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海棠 - xp1024.com
《凤栖海棠》


第一章 惊变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程海棠,靠在连云宫的紧闭的宫门后面,渐渐的支撑不住自己,顺着宫门一点一点向下滑,直到自己完全坐到地上。

刚刚那一杯毒酒,皇上没有喝,反而将它一滴不剩的,灌进程海棠的嘴里。

她只想叹口气,她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制毒她会,下毒毕竟还是不擅长。

皇上终于连掩饰一下都不肯,用程海棠亲手制的毒,送了她一程。一起送走的,还有她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孩子。

两年前,程海棠跟着献王,从月岭回京都寻亲。因为家中变故,她在襁褓中便被师傅抱走,在岭南的月岭跟着师傅长大。师傅养了她十五年,教她一身医术。

在月岭时,他们的邻居是个打铁的冯叔叔,他的手艺特别好,会打农具,也会打刀剑,冯叔的儿子就是冯铭泽,冯叔教他打铁,还教他做各种带机关的小玩意。

回京的时候,献王提出,把冯铭泽也一起带上,他说带冯铭泽到京城见见世面。

程海棠回京顺利找到父亲程煜将军,父亲是宣府镇的镇将,手握十万兵权。不到半年时间,献王寻了个机会,请旨将她抬进了王府,做了夫人。

一进献王府,正好遇上献王妃从步辇上摔下来,腹中胎儿有流产的预兆。好在海棠的医术很好,太医都对着献王妃摇头,她却大胆医治,保住了献王妃的儿子。

巧得很,杜侧妃也才流产不久,程海棠给她开了调理方子,皇上登基前,她又再度怀孕。王妃、侧妃都领了程海棠的情,后院倒也相安无事。

程海棠那时才回京几个月,谁都不熟悉,哪都不能去。

若不是当初师傅意外摔下山崖尸骨无存,海棠应该还会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岭南山村里,快乐生活吧?还有,冯叔一家……后来冯铭泽哪儿去了?海棠问过献王,他说冯铭泽在军营里,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又过了半年,献王谢睿杬,如愿以偿的登基做了这天下之主,封程海棠为嫔。

新帝登基后,皇上将朝中权贵之女,尽数揽入后宫,一时间三宫六院姹紫嫣红。皇上能分给每个人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月岭时,当时还是献王的他说过,要教她下棋、骑马,还要带她去逛京都,他说京都每年都有斗医会,他会陪她去参加……现在,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海棠能做的,就是在这黄金牢笼般的宫殿里,白天数飘过的云,晚上数满天的星星。

还好,入宫半年,她怀了皇上的孩子,这多少让她有些安心。她每天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在连云宫里等皇上。可是自从谢睿杬知道她怀孕以后,只来见过她一次。

皇上好美色,他是献王的时候便是如此。

程海棠以为,自己的生活会这样淡淡的过下去,直到两天以前。

两天前,海棠在宫里待着实在没劲,就带着婢子到御花园溜达。远远看见听雨阁放水了,她不禁朝着听雨阁走去,想把那个喷水的机关看个究竟。

皇上有次在宫宴上,向大家介绍过,这个听雨阁装有抽水的机关,能把亭子下面水池的水,抽到亭子顶上,再顺着瓦楞流下来,就像下雨一样形成雨幕。

海棠好奇的围着听雨阁边走边看,正想找找机关在哪里,不想却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她听出来,其中一个,就是皇上。

海棠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皇上,现在神机营、五军营上下都是我们的人,九边重镇虽然废掉了一个程煜,大部分也已是我们的人,余下一两个,兵力已不足为患。”这是姬川姬大人的声音。

“嗯。三千营可以缓一缓,都是雇佣兵,人数也不多。程煜父子是浪费了,只不过,那件事总需要有个掌兵权的牵连进去,否则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再说,程煜手握重兵,难免不生异心,尤其是我那舅兄程寒柏,不是个好管教的。死了也好。”谢睿杬似乎在敲着棋子,他淡淡的说。

做了皇帝之后,他突然变得多疑,当初帮他上位的多方力量,他都在逐一扫平。

海棠愣住了,死了也好?她怎么没听懂?

只听皇上又问:“程嫔的胎还好吧?”

“回皇上的话,程嫔胎相稳定,一切安好。”这是满福在回答。

“满福,你交代下去,看好程嫔,她毕竟怀着朕的孩子。不许在她面前走漏一个字!冯铭泽居然是个死心眼,现在制神机火炮还需要他。敢肖想皇妃?神机火炮制成后,朕就废了他!”

“是,皇上。”

海棠怔怔的呆站在飞檐下,雨幕被风一吹,飘到海棠身上,不一会儿,半身都湿了。

“程煜……是不是我爹爹的名字?”

她扭头愣愣的看着身后的宫女,这个婢子叫采莲,进宫后才分来跟着她。采莲离她三步远,并没有听清屋里的对话。

“程煜程总兵……是娘娘的父亲呀。”采莲觉得程嫔问得奇怪。

“我爹爹……我哥哥……铭泽哥哥……他们都怎么了?”海棠脑子一片混乱,脚下一软,扶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娘娘!程嫔娘娘!你怎么了?”

采莲的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很快,满内侍、皇上和姬川姬大人都从屋里走出来。海棠脸色煞白,她努力让眼神聚焦在皇上的脸上。

“皇上!你说我爹、我哥,还有冯铭泽……他们怎么了?”她很想大声质问,但声音却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程嫔,你先回去,过后我会向你解释。满福,你把程嫔送回宫。程嫔的婢子未服侍好主子,拖下去乱棍打死!”皇上既未回答,亦未多看她一眼,负手转身走了。

早有旁边的两个小内侍过来,拖了采莲就往外走,采莲还不知怎么回事,吓得失了声,一时竟也忘了挣扎。

“满内侍,你说!他们到底怎么了?!”海棠仍然坐在地上,仰脸执着的盯着过来扶她的满福。

“娘娘,您就别逼我了!”满福一脸委屈的说:“您只管好好养胎,一切都有皇上呢~”

满福和一个小内侍把海棠从地上拽起来,半扶半推的把她送回了连云宫。

又找来采芹、采薇,把采莲的事交代了,让她们好生看住程嫔。

第二章 火烧连云宫

程海棠在连云宫窗前坐了两天两夜。

“娘娘,您好歹吃点吧!”采芹不安的说:“您不为了您自己,也该顾念您和皇上的孩子,小皇子也饿着呢!”

“他饿着算什么?他本就不该来。”海棠面无表情的摸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孩子,你爹是杀你外祖父的凶手你还要来这个虚伪的世上么?”

采芹不敢接话,胆战心惊的端着粥退了出去。

“爹爹、哥哥,我就不该来找你们………”海棠满脸泪水,却浮起一层惨笑:“铭泽哥哥,你让我怎么对冯叔、冯婶交待呢?”

她不知道的是,冯叔、冯婶和月湖镇的五百口人,在他们离开后,早被血洗一清,无人幸免。现在,月湖镇还活在世上的,只有当时被献王带走的程海棠和冯铭泽。

不过,冯铭泽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他进了神机营的机造司,就再没有见过外面的蓝天,不分昼夜,只为做出神兵。

他们说,造不出来,程海棠就得跟她一起死。冯铭泽不怕死,但他舍不得让海棠死。

正是黄昏时分,连云宫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海棠愣了一下,居然笑了:

“是了,今天是中秋呢!”

前年中秋,海棠还是程将军府上的嫡姑娘,那是她第一次到宫里赴宴。

皇上的子女不多,但各个都是拔尖的俊美倜傥。在献王一个用机关,演绎出一个讨巧的戏法之后,得到了皇上和姬贵妃的赞赏。献王趁着皇上高兴,向皇上、贵妃求赐程海棠。

姬贵妃贴上去揉了皇上几下,皇上就同意了。将程煜将军之女程海棠,赐给献王做夫人。

事发突然,当时程煜猛的站起来,想要上前推托,却被同为总兵的姜夔拉住。圣旨已下!

程海棠却很高兴。她的想法很简单,献王对她好,又带她找到爹爹,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夫人就夫人,有什么关系?

月依旧,人难留,轻眉哪堪负重仇?唯愿事事休!

海棠唤了采芹进来更衣,又在梳妆台前仔细打理她的指甲,采芹插好最后一根簪子,看着眉眼如画,丹唇皓齿的海棠,笑眯眯的说:“我们娘娘真是个美人呢,就是怀着小皇子,也不显得臃肿!”

海棠笑笑,慢慢往正在办中秋宫宴的龙吟殿走去。

龙吟殿里,烛光明亮,觥筹交错,正是皇上在宴请贵人。

海棠笑靥如花的朝着坐在中间上座的皇上、皇后走过去,盈盈一拜,柔声说道:“嫔妾海棠参见皇帝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远远看见一位美人走来,近看才知是海棠,不由愣了一下。皇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颔首笑到:“原来是程嫔,怎么来晚了?”

“不晚,圆圆的月儿,还没挂上头呢~”

海棠说着,环顾两边,发现端王爷桌上有壶酒,便对半倚在坐垫上,星眸迷离的端王爷谢睿樘福了福:“端王爷,臣妾想借您的酒,敬陛下和皇后。”

海棠也不等谢睿樘回答,便走过去,拿起桌上一只酒杯,也不管有没有人用过,倒满酒,又走过去,拿酒壶朝皇上的杯子斟去。她指甲里的毒药粉随着酒,入了皇上的酒杯。可她却不知道,当她一改态度,主动来敬酒,多疑的皇上便盯上了她从不涂豆蔻的指甲。

药粉是白色的,入酒即化。可抵不住海棠微抖的手指,有那么一星半沫,还是粘在酒杯壁上。

“皇上,嫔妾祝您和皇后年年明月在,岁岁彩云归。”海棠看着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脸,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酒杯,站起来绕到桌子前面,一把抓住海棠的右手,海棠一个踉跄,竟顺势跌进皇上的怀里。

龙吟殿里突然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皇上和他怀里的程嫔。刚刚还半梦半醒的端王爷却站了起来,朗声笑到:“皇上是不是喝多了这是要让为兄当众羡慕你鹣鲽情深吗?”他看出来海棠出事了,想冲过去阻拦,可面前的是他弟弟,更是皇上!

皇上却没有笑,阴恻恻的看着海棠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程嫔,好好的,你这又是何必?朕要亲自回敬你一杯!”

话音未落,他一手仍禁锢住海棠,一手将那杯酒微微晃了晃,凑到海棠唇边,低声道:“程海棠,你太心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朕吗?”

皇上扔了酒杯,往程嫔的袖子里一扯,里面系在腕上的绳结给扯开了。

海棠呆了呆,突然朝那张阴冷,却依然英俊帅气的脸笑了笑:“谢皇上!”说完,就着皇上的手,将杯中酒缓缓饮下。她踮起脚将唇贴近皇上耳朵吐气如兰:“谢睿杬,程海棠等着你!”

酒杯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海棠从皇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袖子里更是掉出一把折叠弓翼的袖箭,她看也没有看,面带浅笑的朝大殿外走去。没有人拦她,她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连云宫。她下的本就是慢毒,当时,她不想皇上立刻死在龙吟殿上。

看着程嫔一步步离开,端王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禁心如死灰。他是皇上的三哥,亲眼见到献王登基后,残害那些曾随自己助他夺得帝位的人,臣子朋友如此,手足亦如此。如今,连海棠也不能安然活在在世上!

端王不愿意再想下去。父皇留下一个破败河山,再让谢睿杬雪上加霜,天朝何以为继?当初一步踏错,从此人生不值

靠在连云宫的大门上,海棠感觉有些累了。腹痛开始一阵阵袭来,起初如密密针刺,而后如惊涛裂岸。

采芹、采薇在宫门外拍着门,着并不敢闯进来。海棠吃力的站起来,拿出火折子,将宫内的垂纱帘点燃,再踉踉跄跄的走进内室,将纱帐也点燃。

腹痛让海棠几欲昏厥,她终于像断线的风筝,飘落在床榻边。

正在神绪飘揺间,她仿佛听见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又听见有人推门闯进来,来人坐下,将她半抱入怀中。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海棠禁不住凝神仰脸看去,那是一张急切又心疼的脸,目光熟悉又陌生。

“端王殿下……是您……”

海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得及笑,魂魄已经随烟飘散,她要去找爹爹和哥哥,还去找她从未谋面的娘。

娘,我来了。渐渐的,海棠已经不痛了。

“海棠!程海棠!你这个小傻子!”端王爷失声唤道:“本王以为你在他身边,你就会幸福!”

端王爷抬手抚了抚海棠贴在额前的乱发,毒药发作时的疼痛,让她浑身是汗。

王爷握住她的右手,将指尖放到唇边吻了吻,看着她涂着豆蔻的指甲笑了起来:“你会制毒,却不会下毒,可见是个干净的人。”说罢,他将所爱之人的食指吮入口中,温柔缱绻。

“放心,小傻子。本王已经帮你报了仇。”端王爷放下海棠的手,周围的火已经烈烈的燃起来,火苗舔在王爷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痛。因为心更疼!

献王上位,几个兄弟死于非命,而他,却一直闭着眼为虎作伥。

“本王用你的袖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活不成了,本王知道,你箭头淬了毒。”端王爷闭上眼,仰脸微笑着,双臂紧紧抱着怀里的海棠,“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本王仍独自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小傻子!”

城门外那一眼,竟成了一生。

“程海棠,有我陪着你……别怕!记好了,我叫谢睿樘……”

第三章 重生

谢睿樘趴在榻上悠悠醒来,腰背臀部如同火烧一般疼痛。火烧?谢睿樘犹豫了一下,难道我没有被火烧死?

谢睿樘使劲晃了晃头,想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哎呀!我的王爷,您可算醒了!”谢睿樘耳边响起一阵亲切的聒噪,是常喜的声音,“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太医说再醒不来可就……呸!呸!呸!……小的出去掌嘴!”

“樘儿,你醒了?”谢睿樘刚抬起半个身子,就已经被纪妃娘娘按住。

纪妃垂泪道:“都怪母妃没用,从小到大都不能护好你!皇上罚你,你也只能好好受着,休要怨怪。”

“母妃,我已经没事了。”谢睿樘用手肘撑起上身,努力笑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没事的样子。可是,我不是被火烧死了吗?父皇早已仙逝,怎么又是父皇责罚?而且我还吃下了海棠指甲里藏的毒,又如何能生?

海棠?程海棠!我没死,那程海棠呢?谢睿樘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推开纪妃的手就下了床。他要去连云宫找程海棠,他要带她走!

“纪妃娘娘,太医来看王爷了。”门外常乐叫到。

谢睿樘突然停住了:纪妃娘娘?怎么不是纪太妃?

“常乐!”谢睿樘叫到。

常乐跟在太医后面乐颠颠的跑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王爷醒了,他高兴啊!

谢睿樘盯着常乐看了几眼,问道:“皇上为何要罚本王?”

“那是因为因为您和献王在东宫里打架”常乐低头小声答道。

短暂的混乱之后,谢睿樘终于记起来,他是挨了一次打,而且挨打是因为献王谢睿杬。

突然,他就心花怒放的笑了起来,一脸的五彩缤纷。

旁边纪妃吓了一跳,赶紧默念两声佛,心想:儿子又没被打到头,怎地就傻掉了?

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认识程海棠之前,谢睿樘欣喜若狂!

我还是端王,谢睿杬还是献王,太子还在东宫,父皇还没有仙逝

谢睿樘,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

谢睿樘的母亲纪妃,原是皇上库房里的管帐女官。纪芸香也是官宦家出生,识文断字,尤其擅长算术。这在秀女中很少见,后被皇后任做女官,专管皇上内殿账务。

皇后无宠,在后宫,被专宠多年的姬贵妃打压得节节败退,只剩下一枚无甚作用的凤印,维持着些许颜面。但提拔女官可以用凤印,她将使了这一回。

有次,皇上得了一部《太平广记》,里面记载的前朝野史,皇帝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看到深夜。皇上过了睡意,精神抖擞,提溜着两个小太监满园子乱逛。没想到,刚过上巳节,让内殿库房收了一堆孝敬,纪女官清查入库到深夜。

皇上从没见过自己的库房,便摒退了太监,自己踱了进去,饶有兴趣的东翻翻西看看,还不时的向纪女官各种询问。皇上平日里向人问话,听到多是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想这纪女官沉稳斯文,有条不紊,所管物件都清晰准确。

皇上不禁高看她一眼。

纪女官向皇上介绍,自己管库记录采用的分段分类法,先进先出法,皇上竟觉得比内务府还精细有据。再看纪女官映照在金珠银宝光芒下的脸,竟是无比妩媚动人。

皇上龙心大悦。

回去敬事房赶紧记了这开头包的纪女官一笔。可就这一次,也被姬贵妃发现,撒娇卖痴的蹂躏了皇上一顿,皇上便从纪女官身上收了心。

谁知,就这偶然的一次宠幸,纪女官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自从姬贵妃的大皇子夭折后,后宫鲜有子嗣顺利诞生,大家都心照不宣,嫔妃们苦不堪言。纪氏自不敢教人发现,只偷偷找了皇上跟前的张内侍,请他给自己拿主意。

这张敏张公公,对皇上忠心且爱结善缘,为纪氏瞒了个严严实实。纪氏在库房本就鲜少见人,后藏入冷宫,顺利诞下皇儿,这便是皇上的第三子。

皇三子住在冷宫中,在太监宫女们,以及皇后的保护下,渐渐长大,直到六岁张公公才告知皇上此事。皇上少子,闻之大喜,遂将纪氏封为纪妃,皇三子赐名谢睿樘,由内侍官为其开蒙进学。

至此,皇宫中有皇后所诞二子谢睿极,纪妃所诞三子谢睿樘,姬贵妃所诞大皇子夭折,后因李妃谋害太后被赐死,姬贵妃将其所诞四子谢睿杬收养在身边,苏妃所诞五子谢睿棆,袁妃所诞六子谢睿槟。另公主有三。

谢四从三岁起便养在姬贵妃名下,不免娇纵。但他又极有心机,很少当面与人起冲突,就喜欢暗戳戳的记小黑账,过后再借皇上或是贵妃之手帮他销账。

除了身体不好的谢六,包括被立为太子的谢二,兄弟几个,没有不被谢四算计过的。谢三很想去烧了谢四的小黑账。

皇子们在朝仇夕报中渐渐长成,太子进了慈庆宫,去年一开春,年龄差不多的谢三、谢四都封了王爷,各自开衙建府又领了差事,不说内心世界如何,单看外表,皇帝家里这几个皇子,各个身高腿长、俊美无俦。

但又说相由心生。太子惶恐拘谨,谢三坦荡不羁,谢四心机善演,谢五唯唯诺诺,谢六体弱胆怯,生到他们各自的皮囊上,自是各有不同风流态度。

前世一张龙椅让几兄弟皆不得善终,今生重来,不知兄弟朋友们的命运是否能重写?海棠是否还是前世那个让他爱而不得的姑娘?

心念百转,重生之后的谢三,不禁悲喜交加。

第四章 谢三挨打

今天谢三这一顿二十大板老打,就是谢四为了讨差事,给他挖的坑。

前儿皇上刚说要给这哥俩分配新差事,昨儿就见着御书房进了两个卷宗袋子,一个标红签,一个标黄签。是等级不一样的两件差事。黄签代表皇室要案,红签就是皇室普通外勤。

看见有要案,谁还不是个好奇宝宝?这厢还没等谢四想清楚,那厢姬贵妃娘娘就把他急召进宫,耳提面命的让他一定要拿到那份黄签差事。

另又给了他一桩事,让他一同去办。

谢四接过贵妃娘娘手中的纸一看,吓得倒退了两步,赶紧转着眼珠子想鬼主意:得把谢三坑了,那份黄差才没人跟他抢。

虽不知差事内容,谢三当然也想抢个头功。谁办差就是为了跑腿啊?万一腿跑顺了,以后肯定每次都叫你去跑。再说了,这是关于皇上信任的问题。大事。

正等着父皇召见呢,太子派人来请他,说是为了预祝谢三、谢四哥俩办差马到成功,请他们喝壮行酒。

谢三也不好拒绝太子,抬脚就往慈庆宫里去。

他和谢四前后脚进了慈庆宫,太子果真已经备下酒菜。“还好今天老四提醒我,要不就错过给你们送行了!”太子高兴的说。

把惹事老三和腹黑老四送出宫去,他还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来,二哥敬你们一杯!预祝你们此行旗开得胜!”太子给三个人的杯子都满上。

三巡过后,几杯酒下肚,兄弟仨也逐渐放开了,攀肩搭背,没了规矩。

“你们说这是个什么皇室要案?”谢三问,“怎么能轮到让我们去办?”

谢四翻了他一个大白眼:“皇宫里机密多了去,你小时候在冷宫里藏着,不就是个大机密?”

谢三最恨人家提他这段童年阴影,总觉得这是父皇不爱他的证据。喝了酒的谢三,果然一下子就火了:“老四,你皮痒了是不是?”

“皮痒怎么了?我不信你敢在慈庆宫里打我~~”谢四继续阴阳怪气的翻白眼,不动声色的向太子跟前躲了躲。

借着酒劲,谢三想都没想一拳打过去,没料到谢四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谢三的拳头直接砸在了不明所以的太子爷身上。

谢四还不嫌事多,顺手把端在手里的满满一杯酒,都扣在太子头上。太子想,你俩打架别连累我啊!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内侍们急忙上来,又要拉太子,又要劝架,又要躲拳头,一时间太子府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很快哥仨被叫到御书房,太子府的康公公怕担责任,添油加醋的把谢三打太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子都敢打,这是眼里没王法还是宫里没家法?果断拉到殿门口二十个板子一顿狠打,还不许手软!痛得谢睿樘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打完板子,谢三竟然疼得昏了过去。皇上让常乐领了个红标袋子,把人抬回去上药,醒了就滚出去办差。

谢四自然如愿领了那个黄标袋子。

上辈子谢三不知道谢四去哪里办差?办什么差?这一世虽不知道他办的是什么差,但却知道他去了哪里。

岭南临月湖。

这次谢三非抢先去不可!上辈子,谢四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程海棠。

纪妃刚给谢三涂了金创膏,就见他眉开眼笑又龇牙咧嘴的下了榻,吩咐常乐去备马车,他这就要出宫办差。真是见了鬼了!纪妃赶紧又暗念了两声佛。

“献王定了后天出发,您今天就要走吗?”常喜奇怪的问。毕竟没见过出门跑个腿,也这么积极的王爷。

“嗯,办差重要嘛!常喜,去看马车套好了没?这会儿我可能要先趴着回府了,车板子给我垫软些。”

常喜:我们家王爷这回怕是要上进了。

一个时辰后,谢睿樘的马车悄悄咪咪的从端王府出发,出了城,便朝着岭南方向一路奔去。

在车上,谢三打开卷宗袋子。巧了,他领的差事,竟是到宣府镇和蓟州镇两个关镇去慰问官兵。两个边镇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把一拨经常来边境挑衅的鞑靼,打得落荒而逃,残余都躲回了草原腹地。

而这宣府镇总兵,正是海棠的亲生父亲程煜,海棠的嫡亲哥哥程寒柏,在程煜帐前做副将。那可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和亲大舅子。谢三寻思,是不是回头干脆把海棠往宣府司一领,父女相认,皆大欢喜。

“凌风,照我们这速度什么时候到岭南啊?”谢三趴在马车卧垫上,虽然已经垫了厚厚的三层软垫,他还是颠得够呛。

“王爷,一路换马,也要六、七天才能到。”

“嗯,那到时本王的伤应该能好齐全了。”

谢三摸着自己的屁股,满意的说。

第五章 瞒天过海

谢三只能趴在马车里不能骑马,所以就算提前走了两天,却也只比谢四提前到了半天。

半天也够了。

有一点不大如意的是,谢三的伤因数日的颠簸,并没有想象中好得那么快,有些伤口还被反复撕裂化了脓。谢三不在意,因为他有更需要他在意的事。

“王爷,临月镇我已经探过了,说是有一位程海棠姑娘,可她并不住镇上,有两户人家住在月岭上,她应该就是住在那里。”凌风一身天青色袍子衬得他儒雅秀气,也敛去了他周身杀气。

谢三并不说话,眼睛闪亮的看着凌风遥指的月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和凌云去看了周边能进山进镇的两条路,发现其中一条小路上布有机关陷进,像是捕兽,又像是布防。

前世,谢四就是在那条路上中了机关,然后就被海棠姑娘救回了家。

凌风、凌云并不知道端王爷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自家王爷怎么对这山高水远的一个姑娘上了心?他俩彼此怀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两人均暗戳戳的想:敢情是王爷单独带他出府,有了什么奇遇,认识个姑娘,回来竟不与我说!

远远的,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马蹄翻飞,身后扬起一片黄沙。

“果然来了!”谢三笑到:“天不我欺也!”

说完,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凌风、凌云一起,把先前砍倒的两棵树拖过来拦在路口,复又跳上马车,悠悠的从小路进了月岭。只听到路上“驾驾”的催马声,那队人马从小路口经过,径直朝前奔去。

再往前两里路,就是通往月湖镇的大路。

瞒天过海。谢四这一生,就这样和月岭错过了。谢三不禁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一副胜券在屋的神情。

“飞鱼服、绣春刀,王爷,他们应该是锦衣卫!可我刚才怎么还看见了献王爷?”凌风一直在车尾眺望,他认出了献王府里的两个人,左赤和左青。才交过手,烧成灰也认得!

“没错,本王等的就是他!”谢三撩起布帘对赶车的凌云说:“赶紧,卸了车,我们骑马上山去!”于是三人找到藏在树后的另一匹马,又卸了马车上的两匹,一人一骑,打马上山。

很快,他们来到设有机关陷阱的那段路,只能牵着马小心往前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看见。谢三有些犹豫,难道今天程海棠并不从这条路经过?或者,要像那个傻四一样,去踩了那个机关陷阱,海棠才出来?

想不清楚,索性他也不急着往前走了,招呼两个侍卫休息。自己则躺在树荫下,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起来。一时间,泥土夹杂青草的香气袭来,竟然有种想要天长地久的昏眩,仿佛立刻就要沉睡下去一样。

忽然头上的树枝晃了晃,谢三猛的睁眼坐起来。只见一个绿衫白裙的女子从茂密的树冠中钻出来,她松手往下一跳,至少两米高,竟也能稳稳的落在地上。

她回头朝谢三粲然一笑:“别在这里睡,旁边那一片迷香草初闻着香,时间长了会让人昏迷。”姑娘手上抓着一把带叶的树枝,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她窈窕娇美,星眸红唇,乌黑的长发只在顶上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素银花簪子簪住,其余长发垂在背上,随风微微扬起。

宛如林中精灵。这精灵,不是程海棠还能是谁?

谢睿樘一时间百转千回、柔肠百结,傻傻的看着这个前世今生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情急之下,他皱起眉头,扶额又要倒下:“我……晕……”

不远处的凌风、凌云,先是惊诧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而后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王爷表演。

姑娘看见他又要倒下去有点好笑,正想走过去,突然脸色一变,大叫到:“快躲开!”

正在春心荡漾的谢三哪有这个反应能力?已经直直倒下去了。

原来,一条灰白环纹蛇,正准备大摇大摆的从谢三身后路过,他这往后一倒砸下去,把那蛇吓一跳,毫不犹豫的朝着谢三腰上一口咬去。女孩和两个侍卫都看了个真切,一起向着谢三跑过去。

谢三这才感觉腰有些酥麻刺痛,不明就里的往痛处一看,一条蛇正吐着信子,与他大眼瞪小眼。他不由得暗笑:此蛇真乃本王的吉祥物啊,这回可以真晕了!

于是,围过来的三个人,刚好都看见端王爷一脸贱贱的笑。

第六章 今世初识

凌风手起剑落,一剑将蛇砍做两段,同时伸手朝怀里摸去。

只见端王爷一个眼刀砍过来,要多狠毒有多狠毒;我要海棠救我,谁要你的解毒丸

只见姑娘蹲下来,看了看蛇咬的部位……这个位置,脱衣服真的很不方便……海棠看了他一眼,谢三连忙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做痛不欲生状。

海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正色道:“这位公子,我要割开你的衣服为你解毒。”

没等谢三点头,姑娘小手一挥,已经将他的衣袍割开,露出被蛇咬的肌肤,那两个牙印周围已经开始发黑。海棠没有犹豫,跪在地上,飞快的将嘴凑过去,从伤口吸出一口黑血。

“唉!姑娘……”谢三连忙阻止她,害怕她将毒咽下去,“我中毒不要紧,你不要为了救我,连累了你……”

海棠将毒血吐掉,推开他的手,低下头又是一口。谢三说不出话了,他的腰上像被羽毛轻轻扫过,姑娘唇舌的温度迅速被传到心脏,他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连吐了几口血,等再吐出来的血变了鲜红色,姑娘才停了下来。海棠抬起头,微笑着说:“没事了,你等等,我再去给你找些解毒草药。”

说完她站起来,向路边的草丛走去,边走边在草丛里寻找。没走多远,真给她找到了,她摘了两棵,放进嘴里边走边嚼。走到谢三身边,将嚼过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找根布条扎上。”海棠回头对凌云、凌风说到。

他俩手忙脚乱也没找到合适的布条,凌云撩起袍子,正准备从衣角撕下一条,海棠阻止他:“算了算了,你那全是灰!用我的吧。”

她背过身,从里面的衬裙上撕下一条布来,凌云协助她,将布条拦腰扎好。谢三低下头,闻到了海棠头发上散发着的淡淡茉莉花香。

“咦?你的腰背都受了伤?伤口化脓了呢!”海棠皱着眉,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同情:“是不是被杀威棒打的?是不是被仗势欺人的坏人打的?”

那可不是仗势欺人的坏内侍用棍子打的?谢三连忙坚决的点点头。

海棠还想撩起衣服仔细检查,却发现从那个割破的口子往里看太费劲了。她想了想,问谢三:“您着急赶路吗?我家就在前面,您最好到我家去,我给您检查检查背上的伤。”

谢三感慨:小傻子!这辈子还是那么没心眼,还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领!真得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吃了亏!

思忖间,谢三满脸感激的对海棠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姑娘了!在下谢睿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海棠行了个福礼,也笑回到:“我叫程海棠,我家就住在月岭上,谢公子请随我来。”

她捡起刚才从树上采的那一把树枝叶,看到谢三满脸疑惑便解释:“我刚才在树上采树叶呢,这叫枫杨树,它的叶子有微毒,我用它做杀虫药。”

谢三看了一眼凌云,凌云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小人帮姑娘拿,姑娘请前面带路。”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提着裙子走到前面。谢三赶紧大跨一步跟上去。

“谢公子这是要去月湖镇吗?走这条路可是远路。”

“我是出门云游历练,路经此处,并未有明确目的地。”当时,大家望族的公子哥,都会找机会外出游历,谢三就很羡慕他们。

他的好友康定侯世子赵慕哲,和吏部尚书长子沈从曦,结伴出门游历了几个月,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闲逛。作为皇子,就没有这种自由。

“游历啊……我也好想去!”她笑眯眯的侧脸补充道:“我上个月刚及笄。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海棠花开,所以名字才叫海棠。”

谢三心中一动,前世他并不知道海棠名字的由来。

谢三突然就全身放松下来。既然重来,便是新生,自不必背负前世种种而急于求成,倒还不如好好体会,享受今世历程中的惊喜和快乐。

“海棠花很美,我儿时住的地方,就有一树白海棠,每到三四月,繁花胜雪。嗯……你猜我最喜欢在树下做什么?”谢三认真的问海棠。

海棠想了想:“读书?下棋?舞剑?”

“我最喜欢……一脚猛蹬树干子,花瓣就像雪一样飘下来。一脚不不够多,就再来一脚!”

海棠愣了愣,想像到那副画面太美,和谢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风:王爷,咱在姑娘面前说点文雅的不好吗?

凌云:王爷,您那会子就是藏着,也没阻碍您做混世魔王。

第七章 治伤

顺着说海棠树的话题,两人开始互相聊起小时候的趣事,一路说说笑笑,等远远看到几间小屋的时候,谢睿樘与程海棠,竟已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

“难得你我这般投缘,你也别叫我公子,我也不唤你姑娘,我们直呼名字如何?”谢三建议:“你叫我谢三,我叫你海棠。”

海棠眉眼弯弯的歪着头想想,一股说不出来的俏皮样:“好的,谢三哥!”

谢三的心里像扔了一吨黑火药炸开,那般电光火石似的惊喜,海棠给他的,总比想像中的更多!

海棠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小屋走去,边走边喊:“师傅!师傅!我回来了~”还没等自家门开,隔壁邻居屋里出来一位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竹青劲装打扮,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浓眉大眼,悬鼻薄唇,最是生机灵动。

海棠向他招呼道:“铭泽哥哥,我师傅呢?”

铭泽看到海棠身后的三人,没有急着回答,脸上倒是添了几分警觉之色。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海棠。

海棠忙解释:“这位是京都来的谢三公子,他们到岭南游历路过月岭,刚才中了蛇毒,身上又有伤,我带他回来上药。”

“有伤?”铭泽抓住一个重点。

“是板子打出来的伤。衙门老爷打的。”海棠解释。谢三心说,哪个衙门敢打本王,后面那句可不是我说的!

铭泽眼神仍是怀疑,但脸色缓和了一些,走过去带凌风他们到屋后去栓马。经过海棠身边时,他顿了顿,抬手从海棠头上取下一片树叶,看着她,满眼温柔的说:“一大早又到哪里疯去了?你师傅和我爹在瀑布那头。”

谢三心中一紧,这个冯铭泽看来不简单。前世只听说谢四带了这么一个人回府,后来却从未得见。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谢睿樘,路经此地,多有打扰。”

“冯铭泽。”铭泽也抱拳说道。复又看了一眼海棠,朝凌风、凌云走去。

谢三跟着海棠进了堂屋,堂屋不大,却因门两侧各有一个大窗子,屋里显得很亮,在岭南很少见这样的布局。家具简单却也齐全,一看便知主人是个讲究人。

海棠领着谢三进入左边的耳房,房里干干净净一榻一桌,整幅墙的药斗子非常显眼。谢三笑到:“这是你给人看病的地方?”

“不,这是我和师傅看书和制药的地方,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我给人看病都是去镇上,那里我有固定的地方。”仔细看,炕头还有一溜格子柜,整整齐齐的放了两排书。

“你师傅是去镇上给人看病去了吗?”谢三抽出一本书来看,是本《子午流注针经》。

海棠摇摇头,神色略有寂寂:“师傅从不给人看病,他只是教我,让我去给人看。师傅也没什么朋友,隔壁的冯叔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谢三小心的问:“那……你把我带回来,你师傅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一位精神矍铄的玄衣老人应声入门。

海棠急忙迎上去:“师傅!都是我的错,这位公子因我而中了蛇毒,那我总要补偿他不是?这才带他回来治伤……”

谢三心里一阵酸楚:以后生了女儿怎么办啊?若都像她娘一样胳膊肘往外拐,还不气死他这个老子?!

“躺上去,我看看伤在哪里?”师傅指了指榻说。

谢三连忙脱下外袍,解开中衣,趴到炕上。嗯,只要不是当场赶出去就好。

撩开中衣,谢三背上腰上的伤都露了出来,有些伤口浸出了脓水,一片狰狞。现在谢三心里真是爱死了谢四,若不是他弄那一出,他也不会被打,那还拿什么来卖惨?唯独后悔就是这两天他自己还上了药……

“被板子打的。”师傅问:“犯了什么错?”

“晚辈生母是小娘,在家中无甚地位,大娘和晚辈的异母哥哥经常欺负晚辈,无端寻了错处,让偏心父亲责罚晚辈……”谢三诚恳解释道。

后进来站在一旁的铭泽:说好的衙门老爷呢?

凌风:分明是你先动的手。

海棠:咦?难道说家里打板子,也会像衙门一样狠?

“都是皮外伤,清理干净上点药就让他走吧。”师傅转过身对海棠说,自己背着手走出了耳房。

海棠仔细看了看谢三的伤,走到药斗子旁边捡药。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海棠姐姐,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女孩闪身进来,没料到屋里默默的站着好几个男人,榻上还趴着一个。她吐吐舌头,走到海棠身边一边接过海棠手上的药,一边小声说:“姐姐,要煎药吗?让我去吧。”

海棠点点头,由她去了。自己打开一个瓶子,一股酒味弥漫了出来。

“呃……这是给我喝酒壮胆吗?”谢三笑问。

海棠也噗呲一笑:“哪有?这是给你伤口消毒的。你喝酒没用,让伤口喝醉了就不痛了。”

谢三笑得要抽了,恨不能马上把这个活宝贝娶回王府里,就是送个皇位给他,也不能比这个更叫他快活了。

海棠也不跟他客气,两下就把烧酒涂到他裂开的伤口上,清洗掉腐烂的皮肤,然后拿出一罐墨绿色的药膏慢慢帮他涂。中蛇毒的伤口也被解开来,重新清洗又上了药。

这时师傅又进来,看了看谢三的伤口说:

“药也涂了,你们赶紧下山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第八章 月岭留宿

谢三下了榻,恭恭敬敬给师傅作了个揖:“晚辈这就下山。刚才上山前,晚辈看到一队人马朝月湖镇去了,晚辈怀疑他们是锦衣卫。”

师傅明显愣了一下,盯着谢三缓缓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是锦衣卫?”

谢三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师傅:“这个腰牌,是他们经过之后,我的小厮捡到的。我想,锦衣卫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到这个偏远小镇,一定没好事。此事虽与晚辈无关,但若是他们作奸犯科,晚辈自不会袖手旁观。故想今夜前往月湖镇打探一二。”

师傅想了想说:“你身上有伤,又是外地人,到镇上未必问得出什么。这事交给我,你今晚就安心在此处休息。只不过地方狭小,你们三人只能在此间挤挤。”

凌风:真是感动,今晚我能睡屋里了,平时可都是睡屋顶!

凌云:挤挤就挤挤,平时我还睡树上呢!树上不挤,可哪有屋里的地板舒服,可以翻身!

谢三正色道:“多谢师傅体恤。若有需要,晚辈必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万死不辞!”

