的青花瓷,被喻贵妃责罚,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喻贵妃那边自然是气得不行。

小宫女没有摔碎她的青花瓷,她也没有打小宫女,更想不到那小宫女居然自尽了!

喻贵妃气得脸都红了,身子都热了。

丫鬟安慰她,却还要被她训斥,房间内,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小宫女,后边有几个胆儿小的身子都在颤抖。

皇帝都来了。

他是从内院进来的,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发现有宫女正在打扫碎器,但是他没有细看是什么瓷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又抬步进了房内。

看见皇帝来了,喻贵妃脸上的怒气一下子转换为委屈,“陛下,您可算来了……”

皇帝绕过一屋子的丫鬟,走到喻贵妃身边,“爱妃受委屈了。”

喻贵妃遣退了屋内的丫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陛下,臣妾怎么可能打人呢?那丫鬟的死与臣妾无关啊……”

喻贵妃素日里的确张扬,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可以确定那丫鬟的死与喻贵妃无关,因为喻贵妃不会放了那丫鬟,她当场就会处死那丫鬟。

但是……

皇帝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丫鬟正在打扫碎了的瓷器。

“爱妃查了那宫女的身份了吗?尤其是这两天她的行踪。”皇帝蹙眉问道。

“那,那宫女叫小叶,今年进的宫,她只是个小宫女,一直规规矩矩的,臣妾也查不出太多的信息。”

规矩?

那为何会打碎瓷器?

皇帝叹了口气,“没事儿,这件事情朕来解决,爱妃不必担心。”

只要皇帝相信自己,那么那些风言风语对于喻贵妃来说都不算什么了,送走皇帝后,喻贵妃又发了火,宫里的小宫女不知道有多少遭了殃。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这么算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连续了一直十几天,喻贵妃的宫里都闹出了人命。

今日是这个丫鬟吊死在房间里,留下遗言说是喻贵妃克扣她的例银。明日又是那个宫女被喻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责罚,然后又是跳井死了。

总之,喻贵妃的宫里可是整个后宫的噩梦所在之地了。

太不吉利了。

喻贵妃既委屈又愤怒,那些都是新来的小宫女,查了家境都不怎么样,喻贵妃知道有人要害她,甚至怀疑是夏皇后暗中捣的鬼。

可是夏皇后没有那个本事啊……

喻贵妃急死了,告诉父亲喻尚书,父亲也是叫她忍一忍。

喻尚书现在也没空管喻贵妃,因为他的黑市盐业也出了问题,即使交给喻武去办,也不能完全放心。

陈知栀这十几天都跑到茶馆里喝茶听书——说书人将喻贵妃的事情编成了故事来讲。现在呢,茶馆里好多人都在说这件事情,于是她就叫上谢烯然和慕容瑾一道来。

说书人将喻贵妃宫里发生的事情编成了故事——

宫里有位贵妃娘娘,因为性情张扬,又仗着皇帝的宠爱、家族的权利在宫里兴风作浪,害死了不少宫女,那些宫女啊,说不准还会拉上喻贵妃一道呢!

陈知栀听了就想笑。

这喻贵妃也太傻了吧?居然让宫女跑到自己宫里寻死?

着实有趣儿。

但是谢烯然和慕容瑾就笑不出来了,这件事情他俩也有所耳闻,甚至隐隐约约觉得与谢芳华有点联系。

第七十章 病倒

陈知栀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讲故事的人看。

这茶水是红茶,不是很苦,毕竟陈知栀、慕容瑾、谢烯然都喝不惯太苦的茶,所以这红茶对于他们来说到算是好茶了。

正当陈知栀看得起劲儿时,茶馆外忽然冲进来十几个官兵,看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来喝茶的。

他们是来抓人的。

来抓那个说书人的。

说书人极力挣扎,奈何抓他的官兵气力很大,他挣脱不开,最后还是被拖走了。他被拖走之前还抱着门不肯撒手,不过官兵拔出刀后他就怕了。

茶杯还被陈知栀捏在半空中,这个场景陈知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发,发生了什么事儿?”

谢烯然知道那是喻家的侍卫,他化身凤飞去喻家的时候见过,喻尚书派人捉了这讲故事的人,想来是因为喻贵妃在宫里头着实忍不下去了。

“京城诽谤喻贵妃的人恐怕都被抓了。”慕容瑾也回过神来。

诽谤?

是的吧,那些官兵抓人的时候就是这个借口。诽谤当朝贵妃。

谢烯然也说:“想来也是,听说喻贵妃还为此病倒了呢!这天气转凉,她又天天受惊吓,这一病就一直没下床。”

喻贵妃的确病倒了。

一连十几天,她的永庆宫也死了十几个小宫女,听说还有好几个宫女第一天死在了这里,第二天又死在了那里。

这简直就是一件奇事。

一开始皇帝还在怀疑喻贵妃,可是这时间一长,他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对付喻贵妃了。

可是会是谁呢?夏皇后?不会是她,她一向对下人们很好,不会为了对付喻贵妃就暗中害死这么宫女,更何况夏凌生战胜西越刚回来不久,她才没心思对喻贵妃动手。

王淑妃?也不应该啊,她的孩子还有四个月就生了,何况她无权无势,怎么敢对喻贵妃动手?

谢昭仪?她一向默默无闻,看起来的确是与世无争,但……

皇帝觉得谢芳华有这个可能。动机他说不上,但是谢芳华有这个心性也有这个能力。

“你说要不要我进宫看看姐姐?”陈知栀说着,还转头去看了一眼慕容瑾,“虽然永庆宫离锦华殿挺远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姐姐。”

慕容瑾当然也担心,只是以他的身份,不便进宫探望谢芳华,如今已是十一月,陈知栀也是可以去见谢芳华的。

“也好,你明天去看看吧。”慕容瑾点头。

第二天去的时候,陈知栀还看见了皇帝,他刚从锦华殿出来,脸上很平静,但是仔细一看,他的眼底有藏不住的戾气。

陈知栀行着礼,一直到皇帝远去,这才起身进了锦华殿。

刚才……皇帝好像还瞪了她吧?

皇帝来锦华殿干什么?找姐姐说什么事儿呢?难道皇帝因为喻贵妃出了事儿,要来找姐姐的麻烦吗?

带着这些疑问,陈知栀跟上小宫女去后院找了谢芳华。

与从前的素雅不同,谢芳华今日穿了一身银红色的云纹锦衣,头发半挽,看着有些懒散随意,她坐在亭子里悠闲地画画,若不是亲眼所见,陈知栀觉得皇帝没来过锦华殿一般。

还是清芝先看见了陈知栀,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走到谢芳华身边告诉她:“娘娘,二小姐来了。”

谢芳华握笔的手顿了顿,这才搁下笔抬头望去。

陈知栀走到谢芳华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画。陈知栀不懂画,匆匆一瞥只知道谢芳华画得是花鸟画,不过陈知栀不知道谢芳华画得什么花,芙蓉,还是牡丹?

“知栀怎么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谢芳华示意清芝将桌上的东西收走,招呼陈知栀坐下。

“来看看你呗!”陈知栀坐下后,才觉得刚才走得太快,突然停下后挺热的,甚至背后还冒了汗,“姐姐,那个喻贵妃人没事儿吧?”

谢芳华就知道她是为此事而来,她拍了拍陈知栀的手背,让她安心,“没事。”

陈知栀的手有些发热,被谢芳华微凉的手拍着,她觉得挺舒服的。

她进来的时候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姐姐,可是现在看见姐姐从容的笑,她又觉得没必要问了。

谢芳华问了陈知栀很多问题,她问慕容瑾怎么样了,问谢烯然和陈知栀最近关系如何,问谢氏是不是又去周迦寺了,还问陈伯忠最近生意怎么样。

陈知栀都一一回答了,她还告诉谢芳华,喻家好像派人将京城中说喻贵妃故事的人给抓了。

听到这里,谢芳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喻尚书也插手了?他不是去管黑市盐业的事情了吗?

“姐姐。”陈知栀见谢芳华的思绪又飞了,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谢芳华回过神,“喻贵妃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叫慕容他们也放宽心,在宫里我有自己的打算。”

聊着聊着,小宫女来报说是夏皇后来了。

夏皇后?想必也是为了喻贵妃一事儿来的。

夏皇后一身淡紫色凤凰纹宫装,凌云髻高高的,本来要比谢芳华矮一截的她,现在看上去却比谢芳华还高那么一点。

行礼落座后,夏皇后看见了陈知栀,脸上有些惊讶,“这是……陈家二小姐?”

陈知栀笑了笑,“皇后娘娘好!”

平日里她都是这么打招呼的,不过不知道皇宫里是不是这样。

夏皇后又愣了一下,随后淡笑着看向谢芳华,夸着陈知栀,言:“陈小姐性子活泼,昭仪静雅,陈家还真是出了两个优秀的姑娘。”

“皇后娘娘过奖了。”

“其实呢,本宫今日来是有正事儿找你的,”夏皇后似乎并没有因为陈知栀在这里而觉得尴尬,“喻贵妃病倒的事情你也知道,她找陛下哭着闹着要换宫殿,但是本宫觉得永庆宫是东西六宫之一,不能说换就换,所以才来问问昭仪的意见。”

陈知栀默默听着,她觉得夏皇后看上去挺和善能干的,何况她贵为皇后,说话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说她做错了或者哪里做的不好,为何现在又要来问姐姐的意见呢?

陈知栀又想想,可能是因为姐姐身份高贵吧?

但是姐姐高头不是还有一个王淑妃吗?

陈知栀转念又一想,王淑妃现在可是怀了龙子的,谁敢让她操心这些事情呢?

“这种事情,皇后娘娘最主不就得了?我一个昭仪,还管不上贵妃的事情呢。”谢芳华笑言。

“那便不迁宫。”夏皇后决定了。

若是给喻贵妃破了例,日后她在后宫的威严就不复存在了。

再者她与喻贵妃不和,即使拒绝她与她对着干又怎么样?

夏皇后只是不想让哥哥担心。她知道,喻贵妃背后有喻家,有喻尚书,可是夏皇后却不一样,她只有一个哥哥,虽然目前哥哥还住在京城,不过夏皇后猜测,皇帝最后还是要将夏凌生调回原处。

“娘娘决定就好。喻贵妃那边……娘娘去看过了吗?”

“去了,她还以为本宫是去笑话她,激动得咳出血,”夏皇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是对喻贵妃的不耐烦,“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装的,陛下这几天也老往永庆宫跑。”

在夏皇后的记忆里,皇帝似乎没怎么去过凤台宫。

夏皇后来了,陈知栀连桌子上摆着的糕点都不敢吃,更不好插嘴,于是就一直忍着不说话,低头默默听。

后来夏皇后还说了什么陈知栀就没听了,被谢芳华拉回思绪是因为谢芳华问她要不要留下来用午膳。

陈知栀饿了,自然就点头答应。

吃完午膳后陈知栀就回去了,她还得给瑾哥他们报平安呢!

喻尚书这边也是操碎了心,不仅替女儿担心,还有黑市的事情。

喻武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掉了,可是喻尚书派去暗中监督他的人却说话前后不搭支支吾吾,喻尚书觉得这有问题,可是找了喻武,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盐业不可私人卖,和银矿一样,可是现在,喻尚书两样都沾上了。

喻武今天又被喻尚书叫去了。

“父亲。”喻武拱了拱手。

“我让你处理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些人你怎么处理的?”喻尚书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可是喻武知道他担心极了。

“父亲放心,我都已经处理好了。不过父亲,大姐那边,听说她病倒了?”

“这个你不必管,她在宫里自有人照应,”喻尚书显然不想让喻武管喻贵妃的事情,“武儿,黑市的事情关乎到我们喻家存亡,你是喻家未来家主,父亲希望能从这件事情开始培养你。”

喻尚书知道喻武从小受尽喻贵妃和喻庆的欺负,但不知道喻武心里究竟有没有放下往事儿。

怎么可能放下啊……

喻武这辈子都放不下。

他的母亲被喻家人害死,他自小受尽欺负,任谁都放不下。

喻武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只是这张平静的脸上却被一道疤痕给破坏了,“父亲放心吧。”

第七十一章 爆炸

喻武后来去了御香楼吃晚膳,竹叶青自然也来了,不过她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喻武知道喻尚书派了人跟踪他,于是慢悠悠地吃饱后才坐了马车准备回去。

说来也奇怪,喻武行了一半的路程,就叫人停下来,说是吃的太饱要走回去,顺道消化消化。

小厮们没有多想,听了喻武的安排。

喻武走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下了,他微微笑着,只是脸上的疤痕怎么看怎么怪,“离影兄,你出来吧。”

喻武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瘦瘦高高的,直直地立在那里,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叫人不敢接近,尤其是他的眼睛,犀利过了头,总归有些吓人。

离影是喻尚书手底下武功最高强的刺客,他叫离影,因为他的武功高强,图的是一个“快”字,若是行动起来,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有一种人与影子离开来的感觉。

“二少爷知道是属下?”离影走向喻武,语气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温度。

“我被父亲叫去,现在却又跑出来吃晚膳,父亲定然会怀疑我,我猜他派了人监督我,但是能够让我察觉不了的人,只有你。”喻武转过身去,淡笑看着离影。

离影跟了喻武一路,这一路上喻武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进御香楼吃饭的时候没有叫任何人,离影不敢靠的太近被旁人怀疑,只好离喻武吃饭的房间远了些,可是他低估了喻武。

喻武不会武功,但是他聪明。

聪明得能够凭直觉猜出身后站着谁,而他的解释,也的确令人信服。

“二少爷果然聪明。”离影很认真地夸了他一句。

离影跟了喻尚书很多年了,他知道喻尚书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少爷喻庆向来张扬跋扈,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而且还总是招惹是非,他死了,离影心里竟还有些高兴。

可是二少爷喻武就不一样了,他从小被欺负长大,比喻庆善于隐忍,也比喻庆能干。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他的容人之量——喻武从来不摆少爷架子,即使现在他是喻家的独苗。

离影猜,也许这与喻武的身份有关,但更多的,可能还是他的好心态。

可是离影错了。

喻武没那个好心态。

“离影兄跟了我一路,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喻武笑呵呵的,问得很直接。

离影当然觉得喻武有问题。他虽然没有太靠近喻武用膳的厢房,但是凭他的直接,喻武有问题。

当然,离影又怎么可能将心中想法告知喻武?他只言:“二少爷只是进了御香楼吃饭,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离影兄,我们一起走走吧。”

离影犹豫一下,着实找不出拒绝的话,于是蹙眉点头答应。

喻尚书告诉他今夜务必跟着喻武,那他就跟着吧。

离影一路上都跟在喻武的身后。喻武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偶尔看见喜欢的物件就去摊前仔细看一看,走了这么久,喻武却什么都没有买。

离影看了看漆黑的天,街道上的人也不多了,两边小摊大部分都收了回去。

繁华热闹一天的街道,慢慢地安静下来。

正当离影想要叫喻武回去的时候,远处却突然传来惊天的爆炸声音。

黑夜被照亮了。

被火光照亮了。

远处浓烟滚滚,就像是长了一朵暗红色的大蘑菇。

离影连忙护住喻武,看那方向,却蹙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儿?”喻武伸手挡住眼前的强光,离影拉着他往回跑。

“二少爷我们先回府!”

