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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传之素手策》


第二十章 惴惴不安

林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窗外有一海棠花开的鲜艳,云瑶趴在小窗上正瞧的开心,不防见到远处树荫掩下的人影,又缩缩脖子,老实坐了回去。

穆萍见云瑶又吃瘪,“噗嗤”一声笑了,心道“这都多少天了,就这么心甘情愿守着,也不知道再加点行动。傻等。”

想着她的身份也不好说太多,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

秋风袭来,远处树叶纷纷而落。

穆萍狡黠地乱眨眼,云瑶似有察觉,斜着小脑袋看穆萍,纳闷道“你眼睛不大舒服?”

云瑶这一提醒慧芩才转过弯来,终于算是瞟到接连几天都在窗外站着的人,自言自语念着“既然白影现在是小姐的人,小姐把看护这院子的任务交给他,他就该任重而道远,总是让旁的人随意出入,还是原来的主子,不知道是不是心在曹营,身在汉。”

云瑶原本歪着的小脑袋差点一下掉到地上,用手撑着头,无力的叹气,着实有些头疼。

穆萍忍住笑,极配合道“这任重道远嘛,用的勉强,但是这‘心在曹营,身在汉’却正是说那个白影没错了。小姐,你看我,身心具在。”

云瑶两眼一翻,只无奈道,“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让我省心,他俩都还好了,偏你还是个爱打趣主子的,唉。”

好看的眼眸低低垂着,云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一会,云瑶想想又接着道“说不定你是主谋,其余是共犯。现在我就罚你,去给我剥些莲子来,顺便去把窗子关上。”

云瑶说完就歪在摇椅上,随手拿了本书看,椅子舒服地晃着。

慧芩小声道“自打林舒少爷送了‘吱呀吱呀’给小姐,小姐就每天努力‘吱呀吱呀’,这么晃着,书能看进去多少……”

云瑶耳朵尖,一下就听到这小丫头念叨,出声道“慧芩,你想和穆萍剥莲子去?”

慧芩看穆萍一脸期待的样子,高高兴兴举了一大捧示意,慧芩双手捂嘴,直摇头。

云瑶满意道“既然你说不想的,我也不勉强你。那你去把《诗集传》抄好给我。”

慧芩哀嚎“小姐……”

心里默默哀悼,还不如剥莲子了……

云瑶道“一日抄好,一日给我,三日抄好,三日给我,总是要抄完的,去吧。”

又见慧芩低着脑袋出去了,忍不住又笑了,美目瞥见穆萍得意地笑,不满道“笑什么,再笑让你去采莲蓬。”

说完也不管那头背后吐舌的人,自顾自地摇椅,看书。

不一会,天渐渐黑了下来,云瑶奇怪这刚还青天白日的怎么一下就天黑了呢?起身放下手上的书,撑开窗看着外面乌云密布,大风也“呼呼”地吹。

慧芩蹦跶的跑进屋里,轻轻拍打衣裳,“哎呀,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

下雨了?

云瑶和穆萍交换眼神,难免生了担心,毕竟站在外面淋雨的人身份贵重。

云瑶想想道“去送把伞。”

两人都没动,慧芩是不想,穆萍想的却是多一些。

穆萍道“不好吧?这么送去伞会不会太明显院里有人,秋菊倒还好说,钱嬷嬷可是连白影的事都不知道,若让她知道大公子日日出现在小姐院子里,必定四处宣扬,到时候小姐的清誉可就毁了。”

云瑶听她说的有道理,又看外面雨下不大,想尽快让刘逸之离开,正赶上秋菊推门进来,云瑶很快变了神色,想装作若无其事,依然难掩担忧之色。

穆萍见事已至此,一改适才的俏皮模样,端着架子训秋菊“上哪玩去了,还知道回来。”

秋菊嘟囔道“我叫慧芩替了我的,小姐都还没说我呢,你干嘛说我。”

云瑶正是烦呢,当下显着恼色说道“一个,两个的都往外跑,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是店家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秋菊哼唧道“小姐,我下次不敢了。”话虽如此,心里怕是极不服的。

云瑶实在没心情理她,眼见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心里更是不安,椅子也晃来晃去没个头绪。

突然“轰隆”一声,电闪雷鸣,云瑶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下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雨越下越大了。”

这个举动有点突然,秋菊惊着道“小姐你干嘛,吓我一跳。”

云瑶道“害怕你就出去。”又看了穆萍一眼“留慧芩守夜,雨大了,你俩也下去吧。”

云瑶赶走了人赶忙去看那人。

果然,没走。

云瑶皱眉,闭上双眼道“我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瞬间又睁开眼睛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偏要来的,我怎么拦得住你。慧芩,铺床,我要睡了。”

慧芩望着外面的人,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想想还是出口道“小姐,那我们就不管刘公子了?”

云瑶道“管?管得了吗?他是谁?他是王爷的子嗣,我呢?我只是一介庶女,我怎么能管得了他呢?”

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平复一下心情道“随他去吧。”眼眉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屋里的人怎能好好安睡,屋外的人却更是难受。

刘逸之重伤未愈,虽说是因为当时救人时并未喊上其他人,也就是一意孤行犯的错,王妃罚得轻,但毕竟也是受了惩罚的人,现在又下着大雨,整个人神情疲惫,苦苦支撑着。

白影不免心疼,世子哪里吃过这苦。

来回劝了几次,刘逸之就是不走,实在没办法地说“世子,我送您回去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您要是病重了,王爷和王妃能饶了这五小姐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五小姐想想啊。”

刘逸之已是摇摇欲坠,心里却想着他说的有道理,娘会为难她的。

刘逸之脸上不停地滴落雨水,只能微微咬着牙道“你就留在这保护她吧,我自己回去。”

随后侧过身,想飞上墙,发现根本用不了劲儿,也不敢和白影说,又忍着向前走了几步。

白影看着刘逸之走路有些别扭,心里有点奇怪。

白影道“不对,鞋子上有血色,世子……”一个箭步窜去,幸好白影身手快,抱住了要摔倒的刘逸之。

大声喊着“世子,世子,你醒醒啊,世子!”

作为一个死士,白影这次的声音有点大,幸好外面雨也很大,勉强把声音盖下。

云瑶似乎听见了有人喊“世子”,寻思着难道刘逸之有事?赶快推开窗子去望那人,可惜晚了一步,白影已经抱着世子离开,云瑶什么也没见到到。

越是见不到越是不安,云瑶这下更急了,现在雨蒙蒙大,看不见,听不到,只能在小屋里来回踱步。

雨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云瑶实在呆不住了,“不行,我出去看看他。”说着就跑了出去,忘记拿伞也不知道。

穆萍担心一直磨蹭着没走,见了云瑶跑出去,急着道“小姐,没拿伞啊。”“这么大的雨……”

见人已走出去,回身想取了伞追上,就见到慧芩已经拿了件披风追出去,不禁叹气道“这么大的雨,你拿个披风能遮住什么?”赶忙去拿了伞也跟出去。

云瑶站在雨中,大雨淋湿了云瑶,雨水就顺着秀发流淌,云瑶恍若未闻,只声嘶力竭地喊“刘公子,白影,刘公子,刘逸之!”“你们去哪了,给我出来啊。”

根本无人回应,失了魂的东找西跑。

两人抓到她的时候,云瑶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地上,赶忙抬回屋里。

当下一人烧水,一人找大夫。

让大雨这么一淋,云瑶很快就烧起来,嘴里痴痴呓语,“你去哪了,去哪了?到底去哪了……”

第二十一章 倾诉相思

“老天爷保佑,保佑,保佑,千万别让我家小姐有事啊!”

穆萍看着跪在门口默默祈祷的慧芩,头已经磕出血了,不免也跟着念叨,但是却不敢离开云瑶一左一右。

好几个大夫来过又走了,口径一致,“醒了就醒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林姨娘已经吓晕过去,云祈忙着两边照顾,现在好不容易也去歇着了,穆萍若是再离了,小姐醒了没人照顾。

云瑶稍见丰盈,病了这两日,已经全都消瘦下去了,清瘦的脸庞紧皱眉头。

外面的天早就晴了,然而人却一点醒的意思也没有。

“世……世子。”穆萍看着来人惊呼。

“云瑶她怎么样了?”刘逸之胡茬未理,声音也不像往日那样有力,只一双眼灼灼盯着床上躺着的人。

穆萍见了他憔悴的样子,心疼道“您怎么过来了?身体还受得住吗?这不是有我们呢,世子难道不要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刘逸之置若未闻,只是颤颤巍巍上前去看云瑶。

脸若飞霞,唇色粉白,像极了水墨画中的两片桃花瓣。

刘逸之心疼地看着云瑶,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丸药,却不敢冒犯了她,让穆萍准备水喂她吃下,自己让到一边远远地看着。

片刻的安静后,“咳…咳咳……”

听到了声音,赶忙上前去扶,刘逸之伸出手却没有动,眼看着穆萍扶起云瑶,轻轻地拍着背。

“你醒了?”刘逸之就那么保持手前倾眼注目的动作僵在那儿,自己也没察觉。

云瑶虽不知是吃了他送来的药丸,却明白他的心意,虚弱地展眉一笑,“世子安好”。

这一笑,不再是水墨画的清淡颜色,仿佛园中慢慢绽放的花朵,柔美娇贵,风姿绰约。

刘逸之心想,古人说的病西施,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屋里的两个丫鬟都盯着刘逸之,云瑶见了只道“你们俩去告知长辈,我这边没事了,省得叫他们担心,都去吧。”

穆萍沉吟道“我去把晚苓叫来守门。”走时又随手带上门。

云瑶倍感欣慰,没白说这么多话,就是这个意思。

下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四目相对的两个人。

一番安静。

“你……”

“我……”

又是一番安静后。

“我……”

“你……”

云瑶不再说话,趁机想闭目养养神,刘逸之只好去倒了些温水递给她,边递边说着“你口渴了吧,喝些水。”

云瑶为掩盖半羞涩的脸庞,只好低下头伸手去接,不防两人指尖相触,好比大雪初融后化了暖暖细流,潜藏涌动,渐渐泛起了春意。

刘逸之一惊之下头血上涌,低沉了声音道“只待你及笄……我就……”

云瑶还未等他全说完就急着道“不行!”

这下刘逸之惊讶了,听闻她的病是因为自己,在雨中寻找久久不肯离去,为什么现在他话还未出口,她就这么坚定的拒绝。

刘逸之生在逍遥王府,自小就是万人瞩目,一直被捧在手心,何时被这么拒绝过,加上现下身子又不大好,难免语气像个小孩子。

“我日日站在你院中,我不信你不知我心意,明明你是寻我寻的淋雨病了,为何我要说出我的心意,你听都不听就拒绝?”

云瑶不愿看他样子,别扭地说“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一时不忍心,更何况,你病在我这院子里,王妃来追究我也难逃干系。”

刘逸之如何肯依,也忘了云瑶大病初醒,急着又问“除了恩情,除了责难,那这几日里,你可曾有想过我?”

云瑶只微微抬起头,衣摆也未动过半分,清澈见底的眼眸映出了淡淡人影,显着疏离。

“并没有。”

刘逸之挺身而立,有些歇斯底里。

“我不信!”

两人就那么静对凝视,谁也不肯低头,那清丽寡淡的眸像是一根针别在喉头,阵阵刺痛,无法言语。

云瑶早在心里呼喊了一万次“对不起”,我已有婚约,你是侯府世子,有大好前程,我怎么能连累你?当下狠心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说完还不过瘾,脸上显了鄙夷,“想必世子今天是偷跑出来的吧?王妃若是知道了,她可愿意?”

刘逸之哑口无言。

云瑶见他长身直立,脸庞清瘦了不少,有些心软,出声劝道。

“你我是两种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我只是一介卑微庶女,从情从理,我都不足以配得上你,而且我们命中注定无缘。”

刘逸之难掩失落之色,本就憔悴的人听了云瑶的话更是摇摇欲坠,只失笑道“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已经想了这么多让我无力反驳的理由。”

刘逸之苦笑着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是王府世子又怎么样,我从来就不稀罕,还有,这大天朝有哪条律令写着我的婚配不能是同庶女了!”

“从我那日寺中见你第一眼便倾心于你,至今我未改初心。云瑶,我欢喜于你,你可知只是几日不见,与我而言仿佛已过了数载。若是你无意与我,这份倾慕让你徒增烦恼,你就只当我从未出现过,我就此消失在你面前!若是……你也有意,让我争取一下你,可好?”

一番男儿肺腑,真心流露,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云瑶轻咬薄唇,只重复那一句,“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

“我不信命,你也不要信命,信我就好,我会处理好一切,只要你愿意。”

灼灼目光无比热切,刘逸之在等一个回复,等来的却只有云瑶一句,“命,不由得你不信。”

尤是抛了一片真心,她还是不信,刘逸之不禁自嘲,“自己从何时这样卑微了。”

修长身形晃动着往外走出,心有不甘,“我会等你相信”,只放下这一句话夺门而出。

云瑶闭上眼让泪水流下。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世上的痴人又何止你一个,可是我们都挣脱不了。

第二十二章 封府再宴

“夫人,听说封大人任了户部侍郎,是个实打实的肥差呢。”心嬷嬷边说边递了请帖给郑氏。

封大人一跃成为正四品侍郎,设宴款待京中女眷,周府名在其中。

郑氏满意地点点头,换了衣裳便往周老夫人那里去。

“娘,云瑶还在病着,就别让她去了吧。”郑氏出声劝道,并不愿意让云瑶去。

“封家姑娘特意念了咱们家云瑶。”老夫人眉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

“且不说两家关系在那,户部那可是个肥差,户部尚书早已年老,这重任很容易就落在封家你可知道?这也都不说,两家交好,云瑶去了又有什么不对。”

郑氏满心不喜,倒不敢悖了这个婆婆,所幸老夫人不去,林姨娘也够不上身份,也不担心小蹄子翻出什么花来。

云瑶推脱不开,又去了封府。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庆贺乔迁之喜,虽也有高升的口风,到底是没上任,这次户部侍郎的文书已下,三日内就要走马上任了,正该是庆贺高升了。

封大人虽只是个四品,尚不敢大肆设宴,只美名其曰宴请了女眷,但是进出走动的女眷也是颇多,来来往往的络绎不绝,府门也比上次富丽不少,门外两只石狮雄壮威武,人未到,已见其景,云瑶不禁感叹,“今时不同往日啊!”

就这一会功夫,封家静姝已经跑来了,上前挽了云瑶的手臂,留下了周家其他几个姑娘不屑的声音。

有的人属于一见如故,明显静姝和云瑶就属于这种,上次还拘着,这回倒好,俩人就快成形影不离了。

看向此两女,一人鲜艳亮丽,一人温和淡丽,正显了两人性格,一热情开朗,一清沉内敛,恰好互补。

云瑶想起前世的点头之交,看着现在手挽手的小姐妹,不禁又叹,“今时不同往日啊!”

周家一行人都是女客,从偏门而进,偏门不比正门,小了许多,进门时明显感觉云伊从身边过去撞了云瑶一下,云瑶本是不打算计较的,旁边挽着手的静姝似乎有感觉,压低了声音对云瑶说道,“撞了人也不道歉,不声不响就走了。”封家设宴,静姝本也不想惹麻烦,奈何一时没管住嘴,话一出就有些后悔了。

云伊听到正欲发作,云瑶趴了她耳边低低说“六皇子来了,注意形象,注意形象。”说完赶忙拉了静姝的手离开。

云伊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的,一副小女儿娇羞,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人,回身俩人已经离开,云伊这才发现是被骗了,遂跺脚骂道“小贱蹄子敢骗我。”

午宴时间还早,两人就在院子里闲走,到人不多处静姝迫不及待地问云瑶,“到底说了什么?她怎的一下就走了。”

云瑶附在静姝旁边耳语,静姝觉得痒痒的,听了云瑶说的,更是想笑,觉着云瑶有些坏了,便去抓她身上的痒,云瑶有些受不住。

“好啊你,这封家设宴,你这个主人倒躲个清闲。”说完了又去咯静姝的痒。

静姝怕痒道“好了,好了,我认输,好妹妹,让让我吧。”

俩人闹了好一会才歇下来,静姝想取了鱼食喂鱼,却被云瑶拦下来。

“时辰不早了,你这主人莫要比客人还晚到了。”

静姝抬眸看了看阳光,已近午宴正有回去的意思,都想着“现在堂上人正多,正热闹,还是快些过去的好”。

云瑶进屋一瞧,周家位置坐满,郑氏正和赵姨娘聊得开心,自己根本插不上嘴,封夫人和旁人说话哪顾得上自己,云瑶是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略显尴尬地杵在那,陆陆续续已有几人瞧到云瑶。

静姝见状便拉了云瑶的手直直走向正桌,静娈聪明的让了位置给云瑶,云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现下也没有旁的办法,总不能站着吧。

静姝拉着云瑶的小手晃了晃,示意无事,云瑶看她脸色颇显坚定,不禁想起了那日的刘逸之……

于是朝静姝会心一笑坐下了,门口封夫人投过来的眼神略显惊讶,瞪了一眼静姝,又拉着新进来的几位夫人继续聊着。

席间,射过无数眼神,云瑶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就菜下饭,不过除了眼神杀,倒是没有直接找云瑶麻烦,直到剩下不多的人时,云瑶才知道,那只是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有个小丫鬟走过来附在云瑶耳边说,“麻烦五小姐跟我走一趟,我家小姐有请。”

云瑶看着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周家还有封家交好的几位夫人留了下来,静姝正跟着封夫人一同送其他客人,心下犯了疑虑,这人应该是封家的下人,犹豫着问,“你家小姐?”

小丫鬟有些不大敢声张,小声回“小姐到了便知。”

云瑶还想叫穆萍,却发现她人不见了,云瑶心里的疑虑更深,奈何人生地不熟,只能跟着小丫鬟走了。

聪明如云瑶,看那丫头神色就知道不对,奈何人在暗,防不胜防。这人竟能把自己身边人遣的一个不剩,恐怕这次借口不去,她会做得更绝,不若现在就直接去,让那人放松警惕。

秋意渐浓,泛黄的树叶漱漱而落,封府景色比之云瑶上次来只好不坏,却是再没了游园的心思,院中景色一眼未看,只低头思索对策。

走了小一会,路过鱼池已显清明,看来是去上次的那个小亭子。云瑶不禁想起上次提议去时,静姝脸上难掩的尴尬,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云瑶不明所以,眉头一皱显得整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对比旁边的小丫鬟,脸上现过一抹狡黠的笑容。

“这个小姐这么笨,想这么久还没想开,恕不奉陪了。”

云瑶小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所谓的“小姐”出现,果然身边的小丫鬟已不见踪影,看来是没人会知道自己在这了,也不知道周家的人都走没走……是想把自己扔在这不管了?再等下去外面的客人怕是真要散尽了。

云瑶跺脚,“为什么来时不好好记路,现下可怎么办,小丫鬟也跑了。”

云瑶东张西望,奈何周围根本没有人,只有远处亭子里好像有人,向亭子走了几步就顿住了。

衣决飘飘的人影迎风而立,一抹华贵的金黄色随着阳光刺入了云瑶的眼。

终于明白上次静姝为何那么犹豫不愿前去了……

“是他!”

第二十三章 秋风渐起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世上有多少话,藏于心,哽咽在喉,埋于口,却从未随风而散。

亭中人蓦然回首,只一眼对视,星光栩栩,仿佛两人不是遥遥相望,而是咫尺间的距离。

惊讶未去,那人已转身离去,云瑶整个脑袋都空了,杵在那,不行不动,有秋风吹过树叶飘飘落下,好像盖在了心尖儿上,喘不上气,只任着失落徘徊心头,久久不去。

这般滋味叫什么?

“巴巴地寻着皇子来,不想没能见到人吧,可笑了,凭你一个庶女?”

云瑶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儿来,亭中还哪有人影,只是面前颐指气使的周家嫡女,周云枚。

云瑶哑然失笑,有些人任凭自己怎么忍让都不能够。为什么就是不断来找麻烦呢?她不过是一介庶女,只想守着自己小小的一方天,怎么就这么难!眼神不由聚集,只盯住云枚,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一步一步向前。

云枚被这眼神唬了一跳,完全不似来时的气势,只下意识退后几步,不由尖叫,“你这是做什么?”