师傅翻了他个白眼没理他,转身出去了。

海棠也赶紧跟出去,出门前交代谢三伤口最好不要包,趴着休息,明天就能愈合了。正说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端着一碗药过来,交给凌云,也跟着海棠一起走了。

“王爷,这两家人是不是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提锦衣卫这么紧张?”凌云小声问。

谢三前世只知道老四血洗整个临月镇,并不知道原因,后来多方打探,才知道和一个逃犯有关。他看了凌风一眼,凌风立即闪身跟了出去。

凌风伏在屋顶,轻轻拿开一块瓦,空出来的口子立即漏出一束烛光来。

只见师傅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海棠和铭泽分坐在两边。桌上摆着饭菜,几个人说话也没怎么动筷子。师傅把情况说完,问旁边的那个中年:“霆霄,你怎么看?”

“事不宜迟,我和铭泽立刻下山打探情况,我顺便去通知老陈,不知这是冲谁来的?您就先守在山上,等我们的消息。”冯霆霄说完便站起来,饭也不吃,带着冯铭泽出去了。

凌风没有犹豫,跟着冯氏父子消失在夜色中。

“霁儿,你去给那几个小子弄点吃的。”师傅背着手走了出去。冯婶连忙和霁儿把菜装过去。

师傅心事重重的回屋去了,海棠百无聊赖的在屋子外转悠,想想便去拿了一把晒干的草,点燃了,在耳房窗户外面熏蚊子。

“海棠,你在干什么?”谢三早就听到她的声音,很快扒了两口饭出来寻她。

“熏蚊子啊。一会儿你们好睡觉。”

谢三心下感动,却还要故作镇定。

“这是什么草?闻着还有点香。”谢三蹲下来,拿起几根干草闻了闻。

“这是小鱼仙草,比烧艾草还管用。”海棠笑着说,“烧完我带你喂马去,这还要看着火,别把师傅的房子给烧了。”

谢三把她手里的干草接过来,递给后面站着的凌云,说道:“让他接着烧,咱们喂马去。”

海棠带着谢三绕到屋后,用火折子点亮了一盏气死风灯,想挂到柴棚屋檐上,踮脚也还差点距离,谢三笑笑,一时淘气,双手扶在她的腰上,把她举起来,让她把灯挂了上去。

海棠又羞又气:“你怎么不知道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的?”

“那你今天连我身子都摸了,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谢三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

“我是在医病,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海棠有些恼了,也不看他,径自朝柴棚里走去。

谢三忙跟上去道歉:“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吧!”

海棠也不理他,抱了一把干玉米杆出来扔在地上,又转身去拿了一串干玉米棒子。谢三抱起玉米杆跟着她。海棠斜了他一眼,看见他捡了这边掉了那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三松了口气,心想这媳妇还是蛮好哄的,自己狼狈一点,媳妇就心软了。

海棠家没有马,就没有马槽,谢三把干草丢在地上让马吃,旁边还有半桶水,估计是之前铭泽喂的。海棠手拿着玉米棒子喂马吃,马嚼着玉米,她用手顺着马脖子,马也回蹭她的手心,海棠开心得不得了。

朦胧的灯光下,虫鸣蛙唱。谢三和海棠各自喂着马,虽然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眼,谢三也觉得满心欢喜。

喂完马,冯霆霄父子还没有回来,大家都毫无倦意。谢三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小声问海棠:“想不想到屋顶上看星星?”

海棠看着屋顶,抿嘴点点头。

“那这回你要同意我扶你的腰。”谢三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海棠知道他要带她跳上去,自然红着脸同意了。

谢三揽着她的腰,两脚就上了屋顶,他们并排躺下,只觉整个穹顶都是密密麻麻的星星,铺天盖地。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谢三轻声问。

海棠想了想,老实说:“不知道。”

谢三侧躺着,脸凑着她的脸,瞪大眼睛,认真又诧异的追问:“不可能吧?这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海棠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正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英俊的脸上,瞬间颜色一变,复又嬉皮笑脸的说:“刚好我也不知道!”

海棠这才知道谢三是在唬她,又气又笑的锤了他两下,谢三抓住她的手:“好了,是我又错了。仔细手疼。”

海棠抽回手,不再说话,只认真看星星。

谢三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棠的呼吸。今生,真是美好到不真实。

第九章 瀑布的秘密

到了下半夜,冯霆霄他们才回来。海棠已经撑不住回房睡了,谢三在房里摆了棋盘,左手跟右手下棋,等着凌风回来汇报情况。

“王爷,小的已经可以肯定,献王爷是来抓人的,好像抓的还不止一个。他们在镇上偷偷打听一个太医,恐怕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海棠姑娘的师傅。好在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师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会医病,问起会看病的大夫,只知道有个海棠姑娘。”

谢三点点头。看来前世让老四轻松找到顾荃,是因为海棠把他救回了家,这次错过了,应该会给师傅他们赢得一些时间。不过这也是危在旦夕,必须让师傅早做准备。

“今晚冯霆霄还去找了一个姓陈的老头,师傅、冯霆霄和这个陈老头,他们三个应该都是朝廷钦犯,看上去他们只是彼此知道底细,身上的案子各不相联。”

那就对了。前世谢四明明已经杀了顾荃带走海棠,却还要杀了全镇人,就是因为里面还藏着钦犯。为了一个钦犯,滥杀五百平民,谢四他也下得了手!

谢三心里冒火,灌了一大碗凉水,才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谢三在鸟鸣蜂唱中醒来,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总算安稳的睡了一个囫囵觉,感觉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院子里,海棠和冯铭泽正在说话。

“铭泽哥哥,你这就要出去吗?师傅说让霁儿也去。”

“嗯,带上个小姑娘,不容易引起注意。你今天待在岭上别乱跑,也别去镇上,现在镇上乱得很。锦衣卫逮着人就盘问。”

海棠有些无奈,她其实也很想去帮忙:“好吧……我就在家帮冯婶做饭,你们早点回来。”

“傻,我娘不会要你帮忙做饭,你就负责帮忙吃好了。”铭泽语气里净是宠溺。

谢三听不下去了,挂着张臭脸走出来。

海棠笑道:“谢三哥,早啊!你的伤口还痛吗?”

谢三这才想起自己背后的伤,赶紧装:“好像还有一点……今天我是不是还要换药?”

铭泽冷眼看他:“换药这种简单的事,你不是有随从吗?还用得上使唤人家小姑娘?要不要我替你换?”

海棠笑着推了铭泽一把:“是是是,让他自己换药!你赶紧走吧,霁儿带了糯米团子,都是我包的!一会你在路上吃。”铭泽露齿一笑,点点头,带着霁儿走了。

“那个……糯米团子还有吗?我也想吃,你包的。”谢三觍着脸问。

“有啊,你到厨房里端,我给你们留了一盘。我去看看冯婶有什么要帮忙的。”海棠轻快的说着,一扭腰径自去了冯家。

谢三刚想去拿糯米团子,凌风从外面回来。

“王爷,有情况。”

谢三点点头:“你赶紧先去厨房端一盘糯米团子,回房边吃边说。”

海棠的糯米团真好吃,居然是咸的,而且还有馅!里边的咸菜肉沫就着糯米的清香,比御厨做的甜糯米丸好吃一万倍!我选的媳妇秀外慧中啊~谢三直夸自己有眼光。

“王爷,今早我跟在师傅和冯霆霄后面,他们去了月岭瀑布。但奇怪的是,到了瀑布旁边,他们却消失了。”

谢三差点被一口糯米饭噎住。“是瀑布有问题?”

“我猜也是。”凌风点头道:“我想等会再去查查,但需要带凌云去放风。”

谢三还在想着糯米团子,点头道:“我还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糯米团,宫里怎么都没有?赶紧吃,吃完我们一起去。”

三人正要出门,谢三想想,写了张字条留在桌上:我们出去溜马,一会见。

不一会儿,他们骑马到了瀑布边。这是从月岭后面的山上流下来的水流,在月岭留下一个小水潭,再一路奔流出月岭,流进岭下的临月湖。月岭后面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眼看不到头、层层叠叠的山峦。

如果他们能从空中看,就很容易看出,月岭不过是山脉伸出去的一个犄角。

他们松开缰绳,让马自己到林子边吃草,凌云凌风往瀑布后面靠拢,谢三则站在离马不远的地方观察四周。很快,他们转了回来:“王爷,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洞口能容两人并排通过,只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师傅他们也还在里面,我们没敢往里走。”

“好!我们先看看周边情况,今晚再进去探洞。凌风,你还是到镇上去蹲着,如果有情况也好策应,注意别被四王爷他们发现了。凌云,你跟我走。”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分头行动。

第十章 朝廷钦犯

临月湖的秘密,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这个瀑布冲出来的水潭小而深,再往后马也上不去,于是谢三和凌云牵着马往回走。没走两步,看见海棠迎面走来:“谢三哥,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走得急,她的额头鼻尖都冒出细细的汗来。谢三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汗:“你急什么,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海棠笑到:“你还挺细心的!我就是看到留言才出来找你。旁边林子里有些捕兽的陷阱,我怕你给捕了去。”

谢三大笑:“那我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了!既然出来了,我们骑马溜溜?”

“可我不会骑马……”海棠有些害羞,但眼里闪着向往。

“那容易。上马,我教你!”谢三满心欢喜的拉紧缰绳让马站定,另一手托住海棠的手肘。

海棠也没怎么犹豫,笑嘻嘻的一蹬脚蹬子,借着谢三的托力就上了马。等她坐稳之后,谢三就牵着马走,等她不会掉下来了,就把缰绳交给她自己拽着。

走到开阔的地方,谢三也翻身上马,从后面环住海棠,手把手教她怎样控制缰绳,腿要怎样夹住马肚子,才不容易被马甩下去。

海棠学得很认真。谢三讲完之后,拍马跑了起来。速度一快,海棠惯性往后,便靠进了谢三的怀里,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时有时无的飘进谢三心里。谢三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在自己陷入混乱之前,谢三停下来,老实不客气的把凌云赶下马,他骑着马离海棠两步远,两人两马渐渐的,从慢走到小跑,从直行到转圈,从上马到下马,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微红,都在阳光中泛着柔和的金光。

凌云:我家王爷可能要有王妃了。

“你第一次骑马别骑太久了,仔细腿疼。松手。”谢三让两马并行,一手拉住了她的缰绳,另一只手臂一揽,便将海棠整个人揽到自己的马上。

海棠轻呼了一声,就发现自己已经侧坐在谢三的马上。她仰脸看去,谢三剑眉星眸、面如冠玉,温润中带着英武,眼神自信而坚定,嘴角微微上钩,每个毛孔都透着自在惬意。

谢三知道海棠在看他,心中更是迤逦非常,腿一夹,让马跑得更快了。海棠只好回身去搂着他的腰,才能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掉下马去。

两人就这么暧昧的跑了一圈。海棠跳下马时,果真双腿有些微微发抖,站着迈不开腿。谢三哈哈一笑,将她拦腰抱起,大步的朝家走去。到了附近,海棠却怎么也不肯让他抱,不顾腿疼,一溜烟的自己跑回了屋。

师傅和冯霆霄已经回来了,正等他们吃饭,海棠手也有些抖,怕师傅看出来,就推说不舒服,要休息,饭也没出来吃。

“前辈,昨天打探到的情况如何?”谢三明知故问。

“确实来了一群锦衣卫,他们住在月湖客栈,带头的似乎是还一位王爷。”冯霆霄代为回答,“只是他们还在打探消息,没有行动。”

“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确定?或者……要找的不止一个?”谢三眼光扫过,师傅和冯霆霄对望了一眼。

谢三继续说:“锦衣卫做事一向狠绝,他们会为了追杀一个人,不惜陪葬周围一群人,哪怕是一群手无寸铁,无辜的人。所以,不能心存侥幸。”

“汤很好,冯婶辛苦您了。”谢三喝完最后一口汤,对旁边的冯婶微笑着点点头。冯婶一下没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心想,这个小伙子真不错!

“我的人也在镇上,你们见过的,他叫凌风。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配合你们。他一个人,至少能对付三个锦衣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无辜的人,轻易死在锦衣卫的手上。”

师傅和冯霆霄听了这话都有些动容,不由得对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生出几分好感。

吃完饭,谢三回屋。他写的那张字条还在桌上,只不过下面多加了一行娟秀小楷:那我去找你。

谢三笑了,提笔在下面又加上一行:慢些跑,我等你。

“凌云,你传信回去问问,凌雪那小子伤好了没有?好了叫他赶紧滚过来。把凌霜也叫来。”

“凌霜那花拳绣腿就算了吧?开打了,我还要照顾她!”凌云嗤之以鼻。

“滚!就你话多!海棠姑娘用得上。”

凌云挤眉弄眼的滚了。

谢三躺在榻上,闭眼,勾起嘴角。他相信,答案就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

第十一章 山洞

下午,两家都静悄悄的,谢三、海棠各自熟睡,师傅、冯霆霄又出去了,冯铭泽和霁儿从早晨去了镇上,一直没回来。

直到厨房响起锅勺之声,谢三才悠悠醒来。

“海棠姐,你就别折腾那条鱼了!你说说,为了练九针,你折磨死了几只鸡?”霁儿嫌弃的说。

“反正鸡肉你都没少吃嘛……让我再看看它的腮……”

“小心它的鳍刺手,刺破了你可别哭鼻子。”铭泽的声音中透着轻快的笑,他说:“我要拿它去杀了,一会清蒸了吃。”

“我要吃红烧哒!”

“行,红烧就红烧。”

窗边,谢三静静的听着这家中最平常的对话,夕阳余晖穿过窗棂,连空气都微微泛起了红。仿佛生活本该如此,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谎言。

谢三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患得患失,不知海棠将来被拖入另一种生活之后,她会不会,不喜欢?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此生,爱必深爱,不负重来。

“王爷,您的茶。”凌云也眯了一会,精神抖擞的,“凌风也回来了,在后面喂马。我去把他叫过来。”

说完,凌云去换了凌风进来。

“王爷好眠,”凌风一脸笑意的说:“我和冯铭泽在镇上照了面,我们一明一暗,配合甚是默契。回头王爷把冯铭泽那小子收了,他倒是个人才。”

“你得了他什么好处?打发你来做荐客。”谢三翻了他一眼。

“还真得了点好东西,”凌风愈发笑道:“王爷……”只见他附于谢三耳畔,细细碎碎,娓娓道来。

谢三愣住了,没想到这太医背后竟然是个惊天大案!

原来冯铭泽是个机关好手,他开了门锁,凌风进去翻到了献王的卷宗。卷宗里正经的差事是,捉拿去年腊月京都闹市杀人的逃犯刘二,而里面另塞了一张纸,写的却是诛杀顾荃顾太医。

“冯铭泽也看到了?”谢三问。

“没有,我只告诉他,刘二是通缉犯。何况,刘二今早已经被抓到了。”

去年腊月里,刘二在京都街头卖柴,没想柴火担子撞到镇北侯府李七公子的马腿,被李七一阵好打,刘二忍无可忍抽出柴刀,将李七当头一砍,竟将他半个脑袋砍了下来。当时镇北候天天来闹,皇上的年都没过好。

没想到刘二也逃到了月湖镇。

“好。今晚我和凌云去探洞,你就留在屋里睡觉,警觉些,做好防卫。”

“得令,”凌风苦笑道:“那我还是睡屋顶吧!”

刘二被抓后,锦衣卫并没有离开月湖镇,而是继续秘密打探,似乎证实了谢三中午说的话。晚饭时两家人都在,但大家各有心事,当着女人的面又不好谈论太多,于是匆匆吃完了事。

倒是海棠,美滋滋的吃着那条红烧鱼,看到铭泽有情饮水饱的讨厌表情,谢三不服气的抢了几筷子鱼肉。今天下午回来的路上,凌风还见识了铭泽自制的鱼枪,一枪中的。

吃完饭,冯霆霄带着铭泽又到镇上去了,师傅早早回房关了门,海棠、霁儿又去屋前屋后烧小鱼仙草。谢三和凌云悄悄出了门。

走了两里路,他们就到了瀑布边。凌云轻车熟路的拨开灌木丛,往瀑布后面钻。这里灌木杂草丛生,如果不存心看,这个洞口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钻进洞里,狭长的通道走了百余步,山洞变得宽敞,火折子的亮光竟不能全部照亮。凌云点燃了带来的火把。谢三照着石壁,又用手摸了摸,觉得这个洞应该是开凿了多年才有这个规模。石壁下还凿了一排一米半高的小洞,藏了许多干草和粮食。

最后一个小洞堆了好些袋子,不用打开,就知道是草药。突然,袋子的缝隙中,被火把照得有一丝反光。

谢三轻声笑道:“难道他们还藏了金子?”说着便把药袋子搬开,一下就露出了一个差不多一米高的铜人。凌云遂弯身进去,把铜人拖了出来。

这是一个光身男童,虽说是男童,可身上器官一样不少,还栩栩如生。谢三猛的想起来,这个铜人他见过!他曾在太医院见过两个铜人,一个如成人般身高的男子,一个,就是这个男童。是谢三的祖父,让工匠按照古籍记载复原出来的针灸铜人。

谢三伸手拨开男童胸侧机关,果真,胸背两面都弹开来,里面雕有脏腑器官。再凑近了看,铜人表面镂空有穴位,旁边细细的刻着穴位名称。摸上去,外表还封涂了一层黄腊。果真是与太医院有关!

“海棠……就是对着这个学针灸的?”谢三自言自语,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个关键部位,耳根不禁有点发烧,恨恨的说:“这女人怎么如此不讲礼义廉耻!”

凌云把铜人放回原处,他们举着火把继续往洞里走。奇怪的是,洞里空气一直很好,并不感觉憋闷,偶尔还感觉有风从洞底吹出来。

走到深处,山洞又变为一个很窄的通道,仅能容一人通过,像谢三这种身材高大的,还要猫腰低头,还不能确保不撞到头。洞里的风,就是从这个通道里吹出来的。

“莫不是他们把山给凿穿了!”谢三佩服不已。此山洞可躲可退,如果前世早知道谢四的目的,月湖镇岂会被屠镇?谢三原来还纠结一直想不出,救月湖镇百姓的万全之策,看到这个山洞,才知道他们完全可以自救。

顺着石壁往回走,他们又看见一排小洞,和前面看到的规模一样,只是外面用草帘子盖着。

谢三随手一翻,大惊失色!这一边洞里藏着的竟是----火器!

第十二章 从没骗过你

凌云也看到了,吓得赶紧灭了火把,只用火折子的微光照亮。

谢三则掏出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

既有普通的刀剑弓,也有连弩、火箭,还有几把火铳、鸟铳。数量不多,但品种齐全。旁边一个竹筐子里,装着一筐两头带引绳的草球,谢三没认出这是什么武器。另一个筐子里,装的是震天雷、地雷,球形、罐型都有,品种不一,有整整两大筐。

谢三咬牙切齿的说:“连黑火都有!这帮山野村夫是要造反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私藏军火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如此看来,这五百口人死两回,也算不得冤枉!

“你看看,这是从神机营里偷出来的吗?”谢三将一个制作很精致的火箭递给凌云,凌云小心的凑着火折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肯定的说:“不是神机营的,没有神机营标志。而且,似乎是改良过,有些不一样。”

“既不是偷的,难道是他们自己造的?”谢三想起凌风跟他说过,冯铭泽擅机关术,他轻易开锁、防身的是一把弩箭、他自制的鱼枪百发百中。

前世,冯铭泽跟着献王爷去到京都后不知所踪,看来他并没有死,是被圈禁起来造兵器去了。

好啊!献王爷从月岭带走的两个人,一个精通医术的程海棠,一个精通造器的冯铭泽,他还杀了姬贵妃的隐患顾太医。难怪他一路扶摇,夺了太子位,再夺了皇位,几个兄弟皆为他不容,纷纷殒命。

谢三苦笑不已。前世,他为了海棠,一直襄助谢四,到了献王登基称帝,只剩下他和谢四两个亲兄弟,他竟也没有一丝怀疑。事实上,那时除了海棠,他什么也不在意。

今生重来,必不能再让老四如意!

凌云把草帘子原样盖好,和端王爷一起出了山洞。没想到,迎头却看见两个身影挡在路当中。

谢三站着不动,对面那个俏丽身影也不动,凌云走过去把凌风拉到一边,只剩下他俩在星光之下彼此凝视。

谢三叹了口气,还是先走了过去。

他双手握住海棠的手臂,再顺势滑下去握住她的手。海棠想挣扎开,却被谢三禁锢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海棠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先别生气,我都告诉你。你首先要知道的是,我绝不会害你。”谢三打定主意之后,反倒轻松了一些。

谢三温柔的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可知道你是如何学针灸的,你对我全身都那么熟悉,收拾我,还不就是一根针的事?”

海棠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光撸撸的铜人,脸上略有些羞涩,嘴上却不肯依:“……我又没有带针!”

“好吧,是我错了。一会我说完,你要是还觉得我该死,我愿意死在你手里。”说完,谢三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塞到海棠手中。

他放开那只手,只牢牢牵着另一只,拉着海棠慢慢往回走。也许是被谢三从容的态度蛊惑,也许是手上有了匕首,海棠不再挣扎,还放松了拳头,任他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

黑暗中,谢三扬起了嘴角。

“我告诉过你,我叫谢睿樘。当今皇上叫谢思深,太子叫谢睿极。”他侧脸看她,刚好她也抬头看着他,“你看,我一开始就没有对你隐瞒,是你自己不会联想。”

海棠撇了撇嘴,觉得好像他也没说错。

“我的母妃,是不得宠的纪妃,我跟你说过我凄惨的童年,那是因为我六岁以前,母妃怕自己母族没有背景,我会被人害死,太监宫女们悄悄把我养在冷宫,后来才被父皇认回。”

谢三牵着海棠的那只手紧了紧:“我挨的板子是我父皇打的,我说的那棵白海棠树,就长在冷宫的院角。”

“海棠,”谢三停下来,深深的凝视着海棠的眼睛:“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从没有过欺骗。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海棠有些心慌,她有些怕自己掉进谢三深湖般的眼眸,游不出来。嗯,还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呢!她咽了一口口水,认真的问:“那你是来调查这个山洞的吗?”

“不是。”谢三拍拍海棠的手背,“我是来游历的不是?我们碰巧觉得瀑布有蹊跷,为了弄清真相才进去的。这里面的东西太危险,如果被官府查到,所有人都活不成。”

他停了停,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兵器问道:“我看到筐子里有一种两头带引绳的草球,那是什么武器?”

海棠噗呲笑了:“那是我做的,我叫它毒药烟球。只有一头是引绳,另一头是扔毒球用的甩绳。”

谢三也灿烂的笑了:“果真是你。”媳妇又笑了,真好。

“现在你们很危险,不止你们两家,包括镇上的几百口人。”谢三正色道,“你愿意相信我,和我一起,带大家躲过这场劫难吗?”

海棠郑重的点点头。不知怎的,她就是愿意相信这个刚刚相识的谢三哥,就像相信师傅,相信冯叔冯婶,相信铭泽哥哥一样。

谢三更开心了,气沉丹田,使劲忍住内心冲动,才没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明天,我想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师傅,让你师傅决定如何应对。你看好不好?”谢三说完,海棠连忙高兴的点头。

谢三还要继续巩固胜利果实:“那……明天一早,你叫我起床好不好?”海棠又傻傻的点头。

等到他们走到家,海棠变轻松了。她其实对皇室没有太多概念,现在重要的是,谢三哥没有欺骗她。

谢三也轻松了,真实永远比谎言,更容易打动一个人。

第十三章 但凭王爷做主

两心坦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海棠果然来敲门,谢三早已洗漱好等她。开门只见她烟眉红唇、肤凝齿皓,好一张精致动人的笑脸!谢三的心狂跳不止,两眼盯着海棠,只说得出一句:

“今早吃什么?”

“露水汤圆。不知你爱不爱吃?”海棠笑道:“冯婶是广西人,是她教我做的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

“这个……名字很好听,虽然没吃过,但既是你亲手做的,想来必定好吃。”谢三想去拉海棠的手,可却被海棠俏生生的躲了过去。

她转身跑开,一条垂在身后扭动的大辫子,却透露出她的满心欢喜。

谢三整个人都沉醉了,只盯着海棠辫子末梢系着的红玛瑙珠子傻笑。

凌风:王爷您可不能傻,献王还在镇上等着呢!

凌云:我家王爷这是发情了?

堂屋里,露水汤圆已经摆上桌,师傅和冯霆霄父子毫无意外的坐在桌前,看到谢三出来,都朝他没表情的点点头。只有冯婶笑眯眯的招呼他坐下。

露水汤圆个头很大,也是咸味的,里面包着梅菜肉沫。谢三一口气吃了四个,再想吃,也吃不动了。

碗端下去,霁儿给大家换上茶水。

谢三掏出一块墨玉牌置于桌上,玉牌上一个烫金的“端”字,正是端王府令牌。他说:“之前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本王谢睿樘,当今皇上第三子,封端王。游历路经此地,得姑娘相救,未曾想,在此却有奇遇。”

师傅和冯霆霄显然很意外,变了脸色,反应过来后齐齐站起给端王见礼。

谢三笑道:“不必多礼。本王昨晚不小心进了瀑布后面的山洞,若是存心拿你们,必定连夜动了手,今早也就没有露水汤圆吃了。”

海棠抿嘴忍住笑,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些黑货,本王权当你们是需要自卫,因为献王和锦衣卫就在镇上,确是情况危急。”谢三扫了他们一眼。

冯霆霄装傻问:“献王殿下不是来抓刘二的吗?”

“明面上是抓刘二,暗地里,却是要诛杀一桩陈年旧案的要犯。你们猜猜,这个要犯,会是太医院的院判?还是神机营的司造?”

谢三昨晚已经猜到,冯霆霄必与神机营有关。联想到神机营曾丢失一张“飞空震天雷***纸,且没了设计此炮的司造,后来这个炮一直没造出来,只留下个空壳子。后来这个空壳子还被太子拿来逗他们玩。

师傅和冯霆霄大惊,面面相觑,背上一层冷汗。二人赶紧站起来单膝跪地,对着端王行了个大礼。

站在一旁的海棠和冯铭泽也惊呆了,他们从小到大,并不知自家长辈的真实身份,看到两个长辈如此反应,就知道端王所言非虚。

谢三虚扶了一下,但他们并未起身。

“本王并非与献王一道,亦不负责此案。本王只知道,献王和锦衣卫会为了抓这两个人,不惜诛杀全镇百姓。而本王,只是不愿看到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徒增皇室罪孽。”谢三看着他们,诚恳的说到。

“至于这两桩陈年旧案,发生时,本王尚在孩提,并不知其中是非曲直,若你们不愿提起,本王也不会追究。但如若其中有冤屈,本王倒是愿意,尽我皇室之职责,还你们一个朗朗清明。”

地上的两人没想到,年轻的端王会有此番说辞,一时激动非常,老泪纵横,改为双膝跪地,倒头便拜。海棠和铭泽也一同跪下。

“草民顾荃,”

“草民冯霆霄,”

“确有冤屈!”

“都起来说话。”谢三见他们不敢动,便笑着对海棠说:“海棠姑娘,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岂能让你跪本王?看在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甚得我心的份上,你赶紧扶你师傅起来罢。”

海棠刚才还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听谢三莫名其妙的提起糯米团子和露水汤圆,心情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便起身扶了师傅和冯叔归座。

谢三很满意:还是媳妇听话。

“方才本王已说过,愿意帮你们洗清冤屈,但此事尚可从长计议。当前紧急的是,对付献王和锦衣卫的追捕,避免百姓遭杀戮。”谢三向前坐直,左手手肘撑桌,右手点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金蝉脱壳”。

“你们是否信得过本王?”谢三郑重其事的问道。

顾荃看着眼前这位十七、八岁年纪,率性倜傥,却又思路严谨,沉稳自信的年轻王爷。

抱拳道:“但凭王爷做主。”

第十四章 有钱的端王

谢三也不客气,笑着说到:“其一是藏,其二是躲,其三是引。”

他看了看冯霆霄,:“私造军火是诛九族的死罪,你们也别舍不得,被人抓住把柄,来个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不如让本王将来带到战场上,还能让它们物尽其用。”

冯霆霄讷讷道:“老夫本是一介痴人,一生迷恋兵器制造,并未有图谋不轨之心。说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造的,都是我与铭哲二人造造改改,多多年来陆续攒下来的。端王若能为它们寻个好去处,老夫自是不胜感激。”

“好!那我们第一步就是把那些黑货运走。因为山洞要拿来让百姓躲避,几百人人多口杂,若不运走,既怕走火危险,又怕被人走漏风声。”

顾荃点点头:“我们这两天就是在发愁,如何将这堆东西藏起来,就算是山洞里不藏人,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万无一失。”

谢三点点头,笑道:“可惜又不是过年,要不咱们还能当爆竹放了!”大家见他说笑,知他已是胸有成竹,不由得也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了刚才的惊恐,也是满脸笑容,她略带羞涩的瞟一眼谢三,站起来退了出去。

谢三继续说:“这第一件事由本王负责,要速战速决。第二件事,则要由你们去做。你们联络里正,既要遮掩又要言明利害,让老弱妇孺分批躲入山洞。”

冯霆霄点头说到:“这事我来办。”

“第三件事最为紧要。我们设计将锦衣卫引到那条装设机关的路,让他们死伤大半,同时让他们相信,他们要抓的人已经逃走。他们已经抓住刘二,逃犯又离开,自然会放弃月湖镇,回京复命。”

只见海棠又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托着三杯茶。谢三扫了一眼,三个茶杯一样,里面的茶汤却不一样。两杯茶汤是深黄色的,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昨日自己喝不惯的普洱茶,凌云端进来,又原封不动端了出去。另一杯却是茶汤褐色的花茶。

果然,海棠将那杯花茶上给了谢三。谢三端在手里闻了闻,浮在茶汤里的茉莉花香隐隐带着海棠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浅浅的饮了一口。他的姑娘就是心细!

谢三将茶杯放下,又补充说道:“第一、第二件事看上去无关紧要,却会成为我们的后顾之忧,万一行动出纰漏,难免会因此酿成大祸,故亦不可掉以轻心。”

谢三把凌云、凌风都叫到进来。

凌云问他们:“不知山洞后面通道通往何方?货物能否从后山运走?”

铭泽答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后山无大路,马车肯定走不了,只在不远处有一条马踩出来的小路能走。”

“那就够了,我们用马队驮。凌云,你立即去办这件事。无论如何,明日之前要将这些碍眼的东西运走。”谢三果断的说。凌云领命出去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整理打包,马来了好走。”谢三招呼大家说道,自己也站了起来。海棠拉着霁儿的手说:“我们也过去帮忙!”

谢三把凌风叫到一边,交代他说:“你按昨晚的计划行事。找船,然后去买些珠宝绸缎掩盖,你用端王府令押送岭南采买之物回京,我要献给后宫娘娘。”

“还要买珠宝绸缎?王爷,那要好大一笔钱……”凌风不解。

“本王很穷吗?这些东西铺子里用得上。你找人送消息给罗平和朱先生,他们会安排。”端王白了他一眼。

谢三确实不穷,他甚至是所有皇子中最富有的。

他从十二岁起,就结交了京城几个商户的公子,其中罗平是他最投缘的一个。商户有钱却无地位,也很愿意拉个皇子提高身价。

谢三本身就有头脑且擅长学习,又无意皇位,心思只在专营生意,一来二去也掌握了不少经商门道,从最初持有几个商号的干股,到利滚利独资经营,没到十八岁,手上已经有了药铺、珍宝阁、酒楼等数家店铺。再加上封王时赐下的庄子、封地。嗯,端王就是有钱。

有钱,这也是前世他一直被太子、老四所拉拢,兄弟几个中活到最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凌风刚想走,又回头来,有些犹豫的说到:“我也走了,王爷身边没人保护了……”

谢三吼了他一声:“滚!”等凌风滚了之后,谢三抬脚追上海棠他们,一路往瀑布去了。

端王早就算好,不出今日,凌雪和凌霜也该到了。

第十五章 造器高手

一行人到了瀑布,看四下无人,依次钻入瀑布后的洞中。今天瀑布的水有些大,进来之后大家身上都有点湿。海棠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头发,见谢三进来,又将帕子递给他。

谢三咧嘴一笑,接过来,却把帕子顺手塞入怀里,又从怀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海棠:“上次进来,才知道里面不宜点火,这个给你拿着照亮。”

海棠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珠子,还氤氲的泛着白光。海棠笑着不说话,只管往里走,没想到,到了暗处,夜明珠的光反倒强烈起来,竟比火折子的黄光照得更清楚一倍。

冯霆霄掀开草帘子,把兵器都拖到中间空地。铭泽从外面进来,他拖来了十来个竹筐子,又到外面手推车上拿了一卷草席子。

大家开始把兵器分类,每种兵器其实数量不多,可品种却很多,铭泽小心的检查着,还不时回答旁边海棠的各种问题。谢三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弩问道:“这个和神兵营造的不一样,改动过之后有何优势?”

讲到武器,铭泽脸上泛着光,他站起来,笑着指给谢三看:“王爷您看,区别就在我把弹道加长了,还增加了能转动的侧翼,让牛筋拉得更长,绷得更紧,关键是这个力道还能连发。我叫它‘神臂连弩’。”

谢三赞赏道:“确实是好东西!看来,你爹已经把你培养成了制器高手!”

“这个才是好东西呢!”海棠从旁边拿了一个小巧的武器递过来。谢三认得,是袖箭。便问:“这不是袖箭吗?怎么看上去像是加了些机关?”

铭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想多加一些功能,但是体积就有些大了,还在修改。这种传统的桶形袖箭本来藏在袖子里就嫌太大,里面的铁弹簧射程也不够远。最好都能改进。”

“哦?想加哪些功能?”谢三饶有兴趣的问。

“这里,是一个带尾绳的精铁钩子,射出去可以帮助攀爬,射出去,钩子才张开。这里,箭道改了一下,射出去的箭与手臂有个夹角,让对方难于提防。”

海棠接过话说道:“箭也可以做文章,如果射出去的箭是旋转的,射入身体伤害更大,若是拔出来,必会连着血肉,流血量更大。”

她眯起眼狡黠的笑笑:“若是箭头有个凹槽藏点毒,那就必死无疑了。”

谢三心中拔凉:千万别得罪媳妇,这心狠手辣起来,简直是一息天仙变罗刹!

铭泽想了想,很赞同她的话,点头道:“回头我再想想,旋转,应该可以用刻纹改变气流来实现。那发射装置也要变,就变成折叠弓箭形!”

谢三终于知道前世他得到的那个折叠弓箭形袖箭,是铭泽做出来的,后来,他应该还改良成了一发三箭。

“王爷见笑了,铭泽就喜欢琢磨这些机巧玩意,不登大雅之堂。不过他捯饬的火器,倒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冯霆霄见他们说得热闹,也过来王婆卖瓜。

“这里有实物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两个攻城守城用的大型火炮,只有设计v图纸,还没有机会造出来。”

“嗯,图纸藏在家里,并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否有机会让它们曝光战场?”冯铭泽憧憬的看着手上的袖箭说。

谢三用力拍拍他的肩,自信又坚定的说:“会的!现在我们北有鞑靼、瓦剌,东南有倭寇,外族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自不会坐以待毙。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我们的军队以一当十,让来犯敌人有来无回!”

冯铭泽也豪情万丈,将灼灼的目光投向父亲,却忽略了父亲眼里闪过的一丝犹疑。

顾荃和霁儿已经把一部分药收拾好了,顾荃说:“这些是治外伤用的消炎止血和制麻沸汤用的药材,普通百姓不常用到。一并给王爷带走吧,如若能用到将士们身上,也是这些药材的造化。”

谢三大喜,忙不迭说道:“我正准备奉旨到九关重镇去慰问守关将士,这些药材倒是比金银更好!我代将士谢你赠药之恩!”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把武器药材打包整理好,就是通到后山的通道不宽,搬东西用不上力。铭泽上前比划了一下说:“这有何难?回去我就做一个竹车,绳子一拉就过去了。”

大家这才安心回去。

快到家门口,远远看见两位玄衣少年站在门外张望,一看到他们,立刻跑过来对着谢三行礼:“见过主人!”

第十六章 投名状

“凌雪、凌霜,你们来得正好!”谢三高兴的说;“刚好,下午你们帮着铭泽造竹车去。”

大家这才看清,个子矮些的那位,是个英姿飒爽,亭亭玉立的姑娘。大家互相认识了一番,一起回了屋。

分头休息的时候,海棠犹豫了一下,问谢三:“王爷,我家地方小,你们可能不够住,可以让凌霜过来跟我住吗?”

谢三笑着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这样问你,以后叫凌霜跟着你,你们都是女孩子,也方便一些。”海棠也点头,过去牵了凌霜的手,拉着她往后屋走。冯婶说:“不够住我们家还空一屋,不嫌简陋就过来!”

凌雪笑道:“天气好时,我一般喜欢睡屋顶上晒月亮!”谢三皮笑肉不笑的看他:“看来你的伤刚好,皮却又痒了。”

这时,冯铭泽拿着一把弯刀过来:“做竹车的跟着来了!”

凌霜连忙对海棠说:“我先去帮忙,回来再找你。”

海棠连连点头:“我和师傅下午要制药丸,等吃饭时再见!”

冯铭泽带着凌雪凌霜往后面的竹林走。凌雪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刀,感觉比起一般的弯刀,刀刃部分要更长些?”

“好眼光,”铭泽点点头说,“就是我改良过的蒙古弯刀。使用时连在马鞍上,借助马匹的冲击力,直接砍伤旁边的敌人,冲敌阵的时候最好用。”

凌雪、凌霜对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刚才王爷说这个冯铭泽是个工匠天才,现在一看果真,拿这样冲锋陷阵的弯刀砍竹子,确实是天才使然。

凌雪接过那把弯刀,上手细看,刀柄是直的,比手拿的略长,上面打有孔,估计是串绳子用的。凌雪也是个喜欢新鲜玩意的人,很快就和冯铭泽讨论得热火朝天,等走到竹林时,两人已经很熟稔了。

“不说了铭泽兄,今后你有新武器,弟弟我一定第一个帮你试用,你的好东西也可以拿到军队上去推广。我们王爷就是想重装边防,王爷说:边民亦是子民,境安方有国安~”凌雪学着王爷的语气说。

铭泽一边破竹篾,一边笑:“你们王爷倒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心中不禁暗想,也许他的图纸真可以托付给王爷。

凌霜也说:“其实我们四个,都是王爷救的穷孩子,王爷把我们放到军营里去训练,最近这一年,王爷自己出宫开府了,我们才回到他身边。”

铭泽听到这话,悄悄看了凌霜一眼,只见这姑娘眉眼平和,目光清澈,更肯定了王爷的待人之心。

不一会儿,一个八轮竹车就做好了。竹林本就离瀑布不远,凌雪和铭泽在前面拉绳子,凌霜坐在竹车上,几个青葱少年一路笑着,朝瀑布跑去。

山洞里,凌云已经回来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买了八匹马,已经等在后山。后山那个洞口很隐秘,就算是铭泽画了图,又教他看山顶记标识,都还找了半天。

凌云一看到凌雪、凌霜进来,就过去亲热的给了凌雪肩膀一拳:“凌雪大人,伤好了还在家偷懒?”