离影知道,那可是黑市的方向啊!黑市突然爆炸,与喻尚书或许没有关系,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皇帝一定会彻查,既然是彻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出喻尚书在黑市私自卖盐?

皇帝在宫里都感觉到了震动,派人一询问,就知道是京城的一处黑市爆炸了。

他连夜叫来慕容瑾和谢老丞相,喻尚书自然也来了。

慕容瑾是武将,本不应该参与此事,可是皇帝就是叫来了他,这让许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御书房内,亮起灯火,皇帝怒不可言,额头上暴起了青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可怕极了。

“朕派人查了,那是一处黑市,现在突然发生爆炸,死伤近万,”皇帝胸口剧烈起伏,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你们说,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京城一处黑市突然爆炸,弄得百姓们人心惶惶,连觉都不敢睡了。慕容瑾当时正在和陈知栀谢烯然聊天,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跑出去看,刚叫人打听了消息回来,皇帝就派人来找他了。

谢老丞相更是惊讶,他来得匆匆忙忙的,连衣服上的腰带都栓反了,一路赶来,额头还冒了汗,“陛下,此事事关重大,陛下得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彻查黑市一事,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喻尚书心中慌张,但是现在却不敢反驳谢老丞相的话。

他倒是想要反驳啊!可是他得怎么反驳?

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理由不是牵强,而是根本在扯!若是喻尚书反驳,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到时候盐业的事情没被查出,这*爆炸的事情就得算在他的头上。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身边佝偻着身子的盛宗更是将头低得能碰到脚。

“陛下,”慕容瑾上前一步,“丞相大人说得没错,何况黑市爆炸,说明黑市有人造*,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说不准,此人还有谋逆之心……”

喻尚书问:“慕容将军觉得会是谁呢?”他问完,又转向皇帝,“陛下,依臣之见,此事伤亡近万,首先得平定民心,先处理好百姓们的惨状,接着再派人暗中调查。”

这事儿,喻尚书觉得他需要缓一缓。

喻武出去吃个晚膳,黑市就爆炸了?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是他明明派了离影暗中监督喻武啊!离影可是他喻尚书最信任的人,他甚至觉得离影比喻武这个儿子都要对他忠心……

喻尚书说这话的确也有道理,皇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吸了好几口气,他额头上的青筋还在,眼睛也瞪得老大。

最后,皇帝说出来的话,语气听起来怪怪的,“既然如此,喻尚书,朕命令你安抚百姓,明日必须将百姓的事情给朕安排好了!”

“微臣,领旨……”喻尚书鞠躬作揖。

皇帝叫他们先回去,可是喻尚书却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问,若是不问,恐怕他今夜连觉都不敢睡了。

“彻查此事的人,陛下可有人选?”

皇帝觉得胸口上有无数蚂蚁在咬他,他很烦躁,很不舒服,额头冒了汗,聚在青筋上,看上去有些可怖,“朕自由安排,你们先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不愿意将彻查此事的人选提前告诉他们。

皇帝想要暗中调查。

这可把喻尚书急坏了,但是面对谢老丞相和皇帝,他不敢表现出来。

这两个人,可都是老狐狸。

退出御书房后,喻尚书与谢老丞相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去了,他还得回去亲自处理一下盐业的问题,以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

慕容瑾扶着谢老丞相慢慢地下了御书房的台阶,“丞相大人怎么想?”

谢老丞相能怎么想?现在没有丝毫头绪,他不能胡乱猜测,“陛下会派人调查,我们就不必多事了。至于那些百姓……”谢老丞相提及百姓,自然有些痛心疾首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丞相大人放宽心,明日我会从我的俸禄里提出一些,助喻尚书安抚百姓。”

“你有这个心,挺好的。”

自从儿子儿媳的事情落幕之后,谢老丞相对朝廷没那么上心了,这样一来,生活倒是轻松惬意不少。尤其是谢烯然,常常会回丞相府看望自己,这叫谢老丞相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普通人家的老爷爷。

这样的生活,很好。

又走了一会儿,慕容瑾和谢老丞相突然被叫住了。

来叫他们的是盛宗,他慌慌张张的,想来出了御书房,呼吸了新鲜空气后,他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天子之怒,太可怕了。

即使盛宗跟了皇帝那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可怕。

盛宗依稀记得有一年南渝水灾,皇帝怒得掀桌,甚至有几个小太监都被他踹了几脚,盛宗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心有余悸。

“盛宗公公有什么事情吗?”慕容瑾转过身,问他。

谢老丞相也转了过来。

盛宗鞠躬作揖,连脑袋都没抬,“丞相大人,慕容将军。陛下请慕容将军去一趟御书房。”

慕容瑾大概知道皇帝找他所为何事了。

喻尚书问皇帝彻查此事的人选,皇帝没说,现在又叫慕容瑾去一趟,能为了什么事情呢?

只是可惜了,喻尚书走得太匆忙,没有碰上这样的好事儿。

“瑾儿去吧,宫外有人接我。”谢老丞相混迹朝廷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慕容瑾此去的原因,她朝慕容瑾点了点头,叫他放心。

“好。丞相大人路上小心。”

第七十二章 安抚

陈知栀一夜未睡。慕容瑾进宫的时候她便和谢烯然跑出去打听消息了,听说是黑市爆炸,百姓伤亡近万,要知道,黑市爆炸的事情以前也有,但是这一次,却是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

历代帝王的一生将会被史书记载下来,当今皇帝亦然。为了自己在史书上的芳名和后世人们的看法,他都得查清楚此事,给京城百姓,给南渝天下一个交代。

可是彻查此事的人会是谁呢?

皇帝没有说。

谢烯然回去陪谢老丞相了,陈知栀今天没有找到慕容瑾,想进宫去找谢芳华,可是皇帝却下了令,不让宫里宫外有联系。

于是陈知栀想要去黑色看看。

她去的时候,喻尚书已经招呼人移走了大部分受伤的百姓,听人说百姓们被移走去了东郊林外,那里搭了帐篷施粥。喻尚书不仅从工部拿了国库的钱,还从自己的小金库捐钱出来,当然,他哪儿来的小金库,那就不为人知了。

皇宫中,喻贵妃半靠在贵妃椅上,神情恍惚,脸色有些苍白。

这几天永庆宫倒是没有再死人了,可是喻贵妃收了惊吓,找夏皇后提出迁宫也被拒绝了。

如今倒好,现在又传出黑市爆炸的消息。喻贵妃怎么不知道父亲喻尚书在黑色干的事情?即使与爆炸无关,但既然皇帝说要彻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出黑色有人在大量卖盐呢?

“娘娘,”大宫女碧月走过来,替喻贵妃搭了坎肩,“您在担心黑色爆炸的事情吗?陛下让尚书大人安抚百姓,那是对他的信任,娘娘别担心了,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子……”

碧月不知道喻贵妃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贵妃娘娘满脸忧心,碧月还是要安慰一下的。

不仅如此,碧月觉得贵妃娘娘还在担心永庆宫的事情。即使现在没有小宫女自尽了,但是她知道贵妃娘娘这几天夜里一直被噩梦惊醒,否则也不会因为受了惊吓而生病了。

喻贵妃没有抬头去看她,软绵绵地说问道:“碧月,你说陛下会派谁去彻查黑市的事情呢?”

碧月闻言,连忙跪了下来,颔首慌道:“贵妃娘娘,朝廷之事,奴婢不敢妄言。”

“罢了,你起来吧。”喻贵妃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她其实也没有指望碧月能够说上几句话,如果可以,她真想跟皇帝说说让喻尚书彻查此事,可是现在,喻贵妃有心无力,帮不上喻尚书的忙了。

碧月起身后,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眼睛无神的喻贵妃,有些犹豫着说:“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倒是觉得,此事的调查,慕容将军或许是个人选。”

碧月告诉她,昨夜皇帝只叫了三个大臣去商议黑市的事情,其中有一个是慕容瑾,为什么皇帝要叫一个武将商议?或许在他心里,慕容瑾就是调查黑市一事儿的最佳人选。

喻贵妃闻言,睫毛颤了颤,嘴里喃喃道:“慕容将军?谢芳华……”

提起谢芳华,她现在正在锦华殿的院子里坐着画画呢!

是一幅花鸟画,画了孔雀与牡丹,画上有两只未开屏的孔雀,一只立在高处,目光犀利,看向远处,一只坐在地上,尾羽垂下,张嘴理着自己的羽毛。

牡丹自不必说,谢芳华最擅长的花便是牡丹。她手下的牡丹,可以清雅,可是雍容。

勾了牡丹花的花蕊,谢芳华就放了笔,捏了捏有些酸痛的右手,“清芝,陛下派慕容暗中调查黑市爆炸一事,你确定吗?”

谢芳华早就让清芝暗中去打听消息了。

清芝点了点头,“回娘娘,盛宗公公是这么说的。”

“盛宗……”谢芳华将这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嘴角又勾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喻武那里准备好了吗?”

谢芳华一边问,一边又调着*和黄颜料,准备洒在花上。

“喻武救下的几个人,奴婢都安排在了步云街,这就有了人证。喻武告诉奴婢,他会在喻尚书出行安抚百姓的时候将物证拿到,至于银矿那边……他说还得多延迟几天。”清芝说。

“你告诉喻武,叫他不用着急,”谢芳华洒了*,手上也沾了一些颜料,“喻家嘛……自然得慢慢对付。对了,贵妃是不是二月份生日?”

“回娘娘,是的。”

谢芳华蘸墨准备提款了,听了清芝的话,又淡笑起来。

陈知栀去东郊林外看了看,那里的百姓都很可怜,身上全都是被火烧伤的痕迹,陈知栀还看见了慕容瑾,他也正在给百姓们施粥。

百姓们排好队,慕容瑾亲自拿碗打粥,递给百姓,陈知栀过去看的时候,慕容瑾正递给一个瘦瘦矮矮的百姓一碗白粥,又给他拿了一个白面大馒头,“拿去那边吃吧!”

“多谢慕容将军,多谢慕容将军。”那瘦瘦矮矮的人费力地端着碗,感激地看着慕容瑾,向他道谢。陈知栀注意到那人的手还在颤抖,想必是太激动太高兴了。

“瑾哥,”陈知栀走到慕容瑾身边,拿了另一个大勺子冲他笑了笑,“我来帮你。”

慕容瑾早就猜到陈知栀会来这里了,所以对于她的到来也并不惊讶,“好。”

两个人一起做事儿,自然会快一些,不过受难的百姓太多了,陈知栀觉得其中还有一些街边的乞丐,他们没有受伤,但是碰上朝廷施粥这种好事儿,怎么可能不来混一混?

好在慕容瑾只是自动提出来帮忙的,喻尚书也设了粥棚,也叫了喻府的人来施粥。

看着慕容瑾和陈知栀忙碌的样子,站在不远处背手站立的喻尚书皱起了眉头。

他的身后站着离影。

“老夫昨夜让你跟着喻武,他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喻尚书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当然要将昨天的事情给问个清楚。

如果黑市爆炸的事情与喻武无关,那么喻尚书可以信任他,银矿也会慢慢转交给喻武,可若是与喻武有关,喻尚书不能保证喻武是死是活。

虽然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但喻家还有其他旁系不是吗?

离影想了想,“尚书大人,昨夜二少爷去了一趟御香楼吃饭,之后在街上逛了逛,什么事儿也没做。属下可以保证,黑市爆炸一事,与二少爷无关。”

离影自然不可能告诉喻尚书自己与喻武还一起逛街,但是他说的都是事实。

当然有一件事情瞒了喻尚书——喻武在御香楼吃饭的那段时间,离影没有进去,而是在御香楼外等着他。

喻尚书深吸一口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瑾,“你觉得陛下会派谁暗中调查?”

离影注意了喻尚书的目光,也看向慕容瑾,粥已经打完了,慕容瑾和陈知栀在收拾桌子准备回去。

“尚书大人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是啊……”喻尚书的确有答案了,但是他怎么都想不到,陛下会让慕容瑾暗中调查。

慕容瑾是谁?一个将军,行军打仗他或许在行,可是调查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件很大的麻烦事儿。

更何况,皇帝不是一直都不喜欢谢昭仪吗?既然如此,作为谢昭仪所谓的“哥哥”,按理来说陛下更不应该让他来处理此事啊……

喻尚书越想越不服气,他甚至还想起了宫里的女儿。

喻贵妃生了病,这几天也是汤药不断的,现在好点了没有?

这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从小到大都被他宠在心尖上,可是现在却遭受到了人生最不高兴的事情。喻尚书听说陛下去看了喻贵妃几次,不过待的时间并不长,没一会儿就走了。

对了,宫里头还有一个怀了龙子的王淑妃呢,陛下现在对王淑妃,恐怕紧张的不得了呢。

喻尚书想着,眉头拧成一团,看上去就像一个“川”字。

“知栀,”慕容瑾叫了陈府的人来抬东西,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就不回去了,你叫老爷别担心。”

“瑾哥你不饿吗?”陈知栀忙碌了一天,只吃了一碗咸菜下稀饭。那咸菜是真的咸菜,太闲了,但是有味儿,和着没有味道的白稀饭一起吃,嚼都不用嚼,直接吞下去。

陈知栀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慕容瑾才发现自己也只喝了半碗稀饭,现在的确饿的肚子直叫,他轻咳两声,“那回去吃饭吧。”

“我们去御香楼吃吧?那天我跟谢烯然去的时候上了新菜,是洞庭湖的大螃蟹,冰冰凉凉的,蘸着醋吃,美味极了。”陈知栀记得就是那天还碰上了喻武。至于御香楼的大螃蟹,她还吃了两大只呢,过后肚子撑得不舒服,回家好晚才睡着。

听陈知栀这么说,慕容瑾忍不住敲她脑袋,“天气转凉,烯然还带着你去吃凉的东西?”

其实谢烯然不让她吃来着,可是他拦得住陈知栀吗?拦不住的。

陈知栀摸着后脑勺傻笑,心里却想着等会吃两只螃蟹,不要太大,免得今夜又睡不着觉。

第七十三章 调查

慕容瑾陪着陈知栀去吃了凉拌螃蟹,半生的那种,蘸上醋吃,口感的确很好,凉凉的,不冰,慕容瑾觉得味儿不错,尤其是蟹黄,味道挺特别的,他吃了几口但是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难怪知栀喜欢。

吃了饭后,慕容瑾就送陈知栀回去,自己则是准备去一趟黑市。

皇帝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黑市,于是黑市还是昨夜的模样,房屋垮塌,全部都被烧焦了,不仅有无处不在的焦味儿,还有浓浓的*味儿。

慕容瑾觉得这次爆炸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揪出她的仇敌,不过究竟是谁慕容瑾并不知道。

这只是他的猜测。

天已经黑了,慕容瑾握着手中的青龙剑,微微拧眉打量着周围。

越往里走,*的味道就更浓,慕容瑾割下衣服一角,遮住了口鼻,虽然还是能闻到*味和焦味,但是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慕容瑾忽然听见了身后有动静,他陡然转身,身后果然跟了一个人。

是离影。

“何人?”

“刺客。”

离影只露出一双眼睛,慕容瑾也是。

看着离影,慕容瑾警惕起来,他能够感觉到,离影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刺客?你想杀我?”