云瑶从云枚脸上移开目光,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的人,刚才有云枚挡着,众人并没有看到云瑶异样的眼神,云瑶换了神色,脸上虽挂着笑,低垂着眼却有些凄然道。

“哪来什么皇子,这就只有我自己啊。”

迎面来了这么多人,云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被算计了,想起那高高在上的人,你可知她们连你也算计在内了,顾不得了,先解决自己身上的脏水吧。

“不知姐姐说的什么?云瑶不懂,还望各位解惑。”云瑶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个个望过。

玫红色衣裳的倩影拔过众人,挤到前面去。

“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还没搞清事实就冤枉人,还说得这么难听,你们可是自家姐妹。”

云瑶见是静姝,不免多了份暖意,上前把她别在发间的流苏顺下来。

这话说得忒难听了,几位夫人小姐里不乏瘪嘴看热闹的,更何况是一家姐妹现在闹的让外人看笑话。

郑氏也见着情势不对,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心里已大致明白,想是云枚听到什么风,故意来冤枉云瑶,郑氏怕牵连到自己的女儿,也为着周家的面子出来劝道,“也不知道哪个下人嚼舌根,我儿听错了吧。”说完连连给云枚使眼色。

户部侍郎实是个肥差,本不应落在封家头上,也不知庶长子使了什么手段,竟让五皇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得了差事,现官还未上任,私交便被众人戳破,岂不就算是站了派系,以后要封家如何立足。

封夫人脸色晦暗地看着几人,“各位夫人带的下人都在,周小姐可以亲自找找,还是?周小姐在指我家下人。”

云瑶见封夫人动了气,也不叫‘云枚’了,一口一个周小姐,很是疏远,想来这事不但和封夫人无关,还把封家牵连进来了,趁机施压。

“嫡姐,你快把那个多嘴的下人说出来吧,没必要在包庇她了。”

云枚扭着手帕望向人群,不由眉头高皱。

静姝望着不出声的云枚面露不喜,“不知云枚小姐可是找到了?”转而高声又道“可别又冤枉人!”

云枚其实并不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她只不过见不得云瑶一个庶女风头正盛,正逢封静娈过来跟自己说云瑶不仅和嫡姐走得近,竟然还敢私会皇子,云枚出于嫉妒就想当众揭穿她,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已经后悔的不行,自己一个嫡女好好的为什么要听庶女的话,有些生气地指着静娈,“你,你说。”

静娈眉心一皱,这个嫡女这般窝囊,未听全话就赶着去领众人去捉云瑶,再看着封夫人满脸的厌烦,只能出声道。

“想来此事是个误会了,我的婢女雨露,她不大能分得清云枚小姐和云瑶小姐。”又唤“雨露,你过来把事给大家解释一下。”

静娈身后站出一个小丫头,一听唤她出来马上向众位夫人和小姐请安,颇为伶俐,云瑶却一眼认出,就是引她到此的小丫鬟。

雨露也不着急,一字一句道“云瑶小姐问清心亭怎么走,还让我别声张,婢子见她和嫡小姐走得近,也未多想就告诉了她如何走,但是云瑶小姐走得特别急,婢子还想提醒云瑶小姐别惊扰了贵客,回身就不见了人影,婢子就先和小姐说了,小姐跟我说‘云瑶小姐不就在前面’,没想到是云枚小姐,是婢子认错人了。”

云瑶出声,“明明是你引我来此的,为何如此说辞。”

雨露马上跪在地上,对着云瑶磕头,“婢子冤枉,就是要了我的命也不敢啊,何况婢子和小姐无冤无仇,而且我家小姐和云枚小姐都知道此事的。”转后去看两位小姐皆是点头。

旁边的寻夫人有意为云瑶开脱,“云瑶小姐是自己吗?可带了丫鬟。”

偏偏云瑶只身前往,静姝在送客,穆萍也没在,原来这都被设计好了。

静姝见云瑶难辨,也有些着急,“不是的,我相信云瑶。”

雨露跪在地上低声回,“静姝小姐在家中一向天真,怕别信了奸人。”

静姝想不出能说什么,只抓着话不放,“何来奸人一说,事情尚且不确定,就算不小心走到这儿又怎么样,堂堂一位小姐竟被说是奸人,我看你是太不懂规矩了!”

众人也觉得这丫鬟说是奸人有些过分了,但是对云瑶也没了好感。

静娈适时地出声,“阿姐心思单纯,被蒙蔽了双眼也难说,她向来会迷惑人。”

你一言我一语,云瑶只冷笑着看着,她向来知道清者自清根本就是放屁,如果被冤枉那么多次还学不乖,那就白活了,当下朝着雨露走去。

“我问你,既然你说我问路,你是回我该如何走的?”

雨露愣了一下,一时也未想到说辞,“自然是…说在鱼池后了。”转瞬又说,“小姐上次来便对院中景色很欣赏,想必只需稍稍点拨云瑶小姐是不难找到清心亭的。”

云瑶听她话里有话,忍不住揭穿道“好笑,你这话说的荒唐!你分明就没告诉过我怎么走,是一时没想起如何回答,故意找借口搪塞吧。”

看了周家几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云瑶心冷了一冷,转身朝着众人施礼,“我自幼就不认路,怎么可能听了下人两句话我就能找到了。”

静姝道“是啊,是啊,我知道云瑶爱迷路的性子。”

静娈打断,“阿姐,别闹了,谁不知道你和云瑶小姐走得很近,为她开脱也是有的。”

“那我呢?”

大家一心指点云瑶的不是,不防一人自亭中方向侃侃而来,目光望向那人,青色长衣更映身姿挺拔,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头发墨黑更衬得俊脸笑意盎然。

“云瑶小姐是为了我,受了诬陷。”

第二十四章 出言解围

“云瑶小姐是为了我,受了诬陷。”

来人正是逍遥王府世子,刘逸之。

“今日封府这般热闹。”

刘逸之边说边朝着众人见礼,众位夫人或许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在场的小姐们却是个个的都知道他身份,赶忙含羞带怯地回礼,“见过世子”,确认了来人,其余的夫人也都跟着行过礼。

云瑶暗呐,“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看向刘逸之的俏脸上不免溢满了疑问。

刘逸之努力不看向云瑶,见众人满脸疑惑,沉着出声问道,“原是在下一直在这,不想倒让逸之听了壁角,若有问题或知一二,可答。”

云枚有点迷糊,不是说是五皇子,怎么是他一直在这,“不对,明明亭中之人是五皇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逸之轻轻一笑,似不漏痕迹言道“姑娘倒是很清楚啊。”

众人心下或者有什么疑问,但是静姝却明白过来了,这分明是有人给云瑶下了套。但五皇子与庶长子有私交,只是封家家事,外人不可能知道……

望向静娈的眼神不由一怔,由着同是庶出,一向和伯青哥哥走得近,知道五皇子在这并不难,封静娈,你好一场独角戏……又略带了抱歉看着云瑶。

云瑶回以一笑,刘逸之既然能替自己说话,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而且这事和静姝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还几次帮自己出言,反而眼神微微透着真诚的谢意。

静姝一愣,释然了。

刘逸之已接着为众人解惑,圈起自己撇清了五皇子,“刚刚五皇子的确在,不过朝中事物繁忙,他连封大人都未见到,只让我转交贺礼后就走了,正巧我找的周府五小姐到了。”

说到这,恰逢适宜地停住了。

众女的眼神都变了,这五皇子的事还未完,又勾搭上了王府世子,不由看向云瑶的眼神更加鄙夷。

刘逸之见了颇有感触,续而慢慢道,“之前家母云游时曾与云瑶小姐有过数面之缘。”又苦笑着言,“我许久不见娘,不免有些思念,想问问五小姐我娘的心情可好?几日里可有消瘦?”

这话说的温柔又奇怪,云瑶觉得他不像在担心王妃,倒像对自己说的,暧昧生花,不觉染红了云瑶的小脸。

幸好旁人只当他思母。

谁不知道逍遥王极爱妻子,王妃无拘无束惯了,亲儿子都要朝着旁人打听消息,就在大家都心疼世子的时候,云瑶已干脆回答。

“王妃很好,世子莫忧。”

说完也不看刘逸之,转过身去。

刘逸之见她无恙,已越过她去,对着静娈微微颔首,“都怪逸之,想着这是我的私心,借着机会问问云瑶小姐就好,本不欲打扰家主的,却还是添了这许多麻烦,让小姐误会了,不知怎么是好。”

云瑶默不作声,只是眼神有些微微恼意,这比再去画蛇添足去说静娈的过错更能定了静娈的罪。

剧情变得太快,静娈反应不及,呆立在地。

众女原本还在恨云瑶,听了刘逸之一番话后不由恨上了静娈,‘人家只是思母,你却借机陷害’。

就在风向一边倒的时候,后面有一个温柔的女生,“原来是碰巧遇到了五皇子,看来是误会一场了。”

郑氏道“你给我闭嘴。”

郑氏掌家已十几年,由是不聪明,也不是全然不通道理,随即有些歉意道“封夫人,此事是小女鲁莽了,给封夫人添麻烦了。”

转而又说“但是这毕竟是在封家,封夫人还要仔细了,莫让人钻了空子。”

郑氏意有所指,大家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这事若是静娈成功了,岂不是一下算计了周家两位小姐。

封夫人还没出声,就听静姝站出来说“周夫人见谅,静娈的事,我回头一定让她负荆请罪。”

随着封家嫡女的话,此事就算尘埃落定,静娈被罚了三个月的面壁。

云瑶并不是天生聪慧,只是遇事比较爱沉思,有的时候不说话还挺唬人的,反而能乱了对方的手脚。

今天要不是刘逸之的救场,自己并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强装冷静而已,虽然知道事情不对,却也无法躲过,心里想着看向刘逸之的眼神不免就有些感激。

刘逸之并未看向云瑶,他不是不想看,这个时候还是不看的好。

“姑娘长得貌美,心地良善,人却又温柔不计较,难免遭了算计。”轻飘飘放下一句话就告了辞。

在场众位心下了然,云瑶又温柔又漂亮的,遭人嫉妒了,现在看完热闹,众女的心也都随着刘逸之的离开而离开了。

封夫人送客的不快尽写在脸上,偏这么多人留下看热闹,由得对那郑氏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倒是难得的对云瑶还算客气。

“云瑶得了时间过来陪陪静姝罢。”

毕竟她是最无辜的。

云瑶温顺地应了,拉着静姝两人到一边,拉着的小手也晃啊晃,两人对视一眼,“要小心身边姊妹。”

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不由就都笑了出来。

正是人间好颜色。

回府后的郑氏急着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云枚无事干嘛要趟这浑水?”

身边的心嬷嬷回“老奴问了小姐,小姐只是摇头。不过我打眼瞧着,这两日云朵小姐和封家庶小姐走得很近,平时爱闹事的云伊却一直跟在赵姨娘身边,夫人您看?”

郑氏不由起了恨意,“枉我一直见她有点脑子,大多事都和她说,现下看来是我的错了,敢拿我儿当枪使!”

第二十五章 周父升官

回府后的云瑶,抱病躲在云舒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

看着手里的七白,云瑶轻轻抹了一小下,拉开衣裳,一下一下涂着伤,感觉有点凉凉的,涂着很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像说的那么管用。”

上好了药坐在摇椅上反省,这次棋行险招,若不是世子解围恐怕不好收尾,是自己预先思量不足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不会这么狼狈。

云瑶思索着,穆萍已经凑过来耳语,“回了府的赵姨娘全不像出门时的得意,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头也不抬,只拉着两位小姐回了自己院子。”

云瑶想来想去,还是和穆萍说了,“我觉总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看那个静娈不但算计了我和云枚,还把众位夫人小姐都算计在里面,时辰捏的这么准,恰好人未散,你们都不在。可是你再看,她说话时全然没有那股聪明劲,反而婢女还显得伶俐些。”

穆萍道“我一时也未想明白,那看来封静娈这人是隐藏得很深了,小姐多加小心,恐怕这次她不行,还有下次。”

云瑶思虑着道“我看她倒不像,你说,会不会是后面有人替她支招呢?那个躲在众人里的温柔女生,听得我背后泛凉。”

云瑶回忆那天出声指出自己私会的竟是云枚,对比云伊平时的表现,加上刚才穆萍说的,皱着眉头不喜道“果然和赵姨娘她们脱不开关系!看来是把云枚也算计进去了。”

冤枉,拉云枚进去完全是静娈的主意……

就为了害云瑶拉了云枚进来,真是亏本买卖,不过这次的事情足以让两人互相心存戒备,自己就可以落个清闲了。

只等郑氏转过弯来了。

不过毕竟城府深如赵姨娘,一直都没和大娘她们有什么正面冲突,看来也只是种了个心疑的种子罢了。

穆萍想也未想,“慧芩,小姐说凉,你拿个披风来。”

朝云瑶丢下一句话跑走了。

“思虑得太多,小心脑袋疼。”

云瑶看着身上多出一件披风,朝慧芩笑了笑。

苦笑,绝对是苦笑……

过不久便是霜降,宫里下了旨意,升周子迁为翰林院修撰,正四品,并参与编撰《天朝志》,这可是大天朝第一部史书,将流传千古的。

后世有人赞誉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

对于周家可谓天降喜讯,云瑶却一点也不惊讶,上辈子周父可是拜官侍读的。

虽然现在周子迁官不大,别看还只是个修撰,但是翰林院那可是内阁的入门坎啊,一旦一脚迈入就说明有机会能入内阁,内阁是什么?顾名思义那可是皇上的人啊,内阁地位仅次于丞相,就相当于副相。

虽然当上副相这个路途漫长,但总算踏出这极重意义的一步。

家中不免充满喜气洋洋,连底下的仆人脸上都是常挂着笑的,周老夫人想着连同子迁的寿宴一起好好操办。

周子迁听了谦虚地说,“只家中小聚就好。”

言下的意思,若是弄得动静太大,怕这新晋官位风头太盛被人参本,进了翰林院那可是时刻都被盯着的。

其实说来翰林院清苦得很,也只是名头好看,撑撑门楣还行,真要想养家,反而不如之前的俸禄了,周家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周老夫人商量着,只请了比较亲近的亲戚,自从上次在封家不快,这次寿宴连封家也未请。不过以往远在京外的都是派几个人来,这次老夫人的妹妹,也就是赵姨娘的嫡母亲自过来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云瑶得了消息,亲自煲了药膳去看爹,美名其曰:‘尽孝’,实则是打探消息。

这老夫人妹妹来的蹊跷,肯定是有些缘故的,而云瑶连日头痛,对前世之事有些记不起来,心里不免发慌,想着打送饭的旗号打探打探。

周子迁很吃这一套,儿女们大了,心事多了,再加上周子迁又有些古板,难免就有些生疏了。

周子迁舒服地感叹:“我家云瑶懂事,是爹的贴心小棉袄。”

连日里的操劳,有云瑶的药膳和不轻不重地捶肩,不免也顺意了许多。

云瑶谦虚道:“爹舒心就好了,谁不知当今圣上喜欢勤勉之臣,爹刚被封修撰更是公务繁忙,女儿能为爹分担的也就这么多了。”

周子迁满意地闭上眼,“嗯”。

云瑶近日请安时都见着老夫人眉眼上全是笑意,自然全心全意对待老夫人的林姨娘跟着也添了许多笑容,不止呢,郑氏也忘了前几日的不快,逢人便赏,出手大方。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所以在全家其乐融融的时候,来个什么赵姨娘嫡母的打秋风啊,老夫人也是不会计较的。

毕竟周老夫人好面子,同样是姐妹,嫁得天差地别,也可以趁机炫耀一下。

云瑶并未和众人一样开心。

只身走出屋内,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草木黄落,云瑶眼神有些痴迷,抬了手臂想接住纷落的树叶,微微张开小嘴,轻轻眨了眨眼,然而只是一瞬间,云瑶已伸手拂了飘落手心的树叶,换了一副神色喃喃道。

“这已是秋天最后一个节气了。”

“冬天,就要来了。”

秋天景色不同于春,满眼悲凉,纵然满身浸润在喜悦中,这份忧愁感也丝毫未变。

第二十六章 投奔来京

周老夫人这个妹妹嫁得不好,只嫁了保州知县赵大人,好在保州在京城脚下,风土人情还算不错,共同育有一女,赵氏。

不过这个赵大人虽为一方父母官,却又不行父母官之事,加之姊家在京城,不免中饱私囊,贪图美色,多年收了不少房妾室。

赵大人原是个庶吉士,有些文采智谋,可是初入官场,为人刚正不懂变通,受了不少排挤,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知县,并未擢升,时间一久,便随波逐流,学得贪污纳垢,作威作福。

女儿赵氏生得净美,奈何被送了商人处,商人重利薄情,不久厌了赵氏,赵氏病死,只余得一女,马青莲。

这才知道赵老夫人是带着外女来投靠了。

“不过说是投奔倒也还不算,毕竟也只是小半月有余。”云瑶吃着梅肉缓缓道。

穆萍看云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耻道,“小姐如今聪明了,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恰逢慧芩凑过来,“小姐手法太好,老爷架不住一下都说了。”

气得穆萍就差点着慧芩的小脑袋了,知道不一定要说出来,“隔墙有耳你知道吗?”

云瑶摇着摇椅,也不吃梅肉了,闭着眼点头道,“嗯,要不你再去抄一遍?”

慧芩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禁声老老实实做活了。

另一边同样得了消息的郑氏正和云瑶相反,不禁有些炸毛。

“什么,住多久?”

心嬷嬷老实回答,“小住半月。”

郑氏咬紧后牙槽,“她这是就想攀亲啊她!”

“可不是了。”

又给郑氏顺着心口接着说。

“这个赵大人现在老了,钱花得没剩多少。家产虽不多,可是子嗣却多,巴巴都等着他死呢。赵老夫人姿色普通,只结婚之初育有一女,嫁得不好,没几年就死了,余个幼女,叫‘马青莲’。估摸着那时候赵老夫人就后悔没把女儿嫁到周家来,那个马家看着外表阔气,内里怎么样谁知道,但毕竟老爷已娶了夫人,但现在少爷可是没结亲的……这个赵老夫人怕是看好周家了,定是要结门亲了。”

郑氏马上拂开心嬷嬷的手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

接着又问“这马青莲有十五了吧?”

心嬷嬷回“可不是都及笄了!说不定就是知道他家为人,没人敢和他家定亲呢,大老远巴巴跑京城来了。”

郑氏闻言,不屑道“我呸,想攀上这一门亲,做梦!”

郑氏才瞧不上一个知县之女,在她心里,云极那必是要找个官宦之家,还得是不错的人家,才能配上云极。马青莲一个孤女而已,说不定克夫呢,这娘都克没了。

人就是不禁念叨,俗话怎么说?

说曹操,曹操到。

比寿宴还早了几日,就听了两人动身赶来京城的消息。

秋菊央了云瑶想去凑个热闹,看看那娘孙俩什么样子,云瑶本也有这个心思,沉吟着道“你得答应我不能惹事,我才带你去。”

秋菊嘟着嘴,有点不服气,“我怎么会惹事……”

云瑶截了话头,“好,你得全听我的。”

毕竟上次的教训才没过多久。

云瑶梳了个垂鬟分肖髻,上身着了白绫褙子,配上条蔷薇色坠花长裙,衬得云瑶温柔又娇怯,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秋菊都不禁在心底暗叹,周家几个人小姐里数云瑶生得最美,偏又是一副弱柳行风的模样。最怕的还不是这一脸的含情脉脉,是脸上的这一双水汪汪的媚眼……

正巧云瑶回头朝秋菊笑了笑。

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两人走后,穆萍不禁有些奇怪,小姐并不常打扮成这样啊。

云瑶到时,赵姨娘已经携着两女在等了,赵姨娘是代老夫人出门相迎的,到得比较早,未见郑氏,只云枚姗姗来迟。

远远行进一辆马车,和周家的马车大有不同,车帷已洗得半新半旧,小小的马车一路行来又染满了尘土,摇摇晃晃已不堪负重,幸好车内的人及时走了下来,不至于让这马车塌倒。

车上当先走下一人,乌黑的秀发遮住了麦色长方脸,倒也不算难看,偏生了个剑眉,唇色厚而深重,随后又下来两人,年龄皆是长者,心知那女子便是马青莲了。

云瑶不由偷笑,也忘了想给嫡母添堵的心思,悄悄躲在众人后打眼瞧着,这堵应该是成墙了。

云枚已经恨得直跺脚,也不理人,自行一人先走了。

赵姨娘僵着笑脸把三人迎进了朝阳斋,其实那赵老夫人礼数倒还周全,极会奉承,哄得周老太太笑意连连。

云瑶想着,这周子迁升官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能大办,周老夫人正是无处倾诉呢,两人是越说越投机,却把郑氏瞧得心慌,坐立不安。

听说郑氏这两日就惦记着云极的婚事了,临时相了几家姑娘,都不行。

再说这赵姨娘,正是盛情相待赵氏两人,怕是想以此讨好周老夫人,云瑶心下了然,赵姨娘是没看出来周老夫人的心思,只想着一味巴结,想到这又是咧嘴一笑。

马青莲忽然对云瑶道“小姐,你笑什么?”