“冤枉啊!凌云大人!知道你们在这里玩兵器,我爬也要爬过来!”凌雪回头朝铭泽挤了挤眼。凌霜看看他们两个,也忍不住笑出来。

“本王是让你们来春游的吗?”谢三冷冷的说。

凌云四下看了看:海棠姑娘怎么没有来?难怪变天了。

有了竹车,很快就把打包好的武器药材拉到后山,凌云随着马队离开,往约好的码头进发。

山洞空出了一大块,只剩下粮食、稻草和一些药材,通风透气,瀑布也不缺水,临时躲个一两百人都没问题,真是个藏身的天然好地方。

铭泽收拾好杂物,走到瀑布外长身伫立的端王身边,抱拳单漆跪地:“铭泽多谢王爷解围!铭泽是个制器痴人,多年练技,制出这许多禁器,但并无造反之心。今日托付给王爷,也了了我一颗惴惴之心。”

“免礼,”谢三温和的笑着:“你是有才之人,天赋你奇才,必付你重任。好武而不黩武,守土而不失土,不为朝廷,只为国家。”

“铭泽明白!”铭泽有些激动,他从未听说过“不为朝廷,只为国家”这样让他心驰神往的话,而且是从一个皇室王爷的口中说出!

铭泽当机立断,从怀中掏出一叠绢帛,展开来递给端王:“这是我的两件神兵设计图,铭泽愿意献给王爷,亦愿追随王爷建功立业!”

谢三没有接他的帛图,却抓住他举起的双腕,顺势将他拉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定不负汝托付之心!”

凌雪和凌霜也激动的走过去,凌雪上前给了铭泽一个拥抱,凌霜含泪笑着,叫了一声:“铭泽哥!”

夕阳洒在四个年轻男女的身上,把他们的脸都染成了金色,更添了几分豪迈。

第十七章 凌侍卫们

话说凌云带着八人九马,驮着十几担东西,昼行夜伏,两天两夜才赶到和凌风约好的码头。凌风带着官船已经等了半天,看见凌云赶马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看你这速度,路上应该还算顺当吧?”凌风笑着说,挥了挥手,叫过来几个人帮忙卸货。

端王这些年自己捡了六个侍卫。

凌风年龄最大,今年二十,他比端王还大两岁,性格沉稳,心思缜密。凌雪武功最好,但性子跳脱,嘴门不牢,经常捅娄子。

凌云就比较心细,端王的贴身事物总是他管着才周到。凌霜不算侍卫,但她是凌云的亲妹子,又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凌星、凌尘、凌光,他们三个不过十二三岁,进军营也只有两、三年,开府后端王并未让他们回来,说是放在军营里多锻炼两年再说。

所以平时都是凌风、凌云和凌雪跟着端王做事。

上得船来,船上已经堆了几箱珠宝布帛,还准备了十来个空箱子,一时间五六个人把货物重新装了箱,面上铺上珠宝布帛做些遮掩。这样一来,总共装了二十箱。

“走吧,王爷让我跟你走。”凌云擦了把汗说。

“凌雪那小子跟着王爷,我也不放心啊!”凌风有些恨铁不成钢,“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太医跟冯家父子都是没武功的,说不定王爷还要亲自上阵……”

“别操心了,王爷已经安排好,我们照做行了。”凌云安慰他,“再说凌雪那小子不单独锻炼锻炼,也成不了气候。你我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凌云又问:“是直接到天津港吗?”

“不,到汕头就下船,回头走漕运,官船只是走个掩护。朱先生已经联系好了漕帮戴老大,戴小公子亲自陪走这一趟,万无一失。”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那就希望凌雪……别把我妹子带歪了!”凌云愁眉不展的说。

说话间官船已经离港,沿海岸线北上。

凌雪在房间里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端王瞟了他一眼,他连忙说:“一定是凌风他们在背后骂我!”

“那就说明他们此行顺利,得闲才骂你。”端王喝了一口茶说,“他们这一路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到京都,我这一路都由你当家,你要长点心了。”

凌雪立刻斗志昂扬。

凌风、凌云长他两三岁,有事都是他们顶着,也没让他单独出过任务。进了王府成了大侍卫,端王又常常不在府里,凌雪每天打打架,斗斗嘴,自是悠哉游哉。

这次受伤,凌雪也是一肚子委屈。

那天凌霜要到自家铺子里挑些布,准备给他们几个做夏衣。凌雪刚带那些小侍卫们操练了半天武功,正闲下来没事,就跟着她出府去玩。

他们挑完布料,高高兴兴的从铺子里出来,就碰到献王府的满福和左青,不知赶着办什么事,带着几个侍卫街头策马狂奔。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看到他们,站在路中间吓傻了,凌霜两步冲过去,将娃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凌雪火了,过去一把拉住满福的缰绳,马突然被勒停,把满福给蹶了下来。左青不干了,一言不发,一马鞭子朝凌雪头上抽过来。雪大爷岂会被他白白抽到?他一手抓住马鞭,使劲一拽,左青便掉下马来。

“你们闹市策马狂奔还有理了吗?我妹要是晚一步,这个小孩就被踩死了!”凌雪愤愤的说。

“踩死又如何?何况,这不还没死吗?你敢干扰献王府公干,死的就是你!”满福摸着被摔成四瓣的屁股说。

“你爷爷我战场上没死,还能被你说死?找个地方单挑,别说这些屁话!”凌雪岂会怕他?他的武功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好!这里人多,你敢来,我们就西巷见!”左青对满福耳语两句,上马朝西巷跑去。

凌雪抬脚就要跟过去,凌霜也拉不住他,只好扭头往端王府跑。等到凌风、凌云赶到西巷,左青和左赤正一个巷头一个巷尾,用弓箭指着凌雪。十来个侍卫已经被凌雪放倒在地,可巷子没有躲避的地方,上了弓箭,凌雪也插翅难飞。

情急之下,凌风一剑制住了左赤,远处的左青膝盖也被凌云暗器打中,二人虽是试了准头,但箭却还是放了出去。凌雪挡住一箭,却被另一箭射中肩膀。凌雪大怒,拔了箭就要冲上前找左青拼命,被凌云凌风抓了回去。

罚跪在院子里。

“你是不是傻?人家约你去哪你就去哪?人家都布阵了,你还不马上跑,等着讲江湖道义?本王救你回来是让你去送死的?哎呦喂,你气死我得了,不用给端王府面子!”端王骂到自己吐血。

这边屋里凌雪赔笑道:“这回王爷指哪我打哪,绝不再把王爷气吐血!”

王爷却说:“左青左赤就在镇上,你想不想去报仇?”

凌雪讷讷的说:“王爷你是考验我吧?我不去。冤家宜解不宜结。”

“去就留下,不去就滚!”王爷骂道。

“诶呦,我的亲王爷!我真是太爱你了!”凌雪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王爷贼兮兮的说:“要去,你得先请海棠姑娘过来。”

第十八章 青梅竹马

不明就里的海棠姑娘正在赶着制药,害人的药。

突然她就打了两个喷嚏,还好带着面巾呢,要不她面前的药就要被喷飞了。

“一定是痒痒虫在骂我。”海棠笑嘻嘻的说,“我辛苦抓了四年的痒痒虫,才凑得了这一小瓶腿毛,谁使坏,我就痒死他!”

原来,海棠上山采药时,一不留神就会碰到一种腿上长满绒毛的虫,它的绒毛一碰到皮肤就会脱落,而且很容易就钻到毛孔里,然后抓心挠肺的痒,痒到恨不得将自己的皮撕掉。

后来海棠发现,用皂角水冲洗可以止痒,若不然,痒上两、三个时辰,自然也会停止。

这种虫春天才出现,夏天就变蛾子飞走了。所以她花了几年时间,一到春天,就上山抓这种痒痒虫,收集腿毛,如今才能制得这痒痒粉。

她师傅顾荃任她闹着玩,自己却不停手的制着药。他想把手上有的药材,能用的都用完,毕竟药膏、药丸更便于携带。顾荃知道,经过此番追捕,他必不能再留在此处。

岭南往南便是百夷,顾荃当年满门抄斩,独他一人逃出京都,偏安岭南十五载,而今,天下之大,竟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顾荃是把程海棠从京都带出来了,但也多亏遇到了冯家,有冯霆霄媳妇帮忙,才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大。后来海棠从山上捡回来一个小丫头,孩子生了重病,父母狠心扔到山里不要了。

顾荃治好了孩子的病,把她留下来,刚好给海棠做个伴。她就是霁儿。

今日午后,顾荃将自己默写及收藏的医书、整理的医案,厚厚几大本,装在一个箱子里。又从柜子底部拿出了一块布,写了一行血字的襁褓包布,还有一个婴儿戴的银手镯,也全都放进箱子里。

剩下要紧的事,就是处理这些药了。

“师傅,”霁儿和凌霜端着一锅刚熬好的药膏进来,“补血药熬好了,放凉一点就可以搓药丸了。”

王爷那边没什么事,凌霜也在这边帮忙。

“嗯。你们再把这几样捣成粉,再和上蜂蜜团成丸子。”顾荃吩咐道。

霁儿对凌霜解释:“这是解毒丸,加上蜂蜜就是甜的!”凌霜知道王爷有解毒丸,很宝贵的随身收着,可她并不知道什么滋味。

“别听她瞎说,里面有几味解毒草药苦得很,蜂蜜甜味根本遮不住!综合起来,还是苦的。”海棠回过头来,皱了皱鼻子说到。

她已经收拾好了她的痒痒粉,正打算用人参和银杏,制一种能快速补充元气、提升精力的药,杏参丹。

霁儿吐吐舌头,和凌霜两个洗了手,开始搓补血丸。

“说起蜂蜜……霁儿,我们还有好东西没吃呢!”海棠突然开心的说,“铭泽哥哥还没回来吗?一会儿我去做,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吃!”

说起铭泽,凌霜就想起白天和铭泽一起做竹车的事,三个小姑娘叽叽呱呱,谈论起铭泽的各种神奇手艺。

冯铭泽正和父亲安顿着第一批躲进山洞的老弱妇孺。里正这两天看见那些个锦衣卫,自己都恨不得躲到地窖里,冯霆霄一说,他也愿意让自己的老母亲和小儿子上岭躲一躲。等他亲眼看到这个山洞,要不是碍着面子,他真想立刻把全家都搬进来!

洞里的冯铭泽,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爹,山洞里还是有点沁凉,我再去拉些干草过来。”冯铭泽便带着镇上的三个年轻人,回镇拉干草去了。

冯霆霄在临月湖住了十八年,儿子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当年他一把火烧掉了飞空震天雷炮的图纸,在几个神机营兄弟的帮助下逃出京都,流落到此。后来遇见了他现在的妻子,就在这里安了家。

他当年并不知道,他的案子,被神机营的提督找了个替死鬼遮掩过去了,他的家人虽未被殃及,但惧怕被人翻旧账,没过多久就举家搬迁,不知所踪。后来他辗转打听到,他的家人可能是去了云南他母亲的老家。现在,他的秘密被端王这么东拉西扯的猜了出来,冯霆霄也动了去云南寻找家人的念头。

月湖镇的人都很熟悉冯霆霄,家家都在他这里打过农具刀具,他的技术很好,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双制作武器的手,就连冯霆霄自己也快忘了。

冯铭泽他们拉了一车干草回来,铺在山洞里,果真舒适了很多。

“孩子,你真的愿意跟端王入京?”父子两人走出洞外后,冯霆霄问道:“可是爹和娘并不打算到京城,我们想去云南找你的祖父祖母。你一个人上京,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爹,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云南,是孩儿不孝。可您教了孩儿这一身本事,除了报效国家,毫无用处。孩儿不愿意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愿意随端王去闯一闯!”冯铭泽坚定的说到。

听了儿子这番话,冯霆霄暗自叹了一口气,说到:“那你就自己保重,也多照顾照顾海棠。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冯铭泽脸一红打断道:“爹,海棠就像是我妹子,我会照顾她的。”

风云起际会,霜雪任平生。一川芳草碧,皆是护花人。

各怀心事的几个人,在月岭的星光中沉沉睡去。

第十九章 蜂蛹

昨天夜里,铭泽回到家已经下半夜了,海棠自然没等到那个时候就回房睡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做她的“好东西”。

谢三也起了个大早,和凌雪在院子里过手。凌雪的功夫比他好很多,在府里,他就是个不知疲倦的人肉陪练桩。谢三从小练的是射御,骑马射箭这两样,他倒是不输凌雪。

“凌霜,你也练练,要不,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王爷怎么放心把海棠姑娘交给你?”凌雪一边和王爷打着,一边分心逗旁边的凌霜。

海棠正端着一盘香香的食物过来,她接话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教我呢!”

“我来教你!”谢三往后侧一跳,一个收势停住了,满脸汗凑到海棠面前。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嗔道:“快去洗洗,要不然这好东西不让你吃!”

只有几个年轻人吃,所以吃的东西就摆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是什么?”凌雪奇怪的挑了一根嚼起来。

“王爷闭上眼睛尝尝!”海棠知道谢三是端王以后,就不肯叫他谢三哥了。

“我偏睁着眼吃。”谢三笑眯眯的着看她,“海棠做的,是毒药我也吃。”

凌雪第一次听王爷说这么肉麻的话,当时就吐了!哦,不,他是认出自己吃的居然是虫子,所以吐了。

“这是蜂蛹!大补啊,有什么好怕的?”凌霜白了他一眼,这么凶悍一个人,居然怕虫子。

谢三试着吃了一口,香!“海棠,你还会做多少奇怪的食物?”谢三好奇的问。

“反正,就算是到了荒山野岭,我也能饿不死你!”海棠有点得意的晃着脑袋。谢三心中一动,就想把她抱过来亲亲。

“这也是虫?”凌雪心有余悸的指着霁儿刚端上来的一盘,两头尖的白色“虫子”问。

“这个是粉虫,不过,是用米粉做的,不是真的虫子。”

铭泽也走过来,他爱吃蜂蛹,一口吃了一勺子。

凌雪试了试,猪肉炒粉虫,太喜欢了!赶紧给自己扒了一大碗。凌霜一筷子打下去:“王爷还没吃呢!”

谢三的碗里早被海棠装满了,吃了两口,谢三就想快点去把海棠娶过门,以后天天做好吃的。不行,娶回去也不让她做,光养着!

“王爷,昨晚已经转移了七十多人进洞。今天再陆续去二、三十个,剩下的都是青壮年了。”铭泽说道,“今天必须动手,我们这么大动静,锦衣卫今天也会察觉。”

“就是在今天。”谢三肯定的说,“今早铭泽再去检查一遍小路上的机关,你的目标是死伤过半。”

“铭泽哥,我和你一起去!”凌霜赶紧说。她还惦记着铭泽的机关术,正好今天跟着去开开眼。

谢三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还在使劲吃粉虫的凌雪,撇嘴一笑:“凌雪,你报仇的机会来了。你跟海棠姑娘要些巴豆,和霁儿一起去镇上,好好喂喂左青、左赤的马。”

海棠和霁儿笑嘻嘻的进屋里做准备去了。

“最后就是放消息给献王,引他们往小路上去追,我和凌雪扮成顾荃和家人,我们会在小路口等他们。”谢三手指关节在石桌上敲了敲。

“剩下的锦衣卫一定会追出去,我们在小路尽头收拾他们。”谢三自信的笑了笑,“到时镇上只剩下献王和几个看押刘二的锦衣卫,他们人少,逃犯又跑了,查看现场之后,他们今天就会回京。”

铭泽和凌雪都点点头,领着凌霜、霁儿分头出去了。

“那……咱俩做什么?”海棠望着她们的背影问谢三。

“咱俩……”谢三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逗她,“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心!”

海棠愣了一下,耳根就红了,想抽手回来,可谢三抓得紧紧的没松开。

“我是想,让你带我去认认,野地里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食物。”谢三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说:“我十四到十六岁,在军营里待过三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常常缺吃少药,战斗力也受粮草所制。可是你这些奇怪的食物,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海棠抬起头,迎上谢三恳切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郑重的点点头。她展颜一笑,反牵住谢三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我们学医的,讲究的是药食同源,很多东西既是食材,也是药材。”海棠想起什么又笑起来:“尤其是我们岭南人,什么都敢吃。我们有句话说‘好吃的是食材,不好吃的是药材,不能吃的是建材’!”

谢三也念了一遍这句话,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章 赠药

谢睿樘与程海棠,两人走在月岭的小路上。

“我带你到我平时采药的地方,去看了你就知道,有些药随手就能用,有些食物,随手就能吃!”海棠想到能帮到谢三,她也有点高兴起来。

其实并不需要去什么特定的地方,走在路上,海棠就开始指着路边草丛里的各种植物介绍起来:“这是蒲公英,做药可以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做菜,最简单的是开水煮熟,撒上盐就能吃。

这是荠菜,可以治疗腹泻,切碎了煮粥、炒鸡蛋都好吃。这是车前草,可以清肺化痰,不过吃的时候要选嫩的吃,开花就老了。

王爷你看,这个叶子长长的是面条菜!炒着吃口感很不错呢。如果入药,它可以治春季的咳嗽哮喘。”

海棠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再走两步,她指着一棵树说:“这是香椿树,它的嫩芽最好吃了!若是长期在野外喝没烧开的水,肚子里容易长虫,这个香椿芽还可以用来驱虫,还有清肝明目的作用。”

看着高高的香椿树,谢三愣愣的想,前世初见是在京都城门前,今生初见,她却是抓着一把枝叶,绿衫白裙,如林中仙子一般从树上跳下来。

“王爷……”海棠还想说什么,却被谢三从身后一把抱住:“海棠……你是我的珍宝!既然上天让我找回你,我便许你一世不弃!”

他把脸贴着她的头顶,一动不动,海棠吓了一跳,本想挣开,却感觉到他双臂搂得紧紧的,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海棠虽不知端王为何如此,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接纳着他。

过了一会儿,海棠在他怀里静静的转过身来,有些忧郁的仰头看着他:“可是……我们才认识几天……”

谢三展颜一笑,眉眼中星光灿烂:“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海棠也笑了,眸子里繁花似锦。

她一低头,从谢三的手臂下钻出来,歪着头认真的说:“其实这些野菜帮不了军队太大的忙,而且还容易吃到有毒的植物,倒是那些少数单独执行任务的人,可以帮助他们在野外生存下来。”

她看到谢三若有所思,便又笑道:“等到我们这次的行动结束,我做两样东西给你吃,肯定适合你们带着外出行军!”

谢三想了想,复又牵起她的手,平静的说:“今天的行动,不会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只因为你们都没有武功,我不想你们直接去涉险。我让凌霜和你在一起,保护你和你师傅。铭泽也会留下来保护他父亲和其他人。”

海棠担忧的看着他:“那你们只有你和凌雪两个人。”

“不是还有铭泽的机关吗?”谢三满眼温柔的看着海棠,弯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凌雪还带来了几个人。放心,我才刚刚找到你,最舍不得死。”

海棠从袖袋里掏出那颗夜明珠,递给他:“这个忘了还给你。”

谢三并不接,将夜明珠包在她的手中,笑着问她:“这也要还我,难道你已经嫁了吗?”

海棠微微有些脸红,她知道他说的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抿着嘴,将夜明珠收好,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根细丝结成的银色绦子,这根绦子到中间撑开是一个密密的网,网里隐约看见兜着一颗圆圆的东西。

“既然你送我一颗,那我也送你一颗。”海棠举起绦子,踮起脚。谢三会意,低下头任她将绦子系在自己脖子上。

“这叫断脉护心丸。名字普通,药效却不普通。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下这颗药,我便能还你一条命。”海棠微笑着又说:“天下也唯有这一颗,有一味君药,是蛟龙的胆,这世上已经多年不见蛟龙踪迹,所以药方已成白方。”

谢三听她这么说,伸手便要去解绦子:“那还是留给你,我有武功,可以保护我自己。”

海棠按住他的手说:“医者不自医。这根绦子是银丝和蚕丝合绞的,既可保护药丸,在吃的时候一用力捏,又方便你把药丸从网眼中挤出来服用。我希望它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帮助你,但更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这颗药,”

她仰脸,温柔又热切的凝视着谢三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的命,现在交给你,明日一战,你要好好回来。”

谢三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将海棠紧紧搂入怀中。

恨不能一息终老皆华发,此心已无他!

第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

等到谢睿樘和海棠回到院子,铭泽和凌霜早已经回来了。

铭泽行礼道:“王爷,我把原有的机关陷阱做了加强,埋了火雷。只是这样一来,你们就必须在火雷阵之前摆脱追兵纠缠。”

“还有,”只见铭泽递上一个盒子,谢睿樘打开来,里面有两把一尺长的手铳,“这是缩小的连子铳,可十弹连发,弱点便是弹程太短,最远不过二十步,十步之内威力最大。”

“你还藏了多少私货?”谢睿樘笑着问他。

铭泽忙摆手:“不多不多,还有几个连发弩箭,毒药烟球也留了一个。”

谢睿樘哈哈大笑:“本王并未责怪你,若你没有准备,才是蠢人一个!难道本王眼光那么差么?”

铭泽正向谢睿樘讲解着手铳,冯霆霄和凌雪一起匆匆走进来。冯霆霄抱拳说:“王爷,山洞已经进了一百四十人,等到锦衣卫一动,剩下的青壮年会趁乱往山里跑。山洞这边,我一人负责即可。铭泽跟您一起,他可以控制火雷阵。”

“马也喂好了,我让霁儿半个时辰后发消息,现在大概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应该就会从镇上出发。”凌雪看了一眼冯铭泽拿着的手铳,笑道:“我在军营里用过烧火棍,这是缩小版的?铭泽,哥哥太爱你了!连发几弹?”

“十弹,”铭泽也笑道:“你在军营用的火铳能射两百步,这个只能射二十步。你们在马上,其实很难瞄准,这也是最后不得已防身之用。”

谢三点点头,将手铳挂在腰上,回头看了看海棠说:“你和你师傅也退入山洞,如若情况不妙,便从后山离开。那边出口留了两匹马。”他深深的看了海棠一眼补充道:“但愿你用不到。”

说完,他带着凌雪、铭泽走了出去。冯霆霄也领着其他人往山洞去了。

端王和凌雪、铭泽一边走一边商量。

“王爷,献王爷那边,明里有十四人,暗卫……还有十二人,出来追击的哪怕过半,留下的战斗力也不弱。”凌雪收了他的不羁,有些忧心的说。

铭泽吃了一惊,他们并没有看到藏起来的那部分人。

端王点点头:“这我估计到了。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镇上盯他们的暗卫。是我轻敌了,只带来了四个人……”凌雪昨晚到镇上点完数,就后悔到现在!

“这次是你第一次做指挥,出错也正常。你的强项其实就是你的弱点,武功太强,也容易轻敌。所以,这次你不能死,留着命回府罚跪,下次改正。”端王头也不回,一本正经的说。

“三个人明着对付十几个人不难,你那四人在暗里却很难对付留下的十余个,况且,以献王的个性,月湖镇必须有一劫,那些案子才能翻得过去。”端王早算到老四最后恼羞成怒的结果,只不过想尽量减少伤亡罢了。

铭泽这才知道,端王执意要做的藏兵、躲人,是为了最后屠杀时,没有了老弱妇孺的拖累,能跑出更多的人。无论有没有抓到顾荃,献王都准备血洗临月湖。

端王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对铭泽说:“本王之所以没有对你们说明,是怕造成更大的恐慌,到时局面难以控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死亡。”

“本王更不敢让你给大家发武器对抗,一旦做实造反之名,朝廷同样不会放过区区月湖镇。这是最好的结果。你可明白?”端王直视着冯铭泽。

铭泽点点头。端王的坚定,让他起了波澜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

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休自弃,天命不可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小路的必经之地,火雷阵。机关打马腿,火雷伤人,铭泽再用弩箭伏击,能穿过去的人,再由端王、凌雪对付。

铭泽捡了几块小石子,扔在阵中的特定位置。

“我们只能打落水狗,想来也没什么意思!”凌雪拍拍挂在端王马鞍边上的毒药烟球说。铭泽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颗解药,一人分了一颗。凌雪继续说:“海棠姑娘倒是个人才,这玩意儿打伏击战能管用!”

铭泽咧着嘴刚想笑,看到端王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赶紧拳头抵在嘴边,假装干咳两声混了过去。

端王立马在火雷阵之后,铭泽也找了个草丛隐身,凌雪青袍临风、剑眉倒悬,拍马穿过火雷阵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追着一个青袍男子过来了,凌雪撮着嘴唇打了声呼哨,那青袍男子立刻策马快速朝他们跑来,“凌雪哥,王爷在哪?他们过来了!”

凌雪点头:“暗七,前面有火雷阵,你沿着地上的石子绕开。”来的正是凌雪带来的暗卫暗七。

暗七穿过火雷阵,向端王抱拳行礼,端王点点头,他便继续往前奔出了小路,再从大路返回月湖镇。暗七刚走,锦衣卫人马就到了。凌雪拉紧缰绳,座下马刨着前蹄,几乎要立起来,只听他骂道:“你爷爷在此,看你有几条命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锦衣卫刚到,凌雪拔剑当胸刺去,铭泽弩箭连续射出,射倒了后面来的两人,阵前聚集的人开始密集,铭泽第二波弩箭一出,凌雪拍马转头就跑,一时间身后电光火石,马嘶人唤。

后来的几匹马冲过火光,继续向凌雪追来,凌雪毫不犹豫像端王奔去。端王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将药球在头顶旋转几圈抛了出去,白色浓烟顿起,将追兵尽数笼罩其中,竟无人能够冲出。

端王:说好的活口呢?

凌雪:落水狗直接淹死了?

最后铭泽数了一下,追兵一十六人,没死透的都让凌雪补剑给了个痛快。

看二人检查完毕,端王点头说:“走吧!”

三人骑马向山外跑去,留下几串马蹄印和一路黄沙。

第二十二章 月湖之劫

镇上的献王很快得到消息,去查看的暗卫判断,顾荃已沿路朝山外逃跑,他们往外追了几里,都看不见踪影,直到他们发现马蹄印消失在一条小河旁,才悻悻而归。

献王怀疑有人布局,却找不到证据。

愤愤的将回报的暗卫抽打了十几鞭,仍未能消气。这次跟随他出来的十四个锦衣卫十个殒命,此外,府里的侍卫也折了好几个。好在刘二已经伏案,明面上还算交代得过去。

“锦衣卫也是蠢货!”献王咬牙切齿道:“要不就是侯正雄派了一群扫地、倒夜香的给本王,他这是要活到头了!”

左青道:“许是我们太轻敌了,历年来,作奸犯科之人,不少都逃到岭南,说不定这月湖镇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既清楚我们的行动方式,又有武器有能力。”

左青这句话,正中献王下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的说到:“月湖镇藏有朝廷钦犯若干!锦衣卫中计,被逆贼杀害。为围剿铲除这伙逆贼,不放过一个逃犯,本王不得不屠镇!”

献王已经想好了,姬贵妃交下的任务,无论如何都不能办砸,烧了这个镇子,任谁也查不出顾荃的去向,一了百了。

“左赤,回京之后,你去将逃匿无线索的钦犯名字抄几个出来,就让他们‘死’在月湖镇吧!”献王背着手走出了客栈。

清点剩余人手后,献王便准备押解刘二回京。只留左青等人放火杀人。

怎奈左青、左赤的几匹马不停拉稀,怎么赶都站着不走。几个人折腾得满头大汗,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爷该等急了!顾荃跑了,王爷脾气可不大好。得,反正这月湖镇也没什么真的逃犯,咱们也犯不上较真,追上队伍才是正经。”左青与左赤商量到。

左赤也没什么意见,再拖下去,王爷抽在暗卫身上的鞭子,就该落到他们头上了。于是他们草草四处点了几间房屋,赶紧催着拉了一通肚子,精疲力尽的马,追上献王,掩盖了事。

献王爷远远看见月湖镇浓烟四起,便钻进马车,匆匆回京去了。

谢三绕了一圈,在山上看着老四的车队走远,带着凌雪、铭泽回到了月湖镇。里正已经在指挥大家灭火,被砍伤的人,也都集中到宗庙里救治,海棠、霁儿和另两个镇上的大夫正忙着给伤者施救。

谢三和海棠只远远照了一面。

当时谢三银衫白马,立马凝望着海棠,海棠如有感应一般,直起身子向外望。只见谢三右手握拳,拳心对着心房。海棠也慢慢抬起右手,跟着谢三做了同样的动作。无声胜有声。

端王微笑着调转马头,往月岭上跑去。

岭上,躲在山洞里的老人、孩子都陆续回了家,也有家被烧了的,暂时还留在山洞里,得到消息说家里死伤了人的,唏嘘哭啼。冯铭泽过去帮着扶人、提东西,冯霆霄则在安慰那些留下来的人。

端王和凌雪不宜露面,他们回到顾荃家中,将经过细细告知顾荃。顾荃呆立良久,叹了口气,虽然月湖镇损失不大,却也是因他遭受了飞来横祸。他更加坚定了离开月岭的决心,既然没有方向,跟着冯霆霄夫妇去云南,也算多一个照应。

夜色降临,而月湖镇却一夜无眠。这次虽逃过大难,死伤却仍有十几人。海棠他们直到半夜才能离开。

谢三和凌雪一直在树影中等着,看她们走进了上岭的小路,谢三骑马过去,向她伸出手。上马时,海棠突然发现,谢三的马鞍上多装了一对脚蹬子。这是上次骑马回去后,谢三让铭泽替他装的。

“谢谢你,”海棠微笑着说:“如果不是你提议先让老的小的都藏起来,死伤的人会更多。”

谢三笑着说:“谢谢你的毒药球,让我连一个近身的敌人都没有遇到。”

“这么厉害吗?”海棠噗呲笑出来,扭过头看着他:“大概是今天没有风,人也少。如果风大,发挥的作用会小很多。”

海棠顿了顿又说:“师傅可能是要跟冯叔冯婶去云南”

“你想不想跟我回京城?”谢三低声问道。

海棠摇摇头道:“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三故意说到:“冯铭泽可是要随我一起走的。”

海棠笑了:“虽说我们要好,可他是他,我是我。他去便去,妹妹当然也希望哥哥能有个好前程。”

听了她这话,谢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别提有多高兴。

眼看就要到家了,谢三揉了揉海棠的头顶,笑着问到:“明天你是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说做吃的你倒是记得清楚!”海棠抿嘴笑道。

谢三低下头,嘴唇贴近海棠耳边轻轻说到:“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命我命’,那你是否‘我心你心’?”

坐在马上的海棠,跑又跑不得,不由得脸红心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皎皎明月夜,脉脉袖底风。忽见檀郎骑马来,缱绻似梦中。

第二十三章 旧事陈年

海棠昨晚虽然没有回答谢三的问话,早上却如约做了两样便于携带的食物。

一个是方形焦黄小块,一个是酱色长形肉条。

谢三闻了闻,前者是油炸香,后者是酱香。凌雪没闻,直接塞嘴里:“这个硬的是什么?像是米做的?这个肉条好吃!”

谢三也尝了尝。他问凌雪:“行军打仗,给你这两样做干粮如何?”

凌雪眼睛一亮:“那是绝对人间美味啊!饭团保存不久,干饼子又没味道,炒面最可恶,遇到雨水河水,我的干粮就没了。这个好,好吃,顶饱,还不怕下雨被打湿!”

海棠笑盈盈的拈起一根肉条说:“这是牛肉干,那个是米锅巴。食物要想保存得久,要就风干、烤干、炸干食物的表皮,使之不宜腐坏,要就腌制、熏制、腊制,使之变干咸,也能长时间不变质。

锅巴是炸过的米饭,牛肉是腌制后再炸熟。如果有时间,牛肉可以慢慢风干烤干,那样脱水更彻底,还不容易上火。”

“果然适合充饥!”谢三赞赏道:“汝之智,吾之后盾也!凌霜,你跟着海棠好好学。”谢三:我的姑娘名字叫惊喜!

凌雪:有个会做菜的王妃好像不错哎!

凌霜:我错过了什么?

大家很快就把海棠做的这些样品一扫而光。这时冯婶、霁儿才端了馒头、鱼肉粥出来,顾荃、冯霆霄和冯铭泽也一起过来。

“除了房子烧掉,需要重建的十多户,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只是疗伤休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昨晚重伤的死了一个,其余伤者,已然性命无虞。”冯霆霄向端王回报道。

端王点头:“民心安定,这些伤害总会慢慢平复。”

“听说有些人家,害怕官兵卷土重来,已经打算到外地投亲。咳!背井离乡也不过为一个安心!”冯霆霄摇摇头又说:“毕竟是我们连累了大家。”

端王转头问凌雪:“我们如今有几匹马?”

“我们自己有八匹,昨天得了六匹好的,四匹有伤用得的。”凌雪今早刚点了数,还把两匹医不好的,叫暗卫拖出去杀了。

“好,”端王想了想说:“留下十一匹,剩下的都送到镇上,让里正安排。”一时无话。

冯婶也换了茶水。

“王爷,”冯霆霄示意铭泽拿出一卷图,正是当年他烧毁的“飞空震天雷火炮”营造图,自己却向端王跪下:“罪臣当年毁图私逃,并非与人抢功夺利,而是不愿意将此炮落入瓦剌人之手!”

“当年新帝登基不久,朝堂未稳,外敌伺机蚕食边境,神机营内臣王越,与瓦剌勾结,欲将未面世火炮的营造图卖与瓦剌。

由于瓦剌需要适宜攻城,又便于他们游击携带的武器,王越便看上了,我即将完成的飞天震天雷。按照神兵司造规程,营造图完成,须入库造册登记,图纸复制后,方以复制图施造。

王越见我不肯交出图纸,便伪造我笔迹的通敌信件,以此威胁。我一怒之下,烧毁图纸,逃出京都,一路流落至此。在此之前,夫人、孩儿并不知我身份,我一切罪责均与他们无关!”

“好个王越,不过一个阉人!”端王恨声道:“如今他仍居神机营内臣之职,多年以来,出卖了多少国家资源还未尝可知!”

“正因他仍居其位,虽我得知京中家人未受牵连,却也不敢轻易回京,怕再生事端。此图做出模型后又多次修改,如今威力远远高于当年。草民愿将此图献与王爷,让此神兵得见天光,亦让草民之忠心,大白于天下!”冯霆霄说完连叩三个响头。

凌雪代端王接过图纸,王坚定的说:“本王回京,密查王越,一旦寻到其里通外国之证据,必将其腰斩,挂于关镇墙头!”

冯霆霄看了一眼冯铭泽,铭泽也随他跪下:“王爷,草民年迈,已无心造器,我儿铭泽,造器技艺早已在我之上,我儿愿随王爷左右,成全罪臣一片报国之心。”

端王虚扶一下,请二人起身,遂点头道:“本王早有纳才之心,必不教铭泽埋没于世。今后,你夫妻二人有何打算?”

“我们想一路向西南,往云南寻亲。”冯霆霄话音未落,旁边顾荃对端王行礼说道:“王爷,老夫也打算一同前往云南。经此一劫,此处已非安生之所,我乃孑然一身,与霆霄夫妇相伴十数载,余生做伴,已无遗憾。”

海棠红了眼圈,蹙眉叫到:“师傅,你还有我!”

顾荃朝海棠点头笑笑,停顿了片刻,他抬头望着端王:“老夫要禀之事,关系重大,老夫想与殿下单独详谈。”于是大家退出堂屋,只剩下端王与顾荃二人。

顾荃苦笑道:“我与冯霆霄不同,他只是一时激愤,而我,在十五年前确实参与了一桩谋逆案!”

第二十四章 谋逆案

这许多年来,顾荃终于说出压在心头的“谋逆”二字,不觉感慨万分。

他痛心疾首道:“当年,老夫身为太医院院判,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然而后宫诡谲,姬贵妃盛宠之下,还要专宠!利用她对皇上多年的陪伴之情,蒙蔽圣听,惑乱后宫!

姬贵妃所诞大皇子之死,使其多年所盼落空,之后,一直都是由老夫亲自为其调理身体。但调理数年,老夫最终诊出姬贵妃年岁已大,且高龄产子,伤及根本,不可再育,她便恨极了老夫。

彼时宫中已有皇后诞下太子,李妃诞下皇四子,老夫离宫时,并不知道宫中还藏有您皇三子。姬贵妃无子,欲将皇四子养在膝下,但李妃母族并非泛泛之辈,她乃兵部尚书人李大人之嫡女,姬贵妃只有兵行险招。

宫中太后不满皇上独宠姬贵妃,怪其频频陷害有孕妃嫔,导致皇嗣单薄,几度发难姬贵妃。姬贵妃便一石二鸟,让我提供毒药,她令宫人下手,毒杀太后,并嫁祸于李妃,使得李妃自尽,祸及李氏。

由于毒药本出自我手,姬贵妃便威胁于我,逼我为她做了伪证。我知她事后必会杀人灭口,便趁乱连夜逃出宫中。”

说完顾荃叩地长跪不起。

端王听罢,亦是呆坐半晌,忽而哂笑道:“想不到,当年本王母妃有如此大智,忍辱负重将本王藏身冷宫六载,这才保全了本王母子,更让本王不至于认贼作母!”

顾荃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亲手所书事由始末:“此供词虽不足以洗清李妃娘娘冤屈,只为老夫安心,不至于真相无人所知而已。”

端王前世到死也未知献王母妃真实死因,姬贵妃害死皇后太子,将谢睿杬推向太子之位,太子却出手打压姬贵妃母族。

后姬贵妃病死,父皇不久也抑郁而终,太子谢睿杬继位。如此想来,谢睿杬有可能是借姬贵妃上位,继而除掉姬贵妃,为李妃报仇。

“王爷,老夫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关于海棠身世。老夫想当着王爷的面,与海棠说清此事,还请王爷为海棠做主!”顾荃再次叩首。

端王心中一动,自是同意。顾荃将海棠叫了进来。

海棠一脸疑惑,站在谢三面前,瞪着大眼睛,惴惴的眼光,仿佛想从谢三脸上看出些许端倪。谢三不由得心疼,恨不能将她揽入怀里,把岁月强加给她的波折,为她一一熨平。

“海棠,为师从未提起你的身世。是因为为师不能带你回京,寻你亲生父亲,更不知你父家状况如何,能不能容下你,倒不如让你在这风平浪静的临月湖长大。

如今为师自身难保,不忍你跟随为师颠沛流离,今日将你身世和盘托出,还请王爷带你回京认父,若能从中照照拂一二,也算了却为师的最后心愿。”

身世?海棠并非不想知道,小时候她问过师傅,师傅不愿意说,她便猜想,自己亲身父母抛弃自己,是否本是大奸大恶之人,师傅才不愿意她知道,她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如今,师傅却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世!