离影言语上不置可否,动作上却回答了慕容瑾的问题,他拔剑腾空,直刺慕容瑾的脑袋。慕容瑾被他的剑锋逼得连连后退,也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

剑与剑碰撞在一次,发出清脆的响声,慕容瑾利用离影的剑反弹腾空,在半空中旋转几圈,在倾斜的倒屋子上稳稳地站立好。

那屋子看上去风吹都能倒塌,可是慕容瑾却能够凭借轻功站得这么稳当,这让离影不敢轻敌了。

“西越一战,听说慕容将军与西越的鲁翰打成平手,现在看来,将军果真名不虚传。”离影实话实说。

“你是哪家的刺客?黑市爆炸事关国家安危,切不可为了一时己欲毁了整个南渝。”

黑市爆炸与喻尚书无关,和国家安危更没有直接联系,慕容瑾不知道,但是离影知道。

离影知道什么呢?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目的是让皇帝注意到黑市,好让人来彻查,顺藤摸瓜,喻尚书私卖盐的事情也会被捅出来。

离影是被喻尚书救回来的,当时天降大雪,冷极了,他一个人颤抖在荒郊野外,甚至饿得冷得晕了过去,本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他却突然觉得身子热烘烘的,猛地睁眼一看,他竟然在一间屋子里。

离影记得很清楚,屋子内很暖和,盖着被子他甚至觉得有些热。身上肮脏破烂的衣服被换了,他穿了一身素色的布衣,他头一次穿得这么体面。

后来喻尚书出现了,那个时候的喻尚书还年轻,对比一下现在,离影突然发现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

喻尚书对他的救命之恩,离影忘不了,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得报答喻尚书。

喻尚书告诉离影,一定要看好慕容瑾,那他就看好慕容瑾,决不能让慕容瑾怀了尚书大人的好事儿,更不能被慕容瑾抓到尚书大人的把柄。

思及此,离影的眼睛忽然犀利起来,“慕容将军可别多管闲事,这件事情早早结束对谁都好。何必苦苦调差,你不省心,这背后的人也不省心。”

慕容瑾站在高处,垂眸看他,只觉得离影这个人不简单,“各为其主罢了。”

是了,各为其主。

离影为了喻尚书,慕容瑾可就说不准了,他不知道他是为了皇帝,还是为了谁。

离影又挥剑而来,这一次速度更快,剑锋看上去也更犀利,好像还泛了光。

慕容瑾侧身躲过,以剑护住胸口,这才躲过了离影的招数。

慕容瑾不知道与离影斗了多少回合,总之他有点累了。

离影也是,额头上冒了汗,遮住口鼻的黑布也有些湿了。

“你我各退一步,就此停手吧。”慕容瑾说做就做,当真收了剑。

离影狐疑地看着慕容瑾,但是见对方毫不犹豫地收了剑,加之自己本来也累得喘不过气儿来,于是也归剑入鞘,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瑾,便腾身离去。

慕容瑾顿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今晚上陈知栀算是好好地睡上了一觉,也没有等慕容瑾回来问问情况,就早早地歇下了。

慕容瑾跟上离影,离影像是知道背后有人跟着他似的,一直没有回尚书府,而是提着剑这里走那里走,总之,就是不归家。

慕容瑾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也没有再继续跟上去,而是进宫复命。

皇帝坐在御书房内,盛宗没在。

皇帝批改奏折总是喜欢一个人,否则当初赤女来的时候,面对的除了皇帝,还有盛宗了。

今日也不例外,盛宗在偏殿候着。

“你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眉心。

宫门落钥之后,没有皇帝的召见,宫外人是不得入宫的,慕容瑾能够进来,自然是有皇帝给的令牌。

听皇帝问了这么一句,慕容瑾嗯了一声,接着又道:“陛下,微臣今日去了一趟黑市,然后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微臣与他交手,发现他的武功与微臣不相上下。”

要知道,西越大将军鲁翰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慕容瑾能与他打成平手,可见他的武功之高强,现在听见慕容瑾这么大方地承认那黑衣人与自己的武功不相上下,皇帝心里到有些不是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看上去有些无神,就想蒙了一层翳似的,“你觉得他是哪家的刺客?”

对于皇帝来说,那个人武功高强,还蒙着面,身份自然就是刺客了。

皇帝的问题倒是叫慕容瑾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跟踪过离影,但是对方警惕极了,累成那样也不肯放松,他被发现了,然后就折了回来。

慕容瑾实话实说了,皇帝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了,“朕知道了。慕容将军,南渝就属你武功最高强,若是连你都对付不料那个刺客,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对付了。”

他这么说,其实就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当初让慕容瑾留在宫里,他探清了赤女的底细,而现在的那个刺客……

皇帝有些头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头疼。

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先是喻贵妃宫里出了事儿,接着民间黑市又有*出现,现在呢?慕容瑾来告诉他有一个不知身份的武功高强的神秘刺客,皇帝不担心不头疼就怪了。

“陛下,恕臣多嘴,微臣觉得,此事与喻尚书有关。”慕容瑾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离影离开转向的第一个方向是东方,慕容瑾顺着那地方想了一些府邸,比较重要的就属喻府。

一个人若是想要回家了,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转向家的方向,所以……

慕容瑾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皇帝听了,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顿了一会儿,他便挥手遣退了慕容瑾。

慕容瑾作揖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秋猎的时候,因为平乐公主的事情,让皇帝对喻家已经开始忌惮起来,慕容瑾此刻提及喻家,着实让皇帝对喻家的印象更不好了。

他宠喻贵妃是没有错,但若喻家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他也不可能看在喻贵妃的面子上放了喻家。

喻家……是要谋反吗?

皇帝心烦意乱的,奏折也看不下去了。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刺痛的感觉,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撑着脑袋,还是痛,实在受不了了,便一个劲儿地敲打着头部。

盛宗来替皇帝送帕子擦手的时候,发现皇帝已经晕了过去,于是手里的东西‘哐当’落地,连忙吩咐小宫人去喊署令。

陈署令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年龄也是最大的,他专门替皇帝看病。

把脉过后,他替皇帝盖好了被子,摸了摸灰白的胡子,“陛下日理万机,思虑过多,这是偏头痛之症,我开几个方子,你随我去抓药。”

“偏头痛之症?”盛宗似乎听过这个症状,不过映像并不深刻。

陈署令一边点头,一边叫人收拾药箱。

这夜,夏皇后和喻贵妃来了一趟,确认皇帝没事儿之后才回去。

宫里没有秘密,第二天一早便传出皇帝昨夜头疼之事,听说连陈署令都被请去了。

谢芳华不惊讶,她对宫里发生的事情向来都不惊讶,她坐在窗边看书,清芝替她开了窗户,觉得风有些大,于是又将窗户给拉进来了一些。

这日子啊,越过越快,最开始进宫的时候,清芝觉得日子就像蜗牛一样,慢慢地过,可是现在呢?

这是件简直就像流水。

哗啦啦的一下子就没有了。

现在都十一月份了,算了算日子,谢芳华都进宫有一年多了。

清芝站在一边看着谢芳华,谢芳华往后翻了几页,又往前翻几页,应该是记不清前面的内容了。

“清芝,昨夜慕容进宫了?”谢芳华合上书放在桌上,问。

昨夜的事情,大多数人都关心皇帝头疼之事,结果谢芳华呢?

比起皇帝,她自然是关心慕容瑾的。

“娘娘,陛下命慕容将军彻查黑市一事,所以慕容将军每天都会进宫向陛下复命。”清芝想了想,回答道。

第七十四章 平衡

清芝打听得没有错,慕容瑾每天都会不定时的进宫向皇帝汇报事情。

不过这几天慕容瑾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皇帝心情自然不好,加之前几天得了偏头痛之症,让他心中压抑着的怒气更是不可随意发泄。

这天向皇帝说了事情之后,慕容瑾还被允许去见一见谢芳华,他心中自然高兴,退出御书房便大步走向锦华殿。

谢芳华叫清芝刚送走林婕妤,想不到慕容瑾就来了。

“慕容将军?”清芝有些惊讶地看着慕容瑾,不过礼数还得有,她请慕容瑾进了殿。

谢芳华吩咐小宫女收拾着桌上的茶点,林婕妤来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桌子上的茶点摆上来如何扯下去就如何。

亭子里,谢芳华穿了一身鸢尾紫绣云纹宫装,肩上搭了薄薄的珊瑚蓝坎肩,头发挽得很随意,只戴了一支琉璃簪子。

她正坐在亭子里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呢,眼前却走来了慕容瑾。

慕容瑾今日穿得衣服与谢芳华挺搭,白衣上有淡淡的银紫色花纹,慕容瑾向来喜欢素色,谢芳华以前翻过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一种颜色的,他今日穿了有花纹的衣衫,谢芳华都有些惊讶。

她走到亭子前,和慕容瑾又进去。

“你怎么来了?”谢芳华问着。

她不是不希望慕容瑾来,相反的,她巴不得天天能够看见慕容瑾。

可是谢芳华明白,以慕容瑾的身份,不能经常来看她。

慕容瑾坐下后就说:“陛下允我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京城起了风,你还好吧?”

京城起了风,慕容瑾的意思谢芳华懂。

诡谲多变的京城,何时没有风?

谢芳华也坐下后,一边替慕容瑾倒茶,一边说:“我没事。只是陛下最近不是派你调查黑市的事情,你有眉目了吗?”

她问完这句话,茶也倒好了,接着就递给慕容瑾。

慕容瑾接过茶水,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前几天我在黑市与一个黑衣人交手,他的武功不比我差,我怀疑他是喻家的人。”

茶还是温热的,慕容瑾匆匆赶来,嗓子有些刺痛干燥,喝了一口茶,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了。

谢芳华听着他说话,微微垂眸。

喻家的刺客?

她知道。

是离影。

谢芳华不说话,慕容瑾也沉默,亭子内安静下来。

清芝送来慕容瑾就离开了,她不愿意打扰娘娘和慕容将军相处的短暂时光。

“陛下能让你来看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谢芳华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喝,她的手隔着茶杯,触着茶水的温度。

慕容瑾也是在京城长大的,皇帝的目的他多多少少已经能够猜出来了。

“秋猎的事情我知道,知栀和烯然被刺客追杀,虽然没有十足的理由惩处平乐公主,但是陛下已经对喻家起了忌惮之心。”

慕容瑾顿了顿,又说:“傅家一直以喻家马首是瞻,现在傅家没了,喻尚书定要找到合适的新盟友,陛下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想要利用我来牵制喻家,让朝廷的天秤平衡。”

皇帝毕竟是皇帝,纵使再宠喻贵妃,可是在他的江山面前,美人儿并不重要。

只是为何要利用慕容瑾来牵制呢?

谢芳华和慕容瑾心照不宣。

慕容瑾虽然是被陈家养大的,与丞相府也有不浅的交情,可是他毕竟不是陈家不是谢家的人,他姓慕容。

当然,也是因为他与陈、谢两家有交情的缘故,才更好权衡喻家。

喻家在朝廷的位置根深蒂固,慕容瑾若单单只是一个人,皇帝也不会用他。

谢芳华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瑾,心思也飘了。

当初她还想着要慕容瑾与陈知栀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可是现在看来,即使她这么做了,皇帝也有各种理由让慕容瑾归京替他做事。

还有陈知栀,她生在京城,心却在江湖,她聪明,可是对京城的世家权谋却不愿了解。

谢芳华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希望能够尽她最大的能力,护陈知栀一世长安吧。

而且,知栀还有烯然呢。

慕容瑾也想着一些心事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一叹气,嘴中就呼出白气,被微凉的轻风吹起来,又消失了。

“慕容,我们来对弈一局如何?”谢芳华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与慕容轮番上阵对弈谢老丞相,不过总是输多赢少。

慕容瑾也想起来了,他点着头,“好。”

谢芳华回屋子拿了棋盘,这是小时候她与慕容瑾练习下棋的时候用的,拿出来的时候,红漆掉了一片,棋盘有些旧损了,不过上头一点灰都没有。

慕容瑾也认出来了,见谢芳华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棋盘,他笑得有些感慨,言:“符隰还留着这棋盘?”

谢芳华一边摆着棋盘,一边微笑着说道:“这棋盘是外公送给我俩对弈的,怎么可能不留着?”

谢芳华执黑子,在中间落了一颗子。起初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快,不过到了后面,速度就慢了下来。

谢芳华食指与中指夹了一颗黑子,不过迟迟没有落子,她的眼睛盯着棋局,想着这一步该走哪里,走了之后慕容又会怎么走。

好不容易落子后,慕容瑾竟然很快就落了一颗白子。

看来他是已经想好了谢芳华会走哪一步。

谢芳华又去棋盒里拿黑子,“外公总是说,人生最快活的事情就是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从白天到夜里,从春日到冬季。”

慕容瑾也记得这句话,谢老丞相总喜欢给晚辈们时不时冒出一句富含人生哲理的话。

他还记得,谢老丞相特别喜欢下棋,传闻谢老丞相与先皇曾经对弈三天三夜,正是因为赢了先皇,才被先皇看中,给了他官位,一步步成为了一代贤相。

谢芳华说:“我比不上外公。外公与人对弈,能够观出对方的心思,我就不行。”

对弈观山河,世间黑白色。

谢老丞相就是有这个本事。

不过呢,现在他老了,否则皇帝不仅仅是忌惮喻家,他还会忌惮谢家了。

谢芳华落了子,不过落了这一颗子她就后悔了,看见她懊恼的模样,慕容瑾对她说可以重新走一步。

不过谢芳华却没有答应,她说:“人生如棋,悔不重来。”

最后是谢芳华输了,慕容瑾放了水,否则她会输的更惨。

谢芳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从前她与慕容瑾的实力都是不相上下的,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她自己不知道,可是慕容瑾知道。慕容瑾觉得谢芳华没有从前那么淡然了,现在的符隰,心中有了杂念,究竟是什么杂念,慕容瑾也知道。

“符隰总是有太多的心事。”可惜她却很少同他说,这样一来,慕容瑾即使想要替谢芳华分忧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何以解忧?”谢芳华看着棋盘问他,眼睛有些无神。

“心若不平,何以解忧?”慕容瑾反问。

谢芳华垂首沉默。

慕容瑾说:“符隰,路上走得太累就休息一下,害怕了就往身后看一眼,我在。”

谢芳华的眸子亮了亮,有了点颜色,“慕容……”

慕容瑾伸手想要去抚她的发丝,不过悬在空中的手还是握成了拳,最后收了回来。

他起了身,言:“符隰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喻贵妃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她现在恐怕正惦记着自己家的事情呢!”