云瑶听着问到自己,赶忙收了笑容,干巴巴道“没什么,没什么。”

那边马青莲却想着这位小姐很好相处的样子,长得还很漂亮,对比自己,果然大户人家不一样。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云瑶是个局外人,只当看热闹了,毕竟怎么扯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第二十七章 云瑶很烦

“云瑶妹妹,这个是什么啊,这么可爱,可以送我吗?”

自作孽不可活。

马青莲那日开府,见着所有小姐里数云瑶最好相与,便时不时的过去和云瑶说说话,问问行不行。

“额,可以。”

云瑶嘴上虽回着,却心疼地看着马青莲手里的人参,心里诽谤‘人参除了贵重有什么可爱的,不就是每次来都要讨点好东西走嘛’。

“这个呢?这个真好看。”马青莲又问。

云瑶确实有些不喜马青莲的为人,但也不愿意太过计较身外物,刚准备开口应了,转眼瞥见她手里握着尚不如手心大小的精致小盒。

你可真是捡好的拿呢。

云瑶道“这个不行!”转眼一想,若是没个理由怕是她不能轻易放手,吞吞吐吐道“这个吧……它不大吉利!”

马青莲看着手里漂亮的小盒,有点不死心,“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吉利?”

云瑶心突突的,只好试着道“这是治重病的伤药,谁没个病,没个灾的用它啊,难不成姐姐有什么隐疾?”

“呸呸呸,谁……”

云瑶怕马青莲不还,还未等她回完话就劈手躲了去,死死地撰在手心里,手往后一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谓仰天长叹!!!

马青莲见了不屑道“小气样儿,我也不要你什么,给你吓的,小气鬼。”

云瑶干笑着,‘这不要就要走了这许多东西,还说我是小气鬼’,当下也气着不吱声了。

马青莲又拿起了云瑶的白玉簪子问道,“这个呢?”

云瑶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玉簪子,又陪着笑脸道,“这个更不行了,配不上姐姐,瞧着姐姐的气质,戴这个难免俗气了。”

马青莲并未听到云瑶的话,原本是喜欢这个簪子的,后又见了屋中有一摇椅,便放下了手里的簪子走向摇椅,那椅子古木色清晰可见,刻制的纹路更为精美,最难得的是左右摇晃,在大天朝怕是头一遭了。

“这个椅子不错啊,摇摇晃晃的真好玩。”

云瑶赶忙回身捡了簪子,再回头马青莲已坐上了椅子,双目惬意地闭合,一张方脸也柔和了许多,云瑶见了沉声道,“姐姐喜欢常来我这儿坐就是。”

马青莲想了想,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也是,反正我现在没法拿走,等走时妹妹再送了我吧。”

云瑶站在那干笑,抱着手臂也不接话。

这个马青莲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在云瑶屋子里闲逛了起来,点评道,“你这屋里的东西并不像云朵那里的东西多,但也算是勉勉强强有几个好的。”

穆萍见云瑶有些恼怒了,记得小姐说过不愿当面给她难看,赶忙出声“是啊,马小姐竟挑好的拿呢。”

马青莲看了穆萍一眼,又接着道“就是你这里下人的规矩太差了。”

说罢腰身一扭,也不打招呼有些生气的就出门了,走时也没忘了拿人参。

云瑶气得左手掐腰,右手指门,直翻白眼,只保持了片刻。

“哈哈哈”,大笑三声,腰一挺,“算了”,拍拍手,按按太阳穴,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刚收拾一会,就觉着气不打一处来,“穆萍,去打水来,把椅子给我擦干净了!”

往外走了几步又对想起了什么,回身对穆萍说,“让慧芩给我把《诗集传》再抄三遍,以后再收不好东西,我让她写十遍!”

说完,云瑶就气呼呼地出了门。

心里却不明所以。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没了就没了。”

又走了几步,院外的树已有些发凸,泛黄的树叶差不多落尽了,云瑶脸上突然现了笑。

这都看不见白影呢。

刘逸之送来的人果然厉害。

马青莲后来又来过云瑶的院子,“云瑶妹妹,你这院子可真漂亮,我要是能住在这就好了。”

你想得美。

云瑶干笑着,“姐姐有更好的福气呢,怕是到时候姐姐连我这院子都看不上也是有的。”

对比云瑶,马青莲笑得倒实在。

“呀,这是什么啊,什么花这个季节还开着。”

云瑶可真是怕了她,莫不是连她院子里的花儿都不放过,不领她进屋还有这门路?

云瑶浅浅一笑,明眸皓齿。

“这院里的哪个花儿不都因姐姐来了才有颜色了。”

马青莲骨子有股尖酸劲儿,比前世的云瑶有过之无不及,云瑶至少是个正经小姐,这马青莲是什么?富人家的女儿。

大天朝分士农工商四民者,而商自来都是最低等的。

偏这个马青莲总觉得自己小有才智,会弹几首琵琶曲,一副清高样子,熟不知那小地方的,这几个姐妹根本是瞧不上眼,琴棋书画,京中女子哪个不是自小学的,不说会全四样,至少也会得那么一样能拿出手,云瑶可是听过云乐的琵琶。不说云乐,就云瑶自己弹的都比这马青莲可强的多了,偏她自己还不觉得。

幸好只有小半个月,云瑶觉得周家这几个姊妹虽都有些脾气,但比之这马青莲,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穆萍见马青莲这次走了什么也没拿,不由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不过小姐,为什么对她一忍再忍?”

云瑶背手而立,吸了一口花香气,缓缓出声。

“我一直都是软弱不争的性子,为她扯了这层皮,值得吗?”

穆萍心内暗暗点头,又听云瑶接着说。

“况且…若是我不计较,庶小姐们都不计较了,那你说嫡小姐会不会计较呢?”

穆萍抬头见了云瑶晦暗不明的脸色,有些微咪着眼,这样的云瑶并不常见。

由着马青莲拿自己不当外人,姊妹几人喝茶聊天时,又去讨了云枚一支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子,众人皆在,作为嫡女一时放不下身段拒绝。

偏旁边云伊瞧不出来,乐得好心,还劝云枚给了她吧,云瑶冷眼瞧着,这下可着实惹恼了云枚,不由眉眼生笑,那可是郑氏的陪嫁啊,云枚向来宝贝,这马青莲说拿就拿了,也是不知趣。

第二十八章 没人不烦

“听说啊,这马小姐一听朱钗是最后给她送的,气得一下摔在地上了。”心嬷嬷趴在郑氏耳旁道。

这事一下传开了,郑氏特意喊了她们几个姊妹过来,趁机训斥。

“这马青莲出身不好也就罢了,偏脾气还这般大。”郑氏说完又斜睨了云伊一眼。

“果然穷乡僻壤出刁民啊,白吃白住也就得了,拿人家东西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挑了不是了。”

郑氏自从上次和赵姨娘有了心结,两人动不动就拌上几句,这不又趁机找了麻烦。

赵姨娘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尤其是亲自见了马青莲近日里的做派,明里暗里没少说,可是马青莲根本丝毫未听,看不惯是看不惯,却也不愿输在郑氏嘴上。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熟不知老夫人和赵老夫人是一家吗?”

郑氏吃瘪,不依不饶,“娘自然是不同的,我说的是啊,有,些,人。”

云瑶品着茶,见俩人总算有掐起来的势头,自己那一招祸水东引果然有效,两人也只是利益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时间总算一日一日的过,终是挨到了周父寿宴三日后马青莲离开的消息。

周家众女都暗送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

倒不是各个女孩不厚道,实在是这马青莲太不拿自己当外人。

穆萍道“这马小姐倒是有意思的很。”

云瑶装作很好奇,“怎么呢,明明大家烦的不行,怎么还……”一想又道“你是说……”

穆萍有些肯定,“没错,她一来,闹的大家抱作一团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敌人。”

云瑶说罢,想更深地看入穆萍眼眸,却见她已转过身去。

这个穆萍不简单云瑶是知道的,很多地方都看不懂,甚至来历不明,云瑶并不想深究,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希望有一天她们不要成为敌人。

可是秘密太多了,这层关系就并非牢不可破了。

“你说,有一天,我们会不会站在对立方。”

云瑶试着问,毕竟实在看不透这个人的所求所需。

穆萍只叹息着说,“希望不会”,放下擦拭的帕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云瑶,听着外面的风声,“这天要变了,再不像从前的安稳了”,其实从王妃送人开始,就已经变天了。

“小姐,这个马青莲真是太气人了。”秋菊边抱怨边进屋,在云瑶这没受过什么委屈,偏受了一个外女欺负。

云瑶看书的眼抬也未抬,“马小姐的名也是你能叫的吗?别忘了你是个什么身份。”

秋菊委屈道“小姐,我是替你打抱不平……那个马小姐和云朵小姐她们说小姐管不住下人,由得下人做主。”

云瑶屈了屈嘴,心道‘我要是能做主,还会让你在这念叨吗?’嘴上却说“算了,由她去吧,慧芩给你留了蜜饯。”

秋菊一听,小姐又赏给她们蜜饯了,“最爱吃蜜饯了,好甜好甜,小姐最好了~”开心得倒忘了请安就走了。

云瑶笑着摇了摇头没计较,继续看书。

穆萍道“小姐确实太惯着下人了,这秋菊都成什么样了。”

云瑶抬头看了秋菊已走得不见影了,“你没吃。”

穆萍一撇嘴,云瑶已经接着说,“你出门时小心点,避着点马小姐走。”

穆萍有些不情愿,“是”,并未请安,径直出去了。

云瑶转眼一瞧,外面慧芩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白影,呢喃道“我是太惯着你们了”,也未放在心上,转回头又翻了一页医书,继续认真地看起来。

再说另一边,云枚本就没有云瑶心胸宽广,加之好东西也多,简直不堪烦扰。

“娘,这样下次可不是办法啊。”

“赵老夫人这几天的做派,我打眼瞧着是个聪明的,马青莲却实打实是个笨的……”

云枚接过郑氏未说完的话,“笨?她可一点也不笨,看看拿的东西,哪回不是捡最好地拿。”

似有不甘,大了声音接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郑氏顺了顺云枚的背,“我儿再忍忍,也学学你五妹妹,她马青莲还能长住了不成,过几日也就走了。”

云枚抿抿嘴,“看云瑶一身做派可比那马青莲强多了,穿着也干净漂亮,娘快别提她了,更添堵。”“咦?凭什么她云瑶就逍遥自在的,不行。”说着跑了出去。

郑氏也追不上,只“枚儿,枚儿”的叫,哪还看得到人了。

云枚正是一个不甘心就闹到了周老夫人那儿。

几个女孩一齐跪着,那天云枚喊了她们几个姐妹小坐,所以云瑶也没跑了。

周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们起了烦意“你们还让不让人安生了,这一会功夫的,又是怎么了?”

云瑶想起前儿听秋菊说,云枚跟老夫人说了朱钗的事。

云枚已嘤咛着说“祖母,你得为孙女做主啊。”

周老夫人不耐烦道“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云枚一抽一搭道,“这马青莲上来就抢了孙女的簪子。”

周老夫人回“不就是一支簪子嘛,就当送她的见面礼吧。”

云枚哪里肯依,“那是娘给的,是娘的陪嫁,再说她已经从我这拿走了不少东西了。”

正赶上赵老夫人领着马青莲进来,云枚这句话可是一字没落听全了。

周老夫人顾着面子,不悦道“青莲,你把簪子还给姐姐,我再给你打一套新的就是。”

赵老太太已经进了屋,吵吵闹闹的,也不消停“都怪我啊,没能带着青莲她娘嫁个好人家,一股小家子气,看了云枚的簪子带着好看,便讨了来,不想啊,云枚小姐又要讨回去。”

这话说的不对,是在说谁小气了。

云瑶心里气也是不顺,前两天这个马青莲,可也是到了自己的云舒斋一阵搜刮,加之……

算来几个姊妹讨的最多的就是她的东西了,虽然她的东西是不多,但是脾气比较好,这个马青莲总是找了机会寻云瑶的,正是有气无处发。

现下正是个不错的时机。

“咳,这次确实是马小姐的不对。”云瑶话说来蹊跷,未说什么不对。

那边娘孙娘眼神就过来了,狠狠地看着云瑶。

“只是……”

云要畏畏缩缩的,周老夫人知道这个孙女向来胆小不爱说谎,横了俩人一眼,俩人赶紧收回了目光,接着听云瑶说。

“马小姐向我们讨时,并不知。”

周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云枚却已经反应过来。

“是啊,马小姐和我们要,如果是无关紧要的给了就是,架不住我们都不知何时讨的,东西就到了人家的手。”

云枚满脸怒色,马青莲咽了咽口水,转头看着娇弱的云瑶凶道“我和你要时你并没说不给啊。”

马青莲这一下唬了云瑶一跳,低低在旁抽泣,“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

在场几个姊妹脸不约而同抽了一下,这云瑶装的太像了吧,难不成是真的?

周老夫人眉头更深,却也不愿意撕破脸面。

“好了,青莲,你把那簪子还给云枚,再要什么直接同我来讨,几个女儿家脸皮子薄,东西好不好的也不清楚。”

云瑶心里纳闷,“脸皮薄和东西好不好是两码事吧?”

第二十九章 隔岸观火

日子总算一天天的过去,终算是挨到了周父的寿宴,虽说是只请亲戚,也未真的就小办了,场面还是讲究的。

三大桌,五小桌,菜色丰富,过往的仆人比往常要多了两倍不止,来来往往的,云瑶差点错过了接林舒进门,老远就招呼着:“表哥,表哥,我在这。”

林舒朝云瑶迈步,前脚踏出,后脚还没跟上,云瑶就已经跑过来问,“舅舅,舅母们好吗?哥哥们好吗?”不由又想到了林序表哥,脸上显了羞意,小手悄悄捂了捂脸,有点烫呢。

云伊见了,不乐意道“像谁不知道你哥哥多一样,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了。”

正逢马青莲从旁走过,云瑶掩了笑意瞟一眼。

就这张嘴长在云伊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多少人都等着呢。

周子迁过寿又逢升迁,喜不自胜,见云瑶鲜少穿了玫红色,加之一张笑脸红扑扑的,更觉喜气,招呼云瑶过去。

云瑶脸上挂笑,明媚艳丽,大大方方走到周子迁身旁行礼,“爹,祝您福寿双全,身体康健。”林舒在一旁也跟着说了好些吉祥话。

周子迁满意地摸着云瑶的头,“好啊,瑶儿乖,快带着舒儿进屋里坐。”

俩人进了屋,明显感觉屋里的人倒是不同外面人多,静谧多了,星星散散几个人。

云祈赶考在即,便只简单祝寿奉上了礼物就回去读书了,林姨娘又忙着照顾老夫人,只剩下云瑶和林舒对坐说话。

道是两人说话,然则云瑶心不在焉,眼珠子乱转,立着耳朵听一旁的姐几个对话。

云伊笑着道“嫡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云枚也没听懂,略带着惊讶问:“什么一家人?”随即脸上笑容和缓些,“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云伊回“不是啊,姨娘说,那个马小姐要嫁给大哥了。”

一旁偷听的云瑶偷笑,这话都敢说,转而看向云枚,果然见她脸色晦暗,一瞬间变了诸多颜色,煞是好看。

云枚已经大声问,“你说什么?马青莲要嫁给哥!我这就找爹说去。”

云朵见情势不对拉扯着云枚,“云枚你别听她说。”

云枚鄙视地看着面前的俩人,“都闭嘴,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凭她也能嫁给我哥!”

说着丽影已出了门。

云朵恨着,“你不出声,只等爹寿宴上这婚事就定了,现下出了偏差,多了许多麻烦。”

云伊低下头不吱声,双手绞着手帕。

这三人各怀心事,不防旁边有个听壁脚的。

云瑶舒心一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还有热闹可以看。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舒见云瑶傻笑着不动,奇怪道“表妹笑什么呢,小厮来报你也不见你动。”

云瑶的笑容有半刻呆滞,微微倾斜着头,嘟囔着嘴,“报?报什么。”

林舒点了云瑶的脑袋,不屑道“吃饭都不着急。”

云瑶眨了眨眼,风一样地跑到门口,抬头望天,欢喜地呢喃“时辰差不多了呀”,颠颠又跑了回来,上前挽了林舒,展颜一笑。

这一次换林舒呆滞了。

女大十八变。

林舒咽了咽口水,低头看了云瑶挽着自己的手,不由含了个笑。前面的云瑶已回过头来,“你不是说吃饭是人生第一大事吗?走啊。”

林舒赶忙转过头,收了笑意,像个羞涩的小姑娘就这么跟着云瑶走了。

以至于……

“表哥…”云瑶睁着大眼睛,指着对面几个落座的男子,微微惊讶着说“男宾在那,这桌好像是女宾。”小脑袋慢慢在林舒和另一桌切换着方向。

林舒见云瑶半张着樱桃小嘴,眼眸泛光,肤色在一身鲜艳衣色下映的雪白透明,不由抽笑。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当下僵着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敢回头看身后笑得抽筋直跺脚的云瑶。

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情?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失魂相。”

云极凑过来吓了林舒一跳,林舒心突突的,像心事被撞破了,慌忙用手覆了胸口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林舒叹了口气,暗道“今日出门前应该先占一卦的,说不定不宜出门。”

幸好已有位中年男子已走过来沉声道,“开宴,动筷!”

奈何众人还未动筷,斜穿一个女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爹,我有事和你说。”

跑过来的女子正是周云枚。

今日宴请的都不是外人,是以男女宴中间也未用屏风隔开,对面的情况云瑶是瞧得一清二楚。

周子迁心情大好,见云枚满脸纠结,张嘴又闭嘴似有些犹豫,周父想着若有什么事都尽力满足这个女儿,便笑着问“什么事?”

云枚又吞吞吐吐了,完全不像刚才跑过来的人,“爹,这么多人在,方便吗?”

云瑶放下还在夹菜的筷子,心道“你这么问,不是将爹一军吗?”

周子迁一向好面,听云枚这样一问反而不好说不便,不免沉声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吧。”

云枚心下一横也不管了,“爹,别把马青莲嫁给哥。”

周子迁虽说一直都任职史官,却没有同文弱的书生一样,坚毅的眉眼加深了凌厉,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云枚一愣,似不常看到这样的父亲,慌忙出口道“云伊。”

云瑶也是一愣,没想到这愚蠢的云枚也真敢说,不由心情大好,浅浅的打了哈欠,随后看了在场近乎所有人都在看云伊,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优哉游哉喝起来。

周子迁也没这心情顾及看戏的众人,暴喝一声“胡闹!”

随后又觉着还不过瘾,双手大力拍桌后站起,茶汤溅了一桌,恰好林舒坐得离汤水最近,直接洒了一身,林舒有些郁闷,看着盛怒的周子迁,咽了口水,瘪着嘴,“算了,谁让自己出门不翻黄历”。

那边周子迁已经接着道“且不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一个女孩子却在这议论哥哥的亲事,这脸面都不要了吗?”

郑氏已经过来拉着周子迁追问,“你真预备让我儿娶了马姑娘?”

周子迁气结,太阳穴突突的涨。

云瑶双手成拳,嘟嘟囔囔。

“说啊,别光生气。”

正是看热闹看的开心,旁边黑脸的林舒走过来,拍拍云瑶肩头,“我身上这身衣裳怕是要换,你领我去找云祈吧。”

云瑶不想错过难得的场面,肩膀甩了甩,“你自己去吧。”

林舒嘴角抽了抽,倔的像一头牛拉走了全神贯注的云瑶,“事情就是因你而起,你还想看热闹。”

就这么着,由于林舒出门没看黄历,导致云瑶错过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场面,晃着摇椅唉声叹气。

“唉。”

云瑶本留了慧芩继续看戏的,奈何慧芩戏倒是看全了,回来却怎么也学不明白,急得云瑶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逐渐也没了兴致。

“唉!”