她呆呆的看着师傅那张熟悉的脸,脑海里翻腾出一帧帧从小到大,她跟在师傅身边学医及生活的画面。

小时候,师傅不会帮她扎辫子,常常手忙脚乱扯得她头皮都要拔下来。最后也总是要冯婶来,才梳得好看。

师傅教她记草药,记不住,就让她亲自尝尝味道,有些草药苦得她眼泪直掉。有一次她搞混了两种叶子很相似的草药,尝到了有麻痹神经作用的那一种,舌头直了一天,师傅也不给她解药。

“给人医病用错了药,可能连命都丢了,那可不止让你舌头直一天这么简单!你现在还觉得那两种草药长得相像吗?”师傅严厉的问到。

小海棠含泪摇摇头。

“哪里不像?”师傅追问道。

小海棠带着哭腔说:“一个叶子锯齿高,一个锯齿矮”

“还有呢?”

“一个叶子背面叶脉清晰,一个不清晰;一个摘下来很快就蔫了,一个还很精神。”小海棠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傅!海棠记住了!活该海棠中毒,它们其实一点都不像”

有一次,小海棠自己在月岭上采药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哭声。小海棠心里害怕,转身就想跑。可她仔细听听,那声音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小海棠壮起胆子拨开草丛一看,发现了里面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童。她将女童放在采药筐里,背回了家。

那女童大约有三岁,衣服很普通,身上一个表明她身份的物件也没有。因为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炎,父母大感觉得她没救了,不愿意再花钱给她医治,便把她扔到月岭上。

师傅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三夜,这女童才转危为安。当时小海棠觉得师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从这时候,她小小的心里,才真正的把学医救人,当成自己的使命。

女童病好之后,从她的简单言语中中知道,她家并不在月湖镇。至于在哪里,她自己也讲不清。于是师傅便把她留下来,给她取名霁儿,让她与小海棠作伴。

长到十三、四岁,海棠便去镇上给人看病,再晚回来师傅都等着她,让她把一天中遇到的医案都讲述一边,特别的还要记录下来。她给人医病的底气,全都来自背后的师傅。

万千思绪过隙,滚滚热泪从海棠眼中夺眶而出。

“师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当您的徒儿,只想跟着您走……”海棠泣不成声。

谢三顿时眼眶也红了:海棠,你不跟我回京都吗?

第二十五章 我叫程海棠

海棠忽而心疼就要与养育疼爱自己十五载的师傅分别,忽而又害怕孤苦无依,到那个陌生的环境,不知如何自处,一时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外掉。

谢三看着眼前的海棠,想起前世她临死前眼角那一滴泪,他红着眼只说了句:“你别哭了。”便再说不出第二句安慰的话出来。

“你本姓程,叫程海棠。”

顾荃看着海棠说:“当时,李妃娘娘被诬陷给太后下毒,皇上要将李妃娘娘满门抄斩。满朝文武,只有你的父亲程煜将军,以证据不足为理由,站出来为李尚书喊冤叫屈。

程将军时为中军都督。皇上大怒,便将你父与尚书一同下狱,声称还要将他们一同斩首。消息传到程府,程府主母,也就是你的母亲正怀着你,本就即将临盆,大恸之下提前生产,生下你之后身体极度虚弱,但你姨娘坚持要带着全家回乡避难。

不知有意无意,你姨娘让你母亲带着你,和你三岁大的哥哥同坐一辆车,身边却无一人跟随。刚出城,车夫卷了金银细软驾车跑了,将你们扔在路边,而你娘当时失血过多,几欲昏厥。”

听到这里海棠不由得放声大哭,谢三攥紧了拳头,却不知往哪里砸才能解恨。

“老夫也刚刚逃出城门,听到你哥哥的哭声,找到你们。老夫为你娘略为医治后,留下干粮和水给你哥哥,却因自己还要逃命,只能将你母亲留在原地,等待其他人的救助。

因你爹当时生死未卜,你娘怕两个孩子都死于非命,便将襁褓中的你交给老夫代为抚养。老夫念你程家也是因太后一案牵连,方才受此无妄之灾,不忍拒绝,便带着你几经波折,逃至岭南,最后在月岭遇到冯氏夫妇,才在此定居下来。”

顾荃低头沉吟片刻又说:“后来,老夫也打听过,说是你父亲得众臣相保,免于死罪,却被贬为边关总兵。他出狱后,也找到了你母亲和你哥哥。只可惜,你母亲不能及时医治,落下不足之症,不久便辞世了。”

说罢,顾荃拿出那块襁褓包布递给海棠,海棠含着泪打开来,里面掉出一个坠有两颗小铃铛的婴儿银手环。而襁褓布上,海棠的母亲血书一行:程氏海棠,父程煜,母程姚瑾瑜。

谢三捡起那个小手环,仔细看去,只见环内刻有一小字“程”。海棠接过手环,仰着一张泪痕交织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谢三:“我姓程,我叫程海棠。”

谢三温柔的微笑着,用手轻轻为她擦掉泪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父程煜英勇善战,扬我军威,大败鞑靼于宣府关,才得了朝廷嘉奖,你要不要看看他的嘉奖令?”

海棠脸上蓦然闪过一丝惊喜,认真的点了点头。

谢三唤来凌雪,让凌雪到房间找到程煜的嘉奖文书。海棠逐字细看,看到“总兵程煜”和“副将程寒柏”,知道正是自己父兄,不禁又抱着文书破涕成笑。

谢三见她笑了,便又问道:“我知道一些程总兵的事,你想不想听?还有你哥哥程寒柏,我与他在武举科考上,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海棠点了点头。有了谢三对她的引导,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对这两个刚刚才得知的血缘至亲,生出一种奇妙的不可阻挡的神往。

“你父兄,正在镇守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镇。宣府镇外是鞑靼的疆域,直接关系到京都安全,是九镇中的第二大镇。你哥哥八岁入兵营,十五岁考得武举探花,却不愿留京为官,便到你父亲帐下,任了副将。

你父兄屡建战功,程总兵最初连降三级,贬职为六品武将,多年数次提拔,现已是正三品将军。程总兵最擅长布阵,前朝禁弩令后,精良的铜弩等兵器几近失传,我天朝做了些恢复,却不得其要领。弓不及百步,弩更只有五十步而已。

但我朝火器愈盛,又以鸟铳弹程最远,可达四百步,三眼铳也有一百八十步。只可惜火器在军中数量不多,并不能全数配置。程总兵便将数种兵器远近结合,你兄程寒柏更是将刀剑与火器结合,突袭时,近身杀伤力极强。鞑靼人都以与你兄长对阵为惧。

至于京中程府,皆为女眷,有你祖母和姨娘,你姨娘好像还有个姑娘。府中其他情况,本王就不甚了解了。”

谢三还是好想送海棠去宣府镇,那个程府,没有男人在,以后他也不好进去找海棠啊!

海棠含泪带笑,向着谢三福了福:“多谢王爷安慰海棠,海棠全明白了。海棠自小从未离开过临月湖,此次回京,还要劳烦王爷多多照拂。”

听到海棠这句话,谢三和顾荃,都大大的放下心来。

烟尘往事随风起,高楼休独倚。当年深宫蒙茸事,葳蕤春风里!

第二十六章 回京

这半天下来,谢睿樘脑子里塞满了各种信息,却只记得最要紧的一件,就是,他要带海棠回京了!

前世,他在城门口,第一次看见程海棠。那时,她坐在献王爷的马车上,掀了窗帘往外望。分明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却蹙着眉,神情中带着着淡淡的忧伤。那时,海棠知道父兄并不在程府,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她只是扫了谢睿樘一眼,可谢睿樘,却对她一见倾心。

既是确定了目标,大家便开始收捡行李。路途遥远,两路都各有一辆马车,只能随身带些金银细软。两家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和用得上的东西,都由冯铭泽拿到镇上送给房子被烧毁的那几家。经过锦衣卫这件事,镇上也有人举家搬迁的,他们搬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顾荃将他那一箱医书、医案笔记,连同制好的成药,皆送与海棠。再次背井离乡,他觉得,就连医者这个身份,也可以完全放下了。

“海棠,师傅的本领都交给你了,师傅知道,你虽只是一个女子,却难得有一颗悬壶济世的赤子之心。京城,师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去了,就由你,把师傅的医术医德带回去,也算是为师傅赎罪了!”

海棠合上那只樟木箱,郑重的对师傅点点头。

他们离开前一天的晚上,谢三骑马带着海棠来到临月湖边跑了一圈。湖面波光粼粼,半个月亮的倒影聚拢复撕碎,和着他们的心跳一起,随风荡漾。

“海棠,回到京都,你想做些什么?”谢三让海棠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沿着湖边慢慢走。

“我也不知道在京城我还能做什么。师傅把医术传给我,我总想该用它去治病救人,才算不浪费了师傅十几年来的心血。可师傅说,京都的女子只能在闺房里呆着绣花……”海棠有些丧气的说:“替人治病,难免就要抛头露面,那样,在京城里便应该算是离经叛道了吧?”

“您是不知道,我最初到镇上出诊,惹过多大的麻烦!因为我是女子,就算有医术,他们也不许我在镇上坐堂问诊。他们把我的行医箱扔到街上,铭泽哥哥还为我跟人打了几架。

后来我只好先卖药给药店、医馆,慢慢的,用我们药的人多了,又确实能治好病,大家才开始一点一点相信我,在卖药的时候,帮人把把脉,给点用药建议。”海棠轻轻的说着往事,谢三却听得心情沉重。

谢三安慰她到:“女子行医也不是没有先例,宫里同样有女医,她们在后宫行医,给宫女和内侍看病。前朝有个杭妃娘娘,她就是一个女医。如今女子权利比前朝更大,连和离都可以由女子提出申请……”此话说出后,谢三马上后悔了,跟姑娘还没成亲呢,说什么和离?还好海棠也没继续问下去。

沉默了片刻,海棠笑着说:“除了看病,我还喜欢做药膳。食疗既可治未病,又可减少药材对身体的伤害,还可以做得香甜可口,让讨厌吃药的病人吃得下去。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药变成好吃的东西。”

谢三也笑:“那这个我可以帮得上忙,我可以帮忙吃!”

“回了京都,都不知能不能出门,那我还能见到您吗?”海棠想着天天关家里绣花就发愁,“您还没教会我骑马呢!”

“放心,你见不到我,我就去见你!”谢三笑嘻嘻的说:“你不是说要跟我学武功吗?”

“我不要,我只要学骑马逃跑就好了!”

“没马的时候呢?”

“我装死!”

……

第二天一早,两路车马都整装待发。京都一路,谢三、凌雪、冯铭泽,以及四名暗卫,加上程海棠、霁儿、凌霜。云南一路,顾荃和冯霆霄夫妇。

海棠、霁儿拜别师傅,铭泽也拜别了父母,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京都进发。

海棠没出过远门,第二日就不肯老实在马车里待着,谢三便让她上马,带着她策马狂奔,一路下来,头晕腿痛,于是海棠躲进马车里,再不肯骑马了。谢三哈哈大笑,他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海棠的恼怒。

每到休息的时候,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埋锅造饭,不亦乐乎。不单带的食材丰富,凌雪和暗卫们还沿路打些飞禽走兽,海棠将香料药材舂成粉末,洒在烤肉上,烤出的肉别有风味。

凌雪:以前我吃的可能是假肉。

谢三:不想去办差了,我要和我姑娘回家。

又走了三两日,海棠心头的忧郁不安终于烟消云散,脸上恢复了春花烂漫般的笑容。谢三常常骑马走在马车边,海棠也掀了帘子,靠在窗边和谢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一伙年轻人苦中作乐,欢声笑语,把几天的长途跋涉过成了踏青郊游。几个暗卫尤其乐在其中,这趟差出得太贴心了,不用整天考虑藏在哪里才不被发现,也不必几餐合成一餐吃。

他们连到河边杀鸟宰兽,剥皮拔毛,都个个抢着去。

海棠拿着半只烤好的山鸡过来,还没走到跟前,谢三就已经问到了香味。他接过烤鸡,刚想趁机捉住她的手,却见她盈盈一笑,转身跑开了。

看着海棠的笑脸,谢三想,这一世,毕竟是不同了。

第二十七章 山高水长

就这样情意绵绵的行到分岔路口。谢三要继续向北,去往北地边镇慰军,而海棠却要径直入京。只是这驿站,离入京也还有一日路程,不短不长。

在驿站的房间里,谢三对着海棠怅然若失,正决心多延两日,等送海棠入京后,自己再转往边镇。

凌雪急匆匆的走进来:“王爷,有急报!”

谢三打开一看,是府里传来的信件,一则告知凌风、凌云已将货物送至京郊庄子保管妥当,府中一切无虞;二则,转来皇上的旨意,说皇上得知端王迟迟未到边镇,限其两日内必达,否则军法处置。

最可恶的是,上面还写着一条:天贶节将近,请端王一并代皇上慰问九镇,犒赏三军,赏赐随后送达各镇。

谢三顿时长吁短叹、愁云惨淡、生不如死!

若要九关走遍,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月才能回京啊!而且两日内必达第一站,就不能送海棠进京了。再则,这两个月均是沿着边境行走,风险极大,随时会遇到偷袭的鞑靼和瓦剌人。绝对是件苦差事!

谢三不知道的是,这份苦差事,可是姬贵妃旁敲侧击、挑拨离间才替他求来的。要不,怎么显得谢四办事得力,怎么向皇上要封赏?

凌雪一看这慰军圣旨就不淡定了,嚷道:“王爷,就咱们这几个人不行啊,得把凌风他们也叫来!”

“王爷,我们明天就能到京城了,让他们都跟着你走吧。”海棠也担心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还要让谢三多带些药上路才行。

凌霜也点点头说:“我能保护姑娘!而且只有一天时间,我一个人驾车也没问题!”确实,以凌霜的武功,对付几个流氓烂仔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里又是靠近京城的官道,人来人往,歹人也很少会选这里动手。

谢三虽万般不愿意,却也只能同意了。

海棠找了止血粉、生肌粉、驱蛇粉、补血丸、解毒丸、消暑丸……七七八八装了好多个小瓶子,贴好标签给他们。又挑了两三个应急救命的,用一块布卷成个腰包,准备系在谢三腰上。

谢三着一件银色暗纹长袍,脚踩一双玄色马靴。这包布是银灰色的,搭在一起,倒也自然好看。

“好嘛!我这是去犒赏三军,还是去卖药?”谢三张开手臂,任由她去系那个腰包。再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顺便看看有没有哪个总兵需要订货,这趟跑得辛苦,要给咱家药铺子揽些生意回来才不算亏。”

“你就贫吧,最好全都用不上,回来原样还给我!”海棠朝他翻了个白眼。谢三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出了驿站,海棠看着谢三欲言又止,谢三心里也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他一把握住海棠的手,双手攒在胸前:“在京都等着我。你的命,我好好收着,我的心,也请姑娘收下!”

海棠微微一笑,歪着头调皮的说:“我早就把它收好晒干,裹了蜂蜜腌着,一辈子都不会坏。”

谢三大喜,激动的把海棠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忍俊不禁:“原来是蜂蜜!难怪我总觉得心里这样甜!”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傻傻的笑起来。此二人正是:

无可奈何挥手去,山高水长两心知!

先说端王一行七人,奋蹄扬鞭,顶着山雨欲来的乌云狂风,屏息朝着宣府镇狂奔而去,天刚擦黑,他们已经入了关。

程煜率将士在关下迎接:“端王殿下,末将已恭候多时!早有快马来报您要来宣府视察,却不知殿下怎地晚了这十数日。”

端王看着眼前沉稳干练、威风凛凛的程煜,和他身后神采飞扬、血气方刚的程寒柏,不由得爱屋及乌的心生赞叹。

前世,他们父子俩被卷进太子谋逆案,与太子一起,被乱箭射死宫中,扔在乱葬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端王令人寻了那两具尸体,悄悄拉到别处埋了。可怜一门忠烈,成了献王与太子斗争的牺牲品。

端王跟着未来岳丈大人入了正厅,匆匆将嘉奖令与犒赏圣旨,拿出来宣读了一遍,便示意程煜、程寒柏两人与他进了内室。

“程将军,本王有要一事相告,此事确与本王途中所遇有关。”端王正色道。

程氏父子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程将军,一十五年前,您是否丢失了一个女儿?”

端王话音未落,程煜惊得站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程家有女

看到程煜的反应,端王便将顾荃顾太医十五年前,路遇程姚氏,程姚氏身体不堪、前途未卜,无奈之下城外托女,顾太医将她女儿程海棠,带到岭南抚养长大的经过,细细道来。

程煜一听,确与当年夫人所述一致,立刻就信了个十成十。程煜只是红了眼眶,程寒柏却是不能自已,落下两滴泪来来!

“端王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妹妹真的已经回家了吗?要不,您掐我一下?”程寒柏完全没有了战场上的气势,他只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哥哥。

原来,程寒柏当时虽年幼,但因为过后反复思量,那段记忆变得分外刻骨难忘。他一直对自己弄丢了亲妹妹这件事,耿耿于怀。就算是长大了,仍数次梦见妹妹怪他这个哥哥把自己丢了。

程寒柏不能原谅自己。

他一直躲在军营,就是无法面对失去妹妹又失去母亲的家。如今端王告知,已将妹妹送回京,寒柏心结得解,不禁喜极而泣。

等平静下来,父子二人心中又是暗怪端王没有送佛到西,又是暗怕府中姨娘庶妹为难海棠,一时间,恨不能插翅飞回京都府中,一探究竟。

三人商议,次日便让程寒柏以上交防务规划图的名义,先行回京,而程煜则等一个月后天贶节,再回京述职。定下计策,端王才微微安心。

有这位少将军舅兄在,海棠在京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端王想。

可若是让端王知道,程海棠与他分手当日,就已身陷险境,估计他就不会让她自己回京,而会将她一起带到宣府镇,让他们父女团聚。

宾主入席之后,端王将冯铭泽介绍给程氏父子。听说铭泽一家陪伴海棠长大,父子俩也当他是亲人,格外亲切。程寒柏更是与铭泽兄弟相称。

铭泽也专门捡些海棠儿时闹的笑话,讲给她父兄听,席间个个眉开眼笑。几个男人都只求天亮,寒柏好快马上路,早日见到海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程寒柏就出发回京。到了黄昏,凌风、凌云带着几个侍卫赶到了宣府关。不提。

再说和谢三分别后,三个姑娘也没敢耽搁,赶着马车就往京城跑。按照王爷吩咐,三个人都换了男装打扮。此刻二人像两个小厮,正一本正经的坐在马车前面,霁儿要跟凌霜学赶马车。

“最重要的是,你要拉住缰绳千万别松手,打马松缰,停马勒缰,指令首先要和你自己的动作一致,想往哪边转弯,就拉紧哪边缰绳。”凌霜解释道。

霁儿比凌霜小三个月,两人今年十三。知道王爷已将凌霜给了姑娘,霁儿对凌霜又多生出许多亲近感。

霁儿心痒痒的:“凌霜姐,一会儿你让我试试,等你累了,我也能替换你。”

凌霜笑道:“好,到了平路就给你赶,反正不翻进沟里就不怕。”

说笑间,空气夹着泥土的潮湿席卷而来,天一下子全黑了,狂风大作,携石裹沙,连马也不安躁动起来。

“凌霜,要下大雨了,沿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们躲躲雨再走!”海棠伸头出来说。

“晓得了,姑娘。”凌霜紧甩了两鞭,让马快跑起来:“看来今晚是赶不到投宿的驿站了,前面有一个关帝庙,我们可以先去那里避避雨。霁儿,你也到车里去,抓紧姑娘。走嘞!”

谢三错过的暴风雨,劈头盖脑的砸在了程海棠的头上。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等她们跑进关帝庙,三个人都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霁儿手里的伞,只护住了包裹里的衣服。

“姑娘,庙里没人!我去生火,把衣服烤烤。”霁儿动手拢来一抱干草。凌霜也找来一张断了腿的破条凳,一脚下去,凳子就散架了,拆散开来当柴火。

火生起来,海棠架上一口小铁锅煮姜汤。霁儿为海棠披散了头发,只用一根海棠花簪簪住。正要帮她换上干衣服,忽然听到关帝像后传来悉索之声。

凌霜跳起来,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条做火把,把剑提在手里过去查看。

“淫贼!为何躲在后面偷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睛?!”凌霜用剑指着地上的人,大声骂道。

“我看你们几个女人要脱衣服,好心提醒你们,这庙里还有男人,你却跑来骂我。真是不知好歹!”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的说。

海棠听得出来,他中气不足,伤及肺腑。

第二十九章 风雨关帝庙(1)

海棠与霁儿一起站起来,朝凌霜快步走去,很快,她们也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双目紧闭,出气多进气少;一个上半身抬起,斜倚在墙上,虽脸色煞白,眉头微蹙,却难掩他颜如冠玉,俊逸出尘的面容。

刚才冷冰冰说话的,就是他。

关帝像后面的空间很狭小,除他俩人之外,就只能容一人插得下脚。海棠把气呼呼的凌霜拉出来:“我进去看看,反正他们又不能动,若有不轨,你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凌霜回过神来,阻拦道:“三爷说不要同情坏人!”

海棠和那男子同时笑了。海棠是想到谢三说这话的样子,觉得有趣,男子却是冷笑自己成了坏人。海棠轻声说:“他们先来,我们后到,我看到的,首先是病人,而且,他们都快要死了。”

说话间,她已蹲下来为那个半靠着的男子把脉:“你受了内伤……而且中了毒?……伤口在哪里?”

那男子本想抽回手,听到她的话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黛眉丹唇的小姑娘,竟然会医术!

他哂然笑道:“果然是天不绝我!既然会医术,你先帮他看看吧,我还能撑一口气。”

“医者医病的先后顺序,不问尊卑,只看谁更容易救治。你想要我救他,就请赶紧让我看你的伤口。”海棠不容置疑的说:“我怀疑你中了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冷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犹豫了一下,他将衣服褪下,露出右臂上的伤,创口很小,应该是喂毒的暗器所伤,创口周围一圈已经有些发黑。

“还好是右臂,如果打中左臂,关帝爷爷也救不了你。”海棠一边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一边让霁儿去拿她的药箱。

“为什么?”那男子疑惑的问道。

“因为左臂离心脏更近啊!”海棠一边说,一边倒出两颗解毒丸,一起塞进男子口里,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似乎想把她看透。她喂他药,他却又毫不迟疑张嘴就吃。

海棠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毒死你?”

“反正我也快死了,你又何必浪费你的毒药?”他不屑一顾的说,荼靡的俊逸,虚弱却迷人。

海棠垂下眼帘,扭过头去等霁儿递药箱过来。

“霜儿,火把拿近一点,这里背光看不见。”凌霜一喜,姑娘这样叫她,她觉得真好听!一下子心情也变得美丽起来。

海棠拿出银针,那男子拦住她的手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只不过,我做不到看见能救的病人在眼前,自己还能无动于衷而已。”海棠叹了一口气。

那男子不松口,又问:“如果我是你们说坏人呢?”

“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不顾自己的伤,也要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同伴拉来,和你一起藏在这里,你也不会让我先救治他了。”海棠指了指那男人的腿。

霜儿这才看到,这男子一条腿姿势很怪异,应该是脱臼了。

他还是冷冷的,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如冰似霜。松开了拽住衣服的手,慢慢将衣服脱掉,露出他精壮的上身。明显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海棠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反倒微笑着安慰那男子:“扎针不疼的,像蚊子咬一样。你放松一点,你的肌肉那么僵硬,我的银针就要弯成鱼钩了。”男子有点想笑,却吸了两下鼻子,低下头装作不在意掩饰过去,但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海棠没有迟疑,迅速从伤口沿着血脉流向留针,一下子二十几根针一路扎到到心脉。

她回头对霜儿说:“好了,你们退后等着,别出声,我要听脉了。”

说罢,她两指再次搭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突然,海棠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她睁开眼睛,不想却看见那张英俊的脸,正似笑非笑的凑在她面前探究的看着她。

“第十七根针。你还有救。”她针随手动,立刻用另外三根针封住那第十七根针附近的血脉,“如果你还想活,好好靠后坐着。你现在宜静不宜动。”

说话间,她已经将之前留的悬针尽数起出。看得出来,海棠松了一口气。

“现在跟你说说吧,”海棠柔声道:“你中的梅花针是喂了毒,但毒药量小,毒性也常见,我给你吃的解毒丸已经足够化解。可这个梅花针只是个载体,也是个障眼法。最可怕的是那根伴针,牛毛针。”

“牛毛针?”那男子重复了一遍,呆呆的看着她。

海棠点头道:“牛毛针太细软,单独扎不进皮肤,必须依靠梅花针才能钻进去。这个人,有可能是楚地人,我在楚地的医书上看到过,介绍这样的下针手法。它留下唯一的端倪,就是脉象会有很微小的多余波起。”

“好吧,我再说说接下来要怎样做。”海棠见那男子不开口,自己又说到:“接下来我要割开这一处血管,呃,不是割断,是斜着割开一个口子,把那根针从这里放出来。”

海棠说完,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第三十章 风雨关帝庙(2)

那男子仿佛明白了,他惨淡一笑,黑着脸说:“所以牛毛针是附在梅花针上刺进了血脉,然后会随着血流进入心脏,入心则死。让人以为是中毒,就不会留意血脉里的另一个暗器,谁知就算解了毒还是难逃一死!”

海棠以为他害怕,便对他展颜一笑:“别怕,还好我数到第十七根针就找到了。刚才我也有点担心,太接近心脏,就不好动刀了。”

“我之前留那一排是悬针,可以用来感知你的血流流到何处,当流到牛毛针处,会因受阻而异动,就能断定它在那里了。”海棠的眼睛乌黑晶亮,温暖而真诚,仿佛吸引着他不断的陷进去,他冷着脸转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你割吧,我不怕。”他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海棠点点头,从她的医箱里拿出一把细刃小刀。在凌霜的火把上烧了烧,仔细的对准已经发涨的血管,稳稳的割下去,血流猛的从裂口涌出来,一根细如发丝的针跟着血冲出来,在裂口露出一个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长在那里的毛发。

海棠拔下一根头发,挽了个结,套在那个针头上。她屏住呼吸,为了稳住手指,慢慢的移动,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那男子眼神里生出一丝温柔,像一颗火种,虽小,却止不住渐渐弥漫开来。

终于,随着海棠手起,一根长约寸许,发丝粗细的针被拔了出来。海棠给刀口撒了止血粉,再用一块细棉布死死按住,起出那三根封住血脉的银针,缠上布条固定。

那男子忽然不由自主的愣愣的抬起手,笨拙的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海棠有些脸红,她勉强镇定的说:“你的内伤只有等待了,我没有现成的药,必须抓药熬汤药服用。不过,我这个药可以帮你暂时恢复精力。你含在口中。”说着她倒出一粒药丸,就是她用人参和银杏制的杏参丹。

那男子依言含了药,又看了看自己的腿。

海棠回头说:“霜儿,我扶着他的腿,等我数到三,你就正对着他的脚心踢一脚。”

霜儿刚才是全程屏息看着海棠的一举一动,她这才对海棠的医术心服口服。她问道:“要使多大劲?我怕把他的腿给踢断了。”

海棠想了想说:“试试你的三成力吧。”

说完,她开始数:“一……二……”,数到第三声,霜儿一脚过来,海棠同时扭动那男子的腿,“咔”的一声,脱臼的关节复位了。

男子脸涨得有点红,明显是很痛。他支撑着墙壁,试着慢慢站起来。霜儿立即上前,将剑抵住他的胸口。

“霜儿,他只是想挪地方,让我进去看他的同伴。你让他出去吧,到外面躺着也好。”海棠替他解释到。那男人有些惊诧,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慢慢的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海棠和凌霜也从关帝像后面走出来,海棠对他说:“我没看错,你朋友受了很重内伤,皮外伤却无大碍。我手上并没有制内伤的药,现在我给他服了杏参丹,也只是能保他一口气,能不能挨下去,要看他的意志跟造化了。”

说完,海棠似乎被庙外的大雨吸引住了,她笔直的站着,眼神投向庙门外的雨幕。那男子也并肩站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出去。大雨仍在不由分说的倾泄而下,仿佛要冲刷掉地上所有的一切。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幕前各自出神,竟也不觉得尴尬,仿佛本身就应该这样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海棠不知道这大雨之后,自己未来的路要怎样走;而那男子看着眉头微蹙的她,这样的愁,恰好也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那么一刻,那男子竟然觉得,她会懂他!

暴雨来的快,也去得快,下了两个时辰,夜色被洗得清新透明。凉爽的风吹过,一身的疲惫猛然袭来,靠着柱子打盹的三个姑娘,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黎明破晓,叽哩喳啦的鸟叫声将她们三个唤醒,她们才发现,自己睡得那样沉,这件事是多么的奇怪。

霜儿猛的看向昨晚那男子坐的方向,没看到人影,再跑到关帝像后面,连昨晚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也不见了!

霁儿从外面跑进来,着急的说:“姑娘,咱们的马车不见了,只剩下一匹马!”她的眼光蓦地落在庙门口的墙边,她们的箱子和行李靠墙堆在一起。看来,那男人只是抢了她们的马车和一匹马,他把车上另一匹马卸下来留给了她们。

“死淫贼!白眼狼!竟敢点我的穴!下次见到他,我一定扒了他的皮!”霜儿气得直骂,心里却想着,要是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先扒了她的皮。

海棠苦笑了一下说:“他还算有些良心,至少我们还有一匹马。”海棠刚想站起来,一块白玉牌从她裙子上轻轻滑落,她捡起来一看,白璧无暇,边上一圈雕花精美,中间刻了一个“德”字。

“德?”霜儿翻了翻白眼,“不认识!”

可如果凌雪他们任何一个在,就会立刻认出,这是徳亲王府的令牌。

海棠见霜儿也不认识,只好把这块白玉牌先收了起来。心说,京都果真比月湖镇复杂得多,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管一管,马车都没了!

从关帝庙到京都,快马不到两个时辰,过了晌午,等霜儿和端王府的人,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捧着本医术昏昏欲睡了。

等她们来到京都程府,已是近黄昏。海棠站在程府门口,突然不知如何面对。父兄还没有回来,但里面,还有她的祖母。

海棠对自己笑了笑:我回来了,我是程海棠!

第三十一章 珠还合浦

海棠伸手揉揉自己的脸,霁儿上前扣了门。不一会儿,一个门房伸头出来问:“你找谁?”霁儿刚想说话,海棠拦住她,笑着说道:“我找您家里的老夫人。”

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掩了门,到里面请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开了门,引着海棠她们往里走,过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进了一个偏厅,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正中,旁边坐着一位满头珠钗的小姐,小丫头正在给她们沏茶。

海棠抬眼看去,只见座上那妇人尖脸挑眉,发墨肤白,一双丹凤眼还留有几分娇媚,心想这应该就是姨娘了。只听门房行礼说:“二夫人,人带来了。”

“就是你找我们家老太太?老太太年老体弱,如今这府里是我当家,有事你尽管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这二夫人说。

谢三教过她:当你害怕的时候,你就微笑,别人就看不出你害怕了。

海棠福了福,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我叫程海棠,我父亲是程煜程总兵,我娘曾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姚瑾瑜。十五年前我被人从我娘手里抱走,如今回来认亲,还请您前去通报老夫人吧。”

只听“当”的一声,旁边那位小姐的茶杯掉在地上,她花容失色,瞠目结舌的瞪着海棠大声说:“这不可能!我姐姐早就死了,你竟敢来冒充!”

这二夫人潘琇莹也心中大惊,仔细打量,才发现海棠的长相,确实有七八分像夫人姚氏。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你也说是十五年前的事,突然蹦出来一个大活人,随随便便就说是我们府里的小姐,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叫我们怎么相信?”

海棠知道她要看信物,却并不着急:“事情的始末,已经托人去宣府镇告知父亲,不日父亲回府,自然真相大白。拜见祖母之时,亦会向祖母细细说明。”

“老夫人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宜见客,再说,我也不能什么事还没个因果,就往老太太跟前送。”潘琇莹推托道。她还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可靠证据。

“娘!这人明明是个骗子!还不赶紧打出去,跟她聒噪什么?”旁边的程香堇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自动手,上前把海棠推出门外。

原来,程海棠的母亲怀着她的时候,老太太做主,抬了老太太娘家庶出侄女潘琇莹,给程煜做姨娘,后来程煜出了事,潘琇莹惊慌失措,害怕自己富贵不得,反丢了性命。

趁混乱,潘琇莹让车夫将夫人姚氏母子三人扔到城外野地,哪知车夫图省事,出了城就卷款逃了,使得姚瑾瑜有机会得到顾荃救治,后又被出狱的程煜寻回。但她只带回了三岁的儿子程寒柏,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程海棠,却已不知所踪。

程煜连降三级后,去了宣府镇上任。程夫人回府之后,缠绵病榻,加上思念幼女,不到半年就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了。

潘琇莹暗喜自己有了扶正的机会,但程煜长期在边关,一年只有一月换防轮休,见面机会极少。等她十月怀胎诞下女儿,满以为会被程煜看重,扶正为夫人,可程煜却一直不提。

等了几年,女儿程香堇也慢慢长大,潘琇莹也不惦记了。正房的嫡女丢失之后,家中只有一个正房公子和她这个庶出女儿,再无其他子嗣。

老太太疼她,因此,程香堇一直被当成嫡小姐来养育。老太太年岁已高,潘琇莹虽是姨娘,在府里却也实权管事多年,所以,府里下人都称她为“二夫人”,程香堇也成了正经姑娘。

天朝且不说重男轻女,这嫡庶之分才最是天差地别。嫡公子可以继承家业,庶公子就只能在成亲时一次性得一笔安家费用。嫡女出嫁有陪嫁十里红妆,庶女出嫁却无陪嫁,只能带自己攒的随身私帑。

程海棠消失了十五年,潘琇莹和程香堇早就计算着,香堇出嫁,要以嫡小姐身份挑选夫婿、置办嫁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嫡小姐,还不要正本归源?

程香堇今年十四岁,眼看就要说人家,程煜正三品的官位,自然也有大把机会高嫁。若变回到庶女身份,婚配自然下了几等,风光大嫁也成了一枕黄粱。

潘琇莹不动声色的说:“认亲是大事,老爷要几个月以后才回来,我自不能做你这个主。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安排你到前院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娘!”程香堇气急败坏。潘琇莹也不理她,唤来管家程立,正要安排。海棠肃色道:“我一个女子,住在前院多有不便,容易惹来闲话,还请您另行安排!”

潘琇莹压住心中怒火:“那你今晚就暂时住在西厢房旁边的偏房吧!程管家,带她过去。”

海棠没再说什么,带着霁儿霜儿过去了。

这程府是个三进的大院子,男主人不在家,正房长期空置,东厢房是程寒柏的住处,西厢房自然就住着程香堇。潘琇莹一直是姨娘,她住在后罩房东尽头一处带院子的屋里,老夫人则占了后罩房西尽头带院子的那一间。

程煜只有这一房妾,后院自然住得宽松。但她却不想白白让海棠得了名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落不着一点好。

老爷还没有回来,潘琇莹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我是哥哥

等程海棠出去之后,潘琇莹走过去攀住女儿的肩头,程香堇偏过头去,赌气不理母亲。

“堇儿,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留下她我们才能控制得住,放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明天娘就打发她去别院,等没人注意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病故。”潘琇莹怕女儿闹,直接讲出了她的主意。

别院是程府之前的老房子,因为比较偏,早就没人住,只留了个老王头看房子而已。在哪里做个什么手脚,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眼下就该为你好好挑一门亲事,娘绝不会让这个野丫头坏了你的好事!”潘琇莹说完,拍拍女儿的手背,程香堇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这偏房里,海棠她们正在收拾东西。外间有张软榻,霁儿在床边铺了一床褥子,她和姑娘睡里间。

“姑娘,明明端王爷写了做保手书,为何您不拿出来?还要看那个姨娘的脸色!”霜儿愤愤不平的说。

霁儿打来一盆水让海棠净面:“这你就不懂姑娘了,她这叫盲医,试过了才知道哪味药对症!”

海棠直起身来笑:“看来霁儿已经可以出师,我是再教不起你了!”

“咦?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呢?”霁儿为海棠梳着头,没看到那根花簪,又把包袱翻了个遍。“那是铭泽哥为你制的呢!”那根花簪不是普通钗子,簪子部分是中空的,可以打开将毒药粉藏在里面。

海棠也不知在哪里丢了,一脸的恋恋不舍,真是可惜了那件暗器!

无独有偶,在徳王府里,榠世子手上正拿着这么一件精致的暗器,他打开簪子的接口,又轻轻合上,拇指慢慢的摩挲着钗头那朵海棠花。

今天凌晨,他点了几个姑娘的穴道,把她们的东西搬到庙里,又把初一拖上马车。想了想,他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留给她们。

临走时,世子蹲在海棠面前,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他伸手拔下姑娘头上的簪子,放入怀中。

我是拿玉牌换的,不是偷。他不动声色的想。

榠世子做为德王的嫡长子,八岁便被父王请封为世子,并送到京都,在太后跟前教养,他在京都独自住了十三年,父王母妃却远在蜀地。他常常觉得,人生来不是利用别人,就是被人利用。

他这次受伤,说到底,就是父王利用了他。这正是:

一窗月光照两地,各自唏嘘各不知!

再说程府,潘琇莹计划得好,动作却不如程寒柏来得快。

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大马金刀的锤着门。几个下人闹哄哄的围到大门口去看,只见一位灰袍轻甲少年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叫:“海棠!海棠!”

程管家一路小跑过来:“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昨儿来的姑娘安排在西偏房,您可不好闯进去啊少爷!”

程寒柏自前天一早从宣府关出发,跑到在驿站换了匹马,眼都未合一下,连夜往家赶。今天早上正好赶上开城门,程少将军第一个冲进了城。知道的说是回家,不知道的还当是边境军情十万火急呢!