谢芳华也起了身,勉强地微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慕容瑾不敢再锦华殿停留太长的时间,又与谢芳华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谢芳华看着慕容瑾离去的背影,对方走到转弯角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慕容瑾笑了笑。

谢芳华就愣住了。

慕容瑾很少笑,为数不多的笑容都是给她的。

可是现在谢芳华竟然愣住了。慕容瑾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冰冷如碎冰,可是只要他笑起来,再冷的天也会被暖化。

谢芳华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又坐了回去。

谢芳华忽然觉得全身无力,累极了。

清芝送走慕容瑾,就回来了,她看见谢芳华趴在桌子上,吓得她连忙跑来,“娘娘,桌子凉。”

石桌子被风吹得的确有些冰冰凉凉的,可是谢芳华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清芝,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多杂念该多好,”谢芳华还趴在石桌上,自嘲地勾唇笑了笑,“我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真的好后悔,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可退的路,仿佛每走一步,身后的路就会垮塌,变成深渊。

若是当个普普通通的陈家大小姐也好啊,和爹娘在一起,和妹妹在一起,和他在一起。

可惜就像谢芳华方才说得一样,人生如棋,悔不重来。

更何况这可不是下棋。

“娘娘……”清芝想要安慰谢芳华,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路是谢芳华选的,清芝跟了谢芳华十几年,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第七十五章 平静

喻贵妃的永庆宫没有死人了,黑市爆炸的事情也过去了一个多月,虽然皇帝派了慕容瑾去调查,可是慕容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点儿都不上心。

慕容瑾不上心,喻尚书自然是高兴的,所以连银矿的事情都在渐渐移交给喻武。

京城就这么突然的平静下来。

十二月下旬,有些冷了。

不过陈知栀不怕冷,她穿着简单的樱花粉的蝴蝶衣衫,跟着谢氏在衣裳铺子走走看看。

要过年了。

谢氏拿了几件衣裳在陈知栀面前比着,最后自己先替陈知栀选了两件出来,“这件椰奶白素花衣怎么样?不过你跳得很,容易脏。这套呢?鳄梨绿碎花衣,我记得你有一套坎肩,刚好配这个颜色。”

陈知栀坐在凳子上,谢氏说了那么多她也没怎么听。

她觉得谢氏选的衣服都不适合她。

第一套不耐脏,第二套太花了。

陈知栀不喜欢全素的衣服,但也不喜欢太花的那种,像自己身上穿得这套粉色的裙子就不错,除了上半身和裙角有一些蝴蝶,也没绣太多的花花草草。

还别说,这蝴蝶绣得活灵活现的,站远一点看,恐怕还真的会将这绣纹认成蝴蝶。

谢氏见陈知栀撑着脑袋坐在哪儿不言不语,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将衣服给了丫鬟,走到陈知栀面前敲了敲她的脑袋,“都快过年了,你难得在家过一次年,娘替你挑几件衣服还不乐意了?”

陈知栀砸了咂嘴巴,用手去挡着谢氏,免得又被敲,“娘,去年你买的几件衣裳我都还没穿呢。”

像陈家这种大户人家,每年甚至每季都是要添置新衣服的,去年快过年的时候,谢氏替陈知栀挑了几件冬衣,不过陈知栀跑了,一直没穿上。

衣不如新,谢氏觉得陈知栀作为自己的女儿,不能失了体面,该穿新衣就得穿新衣。

平日里陈知栀被人笑话衣服穿得寒酸就算了,可是现在就要过年了,这么喜庆的日子,当然得穿得好看一点。

“你还知道去年买的衣服没穿呢!”谢氏真是想再敲几下陈知栀,不过见她将自己的脑袋护得紧,刚伸出的手又放了回去,“今年你要是再跑,明年就别回来了。”

陈知栀连忙认错,嬉皮笑脸地从凳子上蹦起来,挽着谢氏的胳膊笑嘻嘻地撒着娇,“娘,我错了。”

这哪儿像认错的样子?

谢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最后,陈知栀听了谢氏的话,老实地试了几件衣裙,买了两条坎肩和两套衣服。

出了衣服铺子,谢氏又打算再去簪子铺看看。

陈知栀本来不想陪着谢氏出来买东西的,要知道,她这个娘啊,买起东西来逛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冬天穿的衣服太厚,陈知栀觉得肩膀有些痒,隔着厚厚的衣服抓了几下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怎么抓一下肩膀,然后就这么来到了一家簪子铺。

这家簪子铺叫云翠斋,谢氏说她的头饰很多都是在这里买的。

陈知栀一进去就碰上熟人了。

其实也不是熟人,他俩只有一面之缘,陈知栀甚至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姑娘,是你?”

“你谁阿?”陈知栀倒是一点儿映像都没有了。

谢氏也奇怪着呢,那人爽快地笑了两声,说:“姑娘忘了?当初有个贼偷了我们店里头的东西,我们追了他半天都没追上,最后还是姑娘你替我抓了那贼呢!”

陈知栀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就是因为抓了贼,还被陈伯忠给数落了一番。

不过……

陈知栀记得她当时戴了头幔,这个人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还没等陈知栀问出口,谢氏就先笑着说话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呢!小女胡闹惯了,没有给您添麻烦就是好的了。”

那人笑得爽快,“夫人说笑了,姑娘可是帮了我大忙呢!我叫吴越,夫人小姐是来看头饰的吗?我们上了新品,这边请来看看。”

谢氏含笑点头,拉着满心疑惑的陈知栀跟上了吴越的脚步。

吴越带着陈知栀和谢氏来到一个柜子前,柜子上铺了一层白净的羊毛,羊毛上则正隔着一支翠绿的簪子。

吴越笑着介绍道:“夫人,小姐,这个簪子是我们家老板亲自打造的,叫江南烟雨翠簪,是用绿色玛瑙制作而成,看小姐的模样,应该比较喜欢简单的款式,我觉得吧!这支簪子就挺适合小姐的。”

陈知栀的确喜欢简单,而且这支江南烟雨翠簪的确挺好看的。

雅致。

想来姐姐也喜欢。

想到谢芳华,陈知栀就问吴越还有没有这样的簪子。

吴越笑着点点头,“当然有。我去给夫人小姐挑几个选,二位稍等。”

吴越走后,谢氏看向陈知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丫头,竟然还捉贼去了。”

陈伯忠知道陈知栀捉贼的事情,不过他不想让谢氏担心,就没跟谢氏说。

陈知栀微微咬着嘴巴,嘿嘿笑了。

吴越很快就取了三支簪子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羊毛上。

一支是纯银雕花发簪,一支是金银相间的莲花钗,还有一支是紫*流苏发钗。

陈知栀捡起那支紫*流苏发钗,看了几眼,对谢氏说:“娘,这个不错,姐姐就挺喜欢这种颜色的。然后你再帮我把那个翠簪给买了。”

吴越在一边默默听着,脸上的微笑还在。

谢氏听这话,高兴极了。

陈知栀买簪子还想着姐姐,她怎么能不高兴?

谢氏最怕的不是谢芳华进宫,而是谢芳华进宫后与陈知栀的关系渐渐疏远,不过现在看来,情况并不糟糕。

“那就要这支蝴蝶流苏钗和这支翠簪。”谢氏指了指自己要买的头饰,对吴越淡淡笑道。

“好勒!”吴越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连忙殷勤地帮谢氏包装簪子。

要知道京城最大的头饰铺子就是云翠斋了,许多贵妇千金都爱来这里买簪子,簪子精致小巧不说,主要还是贵,现在这位夫人一下子买了两支簪子,吴越怎么可能不高兴?

当然,他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卖出了簪子。

他还有一个高兴的原因。

不过他可不会跟别人说这个原因。

陈知栀拉着谢氏的胳膊蹦跶着出了云翠斋。

“娘,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怎么样?谢烯然不会买东西,外公年纪大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方便出来,我们就替他们买点什么吧?”

谢氏偷笑,“你就是想替烯然买点东西吧?”

陈知栀的小心思被戳穿,脸不由红了红,“哎呀,娘……”

谢氏又伸手敲了敲陈知栀的脑袋,“小丫头,看来你姐姐说得没错,我呀,不用替你操心婚事了。”

谢氏的意思陈知栀当然懂。

不就是,不就是……

嗯,就是那个意思。

“走吧!替烯然选几件衣服去。”谢氏见她脸红,也不好再继续打趣下去了。

她这个二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面子。

谢氏发现,替谢烯然买衣服的时候,陈知栀比买自己的衣服还要认真。

女大不中留,看来得与老爷商量一下知栀的嫁妆咯!

谢氏心中乐开了花。

陈知栀没有回陈府,她给谢烯然送了衣服之后才回去的。

谢老丞相的身子还算健朗,但是到了冬天,老人身边最好还是有个人照应,所以谢烯然现在很少来陈府了。

第二天,陈知栀穿了新买的椰奶白素花衣,带着江南烟雨翠簪进了宫。

本来没打算买这件白色的衣裳,但是陈知栀大概地看了一下那家铺子,这套算是比较简单的了。

其实陈知栀穿白色挺好看的,她虽然爱到处跑,但是皮肤一点儿都不黑。

陈知栀抬手打量着要送给姐姐的蝴蝶流苏钗,白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大截白皙的手臂,风一吹,手臂凉,陈知栀连忙放下手,拉好了袖子。

进了锦华殿,陈知栀蹦跳向谢芳华。

“姐姐!”陈知栀一进屋,带进一身寒气,不过谢芳华的屋子很暖和,她还觉得热,取下了银粉的看见,随手丢了。

谢芳华抱着手炉走来,“来了?”

陈知栀使劲儿点头,“姐姐,我昨天跟娘出去玩,然后买了一些东西,你看,我还替你挑了一支钗子。”

陈知栀掏出那支紫*流苏发钗,举在谢芳华面前晃了晃。

谢芳华接过那支钗子,仔细地看着,做工细致,蝴蝶的翅膀是用四块紫水晶镶嵌进去的,精致极了,就连流苏的丝线摸上去都很舒服。

谢芳华很喜欢。

“是云翠斋的钗子吧?”谢芳华以前也爱在那里买东西。

“是啊!娘说她经常去那里买头饰,都说云翠斋的头饰做得细腻,我觉得也是,”陈知栀指了指头上的翠簪,“姐姐,我的这支翠簪也是在那里买的。”

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这种款式很适合你。”她拉着陈知栀过去坐下,又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难道在京城待这么久,好好地与父亲母亲过节,别跑了哦!”

陈知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姐姐,我知道了。”

“上元节的时候,我可以出宫,下午陪你玩。”谢芳华又道。

陈知栀明白谢芳华的意思。

下午跟她玩,晚上嘛……自然是要找瑾哥玩的。

“好啊!”陈知栀还是头一次觉得过年这么好玩,被母亲责骂了一句的她也没打算再跑了。

第七十六章 礼物

过年嘛,走亲戚送礼物是一件很重要也很常见的事情,这几天谢氏一直带着陈知栀去自己的几个好友家做客,陈知栀也是难得的听话,跟她一道。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皇宫热闹,民间更热闹。

陈知栀被谢烯然叫去了御香楼,这种时节,御香楼的小二大厨们忙不过来,谢烯然选的厢房还是好几天前定下的。

除了谢烯然,刘烨也来了。

外头有些闹,关了门还能听见客人大声叫的声音,不过过年嘛,怎么可以不热闹呢?

陈知栀穿着谢氏给她买的挽花裙,拢了一件梅花刺绣的斗篷,屋子内有火炉,陈知栀一进屋子就觉得有些热,干脆脱下了斗篷,随手甩了。

刘烨还是一身蓝,连冠都是珊瑚蓝。谢烯然就穿了黑色的褂子,上头简单的绣了花纹。

“陈知栀,难得见你待在京城过年啊。”刘烨见陈知栀坐下后,笑话她道。

“我这次不是没跑吗?”陈知栀喝了茶,暖了暖身子。

刘烨听了她这话不由大笑,谢烯然随手抓了一把葵花籽丢向刘烨,“让你上的菜呢?”

刘烨连忙抬手用袖子去挡,过后他又抓了一把化生甩向谢烯然,“不是让你点菜吗?”

陈知栀看着他二人胡乱闹着,咧嘴笑着。

谢、刘二人又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刘烨认输出去叫小二进来点菜了。

点了一些菜后,谢烯然看向陈知栀,一脸微笑,“知栀,你以前在外头都是这么过年的?是不是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

刘烨一直都知道谢烯然喜欢陈知栀,不过从前他一直都有隐藏,对陈知栀也是吊儿郎当的那种模样,但……

现在不一样了。

不仅陈知栀有这种感觉,刘烨也有。

现在的谢烯然,对陈知栀特别好,他不会再跟陈知栀开各种玩笑,也不会在陈知栀面前胡诌八道。

刘烨为兄弟感到高兴。

听谢烯然这么问,陈知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一家人,江湖上很多没有门派的人都会偶尔小聚,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在指定的地方大聚,过年嘛……什么样的人都有,但不是一家人。”

陈知栀说了两次‘不是一家人’。

或许是因为同情那些漂泊江湖的人,陈知栀才离开京城去江湖同那些人一道过年吧?

谢烯然就是这么想的。

刘烨也好奇了,坐好身子向前挪了挪,“你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作为富家子弟,刘烨这一生就与京城绑在一起了,他和谢烯然一样,很少有机会离开京城,去其它地方走走看看。

有时候他就挺羡慕陈知栀的。

虽然陈知栀只是一个女孩儿,不过刘烨认为,陈知栀这个走南闯北的小女子知道的奇事都比他这个大男人要多。

陈知栀也往前挪了挪身子,说起江湖,她的眼睛总是闪着光芒,“我跟你们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风娘。”

秋猎被黑衣人追杀至一个神秘的林子里的时候,谢烯然听陈知栀说过这个人。

“风娘特好,不仅人漂亮,心也漂亮……”

心怎么漂亮呢?陈知栀的意思谢烯然懂,风娘人很好。

讲着讲着,小二端进来许多吃食,道了句‘客官慢用’就出去了。

不过谢烯然和刘烨听得入了神,陈知栀则讲得入神,菜凉了也没见他们动几口。

要说起江湖上的事情啊,陈知栀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毕竟她在江湖可不止待了三天三夜。她选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讲给谢烯然和刘烨听。

谢烯然听陈知栀提起一个地方,叫‘三石泉’,陈知栀说这里是有一大片温泉,她去过好几次。夏季的时候温泉会偏凉,冬季的时候就比较烫了。

神奇的是,温泉周边的石头会‘唱歌’,只要有水碰到了石头上,石头就会发出规律的声音。

清脆。

好听。

陈知栀讲了许久,直到她的肚子抗议了好久之后,才发现桌上的菜都凉了。

她饿得慌,又懒得叫小二热一下饭菜,于是拿着筷子就夹了红烧牛肉混着饭吃。

谢烯然看她吃得高兴,也打消了叫小二热菜的念头。

见陈知栀吃得差不多了,谢烯然从身边拿起一个大盒子,起身走到陈知栀面前,随地坐下,将大盒子放在了陈知栀的面前。

陈知栀正在刨饭,眼前突然冒出个大家伙,她筷子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这什么?”

刘烨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那是他昨日陪着谢烯然逛了一天替陈知栀买的礼物。

谢烯然端正了坐姿,笑嘻嘻地说道:“礼物啊!过年怎么可以不给你买礼物呢?”

谢烯然不知道陈知栀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不是他不注意,而是陈知栀仿佛什么都喜欢,又仿佛什么都不喜欢的样子。

陈知栀一边抬头看谢烯然,又一边低头拆着盒子。

她猜着盒子里面装了什么,猜着谢烯然会给她买什么礼物。

盒子很大,陈知栀拆完后将盒盖甩到一边。

里面有很多东西,一件衣裳,一把精致的剑还有一些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

陈知栀拿起那把剑,翻来转去地仔细地瞧着,“这把剑看起来真好,与瑾哥的青龙剑简直有的一拼!”

“这把剑叫玉锦剑,听闻是前朝一位公主的佩剑,那位公主上过战场,与夏凌生将军也打过一仗呢!”谢烯然说。

刘烨在一边吃着饭,默默地盯着那二人摆弄着礼物,突然发现这白米饭像是石头一般。

真是难嚼。

刘烨心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陈知栀很喜欢这把剑,怎么看都不够,她笑得特开心,露出了两排洁白却不算整齐的牙齿。

“我那把剑用了好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喜欢的剑,于是没换,”陈知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划着玉锦剑,“现在好了,你送了我这把剑,我有新剑了。”

玉锦剑泛着银光,陈知栀比划着,一不小心被烛火照到,闪了眼睛。

陈知栀的手一顿,连忙放好了剑,“以后就用这把剑啦!”