所幸这事对云瑶也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这次众人不欢而散,娘孙俩也没脸继续呆在周家,这场闹剧就此收场。

是夜,摇椅还在摇着,椅上的人已入眠。

第三十章 试探云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陵侯顾长生包藏祸心,竟同异国有叛,异心已久,现证据确凿,已同叛乱者伏法,其罪当诛九族。朕念其孝惠元皇后纯孝淑良,并育有一子,现赦顾氏一族只诛其三,并女子可逃一死,以藉慰先皇后在天之灵。

云瑶睁开眼,用手拍拍脑门,“这不是隆嘉三年的事?那时候我不过才八九岁,怎么突然想起了这道圣旨。”

慧芩没听清,走过来问“小姐念叨什么呢?”

云瑶眼神有些呆滞,直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心里慌慌的。”

慧芩放下手头里的活计,轻轻按捏着云瑶的头,“小姐是不是在家憋太久了,人都有点傻了。”

云瑶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穆芩的脑袋,“胆子肥了,敢议论主子了。”

慧芩被点的连连后退,有点可怜的看着云瑶,云瑶这才沉吟着道“出去走走也好,只当散心了,便去外面吧,正好我缺了些胭脂。”

慧芩用力点点头,四指紧握,只伸出一个指头隔空点了点窗子。

云瑶摇摇头,伸出双手向外一摊,大眼睛无辜地眨了几下,慧芩瞬间没了气势,低垂个脑袋。

云瑶不再理她,拿了些银钱便准备出门,想着出门闲逛并未穿得太多,只着了长裙棉衣,刚出屋子就一哆嗦,冷意袭来,云瑶微感不适,偏看了慧芩失落模样想气气她,“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慧芩嘟嘴,可是,明明很冷。

云瑶笑着出府,出来的久了,反而没那么冷了,门外一位小姐来来回回徘徊,也没个头绪,云瑶纳闷地抬头。

“这是周府没错啊……平白无故的,哪来访客啊。”

心下虽有所想,眼睛却在打量门外站着的人,穿着单薄,素白的月华裙微微泛起浅灰,裙上的细褶已看不大出来,显是日穿夜洗无替换衣物所致,看来这位小姐生活并不容易。

只,这腰间五色宫绦倒不像普通百姓的饰物,再看容貌,泪眼汪汪,却神色坦然,毫无不适,只是藏在袖里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倒出卖了这双手的主人。

云瑶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不由上前询问,“敢问小姐缘何在此。”顿了一顿才接着说“徘徊不去?”

莫不是大哥的风流债?

那小姐低着头带点羞涩道,“我……我是顾若梅。”

答非所问。

不过,云瑶却是一个心惊,“原来是元后嫡妹的义女,我的…”

随后象征性的咳了几声,脸上也不显喜厌,沉吟道“小姐就站在这,旁人看了怕是不太好。”

那小姐迎风而立,并未动摇半分。

“我……我就是想向小姐打听一个人。”终于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转眼抬头看到了云瑶,简单虽只斜插了一支白玉簪子,虽装扮简单却难掩出众的面容,还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幸亏是云瑶闲来无事想买些胭脂水粉,才撞见了这女子,换做别人可得了。

原来没什么无缘无故。

顾氏,那是当今圣上亲自定的罪,尤其今天顾小姐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更是坚定了云瑶的想法,现如今实在不合适有所牵扯。

“小姐今天不防先回去。”

那小姐仍是不肯离开,有些倔强的执拗。

云瑶狠了狠心,“我可以实话告诉顾小姐,您想见的人,怕是见不到了。”

那女子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云瑶,云瑶已经沉声回道。

“不日即将县试,小姐以为自己所寻之人可有才学,可能过得了县试?过得了府试?过得了院试?”

云瑶问一句,上前一步,逼得女子连连后退,却哑然无言。

“小姐可知道这人一旦过了童试意味着什么,小姐怕不是认为以顾家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女子已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双眼紧闭打断了云瑶,“够了,你莫要说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

说是走得急,脚步却一步重于一步。

慧芩看那位小姐离开后,久久杵在原地的云瑶,有些担心“小姐?”

未见云瑶回话,只是听她低低道。

“哪日若是得了缘头,云瑶自当上门赔罪。”

慧芩见云瑶失魂落魄,单薄的身子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上前扶过云瑶,轻声提醒,“小姐,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冬天已至,云瑶不觉,只远处的倩影却比寒风还要刺骨三分。

“慧芩,我们去哥哥那儿。”

云瑶的话不容有拒,慧芩只能跟着,生怕冷风一个不经意就吹倒迎风而立的人儿。

从前门到西厢房也不知走了多久,慧芩抬眼,幸好云瑶人虽单薄,但看着没有任何不适之症,高悬的心总算落下。

那边人还未得半刻歇息,直往云祈屋里走。

“哥哥是在读什么书?”

云祈颇有些紧张地合上书言道,却难得的傻气道“没什么。”

云瑶见了云祈这模样哪里还有不知,也不再多废话,劈手夺过书,随即照着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倒是首难得的好诗,妹妹却不知这是首什么诗?”

云祈脸色已显不悦,夺回书,用半疏离的声音道,“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云瑶也不打算继续和他玩下去,当下直言不讳,“自然是有事。”

云祈也不说话静等着云瑶往下说。

“哥哥莫要瞒我,这顾氏孤女是怎么回事?”

云祈英俊的脸庞露出惊讶的表情,挥挥手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仆人都下去后,云祈才接着问“妹妹,那我想问你,你为何又要读医书?”

云瑶抬起头看着云祈,目不斜视,“不想死的太冤枉而已。”

第三十一章 我命由我

“可见这世上,凡事都有个缘法。妹妹此次行色匆匆而来,不过就是想劝阻我。既然如此,有些话我不防就先和妹妹知会一声,我要和她在一起,是谁也拦不住的!”

俩人出门时已下起了小雪,稀稀落落的。

屋檐下的云瑶不由伸出手,轻飘飘落下的雪花躺在云瑶手心里,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已融化成点点的水,再也察觉不到雪落过的痕迹,有的只是这漫天白雾里的窈窕倩影。

“小姐,姜汤来了。”

慧芩双手捧着一个瓷碗,一路小跑进了屋,奉给云瑶。

“咳,咳。”云瑶极配合的咳嗽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才多大一会功夫,怎的又病了?”

穆萍见了出去时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却是这副病弱样子,盯着慧芩的眼神一时有些凌厉。

慧芩在一旁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云瑶眉头浅浅皱着舒展不开,“无事,只是有些着凉了,不是什么大病。”随意的擦拭了几下嘴角,眉眼这才恢复了淡然模样。

“着凉还不是病……”

穆萍话还未说完,慧芩就捂了她嘴,嬉笑着,“姜汤难喝吧,小姐吃蜜饯,吃蜜饯。”

慧芩哪有穆萍有劲,穆萍两下就挣了去,“都咳成这样了,小姐还吃蜜饯?还要看书?”

穆萍还要再说,旁边慧芩赶紧拉过了穆萍,生怕她再说下去。

“小姐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大不了我们仔细点盯着就是。”

云瑶有些虚弱地笑笑,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窗下,看着外面已是覆了浅浅一层雪,随手招了招。

“五小姐有何吩咐?”白影人未出现,声音竟也落在云瑶耳里。

云瑶静立在窗前,声音不带感情。

“帮我查个人。”

周家竟和顾家有如此多的牵连,看来王妃也不简简单单就是送人了。

顾皇后嫡妹的义女?明明顾家旁支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只剩下了几个女孩而已。

也不知云祈是何时起的心思,如何相遇,云瑶一点也没发现,但按照前世来看,应该终成眷属。

再一次遇到她,又是几经波折才知道云祈的心意。

“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我如何能看得透呢?”

云瑶轻按着头,近来思虑过重,头疼的越来越频繁,尤其是每每想到前世,头痛尤为强烈,这便就是泄露天机的后果吧,云瑶不禁自嘲,转身遣了人,独个儿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不安稳。

梦里皆是个魑魅魍魉。

“你本是瑶池一株仙草,受过玉帝滴水之恩,竟心存妄想,觊觎后位。”

“现今贬你下凡,历尽人世苦难。”

“生,死,别,离,样样苦极!”

“我要你在这凡尘中,生生世世皆为后,却永远不能和心爱之人厮守!”

“并且,永不得善终!”

云瑶惊地坐起,左右无人,不由有些害怕,感觉身上已是冷汗涔涔,颤抖着双手环抱过自己,偏头倒在膝上,寻求一丝安全感,轻轻闭眼,有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过,落入锦被上,久久不散。

丫鬟进屋见到的已经是另一幅场景。

满地散落的宣纸,中心立着紫陌花开的人影,白纸黑墨,张张墨香纷溢,从中四散开来。

穆萍痴望着捡起一张。

“我命由我!”

穆萍想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番心思,隐忍?不甘?好似怀揣在心里的石头,重压着喘不上气,却又不愿伸手搬开,只是倔强的认为,我心比石般坚硬。

抬眼看着矗立在屋中的人,云瑶好像变了,“不再无力?不是不争?却不愿抗衡?!”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

云瑶已经看见来人,回过神清冷着气息,“把这收拾了吧。”

穆萍看着瘦弱的云瑶一张张踩着地上的宣纸,忍不住提醒,“小姐,这是白影给您的信。”

云瑶听后步也未回,只半侧过身,回以灿然一笑,仿佛一朵梅花香自苦寒来。

“那就烧了吧。”

穆萍只觉雪后渐凉,寒风瑟瑟,穆萍起身关了窗子,燃了火盆也未让屋里暖和些。

第三十二章 相中云祈

五日后,赵氏娘孙俩再入周府的消息在府内不胫而走。

“谁能想到上次都闹得这么不愉快了,这马青莲还能来,而且还想着长住。”

周府屋内站有一女子,相比身边的侍女矮了不少,但好在身姿并不丰腴,只显得人比较娇小,那女子又思量了片刻,“你过来”,唤了个嘴角小痣的侍女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侍女听后微微挑眉,点了点头,“定不负小姐所托。”

“去吧。”那女子挥了挥手,随后眉眼生笑,说不出的妩媚。

“云瑶,你的清闲日子,到这里就算停了。”

另一边正主儿被念叨的一个接一个。

“阿…嚏……阿…嚏……”

听到声,一旁的慧芩放下手上的刺绣,忙上前问了,“小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云瑶摇了摇头,摸摸鼻子,除了打喷嚏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只吩咐着,“拿一百两银票让白影送去给顾小姐,见她收了就回来,别说谁送的。”

慧芩微微惊讶,但是很快便收了惊讶,小姐吩咐的自有小姐的道理,做下人的只要做好下人的本分就好。

云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让你去向秋菊打听马青莲的事,她怎么说?”

平时秋菊最爱八卦,又是家生的丫头,消息自然灵通。

“好像是说赵大人病亡了。”慧芩老实回着。

“什么?病亡?”云瑶心下奇怪,俩人上次来时游山玩水,断不像赵大人病重的样子。

好端端怎么会突然病亡?

“那个……”慧芩一副羞涩懊恼的样子,看的云瑶更是奇怪,只听她吞吞吐吐的,“死在新抬的小妾处了。”

云瑶目瞪口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云瑶轻轻揉着头,怪不得了,这回才真是走投无路了。

“那长住?”云瑶还想再说,随即一想马青莲一个孤女也不容易,丧母又被弃,“罢了,终究是个可怜人,这次她大概也能消停些了。”

果不出云瑶所料,这次马青莲规矩的出奇,由着不招郑氏待见,被拘在水榭也不曾像上回那样乱跑或吵闹,总算相安无事。

云瑶身子渐好,也不需要常常晨起步行到水榭,来了几日倒是不常见到马青莲,只听说她好像病了。

偶有一次,云瑶在老夫人的朝阳看瞧过马青莲一眼,没见着脸上有什么忧愁,淡粉色长裙映得面容柔和许多,打眼瞧着倒是丰腴了不少。

可见,有些人的老实只是暂时性的。

“周老夫人唤了五小姐过去。”

云瑶抬眸见了来人,是周老夫人身边的簪儿,心下不由揣测,或许是马青莲按捺不住了?总算得上和簪儿还有些交情。

“簪姐姐可知祖母唤孙女是为何事?”

慧芩难得聪明的备上荷包,来人却笑着婉拒,“喜事若成了五小姐再赏不迟。”

云瑶皱着眉,暗暗思索,喜事,我能有什么喜事?

随后含笑道,“多承簪儿姐姐吉言,云瑶这就进屋换了衣裳过去。”

簪儿上下微微打量,“我瞧着小姐这身就不错,老夫人招得急,林姨娘已经过去了,不如小姐现下就随我去吧。”

云瑶义正言辞拒绝着,“姐姐不是说是喜事,总得换身喜色的,也好应景啊。”

簪儿犹豫着,想了想道“那好吧,小姐尽快些就是。”

云瑶点过头,请簪儿独自小坐,自己领着慧芩偏身回屋了,坐在床上任由慧芩相衣裳,见她也相不出个所以然,只摇头道,“我的衣服大多浅淡,既然说了要换个喜色一点的,就拿那身藕荷色的吧,再随便找个颜色鲜艳的褙子。”

云瑶颦眉不下,满眼忧思,任由着慧芩穿衣摆弄。

外面簪儿已催了穆萍来问,“簪姐姐说让小姐快点。”随即和云瑶对视一眼,低声问道“怎么追的这样紧,换身衣裳都要催。”

云瑶眼神询问着,‘连你也不知?’

穆萍摇了摇头,云瑶却有些明白了,吩咐了穆萍一句,“这么大的喜事总不好叫爹不知道”,说完便往外走。

那自然是剩下的慧芩跟着云瑶去了朝阳斋,慧芩看不懂俩人眼色,一路上难免有些气闷,一旁的云瑶看了,眉色总算还舒缓些。

云瑶到时,果然林姨娘和云祈皆已到了,旁边还有郑氏和赵老夫人俩,倒不见赵姨娘也来凑个热闹。

向众长辈见过礼,云瑶便坐了林姨娘下首,正好瞧着林姨娘茫然无知的清秀脸庞。

“我今日召你们来,是有桩喜事要和你们商量。”

听着周老夫人发话,这是要点正题了,云瑶思索了片刻出声道“祖母,祖母,您别说,让云瑶猜猜可好?”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微微颔首,云瑶沉吟了半刻也不言,众人碍着周老夫人也未开口,现在谁都不大愿意惹了云瑶,由着她去。

“房门周叔家的鹅又下蛋了?”

众人皆是摇头,连不明所以的林姨娘也跟着摇头,云瑶嘟囔着小嘴。

“我想想,那是簪姐姐家里相中人家了?”

簪儿羞涩的摇头。

“哥哥写了好诗,要念给我们听吧?”

“嗯,也不是,老夫人是要赏银子给我们?”

“大娘又喜得麟儿了?”

“啊,我知道了!”

“隔壁的王家生儿子了?”

……

众人越听越不对,大多脸上已显不悦,就在林姨娘想出声提醒时,不防云瑶说了句,“皆不是,那就奇怪了,莫不是马小姐要许人家了?”

云瑶悄然抬眸看了众人脸色,虽未出声却各怀心事,看来与自己所猜已八九不离十。

云瑶想着时辰差不多了,又问“不知是哪家人如此福气?”

郑氏脸上献着谄媚的笑,竟还有些真诚的意味,“就是云祈啊。”

云瑶见着云祈未有所动,看来云祈也是知道此事的,若有所思道“马小姐尚在丧期,哥哥又要参加童试,等云极大哥娶过亲,过个三年倒也勉强算是合适。”

周老夫人尴尬的咳了几声,“青莲毕竟只是个外女,宴席简办就好,倒也不违了家法规矩,再说祈哥儿等过个一年半载,多读些书也能考得更好些。”

并未提起云极。

第三十三章 来往过密

周老夫人尴尬的咳了几声,“青莲毕竟只是个外女,宴席简办就好,倒也不算违了家法规矩,再说祈哥儿等过个一年半载,多读些书也可以考得更好些不是。”

门口的人听了这话,想也未想,三步并两步进了屋。

“胡…”话说一半,周子迁便把话咽回肚里。

周子迁突然进来,众人皆是一怔,慌忙起身接见,云瑶却一点不意外,偷笑着想,未说完的话分明是胡闹吧。

“娘,此事还需再议,再说哪有长未迎亲,幼先娶的道理,云祈的婚事我自有打算。”

周子迁话刚说完,郑氏已经迫不及待接着说。

“云极已经定了亲。”

却见屋内人皆望着郑氏,郑氏和缓了喜悦的声音,“是正二品车骑将军唐德的爱女,唐风花。”

周子迁扼腕,指着郑氏“你,你……”

唐德大字不识一个,唐风花颇有乃父风范,舞刀弄枪,目不识丁,长相更是丑陋不堪。

郑氏难见怒极的周子迁,近日里一下见了两次,皆因马青莲而起,要不是她,云祈也不会这么急着就和唐家定了亲,当下眼色不善。

周老夫人见了沉吟道“若不是忠勇侯府,人家怕还不愿意结亲呢。”郑氏收了眼光,马上跟着迎合道,“是啊,是啊。”

周子迁见老夫人和郑氏沆瀣一气,拂袖走到云祈身边,“你是个什么想法?”

大儿子的婚事不保也就罢了,小儿子颇有些文采,又是个有主意的,总得要找个好亲家了。

云祈先是躬身朝老夫人和郑氏行礼,态度亦谦和有礼,温声道“多谢长辈为祈尽心选妻。不过古人常云:修身,齐家,治国,可见先要修身,方可齐家,云祈不敢驳古。”

随即又向周父拜过,续而言道“儿怕是要却了这盛情,赶赴县试。”

云祈长身挺直立于中央,说起话来不亢不卑,却又暗藏机锋,云瑶几不可查地摇摇头。

这样的云祈,马青莲才配不上。

周子迁满意地拍拍云祈,“就如此吧。”

挥挥手让众人退了,也不敢看老夫人,狠狠地盯着郑氏,恨不得马上吃了她。

云瑶出了门,先是送走了还蒙在鼓里的林姨娘,随后和云祈并肩往回走,一步一抖,精神焕发,全不似来时模样。

“你是怎么知道长辈想将马青莲许给我,又是怎么知道爹会出现,并且否了这门婚事?”

“蒙的。”

云瑶说完,独个儿大摇大摆抬腿走了,留云祈傻站在地。

回屋后,云瑶遣了秋菊,还特意把晚苓喊了进来,慧芩拉过穆萍和晚苓,把今日自己所见所闻朝二人一通乱讲,什么郑氏那一脸的酱色,马青莲原本长脸拉得更长,囫囵半片地讲完了,倒也算大快人心。

穆萍却是犯起了同样的疑问,“小姐怎知…?”

还未听完,云瑶随口道“蒙的。”

穆萍又不傻,哪那么好糊弄,又追着问“怎么可能是蒙的。”

“就是蒙的啊。簪儿来唤时,你不也见到了?还是你去叫爹,爹才及时赶到的你忘了。”

云瑶歪着头,伸长着脖子,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样。

穆萍叹了气坐下,怎么也想不通。

云瑶见了不由偷笑,当然不全是蒙的了。

近日云祈为了顾小姐的事天天来烦,每次身后都跟个小丫鬟,还鬼鬼祟祟的,分明就不是云祈的丫鬟,这丫头嘴角一枚小痣,好记得很。

再说晚苓,忠心又伶俐,某日撞到嘴角有枚小痣的丫鬟领了马青莲去见云祈,恰巧今日簪儿又在门口和那丫鬟说了好半天话,在簪儿进门前就报了云瑶的。

两下一合,哪还有不明白的。

幸好是晚苓一直在外面守着,才让云瑶窥得一二,想到这欣慰的朝晚苓笑笑。

晚苓有点羞涩的低头,幸好还能分小姐分忧,不是个无用之人。

穆萍眼神一撇,好啊,你们分明就是有猫腻,只有我一个蒙在鼓里,思索了片刻道“不过,我想她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这次不能全怪马青莲,她只有不辨是非之责,耐不住别人的劝罢了。云祈这般模样在,虽不敢说让人望之动容,动心倒也还算平常,可怕的是背后那人。

云瑶也未抬眼,有些从容不迫道“如你所说,毕竟人在暗,我在明。”特意顿了好半天才接着说“而今之际,在于你。”

穆萍奇怪,也忘了和云瑶生气,“在我什么?”

云瑶一双眸子星光栩栩,看着宝贝一样看着穆萍,“在于你能查到她多少,查到她,所有事你自然就都会明白了。”

云瑶还是一副神秘样子,穆萍更是惊奇“谁?”