换了新地方海棠睡不安稳,早早起来梳妆,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叫她,她连忙推开门,立在门口,就只见一个丰神俊秀、高大潇洒的男子,带着风大步走过来。

他站在海棠面前,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管不顾,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有些相像的脸,海棠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海棠,我是哥哥!”程寒柏轻轻顫声说道。

海棠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程寒柏的腰,脸贴在程寒柏的怀里:“哥哥,海棠回来了!”

寒柏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也紧紧回抱住海棠,说道:“这一次哥哥再也不会放手了!”曾经放开妹妹的襁褓,后悔了十五年。

娘去世时只有他在身边,娘对刚刚四岁的他说:“寒柏,你要找到妹妹!”

闻声赶来的程香堇恨恨的盯着他们,像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恶心!她转身回房,使劲把门合上。真是不知廉耻!谁允许她抱她的大哥?

后院的潘琇莹也得了通报,她吃了一惊,想不到海棠前脚进门,寒柏后脚就到!看来是瞒不住老爷了。好在程寒柏还要回军营,只有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程寒柏一直沉浸在兴奋之中,自从刚才那一抱之后,他便一点不见外,拉起海棠的手就往后院走:“你回来还没见过祖母?走,我带你去!”

丫头们跑在前面去通报了老夫人,老夫人颤颤巍巍走到外间,就看见孙儿拉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不用问,一看长相就知道,这一定是姚瑾瑜的女儿,是她的嫡亲孙女!老夫人抱着海棠不禁老泪纵横,她只叹自己儿子福薄,一把年纪了,跟前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

好容易老夫人和海棠都收了泪,寒柏便将端王所述,原原本本道与老夫人听,海棠也将襁褓包布和那个婴儿手环拿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边听边点头,她让丫头去开了祠堂请祖宗。

老夫人带着海棠一行人到了小祠堂,让海棠叩拜了祖宗先人,又给她娘磕了响头,海棠这才算入了程家的门。

潘琇莹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直骂自己不够狠心,真应该听女儿的,昨天夜里就应该把程海棠赶出去!

寒柏也给娘磕头,像天仙一样美的妹妹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九花玉露丸

老夫人让管家把海棠从偏房移出来,住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屋子,还特地拨了一个嬷嬷给海棠。西厢房这间屋多了个暖阁,住里屋的丫头可以睡在暖阁里。

外屋也大了一圈,靠窗还多了张书桌。从窗口往外看,是一颗高大的山楂树,现在正开着一簇簇白瓣红蕊的小花,衬在伞一样的绿树冠中,煞是好看。

“只可惜,这山楂花臭的很!”霁儿皱着鼻子说到。

海棠抬头看了看,笑着说:“不是臭,只是味道很特别。等结了山楂果子,用处可多了。”

山楂树的后面,就是程府的外墙。外墙不远处,看得见一排白桦树,风一吹过,树叶哗哗的响,使得西厢房意境特别好。

这老夫人别的不说,就是疼儿子!她看到儿子让寒柏急吼吼的从边关赶回来,就知道儿子对海棠的心。又听说儿子连换防修整时间都提前到天贶节,更是打起精神来安置好海棠,好让儿子安心。

海棠也没辜负祖母的爱护,等祖母平静以后,她给祖母把了脉,开了老年人的保养方子。老夫人常年风湿骨痛,海棠又让霁儿做了冬瓜薏仁猪瘦肉汤,让老夫人调理。

老夫人知道得了个宝,也疼爱起这个在外受苦多年的嫡亲孙女起来。

程寒柏到兵部上交了布防图回来,倒头大睡了一天,睡饱之后,又跑过来看妹妹,好像少看一眼,妹妹便不见了一般。

“海棠,”

“嗯?”

“你怪哥哥吗?”

“不怪。那时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呢!”

“我听见你怪了。”

“嗯?什么时候?”

“我做梦的时候。”

海棠:哥哥,你是程三岁吗?

想到一个“三”字,海棠就问寒柏:“哥哥,你说端王爷……他从宣府镇出去,会往哪边走?大同镇还是蓟州镇?”

“不知道,反正他往哪边,都要走回头路。”寒柏想了想说,“去年冬天草原上遭了雪灾,今年鞑靼人到边境骚扰的次数也增多了,端王这一路不太平咧!”

两人正小声说着,霜儿眉开眼笑的跑进来:“姑娘,王爷给你寄信来了!”

寒柏警惕的看着海棠。

海棠只好当着哥哥的面打开信,还好,谢三只是问她到程府的情况,说自己马上要出发去蓟州镇。

程寒柏点点头:“他是该问问,把一个姑娘丢在半路上,亏他做得出来!还好平安到了,要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立刻就去砸了端王府!”

海棠只好打岔:“哥哥,我还没逛过京都呢,明天你领我逛逛,省得出去就迷路。”

不能迷路,这是个大问题。他们约好明早出去时间,寒柏就被海棠连推带搡撵了出去了。

哥哥走以后,海棠又掏出谢三的信来细细看了一遍,美美的折好,放进一个木匣子里。她拿出笔墨,开始给谢三写回信。

第二天上午,寒柏早早备好了马车,等海棠去老夫人那请了安,就带海棠出了府。寒柏将一顶帷帽戴在海棠头上:“遮着!别被人看了去!”

海棠笑着和霁儿上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寒柏骑着马,春风得意的走在马车旁边。

“哥哥,我想到铺子最多的街上去看看。”海棠隔着帘子对外面的寒柏说。

寒柏点头,让赶马的程单往西市走。

西市果真热闹,一路卖什么的铺子都有。到了一家点心铺子,寒柏让停了车。他挤过去,一会儿拿着一个纸袋走回来:“海棠,这是我爱吃的牛舌饼,你尝尝!”

“哥哥,我们到旁边那家酒楼坐坐吧?”海棠建议道。她看见一座酒楼,名字很别致,叫做“连云阁”,挨着它旁边,还有一家药铺,叫“复生堂”。海棠想去看看。

海棠先去了药铺,寒柏站在门口守着。

海棠看了看,都是些常用药材,并没有成药。堂倌解释说:“成药必须客户订了,我们才制。大概需要一、两周的时间。”

以前师傅说过:丸者缓也,汤者荡也。丸药和缓持久,汤药荡涤病邪,见效快。又因为丸药便于携带,不拘场合可以随时服用,这一点汤药就明显不足。

成药也有弱点,就是是通用药,能够对症下药,却不能因人而异。所以药铺往往没有成药。

海棠递上一张清单,问是否能配这些药?堂倌看看,发现有三种药材,铺子里并没有现货。“姑娘若需要,可以订货,大概要两月左右方能到货。”

这是海棠在关帝庙里,看到那男子的内伤,觉得应该备些治疗内伤的药丸,便找了这个“九花玉露丸”的金方,只不过上面有一味君药、两味臣药非常少见。有药效的保存时间又短,药铺里一般不会备有现成的。

海棠点点头谢过,便和哥哥上了隔壁的连云阁。

第三十四章 家书抵万金

楼梯快上到二楼的时候,海棠嫌帷帽上的纱巾挡住视线,便将帷帽掀了起来,嘻嘻笑着对寒柏说:“哥哥,这里没人,不用遮了吧?”

窗边坐着一位白袍公子,他虽背对着楼梯,却把这毕生难忘的声音听了个分明。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道:这女人还真是蠢,回回都看不见有人!这么快就再见了?难道她与我真的有缘?

他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转念一想,禁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一个自身难保的“质子”,哪有资格肖想这不可得的幸福?

海棠和寒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海棠对小倌说:“你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每样给我上一份!”霁儿和程单正好走上来,程单听到海棠的话大吃一惊,心想:大小姐还真能吃!

霁儿却笑道:“姑娘,你这次是挑刺还是偷师?”

海棠晃了晃脑袋说:“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他家的菜做得好不好吃,那自然是……挑刺!”寒柏就笑她道:“那就点鱼好了,里边有刺好挑!”几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学医,误尝了一种麻药,舌头直了一整天,师傅也不给我治!我就想,我这舌头从小吃苦,长大了,我一定让它吃够天下美味,那才对得起它尝过的苦药!”海棠撒娇卖痴道。

“你师傅太坏了!当初母亲托他照顾你,他却狠心折磨小姑娘,应当抓到衙门关起来!”寒柏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咬牙切齿的说到。

海棠和霁儿面面相觑,两人忍不住捂脸笑起来。

菜上来了,海棠非要叫霁儿和程单都坐下来一起吃,霁儿毫不客气坐下,程单扭扭捏捏还有些不习惯。

“‘若要吃得香,美食需分享!’这句真言你们没听过?”海棠故弄玄虚。

寒柏想了想,摇头问:“哪个夫子说的?”

“程海棠夫子说的呗!”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寒柏笑着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这句真言,程海棠会不会?”小姑娘这才安静下来好好吃饭。

那白袍公子仰头又饮了一杯,嘴角挑起一个浅笑:原来你叫程海棠!

他饮尽杯中酒,站起来,脚步略有些踉跄,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直下了楼。

海棠余光中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扭头过去,还想再仔细看清楚,人已经消失在楼道,不见了。

白袍公子走出酒楼,他的侍卫已经把马车赶过来。上马车之前,他突然停下来,拍了拍侍卫的肩说:“十五,下次出来吃饭,你上去和我一起分享!”十五百感交集、莫名其妙。

十五:榠世子,十五做错了什么?是饭碗要砸了么?

吃好喝好,寒柏便要带着海棠回家。刚走到酒楼门口,那复生堂的堂倌带着掌柜已经毕恭毕敬的候在外面。

掌柜上前对程寒柏唱了一诺,转身笑眯眯的对海棠说:“姑娘所需药材,七日便可到货,即时会有人将药材送到姑娘府上。姑娘若还有别的需求,随时打发丫头来告知即可。”

海棠有些意外,却也心生欢喜,连忙对掌柜点头称谢。心说这复生堂对顾客态度真好,以后买药材就选他家。

哪知回到府里一说,霜儿便笑了起来:“姑娘还没过门,银子倒是要先过去了!”海棠心思一动,顿时又羞又恼,原来,连云阁和复生堂,都是王爷名下的铺子,东市也各有一家。

霁儿也恍然大悟:“难怪都没问我们是哪个府里的,便说要送药到府里来!

再说谢睿樘,从宣府镇出来,便沿边境向东北方一路狂奔,风尘仆仆的往下一个边镇赶去。人马刚到蓟州镇,就收到了海棠的回信,端王府的人,直接给送到蓟州镇来了。

打开来,上面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有三行娟秀小楷:

一切安好,勿念。

边境多险,勿傲。

京都盼归,勿忘。

谢睿樘把这没头没尾,却价值万金的家书,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的折起来,贴着胸口放好。

他按捺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大步上前,对着前来迎接的蓟州总兵姜夔朗声道:“姜总兵,时间紧迫,我们不必虚礼,直接进营慰问将士吧!”

姜夔感动道:“端王刚刚进关,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要下军营,如此体恤我边关将士!皇恩浩荡,我等必将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谢睿樘:本王只是想快点回家见我姑娘。

凌雪:他只是想早点回家见他姑娘!

第三十五章 幺蛾子

一连几天,哥哥都陪着海棠在家看书下棋,程寒柏恨不得把从小到大错过的时间,一股脑的补回来。这天一早,复生堂的小厮将药材送到府上,说是少将军订的货。

寒柏很是得意,心想果真是自己有面子。他连忙将几大包药都送来给海棠。

“妹妹,是谁病了?”程寒柏把药材堆在桌上问。

海棠没回答,却问他:“哥哥,如果有人五脏六腑都受了很重的内伤,但是皮外伤却很少,会是怎样一些原因造成的?”

“要就是被内功高手打到了,要就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就是被马啊什么的高速冲撞。怎么?有这样的病人?”

海棠摇摇头,一件一件核对好药材,让霁儿拿了小秤出来称重量。寒柏见那些制药用的小钵小筛小盏甚是精致,饶有兴趣的趴在桌边拨弄着玩。

这时,只见程香堇走到门口,冲着程寒柏说:“大哥,祖母让你陪我去碧云寺还愿!”

程寒柏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庶妹感情一般,但祖母有话,做大哥的也不好推迟。急忙忙的告辞了海棠,出了二门,去找小厮套车。

原来这京城中,闺中贵女们出门,既要有侍女或嬷嬷,还要有长辈指定的男伴陪同,一般就是家中的兄弟亲戚,最不济也要有侍卫。

程香堇见大哥成日里缠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程海棠,就怒不可遏,心里恼火着,她和大哥十几年的亲情,竟不如这一层肚皮!又恨自己投胎在姨娘肚子里,叫自己失了尊贵。

程寒柏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晃晃悠悠去了碧云寺。今天是十五,碧云寺来进香的人不少,程寒柏怕程香堇被人冲撞,交代她收着性子,不要与人口舌,还让草儿、蕊儿紧紧跟着她。

谁知这程香堇今日本就是约了手帕交来见面的,哪里肯老实待着?跪了香,眨眼就钻到人群中不见了。程寒柏急得抓耳挠腮,腹诽了庶妹一通,让小厮和程单四处去寻她。

碧云寺后院有一个荷花池,碧云寺便是取自“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意。如今荷花还没开,却是满池田田荷叶,随风起伏,如绿波碧海,煞是好看。

程香堇很快就看到了,督察院右都御史的嫡三小姐万雪霏,和户部左侍郎的嫡小姐叶菁菁,她们正站在荷花池边。她向着她们挥挥手帕,快步跑过去,她要赶紧去向她们倒倒心里的苦水。

万雪霏不说,这叶菁菁的娘,也是姨娘抬起来做的夫人,自己身份也成了正经嫡小姐,程香堇一直有视她为知己之意。她一股脑的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出来,两个手帕交也觉得不可思议,三个人窃窃私语,热烈非常。

没曾注意,庙里又走出来三、四个浪荡公子,看到三人花红柳绿,娇艳水灵,便过来搭话。

“三位妹妹好颜色,不知都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其中一个锦衣玉袍,眉眼贵气的公子问。这一看就是哪个侯门伯府的庶公子,不思进取,又没有家业继承,自想搭上个嫡贵女,好叫自己将来仗着妻室丰厚陪嫁,生活好过些。

万雪霏、叶菁菁羞得转身要走,程香堇自己正在为这嫡出、庶出身份愤愤不平,又怕嫁妆落了空,惆怅不已。猜到这些庶公子来意,不禁像被人踩了尾巴,恼羞成怒,香堇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位公子脸上:

“本姑娘看上去就那么贱吗?你也配来问!”

那公子被打愣了,同行的几个人却不干,上前来扯住程香堇袖子要评理。程香堇没想到他们会动手纠缠,又羞又急,使劲要拔出自己衣袖。没想到用力过猛,脚收不回来,身子往后一倒,一下子掉进了荷花池。

程香堇在水中扑腾,岸上顿时哭天抢地,一片沸腾。有认识的人冲着外面大声喊:“程将军家的小姐落水啦!”

程寒柏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拨开人群往荷花池边冲去,那边早有一个竹青色身影掠过,毫不犹豫的跳下荷花池,托住程香堇的腰,将她推向岸边。

程寒柏也到了,将庶妹连拉带拽的拉上岸,草儿已取来了干净衣服,披在程香堇身上。

那青衣公子上岸来,看见程香堇的脸却皱了皱眉,寒着一张脸,瞟了一眼程寒柏冷冷说到:“搞什么幺蛾子?你能不能专一点!”说罢转身抬脚便走了。

程寒柏莫名其妙,只好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多谢相救”,便急匆匆的抱起庶妹离开了湖边。

第三十六章 结识榠世子

程香堇本来一言不发、愤恨懊恼。却不小心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说刚才那青衣公子,是徳亲王府的世子,世子年轻英俊、尚未婚配云云。程香堇想起他俊逸容貌,又是此等尊贵家世,关键是他还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不由得春心荡漾,做起白日美梦来。

到了厢房里,程寒柏数落个不停,程香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低头痴笑,暗忖要如何让大哥去徳亲王府里致谢,他们再来往起来,好教自己有机会再见世子。全然忘了刚才的狼狈,也不记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如何失了颜面。

回去以后,潘琇莹得知程香堇落水,当众出丑,气得七窍生烟。程香堇赶紧悄悄将德亲王世子如何见义勇为下水救她,他本人又如何英俊多金,细细跟母亲说了一遍,潘琇莹不由得也神往起来。

想了想,潘琇莹便去催着寒柏上门道谢,顺便结交一二。

“堇儿你放心,只要世子踏入咱们程家大门,你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为娘帮你想办法!定叫世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潘琇莹自信的说。

香堇的容貌算得上秀美,一双狐狸眼又接得潘琇莹九分媚气,世子说不定就看上了呢?毕竟世子能入水救人,二人又这样有了肌肤相亲,就是天大的缘分。

寒柏在海棠房间里骂香堇行为不检,反倒累他要去拜访什么世子!寒柏从小在军营长大,性格直率,最不耐烦结交权贵,要绕那些弯弯肠子。再加上军方与朝臣结交,本就为皇上所忌惮,所以他这个从三品的少将军,就算在京都,也不认识几个宗室子弟。

海棠嗤笑他说:“不错不错,上回刚结识了个皇子,这回再结识个世子,我的亲哥哥从此要捱风缉缝、弹冠相庆了!”

姨娘提出让他拜访世子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寒柏尴尬的笑了笑,食指虚点点海棠的头,背着手出去备礼去了。

徳亲王府里,世子谢元榠,习惯性面无表情的,接待了前来致谢的少将军程寒柏。

“吾妹顽劣,落入水中,全赖世子大仁,施以援手……”

世子打断他:“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两个啊!嫡亲妹子是大姑娘,这次落水的是庶妹二姑娘。末将出门之前,二姑娘托末将一定要……”

世子又打断道:“你是不是偏心?为什么上香只带二姑娘,不带大姑娘?”

“诶哟,世子!您可冤枉我了!我嫡亲妹妹从小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不久之前才得以回府认祖归宗。可怜她缺爹少娘的,自个把自个长得花容月貌,天真烂漫,温柔贤淑,还精通医术!我是恨不能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要偏心也偏给她不是?那天她说要制一种什么治疗内伤的药,在屋里捯饬那些好容易才找回来的药材,哪里愿意去上什么香!”

程寒柏说起他这个嫡亲妹子,那是激动非常,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世子也不打断他,静静的听着,最后听到她在制内伤药,心头不禁一动。

那天从山坡上滚下去的之前,他被梅花针射中,初一更是已经被姬川的人打了两掌,受了很重的内伤,他抱着初一滚下去,硬生生的撞到一块大石头,他的一条腿才会脱臼。初一的内伤比他重得多,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太医只说,初一现在还不能用内力,以后能不能,那就不好说了。

那天世子赶着程海棠的马车,拉着初一赶回德亲王府,他们前脚进门,西厂的张植后脚就到了王府。张植看见榠世子在府里不禁大吃一惊,榠世子滚下山坡后,西厂的人下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却没想到他好好的在府里。

这本是姬川与张植给德亲王布的一个局。世子觉得姬贵妃不会留那么大一个空子给他们钻,父亲却还是让他以身犯险。

及时赶回王府,世子才能矢口否认去过绿影宫。

想到救他性命,又助他脱险的程海棠,世子心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悸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爱屋及乌的看着寒柏说:“少将军以后要多来走动,本世子很愿意和少将军切磋切磋武功。”

程寒柏自是客套了两句,又听世子说:“少将军几时方便,本世子再到府上拜访。”他看见寒柏摸不着头脑的眨眨眼睛,就解释道:

“舍妹这两日便从蜀地来京,要小住数月,舍妹年方十四,过两个月便要及笄,府中又姐妹扶持,本世子想让她与令妹多亲近,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程寒柏恍然大悟,做为要照顾妹妹的哥哥,立刻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但又坦白的说:“我那大妹妹自是能胜任,二妹妹就算了,怕带坏了郡主。”

程少将军告辞后,榠世子又拿出那根花簪,看着钗头上不知摩挲了多少遍的海棠花,胸中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让他无法畅快呼吸……

哪怕误救了程二小姐,也还是值得的。他想。

也许,只是孤单得太久,让他忘了,他还会爱。

第三十七章 父女相见

程寒柏从德亲王府回来后,香堇立刻缠着他问东问西,就是没问出世子对她有意思。香堇不禁埋怨起大哥没用,且对她不尽心。暂时消了去见世子的念头。

再说自从姨娘知道,老爷天贶节要回来换防休沐,姨娘潘琇莹就天天来老太太屋里吹风:

“姑母,自从你把我带进这个家门,我辛辛苦苦打理家事十几年,女儿也已经抚养长大,乖巧懂事,温柔漂亮。如果不是为了给香堇挣个好前程,我自是在姑母身边任劳任怨,给您养老送终,绝无二话。我这都是为了老爷的孩子好啊!”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今老爷好不容易回来,姑母就让他抬了侄女,也让侄女进得了程家祖坟,落得个好归属。且这程府一直没有主母,府里又有两个未嫁的姑娘,倒让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府上的姑娘没嫡母教养!”

潘琇莹这最后一句,倒是有些打动了老夫人。

今年的天贶节变得值得期待起来,程煜要回京述职,德亲王、瑶郡主要回京谢恩,盼爹爹的,盼儿子的,盼抬身份的,还有盼妹妹来拉关系的。这些都还没盼来,海棠先把谢三的信给盼来了。

“边关多艰,此行发现腌臜事许,令人愤懑!如今已过宣府、蓟州、辽东、大同,待修整一日再往西。餐风露宿不可怕,心痛才可怕。必在乞巧节前回京!等。”海棠叹了一口气,折好信,放进木匣子,这是第三封信了,谢三的心痛仿佛也传给了她。

而此时端王爷已经过了太原镇,往延绥而去。这一月来,端王一行遇到了两次鞑靼偷袭,由于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战斗并不激烈。却已让第一次出征的凌星、凌光和凌尘兴奋不已。

这次端王一行二十七人,除了十个侍卫、十四个府兵,还有冯铭泽和府医唐誉。唐誉其实是江湖唐门少主,谢睿樘的好友,为了方便交往,对外便称是府医身份。

除了看病,唐誉也是个好研究暗器的,他和铭泽两个相见恨晚,一路捣鼓,又设计了几个可以发射银针的钗子,可以藏毒的手镯什么的。

端王也兴致勃勃,只等回去,找了上好的金银翡翠来制。

凌风把这些人都带出来,就为让他们适应适应急行军。必须是急行军啊!王爷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满脸就是三个字:想我姑娘!

凌雪叼着根草棍子,和凌风一起躺在土垛上放哨:“好事啊!王爷娶了王妃,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了?王妃做的小吃真好吃……想吃啊……”

凌风狠狠给了他一肘子!

正当端王爷想媳妇,侍卫想王妃做的小吃之时,京都迎来了天贶节。

天贶节前一天下午,程府大大小小家眷都等在二门,老爷要回来了。寒柏拉着海棠站到最前面:“爹爹最想见的人是你!听说你回家了,他老人家都躲被子里哭了好几回!”

海棠翻了个白眼不信:“哭好几回那个是你吧?”

说话间,只听外门一阵骚动,管家在外头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程寒柏人高马大,几步跨出外院,迎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人拥着程煜进来,他的眼光直接就落在海棠身上,上下反复看了几回:“是海棠?”

海棠连忙跪下叩头:“爹爹!女儿海棠回来了!”

程煜连忙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与发妻七分相似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寒柏连忙搀住父亲:“父亲,妹妹回来你应该笑才是,怎地要哭了?”他又向海棠挤了挤眼睛。

海棠看见,破涕为笑,也过来搀了父亲往内堂走。

祖母已等在内堂,程煜连忙过去参见母亲大人,母子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潘琇莹忙前忙后,终于得见老爷,不禁一副娇羞,给老爷行了礼。

程府人口本不多,这段时间多了个大小姐,少爷又在家盘桓一月有余,现在连老爷也回来了,侍卫家兵把倒座房住了个满满当当。前院后院,人来人往,竟比过年还热闹。

“程立,你去安排,收拾一下别院,让侍卫府兵住过去,这边住着小姐,别让那些粗人冲撞了去。”老爷交待到。府里有了嫡小姐,安排都要与往年不同了。

那还等什么?寒柏抬脚就出去指挥,带着一群男人直接去了城西老宅,看了一下环境,又让程单程双二人,去定些练兵的器具,还要住一个月,让卫队长郁朗管着他们,不能每天闲着只喝酒闹事。程立也叫人赶紧送了被褥用具过去,不提。

程府里,晚宴摆了一大桌,也不必男女分席,老夫人和老爷坐中间,两边是程寒柏和程海棠,程香堇坐在海棠旁边,潘琇莹站在老夫人和老爷后面伺候布菜。

程香堇又满心愤恨,以前都是她坐在父亲身边撒娇,现在父亲连看都来不及多看她两眼,一双眼睛竟像长在程海棠身上一样!

吃过了饭,程煜又拉着海棠细细问了这些年的境况经历,捧着姚氏写的那一行血字,看得红了眼眶。越看这个长女越爱,恨不得把时光翻回去重过一遍。

第二天一早,海棠起个大早,到厨房里做了鱼片粥,又做了烧卖、虾饺和萝卜糕。祖母和父亲每样尝尝,都很惊叹海棠有这好手艺,哥哥则眉开眼笑的敞开了吃,直夸自家妹妹心灵手巧,暗想这个妹妹可不能早嫁,否则还不是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今早程将军要带着少将军进宫谢恩,很快就出了门。在宫门外,刚好碰见徳亲王领着世子出来,程氏父子上前见了礼,世子落后一步,在少将军耳旁说:“我妹妹也到京都了,今天晒红绿庙会,我们带妹妹去逛逛?”

少将军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午时三刻,西市连云阁!”

十五:还我高冷世子!

程单:有阴谋!

第三十八章 天贶节

谢完恩回到家,才刚过巳时,寒柏连忙去找海棠,把世子上次说让瑶郡主与她结交的话说了一遍,海棠想了想,自己到京都也没个朋友,这瑶郡主也是初来乍到,两人做个伴也好,便答应了。

她翻出来一个新做的香囊,里面装着驱蚊香草,准备拿去送给瑶郡主。

“妹妹,那驱蚊的也给我一个!”寒柏眼馋。

海棠挑了一个大一点的宝蓝的,很衬他今天这件天青色衫子,笑着帮他系上。寒柏心满意足的检查马车去了。

兄妹二人带了程单、霜儿往西市去,到了连云阁,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向少将军和姑娘见礼,程少将军意气风发,领着妹子上了楼。

这次进了个雅间,过了一会儿,世子也领着正好奇四处打量的瑶郡主进来。

“是你!”海棠瞪大了眼睛。

“是我。”世子装作云淡风轻的看着海棠。

少将军连忙站到他们中间,大惊失色的问道:“你们认识?”

“偶然有过一面之缘。”世子赶紧把自己妹妹拉到面前:“这是我的最小的嫡亲妹妹青瑶,刚从成都府来。想结交令妹,也好在京都有个伴。”

谢青瑶也看清了眼前这个姐姐,既然大哥让她结交,自然是好的。于是她自来熟的上前拉着海棠的手:“我叫谢青瑶,你叫什么?”

“郡主,我叫程海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海棠微微笑道。

“海棠姐姐,你也多关照,我们互相关照!”郡主笑嘻嘻的说。

少将军还在狐疑的看着图谋不轨的世子,世子连忙向郡主介绍:“这位是程少将军,程寒柏。”

郡主看气宇轩昂,雄姿英发,很是喜欢这种阳光少年。“程少将军,以后我要常去府里找海棠姐姐玩哦!”

程寒柏连忙称是,遂引大家入座。

“你和世子是怎么认识的?”少将军耿耿于怀,还是要问一问。

海棠镇定的说:“并不算认识,只是从岭南回京都那天,在路上见过一面而已。”

“正是如此。”世子也面色如常:“今天向姑娘正式介绍我自己,徳亲王府谢元榠。我八岁便到京都生活,家人每年会从蜀地进京来看我。今年是我小妹随父王上京。”

瑶郡主点点头:“世子哥哥平日里孤身一人在京城,谢谢你们时常关照他。”

程少将军心中有点惭愧,自己并没有怎么关照世子,反倒是世子曾经救过他二妹一命。

瑶郡主又拉着海棠问她岭南的一些风土人情,自己也唧唧呱呱说了各种成都府的趣事。

瑶郡主和海棠都是天真烂漫的人,聊起来都忘乎所以,世子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杯子,耳朵却仔细听着海棠说的每一句话。

连云阁的菜式很丰富,海棠点的两个辣菜郡主都很喜欢。宾主尽欢的吃完之后,小馆又上了茶。

海棠拿出那个香囊说:“这是我刚做的驱蚊香囊,里面放的是驱蚊草,平日里挂在身上,蚊子都不敢近前。”

郡主闻闻果然有一股异香,连忙叫宝瑟帮她挂在腰带上。郡主也从袖子里拿出一方自己绣的小帕子,送给海棠。

世子指了指少将军身上系着的那个香囊:“你怎么也有一个?”

“那是自然,今早妹妹给我的啊!”少将军得意洋洋。

世子说:“我也要一个。”

海棠不禁有些好笑,连忙说道:“这也不值什么,我家里还有,回头让人给您送去。”

下楼的时候,海棠悄悄拉了拉世子的衣袖,他回过头,正好遇见她如水星眸。世子感觉自己的心,正毫不抵抗的沉溺进去。

混沌中,只听她问:“看您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您的朋友情况应该还不好吧?”

世子点头:“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到了楼下,那个侍卫果然站在马车旁。

“初一,你不是说胸口还有些疼,提不上气来?”世子问道。初一点点头。海棠伸出手去,初一老老实实让姑娘把了脉。

海棠含笑看了看世子说:“我知道了。回去就让人送药给您。”

世子和郡主刚到家一会儿,程单就捧着一个盒子过来,说是姑娘给世子的东西,要交代的话也写在盒子里。

世子连忙打开盒子,一股香气飘出来。里面一个藏青色暗花的香囊,右下角用天青色的线,绣了一株兰花,寥寥数笔,却雅致灵动。

再看,还有一个小瓷瓶,下面压着一张纸,几行簪花小楷清秀飘逸:“此为九花玉露丸,对内伤恢复有奇效。让初一每天吃一粒,连续吃三天,内力即可恢复九成。再慢慢将养上月余,即可痊愈。另,玉牌奉还,多谢世子不杀之恩。”

然后世子就看到了他那块玉牌。

我几时要杀她了?世子闷闷不乐的想。

世子不知道,他问海棠要香囊这件事,端王在收到海棠回信的时候,同时就收到了府里的暗报。

还好,海棠随信寄来了二、三十个驱蚊包,她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是给谢三的。另外还寄了足有十余斤风干牛肉干,腌制的时候放了几味草药,比在月岭做的味道更好。

端王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暗戳戳的想:谢元榠你给我等着!你从小就打不过我,现在竟敢放肆!

凌风:王妃真贴心

凌雪:王爷敢不娶这个王妃,我就敢不认这个主子!

第三十九章 受邀

天贶节后,程府懒洋洋的过上了父慈子孝的幸福生活。

“不行不行,这一步我要重来!”海棠抓住父亲的袖子,不许他把棋子放下去。旁边的寒柏凑过来看了看,帮着海棠把她刚走的那颗棋子,从棋盘上拿起来。

“诶呀!你这个哥哥!哪有这样帮着妹妹悔棋耍赖的?”父亲笑着看他们兄妹俩闹:“要是在战场上,你能帮她叫敌军回去站好,重新打一次?”

“她一个小姑娘,上战场干嘛?”寒柏不以为意的说。

“那可不一定,”海棠笑着说:“我跟着爹爹可以做个随军大夫!”

父亲点点头:“战场上还真缺大夫,火炮一炸,伤口面积大,很多士兵不是炸死的,是伤口溃烂死的。”

“父亲您跟她说这个干嘛?”寒柏瞪着眼说:“难道真让她上战场?您有儿子在战场上拼命还不够吗?”

海棠呆呆的看着他们,火炮炸出来血肉模糊的伤口,大面积创口溃烂……有这样的药吗?

寒柏揉揉她的头:“别想了,想傻了!”他们向父亲告了退,便从正房出来。

“你怎么没去找郡主玩?”寒柏问她

“我这两天不是在制药吗?等你和爹爹回军营,让你们带去。”

“你还是做点牛肉干吧!上次叫我买回来半头牛,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小包,你说!牛肉干都藏哪儿去了?”寒柏凶巴巴的说,“不对!是不是给世子了?”

“胡说!”海棠笑着推了哥哥一把:“我就给了郡主一包,还没你的多呢!想吃就再去买牛肉来~”

两兄妹正在说笑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递帖子进来。寒柏接过来一看,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大人的帖子,说是午后着人来请嫡小姐程海棠过府一会。

寒柏不敢耽搁,连忙把帖子送去给父亲。程煜也莫名其妙,他跟孙大人不过是泛泛之交,他们的品阶摆在那里,孙大人也不必和他套近乎。关键是,怎么会单请他女儿过府,也没这个规矩啊!

父子两商量了一下,不去也不好,就由寒柏陪妹妹去,如果事情不对,保护妹妹拔腿就跑,有什么后果,回头父亲再出面理论。官阶高一级也要讲理的吧?

海棠倒是说了一句:“都察院左都御史?哥哥,你不是说右都御史的小姐是香堇的手帕交吗?”

“是啊!可这有什么关系吗?不管了,父亲说让我们随机应变,打不过就跑。”

海棠噗呲一笑:“难不成孙家请我一个姑娘,是去打架的?”

说笑归说笑,海棠回屋想了想,拿出她的药箱来,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药,让霜儿放到马车上备用。

过了午时,孙府果然派了马车来接,海棠带着霜儿上了马车,寒柏带着程单、程双骑马跟在后面。

说来也巧,世子难得出来与献王爷喝茶,在茶楼临街窗口坐着,远远就看见寒柏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旁边的马车却不是程府的马车,一阵风吹起车窗帘,看见霜儿正侧着脸和对面的人说话。

献王也伸头望了望:“那不是孙御史家的马车吗?堂兄你认识?”

“献王好记性!连臣子家的马车都认得。”世子不动声色的说。

“也不是。孙家这马车,与我府上那一辆是同一处定做的,当时有两个款式的华盖,我府里选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孙府要了。我囫囵看过一眼,所以记得。”献王连忙解释。

“要说这孙大人,有个嗜好叫人印象深刻。”献王好像想到什么,不屑一顾的笑道:“他不好喝酒,却喜欢收集各时各地的酒瓶!你说是不是怪癖?”

世子皮笑肉不笑的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程少将军有点缺心眼,别像上回碧云寺一样,又叫自家妹妹吃了亏!

“献王稍坐,我去去就来。”

世子匆匆下楼,让初一先跟过去看看,这孙家要把海棠带去干什么。他随后便到。初一是认识程单的,也不犹豫,上马就追了过去。

寒柏跟着马车一路到了孙府,府里管家已经迎在门外。管家略一解释,海棠和寒柏进了门,侍卫却留在门外。程单、程双正着急,初一却说,他从屋顶进去看看。

这初一的功夫不如凌雪、凌风,可他的轻功特别好,吃了海棠的九花玉露丸,内力就恢复了八九成,跳墙上房,对他来说就是小事。

初一感念海棠的赠药之恩,又得知海棠是那晚世子和他的救命恩人,自然希望保护好海棠。他和程单两个约定好信号,便身影一闪,消失在孙府墙后不见了。

管家引着海棠和寒柏来到正堂,只见左都御史孙大人和御史夫人,都已经在正堂等候。

看见他们进来,御史夫人迎上前去,拉着海棠的手上下打量:“你就是程将军嫡女程海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长得如花似玉的叫人喜欢!”

“承蒙夫人夸奖!小女正是程海棠,这位是我哥哥程寒柏。”海棠给夫人行了一礼说道。寒柏也上前给御史和夫人见礼。

“程少将军少年英雄,老夫早有所闻,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孙御史也客气到:“今日冒昧请程大姑娘前来,是因为老夫七十老母,卧病在床,药石无医。听右都御史万大人的夫人说,姑娘得高人相传,医术高明,还请姑娘为老母诊病,就我孙府于水火!”

海棠一听,果然不出所料。

第四十章 大黄

程寒柏一听让他妹妹看病,顿时火冒三丈:我妹妹又不是坐诊的大夫,凭什么上门来给你母亲看病?他正想开口拒绝,海棠却悄悄拉了他一把。

海棠笑着说:“小女并不认得右都御史府的夫人或是小姐,想必是她们听了哪里的讹传,又随口传与夫人。小女虽只是学了些皮毛医术,算不得高明。既然已经到此,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看看老夫人病情,再道一二。”

御史夫人点点头,拉着海棠的手,往正房旁边的绿纱橱走。为了方便看病,已经把老太太抬到这里。寒柏是外男,就与孙御史留在正堂等候。

两人正各自不安,忽听下人报:献王驾到!德亲王世子驾到!

孙大人吓了一跳,赶紧迎出去:“不知献王殿下、世子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寒柏也跟着行礼。世子看了他一眼,想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情况,谁知寒柏正一脸懵,一点反应也无。

“孙大人,”献王笑着说:“我和世子今天不请自来,是想欣赏欣赏你收藏的酒瓶,不知方便否?”

“方便方便,”孙大人了然,“微臣这点小嗜好,竟然被献王和世子看上,不胜荣幸!”

世子假意刚刚看到程寒柏:“咦?程少将军也在这里?你也是来看王爷收藏的吗?”

寒柏忙答:“并非如此。孙老夫人欠安,令妹到府中探望,微臣是陪同妹妹前来。”

“哦?”献王也朝寒柏望去,他并不认识程寒柏:“你是程煜将军家的公子?早闻你少年英名,今日竟在孙大人府中得见,真是有缘。”话音刚落,只见御史夫人领着海棠和两位太医走了出来。

原来,海棠跟着御史夫人进去之后,看见里面已经站着两位大夫,御史夫人忙介绍:“这两位是宫中太医,老夫人这病已经拖了快一个月,非但病情没有好转,老夫人也越来越虚弱,眼看有油尽灯枯之相!所以今天才把你也一起请来。”

两位太医有点气闷,就算你要请别人看老夫人的病,你也不用请个黄毛丫头来恶心我们啊!