还有那件衣裳,做工特别精细,陈知栀没有细看,但是决定上元节的时候穿给姐姐看。

里面有好多小玩意儿,不过都是民间的小物什,做工都比较粗糙。

但是陈知栀喜欢。

她是陈家二小姐,父亲是南渝的大商人,母亲是丞相的嫡女,她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谢烯然送她这些质地不好但是有趣的小玩意,她反而比较喜欢。

其中有十二生肖的布偶,陈知栀是属猪的,那猪布偶圆鼓鼓胖胖的,挺可爱。

陈知栀将盒子里头的东西都看了个遍,谢烯然这才替她收拾好,准备送她回家。

刘烨自己回去了,谢烯然就抱着盒子去了陈府。

回房间的时候,刚好碰上谢氏,她看着谢烯然,又看看女儿,不由笑了,“你们又出去玩了?”

这几天,陈知栀上午跟着谢氏到处走,晚上就拉上谢烯然和慕容瑾出去玩。

今天慕容瑾没来,因为他说黑市的事情有了一点头绪,需要去调查,于是谢烯然就叫了刘烨。

陈知栀手里提着那把剑,看见谢氏就兴奋地拔出剑,指向谢氏,“娘,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玉锦剑泛着银光,被陈知栀突然抽出指向自己,谢氏吓着了,连连后退两步,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谢烯然连忙用胳膊蹭她,“干嘛呢?”

陈知栀咽了咽口水,“娘,我错了……”

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陈知栀替自己找着借口,然后收了剑。

谢氏回过神来,训了她几句,不过她知道女儿一向胡闹,也就没打算与她置气,“外头站着冷,回屋子去吧。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了,京城还有几家需要拜访,你张叔叔也会来京城。”

陈知栀和慕容瑾在四月份的时候去过一次连川,那还是因为张东伟的生意出了问题,现在过年了,张东伟来京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知栀特高兴。

她高兴起来就喜欢热闹,热闹了她就更高兴。

“张叔叔什么时候来呀?”陈知栀想知道准确的时间。

“就是这几天了,你也不用着急。另外,明日是大年初一,宫里头有宴会,随我一道吧。”谢氏又道。

“又有宴会啊……”陈知栀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下来。

她突然不想要热闹了。

见着女儿一副快哭的表情,谢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站在京城,不管从哪里看去,不管是哪条街道,一眼望去,通红通红的。

你看那灯笼,红的。

看那门口挂着未爆尽的爆竹,红的。

再看那门前对联,红的。

下午天微微暗下来的时候,谢氏就催促着陈知栀快点准备进宫了。

谢氏知道女儿不爱宴会,于是这次就顺了她的意思,叫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但是宴会时一定要去的。

谢烯然送给陈知栀的那套衣裳她准备上元节的时候穿,今天就找丫鬟随便挑了一件柠檬黄的绣裙,搭了橙色的坎肩。

第七十七章 上元

宴会还是老样子,和陈知栀想象的差不多,观舞蹈听音乐。只是这过年的宴会嘛,肯定会更热闹,来的人更多咯!

宴会的场所还是分了男女,陈知栀一直都跟在谢氏身后,生怕这次又会出什么事情。

她这次回京参加的宴会一个巴掌就能数来,而她去的宴会,就问哪一次没有出事儿?

傅思谊的宴会,平乐公主挑事;夏皇后的生辰,傅家出事。

简直可怕。

不过细细想来,陈知栀觉得这京城有一双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好在这次年宴并没有出事——也许是因为喻贵妃生了病还没好,至今未下床的缘故,总之这次宴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初一一过,当然又要走这家那家去送礼,好在谢氏这次放过了陈知栀,没叫她天天跟着自己。

初四这天早晨,陈知栀练完剑就回屋吃早膳,指甲大的小汤圆,她吃了几个,都是芝麻馅儿的。

本来厨房里还包了花生的,可是下人知道陈知栀不爱吃花生馅儿的,于是只给她打了芝麻馅儿的。

陈知栀吃的快,一口一个,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里面有两个鸡蛋,她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真饱啊……

陈知栀擦了擦嘴巴,慕容瑾刚好进来了:“知栀吃完了?”

“嗯。”

“张叔叔来了,老爷让我来叫你。”慕容瑾说。

陈知栀早听说张东伟要来,等啊等,初四了,他终于来了,陈知栀咧嘴笑了:“那我们快去吧!让我猜猜张叔叔有没有给我带特产来……”她一边说着,一边跨出门,兴冲冲地向大厅跑。

慕容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一想离十五还有十一天,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算完这时间后,他才跟了过去。

张东伟给陈知栀带了连川的炸土豆,土豆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先放在水里面煮,煮了之后再炸,金黄金黄的,拌了佐料之后别具一番风味儿。

陈知栀知道炸土豆是这么做的,她以前试过这种方法,可是做出来味道怪怪的,吃起来也很油腻,自那过后她就没有再亲自做了。

陈知栀一边吃炸土豆一边问:“张叔叔这次来,什么时候回去啊?”

现炸现吃的土豆才是最好吃的,张东伟带来的炸土豆过了几天,味道有些变了,但陈知栀还是吃的起劲儿。

张东伟看着她吃,淡笑着回答道:“还早呢,这次回京城顺便要谈一场生意,或许二月份才会回去。”

陈知栀一听,乐了:“那感情好,张叔叔,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月的时候,现在都正月了。

张东伟在京城有个小院子,不过过年就图一个热闹,陈伯忠就让他住在陈府了。

谢氏觉得谢老丞相一个人在丞相府怪清冷的,于是叫谢烯然将他接了来,这陈府一下子就热闹了。

不过还差一个人。

谢芳华。

“明天就是十五了。”皇宫内,谢芳华坐在屋子内看书,屋内有碳炉,暖和极了,“听说张叔叔也来京城了?”

清芝替她倒了一杯茶,水是刚烧好的,还很烫,她就将茶水搁在桌子上,觉得离谢芳华太近怕打翻烫着她,又将茶水往外头移了些,才点点头说:“是啊,陈府现在可热闹了,不过娘娘明日也能回去和老爷夫人一道热闹了。”

谢芳华看了一眼冒着雾气的茶杯,笑了:“是啊,一家人在一起是挺热闹的。喻贵妃呢?她的病还没好?”

这都病了这么久了,喻贵妃还是没有好,谢芳华都快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病躲过这一劫了。

不过喻贵妃不出来也是好的。

清芝说:“奴婢从永庆宫的丫鬟嘴中打听出,贵妃娘娘的病还没好,她甚至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不过……我们安插在里面的人被撤了,所以奴婢猜,贵妃娘娘的病可能已经好了,她装病,或许只是想让陛下知道她是冤枉的。”

“她的确是冤枉的。”谢芳华放下书合上,封面上写着“云列杂记”,看来是一本游记书,“我想,也许是因为喻贵妃知道黑市的事情,所以想利用自己生病的事情来转移陛下的注意力。”

谢芳华想了想,又说:“不过这次陛下不会再纵着她了。”

“为何?”清芝不解,但是一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了,“陛下想要对付喻家了?”

清芝联想了皇帝对慕容瑾的态度,又想起皇帝好像很少再去永庆宫了,于是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皇帝想利用慕容瑾制衡喻家。

“只是喻家在朝廷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了,陛下若不能一次性将喻家斩草除根,恐怕喻家也会狗急跳墙呢……”

谢芳华伸手摸了摸茶杯,还有些烫:“黑市卖盐,路鱼的银矿,难道还不够将喻家一网打尽吗?”

这两项可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清芝问:“那娘娘打算何时将这些事情告诉陛下?”

“二月份,喻贵妃的生辰宴。”谢芳华说,“王淑妃的孩子恐怕也快生了,过年人多口杂的,得让她们更注意一些。”

“娘娘放心吧,一会儿奴婢就去颜菲宫走一趟。”

正月十五。

对于皇宫的有地位的妃嫔们来说,这可是一个大好日子,她们是可以回家与家人团圆的,听说喻贵妃生了病也还是回了喻家。

皇帝怀疑喻家,但是又找不出理由,只能放着喻贵妃回去了。

这天上午谢芳华回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橙色云绣锦衣,批了淡黄色的斗篷,看上去轻快极了。

因为她的心情很好。

她好久没有回陈府了,看见她大家都高兴,尤其是慕容瑾,都不想出门了,只想这么一直看着谢芳华。

长辈们都在,谢芳华挨着喊了。

谢老丞相看着外孙女儿,心情更好了:“芳华这是有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谢芳华微笑着轻声说:“外公,芳华这不是回来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谢烯然,说:“烯然,外公年纪大了,你别老往外头跑,多陪陪他,知道了吗?”

谢烯然听见谢芳华叫自己,看了看陈知栀,这才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看向谢芳华:“堂姐,我知道了。”

谢芳华又问张东伟何时来的京城,又打算何时回去,寒暄一会儿,丫鬟就叫这一大家子去饭厅用膳。

谢芳华和慕容瑾走在最后,跨出门槛之前,慕容瑾突然转过身来,微笑看着谢芳华:“晚上去看灯吧,一定很热闹。”

谢芳华本就打算晚上与他出去走走,于是点头就答应了。

午膳一吃完,陈知栀就拉着谢芳华冲出府了,不过走到大街上,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姐姐,我们去哪里玩儿啊?”

陈知栀跑的太快,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谢芳华摸了摸有些干燥的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陈知栀头上还带着那江南烟雨翠簪,看得出来她还是挺喜欢的。

谢芳华也带了紫*流苏钗。

“姐姐,不如你带我去买一些擦脸的膏吧?”陈知栀摸了摸脸,感觉坑坑洼洼的,“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脸上身上总是很痒,脸上还好,伸手抓几下就好了,身上……穿太多,使劲儿抓也没感觉。”

谢芳华仔细看着陈知栀的脸,还真是。

陈知栀不爱照镜子,她自己恐怕都不清楚脸上有多少红痘痘。

谢芳华以前也长过这些痘痘,不过那都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了,陈知栀都二十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再长痘痘了吧?

“走吧,我们去馨允斋看看脂粉,我以前买过一种,擦在脸上不会痒,你别抓它,过段时间自己能消。”谢芳华伸手摸了摸陈知栀的脸,觉得这痘痘跟她长得那种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记住,千万别抓,不然要留疤的。”

“好。”

谢芳华带着陈知栀去馨允斋买了脂粉,先试了试,擦了之后的确不痒了,于是陈知栀就多买了几盒。

京城街道上很热闹,还有用竹圈子套布偶的,三个铜板就可以套十个竹圈,陈知栀以前还没怎么玩过,于是就拉着谢芳华套了三十个竹圈——最后还是套中了两个布偶,一只老虎,一只公鸡。

谢芳华是属鸡的,陈知栀把那只公鸡布偶给了她,自己留了老虎。

玩了一会天就黑了,陈知栀以前没觉得时间过得快,今天就不一样了,下午跟着姐姐玩,晚上想着和谢烯然一道去银湖游船。

银湖说不定还有鱼呢,钓了鱼之后还能在船上烤鱼,也是一件没事儿。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谢烯然和傅思谊一道游过船,陈知栀也想和谢烯然去游船。

所以晚上吃了饭之后,四个人就撇下爹娘等人跑了。

谢烯然怕陈知栀冷,替她带了一件斗篷,慕容瑾看见了也帮谢芳华披了一件。

“下午跟知栀去套竹圈子,我觉得挺好玩的,要不你带我也去试一试?”谢芳华换了一件简单的橙黄襦裙,披着慕容瑾给她的斗篷,连脑袋都被遮住了。

“好啊。套了竹圈,我们再去看灯。”慕容瑾和她并排走着,微微笑着回应。

第七十八章 看灯

慕容瑾竹圈子甩得特别准,除了有个竹圈子甩得用了太大的力度甩远了之外,其他的九个圈子全部套住了布偶。

六十多岁的老板那张老脸可就不好了——他几乎遇不到这种套十个圈子中九个的人,他的这些布偶不算值钱,但是三个铜板换去九个布偶,老人可就亏大了。

谢芳华见老人表情有些焦急,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知道老人靠这个赚钱不容易,于是选了一个棕色的猴儿布偶,剩下的都还给老人了。

老人自然大喜,连连道谢:“多谢姑娘能够体谅理解小老儿,这个猴子布偶你拿去,小老儿再送你一对鸳鸯布偶。”

他说着就将猴子布偶塞给谢芳华,然后去捣鼓自己的大布袋子寻着鸳鸯布偶。

“老爷爷人很好。”谢芳华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微微笑着轻声说,“实诚。”

这老人年纪大了,花白的胡子花白的头发,家中恐怕还有孙子或者孙女儿养着,出来谋生也不容易。谢芳华提出只要一个布偶,他为了不亏太多自然高兴地答应,但是见谢芳华身边的慕容瑾,就知道这二人多半是小俩口,于是就琢磨着送他二人一对鸳鸯布偶。

慕容瑾点了点头,替她理了理披在腰间的头发:“是啊。”

不多时老人便将鸳鸯布偶给找到了,绣工自然是粗糙的,模样也不像,颜色是灰色的,还有暗红的点缀,与其说是鸳鸯,倒不如说是两只野鸭子。

老人将鸳鸯布偶递给谢芳华,谢芳华微笑着接下了:“谢谢老爷爷。”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姑娘喜欢就好。小老儿祝姑娘和公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说着他还凑近谢芳华,在她耳边低声说:“姑娘我跟你说呀,我跟我家老太婆都在一起五十年了,我看那小伙子安安静静的,但是一定实诚,你俩会好好的。”

于是不等谢芳华和慕容瑾说话,老人又走过去拍了拍慕容瑾的肩膀:“小伙子,对人家姑娘好一点。”

谢芳华抱着怀中的三个小布偶,淡笑着看向慕容瑾。

慕容瑾也看了一眼谢芳华,然后轻声对老人说:“老爷爷放心吧。”

老人不知道谢芳华和慕容瑾的身份,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二人能够好好的。

就因为这姑娘心善,这小子实诚,他希望心善的姑娘都能被一个实诚的小子呵护着,因为从前他也是这么呵护着他家那老太婆的。

谢芳华看着老人面上又浮起幸福的笑,于是又道了谢,叫上慕容瑾一起去其他地方看看。

慕容瑾跟在谢芳华侧边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脚步:“符隰。”

谢芳华的步子顿了顿,抱着布偶的手臂紧了紧:“怎么了?”她没有回头。

“我……”慕容瑾刚想说话,本来被灯笼照的亮堂堂的天更亮了,京城在放烟火了,五颜六色的烟火由一个冲向天际的小点点散发开来,像一朵花。一声接着一声,谢芳华抬头看向天。

这么一看,那天的像是一块无缝的黑蓝黑蓝的绒毛毯子,上面绣了五彩的花儿,美丽极了。

“真好看。”谢芳华嘴角浮起笑意。

“是啊……”慕容瑾也抬了头,只是笑得有些苦涩。

烟花只放了十来个的样子就停了,百姓们回过神来,仍有余味儿。

谢芳华缓缓地低回了头:“慕容刚才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慕容瑾忘了。

“我们去看灯吧!”他只说。

谢芳华的笑容淡了淡,怔了一下才道:“好。”

慕容瑾陪着谢芳华走着,两边都是卖灯的,也有抓阄出题送灯的,大多数是十个铜板一次。

以前谢芳华买过灯,但是比起买灯,她更喜欢抓阄答题得灯笼。

“你看看那个嫦娥奔月的大灯笼。”谢芳华忽然停住了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小铺子。

还真是嫦娥奔月的灯笼,那模样是一个美人抱着玉兔在云雾缭绕的情景中飘飞,灯笼很大,有谢芳华一半大。

“符隰若是喜欢,就买了吧。”慕容瑾说。

那灯笼又大,做工也相对其他的灯笼要细腻精致,想来一般的百姓也买不起。

谢芳华和慕容瑾走去,问了那老板娘灯笼的价格,老板娘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粗布衣服,看见有客人来,连忙将手在衣裳上边擦了又擦,然后笑着迎来:“这嫦娥奔月的灯笼我们不卖的,姑娘公子若是喜欢,可以抓阄答题,十个铜板一次,答对了就可以选走您喜欢的灯笼。”

“那就抓阄吧!”慕容瑾看了一眼谢芳华,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灯笼,就对老板娘说。

“好勒!”老板娘从格子里捧出一个大盒子,放在铺子上,笑眯眯地说,“姑娘公子拿一个吧!”