云瑶缓缓出声,“一个嘴角有小痣的侍女。”

第三十四章 有好消息

外面走进一人,声音密布喜悦。

“查到了,小姐。”

云瑶一抬头就见了慧芩欢欢喜喜跑进来,心下不免多了些暖意,“你慢些”。

慧芩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才喘息着说:“中了!”

云瑶嫣然一笑,用手轻轻顺着慧芩的背,“大惊小怪,哥哥不中才奇怪呢。”

慧芩已经急着显摆,“不止呢,云祈少爷可是‘县案首‘。”

云瑶这才真正显了欢喜之色,“县试第一名无重大事故,无须再一路考至院考,照例‘进学‘,获取秀才功名。若没有重大事故,哥哥便是秀才了!”

慧芩听了直点头,云瑶站起来拉着慧芩,两人手挽手在屋里蹦蹦跳跳起来。

惊了门口的钱嬷嬷一身汗。

“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云瑶见了来人赶忙敛了笑意,规规矩矩站好,再无刚才俏皮模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

“钱嬷嬷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说话时不忘捂了慧芩的嘴,“唔……”

钱嬷嬷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慧芩已经挣脱了云瑶的手,大口喘着气,边喘边说:“小姐你要憋死我了。”

云瑶有些尴尬地看着钱嬷嬷,“我俩闹着玩呢,嬷嬷要不要也来同我们一起玩?”

钱嬷嬷听到云瑶提起自己,又看着慧芩样子,赶忙摇头,已经忘了刚才云瑶失礼的样子,有些尴尬道:“小姐说的哪里话。”

云瑶心想,无非郑氏听到风声让人过来打探虚实,思来想去的,偏钱嬷嬷最合适罢了。

云瑶也不计较,独个儿理好衣裳,随便一坐,左手捧书,右手拿茶,也不再说话,专心看起书来。

倒显得钱嬷嬷有些紧张,颤颤巍巍说:“恭喜小姐啊。”

云瑶听到后,有些娇嗔地瞪了慧芩一眼。

你的消息也不灵通嘛。

慧芩有些懊恼,拿着抹布挥了挥,“老远闻着味来了,平时不见着殷勤。”

云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钱嬷嬷巴着笑,“云祈少爷可是过了县试……”话还未说完,门口晚苓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一人。

云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去,欢喜着迎过林姨娘。

“姨娘来了。”

云瑶眉眼间全是笑意,随后钱嬷嬷瞧见也马上跟着奉承,“姨娘好福气啊,女儿乖巧懂事,儿子也有出息。”

林姨娘心情极好,含了笑点头应着。

云瑶微微颔首,慧芩才领了余下的小丫鬟们一起恭敬行礼。

林姨娘早备好了红包,一个个赏过,云瑶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钱嬷嬷走到门口却停下了,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似乎很不甘心。

云瑶眼神一眯,余光又狠又毒,“我和姨娘的私话,嬷嬷想听多少?不如坐下来好好听。”

钱嬷嬷抬头看着眼前只十几岁的小丫头,竟一时起了惧意。

恍惚的失神,慧芩已经把钱嬷嬷推搡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母女两人。

云瑶起身倒了热茶,端给林姨娘。

林姨娘有些疑惑,抬头看向云瑶的眼神带着问询,云瑶笑着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自顾自喝了。

林姨娘压下心底的疑惑,食茶无味。

“刚才墙下有人,现在人走了。”

云瑶的声音波澜不兴,却听的林姨娘一震。

“谁的胆子这么大?”

云瑶放下茶碗,“估摸着是钱嬷嬷,她的卖身契在大娘那,胆子大了也难免。”

“那可怎么是好?”

林姨娘欲言又止,这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恍惚才想起来,“你要和我说什么?”

云瑶特意遣去众人定是有话要说。

大概沉吟了半刻,云瑶试探着问:“娘对哥哥的婚事怎么看?”

林姨娘被问的一愣,云祈的婚事按理轮不到她有所置喙,只是,“我确实不大欢喜马青莲那孩子。”

云瑶笑着回,“哥哥不日即是秀才加身,爹爹是万不会让他娶那马青莲的。”转而接着说:“大约半月前,哥哥救下一女子,顾若梅。”

信虽然没了,但云瑶还是知道个大概。

顾女美貌,集市中被几个锦衣公子骚扰,云祈路过,拔刀相助。

英雄救美的桥段。

林姨娘却若有所思,“我听云祈提过几次,但是顾家毕竟……”

原来云祈早就在铺路了。

“顾若梅有位表亲,有些文采,俩人自小一起长大,还算亲厚,如今说是也过了县试,剩下两试想来也难不住他。”

云瑶说完后趴在林姨娘腿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肯继续说。

“更何况是圣上念着旧情,亲自免了罪过的,怎么会反悔呢。”

林姨娘有些宠溺地抚着云瑶,“你们兄妹俩一个接一个的,娘又没说反对。”

云瑶又蹭了蹭,抬起头来,溢出一个笑脸,“我待会就和哥哥说。”

林姨娘笑着,“不用和他说了,怕他现在都已经到了老爷的书房了。”

云瑶满脸惊讶,“啊?”

第三十五章 定下亲事

小院中的云瑶迎雪而立,衣诀飘飘与天近色,映得眼珠星光熠熠,巴巴望着门外。

“虽还未到寒冬腊月,天就这样冷了呢。”

云瑶跺跺脚,身上的雪刚掉落,又漫盖上薄薄一层。

穆萍负气地撑起油伞为云瑶遮雪,“小姐便是生气,也不能作践了自己身子啊。”

云瑶也不理她,轻轻拍着身上的雪水,叹了一口气便回身进屋了。

穆萍气结,也跟着跑进屋了。

俩人刚进屋,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又进来一人。

一身青色直襟长袍,衣裳的垂感极好,腰束墨色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宫绦,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人虽还是个斯文模样,却满眼透着笑,嘴也合不拢。

云瑶转过身,一眼就瞥见了那宫绦,不再是五色绳样,为配合其佩戴之人,特意换了墨色的纹绳,当下冷了脸,“难为哥哥还记得。”

来人一愣,“记得什么?”

云瑶大步上前,直吓了来人一跳,趁机顺下了腰间的墨色宫绦,漫不经心地回:“记得还有妹妹。”

云瑶将宫绦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却正是顾若梅身上的那个,如此贵重的物饰,必然是已经定了情,才能给了云祈的,思及此处,云瑶一张冷脸更是难看。

云祈赶忙上前拉过云瑶,“好妹妹,我是还未来得及跟你说。”

云瑶故意背过身去,不给看脸,“那姨娘可知道了?”

云祈有些羞涩了道,“知道了。”

云瑶将宫绦狠狠甩给云祈,“可见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

云祈宝贝地捧在手里看了好几眼,才边戴边回,“冤枉,我也是才从娘那得知的,巴巴就赶来告诉小红娘了。”

云瑶颇为嫌弃,也不理云祈,两眼朝天。

云祈赔着笑,真诚地说:“要不是妹妹送钱打点,若梅的表弟怎么能顺利考过县试,怕早就被拒之门外了,再说姨娘日日想着法的给爹吹枕边风,还不都是我的好妹妹从旁相劝的功劳。”

云瑶听后虽还是背过手去不肯转身,但脸色已显和悦。

云祈见了,突又神神秘秘不肯再言。

这一下云瑶着急了,转过半个身子,“你倒是继续说啊。”

云祈笑的有些淡然,“妹妹为哥哥做的,哥哥铭记于心。”

云瑶着急道:“我不是说这个。”

云祈只好回了句,“其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开始回忆自己为达目的用的那些心机和手段,还是别让妹妹知道了。

云瑶一看云祈颇有些大义凛然,不由嗤笑了出来,“我是问婚事定在哪日了?”

云祈手捂着嘴,连笑都有些勉强,“后年,还早,还早。”

离去的背影仓皇中又带了尴尬。

扳回一城。

云瑶抬着小下巴,“爹倒是费心,明年乡试,后年结亲,修养了一年半载才是会试,一样没落下。”

最终。

云极的婚事定在年后。

云祈的婚事定在后年岁尾。

周家虽喜事连连,但是周老夫人对云祈颇有愧意,毕竟是自己亲孙子,为了面子差点误了考学大事,便想着补偿一下。

云祈本是想拒绝的,奈何周老夫人总是搬出林姨娘。

是日,周老夫人摆了一桌好菜,借着全家一起的光景,给云祈简单的庆贺。

云瑶见着桌上一道菜贵过一道菜,再看着郑氏黑沉了一张脸,不由心情大好,竟多添了一小碗饭。

郑氏终究是忍不住了,“娘,如是浪费,以老爷的俸禄家中怕是不知能撑到几时了。”

周老夫人正满脸喜色的给云祈夹菜,听见郑氏说话,筷子一摔,面色晦暗不明,“你嫁来的这些年可叫你饿着了?”

郑氏被身边的嬷嬷拉了拉衣袖,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些年,这些年我添了多少嫁妆。”

云瑶叹息。

多年付出算是付诸流水了。

周老夫人脸色铁青,眼色不善地看着郑氏,“你说什么?”

郑氏全没了往日气势,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却不敢再回嘴了。

周老夫人反而不依不饶了,红着双眼,大声质问:“你说啊?”

郑氏添补家用是真,周子迁也是知道的,不然平日也不会那么纵容郑氏,可现下毕竟下人都在,也不敢驳了老夫人,只劝和着,“娘,淑云不是有意的。”

周老夫人最是爱面子,气得直哆嗦,饭也不食了,被丫鬟搀着走了。

郑氏见老夫人一走,陡然大哭起来,像个泼妇一样抓起盘子便往周子迁身上招呼。

周子迁原本还心存愧疚,耐不住身上汤汤水水实在太多,一个没注意头上还斜插了一个鸡腿。

周子迁仰头,也没瞧见鸡腿在哪,还是云瑶好心,帮忙摘下鸡腿,周子迁怒极,甩开鸡腿,一把掀翻了桌子。

众人自然不欢而散。

云祈拉着云瑶,“你何必上前凑热闹。”

云瑶捂着嘴偷笑,“要是我不拿下去,还有谁敢,难不成要爹一直头插鸡腿?”转而又说:“再说爹盛怒之下,哪有时间分辨来人。”

云祈微微僵住,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灵精。

云瑶挥挥手,“哥哥,我回去了。”

云祈转身走了,云瑶也领着慧芩一蹦一哒走了。

还没走多远,不防侧边走来一个人,正在兴头上的云瑶吓了一跳,“马…马小姐?”

马青莲阴沉着一张脸,“好啊你,面上装的温柔良善,背地里不干好事。”

第三十六章 毁人姻缘

“不干好事?”云瑶有些惊讶,实在想不出自己又怎么惹了这位大小姐。

“你,你,你竟然毁人姻缘,你这个不要脸的。”

马青莲说话时口水四溅,还时不时对着云瑶指指点点。

云瑶不由鄙笑,很是瞧不上这一番做派,抢先上前一步大声质问:“马小姐在别人家里颐指气使,到底是谁不要脸了?”

马青莲被堵的说不出话,只干巴巴指着云瑶,旁边丫鬟着急地推了一下,马青莲才若有所思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恶毒。”

天色有些晚,云瑶没看清小丫鬟长相,模糊记得娘孙俩来府时身旁只余了一个妇人,并没有……

“你!”慧芩在一旁撸胳膊挽袖子,云瑶赶忙拉回跃跃欲试的慧芩,眼见着周围已渐渐围了不少人。

这个时辰哪来这么多人。

寒风刮过,云瑶一个哆嗦,倒是清醒了许多,沉声道:“云祈婚事自有父母之命。”

马青莲似乎早有对策,云瑶将将说完,马上就跟上一句,“架不住你从中挑拨。”

倒不像其平时作风。

周围人越来越多,云瑶不想再多做纠缠,欲转身回房,马青莲早有准备,一伸手拉住了云瑶衣裳。

云瑶心里打鼓,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还来不及多做考虑,旁边冲出个人朝云瑶扑过去,云瑶想闪身避了,奈何衣角还在马青莲手里……

那只能顺势扑在马青莲身上了。

马青莲以面朝地,背朝天的姿势摔在地上。

还好,云瑶摔在马青莲身上。

反倒没什么大碍。

不少忠心的丫鬟小厮想扑过来,云瑶一直防备着,见着情势不对,赶忙借着身下人之力站了起来,还不忘随手捞走慧芩,躲在一旁拍灰。

远远瞧着又来了不少人,不像下人,还提了灯盏,一时倒也有些灯火通明。

眼见着光亮越来越近,一个小厮嘶声力竭喊着,一边用力把衣衫不整的小姐抄在手里炫耀。

“抓到五小姐了,我抓到了。”

云祈闻言加快脚步,用力拨开众人,可到了跟前反而愣住了,拿了明灯前前后后照了好几遍才一脚踢倒了那个小厮。

那小厮以为云祈是在生气自己所救之人衣衫不整,所幸小厮也没松手,赶紧顺着影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哭天喊地的声音里还有一丝得意,“是我救起五小姐的,二少爷不能因为我是个下人,就不认我这个妹夫啊。”

这么一会功夫,后面的人也逐渐都到了,是周父和郑氏。

云祈大了声音,“妹夫?你是谁妹夫?”

小厮大声嚷着,“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如今我已将五小姐救起,少不得搂过抱过定要随了我去,我也就勉勉强强收了。”

“胡闹!”周子迁哆哆嗦嗦指着小厮,待云祈拿了灯一照,周子迁更是生气,“你口口声声喊着五小姐,你好好看看你怀里……”转念一想,虽然马青莲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但毕竟也是过来投靠周府的,要是在这毁了名节传出去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但也不能任其诬陷了云瑶去,咽了咽口水改口道:“你看你手里抓着的是谁!”

“老爷?”小厮声音有微微的惊讶,想起周子迁的话更是惊讶,借着灯光,可不是马青莲还有谁。

“马…马小姐……?怎么是你?”小厮说话时分明有些颤抖。

这不对啊,这应该是五小姐啊。

云祈上前又是一脚,“狗东西,乱吠。”郑氏也接着道:“还不赶紧处置了。”

这小厮背后若没人撑腰,哪来这样的胆量。

云瑶心知,今日若是随便处置了小厮,以后哪还查得到这背后之人。

黑夜中,云瑶的眼眸却更加明亮,自众人异样的眼神中侃侃走来,杏色衣裙翩翩飞起,灯盏映衬之下活脱脱个未染凡尘的仙子,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小厮怀里真不是五小姐啊。

云瑶也不看郑氏,只对着周子迁道:“爹,不能就此放过这个小厮,他明明救下的是马小姐,却口口声声咬定就是我,可见这人居心叵测。”

云祈从旁不经意的加了一句,“毕竟是来投奔的,若事情传出去了,怕是不止马小姐一个人名声不好听。”

正中下怀。

云瑶偷偷看着云祈,这个哥哥怎么瞧着有点腹黑呢。

那边周子迁已经怒喝,“查,给我好好查清楚,一个小厮竟敢在我府里放肆。”转眼又看到呆住的马青莲,出声安慰道:“青莲放心,周家必定给你个说法。”说完留下云祈善后,自己领着人浩浩荡荡走了,颇有气势。

云瑶眼神有些小崇拜,云祈瞧了很不屑,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自己多小心些,我先走了。”

云瑶看着云祈转身离去,突然抓住慧芩的手,吓了慧芩一跳,慧芩心里念叨:小姐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也不能吓傻啊……

慧芩傻看着云瑶已经差不多要把脚下的地跺平了,要把手里的帕子扭断了,好容易才缓过来,两眼一闭,又跺了半天。

“又让她给跑了。”

第三十七章 自讨苦吃

小厮自杀了。

有那么几日的萎靡不振。

外面虽还不是天寒地冻,云瑶的小脸倒也极其配合地苍白了些,无趣地坐在摇椅上,垂下了一双手臂。

“小姐运气倒是不错,躲过一劫,就不知道这运气是不是常有了。”说着穆萍倒了杯热茶递给云瑶。

云瑶本就性懒,加之也不爱拘着下人,再由着这个当主子的脾气好,下人们得了空就往外跑,屋里常常只一个人当差,不是慧芩就是穆萍,若是俩人有事,就喊了晚苓过来先替着。

云瑶听见是穆萍,连眼皮都不爱抬,讪讪地回:“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事先并不知道呢?”

穆萍把热茶放在桌子上,“因为小姐无功而返。”

云瑶‘咻’的睁开眼,扑闪扑闪地看着穆萍,“那你是想说,你查到那个丫头了?”

穆萍心里划过无数个白眼,头一扭,话也不说就走了。

云瑶又舒服地合上眼,“彼此彼此嘛。”

很显然,小厮死后,除了两人皆是一无所获外,云祈也没查到什么,算是个死无对证。

不过云祈特意让人捎了几句话。

“帮为兄谢谢刘逸之。”

云瑶纳闷,这里面怎么还有刘逸之的事?云祈不是说没查到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谢谢他?

这次事发突然不说,谁不是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这还是在周府内里,外人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云瑶确定刘逸之是不会害自己的,那他和小厮是有什么关联?

云瑶使劲晃晃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小手一拍脑门,于是干脆决定不想了,直接问问不就好了,转眼又看到穆萍一脸嫌弃的样子,双手又老老实实垂了回去。

问她是没指望了。

云瑶在摇椅中又左右扭动过几番之后,毅然决然爬了起来。

奋笔疾书。

“把这封信交给你家主子。”

白影看了看地上无数的纸团子,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脚步坚定地奔向建平王府,给世子传信。

云瑶拍了拍手,似很满意。

穆萍在旁边嫌弃道:“高兴太早了。”

以往云瑶总是被穆萍三言两语就浇了冷水,今日大概是心情特别好,不但没泄气,还觉得天气都暖和了许多。

云瑶舒展了一下身子,“我们去水榭吧。”巴巴望着穆萍,又软又糯,一张小脸要滴出水了。

穆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身子不好,出门穿得多一些。”

云瑶乖巧地点头,思及那日马青莲拉过自己,时辰不早不晚,想必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许能碰知个一二。

夏过冬至,云瑶已经有些时候没去过水榭了。

而今天渐凉,人益越发疏懒,下人们又是懂得眼色的,自然不会对个外来小姐多么上心,眼见着水榭又荒芜了许多。

云瑶心生惆怅,不由环顾四周,也没注意脚下踏了块残雪浮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身旁穆萍眼疾手快,扶过了脚下打滑的云瑶,顺手还替云瑶理好了头饰。

虽然姿势不太好看,也总好过栽倒在地,云瑶好容易站稳了。

“哈哈,活该。”马青莲嘲笑声中满是厌弃,“呸。”

偌大的水榭除了娘孙俩就一个妇人,再没了旁人伺候,余雪过了许久竟还没人打扫,本是有些同情马青莲的。

云瑶笑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种人不值得被同情。

当下脸色不善,“马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哟,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马青莲说着,又对赵老夫人招手,“外祖母快看,我就说吧,这个五小姐最擅长装腔作势。”

云瑶脸色愈加难看,赵老夫人也没理马青莲,缓缓朝着云瑶走去。

云瑶对这个赵老夫人倒没什么太坏的印象,虽平时爱奉承了些,但到底是因为生活不易,寄人篱下所致,想着毕竟是位长辈,云瑶脸色好了许多,弯了身子准备行礼。

“啪!”

云瑶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晕乎乎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无措。

穆萍更是难得一见的慌张,急急忙忙拉开云瑶,护在身后,“你做什么!”

赵老夫人手指着穆萍脑尖,“我干什么?你们倒是有脸问。”

穆萍被指甲刮得有些疼,转眼瞧着妇人和马青莲都有上前来的意思,背后的云瑶瑟瑟不做声捂着脸流泪,穆萍只能扯了嗓门喊道:“这是在周府,你们竟然敢打主子,就不怕有人看到吗!”

赵老夫人步步紧逼,假笑道:“这儿早就没人伺候了,这一路的荒凉没见着嘛,还不都拜五小姐所赐。”脸色晦暗不明,“莲儿的婚事,也还没好好感谢五小姐呢!”

说话的功夫,俩人也到了跟前儿。

云瑶眉眼一皱,再弱下去也不是办法了,抽出手拨开赵老夫人,微抬着脸,眼神俯视三人。

毕竟是做过皇后的人,一时气势无两,“确实配不上,也不必感谢我。”

唬了三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云瑶已经接着说:“云祈将是秀才加身,不日即可金榜题名入主朝廷。”忽又转过身,指着马青莲狠狠道,“而你,马青莲是什么?富甲弃女吗?且不说我朝尚分四民,以商为最末,就你一个弃女也配?”