海棠来到老夫人榻前,先是仔细辨了辨老夫人面色,这才坐下来,又细细把了脉。过了一会儿,海棠站起身,对御史夫人做了一个请外面说话的动作。两位太医也跟了出来。

这两位太医献王都认识,出来看到献王等人,急忙上前给献王和世子行礼。

“免礼。孙老夫人病情可有大碍?”献王索性坐下来问话。

其中一位李太医回到:“回殿下,孙老夫人这是伤食之症。伤食必厌食,老夫人持续一月无法正常进食,闻食觉臭,难以下咽。目前还是要想办法让老夫人进食,能吃得下,病自然就好了。”另一位王太医也点头称是。

“程大姑娘,你怎么看?”御史夫人早就知道太医的结论,她急着想听听,程海棠有什么不同看法。

谁知程海棠也点点头,并说:“我同意两位太医的诊断,确实是伤食之症。”此话一出,孙御史不免显得有些失望。

又听海棠说:“这病可以治,只需一味药既可。”她见桌上摆着笔墨,便走过去写了方子,果真只有一味药:大黄。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大黄!这姑娘不是来看病,是来夺命的吧?老夫人已经一月未能正常进食,虽说其他方面都正常,可长时间没有食物补充,人已经非常憔悴了。

大黄,可是虎狼之药啊!

只见王太医摇摇头,对献王他们解释说:“中医有句话: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是中药四大金刚之一,绰号‘将军’,有猛张飞之称。老夫人食不下咽,身体虚弱,正是要进补,哪敢还去攻下泄泻呢?姑娘还是太年轻了!”

世子试探提醒海棠:“姑娘除了这一味药,可还需要其它?”

“这一味即可,”海棠摇摇头,肯定的说:“老夫人只有涤肠荡胃,才能推陈出新,恢复其自身肠胃功能。谓之,置死地而后生。刚才我为老夫人把过脉,她脉象洪实,完全可以承受大黄的药力。”

她看着孙御史又补充说:“大黄药力虽猛,但只要把握好用量,并非不能控制。”

“不妥不妥!”王太医连连摇头。太医长期为皇室贵胄看病问诊,最是知道伴君如伴虎,多是开些不温不火的药,断不会冒险去用大黄这类偏激猛药。

不知为什么,世子看到海棠自信的目光,就想起她为自己取牛毛针时的果断与勇气。

世子看着孙御史说:“孙大人,既然请了程大姑娘过来,就请相信她的医术。我可知道,这程大姑娘,治好过经脉受损,内力尽失的内伤。”

孙大人犹豫了一下,孙夫人却像是下了决心:“不试,我们也没有退路了,老夫人不过是多熬几天。既然世子如此说,我们姑且一试罢!”

于是叫人拿了药方去煎药。

献王第一次见程海棠,只觉得她肤白貌美,身材匀称,倒是比其他京都贵女多了几分灵巧生气。加上刚才海棠辩证时的自信笃定,更显出她自然流露的不凡气度。

献王兴致勃勃的向海棠问这问那,海棠一一简单作答。却把旁边的世子看得眼神阴冷,面若冰霜!

寒柏:你信不信我出去就找个麻袋套着把你打一顿!

世子:我出麻袋!

终于,丫头端着一碗大黄汤进来,海棠接过药碗,也不多说,进里屋喂老太太喝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歪打正着

看到海棠去喂了药,献王突然愉快的想看看结果如何,也不说离开,反倒又向御史大人提出去看他的收藏。

孙大人带着几位来到他的书房,果真,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只不过,这些酒瓶可不是普通酒肆饭庄能见到,竟也是金石玉器,琉璃玛瑙。

献王也算开了眼,拿起一个高脚酒杯道:“这个杯子好生奇怪,这要是能喝下一杯,恐怕就要醉了!”

“王爷,这是夜光杯,专饮葡萄酒之用,倒酒之时只装到三分之一处即可。这样酒色与杯壁才能相映成趣。”孙大人笑道。

这时一个丫头急忙跑来喊道:“老爷!老爷!老夫人快要撑不住了……”

几个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正堂。只见两个太医连连摇头叹气,海棠却笔直的站在碧纱橱外等候。

听到脚步,她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孙大人:“孙大人再等等,再有半个时辰,老夫人应该就要好转了。”

寒柏真想给那个报信的丫头一脚!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小丫头跑出来说:“老太太要吃的,知道饿了!”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海棠微微笑着点头:“刚才夫人已经吩咐下去煮粳米粥了。今日只吃白粥,明天可以添几颗肉沫,将养几日,老夫人就全好了。”

“多谢程大姑娘!”孙大人激动万分的给海棠作了个揖。孙夫人走出来,喜气洋洋的说:“老太太喝了两口粥,也不觉得食物难闻了!看来真是一剂药就好了。程大姑娘真是神医!”

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咋惊咋喜,心里着实紧张。他看着浅浅盈盈的海棠,眼中竟生出了一丝氤氲。

献王一拍手道:“好好!想不到程府里面还藏着个女神医,本王这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世子警惕的看了献王一眼,赶紧拉他告辞。

程府的马车也来接人了,海棠、寒柏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一个小厮端了一盘金元宝上来,有二十个。孙御史忙说:“今天老母亲得你妙手医治,这是一点诊金,还望能收下。”

“既是诊金,”海棠笑着拿起一锭:“那我就收下一个。七日之后我来复诊时,做些好东西给老夫人。”

孙御史听海棠主动说来复诊,大喜过望,连连说好。不禁对程煜家这个孩子高看一眼,可惜儿子已经定了亲,要不讨来做儿媳妇,那就最好不过了!

程府里面,将军还在心不在焉的踱来踱去,等着儿子女儿回来。忽然听见脚步声,寒柏和海棠边说话边往里走。将军连忙拿起一本书假装在看书。

程寒柏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等父亲问,就把今天海棠在孙家看病的事说了一遍。父亲大惊,未出阁的女儿出这种风头可不是好事!

海棠不说话,寒柏又帮着她说:“也不知是谁造的遥?若不是海棠医术好,这就圆不过来了!”海棠若有所思,急忙安慰父亲:“小医医人,大医医国。我是小医,爹爹才是大医。我们是小医见大医!”

父亲给她气笑了。

他这一双儿女,都不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余生,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自由快乐!干嘛要给他们找后妈?是女儿不够美,还是儿子不够帅?

今天一早,程老夫人就把儿子叫过去,让他在回军营之前,把潘姨娘抬做夫人,好以嫡母身份管教两个女儿。

“现在海棠回来了,她十五年在外面没人管教,如今又没有母亲,我的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这许多。琇莹是你表妹,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要提了。”

程煜当场拒绝:“娘,儿子不是不知恩之人,她打理家事有功,我也给了她权利,也不辱没她的身份。当年她居心不良害了瑾瑜,我怎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若是抬了她做嫡母,当年被祸及的寒柏和海棠,又该如何自处?如若她只是介意香堇庶出无嫁妆,我倒是可以答应备一份嫡女同样的嫁妆给她。除此以外,我再无话可说。”

程老夫人只是叹气,也说不出二话。

潘姨娘得知希望真的落了空,不由得又趴在床上嚎啕乱哭一通。又想到老爷马上要回边关,家还是自己管,心里又平衡了许多。再加上女儿香堇也得了一份嫁妆,选姻缘时多了许多底气,潘琇莹便又高兴起来。急急忙忙去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程香堇气得把桌上的茶杯给砸了,“本来这就是我的,凭什么她一来,应得的便成了施舍?难道我就不姓程吗?没有嫡小姐的身份,嫁妆又有什么用?”

她不由得想起碧云寺那几个浪荡公子,头皮就一阵发麻!她想要的是英俊多金有地位的世子,而不是那种没家业的庶公子!想到从庙里回来这么久,还没能再见世子一面,她又悲从中来,抱着母亲大哭了几声。

她应得的一切,都因为程海棠变为了泡影。

她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必不能让她事事都如了意!

第四十二章 义女

海棠再没收到过谢三的信,做好的芝麻桃仁蜜也没法送去。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从甘肃镇往回赶,因为乞巧节就快要到了。他说过,乞巧节会赶回来。

可是,过了乞巧节,爹爹和哥哥就要回边关了。还真是叫人矛盾!

很快就到了去孙府复诊的日子,海棠装了两罐九制黑芝麻蜜丸,每一颗都有鹌鹑蛋那么大,用金箔纸包着,既干净,又保鲜。

罐子是哥哥去找人定制的,天青色的瓷瓶,瓶身都有一朵同色菊花。大大小小的瓷瓶全是同一种颜色花纹,放在一起,还真赏心悦目。

“哥哥,你的漂亮瓶子比我的药还值钱,这不是要病人买椟还珠吗?”海棠撅着嘴问。

“姑娘,你再看看少爷定回来的木匣子,咱们只是用来装药,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的是珠宝首饰呢!”霁儿举着一个雕花的香檀木药盒子笑着说。

“这可不能怪我,”寒柏摆手道:“这些我全都不懂,我只负责掏银子,款式颜色可都是世子挑的!”

“难怪!我说哥哥的眼光几时变好了?原来是背后有个风雅军师!”海棠做恍然大悟状。

世子就当“风雅军师”是夸他了,暗自得意了好久。

海棠给孙老夫人把了脉,又问了这两天的饮食情况,觉得老夫人已无大碍,便写了几个适合老年人吃的药膳给孙夫人:榛子粥、黄芪牛肉粥、鸡蓉菠菜羹。

“今天开始,就可以用药膳进补了,我写这几个,都是补五脏、益肝清肺、补中益气、延年益寿的软食,最适合中老年人。这可比药好吃多了!”海棠又对老夫人说:

“我还制了一种零食,您看,这是九制黑芝麻蜜丸。嘴馋就吃一粒,不拘您每天吃几粒,吃完了,再叫人去找我拿。一人一罐,夫人也可以一起吃。”

老夫人和孙夫人都笑了起来:“海棠的药不是膳食就是零食,若天下大夫都如此开药,估计人人都不怕生病,吃吃喝喝病就好了!”

孙夫人更是喜欢海棠,临走时,非要送她几样款式清新的头面。孙夫人一边盖上首饰盒子,一边道:“我也没个女儿,这些款式颜色又都太年轻了,你拿去,合眼戴了,也不必让它们在盒子里蒙尘生灰。你只别嫌它们是旧东西就好。”

“我也没有娘,做梦都想像别的姑娘一样,有娘教穿衣打扮、知书识礼,有您这份慈爱之心,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哪里会嫌它们旧?这才真真像是娘亲给的东西。”海棠说得真心,又想起自己从没见过面的娘,话没说完,自己眼眶都红了。

孙夫人也动了心,当晚就和孙大人商量,第二天两人就递了拜帖上了程府。

孙大人道:“程将军,我与内子都非常喜爱海棠姑娘,我们没有女儿,愿收海棠为义女。海棠没了亲生母亲,你不在京都之时,内子做为义母,也可以代为照顾教导海棠。”

程将军又惊又喜,孙大人贤德方正,孙夫人也是后堂典范,有他们照顾海棠,海棠今后在京城出入,自会避免许多闲言碎语。

当下两家一拍即合,程煜立即让海棠出来,跪拜行礼,认了孙阳夫妇为义父义母。

香堇得知,恨得牙痒痒,又连茶杯带盖砸了两个。

“凭什么处处都让她得了好?这个贱人还真是好命,要死不活的病居然也给她治好了,到头来,我还白白成了给她牵线搭桥的。气死我了!”

过了几日,孙阳在外地做官的儿子孙彦晞回来,也与义妹程海棠互相见了兄妹之礼。

孙家向来不纳妾,父母又只生得他一个独子,孙彦晞见得了个美玉般的妹子,又治好了祖母的病,自然心花怒放,宠到不行,直叫程寒柏这个正牌哥哥醋海翻波。

“我又没有亲妹妹,我看这个‘义’字就很多余,以后,我还是和寒柏一样,叫你妹妹吧!”孙彦晞真心实意的说:“平时我不在京中,还要劳烦妹妹多过府来走走,陪父亲母亲解解闷,我也就放心了。”

孙彦晞是太子的陪读,从小出入皇宫。孙阳不愿意儿子做官闭门造车,硬是让他去出了两年外任,也让他知道,天下不止是一个皇宫和一个京城。

世子听说此事,心中暗惊:都说朝中最不易拉拢的人当中,孙阳就是一个。程海棠轻轻松松就成了人家女儿,保不齐,要拉拢孙大人的人,会从海棠这里下手!

他当然不知道,前世的献王,就是通过程海棠得了孙阳与孙彦晞的支持。

海棠对自己突然成了香饽饽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有一件事,却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谢睿樘,竟然杳无音信。

第四十三章 义母的八卦

明天就是乞巧节了。东市、西市、中街,到处都卖起了乞巧节应景的货品。就连路边的树,也被人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的装扮起来。

程煜过了节就要回边关去了。他鳏居多年,既是对先夫人有感情,更是因为愧对妻女,不愿意续弦。现在虽然女儿回来了,可他多年的习惯,也不愿意再改变。休息了一个月,他觉得闲得浑身都要长草了,正巴不得早点回宣府镇。

“今年边境连续打了几个胜仗,鞑靼、瓦剌都纷纷派使臣来示好,皇上一高兴,便大赏功臣。昨儿是节前最后一天上朝,皇上还给两个臣子的儿女赐了婚。”孙大人夫妇今天难得出门逛街,路过程府,进来八卦两句。

“啊呀!兵部李侍郎那个愁啊,他闺女本是自小许了人家的,虽说男方尚未正式落聘,两家都是心知肚明过了明路的事。皇上这一指婚,把李大姑娘许给了陆大人的公子,这还不乱了套?”孙夫人滴滴多多的继续八卦到:

“我们出门前才听说,昨儿晚上李大姑娘就闹投河,说是她早已与许了婚的许家公子情投意合,在河边哭闹了半宿!”

“唉!这真是棒打鸳鸯了。”程煜摇头叹道:“这一闹陆大人脸上也挂不住,将来嫁过去,不要有芥蒂才好。”

只听孙夫人笑道:“就是!嫁女儿就是担心公婆丈夫待她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我们海棠几年已经及笈,不知程将军现下可有中意的人家?”

程煜连忙摇头:“不曾不曾,海棠才刚刚回来,我们有幸重续父女缘分,我有心想多留她两年,享享天伦。等她过了十七再议也不迟。”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惜我们没女儿,否则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孙阳抚须赞同道。

孙夫人点点头,“也是这个理,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我这不是眼见李大姑娘可怜,怕那天皇上兴起乱点鸳鸯谱,误了海棠的终身了嘛!”

“还有一桩,今年中秋宫宴,我想带着海棠去宫里走走,多见见世面,结识一些京圈里的姑娘,遇到有眼缘的,也方便她交交姐妹朋友。”孙夫人想想又说。

程煜作揖笑道:“你是海棠义母,这些教养闺阁女孩的事,我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有义母费心,我求之不得!”

孙阳笑道:“你不必谢她,是她该谢你才对。多少年来,她就一直羡慕别家养女儿各式花样,儿子不理她那套,现在有个海棠让她玩玩,不知有多开心。”

孙大人夫妇登门拜访,早有人进去知会海棠,孙大人话音未落,海棠已经到了正堂。

“义父义母,明儿才过节,你们倒是赶了个早。”海棠笑着站到孙夫人身边,被孙夫人拉起一只手。

“你义母想出来看热闹,偏又不愿意走路!明天街上人多,必是走不了马车的,所以就今天提前出来了。”孙大人笑着解释。他们夫妇感情很好,海棠觉得夫妇之间本应如此,又想如果母亲还在,和父亲必也是这般锦瑟和鸣、夫唱妇随。

“你义父那是逗你!今年年底,你义兄就要大婚了,这两年他准岳家势微,我们想多准备些东西,给他未来媳妇添妆。今天趁着店铺里过节货品多,这才出来逛逛,碰上何意的,也挑选几件。”

又说了一会儿话,孙大人夫妇才起身告辞。

海棠想,要找个机会,把制好的药丸试着拿去药店里卖了,自己手上若是有了银子,她也想给嫂子添上两抬妆。

“想什么呢,傻子!”哥哥进来看她呆呆的,过去拍了拍她的头。

“还不都是被你打傻的?我告诉父亲去!”海棠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说到。

寒柏却不怕她,不慌不忙的说:“那……你的乞巧节礼物到了,你还要不要去看?这会儿,你义兄不在京城,你可没有其他兄长陪你出门哦!”

海棠立刻贴过去讨好到:“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义兄排第二。我原是自己傻掉的,哥哥一拍,我才好了。哥哥,您真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啊!”

程寒柏哈哈大笑,牵着他的活宝妹妹出门去了。上个月,他给妹妹订制了一架小马车,两个小姑娘坐刚好。这小马车车厢小而结实,可以直接进到二门来上下车,妹妹出门就更方便了。

半个月前,他问妹妹乞巧节想要什么礼物,妹妹说想要一匹马。寒柏找人问了问,京都最大那家马场,居然是世子爷的产业。

寒柏咧嘴一笑,找榠世子买马去。

榠世子一听说是送海棠的礼物,还真是瞌睡遇见枕头,正合他意!便叫人赶着挑了一批大宛马进京,刚差人来程府说:

好马已经得了。

第四十四章 想教她骑马

程寒柏带着海棠,坐着她的小马车,往西郊的马场赶。到了马场,才发现马廊旁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海棠姐姐!”世子带着郡主也来了。郡主看见海棠,连蹦带跳的扑过来。海棠腿刚落地,人还没站稳呢,郡主这一扑,她直接就带着郡主一起往后倒去。

还好寒柏反应快,一个健步冲上去,把海棠和郡主都挡在怀里,就他这样人高马大的,还被冲得往后退了一步。“郡主殿下,您这招饿虎扑食,可是练了不少日子吧?”寒柏哭笑不得的说。

世子和另一个男人也都冲到面前,世子又尴尬又好笑,把挤在海棠怀里的郡主拔了出来:“海棠姑娘莫见怪,这个丫头是疯了,一会儿罚她到马粪堆里扑着去!”

郡主撅着嘴不说话,大家都笑起来。

“寒柏、海棠,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杜仲山。他有个绝技,就是可以同马说话。他训过的马,都更容易与主人沟通。我特意把他从陕西请过来。”世子介绍说。

海棠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杜仲山大概二十五六岁,黝黑的皮肤,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却出奇的有神,就像一眼能看穿你的心一样。他脸上的笑容也很特别,仿佛雪山上留下来的最剔透清冽的水。

杜仲山笑着抱拳道:“少将军、程姑娘,我们过去看看程姑娘的马吧!”

那边已经有人将一匹全身棕黄,却又四蹄皆白的小母马牵出了马厩。

海棠面露喜色,快步跑过去:“哥哥,这是给我的吗?”说着就想上前去摸它。

世子拦住她:“慢点,先让它熟悉熟悉你,你再过去。”

海棠点点头,问世子:“它有名字了吗?”

世子笑着摇头:“你的马,名字自然要由你来取。”

海棠看了看它的毛色,又认真想了想,说:“就叫它‘金条’吧!”几个男人都哑然失笑,心说这个姑娘看上去清高雅致,这到底是有多爱财啊!

寒柏却嬉皮笑脸的说:“金条这个名字好,下次我再新添了马,就叫‘元宝’!”

杜仲山直视着马的眼睛,两只手掌心贴在马脸两侧,眼神中弥漫着坚定的温柔:“金条,今天你有名字了哦,你叫金条。”接着他又反复的叫着马的名字,马终于不耐烦的刨了刨前腿,杜仲山才放开了它。

“金条快两岁半,性格很温顺,做女孩子的坐骑很合适。”杜仲山说,“我帮你训练一段时间,就能骑回去了。”

海棠有些害臊的捂住脸颊:“可是,可是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不会才好,我可以教你。世子愉快的想。

“姑娘,我会骑马啊!”霜儿笑道:“霜儿包教包会!”

海棠对着马说:“金条,你好好跟仲山大哥学习,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这句话让世子心上开出了一朵花:下次!我一定告诉她,我想教她骑马。

看了金条,郡主又带海棠去看她的马,世子哥哥送给她一匹枣红马。两个女孩不知悄悄的说了什么,咯咯咯的笑做一团。

离开时,海棠对世子说:“我很喜欢这匹马,多谢世子费心了!”

“没什么,你哥哥付了银子的。”世子心花怒放,却又假装不动声色的说。

初一:世子,你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从马场回来,寒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和父亲一走,海棠身边就缺一个能保护她的护卫。于是路过程府城西老宅的时候,他把卫队长叫了出来:“郁朗,我让程单去接替你的班,你跟我走吧。”

郁朗急忙单膝跪下行礼:“少将军,这帮猴子我都管得好好的,喝酒但没打架,洗眼但不泡妞,放松心情却不放松练兵,您却撸了我职,这是为什么呀?”

寒柏过去就是一脚屁股:“升你职了还那么多话?!过两天你不用随队伍走,你留在府里,跟着大姑娘办事,保护她的安全。”

郁朗腹诽:不就是当大姑娘的马夫兼保镖吗?升值?弼马温还是托塔天王?

海棠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和霜儿两个都憋着笑。过了一会儿,她们撩开一点帘子往外偷看,只见幸灾乐祸的程双旁边,跟着一个满脸不乐意的英俊少年。

等他们回到府里,潘琇莹就叫人摆饭了。寒柏把郁朗的事跟父亲说了,父亲点头称好,又把郁朗叫来,当面交代他一堆这这那那,郁朗都应了,退了出去。

晚饭后大家散去。半个月亮挂在高天上,海棠让霁儿霜儿在后院的山楂树下,摆了香案贡品,自己去拿了个团子跪下,对着那轮上弦月乞巧。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她睁开眼,却只看见山楂树梢微微随风摆动,其余什么也没有。

问霜儿、霁儿,她们都摇头说什么也没看到。

不一会儿寒柏又来找妹妹,海棠让人搬了张长靠椅,两个人挨着坐在椅子上赏那半个月亮。

“中秋哥哥就不能回来陪你一起赏月了,”寒柏叹了口气说:“我和父亲要明年换防修整才能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的,想我就给我写信寄好吃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让郁朗往死里打。

哦,听说你义兄就快调回京了,但他打架的本事不怎么行。再不行你就去找榠世子,他武功好,我和他切磋过,就是跟我比还差点……”

哥哥还在闭着眼唠唠叨叨,妹妹早就头一歪,靠着哥哥肩膀睡着了。

打了个喷嚏的榠世子:原来你是这样的少将军!

第四十五章 七月七日晴

一大早,海棠还在梳头,寒柏就捧着一套马鞍进来,欢声嚷嚷道:“妹妹,你义兄派人送礼物来了!这小子竟早向世子打听了马的颜色,配着你的马订做的。气质倒是很像是姑娘家家用的东西!”

海棠摸了摸那幅精致的马鞍,笑道:“我骑马还没学会,你们又是马又是鞍,看来我就想偷懒也不能够了!”

“霜儿教你不会,还有郁朗,再不行,以后我回来再教你。”寒柏热心的说。

海棠给寒柏一个白眼,哼到:“你妹妹我就那么笨吗?”

寒柏嘿嘿的笑了几声,没事过来看海棠戴首饰。海棠的首饰很简单,她以前没几件首饰,回到京都,老夫人和义母都给她添了些,她嫌花哨,也很少戴。

“妹妹,今天乞巧节,京城这个时候街上最热闹,我们也出去逛逛?趁着哥哥在京里,你可别心疼银子,闭着眼使劲买。”寒柏心痛妹子没有母亲帮衬,恨不得将全部身家花在妹妹身上,虽然他并不清楚他的全部身家有多少。

他一个小伙子,跟着父亲在军中,不觉得缺什么,妹妹一个女孩子,家里姨娘他们又不肯亲近,程寒柏只觉得留下海棠一个孤苦伶仃。

海棠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面子,使劲花你银子的。”

寒柏也不骑马,自己亲自驾车,带着海棠、霜儿,郁朗、程双跟在车后,晃晃悠悠出了门。到了东市,车丢给程双,他们四个就钻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去了。

路边很多卖乞巧果的。其实它并不是真的果子,而是面粉团炸了,再裹上糖浆,又香又甜。海棠看到有一家摊子和别家不同,买十个乞巧果,送两个小糖人,糖人龇牙咧嘴的,像是两个门神。

海棠连忙让寒柏买了十个,自己只拿着那两个小糖人看,乞巧果一个不要,寒柏只好让后面的郁朗、霜儿把乞巧果分了。等到经过卖奇巧小物的摊子,海棠就连手上的糖人也不要了,她将糖人塞到寒柏手里,去挑那些新奇的小玩意。

“哥哥,你看这个九连环,我想要!”

“好是好,买回去你也解不开,回头也是扔掉!”程寒柏毫不客气的揭露她。

海棠噘着嘴说:“呸!我偏买!”

“老板,这几个款式一式一样,全给我妹子包起来!”程寒柏大声对铺子的老板叫道。老板见来个大主顾,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包货。

看路边有个小乞儿,身上长得没几两肉,一张脸却是圆圆的,十分喜气。郁朗赶紧把手上的乞巧果全都给了他,得赶紧空出手来,一会儿还不知道大姑娘买的七七八八,他拿不拿得下!

“喂,你怎么不给你家姑娘背个筐?”郁朗挤兑旁边的霜儿到。

“那你应该给你家少将军推个车!”凌霜抢白道:“东西全是少将军买的。”

哼!霜儿斜了一眼郁朗,把自己分到的乞巧果一股脑塞在他空着的手上。那个小乞儿很自觉的过来,笑嘻嘻的从郁朗手上接过乞巧果,谢到:“多谢公子施舍,我拿几个回去给家里的弟妹也尝尝!”

郁朗灵机一动:“你别离我太远了,一会有了多的还给你。”

“得嘞!好心公子您放心,我准保帮您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浪费!”小乞儿喜笑颜开。

前面不远处的海棠、寒柏怎会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海棠四下里看看,指着对面的包子铺说:“哥哥,我要吃肉包子!”

很快,小乞儿又得了十二个肉包子,他知道是姑娘好心,捧着包子给他们鞠了个躬,乐颠颠的跑了。

又走了几步,看见一间装饰得很别致的茶楼,海棠抬头一看:遇仙楼。海棠说:“口渴了,咱们也上去遇遇仙去!”寒柏最不耐烦逛街了,他早就不想走了,高兴得抬脚就往茶楼里走。

进了茶楼,他们刚准备上楼梯,楼上错身下来两个人。

“程少将军、海棠姑娘!”其中一个惊喜的叫道。寒柏一看,原来是献王和姬川姬大人。姬川是姬贵妃的弟弟,在禁卫军中任金吾卫指挥使。他现在,也算得上是献王的舅舅。

寒柏和海棠上前见了礼。

“海棠姑娘,听说你认了孙大人做义父,本王还没有恭喜你!”献王看到今日妆扮过的程海棠,比那日在孙府里见到的更明艳动人,不禁一阵心驰神往,恨不得将美人搂进怀里。

“谢献王!”海棠又福了福说。

献王边往外走边留恋的看了海棠一眼,姬川见状也瞟了一眼海棠,对献王说:“这就是程煜那老小子的大姑娘?长得还真不错!”

“何止长得不错!”献王搓了搓手笑道:“医术也不错,救过孙御史的老母亲,才让孙阳夫妇对她亲眼有加。”

姬川停下脚步认真说:“既是献王喜欢,不如收了来,既得了程将军,又亲近了孙御史,献王你还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一举三得!”

献王听罢哈哈大笑,也不作答,低头钻轿子里去了。

第四十六章 从天而降

“这遇仙楼眼瞎了吧?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鬼!”海棠嘟嘟囔囔的往楼上走。

她刚在二楼栏杆边坐下,一阵风似的从楼下平地跳上来一个人,只见他手轻轻一撑,飞身跳过栏杆,再一撩袍子,人便在海棠对面坐下。

“还是本王运气好,”他面带笑容,脉脉含情的看着海棠:“这一来,果然就遇到了仙女!”

海棠又惊又喜又羞又急,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帅气,潇洒俊朗的年轻人,忽然没预兆的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舍得回来了?”

谢睿樘看到她哭,心疼不已,恨不能立刻将她搂在怀里,但现在,只能看着她哭:“虽然千难万险,可一想到答应过你回来,我就会生出许多勇气。你说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见到你,就能活!”

这时寒柏从楼梯上来,看见端王正直直的看着妹妹,妹妹却在流泪,也顾不得向端王见礼,急忙过去问海棠:“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端王欺负你?”

海棠急忙说:“不是不是,是眼睛进了沙子。”

寒柏狐疑的看了端王一眼,这才向他拱手道:“刚刚在楼下遇到献王,想不到端王也在!”

“我也刚到,和他们不是一道。我是来找你们的。”端王对寒柏点点头说:“我昨晚刚回到京都,跑这一趟九镇,总算把边军情况摸了个遍。”

端王一岔开话题,寒柏果真不再计较妹妹为什么流泪了,半个身子都探向端王,兴致勃勃的问:“其他关镇情况如何?”

端王摇摇头:“你们宣府镇算是好的,治军严明,粮饷充足。有些关镇就远不如你们,不等异族来攻,自身就要被贪污、**给灭了!”

“这么严重?”

其实端王这时候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想好好跟海棠说说思念之情,无奈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舅哥,像个傻子似的纠缠不休!

海棠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笑着对寒柏说:“哥哥,你不是说要去买豌豆黄吗?我要吃街角那家的。”

寒柏只好恋恋不舍的说:“嗯,我去买。殿下等我回来再谈!”端王郑重的点点头。

等到寒柏离开,谢睿樘立刻坐到海棠侧面,他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海棠的一只手:“一别两月,度日如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海棠羞红了脸:“我怎样霜儿不会告诉你吗?”

“给了你的人,就是你的。我不会去问她关于你的情况。”谢睿樘认真的说,“你父兄初十之前便要离京了吧?我想想办法,让你哥哥尽快能回京任职,这样你在京都也有个亲人照顾。”

“那你不是……”海棠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谢睿樘捏捏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当然在,只是还不能夜夜守着你。除非你……”他也故意留下半句没说。

两个人心知肚明。明明心潮澎湃,偏要装做波澜不惊。

“听说你哥哥送了你一匹马,那我明天便开始教你骑马如何?”谢睿樘和海棠都同时想起,海棠在月岭第一次骑马那天,海棠抿嘴点点头。

他们看到楼下寒柏已经回来进了茶楼,谢睿樘便退回海棠对面的位置。

寒柏走过来,只听端王对海棠说:“凌云也跟着我疯跑了两个月,明天让霜儿过来见见他哥哥吧。”海棠点点头:“那是应该的。”说着打开寒柏买回来的豌豆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端王看着寒柏说:“听说五子湖的鱼肥美的很,不如明天你我带些人,到湖边钓鱼骑马玩一天如何?我带两坛好酒去,就算给你饯行了。”

寒柏笑道:“我倒是有一套钓竿,就是从来没用过。”

“明天让冯铭泽给你见识见识他的鱼枪。”端王也笑,“就怕射中的鱼太大,会拖着你去潜水!”

寒柏立刻来了兴趣,巴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他们喊了凌风和郁朗上来,交代他们去准备明天郊游的东西。

下楼时海棠小声问:“你昨晚刚回来,明天又出去,你不要休息的吗?”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好的休息。”谢睿樘笑着压低声音说,他飞快的塞了一个小盒子到海棠手里:“给你的礼物,回去再看。”

海棠收起盒子,故意问:“装得是塞外的风沙吗?”

“差不多。”谢睿樘想了想说。

下了楼,人潮涌动,谢睿樘和寒柏一前一后护着海棠往外走。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叫骂声和哭声,海棠好奇往人堆中挤过去,想看个究竟,他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谢睿樘不看则已:竟然是她!

第四十七章 竟然是她

谢睿樘个子高,越过人群往里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竟然是她!

前世,程氏父子接到皇上手谕密召回京勤王,当他们带兵冲入武英殿,太子也正带着手下的人刚刚赶到。姬贵妃便指太子谋反,而程氏父子正是太子手下的武装。

程氏父子自是反驳自辩,并拿出皇上召其回京的密召,谁知打开一看,内容却成了太子手谕,命其回京襄助太子!而此时,程寒柏的一名侍妾,拿出了程寒柏与太子结党密谋的数封信件,彻底坐实了太子与程氏父子的谋逆之名。

虽然此案破绽百出,姬贵妃却令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不由分说,将程氏父子当场乱箭射杀。尸首拖到乱葬岗,不得为其埋葬。

而太子以谋逆罪入狱囚禁,不久便在狱中畏罪自杀。

现在这人群中委屈哭泣的女子,十五、六岁,肤白貌美,一双纤纤玉手尤其惹人疼爱,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儿。她正是前世举报程寒柏的那个侍妾!

只见一个彪悍粗鲁男子上前就去拉她手臂,口中喊到:“回去看为父不打死你!骂你两句,你便出来撒野乱跑。还有没有家法?”

那女子一眼看到刚刚挤过来的谢睿樘、程寒柏等人玉面锦袍,气度不凡。便一手抱住离她最近的程寒柏的腿,哭道:

“公子救我!此人并非我父亲!我父亲乃福建卫军守将,前年与倭寇相杀而亡。今年家乡大水,母亲不幸遇难,我和弟弟逃难到此,却被这厮抓住,要将我卖入窑子!”

谢睿樘这才看到旁边还瑟缩的团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她还有个弟弟!谢睿樘心道,那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帮姬贵妃诬陷程寒柏了。

只见程寒柏一脚直飞那汉子心窝,汉子疼得松开了手,踉跄后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我平生最恨人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何况此女之父,乃护国有功的将士!他们为国为民,在边疆与外敌抗争拼命,只为保一方安宁。死后你却要毁其子女,污其英名,真是罪该万死!”寒柏咬牙切齿的说,“郁朗!拿我令牌,将这厮送到衙门问罪!”

周围一众人都鼓起掌来。

程寒柏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那女子:“姑娘,你带着弟弟投亲去吧。”

那姑娘却不肯接,仍抱着程寒柏的腿不放,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寒柏:“公子,我姐弟二人已无安身之所,求公子收留!我们愿写下卖身契,自愿跟随公子为奴为婢!”

程寒柏没遇到过如此缠人的女子,更没被人抱过大腿。他涨红了脸,只好扭头笑着向海棠求救到:“妹妹,你身边的人手也不多,要不你收了她做贴身丫鬟?”

谢睿樘也顺水推舟道:“真是感人肺腑!既如此,我也出一份力。将她的弟弟收入我营中吧,我那里刚好有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子,互相做伴,学好本领,以后上阵杀敌,为他们的爹爹报仇。”

那男孩原本一直垂着头,听了谢睿樘的话,立刻激动跪下,连连给他磕头,那女子见状也只好同意了。

寒柏见她犹豫,知她不放心,便解释道:“这位是端王殿下,你弟弟跟着他,不用几年便出人头地了!”

那女子心里不知有多后悔,恨自己走眼一时抱错了大腿。事到如今,也只好暂时姐弟分开。她过去给海棠磕头:“婢子如意,愿听姑娘差遣。”

海棠见她面露遗憾,以为她遗憾不能跟着哥哥,便笑着说:“我哥哥身边并无婢女,况且他不日便要回边关,你又不能跟着他上战场。你也不必签死契,就留在府里与我做伴吧。”

如意烟视媚行,再次磕头道:“如意但凭姑娘吩咐,绝无二话!”待到回了程府,如意才知道,那位为他抱不平的,是程府独子程少将军,这才慢慢气定下来,重新打算起自己的鸿鹄之志。这自是后话。

再说端王将如意的弟弟长寿带回府后,便将他交给凌雪,告知他务必看好长寿,不叫外人与他接触,就算是他姐姐找他,也要找人盯紧。凌雪虽不解其义,也不多问,将长寿和凌星、凌尘他们安排在一起。

第二天,端王带了冯铭泽、唐誉、凌风、凌云、凌雪,程寒柏带了海棠、霜儿、霁儿、程单、程双、郁朗,在城南碰了头。

奇怪的是,端王他们也赶了辆马车,车上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十三、四岁,都长着可爱圆脸的小姑娘。

端王骑着马和程寒柏并行在海棠的车旁,他笑着对寒柏说:“这是唐誉奶娘的一对双胞女儿,从小在唐门也习得些制药的手法。昨天听你说你妹妹身边人少,我便向唐誉荐了你妹妹的医术,将这对姐妹买了过来,给你妹妹做个帮手。你看如何?”

寒柏自是答应,想想那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又忍俊不禁的笑道:“就是我妹妹爱犯傻,怕她会常常分不清大小,叫混了人家,自己脑壳痛!”

端王:你是说你自己吧?

海棠:哪有哥哥这样损自己妹妹的?

第四十八章 五子湖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五子湖。

湖面碧波浩渺,湖周围有五座山峰,故曰五子湖。湖水与周围的山峦交相叠印,令人心旷神怡。湖边早有人停好了一只竹筏子,霜儿霁儿一见,都闹着要上筏子去抓鱼。

海棠牵了双胞胎姐妹的手来细看:“你们谁是姐姐?可有名字?”

那姐妹中眉梢多了一颗痣那个小姑娘笑答:“回姑娘的话,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还请姑娘赐名。”

海棠想了想:“昨儿是乞巧节,今儿我就得了你们。有一句七夕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你们就一个叫‘画屏’,一个叫‘流萤’吧!”

她二人得了名字都笑着向姑娘行礼。

“你们也别拘着,霜儿霁儿都是爱玩的,你们也一起玩去。”海棠笑着说。画屏和流萤便牵着手跑了。

站在旁边的谢睿樘看着她,脉脉的说:“还有一句是: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们昨晚错过了!”

海棠斜了他一眼,撇嘴道:“我还想问你呢?前儿晚上,山楂树上那个是不是你?”

谢睿樘脸上露出诧异的笑容:“你哥哥的护卫都让我躲过去了,你竟然听得到?”跟着他的笑容绽开:“那一定是我们心有灵犀!我前晚刚回城,心中放不下你,便偷偷过去看了一眼。”

海棠听了,心中沸腾起熟悉的甜蜜,嘴上却不肯:“我就是听到的!你不知医者‘望闻问切’?这‘闻’字自然包括对声响的敏锐。”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当是跟某人心有灵犀。”说完,也不理海棠的白眼,大步朝凌雪他们走去。

冯铭泽正在给程寒柏展示他的鱼枪。很长一根蚕丝麻线搓成的钓线都收在枪筒里,枪头带着倒勾,一按机关,枪头就带着钓线顺着枪筒里的镗道飞出去。

凌雪说:“我不用这枪,就那竹竿削尖了,一样比你叉得多。”

四个小丫头一起拍手要他们比赛,霁儿、画屏站铭泽一边,霜儿、流萤站凌雪这边。寒柏还定了赏罚。

唐誉却道:“那我就和海棠姑娘一边,我们用毒,一包药,死一大片!”