“符隰你来拿吧。”

“嗯。”谢芳华说着,收回了目光,伸手进去想随便拿一个,但是捣了一圈还是拿了最底下的一个纸团。

谢芳华摊开纸条边看边念出上头的题目:“何物不畏天,何物不惧地。”

老板娘听着谢芳华念出这道题,心情更好了——这道题可是难到过许多人的,若是这二位不能猜出,便又得花十个铜板重新抓阄。

“是心。”谢芳华揉回了纸团,侧首抬头看着慕容瑾,“慕容觉得呢?”

慕容瑾看了一眼谢芳华,又看向那老板娘,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动了情的心。”

谢芳华的唇角动了动,半晌竟微微笑了。

老板娘也怔住了,她可想不到慕容瑾竟然一下子就答出来了。

“您说是吗?”慕容瑾淡笑着问。

“公子为何会这么猜?”老板娘有些不服气,如是问道。

谢芳华也想听听慕容瑾的分析。

“不畏惧天地的物只有心,动情心则乱,无情心则静。”

老板娘没听懂,谢芳华自然是懂了。

最后老板娘取下来了那嫦娥奔月的灯,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递给了慕容瑾:“公子拿好。”

慕容瑾又陪着谢芳华看了许久的灯,谢芳华喜欢看灯,尤其是过年的时候看灯,热闹繁华极了。

谢芳华赶在宫中落钥的时候回去了,慕容瑾送她,叫清芝把灯笼也拿了回去。

陈知栀和谢烯然并不着急,既然能随便玩乐,怎么会嫌时间够?

他们俩在银湖游着船,裹着两件斗篷,围着烤炉还抱着手炉。

真冷啊。

来游湖的人不多,大多数是富贵人家租了豪船,里头有火炉的暖气,也不算太冷。可是陈知栀和谢烯然就是不一样,非要选普通的船,说是还能钓钓鱼。

哪儿来的鱼啊?

等了半天水草都没有钓到。

“早知道还是租大船了。”陈知栀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看看你看看,这水都结了一层薄冰,底下啥都没有,更别说鱼了。”她说着,还用鱼竿戳了一下冒着寒气的水面。

谢烯然身子骨可没有陈知栀好,他手里抱着三个手炉都不嫌多,听了陈知栀的话,没好气地伸脚轻轻地踹了踹她:“人家老板都说了湖里没有鱼,你还不相信。”

陈知栀哼了一声,收回鱼竿拢了拢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二人还是上了岸。

上了岸没方才那么冷了,陈知栀走了几步儿还觉得热,把斗篷都脱了一件甩给谢烯然抱着:“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灯啊?”

虽然有些晚了,但是街上的人还是很多,陈知栀即使有些困了也觉得无所谓——过年嘛,不就是图个热闹,不就是玩个通宵?

谢烯然丢了手炉,抱着斗篷:“你要是想看就去看看呗。”

陈知栀兴奋地点着头,拉起谢烯然就朝热闹的地方蹦跶而去。

陈知栀看上了一盏灯笼,纸糊成牡丹花的模样,精致极了,她想买,不过老板娘说只能抓阄答题得灯笼。

啥?还要答题?

陈知栀瞪着眼睛看着那老板娘,绝对想不到姐姐和瑾哥也来过这里,选走了一个嫦娥奔月的灯。

“我直接买不行吗?”陈知栀眨巴着眼睛看着那老板娘,“我出一两银子。”

老板娘可不干,她觉得眼前这姑娘傻模傻样的,应该不聪明,而且瞧她穿的锦绣华服,多半是富贵小姐,要是她铁了心要牡丹花灯,恐怕能从这傻姑娘那儿套出不少银子。

老板娘美滋滋地想着,但是表情却是遗憾的,她对陈知栀摇了摇头:“姑娘,这是我的规矩,希望你能理解。”

头疼。

“理解理解。”陈知栀抓了抓脸,从老板娘拿出的大盒子里掏了一个纸团,展开来看就将上面的字给念出来了:“何物不畏天,何物不惧地。”

这就是谢芳华和慕容瑾选的一个。

这可巧了,陈知栀居然也选到这个了。

老板娘看着陈知栀傻里傻气地想着,实在没忍住笑了:“姑娘,这道题可有点难哦!”

谢烯然站在一边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盯着陈知栀手里的纸条看。

会是什么呢?

“哪儿难了?”陈知栀反手一巴掌将纸条拍在桌子上,自信极了。

老板娘的笑容淡了淡。

不是吧,难道这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姑娘也是个聪明人?

正当她觉得又要亏大发了的时候,陈知栀冲她笑了:“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第七十九章 扯淡

……

老板娘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这丫头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谢烯然也扶额,说:“人家问的物,不是人。”

陈知栀哪儿管得了那么多,最近她的脸上长了许多痘痘,总是习惯性地抬手抓脸:“这上面写的物,也没说是事物还是人物啊!我呢也的确不畏惧天地呀……”

老板娘真想说她扯!太能扯了!

不过陈知栀倒觉得自己讲得挺好,说完还不忘看一眼那牡丹花灯,觉得那花灯定是她的无疑了。

老板娘略显尴尬地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说:“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这答案可不是人物啊……”

陈知栀不服气了,一听就双手拍在桌上冲她道:“你也别为难我啊,我难道能够想出一个答案,而且有根有据的……”

谢烯然生怕陈知栀和老板娘吵起来,这丫头最容易与别人起争执,她要是不讲道理起来,那谢芳华也拿她没办法。

于是谢烯然拉住了陈知栀,偷偷给老板娘递了一两银子,礼貌笑道:“老板娘通融一下,这丫头就是这么个倔脾气……”

老板娘摸到了银子,自然是眼前一亮,她自然也不愿意与别人起争执,尤其是这女孩儿看上去家庭条件不错,于是她接过银子就眉开笑了:“公子客气了,既然姑娘这么喜欢这灯笼,那就拿回去吧!”

陈知栀哪儿是很喜欢这花灯啊,她第一眼的确是看上了,不过说不是很喜欢很喜欢,就是这丫头不服输,总是想着要争赢要争赢。

老板娘既然退让一步,那陈知栀也不好意思了,于是瘪了瘪嘴,道了谢,提走牡丹花灯就离开了。

谢烯然陪着陈知栀提着花灯走了一会儿,竟遇上了喻武。

喻武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袍子,批了黑色的斗篷,在两边灯笼的光照下,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

“谢小少爷,陈二小姐?能在此地碰上二位,是我的荣幸。”喻武拢了拢斗篷,笑着走近谢陈二人。

陈知栀不明白为什么喻武见到他们要说荣幸,她只觉得这个人挺有礼貌的,于是就冲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谢烯然也拱手:“喻公子。”

喻武脸上的疤痕总是很显眼,他就算笑了,那疤痕也会给他温文儒雅的脸增添几分肃杀感,所以喻武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怪多了,总之陈知栀就是这么认为的。

“谢小少爷和陈二小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喻武问。

“准备回去了。喻公子呢?”谢烯然客气道。

喻武说他才出来,不过外头太冷,准备逛两圈就回去了,他还说,二月三是喻贵妃的生辰,问谢陈二人是否准备好了。

他二人还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呢。

喻贵妃生辰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请人去皇宫参加宴会吗?

陈知栀一直都在说要离开京城,不过自从秋猎遇险获救后,她突然不想走了。

为什么?因为谢烯然在京城啊!

不过喻贵妃的宴会,别说谢烯然了,就连陈知栀都觉得必然有事情要发生。

谢烯然不明白的是喻武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件事,于是问喻武:“喻公子呢?准备去吗?”

要知道喻贵妃可是喻家嫡女,而喻武是喻家现如今唯一可以继承喻家家业的男丁,即使从前喻贵妃与喻武的关系再不好,喻尚书也不会让他二人关系太僵。

喻武果然笑着微微点头道:“自然是要去的,贵妃娘娘,毕竟是我的嫡姐。”

陈知栀拽了拽牡丹花灯,看向喻武,言:“喻公子,其实你人挺好的。”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还是挺认真的。

陈知栀不喜欢喻家,好吃懒做嚣张跋扈的喻庆,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喻贵妃,阴沉老练的喻尚书,陈知栀都不喜欢。

但是喻武不一样。

喻武给陈知栀的感觉就是人很温暖,说话很和气,虽然他的脸上那道疤痕显眼极了,看上去也有些狰狞,甚至影响了喻武的面貌,但是撇开这些不说,陈知栀就是觉得喻武这个人很不错。

当然,他们也只见了几面,陈知栀所想的也只是表层。

说完这句话,喻武还没什么表情态度呢,谢烯然就忍不住戳她,“我也很好的。”

“去……”陈知栀瞪他。

喻武看着她二人的小动作,轻轻一笑,“早就听说谢小公子和陈二小姐关系不一般,我这越看呐,越觉得那些人说得对。”

陈知栀不好意思地笑了,谢烯然倒是很坦然地向喻武道谢。

夸他们嘛,自然是要道谢的。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风挺大的,许多小点儿的灯笼都被吹飞了,陈知栀拢了拢衣裳,才发现她与谢烯然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注意到陈知栀的动作,谢烯然就对喻武拱了拱手,淡淡笑着说:“喻公子,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与知栀得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叙。”

喻武也觉得有些凉了,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二月三日嫡姐的生辰宴,二位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谢烯然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陈知栀刚才脱下的斗篷又给她盖上,然后带着她走了。

喻武看着陈、谢二人微微打闹着远去,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我还想再玩一会儿的。”路上,陈知栀将灯笼给了谢烯然,整个人都被斗篷裹着。

“这天凉了。”

“你说,喻武明明就不喜欢喻贵妃,干嘛要去参加她的生辰宴会?”陈知栀跨着大步跳着行路。

陈知栀是很聪明,就连谢芳华也觉得她很聪明。

可是京城不一样,若想要在京城混的好,光是聪明是不够的。

这话陈知栀本来还想直接问喻武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喻武多想,于是就硬生生的憋住了。

她想,要是问谢烯然,也是一样的吧?

谢烯然自然是知道的,他解释道:“喻武这个人,我觉得不简单。喻贵妃是喻武的嫡姐,他参加喻贵妃的生辰宴也的确合情合理,但是知栀你仔细想一想,喻武被喻贵妃和从前的喻庆整的那么惨,哪儿这么容易忘了旧恨?”

“喻贵妃的生辰宴,有事情会发生?”陈知栀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谢烯然知道,陈知栀已经明白过来了。

“是啊,会有事情发生的。”谢烯然说。

闻言,陈知栀抬起的脚忽然悬在半空中,她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不过步子没站稳,她的脚落了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刚才在想什么也就忘了。

谢烯然将陈知栀送回陈府的时候,谢芳华已经回宫了,不过慕容瑾还没回来,陈伯忠和张东伟也不在,偌大的陈府,竟只有谢氏和谢老丞相父女二人。

“外公,娘。”陈知栀一进屋子就觉得身上的寒气散发开来,竟然感到更冷了,“爹和张叔叔呢?”

谢氏说:“出去办事情了,你看看你俩,这么晚了才回来。”

陈知栀脱下了斗篷,从谢氏桌子上拿了一个手炉抱着就坐在她身边。这个手炉是铜金间色的,做成一个莲花的模样,拿来抱在怀里也还暖和。

“哪儿晚了?”陈知栀坐下,“瑾哥不也还没回来?”

陈知栀知道慕容瑾一定是送谢芳华去了,不过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那她就不知道了。

谢烯然坐到谢老丞相身边,看着谢氏伸手去敲了敲陈知栀的脑袋。

“明天早上不吃汤圆了吧?我这几天都吃腻了。”陈知栀委屈巴巴地看着谢氏,又看看谢老丞相。

汤圆不必每天吃,但是谢氏和谢老丞相就是图个吉利,非要天天早上吃汤圆,说是要把十五给吃过去,现在呢,上元节也算过去了,陈知栀就得跳出来提醒他二人一下。

谢老丞相一笑,“好。”

再晚一点,谢烯然就扶着谢老丞相去休息了,陈知栀还想玩会儿,但是一看谢氏那犀利的目光,抱着头逃去洗漱睡觉了。

送走三人不久后,陈伯忠回来了。

陈伯忠乌发高束,一身简单的黑衣,衣服上连绣纹都没有。

“回来了?”谢氏一看见他,眼底一直隐藏着的担忧终于消了,她快速地走向陈伯忠,替他理了理衣裳,然后又走去给他递了一个手炉,“没事儿吧?”

陈伯忠摇了摇头,“没事。”

“东伟呢?”

“回去歇着了,我来跟你说一声也准备休息了。”陈伯忠看着妻子担忧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开始陈伯忠娶谢氏自然是存着利用的心态,不过时间一长,他发现妻子真的很好很好,温柔细腻,而且能干,更何况,妻子给他生了两个乖巧聪颖的女儿,对他又有着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让陈伯忠也开始以真心待她。

妻子担心,陈伯忠自然要安慰。

妻子不愿意他冒险,可是陈伯忠却必须要冒险,不为了什么,就为了光耀陈家的门楣。

仕农工商,陈伯忠是个商人,但是他却不愿意被别人踩在脚下。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第八十章 宴会

陈知栀发现她家老爹这几天总是喜欢往外跑,然后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张叔叔被老爹带坏了,也爱往外跑。

不过说来也奇怪,张叔叔搬出去住了,在他那宅子一个人住,陈知栀觉得一个人住怪孤独冷清的,于是就去陪他,不过想不到的是,张叔叔基本都不在家。

真是奇了怪哉。

愉快地玩了一段时间之后,谢烯然来告诉陈知栀,明日就是喻贵妃的生辰宴了。

这次谢氏倒是没逼着陈知栀去参加宴会,甚至提都没跟她提一句,陈知栀猜,或许是娘亲懂了她的意思,知道她不爱参加宴会,所以就不打算再带着她窜了吧?