一句一句,气得赵老夫人越发颤抖。

“你,你。”说着又向上抬起手,云瑶却上前一步抓住了,用力甩了出去,赵老夫人一个趔趄。

“刚才你打我,是趁我不备,怎么?你以为你还能得逞吗?”

马青莲还准备上前,穆萍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神色,单手按住了马青莲肩膀,一个过身将马青莲按在地上。

妇人见了娘孙俩样子,也不敢上前。

云瑶很是不屑道:“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我无从得知,等我查清楚,连带着今日这一巴掌,也要你们一并还了!”

第三十八章 可怜之人

云瑶虽只是个庶小姐,也不大得嫡母待见,但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好生养在周府的。

别说嫡母为着名声,就是为了身份面子也不会动了云瑶一下。

云瑶长到这般大是一点打也没挨过,如今竟给一个外人说打就打了,想想都气得直哆嗦,坐在桌前单手撑住身子,眼神里满是凌厉,全不复平日里的温柔样子,让人见了不免多生惧意。

哪怕是有见识的穆萍,也逃不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

“是晚苓有了什么消息,说罢。”

云瑶看着穆萍似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猜想是把晚苓唤去水榭打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先开口问道。

“晚苓说赵老夫人。”穆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云瑶打断了,“赵氏。”

穆萍领会,“是,赵氏去了老夫人处,还一脸的委屈相,晚苓多加打听猜测……”话说一半又抬头看了云瑶一眼,有些谨慎地说:“赵氏恶人先告状,反咬了一口,说小姐特意去水榭寻事,赵氏作为长辈一气之下,不得已,替老夫人教训了小姐。”

云瑶起初只是平静地听着,直到听完最后一句话瞬间变脸,直摔了一方贵重的山水名砚,砚石四分五裂,黑墨慢慢浸染地面,云瑶见着墨水终不再顺低处而流,嘴角才露出了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我真是低估了赵氏娘孙俩。”

也怪云瑶一直在抓背后之人从而忽略了马青莲,总觉得她是受骗于人,并非出自本心,殊不知真正做事的人才是最可恶的,虽是听信他言,却也是真真切切做了坏事的。

“梳妆吧。”云瑶道,已不打算再心软下去了。

穆萍却有些迟疑着开口问道:“小姐,那这指印要不要就留着?”

云瑶低垂了眼角,将上品七白捧在手心把玩,“留?留什么,难道不浪费了这一番心意吗?七白如此贵重,总要发挥它的作用不是。”

穆萍看着有些陌生的云瑶,虽然清楚往日里的模样不过只是伪装的防具,祈求能换得平静的生活罢了,但亲眼看着云瑶撕开面皮,皮连肉,肉连骨,穆萍心疼道:“小姐隐藏了这么久,不过是想求得一世安稳,如今要为她们重新站在风口浪尖上,真的值得吗?”

云瑶涂好了伤,看着镜子里半憔悴的人影淡淡地回:“塞翁失马,焉知,”特意顿住,点了点口脂,才接着道:“非福。”

镜中人高抬了下巴,温和的笑脸中有一丝邪魅与雍容。

“你有没有听说过,欲盖弥彰,这四个字。”

穆萍有半瞬的呆愣,慢慢恢复平静,转而想起白影的传信,“对了,小姐,这是世子的回信。”

云瑶接过,略略看了几眼。

大意为:云祈救顾若梅时打伤锦衣公子,那人只等伤一好便去找顾若梅麻烦,一时有些纠缠,刘逸之心细,碰巧经过时察觉不对,以他的身份,三两下便轻易打发了这些人。

刘逸之全然不知周府近日来发生的事,云祈是感谢刘逸之仗义出手。

“原来如此。”云瑶不由失笑,“原来他才是红娘,是我想得多了。”

随手把信撕了个细碎,事情本简单,倒是想复杂了。

原本穆萍看到云瑶思虑过重,想着世子的信或可以暂时分散注意力,没想到云瑶看了信后情绪更是不平,只能出声提醒,“簪儿在外面等一会了。”

云瑶把七白小心收了才轻轻道:“那便走吧。”

……

才进了朝阳斋,云瑶便打量了起来。

赵氏一向只居于侧,今日倒难得的和祖母并坐于堂上,马青莲站在两人一旁端茶倒水,堂中两侧分别坐了嫡母郑氏和林姨娘,当下脸上挂笑,从容地向长辈一一见礼,大方得体。

周老夫人刚还有些怒容,见了云瑶后淡了不少,指了云瑶坐下,云瑶含笑应了,簪儿却是轻轻咳了几声,余光扫去,老夫人脸上又现了怒容。

云瑶不禁犯了糊涂,簪儿是老夫人身边一等一的丫鬟,实在犯不上为了外女来交恶主家小姐,而且簪儿是家生的丫鬟,能有什么受制于赵氏,让其乖乖听话呢?

许是想的有些专注,加之几日里又有些疲累,连老夫人问话也没听到。

“小姐先是探望了马小姐,好容易回了屋里暖和会,簪姐姐后脚就到了,小姐还一刻未歇呢。”

穆萍虽故意压低了声音为云瑶抱不平,众人也全都是听到了的,不过是人前脚进屋,后脚就被告了状。

赵氏有起身的意思,老夫人虚按了几下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盯着云瑶解释道:“若不是五小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老身也不愿意替老夫人教……”

林姨娘知云瑶不是赵氏嘴里说的那样,难得话还未听完就顶撞道:“赵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虽是客我们敬重些,但五小姐若真做错了什么,也有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再不济我这个亲生的也教得了,随便个外人……旁的人看了莫不是要笑话,我周家没人了。”

旁边的郑氏嘴上虽没说,心里却也是赞同的。

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子女,倒也没有外人插手反而告状的道理。

周老夫人怕也是同样的想法,端坐在下面的云瑶既不吵也不闹,脸上的红印子若隐若现,神情却有些淡然和温顺,心里不由软了些,脸色也就好看些。

赵氏瞧着苗头不对,眼神示意马青莲,随后赶忙挂上凄惨的笑容,摇摇头,“林姨娘,这你就不知道了。”

第三十九章 可恨之处

马青莲赶忙下到堂中,“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云瑶看着马青莲红肿的额头,算是实打实的把戏做满了。

马青莲直挺了上身,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说话却是半痛苦半惋惜,“我从前是不太懂事,拿过五小姐不少东西,可是纵然我有错……”马青莲蓦然抬头看着云瑶,“五小姐也不应该诬我清白,毁我一世啊!竟然还跑到水榭示威,外祖母也是无奈。”

马青莲有些心酸的萎靡下来,感情酝酿得不错,就是半天留不下眼泪,也不敢抬头看人。

“心酸的哪是被人害,明明是害人不成,还闹到这般田地。”穆萍都不禁看不过眼小声嘀咕着。

云瑶还待说什么,赵氏已经心疼地下去挽起孙女,声音比马青莲多了几分惆怅。

“原本想着姐姐大义,肯收留我孤儿寡母,让我们有一处落脚,旁人见了谁不是念叨姐姐贤名,妹妹也是不愿姐姐名声败在这不肖儿孙上,一时下手重了些。”

一番话说下来,周老夫人面上虽还是恼的,俯视娘孙俩的眼神却尽是满意。

连一旁看热闹的郑氏都要自叹不如了,赵氏这马屁拍得好,不过是赏口饭吃,怎么就变成了贤名远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奉承话一针见血,直扎穿了老夫人好面子的心思。

所有风向都偏了娘孙俩,林姨娘急得焦心,额间密了细汗,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云瑶诬害马青莲清白的罪名一旦坐实,毁了云瑶不说,连带周家名声也不好听,老夫人必定会为了压下此事而把马青莲迎进周家,到时候云祈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亲事算是结定了。

看来两人这次是做足了准备,务求一击即中,趁机摆脱困境。

云瑶自嘲地笑了笑,看的林姨娘一愣,只听她沉声问道:“马小姐,不知我是怎么害你的?”

我在明,敌在暗。既然对方有备而来,轻易不会让云瑶……

不如反其道而行,来个故弄玄虚,装作窥破一切,反而慌她们一慌,总也有蛛丝马迹留下,那便好办了。

纵然不成,也好拖延时间再想办法。

云瑶有些了然地看着马青莲,一副成竹在胸。

马青莲不防云瑶反问,情急之下又说起刚才的话,“我从前不太懂事,拿过五小姐不少东西,五小姐便对我暗恨于心,设计诬我清白,然后还跑到水榭示威。”

说话就跟背书似的,虽是按着不知谁教的话说了,脸上神色怕是藏不住,也不敢抬头看人。

云瑶心道,“中了!”

不由笑着问:“马小姐这话,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你说那日是我害你,我是怎么害你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害了你的?”

连珠炮弹似的,马青莲有些慌张地看了看赵氏,赵氏赶紧接过话去,“那日,五小姐先是叫过青莲扯住衣裳不放,又命了丫鬟上前推倒,随后来了不少下人,五小姐就指派个小厮趁机非礼青莲,掐着时辰,又让二少爷过来当场抓住。”

话说的倒是没错,调换两个主人公,也就对上了。

云瑶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有些温吞地问:“马小姐,是这样吗?”

屋内众人对云瑶的态度都有些奇怪,摸不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就没拦着云瑶问话。

马青莲先是看了一旁的赵氏,见赵氏不说话,有些迟疑着回:“是的。”

云瑶高深地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啊~”皱了眉头奇怪道:“天那么黑,马小姐是怎么看到我指使小厮的呢?”

赵氏不耐烦道:“小厮临死前全都招了,还留了封信,我原本顾及周家面子不打算拿出来的。”

云瑶看不懂了,只好直接问了出来:“那今日为何还要拿出来?”说完话炸了眨眼,小脸上满是惊讶。

赵氏有些气馁和落败,“还不都是因为五小姐。”转而望向周老夫人神情凄楚,“姐姐要为青莲讨一个公道啊。”

别说周老夫人,就连当事人的云瑶,怕也要位赵氏的神情而同情三分了。

“赵老夫人随身携带小厮的供信不说,竟比云瑶还了解当时情况,简直身临其境啊,爹特意派了哥哥去查结果一无所获,反而是赵老夫人。”说到这,云瑶不自觉叹息着摇摇头,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站起身,径直走到赵氏面前大为鼓掌。

“厉害啊!”

说多错多。

赵氏没成想云瑶如此境地还能设计套话,终是心慌下说错了这许多,只能强装震惊道:“五小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白纸黑字难道不承认陷害青莲了?”

云瑶偷偷打量起周老夫人,老夫人神色动摇,对赵氏已不复初时的信任,毕竟也是后宅女人,这种事见得多了。云瑶掩藏起眼底的满意,朝老夫人笔直跪下,神色诚挚而眼神坚定。

“云瑶愿向祖母发誓,云瑶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做主的人,看他信与不信。

第四十章 忧思过度

周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云瑶容色憔悴,脸上的红印子若隐若现,却还规规矩矩地跪在那,旁边的马青莲身子东倒西歪不说,身上那抹亮丽的桃粉色着实刺伤了老夫人的眼。

“云瑶这身衣裳还是入秋时做的。”

云瑶听到周老夫人问话,低头看了看身上浅黄衣色的衣角边已蔓了淡淡灰色,无不显着旧意,却又洗得一尘不染,更显主人爱惜,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和羞涩,糯糯着说:“祖母慈爱,常惦记孙女几个,送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孙女便…时常穿着。”

所谓的好东西,还是几个女孩子挑剩下的。

周老夫人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周家几个女孩里数云瑶最是温柔懂事,对着姐妹几个也是谦让有礼,从来不争不抢,这样的孩子怎么会陷害别人,转眼倒看着马青莲身上新裁的棉衣,又新又暖和。

“天冷了,你身子不好,可要穿得多一些。祖母这儿还有一些保暖的,待会就让人给你送去云舒斋。”周老夫人心中已有判断,和声对云瑶道。

云瑶赶忙谢过,周老夫人只摆摆手,“天冷地凉,去坐着说话吧。”

周老夫人这一番举动下来,赵氏人已不如初时沉着,眸色里添了许多担忧和恐慌,低下头暗暗思索对策,却不知这一切皆被坐在堂上的周老夫人收于眼底。

“姐姐…”赵氏未说完,便被周老夫人打断,“既然小厮已死无从查证,那信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

赵氏有些不忿,还想再说,周老夫人已经抬手阻止道:“现在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再闹大了也只会毁了青莲的名节,如今小厮死了,对青莲来说倒是件好事。”

蛇打七寸。

周老夫人这话说的不错,闹下去不好看的未必只是周家。

赵氏已经没了主意,搂着马青莲跪坐在地。

这一次簪儿没在出声提醒,毕竟是府里的老人,老早就见着风向不对,聪明地闭上嘴。

周老夫人见了两人却于心不忍。不管怎么说,这娘孙俩都是过来投靠自己的,如今落得这幅模样也是可怜,抬手招过郑氏,“为青莲寻个好人家,再添些嫁妆,便以你义女之名风风光光从周府抬出去,只当是周家嫁女。”

赵氏蓦然回过头来,看着老夫人纵是保养良好也抵不过岁月更迭有些苍老的容颜,不由忆起儿时姐妹的扶持与陪伴,眼框里竟有些湿润,“只等青莲出嫁,我就回老家,每日吃斋念佛替姐姐祈福。”

老夫人有些厌倦地挥挥手离开了。

……

云瑶自老夫人处回来便觉得头晕脑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躺在床榻上呓语:“水”。

声音有一丝干哑,不如往日轻柔。

穆萍闻声不敢耽误,连忙递上热水,喂着云瑶喝了。

禁不住连日里的奔走和忧思,云瑶又病倒了。

穆萍叹息着替云瑶掖过被子,自己取了毯子准备在榻角守夜。

忽然听到门外有‘吱吱’声响,撂下手里东西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确认好周围都没人才关好门,随手倒了杯热茶。

“放心,我都看过了,没人。”白影拿起桌上的热茶悠闲喝起来。

穆萍奇怪道:“你怎么过来了?”作为暗人没有召唤本不应该现身的。

白影刚说了个“是……”突然凭空消失,只留了四个字:“有人来了。”

穆萍一个大白眼,刚谁说确认过没人的。

云祈急匆匆进屋,衣摆随着身影轻轻飞扬,也没顾上一旁的穆萍,赶忙去扶悠悠转醒的云瑶。

“你躺好就是,别起来。”云祈担忧道。

云瑶微微笑着摇头示意无事,“总是这么病着,也就习惯了。”

云祈有些迟疑,毕竟云瑶身体还不大好,但是也咽不下这口气,还是问了出来,“是马青莲?”

云瑶不愿违心的说不是,却也不想像告状一样的说是,干脆合上嘴不说话。

云祈肯定道:“那就是她了,我就知道!”

云瑶拉住想要起身的云祈,“哥哥,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果然女人最是多愁善感,尤其病弱时候。

云瑶接着道:“我想她们已经吃到教训了,不敢再来害我了。”说完又有些犯迷糊,上眼皮寻着下眼皮,碰到一起就不愿分开了。

云祈看了云瑶一会,见时辰不早了,嘱咐穆萍好好照顾着便也离开了。

人走后不久梁上的白影便飞身下来,不敢多做耽搁,害怕再来有人来,赶紧先把正事说了。

“世子吩咐我来问,云瑶小姐有几日没回信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四十一章 上门拜访

云瑶这一病足足病了三天才好。

她身子向来不好。

她又向来执着,待病一好,便想赶紧回信。

“病才将好,怎么不多躺一会儿。”穆萍无奈,本还想拦下云瑶送去歇息,余光略扫‘世子’两字却又停住了,语气不如方才柔和,“小姐字里行间仓促无力,何不如等病好透了再回。”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云瑶纳闷,天气凉爽怎么反而人的火气这么大。

远远瞧着,可能是她这几日里病着,忙坏了两人?要不脾气怎么都这般大。

慧芩紧跟着配合地不耐烦道:“祖宗,都是祖宗,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云瑶将信装好,转眼就见了慧芩和白影大眼对小眼,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竟是谁也不让谁。

云瑶叹了口气,开门递给白影。

白影赶忙将人往屋里送,“天怪冷的,小姐快进屋暖和,我这就去送信。”

云瑶摇头,示意白影无碍,白影又瞟了窗子一眼走了,倒是没再说什么。

慧芩也有些担心云瑶,但还是不肯低头,梗着脖子,抱着胳膊杵在地上,跟个木桩子似的。

云瑶过去点了点慧芩的小脑袋,“出息。”

白影虽常常和慧芩置气,但做事还算稳妥,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一个来回了。

慧芩习惯性的守住窗子,云瑶见他手中没有信,也就没再理会两人。

也不知慧芩又是哪根筋不对,冲到云瑶面前吞吞吐吐道:“不对,小姐,白影说…”

云瑶摇晃着摇椅,闲闲地问:“白影说了什么?”

慧芩睁着大眼睛,指着窗子支支吾吾。云瑶只好越过慧芩去看,一个人也没有啊。

“世子说他一会要入府探望小姐???”慧芩说完带了穆萍,两个小丫鬟一起盯着云瑶,目不转睛。

特意明确点了入府,这青天白日的,看来这次…不是偷偷来?

镇平王世子公然到府找她?

云瑶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才勉勉强强控制住惊讶,转过身卧床不起。

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各干各的去了。

大半个时辰,云瑶萎在床榻上将睡着了,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吵醒。

云瑶哈气不断,用手捂着嘴不满意地看着秋菊。

秋菊换了身新衣裳,橘红色织棉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菊花,腰间用一条大红色织锦腰带围住,又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弯月髻了,耳朵上两支蝴蝶耳饰翩翩飞舞。

云瑶太过于惊艳,以至于惊艳中还略带了一丝尴尬。

这个搭配…果然很不同凡响。

不同寻常。

许是焕然一新,映得人比桃红,慧芩和穆萍两人站在一起玩命夸秋菊,云瑶瘪着嘴在一旁看热闹,嘴上夸着,脸上分明百个千个不情愿,许久没见两人一起吃瘪了,一个没注意笑出了声。

两人捧得正热闹,不防屋里还有人,一个转头,三人齐齐看了过来,云瑶尴尬着应和道:“稀客,稀客。”

秋菊才想起正事,拉着云瑶的手一脸谄媚道:“小姐,镇平侯府世子来了,老夫人叫您过去呢。”还有些许莫名兴奋,“我们这便去吧。”

云瑶被吵醒,正是满心的烦躁无处宣泄,对上秋菊凑过来兴致勃勃的小脸,轻轻眨了眨眼,笑得无比温柔,就差捧着秋菊贴贴脸了。

“我还在病着。”

“不去。”

一个翻身躺回床榻里了。

秋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味,哪里肯依,上前拉扯着云瑶,一下一下,晃得头疼。

“好好好,你别晃了,总也让我换身衣裳吧。”说着拉开被子一角让人可以看见,秋菊确认后就红着脸跑出去了。

两人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瑶还穿着家常寝衣缩在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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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正堂内坐满了人,老夫人和周子迁都在,几个女孩也都穿得漂亮得体,端的是一个赏心悦目。

云瑶磨磨蹭蹭,第一个知道反而是最后一个到,穿月白裙子,戴素玉簪子,打扮得又最是普通。

在一群衣色鲜亮的众女衬托下,却又是最显眼。

“快过来给世子见礼。”周父最先看到,赶忙招呼着。

云瑶奇怪人来的这样齐,居然连周父也在,要知道平时周父可是忙的不见人影,常常一天都扎在书房里,今日——

多半也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云瑶不由上下打量着刘逸之。

嗯,瞧着人比之前胖了一些。

刘逸之好像看破了云瑶的心思,反而上前一步先见过礼问候道:“几日不见,云瑶小姐清瘦了不少。”

云瑶才反应过来,“见过镇平王世子”,说着有要俯身跪拜的意思。

刘逸之赶忙抬手扶起,“不必多礼。”

刘逸之原本只想正式拜会周父,再找个理由把云瑶寻出来,含蓄地给周家透个口风,没成想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云瑶有脾气也是正常的。

云瑶面色不善,尤其是屋里这么多位置,刘逸之特意要坐在云瑶旁边。

云瑶立马丢了一个眼神过去,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是那种爱发脾气的人。

第四十二章 恃宠而骄

云瑶立马丢了一个眼神过去,分明示意着: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是那种爱发脾气的人。

刘逸之回以一笑,只不过低垂的笑眸中满含了宠溺和温柔,仿佛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拂过。

云瑶白玉般的脸庞飞上了一抹红云。

屋里众人或喜或忧或专注于自己的妆容,没人察觉两人异色。

云瑶不由缩了缩脖子,暗暗庆幸,还好还好。

没人看到。

许是坐在贵客邻座较为显眼,上首的周父还是出声问道:“瑶儿身子还没好透,怎么脸这样红?”周父心下奇怪,不是说都已经将好了。

这回可好,周父问完,从老夫人到郑氏,再到林姨娘,就连底下站着的丫鬟仆人都没错过云瑶涨红的小脸,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被旁边的刘逸之一把抄起。

云瑶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边道谢一边睁着双眼到处观望,“有风,有风。”说完收了笑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规规矩矩坐好。

刘逸之却难掩笑意,门口早就因着天凉而上了厚厚的遮风帘子,哪还有风吹得进来,纵然有风。

那是要多大的风,才吹得出盼若生花。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

秋菊赶紧窜上前来,“小姐,婢子这就给您挡风。”说着张开双手拦在刘逸之和云瑶中间,正对上刘逸之的视线,相视一笑。

一个花枝乱颤,另一个。

无可奈何。

刘逸之皱了皱鼻子,终于能越过秋菊看到了咳嗽不止还能嘟嘟囔囔的云瑶。

今天就该装病。

好好的出门做什么。

这个秋菊也是,身上干嘛弄这么呛人的香味,受不了了…

“咳,咳咳。”

云瑶大力着咳嗽,识图躲远一点,又往后靠了几下,不小心碰到了坐在另一旁的云枚,被嫌弃地拍开了。

唉,坐是不能坐了,没办法,站起来总可以吧。

好歹是舒服一些了。

心内的悸动还没平复,又直接被一个冷声浇灭了。

“我早就说你这身子不好便要少出门,何苦扫大家兴。”是郑氏满心不屑道。

这话着实有些伤人了。

是她不想便能不出来的吗?是她病着还非要凑热闹的吗?是她吗?是她吗?