大家都斜眼像看傻子一样望他,嗤之以鼻。

寒柏一定要试那把鱼枪,乐颠颠的坐筏子射鱼去了。谢睿樘把手伸给海棠,温柔的说:“走,我们骑马去!”

二人牵手悄悄绕到竹林后面的一大片草地上,谢睿樘问:“可以自己骑吗?”

“只能坐着不掉下来。”海棠不好意思的说。

“那就行。”谢睿樘将海棠扶上马,牵着马慢慢走了一圈,然后他也上了另一匹马,跟在海棠一步之内,保证自己能一跃上得了海棠的马。

两匹马走了两圈,谢睿樘便让海棠轻轻拍马小跑起来,海棠也不害怕,还自己加了速度。谢睿樘紧张的跟在她后面,保持着和她的距离。

那边寒柏一下子看不见了妹妹,着急的四下张望,凌风便挡住他视线打岔道:“哎呀,少将军!凌雪他们的鱼已经比我们多了,收线,收线,再快点!”寒柏一听,也顾不得找妹妹,赶紧收线再射。

凌云和霜儿堆了一堆干柴生火,兄妹两个小声关心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凌云说:“你也是暂时在程府呆一段时间,等海棠姑娘嫁到端王府,你不就又回来了?”

霜儿点点头,笑道:“哥哥你要提醒一下王爷,榠世子可不省心呢!我看他也很喜欢咱们姑娘。”

“榠世子算得什么?主要是姑娘喜欢咱王爷!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兄妹俩吗?谁也不能把咱们到手的王妃抢了去!”凌云自信满满的说。

霜儿感觉他像是在说一只鸭子。

这时他的王爷和她的姑娘,正骑在一匹马上。谢睿樘一手紧紧的环住姑娘的腰,一手拉住缰绳,他滚烫的唇吻在姑娘的头顶上,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海棠,你等我。找到机会,我就让父皇赐婚。”

“谁说要嫁你了?”

“你的心跳已经说了。”

“……”

最后,凌雪居然赢了!他一手三根竹竿子同时掷出去,唐誉削竹竿,流萤和霜儿捞鱼。这唐誉削的竹尖也是有门道的,特别容易扎进去,又不容易滑出来。

而寒柏那边只有一把鱼枪,每次都要重新收线装钩,虽说百发百中,却输在速度。

铭泽不甘心,和唐誉两个咬着耳朵在一边,商量能如何改进,全然忘了,这鱼枪射鱼并不是为了和人比速度,只不过就是不想输!

凌雪赢了眉飞色舞,输了的小伙子们只好去杀鱼,几个小姑娘就用刚才唐誉削的细竹竿子叉了鱼来烤。霁儿拿出香料粉来,有两样,连画屏和流萤也觉得稀奇。

端王和海棠也回来了,王爷对面露狐疑之色的寒柏说:“没什么,在旁边教她骑了回马。”

寒柏还没想出该说点什么,就被凌风攀肩拉过去:“少将军,凌云说要和你比一盘对阵,你敢不敢来?这回我还赌你赢。”寒柏一听,卷起袖子就走。两人划地为场,用石子布起阵来。

端王暗暗摇头,难怪前世自己妹妹被卖了也不知道,原来这程寒柏,两世都是个天真率直,心无城府的人。

毕竟他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第四十九章 一别两地

尽管程寒柏再怎么不想,他和父亲还是到了收假归营的时候。

昨天黄昏,榠世子派人送来一匹踏雪追风,全身褐色,却也是四蹄雪白,和海棠那匹倒像是一对儿,只不过比海棠那匹高大得多。

世子便签上手书二字:元宝。

寒柏失笑,这世子果真有趣,上次海棠给马起了名字叫“金条”,他就那么说了一句,下次他的马就叫“元宝”。世子这就留了心,在他临行之前,把元宝送来了。哎呀,真真是一匹好马!

寒柏也不是小气之人,他立刻回赠了世子一把自已收藏的“游子弓”,此弓力猛,离弦之箭像游子归家一般急切,故此得名。据说水泊梁山的小李广花荣,屡立奇功,他用的便是此弓。

世子收到弓居然有些丧气,他只是想用元宝提醒一下寒柏,“金条”还在马场等着海棠,而他,恰好在兄长程寒柏不在的时候,代为教海棠骑马。正经事不办,送把弓干嘛?

初一:世子,您确定程少将军的脑回路有那么清奇吗?

十五:您这么含蓄,还是早早放弃吧。

第二天一早,住在别院的护卫们早早到程府外面列队,等待将军、少将军,准备出发去宣府镇。

潘姨娘陪着老太太在后堂掉眼泪,海棠和香堇都送到大门外。昨晚父亲已经给两个女儿训了话,今天就顾不上再说什么。倒是寒柏,拉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的千叮咛、万嘱咐道:

“你在家尽量躲着姨娘、香堇,只要她们不找你麻烦,家里的事你就别多管,有事找祖母说去。外面那些居心不良的臭小子,离他们远点,你也别怕得罪他们,你一个姑娘家家要长点心,不要被他们匡骗了去。你才十五岁,等到十八了,父亲和哥哥定给你许个好人家”

海棠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几句,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参将冯铭泽前来报到!

原来,乞巧节之前,程将军就接到边境邸报,说是鞑靼各部不时进攻各关镇,并且破了太原张总兵的火炮阵,虽然鞑靼伤亡惨烈,但其勇气大涨,更是聚合兵力,频繁来犯,各边镇不胜其烦。

程寒柏在与父亲商议对策之时,说起火器,他极力推荐了在端王府中做谋士的冯铭泽,冯铭泽对兵器、火器、机关术都很精通,对阵法也有所掌握。

程煜自然是求贤若渴。他当机立断,以参将之职请冯铭泽到宣府镇助阵。程寒柏立即拍马到了端王府。

冯铭泽前世被谢睿杬长期囚禁,为其制造神兵,端王到最后也不知他是死是活。现在他虽在端王府做谋士,却无官职。端王也很愿意他到程煜军中任职,今后才能更进一步发展,也不枉冯霆霄对自己一番托付。

“铭泽,你的兵器、阵法,都可以大胆的用到对敌作战当中,你父亲当年被人诬陷通敌卖国,你更应该用他传授给你的本领,杀退敌军,为你父正名!”

冯铭泽顿时豪情万丈:“铭泽定不负端王殿下、程少将军之信任,甘愿奉献一己之力,为镇守国土披肝沥胆、马革裹尸,方能死而后已!”

程寒柏兴高采烈的走后,端王让冯铭泽誊抄了一份他们整理总结出来的《九镇军略要义》,让他呈交给程将军做入职礼。

这次冯铭泽跟着端王行走九镇,基本上把九镇的武力状况摸了个遍,特别是火器在军中的运用,得得失失,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这是一方关镇首领所不了解,却相当实用的情报。

唐誉也闻讯赶来,这两人惺惺相惜,早已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唐誉送了一箱唐门的毒气雷给铭泽,铭泽也把他刚画完的兵器营造图,送给唐誉拿去试做。

等到冯铭泽,程将军一声令下,一行人马离开了程府,往城外行去。

送行的人当中,除了海棠和香堇,最难舍难离的是如意。她亲手缝了一条腰带送给少将军,谁知今天少将军并未将她的腰带系在身上。

从内院到大门外,她一直想靠近少将军,希望能说几句体己话。但少将军不是站在老将军身边,就是拉着大姑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直到她追着少将军的马跑了几步,连声叫了两声“少将军”,程寒柏以为有事,闻声回头,这才正式看了她一眼。如意的心才终于有了些满足。也许,这一眼少将军就从此记得她了吧!如意想。

香堇看到如意这样明显爱慕男人的样子,不觉从鼻子里笑出声来:这个被大哥捡回来的女人,竟然做梦想当程府的少将军夫人,真是可笑至极!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海棠,却皱了皱眉,她总感觉这个如意有些不安分,心里不觉对她疏远了几分。

不管怎样,父亲和哥哥都走了,铭泽哥哥也走了。海棠叹了口气,回到屋里闷闷的躺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别两地,各自牵挂!

第五十章 挑拨

程香堇进了潘琇莹的院子。潘姨娘正坐在镜子前面发呆,程煜走了,她就不必每天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唯恐惹他不悦了。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不开心?

“娘!父亲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就走了,又不是不会回来。”潘姨娘淡淡的说。

“娘,难道你要放过程海棠吗?父亲和大哥不在,她没了靠山,看她还能怎样得意!”香堇毫不客气的说,“程海棠没回来的时候,明明祖母说会把我过到大夫人名下,那我就是嫡小姐,难道你忘了吗?”

潘姨娘却说:“做个死人的女儿有什么好?最好是那两兄妹都死了,你父亲就不会因为顾忌他们,不把我扶正了。”说完,她若无其事的用篦子抿了抿鬓角的头发。

“娘!”香堇有些紧张的说,“你是说真的?连大哥也……”

“这次他回来你也看到了,程寒柏根本没把我当长辈!”潘姨娘把篦子扔在梳妆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他们兄妹,都把我当做杀他们母亲的凶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根!”

“那我们要怎么做?”香堇又紧张又兴奋。

“别急,我的女儿。以后程家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潘姨娘微笑着看着女儿:“你也姓程,你有权利得到这一切。”

香堇满怀憧憬的点点头。

“你父亲刚走,让那个野丫头再蹦跶一阵,慢慢她就会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潘姨娘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往太师椅上一坐:“堇儿,你祖母今天伤心得很,还不过去陪祖母说说话?”

香堇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干笑了一声,起身朝祖母院子里走去。是啊,祖母看着她长大,又素来是疼她的,那个野丫头不过回来两个多月,那能亲到哪里去?

香堇收起脸上的笑,装作愁云惨淡的走进了祖母的房间:“祖母,父亲已经带队走了!临行前他让我照顾好您。”说完,她坐在祖母身旁,将头靠在祖母肩上。果不其然,祖母搂着她又掉了几滴泪。

“素兰,去给祖母打盆水来,我给祖母净面。”

素兰应了一声,出去倒水。

“祖母,大姐没来看您吗?刚才进门时我还提醒她,要过来看看您。父亲出门行军打仗,您才是最伤心的。她……没有过来吗?”香堇轻声说道。

“唉!你大姐从小在山里长大,没娘教养,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回头你帮我把刘嬷嬷叫来,我再叮嘱叮嘱她。”刘嬷嬷就是祖母拨给海棠的教养嬷嬷。

“是,祖母。”

素兰打来了水,她帮香堇挽起袖子,香堇便拿着一块面巾在水里涮涮,拧干了水,给老夫人净面。

“香堇小姐最贴心了!”素兰笑道。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交代:“素梅,你去把我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拿来,让堇姐儿拿去戴,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宫宴了,堇姐儿用得着!”

“祖母,你又笑话我!我娘是姨娘,哪里能去得了宫宴?娘不去,我也不能去呢……”香堇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傻孩子,你祖母是二品诰命夫人,难道带孙女去参加宫宴,还走不动了不成?”老夫人安慰她道。

“真的吗?祖母!”香堇又惊又喜,搂着祖母不松手:“您对我太好了!”

“素兰,你去告诉大姑娘一声,让她也早点准备。”

香堇只想着自己能进宫已经是最好的,再说,海棠的义母本来就要带她进宫,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了。

如果中秋节的时候,程海棠进不了宫,那才好呢!香堇做着美梦:在宫里能见到世子、皇子,那都是我的梦想!榠世子也许就想起我来了呢?不行,我要再去裁两套新衣服!

程香堇辞了祖母,急急忙忙往母亲院子里赶,她要让母亲为她准备得体体面面,让那些男人们一眼难忘!

此时她早已将父亲、大哥忘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在中秋宫宴上如何出风头,最好能让程海棠出丑!那她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海棠却不知道这些,她躺在躺椅上,满脑子都是父亲为什么要带铭泽哥哥去边关?难道边关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谢三,他一定知道答案。

想着想着,她在躺椅上睡着了,霁儿帮她盖上毯子,又把躺椅对着的窗关了大半,带上门出去了。在大姑娘房里,霁儿主内,霜儿主外,现在一下来了三个丫头,画屏和流萤懂制药,自然跟着霁儿照顾姑娘起居、帮着姑娘制药做药膳,如意就跟着霜儿打理外面的事。

霁儿按姑娘的意思给大家分了工,再让她们三个分头了解具体的事情去了。郁朗就比较简单,他住在外院,随叫随到。

老爷不在家,大家都各自在自己屋里吃饭。海棠到了晚饭时间还没醒,霁儿也不叫她,只让画屏把饭菜暖着,等姑娘醒了再吃。

天渐渐黑了。

海棠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轻轻响了一下,就感觉到一个带着一丝凉风的人影坐到她面前,那是熟悉的味道,海棠眼睛没睁开,却嘴角一勾微笑起来。

“梦到什么好吃的?睡着也能笑出来。”是谢睿樘暖暖的声音。

“已经饿醒了!”海棠坐起来,也看着谢睿樘笑。屋里没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七月的月亮已经快圆了。谢睿樘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没吃饭,我带你出去吃?我今天在宫里吃得少,我也饿了,你陪陪我。”

“那我叫人进来掌灯梳头。”

刚想开口,谢睿樘用手捂住她的嘴:“等等。”他捧起她的脸,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都亮亮的,谢睿樘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开窗叫我。”说完,一阵风似的从窗子出去了。

海棠很想叫住他问问,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跟他出去?

第五十一章 青梅酒

海棠将霁儿和霜儿叫进来,跟她们说自己要跟端王翻墙出去,霁儿紧张得不行,霜儿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海棠让霜儿偷偷出去,在外面等着她。霁儿则把灯灭了,装作姑娘已经睡了。

海棠打开来窗,不一会儿,谢睿樘又一阵风似的飞进了窗子。霁儿吓了一大跳,和霜儿一起小声叫:“王爷~”谢睿樘朝她们点点头,搂着海棠的腰,两下就上了墙,跳到外面去了。

霜儿跳不上去,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霁儿吐吐舌头,轻轻把窗户掩住,又关门出去,只希望姑娘和霜儿快点回来。

到了程府外面,霜儿看见凌云在等她:“妹妹,你说王爷这速度……是不是你很快就能回王府了?”

霜儿笑嘻嘻的上了凌云的马,跟着王爷到了连云阁。连云阁已经关门谢客了,李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在等着他们。

“王爷、姑娘请就坐,这就上菜。王爷要不要喝两杯?”

王爷一撩袍子坐下,看着海棠说:“那就来两杯青梅酒,让姑娘尝尝你们的手艺。”

“以后你在外边没吃饱,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海棠关心的问:“宫里老是不让吃饱饭吗?”

谢睿樘笑了:“是啊,每样菜只吃一两口,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喜欢吃那样,旁边站一群人,个个屏息敛气的,哪里还能吃得痛快?”海棠同情的看着他。

“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海棠开心的说,叫霜儿拿过来一个布包:“我从回到京都就开始准备了,这两天又检查了两遍,不会有错了。”

谢睿樘想不出是什么,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本装订好的画册,画着各种野外常见的植物,分为有毒的、可吃的,可直接用药的。每一种都画着花和叶子,旁边簪花小楷做着注释。

他的心像是塞满幸福,立刻就要爆炸了一样:“这个,我在月岭说过的,你还记得?”

“我记得,因为那是有关你的事情。”海棠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谢睿樘走过去,把海棠轻拉起来,一把搂在怀里,看着她慢慢的说:“本来我想一步一步来,让你有时间了解我,让你像我爱你一样爱上我,但是现在,我实在不想让时光那样慢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我就给你全部。”

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海棠的额头。

海棠回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小声的说:“爱一个人需要很慢很慢吗?可是我总感觉,我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了。”

谢睿樘听了她这话,不由得前情今爱一齐涌上心头。真的,已经很慢了,等这个彼此付出、两心相交的人,他已经等了两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牵着手重新坐下来。

“凌云,你躲在那里还不叫上菜吗?”谢睿樘头也不回的喊。

楼下窸窸窣窣一阵,几个人端着菜笑逐颜开的上来。凌云忍着笑说:“我们以为,王爷您都吃饱了……”

海棠羞红了脸。谢睿樘脸上的笑也快绷不住了:“就你话多,滚下楼等着!”

几个人赶紧乐不可支的滚了。

这一夜,谢睿樘和海棠都没睡好,也许是因为那两杯青梅酒,也许,只是因为,一闭眼对方的脸就在眼前。谢睿樘没有想到,今世会如此幸运,他爱她,刚好她也爱着他。

辗转反侧到天亮,海棠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边老夫人房里,潘姨娘正在给姑母上眼药。

“姑母,你看海棠那孩子,也太没规矩了,听说她昨晚没吃饭就睡了,现在都日头三竿还没起来!”潘姨娘正在帮老夫人盛粥,“她这样没规矩,别人可不会说是山野无教,说的是我们程府没教养。”

老夫人也有些不耐烦:“她没有母亲,你这做庶母的,也该教教她。”

潘姨娘立刻放下粥碗跪下:“姑母可怜我则个!海棠从没将我放在眼里,就算不当我庶母,我也是您的侄女,她的表姑,可怜我一个长辈也要对她低声下气……”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个没福气的孩子。她既不亲近我们,我们也远着她,你也不欠她什么。翻过了年,给她寻个寻常人家,随她下嫁了去。”

“姑母说的是,”素云上前扶了潘姨娘起身,“回头许个下嫁人家,就算她有些犯浑,人家也不敢来寻我们错处。还是姑母想得周到。”

“我是可怜你老爷,统共就得了这三个孩子!屋里也就你一个人……怪你不肯劝得他两句,若早多收两个人进来,孩子多了,也不至于宠成这样。”

潘姨娘听罢,假意抹了抹泪,辞过老夫人去了。

等到潘姨娘进了自己屋,却气狠狠的把桌上的账本,全都掀到地上。辛辛苦苦服侍姑母一场,姑母不但不为她着想,竟然还心心念念给程煜抬人!

“二太太消消气,老夫人也就那么一说,有什么值当您这样糟蹋自己身子的?”桂枝连忙捡起账本笑道:“刚才您不在,程管家已经来问了一回。”

潘姨娘怔怔的看着账本,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缓缓坐到太师椅上:

“你去把程管家叫来,我还有些数要跟他对。”

第五十二章 猫腻

不一会儿,程立低头垂手进了屋,桂枝随手将门关紧,自己退了出去。

“你过来~”姨娘靠在里屋软榻上娇声说道。

程立看了一眼桌上乱堆着的账本,微笑着挺直腰走了进去:“你这又是在哪里受了不得了的委屈?”

姨娘朝他软软伸出手去,程立握了她的手,顺势也坐在软榻上。

原来,这些年程煜常年远在边关,少有回家的几天,对潘姨娘也尽是平淡。潘姨娘管事以后,与程管家多有接触。这程管家只比潘琇莹大两岁,长得肩宽腰窄、相貌周正,可却没有婚配,一直住在府里。

自从有了程立,潘姨娘也不再计较扶正,单一门心思为女儿香堇谋划将来,她只管和程立隔三差五的翻云覆雨。

过了一两年,这两人开始把主意打到程府的家产上,只等有朝一日,二人携金裹银、双宿双栖。

姨娘的丫头桂枝、桃叶二人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娘家里得了姨娘和管家的许多好处,也就心甘情愿为其二人首尾遮掩,几年来,竟也没人看出一点猫腻。

“节前老爷得的赏赐可都入了库?”潘琇莹一边梳着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这次赏的多是银作局造的物什,那些我入了库的,剩下金银照样入了你的小账,还是从老夫人的庄子上走的账。”程立也帮她理着头发,“就是,少爷名下的金银产业也慢慢多起来,我看需要另立账目,分开管理才好。”

“那倒不必,”潘琇莹咬唇一笑,“多早晚送走他,他的不也是咱们的?还多余分出去做什么?”

“哦?你已经有了想法?”

“本来还想等上几年,老爷还能再立几回功呢!可想想再等我就老了,”潘琇莹往后靠在程立的腰上,“我还想给你生个儿子呢!再说,这程海棠早不回晚不回,香堇要订亲的时候回来了,这也由不得咱们再拖下去。”

潘琇莹拉住程立的手,带着媚笑站起来,程立忍不住又要咬下去。潘琇莹笑着推开他:“晚上再来。现在院子里多了个程海棠,你进出小心些,别让她抓到把柄。”

“怕什么,你不是早晚都要处理了她?”程立阴恻恻的笑着,走到门口,复低头垂手出去了。

中午吃了饭,程府意外收到一张徳亲王府的帖子,说是请程府小姐去参加青瑶郡主的及笄礼,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程香堇激动得手舞足蹈:“是榠世子!他一定还记得我!”乐颠颠的捧着帖子找母亲商量去了。

海棠也赶紧把郡主爱的东西想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及笄礼也不能送药送药膳,她只好叫霁儿把她从月岭带回来的箱子搬出来,让她翻翻捡捡。

她忽然看到一个乌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收了一个叫“小鸡吃米”的机巧玩意。这是早两年铭泽哥哥为她做的。小鸡躲在盒子里,盒子外面是三个小碗,任你把一粒米随意放进哪个碗里,小鸡便从盒子里出来,准确啄到那个碗。小鸡的脖子也是可以动的,很是可爱。

海棠晃着头失笑道:“我就借花献佛吧,郡主是个活泼好玩的,这个小鸡吃米最适合她!”

霁儿帮她把箱子收好,刮鼻子羞她:“你现在有了王爷哥哥,铭泽哥哥的东西就随便送了。当时我问你借来玩玩,你还舍不得呢!”

“你可不能这么跟铭泽哥哥说,一定要说,我是痛心疾首,割了心肝肺,才肯送出去的!”

霜儿、霁儿听了,都“呵呵”起来。

“对了,你问问画屏,她那个腰包缝好了没有?我捡几瓶常用的伤药送给世子,谢谢他帮我挑了一匹好马。过几天,我们找郡主看马去!”海棠笑嘻嘻的说。

原来,海棠为谢三缝了一个腰包,代替上次包药的布包,做出来大家都觉得又好看又实用,就算不装药,装点小东西也比袖袋好,何况凌雪他们往往是劲装打扮,东西只有往怀里揣。

于是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你做一个我做一个,给凌风、郁朗他们一人做了一个。如意也缝了一个什么,海棠一看,就知道配的是哥哥常穿的天青色袍子。

“王爷,姑娘她们几个,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像是绣花呢。”暗七挠挠头说。

绣花?海棠这就急着绣嫁妆了?端王忍不住大笑起来:“凌风,你过去送些上好的丝线给她,让她仔细莫刺到手。”

于是海棠一头雾水的收到了各种颜色的绣线,整整一大盒!

暗七:反正姑娘是用针线,不是绣花是什么?

第五十三章 郡主的及笄礼

海棠和香堇到的时候,德亲王和亲王妃正站在台阶下迎接宾客。今天的正宾是太后身边的穆夫人,她代表太后前来观礼,太子妃沈舜华、献王妃许莞平也都到了。行礼在正堂,女宾也都在正堂,姹紫嫣红的挤了一屋子。

这次是周太后做的主,要给青瑶郡主办个隆重的及笄礼,所以徳亲王妃也从蜀地赶过来了。

海棠很快就看见了孙夫人:“义母,您已经来了,我还怕人多找不到您呢!”

“今天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来了,你也来认认人。”孙夫人拉着海棠的手小声说:“左边第一位穿红衣服的是太子妃,她旁边那位是献王妃,皇子里面成了亲的就这两位。顺着几位是苏妃的侄女苏曼贞,康定侯的庶女赵嘉怡,嫡小姐赵嘉敏倒是个稳重的,就没看到坐在哪”

孙夫人说一个,海棠就轻轻点点头。她学医十二年,望闻问切的第一个“望”,不但让她学会看病证,还练出看人认人的眼光。这样看过一遍,她基本就能记住对方。

“柱子旁边的两位是二公主和三公主,她们对面的,左边是户部尚书嫡女裴芷蘅,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倒是值得结交。右边的是姬贵妃的侄女姬晴岚,”孙夫人掩着嘴轻轻说:

“本来要许给献王做王妃的,可是太后选了许太师的孙女许莞平,现在不知姬贵妃要把她给太子、献王做侧妃,亦或是端王、康王做正妃,那就不知道了。神仙打架,我们看看就好!”

听到端王二字,海棠的心猛跳了几下。她这才意识到,端王和其他宗室一样,会有三妻四妾……顿时她就神游了起来,孙夫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徳亲王进来了,大概要行礼了。”孙夫人说。

只见徳亲王、亲王妃走进正堂,后面还跟着年轻一辈的端王、献王、康王、榠世子、赵小侯爷等等,还有与徳亲王相亲的庆亲王、安亲王等长辈。他们本来在东侧的东房里,要行礼了才过来观礼。

女宾里顿时有人小声议论起这些英俊的王爷、世子来。程香堇和万雪霏站在门旁边,献王进门时,看见她对她笑了笑,她一时云里雾里,找不着北,又看见一身暗纹白袍的榠世子,犹如救她那日一般神武,又神魂颠倒了半天。

程香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去表白表白。

今天的有司是太后身边的祝女官,她正托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盘子站在徳亲王妃旁边。

赞者是长公主谢燕婉。

瑶郡主正穿着玄色滚红边的童子衣,行初加礼,礼毕回去更衣,换了青色襦裙出来行二加礼,再回去更衣,换了大袖礼服,戴了华贵艳丽的头冠,行三加礼。

只听长公主吟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瑶郡主三拜后礼成。

男宾们退场回到东房。端王经过时,微笑着对海棠和孙夫人点点头,海棠嘴角的笑容还没有隐去,榠世子也看了过来。

走在他旁边的一位公子,惊奇的发现这位冰山兄似乎面带微笑!他顺着谢元榠的目光看去,看见了正垂下眼帘的海棠。他吸了吸鼻子。

站在海棠身后的香堇,却咬牙切齿!

等他们走过,孙夫人小声说:“一个是青瑶郡主的哥哥榠世子,一个是康定侯府的哲世子赵小侯爷。以前你义兄也是和他们一起在宫里进学的,现在都长大了。”

“彦晞哥哥是下月里回来吗?”海棠问。

孙夫人笑着点点头:“出去两年了,回来到大理寺任职,今年年底刚好让他和顾二姑娘完婚。义母也没什么求的,只求他们快快生儿育女,给我抱着玩儿。”

海棠也抿着嘴笑:“如您所愿!”

三礼之后,女宾们各自入席,相熟的各自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等着开席。海棠说:“义母,我到内堂去看看瑶郡主。”孙夫人点头同意,海棠就带着霜儿往内堂去了。

经过抄手游廊,只见榠世子正站在游廊上。海棠过去见了礼:“世子大喜。”

世子不形于色,淡淡的说:“是我妹妹大喜。”

“是。”海棠又笑着福了福,“本来我贺您大喜,还预备了礼物,既如此,那就全送给青瑶郡主好了。”说完转身往游廊另一头走去。

世子欲言又止,着急了半天只挤出一句:“你、你、你………好狠心!”

海棠头也没回,只笑道:“回头您找郡主拿吧!”

世子这才放心下来。想马上过去看看是什么礼物,又怕冲撞了内堂女宾。脸色正不停变换,忽听旁边一女声唤他:“见过榠世子!”

榠世子低头一看,不认识。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程香堇还未曾当面谢过榠世子的救命之恩。”程香堇微笑着,又行了个正式的揖礼。抬头看世子时,她扬起眉毛,飞起她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媚态天成。

世子听到个“程”字,想起来这是程二小姐,是程海棠的庶妹,脸色缓和了些:“区区小事,举手之劳。程二姑娘请自便。”

说完,便抬脚走出了游廊。

第五十四章 从曦中毒

程香堇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个机会,单独跟榠世子搭上了话,可是榠世子仿佛对她没什么兴趣,对碧云寺的事更是只字不提。香堇不禁又羞又气,拿起手中的巾子,咬唇往旁边的花上使劲一甩,花瓣被她打了几片下来。

“这花定是惹姑娘生气了。姑娘比花娇美得多,明明是它要生你的气才对。”

程香堇一惊,抬头看去,献王爷正笑眯眯的站在他旁边,不禁羞红了脸:“王爷您笑话人家!”

一边说,还一边故技重施,一个媚眼往献王脸上瞟过去。献王没想到端庄的贵女中,竟有如此特别之人,对这番媚态十分受用,当即哈哈大笑,伸手过去捏了捏香堇的手:“我知道,你是程将军府里的二小姐,闺名叫什么?”

“回殿下,小女名香堇。”香堇被献王捏了手,早已情迷意乱。

“好!程香堇!本王记得你!”献王笑着,大步走了。

香堇还立在游廊半天才缓过来。现在,她已经忘了对她不理不睬的榠世子,满脑子都是献王殿下。殿下!我要嫁给殿下!

程海棠和榠世子都不知道,他们走后,游廊上发生了那一幕。程海棠正拉着唧唧呱呱诉苦的郡主:“我真是给折腾死了!这头饰至少二十斤重!脖子都要压断了!”

“这就嫌重,等到你大婚怎么办?”海棠笑到:“反正也挨过来了,你就开开心心的当个成年少女,等着嫁个俊郎君吧!”

听到说“大婚”,瑶郡主就去挠她,两个人扭成一团。海棠求饶:“好郡主,我送个礼物给您,您就饶了我罢!”

于是霜儿就把那个乌木盒子拿出来。

“这是什么?”郡主好奇的问。

海棠不答,只说:“你叫人去拿几粒米来。”郡主连忙叫宝琴找人去厨房拿米,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抓了把米过来。

“哪里要得那么多,只要两粒,其他劳烦再放回去吧!”海棠笑着打开盒子。那丫头并不走,抓着米伸头看她们要米到底是干什么。

只见海棠把两粒米丢进一个小碗里,盒子盖就分开了,一只小鸡伸出来,低头啄了那粒米。然后小鸡又缩回盒子里。郡主大喜,接过米,试着丢在另一个碗里,那只鸡果然又出来啄了米。

大家都啧啧称奇,纷纷凑过来,轮流试了一次。

郡主拿起来左看右看,赞叹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玩的礼物!海棠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过两天你得空了来找我,咱们到马场看马去!”海棠笑着约郡主。郡主连连点头。她都想搬去程家和海棠一起住了。临走前,海棠托郡主将装了几瓶药的腰包转给世子,谢他帮忙买马驯马之恩。

回到正堂,已经开始上菜了,海棠回到孙夫人身边笑道:“让义母久等了。”

“你们小丫头自有体己话说,有什么关系的?”孙夫人笑道,给海棠夹了两夹菜:“宴席是吃不饱的,勉强吃点,饿了回去再吃!”海棠听了这话,想起了谢睿樘。

谢睿樘在这里,一定也吃不饱。

被人惦记着的谢睿樘正站在东房门口,跟赵慕哲说话:“赵小侯爷好逍遥!我是辛辛苦苦跑了趟九镇,还遇了一遭险。你和沈大公子却跑到云南去浪荡。”

“早知道你有这趟差,我也跟你去。你不知道,云南一样有风险!从曦都中毒了,现在还没法子完全解毒。”赵慕哲一脸丧气的说。

“中毒?”谢睿樘大惊,“中什么毒?如何中毒?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我们也是前天夜里才回来。若是无事,他今日还能不来凑热闹?”

谢睿樘想了想:“我叫上唐誉,和你一起去沈府看看他。”两人也不入席,和谢元榠说了一声,骑上马走了。

散席之后,海棠回到家,到厨房去炒了一碟牛肉面。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谢睿樘来,海棠只好闷闷的宽衣洗漱睡了。炒面也懒得让端走,就用碗扣着放在桌子上。

难道,今天谢睿樘吃饱了?

谢睿樘正在吏部尚书府,唐誉为沈从曦把了脉,又用针放出来一点血,分别拿几种药试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说:

“这虽只是余毒,却有两种,并且相因相生。真是奇啊!这命虽是保住了,可今后余毒时常反复发作,却也是痛苦不堪,若是自身不能渐渐将其排除体内,甚至变成终身顽疾。”

赵慕哲愧疚不已,毕竟从曦中毒与他有关,遂低着头不说话。唐誉、沈从曦也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谢睿樘抬头说:“肚子好饿。”

他想海棠了。

从沈府出来,谢睿樘并没有回端王府,而是飞进了海棠的房间。海棠已经睡了,可屋里还有一股食物的香味。谢睿樘坐到桌前,看到了那碟还微微透着温热的炒面。

他姑娘说过,外面没吃饱,回家做给他吃。

于是谢睿樘三口两口吃完了那碟面,心满意足的从窗口飞出,上马回府去了。

屋顶上的暗六:王爷,您真的只是来吃面的?

墙外等的凌风:海棠姑娘下次能不能炒两碟?

第五十五章 海棠被罚

海棠早上起床,刚坐起来,就看到桌上那碟子空了,她抿嘴笑起来。看来,昨晚有人还是饿了。

“姑娘几时起来吃完的?也不叫我们进来收碗,屋里都是味儿。”霁儿一边说,一边将两扇窗都打开来散气。

“一会儿去看看,九制黑芝麻蜜丸都做好没有。”海棠边穿衣服边说。

“昨儿就好了,画屏和流萤已经装好瓶了,大的装了六瓶,小的装了四瓶。那两个丫头真是手快,小小年纪,制药也很熟练,人也勤快。”霁儿夸赞到。

“如意怎么样?我好一阵没看见她了。”

“昨儿就没见她踪影,我还以为她跟你去徳亲王府了呢。”霁儿说:“不过她的事你要问霜儿,我可不管她。”

海棠点点头:“洗漱吧。拿两大瓶芝麻丸,一会儿我到老夫人那里去看看。”海棠还在洗漱吃早餐,却不知道,香堇早就在老夫人屋里,陪她一起吃早餐了。

“祖母,您昨儿没去,半个京城的贵人,都到徳亲王府去了。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太子妃、献王妃,全都去了!还有太后娘娘跟前的穆夫人也去了。”香堇兴致勃勃的说。

“哦?穆青如也去了?”老夫人笑着回忆:“当年祖母也有几个手帕交,穆青如就是一个。她不愿意嫁给人做正妻,偏要去给当时的惠王、现在的皇帝做个夫人。后来她进了宫,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香堇想起了献王。献王已经有许王妃和一个杜侧妃,她最好能做个侧妃……不过,献王对她那样好,哪怕做个夫人,她也是愿意的。

胡思乱想一通,香堇对老夫人说:“祖母,昨天,我看见大姐和榠世子眉来眼去的,宴席开始之前,她出去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后来我出去更衣,发现她和榠世子在游廊上……”

老夫人皱着眉。海棠从小长在乡野,在京城贵女中,最怕就是她不知礼数,没了规矩,落下笑柄。

“祖母,您可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大姐仗着自己是嫡出,本来就看不惯我这个庶出妹妹,若被她知道,是我把她的事说出来,她必不会放过我。”香堇面露惧色的小声说。

老夫人说:“庶出能够尊礼守法便是好的,嫡出行为不端,才更被人指责笑话!我还没死,断不能看着她仗着个嫡出的身份,在外面胡作非为,把程家的脸都丢光了!”

话音刚落,只听素菊在院子里说:“大姑娘来了,老夫人和二姑娘在屋里说话呢,您快进去吧。”

香堇连忙放下碗,看见老夫人也不吃了,便朝外面唤道:“素兰,可以进来收拾了。”见海棠进来,香堇笑道:“大姐来了。祖母,上香片茶吧?”

海棠行了一礼:“海棠给祖母请安!”

“还没被你气死!”祖母厉声说道:“你昨天在德亲王府做了什么?”没等海棠回答,老夫人又一连串的说:

“你是不是早与榠世子熟识?宴会前出你出去了一段时间,是不是在游廊上和榠世子在一起?你打量没人敢管教你,就无法无天,等你父亲回来,你是不是准备告诉他,你已经和男人私定终身了?!”

海棠涨红了脸,跪在地上,哑口无言。她昨天确实在游廊上见到了榠世子。那私定终身……好像是和谢睿樘做了……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更是怒火中烧,劈手将霁儿手上捧着的两个瓷瓶,狠狠的扫到地上,瓷瓶顿时摔成碎片,里面的黑芝麻蜜丸滚了一地。

海棠呆呆的看着滚到自己膝盖前面的一粒芝麻蜜丸,眼泪流了出来,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走吧,别在我面前惹晦气!回你屋里抄五十遍佛经,没有我允许,不许出门。”老夫人冷冷的说。本来她对这个刚回家不久的孙女,才刚有一点感情,现在渐渐成了厌恶。

一旁的程香堇差点就忍不住狂笑起来。程海棠啊程海棠,你抢了我的嫡女身份,又抢了我的榠世子!真想让榠世子看见你这副嘴脸!

海棠站起来,慢慢退了出去,垂头丧气的往自己屋里走。都怪谢睿樘!是他让自己变得理屈词穷,被诬陷了也不能反驳!榠世子?榠世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有谢睿樘呢?

海棠满心委屈,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屋顶上的暗七大惊失色!老夫人那边砸瓶子他是知道的,却不知姑娘会哭得如此伤心!

暗七:王爷,您简直是害人不浅啊!

暗七不敢耽搁,赶紧信号唤来暗六,自己一溜烟找王爷汇报去了。

谢睿樘正和唐誉商量如何为沈从曦解毒的事,看到暗七慌慌张张跑进来,把海棠受了委屈正在大哭的事说了一遍。

谢睿樘一想,也不能等机会了,没有机会创造机会,得赶紧找父皇给他和海棠赐婚!

唐誉却在旁边惊喜的大叫起来:“我怎么给忘了!我们还有个海棠姑娘!她是学过《毒经》的,自己原又是岭南长大,说不定,对南方的毒熟悉呢?她也许有办法为沈从曦解毒。”

暗七:唐少主,海棠姑娘正被罚呢,这时候您还来添乱,好意思吗?