当然不是。

谢氏知道喻贵妃的宴会总归又是要出问题的,所以宁愿陈知栀在家好好待着,也不愿意带着她去目睹即将发生的乱事。

不过陈知栀这次偏要去。

谢烯然都觉得奇怪了,问她去干什么。

“去干什么?当然是去参加喻贵妃的生辰宴啊!”二月份冷得很,陈知栀连门都不想出了,这段时间若不是慕容瑾监督她,恐怕连剑都懒得练了。

她坐在屋子里,屋内火盆“噼里啪啦”地燃着炭,暖气弥漫整个屋子,暖和极了。

陈知栀面前有个手炉,不过屋子里已经足够暖和了,她也就没用,更何况她现在还得擦粉呢!

也不是什么胭脂粉,就是止痒的粉。

陈知栀的脸已经痒了很久了,不过她自己也没有注意时间,大概……额,她记不起来了。

谢烯然撑着脑袋看陈知栀擦粉,盯着她长满红痘痘的脸,忍不住打趣道:“你看看你,这脸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吃了太多的辣的食物?”

这粉挺管用的,比谢芳华买的那个还管用,听谢氏说,是她托朋友的亲戚从哪里哪里讨来的方子,涂上去脸不会那么痒了。

但是过一会儿又会痒。

陈知栀那叫一个焦灼。

“我最近没怎么吃辣的东西啊!”陈知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谢烯然又继续往额头上长得最多的痘痘处涂厚三层,“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痘痘也是越长越多了,真的烦……”

若说陈知栀不爱惜自己的容貌那是不可能的。她再跳再捣蛋那也是个女孩子,若这世上真有不爱惜容貌的女子,那也是绝了。

那可是奇女子!

但陈知栀却不是。

她不在意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是这无缘无故长出这么多痘痘,她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谢烯然捣鼓着陈知栀搁在桌上的粉,用小粉刷点了几下,又去玩弄那个手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在说话:“今日喻贵妃的宴会你还是别去了,你不是不喜欢宴会吗?要不然我单独带你出去玩吧!”

“这可不行!”陈知栀丢了手里的东西,认真地看着谢烯然,“你不是说喻贵妃的生辰宴会有事情发生吗?我心里慌,莫名的慌,我还是跟去看看会比较放心。”

是了,她就是莫名的担心,要是真的问她在担心什么,陈知栀还答不出来呢!

谢烯然知道劝不动陈知栀,纠结了一下为何陈知栀这次硬是要跟着去后,便释然了——也对,知栀与堂姐是亲姐妹,姐妹连心,堂姐做了什么危险事儿,知栀担心也是正常的。

只是……

想到这里,谢烯然又忍不住想,若是他即将做一件危险的事情,知栀会莫名担心吗?

喻贵妃生辰这天,谢氏没有去,谢氏不去,以陈知栀的身份若去赴宴还真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硬拉着谢氏去了一趟皇宫,然后谢氏自己又回来了。

陈知栀不明白谢氏为何不去,但也没有多问。

谢氏当然不会告诉陈知栀,她在担心,在害怕这场宴会。

与陈知栀不一样,谢氏的内心没有她那么强大,也没有那么坚强,她只想过个简单的生活,不愿意自己与家人被卷入京城权谋争斗之中。

陈知栀的性子也许就像谢氏,至于谢芳华……自然更像陈伯忠了。

喻贵妃病了许久,听说也是前不久才下床走动,然后招呼宫人准备自己的生辰宴会。

喻贵妃一向好强,难得过一个生辰宴,她自然得好好办,即使生了重病也得硬撑着起来好好办宴。

王淑妃没有来,因为太医说她最近不可乱动,因为小皇子可能就是这几天降生了,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深冬冷,所以宴会设置在喻贵妃的永庆宫,女眷在永庆宫来赴宴,男子则在邱宁阁用膳。

碍于喻贵妃的身份,本不应该请男子进宫赴宴,但是由于喻贵妃病了,想要见父亲,皇帝便答应下来,请了这些男人。

喻贵妃好胜心强呀!强极了!皇帝应了她的要求,给她挣足了面子,让她心情大好,感觉病都好了大半,比吃药还要管用。

陈知栀一个人在皇宫里溜达——谢氏将她送到皇宫就走了,陈知栀觉得时候还早,便打算到处走走。

皇宫真大,夜里风也大,陈知栀裹了裹米白绣梅斗篷,那凉风一吹,感觉两边膀子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皇宫一向灯火通明,婉如白昼,陈知栀也不用担心哪里哪里太黑。

本来是想着和谢烯然一起走走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不符规矩,于是就让他跟瑾哥去了邱宁阁,自己一个人独处一块。

陈知栀没有想到会碰上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一身橘子橙浅绿间色碎花厚裙,领子上围了一圈狐毛,看上去很是暖和。平乐公主嚣张的眼神还是没变,人倒是瘦了一圈。

“哟陈知栀,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平乐公主眯了眯眼,袖中的拳头握紧了些。

“公主殿下。”陈知栀不想和她吵,叫了她一声算是打了招呼,这样也不用担心平乐公主又说她不懂规矩,然后被捏着这个把柄一个劲儿挨骂。

陈知栀就是不能理解了,自从秋猎至今,算算平乐公主被软禁五个月左右了吧?为什么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平乐公主见陈知栀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说话,心情好了不少,袖中紧捏着的拳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紧了,就连身后的宫女都能感受到平乐公主的怒气渐消,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行了,今儿个母妃生辰,本公主也不跟你计较,我们走!”平乐公主瞪了一眼陈知栀,带着人离去了。

陈知栀目送平乐公主带着人远去,轻笑一声,“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又有宫女匆匆经过陈知栀的身边,一不小心擦到她,小宫女连忙停住脚步,连对方的样貌都没看清楚,就跪了下来,“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宴,小宫女知道来的女眷很多,若是撞倒哪家的千金,她都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一感觉到将某个人擦到后,连忙就跪地求饶。

陈知栀觉得无奈,连连又将她拉起来,一边还说:“没事没事……”

小宫女被她扶起来后,连忙低着头后退几步,陈知栀好奇地问她:“你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么呀?”

小宫女说:“是,是淑妃娘娘要生了,我去请太医。”

“淑妃娘娘要生了?”陈知栀一脸惊讶惊喜,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让小宫女去请太医。

因为谢芳华,陈知栀见过几次王淑妃,人还不错,对姐姐也很好。陈知栀知道王淑妃怀了孩子,也知道她快要生了,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今天生了——和喻贵妃在同一天!

欣喜之余,陈知栀原地转了两圈,纠结要先去看看王淑妃,还是去找谢芳华。

另一不远处,谢芳华正站在河岸看着结了薄冰的河水,清芝替她又系了一遍斗篷,接着退到一边。

慕容瑾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盯着谢芳华的背影看了许久。

谢芳华高高瘦瘦的,慕容瑾还觉得自从进了宫之后,谢芳华越来越瘦了。

符隰过得不好,他也高兴不起来。

走进了,清芝先注意到了慕容瑾,见对方对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再看了一眼走神的谢芳华,福了福身,轻轻离去了。

“清芝。”谢芳华回过神,叫了一声,不过没有人回应她。

待她转身去寻清芝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慕容瑾,“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芳华可没有告诉慕容瑾她在这里。

慕容瑾说:“我在宫里转了一会儿,刚好走到这里来,碰见你了。”

谢芳华当然不相信慕容瑾这套说辞,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又转过了身,“没想到你也来了,还有知栀,我知道她不喜欢宴会,可是这次却来了。”

陈知栀为何来宴会,谢芳华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为了她这个姐姐吗?

“我……”慕容瑾想说点什么有关于自己的,但是想说的话在脑海一闪而过,一下子就忘了,顿了一下,他还是说到了陈知栀,“知栀那丫头你也知道,她来宴会的原因想必你也猜得到一些。只是符隰,在你的心里,真的只有知栀,只有陈家吗?”

谢芳华的呼吸窒了窒,眸子缓缓垂下。

她的心里只有陈家吗?

她的右手摸了摸左手臂,左手臂上面有什么呢?

守宫砂吧。

谢芳华知道,守宫砂已经不在了,那次为了救昏迷的慕容瑾,那红点就已经不在了。

第八十一章 下雪

下雪了。

豆大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夜空漫天飞舞,点缀了那灰暗的绒布似的夜,雪落得慢,谢芳华发现下雪的时候,是一朵花儿般的雪坠在了她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一下子就化成了水珠。

谢芳华的睫毛颤了颤,伸手去摸脸的同时也抬起了头,“下雪了。”

这是入冬来下的第一场雪,谢芳华回过神来的时候,这雪已经很大了,她自己给自己带了绒帽,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邱宁阁吧。”

眼见着谢芳华转身准备离开,慕容瑾却伸手拉住了她,沉声说道:“符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芳华背对着他,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二人想不到的是,平乐公主会走到这里来,就连平乐公主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看见谢芳华与将军慕容瑾独处一处,而且慕容瑾还拉着谢芳华。

平乐公主身后还有一群宫人,看见这个场景,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谢昭仪不得陛下宠爱,甚至进宫一年多,陛下碰都没碰她一下,可是现在,谢昭仪居然与慕容将军孤男寡女站在一起,看那距离还很是亲密。

宫人们担心起来,好不容易有段时间可以缓一缓之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又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实在是……实在是想找个洞钻进去,表示自己没有看见这个场面。

平乐公主倒是高兴啊,能够抓住谢芳华的把柄,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慕容瑾很快松了手,但是他知道,已经晚了。

“谢芳华,你不去永庆宫,与慕容将军站在这里干什么?”平乐公主用“站”这个字,也是给了谢芳华的面子了,看来惯了她五个月,也还是有点用的。

谢芳华向平乐公主走了两步,淡淡说道:“公主怎么也来了?”

雪下得更大,风声也有点紧了,树枝被吹着,枯叶离了枝干,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才落在草地上。

慕容瑾看着谢芳华的背影,冰凉的手颤了颤。

平乐公主这次有了理,就不怕谢芳华了,于是嗤笑一声,说:“本公主怎么来了?本公主行的端做得正,到处走走,倒是昭仪娘娘,你这又是有什么理由与慕容将军独处一块呢?”

她说了这么多,几乎不离谢芳华与慕容瑾独处一块这事儿。

突然刮来一阵大风,猛烈极了,连谢芳华头上罩着的绒帽都被吹下来了。

“谢昭仪可别说慕容将军是你的哥哥云云。”平乐公主又道,“本公主可不相信这些,你若是不说清楚,休怪本公主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

她挑衅地看着谢芳华,她有理由,正所谓理直气壮,平乐公主这次倒是不怕与谢芳华闹,就算闹到父皇那里去,她也不怕。

她不怕,但是她身后的宫人们怕。

宫人们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他们真希望自己没有耳朵没有眼睛,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胆儿大的甚至开始悄悄静静地往后挪着小步子。

谢芳华轻笑一声,“公主殿下不让我用这个理由,那我还能用什么理由?”

她不会怪慕容瑾的,不会怪慕容瑾在这种时候来找她且陷她于险境的。

慕容瑾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怪他的。

“公主殿下想要怎么办?难道我来见见昭仪也有错吗?”慕容瑾走到谢芳华前面,背对着谢芳华对平乐公主说。

平乐公主又嗤笑一声,言:“慕容将军可真是有趣。本公主知道你是谢昭仪捡回去的,也知道你是被陈家养大的,可是慕容将军别忘了,谢芳华现在是昭仪,是父皇的人,你与她独处一地,难道还要跟本公主讲什么道理吗?”

谢芳华眯起眼睛,轻飘飘地在慕容瑾耳边说了一声。

“杀了他们。”

慕容瑾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听谢芳华说了这么一句。

“谢昭仪,本公主甚是奇怪,你都二十多岁了,父皇也没有碰你,真不知道你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平乐公主话音刚落,竟突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双脚离地,仔细一看,她居然被慕容瑾掐紧了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放,放开本公主……”平乐公主没有想到慕容瑾居然会对自己动手!

她可是公主,即使是养女,她也是公主。慕容瑾身为南渝的将军,怎么可以杀了她,还是在皇宫里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杀她?

谢芳华走到慕容瑾跟前,轻轻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平乐公主,斗篷罩着的手突然伸出,来不及看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平乐公主就已经嘴角含着血瞪着眼睛,歪着头死了。

平乐公主死了。

平乐公主死了!

被昭仪娘娘杀死了!

宫人们根本不敢再继续停留了,他们四处逃窜,慕容瑾来不及思考谢芳华哪儿来的匕首,就抽走她手中的匕首,以最快地速度冲向那些向四周逃走的宫人。

陈知栀正往这边走着,她想去锦华殿碰碰运气看姐姐在不在,但是一看见向自己慌张跑来的一个小太监,她停住了脚步。

小宫女一边跑一边往后头看,似乎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

小宫女的发簪都跑没了,头发散了一半,乱糟糟的,若不是陈知栀闪得快,她就被小宫女撞到了。

小宫女看见有人,连忙停住了脚步,她整张脸焦急的拧成一团,连忙拉住陈知栀的手,请她救救自己。

“我救你?”陈知栀没反应过来。

慕容瑾却已经赶到了,他手里的匕首滴着血,浸在积了一层白雪的地上,一下子散开,一下子又滴了血,再散开,再滴血。

陈知栀看着慕容瑾手中滴着血的匕首,将小宫女护在身后,又抬头去看他,“瑾哥?”

听见她叫慕容将军“瑾哥”,小宫女一下子就慌了,她准备跑,却被陈知栀拉住。

“知栀,把她留下,你快去永庆宫吧。”慕容瑾走向她,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淡然,只是陈知栀知道,瑾哥心里慌了。

她不知道瑾哥在慌什么,但是瑾哥要杀人。

这不可以。

如果这个小宫女是无辜的,瑾哥要随便杀了她,这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要杀她?”陈知栀问。

“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

“何事?何景?”

“你无需知道。”

陈知栀怔了一下,“姐姐呢?”

今天是王淑妃生产的日子,皇宫里怎么可以死人呢?而且看着那还在嘀嗒着血的匕首,陈知栀能够猜到,慕容瑾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可这是为什么?

慕容瑾回答她,说:“她去永庆宫了。”

谢芳华现在在哪里慕容瑾不知道,但是他必须得杀了这个宫女,否则这个宫女将事情捅出去之后,符隰会出大事的。

陈知栀还想说什么,慕容瑾却飞也似的冲向了她,陈知栀以为慕容瑾是想将自己打晕,便准备侧身躲开。

可是这不是慕容瑾的目的。

陈知栀躲开的瞬间,慕容瑾的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儿,刀尖指向了宫女。

宫女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她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因为慕容瑾的匕首就插在了她的心口前。

雪下得可真大啊。

颜菲宫这边的积雪铺了一层又一层,不过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许多宫女都将这白色的丝绸毯子给踩黑踩乱了。

皇帝听了宫女的禀报连连赶来,留了一些早到的人在邱宁阁,喻贵妃听说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生辰宴还没有开始呢,王淑妃就生产了,喻贵妃恐怕心情非常不好,连永庆宫的一群女眷都懒得管了。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第一个龙子啊!

皇帝不喜欢王淑妃,但是人家王淑妃的肚子争气,即使皇帝不喜欢王淑妃,也不能忘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站在宫门外,说不出有多担心,只是着急。

孩子能顺利降生吗?会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女娃子?这孩子会不会健健康康地长大?