干嘛接二连三的都来欺负她!

美眸沁了不少泪水,倔强着不肯掉下来,云瑶轻轻抽搭着拜过老夫人和周父,“女儿身体不适,这便回去歇着了。”又转了身子拜过刘逸之,“还望贵客见谅。”

走得也急,丢下秋菊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地上。

林姨娘和云祈对视一眼,俩人都看到云瑶神色不愈,必定是生了不小的气,除了着急地喊秋菊去追,也没有什么旁的办法,总不好丢下贵客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更何况旁边的郑氏和姨娘们都还虎视眈眈的。

其实最胆战心惊的莫属周子迁,但不是担心云瑶。

镇平王府,逍遥王夫妇,京城哪家惹得起,俩人就这么两个儿子,世子尤其还得圣上喜爱,只好放低了身段客气道:“小女这几日身子不好,世子莫见怪。”

刘逸之心思都系在云瑶身上,哪里听得见旁人说些什么,起身朝堂上的老夫人和周子迁行礼道:“我去看看云瑶。”说完不管不顾就这么追出去了,秋菊赶忙跟上。

周父愣了一下,看了旁边的老夫人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禁摇摇头。

对刘逸之已不如初时满意。

你一个男子,而且还是宾客,哪有去追主家小姐的道理,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就这么随意而为,礼法都不顾了吗。

周父生气地拂袖离开,旁人也就跟着散了,总也不能再追着世子出去吧,林姨娘倒是真想追,不过被云祈拦下了。

“有世子追出去,姨娘放心就是。”

云祈向来稳妥,说话做事都是有理有据,林姨娘想了想,还是听了云祈的话由着两人去了,但是做娘的哪能真就完全放下心了。

若是云瑶看到了不知该多心疼,会不会后悔就这么任性着跑出去了。

不过,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刘逸之赶到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呢。

一下接一下的。

来人轻轻迈步,声音亦是温和宠溺,“难得见你发脾气。”

云瑶不理人,将手往身后一背,独个儿伫立着望向枝丫上的雪,皓皓白白,懒懒散散,不经意被风吹下,人与景仿佛融为一体。

刘逸之笑而不语,也不再上前,怕打破了这种宁静的美好,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这样,只静静等着她,等着她转身来。

他会一直在她身后。

可惜云瑶再转过身时刘逸之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出来了。”云瑶的声音显着不耐烦。

“我可是为了追你才出来的,这么一追出来,你爹心里说不定已经骂死我了。”刘逸之解释道。

云瑶噘嘴,“现在才知道怕,好歹我爹也是翰林院修撰,你就这么甩下他跑出来,不怕旁人说你仗着身份肆意而为,过于跋扈吗?”

刘逸之随意笑笑,也没多放心上,只是眼眸灼灼,“我只怕你生气。”

第四十三章 我不可以

刘逸之站在阳光下,面对着云瑶的目光里藏了无限的温柔,轻声道:“你哥哥都能决定自己的婚事,你也可以的。”

有一瞬间的冰雪消融。

云瑶微微仰视面前站着的这个男子,他温文尔雅,既有着缓缓流出的书卷气,还有着能够承载一生的宽阔胸膛。

而且她很清楚,只要她肯轻点脚尖上前一步,这个男子承载的便将是她的一生。

心内突然有个呼之欲出的声音,阻止了她提起又放下的脚,落在地上只浅浅留下了一个脚印。

别人都可以,唯独我,“不可以。”

当这三个字一个个落下,刘逸之的心被锥刺了一样。

好像这漫天冬日里的所有寒风都吹在身上,穿多少衣裳都抵挡不住的冷。

可是云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管有多么残忍,不管留下的人究竟有多么得黯然神伤,就那么绝然的转身。

天之骄子,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孩,无助又无力。

离开的云瑶并没有好多少,至少刘逸之还可以说出来,可以表现出来,她呢?只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能说。

过后的几日里,云瑶浑浑噩噩,拿在手里的只有书,喝在嘴里的只有药,一日挨过一日,心里却是一团糟。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慧芩歪着脑袋念着云瑶手里的书,不禁疑问道:“小姐,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谁让你看的,还不去干活。”云瑶的声音有些大,吓得慧芩一愣,想了一下还是好心的提醒她,“小姐,你书拿反了。”

云瑶胡乱将书掉过来。

穆萍却已经听到,凑到两人身旁接着说:“意思是说啊,有人受了相思之苦,盼着见面呢。”

慧芩奇怪道:“小姐思谁啊?”明明小姐深居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谁让小姐思啊。

云瑶眼神横过,穆萍低着头老实干活去了。

慧芩看了看云瑶,又看了看穆萍,哪个都惹不起,由着心思单纯,回身就把这茬给忘了。

云瑶却是一脸的愁容,书也不看了,早早爬上了床榻,睡着了许就可以不再想了。

哪怕天色还早。

来回翻身,睡也睡不着,心事愈沉。

忽然间,有急急的敲窗声。

云瑶本无睡意,听见响动起身往窗边走,不小心碰了趴在桌子上的慧芩,慧芩迷迷糊糊醒了,看着云瑶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寝衣,赶忙取了衣裳给她披好。

“小姐怎么起来了…”

慧芩话还未说完,赶忙拉开要打窗子的云瑶,立着丹凤眼,自己伸手推开窗户,大风纷纷涌了进屋,云瑶不经意打了一个冷颤。

慧芩一把拉过白影,“你有话进来说。”

天这么凉,冻着小姐怎么办。

旁边的小姐倒确实很冷,冻得瑟瑟发抖,只等人一进屋就钻进了锦被里,不停地搓手,慧芩见了赶紧过去用自己的手将云瑶的手包在里面,不停地哈着气。

还没等人暖和过来,白影就急着道:“小姐快救救世子吧。”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云瑶一愣,放下了两人的手奇怪道:“刘公子?他怎么了。”

“世子自打前几日从周府回去后人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出门,也不说话,日日醉倒在屋中。王妃实在看不下去,去骂过世子一次,好像还动了手,世子便连家都不回了。”

云瑶很快就从白影的话中抓到了重点。

“你说世子不见了?他去哪了?”

“若是小的知道也就不来麻烦主子了。王妃气得病倒了,王爷也已经整整找了两日了,可是就是一点踪迹也没有,世子他就是诚心不想让别人找到啊。”

云瑶苦笑了一下,这又是何苦来的。

“小姐,您倒是拿个主意啊。”白影已经催促道。

云瑶略略思索过后对白影道:“去寻一套云祈的衣裳过来,就说我要。”

白影一走,慧芩才反应过来,“小姐!”不用再说,云瑶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先声道:“好了,我自有分寸,你去把晚苓叫来。”

慧芩看着云瑶,片刻就败下阵来,去唤晚苓了。

女人总是这样反复。

前一刻嘴上还说着不行,死命地拒绝着,下一刻听到出事了,马上就端不住了。

云瑶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惴惴不安,终是等到了人和衣裳。

“晚苓,你躺在床榻上假装是我。”云瑶吩咐过晚苓,又对慧芩嘱咐道:“如果有人问,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能起身。若是有了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赶紧去找云祈,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慧芩不放心道:“可是…小姐,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

“就是黑了才不容易被识破。”

才不是说的这个,慧芩直勾勾地看着云瑶,云瑶只好又道:“我会让白影跟着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云瑶拍了拍慧芩的肩膀,眼神坚定不移,慧芩也知道劝不了,赶忙上前帮云瑶更衣,早点去还能早点回来不是。

公告:停更两天

已经快码到十万字了,这都是我(ne请读三声)的心血啊

于是我又很走心地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嗯怎么说呢,感觉不是很理想吧。(其实是特别不理想,但是真的不想这么说。)

因为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写,而且每次发文之前我都是一遍又一遍的修改啊检查啊。我觉得不管有多少人看,哪怕就只有一个读者,我也希望我拿出的作品,能够对得起看我书的人。(奈何唉啥也不说了,全在泪里了。)

所以我想拿出几天时间从头到尾再细细的整理一下,然后争取周五开始恢复日更,最晚周六,不会太久,要是进度比较快,周末一定双更奉上。

阿月跪安了。

第四十四章 公子寻人

云瑶还是第一次穿男装,没想到竟然这么轻便,而且纵是她,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认得出,“白影,你的易容手法高超。”

白影也已经脱下了夜行衣,换成普通的棉布袍子和云瑶并行,没有回应。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越来越黑,云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奈道:“世子有没有常去的地方?”

白影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云瑶叹气,这北京城这么大,如此漫无目的,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马路上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她不禁想起初相遇时,那个英姿勃发的痴傻少年,怎么看都不像会醉酒呢?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云瑶有些微微得意道。

白影停住了脚步,他就知道王妃让问周小姐,一定是有道理的,看来很快便可以找到世子了。

云瑶有些莫名的肯定,“他一定在普惠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许命运弄人,也许命中注定。

两人把寺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是没见到刘逸之。

云瑶整个人呆住了,脸上又懊恼,又失落,一屁股跌坐在寺门口,她想,她是真的伤到了刘逸之。

白影原本是怪云瑶的,怪她那么狠心,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世子,而且还一次比一次狠,但是看她那么自责又有些于心不忍,更加担心世子了。

忽然,寺门外远远走来一人,“不知公子为何如此失落?”

云瑶才惊觉,她一直坐在门口,恐怕是挡了来人的路,来人说话很温厚,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还如此关心的问话,不由惭愧地让出路,低落道,“寻人,未果。”

其实来人也不清楚是为什么,看着这样瘦弱无助的人影迎风而立,便不由自主的想关心他,待看清了脸,来人更是惊讶,不由感叹道:“好漂亮的一张脸!”

“让公子见笑了。”云瑶一抬头,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五皇子,不知他是为何而来。

“在下今日来,也是寻人。”五皇子话一出口,不止是云瑶,连自己也奇怪了,他并不是多话的人,今日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云瑶尴尬地笑着,不愿在五皇子面前失礼,对白影的示意装作不见,问道:“不知公子所寻何人?”

“镇平王世子,刘逸之。”这一下,可不止是奇怪,简直是震惊,不是云瑶,只有五皇子一人,惊讶于自己的言语中,他向来沉默寡言,只有亲近的人才愿意多说些话,今日竟对着这个陌生公子说了这么多,甚至,有问必答。

云瑶倒是没有那么震惊,毕竟同为皇亲国戚,还在这个时候找人。只是传闻里的五皇子好像不爱说话,还有些阴鸷的,两次见面,对五皇子的印象倒是有所改观。

云瑶还在想着要不要同五皇子一道,白影已经躬身见礼,“见过五…五公子。”

五皇子这才注意到,云瑶身旁站着的白影,挥挥手,“不必多礼。”很满意白影的做法,毕竟不是在皇宫,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安全,有意向云瑶解释道:“我在家排行老五,他们便这么叫了,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周衎。”

云瑶心里腹谤,我当然知道,几个皇子虎视眈眈在侧,你只是担心自身安全罢了,假名字也算不得事,不过现在天已经大黑了,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可别忘了正事啊!

面上也只是笑而不语,刻意地望了望白影。

五皇子才忽然想起什么,出声相邀,“原来你也是来找逸之的,不如我们一同吧。”

云瑶点头,“寺里已经全都找过了,不知五公子下一步打算去哪里找?”

“翠香阁,逸之常去那里。”五皇子想都没想道。

“咳…咳咳……”云瑶只听了什么阁,就被白影的咳声打断了,正想问呢,白影赶紧上前指着她对五皇子说:“还没来得及给五…公子介绍,这是…”

云瑶接口,“在下刘云。”既然你姓周,那我便姓刘吧。

三人启程时,街道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火急火燎地到了翠香阁,她才知道白影为什么要咳嗽了。

不远处,走来一个满身脂粉气的风俗女子,“几位爷瞧着眼生啊?”

实在是闻不惯这么重的脂粉气,云瑶赶紧捂了口鼻,那女子见了更是起兴,“哟,是第一次来吧,还不好意思呢~”

云瑶对刘逸之完全没了初时的愧疚,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五皇子心领神会,只当云瑶没见过“世面”,怕是被这女子吓到了,随即挺身而出,“我向你打听个人。”

女子见说话的男子锦衣华袍,气质更胜,顿时把云瑶抛在脑后,不由谄媚道:“不知公子想打听哪位啊?”说话间,搔首弄姿,眼神妩媚。

“不知青丝在吗?”五皇子问。

女子一听便没了兴趣,原来已经有相好的了,不耐烦道:“楼上呢,自己寻去吧。”扭着身子另寻“客人”了。

云瑶轻咬着唇对二人道:“还等什么,我们上楼吧。”

白影抽了抽嘴,世子,好运。

第四十五章 自求多福

云瑶一马当先,冲进了翠香阁里青丝的房内,仔仔细细确认过。

“幸好,幸好。”白影已经在一旁喃喃自语。

云瑶白了一眼,也同样长舒了一口气,“幸好”。

其实见到人,还只是难过,不见到是难过加难过。

随着时间的更迭,天已经乌黑乌黑,就算从路上擦肩而过,也不见起能看清彼此,这可怎么是好,她不禁叹息道,“人海茫茫,该去哪里寻你呢?”

许是云瑶过分伤感,让青丝动了恻隐之心。

“我或许知道他在哪。”

云瑶有些失神,竟连话都忘记说,五皇子赶紧上前来问:“在哪?”

青丝并没有看向五皇子,眼神直盯着云瑶,缓缓道:“一个昏暗的胡同,那里面有个废弃的小屋。”

相比五皇子和白影两人,云瑶是最清楚路的,却是被两人拉着走的。

她惊讶于一个青楼女子的了解,又沉浸于一个男人的初心,带着这样的心情,终于算是见到了刘逸之。

遍地的酒瓶不说,衣衫凌乱,胡茬未理,眼神飘忽,却在见到云瑶的那一刻,蓦然清醒了。

“你…你们怎么来了?”

五皇子看不过,扯了衣裳,一把拉起刘逸之。

“我们再不来,任你喝死在这儿吗?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刘逸之说着,拼命想站直,可是喝了这么多天,腿也软了,根本站不直,歪斜着脚步,走向云瑶。

待人靠近,云瑶别过头,“你满身酒气,离我远一些。”

五皇子见状,横在云瑶前面。

白影好死不死,又在旁边加了一句,“我们刚找你时,去了翠香阁。”还附上一个眼神,大意为:世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自求多福吧。

刘逸之的脚一松,滑倒在地,这是帮他呢?

五皇子不忍心,只好上前扶起他,“你这究竟是为何啊?”

刘逸之略沉吟了一下,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现在实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不过我想,我终于有机会说了。”

“什么又说,又不说的,你知不知道王妃找你,都要找疯了,先回王府再说!”五皇子拉起刘逸之往外走,突然想起那个清秀公子,“刘公子?”

刘逸之在听到云瑶冠以刘姓后,误会了,大声嚷着:“我就回府,酒醒了,我再找你,再和你说!”

云瑶彻底理解了刘逸之的意思:他现在酒未醒,人又多,没办法说清楚,他认为是自己给了他机会。收回神,不愿再想,对着五皇子长长一辑道,“我虽也是出来寻人,但毕竟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须得回去了,还要麻烦公子将逸之兄送回去。”

许是云瑶声音太过婉转,竟让五皇子有了想保护她的冲动,仗义言道:“不必客气。”走时倒是忘了问白影,为什么不跟着刘逸之回王府,云瑶自然不会提醒,反而紧跟着离开了。

辗转了快一夜,云瑶总算是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了,也不管脚酸,腿酸,心酸,脑袋酸,合衣睡了。

直睡到,日晒三竿。

“小姐,可睡好了?”穆萍带着审视的目光道。

床榻上的云瑶眼睛从半眯半睁,一下变成了瞪得滚圆,坐起身子惊讶道:“什么时辰了?”

穆萍没具体回答什么时辰,抻着袖子不在意回着,“我一早就报过你身子不适,老夫人已经免了你几日的请安。”

“哦。”云瑶长长呼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忽然想起来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影去取衣裳时,隐约猜到了。”穆萍回。

慧芩又凑过来道:“幸亏穆萍在啊。”说着,还一边抚着小心脏,示意她很脆弱,很不惊吓的,缓了好半天的气才接着道:“夫人昨夜不知怎的,非要来看小姐,我当时都慌了。”

云瑶好奇怪,这云舒斋除了姨娘和哥哥,基本上没人光顾,所以她才敢深夜外出的。慧芩一向搞不清状况,她知道问慧芩是没指望了,只好巴巴地看着穆萍,一副委屈相,毕竟不是被抓个正着,她根本没打算让穆萍知道。

这下可好,场面一时,颇有些尴尬。

好在,穆萍那边自己翻页了,没有追究,只没情绪地解释道:“不知夫人从哪得了什么消息,认准小姐私会男子,慧芩偏还支支吾吾守住门口,让人起疑。我只能让她拖些时间,先去找了云祈少爷,又从后窗翻进屋,给晚苓插上你常戴的白玉簪子,额头再敷上毛巾转过脸去,毕竟天色已晚,夫人也没看出所以然,顾忌着云祈少爷,倒也勉勉强强,蒙混过关了。”

慧芩已经接着道:“哪有说得这么轻松…你明明还挨了巴掌,干嘛不和小姐说。”

云瑶看着穆萍,很是惊讶,“什么?挨了巴掌?她竟然敢打你?快给我看看。”

穆萍并没放在心上,郑氏昨夜着急想拉起床上的人仔细看看,不过被严防死守拦下了,郑氏一时心急打了她,下手却不重,指印也没留下,只是很疑惑,“昨日郑氏为何那么肯定,竟然到了失手打人的地步。”

云瑶也摇摇头,这件事她连穆萍都没说,谁会知道呢?

第四十六章 内忧外患?

穆萍有些高深道:“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云伊小姐最近安静多了。”

“难不成真让你查到了什么?”云瑶有些惊喜地问。

穆萍摇摇头,“可就是偏偏什么都查不到,才最疑心。这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真能这么坐得住,一点状况都不出,难道不奇怪吗?”

云瑶想了又想,也觉得是这样,“你这么一说,我越想越觉得是,赵姨娘能和大娘和平相处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什么老实人,可如今确实又这么老实。”

毕竟全是猜想,无凭无据,连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不清楚,也不能直接去问吧。

云瑶有些闷闷不乐,也没了精神。

好在,郑氏连着几日都在处理马青莲的婚事,背后人也是借力打力,借郑氏的手打击云瑶,再借云瑶打击郑氏,郑氏一忙,谁都没再找她的麻烦,本想好好休息几天的,谁知没了外患,内忧却愈发显眼。

她看着地上扭在一起的两人,头又开始疼。

“你们俩又是怎么了?”云瑶支着脑袋问。

“小姐,她抢我东西。”慧芩气道,那头,秋菊更气,“小姐,慧芩鬼鬼祟祟的,还不知从哪拿了封信,谁都不让看。”

慧芩理直气壮,当仁不让,“凭什么给你看。”

秋菊一时不知怎么回了,穆萍在旁边接道:“承给小姐。”

“是。”慧芩像举着圣旨一样,特意双手捧着,把信举得高高,和承圣旨不同的是,承信的人趾高气扬,一脸得意相。

秋菊恨在一旁,不吱声了,气不过,独个儿掉头走了。

慢吞吞看完信的云瑶,一低头,地上少了个人,不敢相信地又看过信,然后再看地上,还是只有一个,不由惊讶道:“她怎么不打招呼就离开了?”

穆萍淡定地接了一句,“小姐惯的。”怕云瑶不够堵,又加了一句,“小姐再不好好打理内院,连背后人都不必藏了。”

云瑶气结,看着穆萍离开的背影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慧芩颤颤巍巍接口道:“是不是……恶仆欺主?”

云瑶本来有些生气的脸庞,忽然绽开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是恶仆吗?”

慧芩没转过味,傻傻回:“当然不是。”

“那你就一直跪在这,天不黑,不许起来,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了!”云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她真是软弱过了头,一个两个的,都当她好欺负是吗?

云瑶满腹的不甘,就要爆发出的一瞬间,又从牙缝,咽回了肚子里,随后拿出信,又仔细看了一遍,笑了。

这一刻,冰雪消融。

不再有任何的纷杂,只有一个温暖如春的人,一颗温暖热烈的心。

这样的人和心,看愣了穆萍,她原本以为云瑶会直截了当的报复和打击回去,没想到只是痴痴笑了,一带而过,就这样算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

云瑶又是一笑,回屋里了。

穆萍无奈,也跟着回屋了。

慧芩一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在想自己错哪了,就是想不通,分明是秋菊不对嘛,直到看着小姐和穆萍一前一后进屋,更委屈了。

云瑶笑而不语,拿了纸笔准备回信给刘逸之,写着写着想换个姿势,觉得腿有些沉,怎么也抬不起来,低头一看,慧芩正坐在地上,双手环过她的小腿,紧紧抱住了。

云瑶放下笔,推着慧芩,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慧芩撅着嘴,“我想不出来。”

还是穆萍力气大,扯下慧芩,眼见着摆脱苦海,慧芩又抱了上去云瑶无奈道:“你早些说信要承给我,她不就不会纠缠你了,何必和她争吵呢?”

慧芩一脸天真,“我怕出卖了小姐啊。”

云瑶奇怪,“出卖?”穆萍也很奇怪,往前凑合了几下。

“我说承给小姐,她就会问:你怎么知道是小姐的信?是谁让承的?信里写什么了?到时候又解释不清。不如直接扭打在一起,她就没力气问那么多了,光顾着和我打架了。”

两人都被慧芩清奇的脑回路惊讶到了,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听完后,也觉得有点道理,下意识认可了这个主意。

慧芩趁热打铁,“所以我没错吧?”

云瑶摇摇头,“歪道理。”继续写她的信了。

她不知道,今天因为半认可了慧芩的歪道理,所看到的这一幕,过不了多久,即将重演。

第四十七章 第一楼见

且说刘逸之休养了这几日,也没落着闲,一封封信送去周府,只等好得差不多了,就去寻那云瑶见上一面。

云瑶终是心软,应了,两人便约在黄昏后,第一楼。

自得了上次的教训,她就愈发谨慎,白影没带不说,连慧芩都没敢告诉,换好了男装,只身出门。

由于不大认路,她还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忠勇侯府,也就是云瑶的嫡母郑氏的娘家,门外聚集了一帮人,远远瞧着,像是起了什么争执。两伙人在门口骂了半天,各种脏话都有,就是没人动手。

她觉得无聊,走了,所幸再没多久便到地方了。

第一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全京城最大的酒楼,楼高三层,四面有窗,云瑶仰视着最顶层楼,上面还挂着一块儿硕大的牌匾。

“第一楼。”云瑶情不自禁,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她记得,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提的字。

这种地方,只有达官贵人才去得起,萝卜白菜卖出黄金价,所以她两辈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进门。

刘逸之已经笑着迎了过来,赶紧领她上了楼。

楼上风景更好,观山望水,只不过有风吹进屋,稍冷了一些,云瑶打了个冷颤。

“是不是觉着冷?”刘逸之见了问道。起身关好窗子,又解下他身上的斗篷披给云瑶,“出门也不知拿个手炉暖着,等会菜上来或许就能暖和些了。”

云瑶微有些窘态,任他点菜,坐在一旁玩起了袖子。

刘逸之纳闷,“干嘛不点菜呢?我也不清楚你喜欢吃些什么。”

云瑶还是低着头,“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刘逸之完全沉浸在见到云瑶的喜悦中,光顾着高兴,也没留神到云瑶的小心思,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云瑶脸色有些微红,回了个,“喜欢。”

刘逸之的脸,也有些红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好在也没坐太久,菜就上来了。

色香味俱全,看着好看,闻着也香,吃起来一定更加美味。

刘逸之忍住饿,当先一筷子夹给云瑶,有些得意道:“味道确实不错,来,云瑶,快尝尝这个,保证你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云英面。”

不防云瑶冷声问:“怎么?世子是怕以我的身份,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吗?”

刘逸之的筷子横在胸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啊,“是你说第一次来这儿的,我便点了些……”

不说还好,云瑶越想越生气,也不知哪来了股无名火,撂下筷子,也不等他说完,委屈地跑了出去。

一出门,正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是个坚实的臂膀,云瑶心想。

“哎?”来人看到云瑶,有些惊讶。

云瑶一边道歉一边抬头,也看到了来人。

“五皇子?”三个字,差点,差点就从嘴里吐出来了,再看五皇子身边的六皇子,生生又咽回肚子里。

这么一来一回,刘逸之已经放下筷子,追了出来。

两个皇子一齐盯着云瑶看,刘逸之心里不大舒服,想找个理由带云瑶离开,却听六皇子道:“听楼下的店小二说,你们刚点了一桌的好菜。”

这一下,没了告辞的理由。

两位皇子先进屋,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四人依次落座。

云瑶特意离六皇子远远的,偏他不肯放过,“这位公子,瞧着眼熟啊?”

云瑶压低了声音道:“不熟,不熟。”

“公子?你说什么?”六皇子没听清问道。

云瑶皮笑肉不笑,尴尬回了句,“没什么”,便不再出声。

刘逸之心里还有些奇怪,并未做声,五皇子已经解围道:“这位是刘云,刘公子,逸之的好友。”

六皇子在听到云瑶冠以刘姓后,心里颇有些得意,想了想,便出声回道:“在下姓周。”

云瑶抽了抽嘴角,除了五皇子不清楚她姓甚名谁,其余的两个刘姓都是知道的啊,六皇子这是故意为之?

刘逸之不漏痕迹地一笑,“还真是亲兄弟,最有默契啊。”

六皇子忽然反应过来了,这屋里除了云瑶都姓刘,看样子五皇子还不知道云瑶的真实姓名,倒是刘逸之,两人同进同出,不知是什么关系,当下阴沉了声音问:“不知刘云公子,是如何识得我这两位哥哥的。”

云瑶本就气不顺,也未多想,只道:“不大熟,受过王妃之恩,寻找世子时,又偶然遇到了五…公子。”

这一下,刘逸之也生气了,什么叫不熟?

第四十八章 你来我往

五皇子刘衡,四人中性格最淡漠的一个,怎奈其他三人各怀心事,反倒显得他最为热络。

“你尝尝这云英面,这可不是京城里的厨子能做出来的。”说着,还夹了一筷子递给云瑶解释道:“这儿的云英面不同于别个,不止有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姑、百合这八样,还拿了鸽子肉去配的,味道又鲜又香。”

云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六皇子刘衍在一旁似笑非笑,“是啊,你多吃些,这可都是那些个寒门子弟,想吃也吃不到的。”

刘逸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寒门子弟又如何,就是现朝几位皇子的老师,也不乏出自寒门出身吧,看来英雄不问出处。”又喝光了酒杯里的酒,随手放在桌上,丝毫不在意六皇子因气愤拍桌而起,“你…”

云瑶看在眼里愣在心里,她能对刘逸之任性,面对两个皇子却忐忑不安,可刘逸之恰恰相反,任由她胡闹,却不把皇子们放在眼里。

好在六皇子又坐了下去,没有计较的意思,云瑶在心里附送了一个白眼:虚伪。

这一顿饭下来,郁闷的郁闷,生气的生气,茫然的茫然,阴霾的阴霾,四个人皆是食不知味,没一个人专心吃饭。

云瑶觉得无趣,尤其是面对着六皇子那张阴沉的脸,随便找了借口告辞:“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是什么事?不防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你。”六皇子好心道。

她以前怎么就瞎了眼,觉得这个男子好呢?

云瑶眯着眼,“私事,管不了。”

都窝囊过一辈子了,谁还没点脾气了。

好像,也不全是脾气,从前有过恨、有过怕,现在就只剩下烦了,看到就很烦的那种烦,烦到根本无法同处一室,所以她见过礼便离开了。

刘逸之追了上来,被云瑶直勾勾地瞪着,执拗地偏过头道:“夜路不好走。”

云瑶本有些烦躁的心,刹那间,平和了。

月色下,两个身影都被拉得长长的,时而并肩而行,时而叠在一起。

云瑶突然停住,身后的刘逸之来不及收脚,一下撞了上去。

刘逸之的心头飘过一股淡淡的幽香,如昙花一现。

云瑶不察,只问道:“你说两个皇子,谁能即位?”

刘逸之不禁愕然,“你怎知…”突然又笑笑接着道:“聪明如你。两位皇子今日你都见到了,我相信你心中自有分辨。”

云瑶叹息道:“你在打马虎眼。”

她很清楚,镇平王一家,是支持五皇子的。

刘逸之努力镇定住,“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我说我不清楚呢。”心却开始慌了起来,“你,是想做皇后吗?”

这一下连她也慌了,说不出是因为什么,明明她不想做皇后,可这是她的命啊,不由地心里一抽,“世子又是为什么这么说?”

刘逸之似有苦衷不能言,下意识摇了摇头,抓住云瑶的手,不让她挣开,又深情又心疼,简直要望进她的眼睛里。

“皇后这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也太辛苦,皇室的争斗,从来不是你想停,就真的可以停止的。”又紧了紧云瑶的手道:“留在我身边,从此我只有一个你,朝堂也好,江湖也好,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你觉得那是好的,我都可以去争取!”

这样一个普通又寒冷的夜晚,却让云瑶永远都铭记在心,曾经有过那样赤诚的一个人,是全心全意为她,属于她的。她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那将是她用尽一生去怀念或追逐,却再也得不到的。

云瑶望着他漆黑的眼珠,里面只装了一个小小的却坚定不移的人影,“那我便同命运,争一次。”

刘逸之松了一口气,第一次!

第一次没被拒绝,她……肯定了他,刘逸之欣喜若狂,不由自主地上前紧紧抱住了那个瘦弱单薄的人。

不管多么寒冷的夜晚,好像也冰不冷两颗炙热的心。

云瑶羞涩地推开了他,小声嘟囔道:“在大街上呢。”

“是,是,是,是我鲁莽了。”刘逸之朝云瑶做了一个辑,“还望云瑶小姐见谅。”

云瑶板了板小身子,颇高深地说:“错了。”

“错?”刘逸之迷糊道。

云瑶有意甩了一下右手的袖子,“是公子。”又高深莫测地接着道:“我现在可是个公子,若是现在让人瞧见了,旁人可是要说世子是个断袖了。”说罢捂了嘴偷笑。

这一笑,白玉肌肤配上微微涨红的小脸,就好像绽放在冬日里的桃花,美得不可收拾。

刘逸之的眼睛都要直了,他哪里看过这样的云瑶,怎么看都不够。

“还看……你真的要断袖啊。”云瑶娇羞道。

刘逸之痴痴傻傻道:“怕什么,你又不是真的男子。”

“那万一我真的是男子呢?”

云瑶说完,看刘逸之半天不吱声,怕真的误会她是男子了,有些着急,“喂。”

刘逸之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调侃道:“那我便心甘情愿做个断袖了。”

云瑶愣了一下,害羞着跑走了,刘逸之赶忙追上,两人并肩而行。

第四十九章 我看着打!

云瑶莫名其妙被穆萍拉着换了衣裳,又莫名其妙看到一群人聚在她房门口。

天色漆黑,却灯火通明,聚众的不止有丫头、小厮,连打更的李叔都来凑热闹,小小的房门口被一群人堵得严严实实,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偏穆萍或有意或无意,就是怎么也不肯跟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瑶觉得事出有因,想奋力扒开众人看看,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进了屋。

“天啊!”她的房间,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平时规整的小屋碎纸乱飞不说,凳子、椅子、桌子,凡是人为能搬动的物件,全都离开它们原有的位置,还不止,再不幸的还有栽倒在地的,屋里的摆件物品或多或少也都遭了殃,然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堂中心两个头发凌乱到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死死抓着彼此的衣衫,云瑶心里纳闷:这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她都拉不开,但是至少…能确认了这两个人都是谁,手暗暗握成拳。

顿时,横眉怒目,哆嗦不止,走上前一步,就听“啪,啪!”两声。众人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甩了两人各自一巴掌,打得俩人一个趔趄,站不稳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这下,门口的人算是都清楚了,一向娇弱的五小姐,必定是生了大气了,要不然就赶快离开吧。

穆萍适时清清嗓子,大声道:“没什么可看的,赶紧都散了吧!”还有零星人偏想看热闹不肯走,被云瑶一个眼神投过去,也吓走了。

那几个后离开的就在心里骂着:今天晚上的五小姐,不是五小姐,鬼上身了,这么可怕,难怪病体缠身,不招人待见。

云瑶是恨得牙痒痒,总算遣散了众人,审视着两人。

“打啊。”拉过秋菊的手往慧芩脸上扇,“你不是要打她吗?使劲啊,打啊。”转身又抓了慧芩,“慧芩,你不是也要打她吗,来啊,动手啊,打啊!”

又恨得扔下了两个人的手,吩咐了穆萍,“既然她们俩想打,我这个当主子的,就不能不成全。去把其他的人也都叫过来,今儿一晚上什么都别做了,大家一同看着你们打,你们要是自己动手也就罢了,要是不会,我就好好教教你们该怎么打!来,把门关好了,更深露重,别吵了旁人。”

俩人吓了一大跳,互相对视,看到彼此眼神里的害怕,尤其是慧芩后悔比害怕还多,谁都不想再打了,看到盛怒的云瑶,一时也不知怎么是好,颤巍巍坐在地上。

“这又是怎么了?不打了?”云瑶俯视道。

地上的两人拼命地摇头,步调出奇地一致。

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家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吐出,就又听她接着说道:“要打的是你们,不打的也是你们。这两件事里,我总得能做得了一次主,你们才会当我是主子吧,所以,给我打!”说完不解气,抄手拿过一个陶瓷物件,狠狠砸在地上。

两人面前,都是细碎的瓷片。相比之下,慧芩更是惊心,不是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划伤,而是因为那个青白釉花口瓶,一直都是小姐的心头好,如今就这么摔坏了。

“小姐,我知道错了。”慧芩很懊恼,她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秋菊也满含泪水地跟着应和。

“错?你还知道,什么是错?”云瑶的眼神紧紧盯着慧芩道。

慧芩羞愧地低下头,秋菊还以为能有什么缓和,一个劲地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云瑶眯紧了双眼,那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直吓得秋菊不敢再说话,她又微微收起下巴,拿起慧芩的手,大力抽了秋菊一个巴掌,“没有再了,打!你们不打,我就帮你们动手。”

钱嬷嬷、晚苓、青儿,三人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地上两人一边哭,一边互相扇巴掌,下手还都不轻。

她们哪里知道,这都是经过一番教导之后才有的。

云瑶有些悠闲地喝茶,并且吩咐刚到的三人,“把这里收拾了,只一个。”故意顿了顿接着道:“别打扰到了她们俩,不然…你们可能也要同她们一样了。”

三个人中,晚苓还算沉得住气,却也是骇得不轻,穆萍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也就低着头没吱声,同另两人一起莫名地应了,“是”。

三人无言中,各自分配好了活计。

云瑶拿起茶盖轻轻刮了刮飘浮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问了钱嬷嬷,“嬷嬷今日,怎么有空到了云舒斋?”

钱嬷嬷一愣,觉得云瑶有点不同寻常,倒也没敢太过放肆,低声道:“小姐,您说的哪里话。”

往常的云瑶不显喜怒,但是今日却在钱嬷嬷说完话后,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摔下茶杯,“你真想知道我说的什么话吗?”

第第五十章 难得示威

钱嬷嬷心里打鼓,以前她不在的时候,小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啊。

眼睁睁看着地上还在互扇的两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瑶见了,莫名很烦,先示意地上的两人起来,她看着两人高肿起的双颊,有些心软,到底没再追究。

其实她的行事风格,便如同她的人一样,忍不住了也会爆发,但是到了最后还是会压抑下来,是情绪,也包括感情,总是习惯拒绝,有什么都紧紧收在心里,喜欢或者不喜欢。

“你们两个可知道错了?”云瑶打断思绪问道。

慧芩诚恳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秋菊赶紧跟着点头。

她终是有些心疼的对两人说:“回去擦些药吧。”

秋菊已经吓得怕了,急忙就想走,慧芩却停住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云瑶见了只是点点头。

她都清楚。

慧芩好歹松了一口气,云瑶又接着对其他人道:“折腾一晚上,你们也回去休息吧,钱嬷嬷,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大家陆陆续续都离开了,穆萍却没走,留下来收拾残余的东西。钱嬷嬷见云瑶不赶人,也不吱声,心中更是不安,惴惴地问:“不知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云瑶有些疲惫,还有一些无力,半嘲笑道:“从前你做过的事情,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不过,以后若是你再犯,我是再不会轻饶了的。”顿了顿接着道:“今天两个小丫头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嬷嬷毕竟年纪大了,不同于丫鬟,也是要脸面的。”

钱嬷嬷望着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珠,心虚地觉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有着深处高位者的气度和对她所作所为的了解,不由地愣住了。

“还有,作为云舒斋里唯一的嬷嬷,要学着教导下面的丫鬟,出了事,作为嬷嬷的你那也是有责任的。希望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可不在我这儿,按照天朝的律例,我是随时都可以拿这个理由赶你走的。”

云瑶只是淡淡地叙述,没夹杂太多的情感,也没有故意恐吓,但偏偏就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几句话,却已经吓坏了钱嬷嬷。

从前的五小姐最是念旧,怎么也没有半分赶她走的意思,如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一天一个样,钱嬷嬷脸上挂着极其勉强的笑,“是,小姐。”

云瑶坐在椅子上,规整了乳白色衣裙,又抚正了有些歪倒的头饰,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钱嬷嬷心内一惊,怕是这位小姐还不满意,忙做了谦恭状,“老奴知错了,下次一定注意,看好手下的丫头们,不给小姐添烦。”

上面的云瑶总算是笑了笑,虽不是完全满意,但她也没再为难,半收了脸庞示意钱嬷嬷退下,心却道,这个老刁婆果然不简单,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瞧着人都走了,终于卸下一身的伪装,满脸落寞地问:“好了,人都走了,你可以说是因为什么事了?”

“王妃发了邀请。”穆萍回道。

“邀请?”穆萍向来惜字,弄得她一知半解,好奇心更重,不由就问出了口。

“王妃摆了宴席,邀请京中各家小姐。”

云瑶还是很疑惑,穆萍叹了口气,“我想…大抵是为了能早日为世子娶个世子妃。”

她听了不禁有些脸红,心下却了然,这样的机会,按照秋菊的个性确实要争,只慧芩,并不是这样爱争风头的人,想着又望向了穆萍。

“奶娘从中挑拨,慧芩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她原是想秋菊去了会抢风头,容易给小姐添麻烦,再加上奶娘劝她拦下秋菊,一来二去的,她就认了死理。”

今天虽然是震住了这几个人,但是日子一久保不准哪天就又忘了,云瑶思及此,不觉摇摇头,“奶娘在身边,始终是个麻烦。”

穆萍拉过她,双目注视,眼底生光,“小姐错了,人在身边,是明,可防。”

云瑶只做未见,低声道:“这次就你们两个去吧。”

她何尝不懂,可是她累了,不想再勾心斗角,不想连回到自己的院子都要时时刻刻防着。

漫漫长夜,太累,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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