他想了很多问题,都是关于孩子的,至于王淑妃的安危,他根本不担心,只要孩子能够顺利降生,这就足够了。

当然,他希望这是个儿子。

皇帝负手站在永庆宫外,冷风拂面,像是被针扎。

喻贵妃匆匆赶来了,那模样看上去是愠怒的,更别说什么担心王淑妃了。

然后谢芳华也来了。

“淑妃娘娘怎么样了?”谢芳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皇帝和喻贵妃,转身问了一个守门的颜菲宫的小宫女。

皇帝和喻贵妃根本都不关心淑妃娘娘,只有昭仪娘娘和淑妃娘娘关系一直不错,现在也只有昭仪娘娘来询问淑妃娘娘的情况,这让小宫女感动极了。

“回昭仪娘娘的话,我们家娘娘应该没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就冲昭仪娘娘这份心意,她也得说点什么让对方安心。

谢芳华嗯了一声,目光投向颜菲宫半开的大门。

孩子会平安降生的,因为这个孩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她只想了这么一下,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慕容将事情解决好了吗?他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吧?他不会被人发现吧?

谢芳华的呼吸紧促,她是在担心慕容瑾,但是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在担心王淑妃。

喻贵妃可不相信谢芳华会这么关心王淑妃,她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谢芳华,目光也投向了颜菲宫门,只是与谢芳华想的不一样。

喻贵妃可不希望那孩子顺利降生。

第八十二章 皇子

将谢芳华的思绪拉回来的是孩子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很大啊,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再看时,嬷嬷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了,她满头大汗,笑着走出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皇子?

皇帝自己都有些愣了。

真的是皇子?

嬷嬷走到皇帝面前,福了福身,说:“陛下,您看看小皇子吧!”

皇帝回过神来,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孩子,又怕自己的手抖着将孩子摔了,于是稳住手后才去接那孩子,抱过来宠溺地左看右看。

倒是喻贵妃,冷眼看着那孩子,恨不得伸手去掐死那孩子。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皇帝的怀中也不哭了,反而嘀嗒着口水开始笑。

谢芳华只看了一眼那孩子,便进了屋子。

屋子内很暖和,绕了一个弯,谢芳华远远地就看见王淑妃虚弱地躺在床上,头发被汗水打湿了,黏糊糊的让王淑妃觉得很不舒服。

她的余光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就知道是谢芳华来了,秋容走去行了礼,跟在谢芳华身后又走过去。

一开始秋容并不喜欢谢昭仪,她觉得这位昭仪娘娘来亲近她家淑妃娘娘,无非是因为淑妃娘娘地位高了,她来巴结自家娘娘罢了。

再后来,秋容又觉得谢昭仪心思缜密城府太深,淑妃娘娘又心善,也许会被谢昭仪利用。

总之,秋容对谢芳华的映像一直都不是很好。

可是现在,人们都在关心皇子的时候,谢昭仪却关心的是她家淑妃娘娘,就冲这一点,让秋容觉得昭仪娘娘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堪。

昭仪娘娘是个好人。

“淑妃姐姐觉得怎么样?”谢芳华坐到王淑妃的床边,见她要起来,就亲自扶着她起来。

“还好,就是有点累。”王淑妃冲她勉强地笑了笑。

谢芳华回首看了一眼秋容,淡淡地笑道:“我想跟淑妃姐姐单独说会儿话,秋容先出去顺道照看照看小皇子吧!”

秋容这次说多余的话,看了一眼王淑妃,见她勉强点了点头,便福身出去了。

“姐姐身子虚,我这里有一种药,可以让你早点恢复……”谢芳华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

秋容出来后,看见皇帝亲自抱着小皇子轻轻摇他,心里高兴极了——她知道陛下不喜欢淑妃娘娘,但是陛下都快四十岁了,娘娘的这个小皇子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亲生的。

不像平乐公主,那只是个养女,还是喻贵妃的养女。

皇帝连门都不想进了,直到喻贵妃提醒他:“陛下,臣妾的生辰宴时候到了,不如您快去邱宁阁吧。”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今儿个可是喻贵妃的生辰啊!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流着口水傻笑的小皇子,说:“还真是巧了,这孩子跟你是同一天的。”

喻贵妃可高兴不起来,又不是她的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关她什么事儿?

皇帝将孩子交给了秋容,也没说什么关心王淑妃的话,就离开了,喻贵妃看了一眼秋容怀中的孩子,冷哼一声,去了永庆宫。

永庆宫已经坐了许多人,不过夏皇后还没有到,喻贵妃来了也不能直接开始宴会。

陈知栀坐在一个角落里,倚靠在身后的墙上,淡淡地看着喻贵妃从外走进,行礼都给免了——前面的人将她挡住,喻贵妃也看不见她。

之后不久夏皇后终于来了,一身玫红宫装,硬生生地将喻贵妃给压了下去。

喻贵妃的心情更差了,皇后坐在主位上,她只能坐在左侧,而且还不能发作她的脾气,只道:“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我的生辰宴,这么晚才来?”

夏皇后嗤笑一声,说:“本宫来晚了,贵妃你又当如何?”

不等喻贵妃说话,夏皇后又道:“听说颜菲宫的王淑妃生了个皇子,贵妃去看了吗?”

她问这个,无非是想勾起喻贵妃的怒火。

宴会已经开始了,歌舞升平,陈知栀看着上面的两个贵人,缓缓地垂下了眼睛。

桌上的菜色新鲜,有两样还是陈知栀以前比较喜欢吃的,比如说那爆筋牛肉丸,被爆炒得红彤彤的,应该是用辣椒榨成的新鲜辣椒酱,里面还有细碎的蒜与姜,再撒了一些绿色的大葱,闻起来香极了。

还有那炸油糕排骨,看上去美味极了。

可是陈知栀哪一样都吃不下。

她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慌得很。

瑾哥杀人,想必姐姐是知道的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那个宫女,或者说,瑾哥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陈知栀又联想到了慕容瑾手里握着的匕首,那匕首沾满了血啊……

陈知栀的呼吸窒了窒,看着夏皇后右侧一直空着的位置没有人来,心里更慌了。

她听说王淑妃生了一个小皇子,因为身体虚弱,喻贵妃的生辰宴一定是来不了了,所以那个右侧的位置一定是姐姐的,可是夏皇后都来了,姐姐还没有来,她在哪里?

瑾哥不是说姐姐来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

瑾哥说那小宫女看见了不该看的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然后姐姐又不在,难道……

陈知栀忽然反应过来。

还有上次西越南渝一战,慕容瑾受伤的事情,那个药引。

陈知栀大概猜到了什么。

可是她不知道瑾哥和姐姐之间发生了这种事情,究竟是好是坏。

邱宁阁这边,大概来了十几个臣子,喻家有喻尚书和喻武,谢烯然和慕容瑾坐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些大臣及其家中嫡子。

大臣们都知道皇帝宠爱喻贵妃,甚至为了她还请了一些男子进宫,自己也亲自来见他们,所以有几个带了自家的嫡子,希望能被皇帝看中,然后再朝中谋得官职。

而且听说淑妃娘娘为陛下诞下一子,陛下看上去也是高兴极了,这宴会才开始一会儿,他就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

“恭喜陛下喜得一子,微臣敬陛下一杯酒!”喻尚书也端着酒杯起来了,虽说孩子不是她家嫡女喻贵妃生的,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皇帝坐着端起盛宗刚给他斟的酒,对着喻尚书淡笑,然后将酒喝完了。

了不得。

皇帝能够把酒喝完,不仅是因为喜得一子,而且还是因为对喻尚书的尊重。

喻尚书也是挣足了面子,心情大好,说了两句好话才重新坐下。

“父亲。”喻武轻声笑道,“淑妃娘娘的孩子与嫡姐可是同一天生辰呢!”

喻尚书听着,却没有回答喻武的话。不过喻武已经习惯了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打算置气,还是好脾气地淡淡笑着。

谢烯然蹭了一下慕容瑾的胳膊,说:“瑾哥,你从一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你不是见了堂姐吗?还不高兴?”

一起进宫的时候,谢烯然就觉得慕容瑾有点不对劲儿,走了一段路程,慕容瑾就说他要去见见谢芳华,让他自己先去邱宁阁。

见到堂姐,瑾哥不应该是高兴吗?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事。”慕容瑾说。

“瑾哥,我……”谢烯然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一看慕容瑾的脸色不太好,于是住了嘴。

慕容瑾不知道谢烯然想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即使对方话说一半停下来,他也懒得问了。

谢芳华一直都在颜菲宫陪着王淑妃聊天逗孩子,让清芝去跟喻贵妃说了一声她不去了,也没有管喻贵妃之后会把她怎么怎么样,反正她就是不去了。

“这孩子很乖,眼睛大大的,像你。”谢芳华点了点小皇子肉呼呼的脸儿,笑道。

“芳华不是这孩子认你做干娘吗?”王淑妃微微笑着,忽然想起这么一回事儿。

“不急。”谢芳华却笑。

谢芳华没有去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喻贵妃倒也不生气,她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呢?

也不是担心谢芳华不来会扫了自己的面子,她就是担心平乐公主。

这孩子没有被软禁了,于是想到处走走,她走之前还笑着说自己一定会准时到永庆宫的,可是现在宴会进行的时间都过去一半了,还不见养女平乐公主。

她去哪里了?

虽然是养女,但是十几年了,喻贵妃对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都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喻贵妃可不是老虎,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这个养女能够好好的,即使平乐公主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去找找公主。”她对身后的宫女吩咐。

“是。”宫女闻言,领命匆匆而去。

夏皇后看着那宫女从侧门离开,轻轻一笑。

陈知栀也注意到喻贵妃的动作了,她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可是环顾一周,却没有发现平乐公主,她一下子就懂了。

平乐公主不见了?

真好。

等会……

平乐公主不见了!?

陈知栀一下子精神起来。

不会是因为瑾哥和姐姐吧?

陈知栀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上座微微笑着的夏皇后和面上有些焦灼的喻贵妃,再瞅一瞅那右侧一直空着的位置,心里“咯噔”一声,大叫不妙。

第八十三章 死了

喻贵妃怎么也想不到平乐公主死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冷得很,树枝地面都被雪给覆盖,走到哪儿冷到哪儿。

宫女小红说平乐公主周围还死了很多宫人,粗略看了一眼,应该有十几个,不过小红走得匆忙,没有注意到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按理来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带刀剑在皇宫里行走的,但是雪地上有些血迹,这让小红不敢轻易下定论。

小红将平乐公主的尸体安置在偏殿,她在喻贵妃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喻贵妃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带着小红去了偏殿。

夏皇后看了一眼喻贵妃匆匆离去的背影,招呼在场的小姐们继续看歌舞,然后也带着冬婵跟了过去。

有好戏看,她焉能不去?

更何况,这还是喻贵妃和平平乐公主的好戏。

陈知栀也跟去了。

偏殿上有个担架,架子上躺着的应该是平乐公主。说应该,那是因为死者的身体被一张白帆布给遮住了,看不清她的眉眼,但是容易猜到,那多半是平乐公主。

“这是这么回事儿?”夏皇后见喻贵妃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痛哭起来,于是抬头问小红。

“皇后娘娘,奴婢也不知道啊!”小红的确不知道,“奴婢带着人去寻公主殿下的时候,经过梅河,然后在那附近还看见许多尸体,奴婢叫人处理了那些尸体,然后将公主殿下抬了回来。”

陈知栀默默地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心里越加肯定姐姐和瑾哥与此事有关。

陈知栀安慰着自己,姐姐那么聪明,一定能够想到法子全身而退的。

以身入局,总是那么危险,所以谢芳华从前向来都是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会怎么办。

喻贵妃大哭一会儿,宣泄了心情后便开始抽噎,最爱的养女死了,她连面子都顾不得,即使夏皇后在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红连忙去扶喻贵妃起身,喻贵妃洗了洗鼻子,问:“这件事情通知陛下了吗?”

小红点了点头,“已经派人去跟陛下说了,想来陛下马上就要来了。”

皇帝心情本来是非常好的,可是一听说平乐公主被人杀死后,笑容一下子就僵硬在脸上,手中的杯子似乎都被他捏的变了形。

平乐公主不是他的亲女儿,但好歹是看着她长大的。

今日王淑妃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但是平乐公主却在今天死了!

皇帝心情能好吗?能好吗?!

他撂下一群人,匆匆赶向永庆宫,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连喻武和喻尚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坐着等皇帝回来。

不多时,盛宗又折了回来,说是陛下请慕容将军去一趟。

请慕容将军去干什么?

不知道。

就连慕容瑾都不知道皇帝为何要让他去——慕容瑾可不相信皇帝怀疑到他的身上来了,毕竟他来邱宁阁的时候就已经将事情给交代处理好了,不可能会被发现的。

谢烯然觉得不对劲儿,但是又不好跟去,只让瑾哥自己小心。

永庆宫偏殿之内,喻贵妃站在平乐公主的尸体身边,白帆布将平乐公主给重新遮住了,大概在心口处,还隐约能够看见暗红的颜色。

“怎么回事儿?”皇帝来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皇帝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但好歹是个公主,即使是养女那也是皇宫里的人,现在无缘无故死了,还是在大皇子的诞辰日死了,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仵作早就来了,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平乐公主的尸体,告诉皇帝,言:“回禀陛下,公主殿下的脖子被人掐过,看样子是被匕首刺死的。”

“什么意思?到底是被掐死的还是被匕首刺死的?”皇帝蹙起眉头。

“陛下,公主殿下的脖子有被掐过的痕迹,但是致命一击还是被匕首刺死的。”仵作拱手说道,“另外,公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炷香之前。”

一炷香之前?

皇帝众人倒没有疑惑,陈知栀却是怀疑了。

什么意思?

陈知栀遇到慕容瑾追杀宫女的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了吧?如果她的想法没有错,平乐公主死了的时间和那宫女应该是差不多的。

可是为何仵作说一炷香之前?

这不可能。

不,不是不可能。

陈知栀抬起头看向慕容瑾——想来瑾哥已经有了对策。再看仵作的时候,陈知栀觉得这人或许是被瑾哥收买了。

思及此,陈知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一炷香?”喻贵妃想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可是平乐说了一定会按时到永庆宫的,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平乐却是在一炷香之前死的,这没有道理啊!”

仵作摸了摸灰败的胡子,闻言,对喻贵妃作揖说道:“贵妃娘娘,微臣不会判断错的。更何况,公主殿下或许一时贪玩,所以误了时间。”

喻贵妃尖叫道:“误了时间?平乐一向孝顺,怎么会误了时间?刘仵作,该不会是你判断错了却不敢承认吧?”

皇帝看着喻贵妃失态的模样,心情更糟糕了,“贵妃,刘仵作干这一行多久了你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判断错误的。”

皇帝说的委婉,但是喻贵妃听着却异常怪异。

过了一会儿,谢芳华也带着清芝来了,“听说平乐公主出了事情,我就匆匆赶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走到皇帝身边,行了礼。

夏皇后大概给谢芳华描述了一下。

谢芳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管陈知栀的目光,走到平乐公主前面,低头看了一眼,“找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夏皇后摇了摇头。

夏皇后一直都不喜欢平乐公主,她嚣张跋扈,仗着喻家的势力总是胡作非为,现在死了,夏皇后竟还感到高兴。

喻贵妃突然扑倒皇帝的身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陛下,今天是臣妾的生辰,可是平乐却无缘无故被人杀死了,陛下您要替臣妾,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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