谢睿樘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冲动是魔鬼。这时候找父皇要圣旨赐婚,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

谢睿樘没把握。

“我知道了。”谢睿樘再次向门外走去。他知道谁能消了程老夫人的怒气。

都督府左都御史孙府门前,端王递了帖子求见孙大人和孙夫人。

“程府与沈府情况便是如此。本王虽不知这程老夫人得了谁的口舌,但知道,海棠姑娘昨日在游廊路遇世子时,程二姑娘就在不远处。世子、本王和彦晞都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相信他绝不会做有损海棠姑娘清誉之事。

本王此次慰边,多得程少将军相助,他临走前托付本王看顾他胞妹一二,本王自是不能推托。此为其一。

沈从曦是本王多年好友,他游历中毒,多方寻医仍余毒难清,沈尚书托本王请海棠姑娘出手,看是否有解毒之法。此为其二。您二位是海棠姑娘的义父母,由孙夫人出面安抚调停程老夫人最合适。”

此时孙大人已经拿着,沈尚书向他求助的手书看了一遍,他说:“这是我们作为义父母份内之责,多谢端王前来告知。内人立刻前往侯府,先给海棠解困,再看看能不能帮上沈尚书的忙。”

谢睿樘以晚辈之礼,给孙大人见了一礼,孙阳连忙偏开。

第五十六章 三生有幸

谢睿樘离开王府,直接打马去了程府西厢。

谁知还没靠近墙边,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墙外鬼鬼祟祟,墙内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睿樘快马近前,却看清墙外之人是暗六,此时墙头已有一双小手露出,扒在墙上。

只听里面有男人说:“姑娘,您抓稳没有?小的要站起来了!”

这姑娘不是程海棠是谁?

暗六看见王爷来了,大喜,正要解释,只见谢睿樘飞身进去,一看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这墙内海棠正站在郁朗的肩上,霜儿焦急的扶在旁边,海棠扒在墙头,正准备等郁朗站直了,自己好翻墙出去。

“你想逃到哪里去?”谢睿樘低声喝到。

海棠闻声大惊,以为被老夫人捉到,身子一歪倒了下来。谢睿樘赶紧一把抱住她。海棠这才看清来人是谢睿樘,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暗六也跳进了墙里,王爷抱着海棠穿过她的小院子回到屋里。

“你来得真及时,我正想爬墙出去找你呢!”海棠笑嘻嘻的说。谢睿樘看了她一眼:难道是暗七谎报军情?这女人哪有痛哭流涕的样子!

“翻墙出去需要用这么危险的动作吗?”谢睿樘一点不笑。

暗六和郁朗都有些委屈,暗六解释道:“我和郁朗都可以跳过去,带个人也没问题,可是,姑娘我们也不能随便抱啊!所以才内外勾结……”

郁朗:呸!没文化真可怕。这叫里应外合!

谢睿樘暗暗高兴起来。

看到王爷面色缓和,暗六拉拉郁朗,赶紧退了出去。带大姑娘爬墙,他们这也是人生头一回啊,下次肯定就有经验了!

郁朗就不同了,今天才算是大开眼界。

平时他住在前院没啥事,姑娘也不是天天出门,要不是今天姑娘爬墙用得着他,他竟不知道这后院西厢这么能闹腾!他可跟霜儿说了,以后翻墙出去玩,都要算他一个,要不,他就去告诉少爷。

屋里只剩下海棠和谢睿樘。

谢睿樘牵过海棠的手,轻轻问:“今天让姑娘受委屈了,翻墙是要去找我出气吗?”

海棠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有,自己亲祖母,早不气了!昨天,你吃面的时候,怎么没有叫醒我?”

“哦,你翻墙是去找我要面钱?”谢睿樘笑着问。

“不是不是,”海棠急忙说,“昨天在德亲王府,我去内堂的路上,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没有来观礼,只在东房旁边闪了一下,我和师傅曾经救过他。他是个哑巴,当时他胸口受了箭伤,治伤时,我看到他胸口有一个这样的纹身。”

说着,海棠找来纸笔,很快画了一个图案。

“他应该不是哑巴,他是鞑靼人。不说话,可能是怕露出他的口音。”谢睿樘肯定的说,“不过,他是因谁而去的德亲王府,我就不知道了。”

谢睿樘脑子搜索了一下昨天去的男宾,这个鞑靼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徳亲王府?他还没理出头绪,海棠已经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头像,递给他。

谢睿樘看了看,将纸叠好放进怀里:“这很重要,你立了大功!”他将海棠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诬陷你与我私定终身,你真的不用解释?”

“没有诬陷我啊,难道我们不是私定终身了吗?”海棠红脸贴在谢三胸膛,“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于你。我若要嫁人只嫁与你,管他别人怎么说。”

谢睿樘将她搂得更紧,将下巴贴着她的头顶:“我谢睿樘何其幸!他日,必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端王府。”

海棠突然想起昨天义母说姬晴岚的话,就瞪着眼问他:“如若姬贵妃要把姬晴岚,或是别的女人嫁给你做正妃、侧妃,还有夫人呢?”

谢睿樘失笑到:“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我谢睿樘今世只有你一个女人。”他补充道:“像你的义父、义母一样。话说,你的义母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祖母那里了,她会去帮你解释昨天宴会上的事,还会接你到孙府住上一阵。”

“太好了!是你去求他们来的吗?”海棠忘了姬晴岚。

谢睿樘什么也没说,只拿眼睛温柔的看着她,忽而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长长的睫毛。

海棠睁开眼睛,耳根有些发烫。

谢睿樘看着她温柔的说:“你肯与我私定终身,我三生有幸!”

前世无缘,我且以命相护;今生有缘,我必生死不负。

看看时间不多,谢睿樘长话短说:“我的好友沈从曦在云南游历时,中了毒,等你到了孙府,我带你过去看看。这事你义父母也知道。”

海棠点点头。等谢三走了,就叫了霁儿进来,把她想得到的各种解毒的药都放进药箱。不一会儿,素兰就过来传,说老夫人那边有请大姑娘。

这边老夫人听了孙夫人的解释,心也宽下不少,又怪香堇年纪小小,学人捕风捉影。安慰了一下海棠,便让霁儿、霜儿收拾了衣裳,随大姑娘到义母府上小住一阵去了。

大姑娘坐上孙夫人的马车,霁儿、霜儿就坐在郁朗的马车上,一起去了孙府。

孙府也是个三进的宅子,只是人少,孙彦晞又还没有回来,东厢西厢都空着。孙夫人让人收拾了西厢,让海棠主仆都住了进去。

海棠先去见了孙老夫人,去正堂见义父时,谢睿樘已经等在那里了。

孙大人说:“海棠,你到了沈府尽力医治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沈尚书与我同朝为官多年,他自不会为难于你。”海棠点点头。

谢睿樘谢过孙大人夫妇,带着海棠直奔沈府。

第五十七章 七绝回魂丹

话说谢睿樘骑马,郁朗赶着马车,径直到了沈尚书府。门外早有人候着,马车直接进了大门,到了垂花门外才停下来。

沈府和程府、孙府都不一样,建筑很精致,光是这个垂花门,就飞檐画壁、美不胜收。走过抄手游廊的时候,沿路种了绣球、芍药,此时虽花期已经过,却也郁郁葱葱。远看正堂前面一排菊花,红黄粉紫,正开得热闹。

沈尚书和沈夫人把他们从二门一路迎了进来,几人到了东厢沈大公子房间。唐誉、赵慕哲已经坐在里面,正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沈从曦搭着话。看见谢睿樘他们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海棠只认识唐誉,便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赵慕哲惊奇的发现,原来程大姑娘,就是那个让冰山兄谢元榠脸上带笑的姑娘。

不等谢睿樘介绍,她分别对三人见礼:“唐少主、赵小侯爷、沈大公子,海棠见过各位。”

谢睿樘却说:“不用理那两个,你先去看看从曦。”

海棠仔细看了看沈从曦的脸,坐下搭了个脉,她忽然收手坐直,认真问沈从曦:“沈公子左臂上,是否有两条黑色细线?一条始于青灵,终于阴郄;一条始于臑会,终于三阳络。”

唐誉两步上前,将沈从曦左臂袖子捞起,往海棠说的几处穴位看去,果真,在左臂内侧和外侧各有一条隐隐的黑线。他激动的问海棠:“你识得这种毒?”

海棠冲他一笑:“十之八九。我还需要跟沈公子再确认一下。”

屋里所有的人都悄悄捏了一把汗,沈夫人的手紧紧掐着沈大人,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海棠,生怕漏听了一句半句。沈大人拍拍她手背,安慰的看了她一眼。

海棠显然也有些微微激动:“沈公子,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中毒和解毒的经过?”

“我来说吧,这事本因我而起。”赵慕哲面带羞愧之色:“我与从曦行至云南,恰遇他们的三多节,看到有姑娘对歌,我便上台与她对唱,谁知竟被我唱赢了。那姑娘……便非说要嫁给我!

那我哪能答应?拉起从曦就跑。哪知那姑娘是土司的女儿,她的一群哥哥们便来追,眼看我们的马就要甩掉他们,后面一箭射过来,却射中了我后面的从曦。箭伤不中,可恨的是那箭头喂了毒。

这毒药很奇特,我们身上带的解毒丸吃下去都不管用。正在发愁,路上行来一位老者,他自称姓全。看了从曦中的毒,大笑,竟然说这是天意!我们本以为他可以解毒,谁知他却说他也不能完全解掉毒,只能解掉部分,保从曦一命。他说,此毒解药本有七颗……”

“……解药本有七颗,叫七绝回魂丹。”海棠微笑着接他的话说道:“这七颗药分别是赤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依次分七天吃下,方可解毒。颜色是他的小徒弟取植物的颜色故意染上的,是为了让患者容易区分服药顺序。”

海棠停了停,微笑着的眼睛中,滚出两大颗泪珠:“沈公子,因我一时的玩心,差点害了您!”谢睿樘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

“我就是那个老者的小徒弟。”她看着沈从曦说:“这种毒药由纳西族特有的七种毒合制而成,必须一种一种的解,才能完全解除。

最难的是,有两种毒虽不致命,但毒发如锥心噬骨。这两种毒相因相生,又互相隐匿,如同一对好兄弟。解毒的时候,毒性很容易隐藏起来,师傅一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后来我想起自己尝过的一种麻痹性毒药,就试着用这种毒药加进去以毒攻毒,激发出另一种毒药的毒性,解决掉第六种毒,剩下一种就手到擒来了。故第六颗靛色解药,吃的时候舌头会发麻。”

海棠大概是想起舌头麻的感觉,苦笑了一下。她看看赵慕哲又说:“我当时玩心大起,并不告诉师傅添加的两味药是什么,让师傅猜。我只把药方写在师傅医案的最后一页。可后来,我们分别时走得那么急,这件事就给忘了。”

她又看看谢睿樘道:“哪知,分别时师傅把他的医书医案全都给了我,他自然没有得到那个方子。一时玩心,竟差点酿成大祸。王爷,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我会帮你把药方送去给你师傅。”谢三微笑着说。

海棠点点头,她笑着对沈从曦说:“您可不能怕舌头麻,还有就是,会有一个时辰,你的舌头都动不了,说不出话。”

想到沈从曦直着舌头的傻样子,大家都偷偷笑起来。

沈从曦微笑着点点头,听海棠这么已解释,连身上中的毒也变得有情有义、浪漫可爱起来。

只见海棠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将药全倒在掌心,果然是赤橙黄绿蓝靛紫七颗。她挑出靛和紫两颗,放在从曦手中:“今天吃靛色,明天吃紫色。您的毒就能全解了。”

赵慕哲在旁边不放心的说:“那你手上的药就不齐全了。”

“放心,在您再次中纳西族的这种毒之前,我会重新补齐的。”海棠低头笑道。

唐誉搓搓鼻子觍着脸问:“姑娘配齐药,可否送我一套?这样奇特的组合毒,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好看的药,我也是第一次见。”

海棠看看谢三又笑:“好。”

此时从曦已经吃了靛色那颗药,果然舌头慢慢直了,说不出话来。

沈大人笑着把屋里的各位往外让,说到:

“反正他一时半会也没言语,大家到外间坐吧!”

第五十八章 鞑靼人

于是大家跟着沈大人,到外间各自坐下。

沈夫人亲热的拉着海棠的手说:“想不到海棠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如此了得!我这几天都不知道哭掉了几斤眼泪!还好遇到了你。”

“夫人谬赞了。刚才您也听到我说过,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换一种毒,我就不一定会解了。”海棠谦虚到。

“对对对,机缘巧合,就是缘分!”沈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又悄悄上下打量了海棠一回,“听说姑娘现在是住在你义母府上?”

“是。今天刚搬过去。”

“我和孙夫人很熟,过两天我到她府上去看你!”沈夫人亲切的说,拉着海棠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一副看未来儿媳妇的眼神。

谢睿樘赶紧说:“今天从曦也吃了药,明天我们再来看他。”于是带着海棠告辞,赵慕哲和唐誉也跟着一起出了沈府。

“今天真是多亏有你!要不我就算以头抢地也于事无补。”赵慕哲又说:“要不我们一起去连云阁吃饭吧?我请客!”海棠抬头看看谢睿樘,他笑着点点头:“好,让凌风回孙府报个信。”

于是,谢睿樘几个人就到了连云阁。海棠刚下马车,赵慕哲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好像谢元榠和你很熟?要不要叫上他一起?”

“不熟!”

“不要!”

谢睿樘和海棠异口同声的说。谢睿樘瞪了赵慕哲一眼,拉起海棠的手噔噔噔上了二楼。

赵慕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拉着的手,又看看唐誉,问到:“我不在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誉拍拍他的肩,叹口气说:“不要随便调戏嫂子。”

上了楼,赵慕哲立刻端正态度,重新进入角色:“嫂子,您想吃什么?我点!”

海棠看了一眼谢睿樘羞红了脸。谢睿樘满意的说:“改正错误及时,认错态度端正,可以给你全单打八折。”

“您千万别打折!我这是要感谢嫂子的救命之恩,诚意如何能打折?”赵慕哲不满意的说,侯爷府缺你这几两银子吗?

两个人正互相挤兑,海棠忽然拽了拽谢睿樘的袖子,手指点着窗外着急的说:“王爷,快看!就是那人!”

赵慕哲和唐誉也忍不住跟着谢睿樘往外望,只见海棠画上的那个男人,正从斜对面的茶楼下来,后面,跟着的人,海棠也不认识。

“是庆亲王!”谢睿樘等不及叫人上来,自己亲自跑下楼去,不一会儿,海棠看见凌云骑马跟了上去。

“刚才旁边那人是谁?”赵慕哲问刚回来坐下的谢睿樘。

“是个鞑靼人,海棠和她师傅曾在岭南救过他。那天在徳亲王府,刚好被海棠看到。我没想到,他是跟庆亲王一起去的。”谢睿樘一脸严肃。庆亲王可不同一般,他的封地刚好与鞑靼的距离非常近,现在又和一个鞑靼人走在一起,也不知是何目的。

赵慕哲接过他手里的画像看了看,隐隐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宫里当值的时候见过他,可又记不起来了。

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凌云也没有回来。谢睿樘把那张画像拿出来叫给凌风,说:“我送姑娘回孙府,你到庆王府周围再找找。派人盯着庆王府,如果有发现……先别轻举妄动。”

凌风出门前跟掌柜交代了几句,掌柜的一边让人去了对面茶楼,一边又让人回端王府通知凌雪。

孙府门外,见到了暗六。王爷交代了暗六和郁朗几句,就匆匆走了。

第二天,谢睿樘没有过来,孙夫人便陪着海棠去了沈府。沈从曦已经吃了紫色药丸,手臂上的两条黑线也看不见了。海棠给他把了脉,笑着告诉沈夫人已无大碍。沈从曦给海棠行了个礼。

在沈家,海棠还见到了沈从曦的弟弟沈从曛。沈从曛年龄不大,却一脸精明谨慎,他打了个招呼,就随父亲进书房议事去了。沈从曦倒是从容恬淡得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后来谢睿樘告诉海棠,沈从曛在跟着太子做事,本来沈大人让沈从曦入仕,哪怕是到翰林院做个修撰,也比闲在家里让他看得顺眼。

可沈从曦不愿意,就为了这事还和父亲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拉着慕哲出去游历了两月。这次回来只剩下半条命,沈大人只有随他去了。

看到端王做事雷厉果断,对这些一起长大的伙伴有情有义,沈大人也不禁对这位皇三子暗自赞叹。

孙阳是文臣,府里只有仆从,没有护卫。暗六和郁朗光明正大的躺在屋顶上,小声说着话。

凌云失踪了。

王爷不让告诉凌霜和海棠。

第五十九章 中秋夜宴

中秋宫宴很快就到了。

孙夫人捎话给程老夫人,说海棠由她带进宫。这两天,海棠都在孙府里跟着义母和刘嬷嬷学礼仪,每天都站得腰酸腿痛。如今早晚已经凉快起来,白天累,晚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睿樘很忙,有些事情都查到了一点端倪,但是要想拨云见日也不容易。关键是,凌云还没有找到。凌云失踪这几天,谢睿樘找借口去了庆亲王府一次,庆亲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那个鞑靼人也有再出现。凌雪、暗青夜探庆亲王府,也无功而返。

海棠已经几天没有看见谢睿樘了。实际上,她睡着以后,谢睿樘从窗口进来看过她一次。他没有叫醒她,只安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空气里飘着暖暖的少女的芬芳。

谢睿樘就像缺氧的人,一下到了氧气丰富的森林,让他不由自主的敞开心肺痛快呼吸。海棠,就是他的氧气。在微凉的夜风中,谢睿樘觉得,他们虽然没有交谈,却像一直在交流那般彼此熟悉。

临走前,谢睿樘亲了亲海棠的鼻尖,海棠却翻了个身,一只手臂正好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谢睿樘被吓了一跳,仔细看看,姑娘并没有醒。谢睿樘舍不得拿开她的手,便静静的靠在床头合眼养神,直到快天亮,海棠变了姿势,他才离开。

海棠醒来,闻到空气中有他的味道,知道他来过。

明晚宫宴上,应该可以见到他了吧?她想。

今年的宫宴邀请了三品以上官员,有品级的命妇以及他们的子女参加。来人太多,只好把晚宴摆在寿康园。

这样一来,晚宴就比在皇宫里规矩少了很多,男女宾客虽然不同席,但只相隔了一个花坛的距离。宴席草坪的旁边,就是一个诺大的万荷园,可惜如今时节不对,莫说荷花,就连荷叶都已经凋零。

姬贵妃突发奇想,让人将残荷清干净,用一个个的小木盆子,装着一簇簇的菊花飘在水面上。夜幕降临,宫女们点起无数盏粉纱做的荷花灯,湖面上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得朕心者,爱妃也!”皇帝不禁大声称好。姬贵妃含笑望着皇帝说:“陛下,您既赞了好,该如何赏赐臣妾?”

皇上、皇后和姬贵妃的主桌,设在男女席的中间,有兼顾两边之意。两席中间恰好有个花台,空出来,就是个天然的表演台。

皇上开怀大笑:“朕就赏你一个愿望吧!”

“谢皇上!那臣妾我可就收着了。”姬贵妃笑靥如花。

皇后笑道:“姬贵妃的心思奇巧,才造得出如此美景,本宫自愧弗如。今天中秋赏月,自然少不了才子佳人献才献艺,不如就请姬贵妃指一个今天表演的主题吧?”

姬贵妃道:“年年都是一样的吹拉弹唱,今年中秋,不知有何奇巧的玩意儿来博皇上一笑?”

众贵女一听,不禁都紧张起来。大家准备的,无非是些寻常的瑶琴、舞蹈等常规表演节目,无非是技艺精不精湛,哪知贵妃却要求一个“奇巧”!

孙夫人小声笑道:“我倒是知道,姬贵妃的侄女,学了一套西洋戏法,这大概就是奇巧了!”海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今天海棠穿着一身渐变色的衣裙,上身到腰部以下尺许,均是白色,之后是逐渐变深的青色。这是种很考验印染技术,孙夫人得了一匹,便让海棠做了身衣裙,今天一穿,果然清新别致。

正说着,姬晴岚走上前去,对着皇上、皇后、贵妃行礼说道:“臣女愿意抛砖引玉,博诸位一笑。”

姬晴岚今天穿着一件玄外红内的广袖礼服,为的就是变戏法时,方便遮掩。只听丝竹声起,她长袖善舞的转了几圈,从广袖中变出一支桂花,献给皇后,大家正在叫好,她又变出一支,献给了贵妃。

姬晴岚柔声说道:“皇上,这叫无中生有。”

“好!”皇上大开眼界,不禁眉开眼笑的拍起手来。

男席上,谢睿杬对谢睿樘微举一举酒杯,笑着说:“想不到岚丫头也是个有趣之人,三哥,你尚未立正妃,不如将她娶了去,那我们岂不是更亲近了?”

谢睿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哥哥早有心上人,姬晴岚非我良配。”

“哦?让我猜猜,是不是裴尚书的嫡女裴芷蘅?”

裴芷蘅是京中出名的才女,知书达礼,长得又花容月貌,京中公子少有不好之者。

谢睿樘笑而不答,为谢睿杬再倒了一杯。

这时,丫鬟上前,递给姬晴岚一把弓箭,箭的尾部系了一根长长的绳子,她有意托着箭让皇上看了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见姬晴岚朝着夜空中射去,箭飞到半空中,绳子上竟开出一串烟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大家都惊呼赞叹起来。“皇上,这叫柳暗花明。”姬晴岚盈盈一拜:“祝皇上、娘娘团圆美满!”

皇上大笑起来:“姬贵妃,你这侄女可是个宝贝,不知她可有意中人?”

“皇上,酒才喝了一杯,您就醉了!您若要要想赐婚,不如等到酒醒了,臣妾再跟您提罢!”说着,姬贵妃笑着向皇上又敬了一杯。

姬晴岚坐回位置,引得她周围的几个贵女纷纷打听那桂花从何而来?烟花又如何点燃?颐晴岚自然笑笑不说话,心中暗自得意。

今天在姑母的绿影宫中,姑母还提起,想让姬晴岚做养子献王的侧妃,姬晴岚却不愿意。

“姑母,岚儿不愿意为妾。当初若不是姑母考虑不周,岂会让许莞平成了献王妃!王妃做不成,让我巴巴的去做侧妃,我咽不下这口气!”姬晴岚从小在姑母跟前长大,也是个任性的。

“许莞平现在虽是献王妃,将来杬儿做了太子,她还是不是太子妃?杬儿做了皇帝,她又能不能做得成皇后?都还未尝可知。”姬贵妃冷笑一声说:“岚儿,有姑母在,你委屈两年又如何?”

姬晴岚从小跟那些皇子世子们一起长大,太子为人宽厚,也最照顾她,她早就心属太子。她却不知,太子对谁都是一派关照的做派,并非独独对她。

不过自己姑母和皇后天生是对头,无论怎样,她和太子只能无缘。

第六十章 巴乌

有了姬晴岚表演珠玉在前,后面几个弹琴舞蹈的,就显得平平淡淡了。

皇后笑道:“今日来的这些贵女,本宫很多都不认识,我便胡点一个脸生的,表演得好,皇上与本宫有赏,表演得不好,便要罚酒三杯!”

皇后看了一圈,眼光投在海棠身上,皇后笑道:“左都御史夫人,本宫只知你有个儿子,你身边这个明媚水灵的女孩,本宫还是头一次见。”

皇上和姬贵妃也看了过去。

孙夫人起身答到:“娘娘好眼力。这是臣妾的义女,名叫程海棠,她是宣府程总兵的嫡女,机缘巧合与臣妾结了母女缘。今天第一次入宫,想不到得入了娘娘的眼。”

海棠也站起来,走上前去给皇上娘娘们行礼:“臣女程海棠,见过陛下、娘娘。臣女才疏学浅,既然皇后娘娘点了我,我就献丑一二。”说着,她接过霜儿递上的一支乐器,似笛非笛,似箫非箫。

她站在花台中间,婷婷袅袅,银白的月光下,裙上那渐变的青色,衬得她宛如从海面缓缓升起的仙子。

只见她如吹箫一般,竖着吹那乐器。唇边轻轻响起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这乐器声音音色柔美悦耳,曲音空灵,如同一对钟情的恋人在窃窃私语、低诉衷肠。

一时间,乐声在湖面上萦绕,与湖面的花灯情景交映,又与这清冷月色悱恻缠绵,让人心中忍不住柔肠百结,想要紧紧拥抱自己的爱人。

乐曲声中,谢睿樘心中爱潮如惊涛裂岸,绵延不止。而此刻,他只想抱走海棠,把她藏起来。

谢元榠心中亦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仿佛乐声中有他寻觅多年的梦境,曲中那个相依相守的爱人,会陪着他,一起度过漫长无助的孤独。他强烈的想要去拥有。

赵慕哲问:“你感受到了什么没有?”

沈从曦小声说:“这乐器的音色,倒很像我们在云南见的葫芦丝,确实容易动人心弦。”

赵慕哲鼓了他一眼,对着谢元榠和谢睿樘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是说曲子里有浓浓的硝烟味!”

沈从曦一头雾水。

乐声停止,大家曲中各得的旖旎,却仍在心里缓缓释放。皇上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乐器?朕竟从未听过。程海棠,你可知罪?”

皇上这一句说得所有人心头一紧,又觉得莫名其妙。

海棠朝皇上跪下,回道:“此乐器名为巴乌,是岭南的一种乐器。此曲为‘竹楼情歌’,说的是一对有情人终成神仙眷侣的故事。皇上,臣女不知这乐曲所犯何罪?”

海棠不说自己有何罪,却说是乐曲。皇上对她的聪慧,满意的点点头。

皇上情意绵绵的牵起贵妃的一只手,笑着说:“你罪在勾起朕与爱妃相爱相守的情意,让朕不能自已。”

“皇上~”姬贵妃没想到皇上当众说出这样情深意重之话,也颇为感动。

她朝海棠招招手,海棠走到她与皇上面前。“真是个好孩子!本宫赏你一块腰牌,赐你可以随时进宫。你要到宫中,把这巴乌和曲子,悉数传给乐工,你可愿意?”

皇上大笑,捏了捏贵妃的手:“你总是深知朕意。”

海棠忙跪接宫女递过来的腰牌道:“海棠遵命。”

谢睿樘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经常进宫,易生变故,海棠要应付的状况会更多。

正在他思绪万千,身边的谢睿杬却站起来说:“借着程大姑娘的绕梁余音,儿臣也来献丑,为父皇,娘娘助兴。”

只见献王走到花台上,让人把四个圆筒状的烟花放在花台中间,献王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只见烟花射入空中,在夜空中次第开放。每一朵绽放的烟花中间均有一字,分别是“万”、“寿”、“无”、“疆”。

“好啊!杬儿这几个烟花做得巧,字也写得好!来人,给献王赐酒!”皇上高兴的说。

献王得了父皇的赐酒一饮而尽,男席上大家也纷纷向献王敬酒祝贺,于是表演也暂停了,大家你来我往的互相走动起来。

以往在宫中,男席女席是互不来往的,今天是在宫外的皇家园林里,又有太子、献王带头到女席中去敬母族长辈,皇后和颐贵妃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大家也都有样学样,男席女席混做一团。

谢睿樘突然想起,前世也是在中秋宴上,有人给太子酒中下毒,却被康王误饮,顷刻送了性命。今生不能让历史重演。

谢睿樘眼光四周寻了一圈,发现五弟康王正在女眷席中,于是他也走了过去。

此时朗朗高天,月明星稀。

第六十一章 偷梁换柱

谢睿樘也来到海棠面前,首先向孙夫人敬了酒,孙夫人饮了酒,便笑着借故走开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精心妆扮的姑娘,心底的笑不由得溢了满眼:“怎么从没听过你吹那样的曲子?”

“怎么没有?你在边关的时候,我时常对着月亮吹,难道,它没有转交给你?”海棠俏皮的答到。

谢睿樘心潮涌动,借倒酒的时候,轻轻碰了碰海棠的手背:“难怪我从未听过,心里却觉得这样熟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海棠姑娘,”谢元榠也走过来,见谢睿樘也在便道:“端王也在这里。”

“堂兄也来问海棠姑娘乐曲的来历吗?”谢睿樘可没忘记,谢元榠问海棠要过一个香囊,瞄了一眼,并未见他挂在身上。

前世,谢元榠跟并海棠没有什么交集,德亲王支持并协助献王杀太子、登皇位,却在扫除姬贵妃母族一党后,被谢睿杬过河拆桥一杯酒毒死,榠世子逃跑后被抓回来,也被剜膝入狱,生不如死。

谢元榠很有才,前世却跟着自己父亲一起,走上了不归路。

“表弟所言差矣,我是想来问问海棠姑娘,既会吹巴乌,那有没有吹过葫芦丝?我在云南游历时,曾得了一支葫芦丝,但苦于不会吹,若姑娘懂得,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谢元榠不理谢睿樘,只管和海棠说到。

海棠点点头说:“榠世子果然见多识广,巴乌和葫芦丝同来自西南,它们的音域很相似,只不过巴乌的发声主要依靠中间的簧片,它的声音比较小一些。葫芦丝吹奏也不难,有机会我可以跟世子探讨一二。”

谢睿樘正想说什么,却见瑶郡主拉着太子走过来:“海棠姐姐!太子爷说不认识你,我带他过来让你们结识结识!”

榠世子:我的亲妹妹,你是不是缺心眼?不带这么坑哥的。

端王:一对缺心眼兄妹!

既然太子主动过来了,康王也就在旁边,谢睿樘也就安心在这里等,等那杯毒酒送上门。

果然,听到谢青瑶的声音,旁边的康王也转过头来笑道:“郡主偏心,本王也不认识海棠姑娘,怎不见你也替我介绍介绍?”

康王只有十六岁,今年生日时碰巧父皇高兴,封了他康王。前世误饮毒酒,封王当年,一命呜呼。

海棠忙给太子和康王见礼。

这边程海棠身边围着端王、榠世子,加上后来的太子、康王,把旁边的苏曼贞、赵嘉怡之流气得半死。程香堇却没有功夫生嫡姐的气,在两席之间的花径上,她如愿“无意”的遇见了献王。

“献王殿下,”程香堇行了个福礼,狐狸眼却柔柔的瞟着献王:“您刚才放的烟花真是精巧,竟然还能写字在上头!臣女还第一次得见呢。”

“你是……程二姑娘?”献王记得她的眼睛:“香堇姑娘今天可真漂亮,我的烟花也比不得你。”

程香堇娇羞一笑,更是眼波潋滟、媚态横生,让献王心动不已。他上前一步笑道:“香堇姑娘藏在这花丛中,难道是在躲谁?”

“殿下~香堇是在等您~”

香堇装作一个不稳,扑在献王怀里,她今天特意搽了母亲给她的依兰香粉。献王见过女人也不少,可不知怎么,怀里抱着这程香堇,就有点意乱情迷。

他猛的一下,将香堇拉到了花丛背后的阴影里,对着香堇就啃下去,一手搂着香堇的腰,一手还老实不客气的抚向那柔软之地。香堇像条蛇一般缠着回应。

两人激情了片刻,献王低声道:“这里不是亲热之地,若是改日我备了礼,将你抬回献王府,你可愿意?”

香堇激动得差点背了气,脸上却装出一副羞答答的表情,手指勾着献王的腰带,欲拒还迎的点点头。

献王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二人整理了衣服,一前一后离开了花径。

这边海棠给太子和康王见礼之后,太子高兴的叫人:“来人,上酒!孤要与弟弟们好好喝一杯!”

旁边早就站着个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几只酒杯和一壶酒。听到太子召唤,便走过来,将盘子放在海棠的桌上,给那几只酒杯倒酒。

海棠突然看到,其中一个杯子和其他杯子略有不同,杯子的内壁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荧光,可倒了酒之后,却和其它杯子并无差异。她忙看向谢睿樘,想给他一个提醒。

没想到,他也在有意无意的看着那位内侍倒酒,甚至他还看到,小太监端起盘子时,左手拇指正对着那杯与众不同的酒。

两人交换了眼神,不动声色。

小太监将拇指对着的那杯酒递给太子,再顺着给其他人也上了酒。然后就拿着酒壶和空盘子退到一边,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大家还未举杯,康王突然对着海棠说:“海棠姑娘,小王想看看你刚才那样乐器,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霜儿连忙把那支巴乌捧过来呈给康王,康王顺手把酒杯放在海棠的桌上,太子爷也兴致勃勃的要上手试试,他的酒也放在桌上,就放在康王酒杯的旁边。

等二人都上手摸了一下,递回给霜儿,转又到桌上拿起酒杯,神差鬼使,太子顺手拿了第一杯,而这杯是康王之前放下的。

康王正要拿起太子之前那一杯,海棠忙把她桌上一杯倒好的酒推过去,笑道:“康王,这一杯才是您的!”

康王不以为意,接过海棠的那杯酒,和大家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海棠对旁边的霜儿做了个眼色,霜儿便不动声色的将那杯酒倒入帕子,并藏进怀里。

饮完这杯酒,太子又带着大家往别处去敬酒,谢元榠不是皇子,并不想跟着他,于是仍旧站在海棠身边不动。谢睿樘看见谢元榠没跟过来,便转回头拉了他的胳膊,热情的邀请他:

“堂哥,走走走,我们找慕哲、从曦喝酒去!”

第六十二章 我心悦你

见他们都走了,海棠悄悄松了口气。孙夫人也走了回来,她低笑着打趣道:“那么多乘龙快婿,我闺女挑中的是哪一个?”

“义母~您就别笑话我了!”海棠害臊的说。

没想到孙夫人却认了真:“沈夫人也跟我说过,想把你和她家从曦凑一对呢!沈大公子虽然未入仕,但沈家的两个小子都是上过金榜的,沈大公子还高中了探花。只不过他小孩子心性,说是看不惯官场阴暗,不愿意入朝为官。沈大人看他年纪还轻,也愿意他多历练几年,这才由着他胡混着。”

孙夫人想想又笑到:“不过,我看榠世子和端王对你也颇有意思,我看呀,你父亲虽说想多留你两年,可你也早晚要嫁人的,你又没有母亲为你操持,义母也该早早开始为你打算起来!”

海棠偷偷朝谢睿樘那边瞅了一眼,没想到,刚好他也在看向她。

等到宴会结束,海棠回到孙府不久,谢三就从窗口飞进来了。他看到海棠时,她正站在桌子旁边,拿着那块倒了酒的帕子,正将酒液从浸湿的帕子里挤到一个小杯子里。这并不是寻常的杯子,脂白之中闪着几种不同金属的光泽。

“怎么样?有问题吗?”谢三从背后抱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如你所料,酒里确实有毒。酒色比我们今天喝的酒略黄些,无味,不对比,很难看出下了毒。”海棠晃动着酒杯,只见杯壁上的金属颗粒有几个变了色。海棠仔细看了看说到:“我觉得,这应该是鸩毒。若要确认,必须活体试酒,根据中毒症状才能判断。”

谢睿樘将她手里的矿石杯子拿下来,放在桌上,推得远远的,说到:“知道是毒药就行了,鸩毒只有宫中才有,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宫中秘密养有一种人就叫‘鸩人’,他们才能制得出鸩毒。现在一杯鸩酒出现在宫宴上,也不是奇事。”

海棠在谢三怀里转过身,抬头看着他问:“是有人想毒死太子,却差点误杀了康王吗?”

“误杀?以前我也这么想,可今天亲眼所见,我便不这么认为了。有人想杀太子不假,可太子却是心知肚明的换给了康王。”谢三蹙着眉冷冷的说:

“今天让我看清了太子的兄弟情!我宁愿相信,他只是怀疑有毒,换给康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增加一层保障而已,却不想那是另一个无辜兄弟的命!也许是我太天真了,皇权面前,哪有兄弟?”

海棠温柔的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把他蹙起的眉头按平,微笑着说:“你还有我,睿樘,我会陪着你。”闻言,谢三脸上也变得柔和起来,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是的,幸运的是,今生我还有你。”

想了想,谢三捧起她的脸,严肃的问:“刚才我好想听见孙夫人说什么沈从曦凑一对?是不是你义母要给你乱点鸳鸯谱?难道是本王的意图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看来我明天要登门向你义父母摊牌才行!”

海棠嗔到:“这不过是义母的一句玩笑话,又何必当真?你可别吓到他们。”

谢睿樘换回笑脸,揉揉她的脑袋,又问道:“我听青瑶说,你们俩准备去马场骑马?”

海棠点点头:“嗯,我们说了很久了,金条已经结束训练,可以带回来了……世子……青瑶郡主的哥哥,也会陪我们一起去。那我还能不能去?”

“去,当然去!我有那么小气吗?再说,金条是你哥哥送你的马。我陪你一起去,顺便你再去练练骑马。”谢睿樘笑着说:“我这个堂哥,可是个隐世高人。别人不懂他,以为他庸庸碌碌,混吃等死。我却知道,他不过是藏拙自保而已!”

他又交代到:“贵妃让你进宫去教乐器,今后你进宫一切都要小心,尽量不要吃宫里的东西。我也会去和母妃说,如果你需要在宫中休息或是逗留,就到青禾宫去。我的内侍常乐,让他跟着你,在宫里也有个跑腿传话的。”

海棠红着脸说:“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好照顾得那样明显?”

“你哥哥和你义兄,都是我朋友,他们托我照顾你,我又拜托了我母妃,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谢睿樘看海棠瞪大了眼睛听得仔细,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会去和我母妃说,我心悦你,让她帮我留住你!”

“嗯?”海棠本来还在点头,反应过来又急又羞,扭头嗔到:“不能那样说!你看你,前一句是好的,后一句又不正经了!”

谢睿樘看她一副要找地洞钻的样子,心痒痒的,不禁要将她搂得更紧。海棠不肯,非要从他怀里钻出来。谢睿樘认真的说:“我要走了,不能要一个告别的拥抱?”海棠一听,不动了,只微笑着站在那里,任他将自己圈在他温暖的怀里。

一轮圆月挂在如水的夜空,银色月光如雪,让人忘了阳光下的丑陋,只剩下暧昧的温柔,弥漫在人间。

第六十三章 马场试演

中秋节后,徳亲王、庆亲王、安亲王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离京入番,那是因为今年又到了四年一度的京军演武,就在九月初九。皇上把几位亲王都留下来观演,说是共同怀念兄弟们当年的英武风姿。

京卫、班师的地方军,加上各亲王势力,京中的气氛骤然暗暗紧张起来。

京城的姑娘们自是不知,只管在各种聚会、宴会中,显摆自己的卓尔不群。青瑶郡主是个闲不住的,特意下了帖子到孙府,请海棠姑娘和她一起去马场骑马。

一大早,只见海棠穿了件牙白窄袖缠丝纹短衫,石青八瓣百褶裙,裙摆非常大,里面穿了短衫同色中裤,裤腿似男子一般扎在短靴内。天朝没有专款的女式骑马装,一般只能着男装骑马。这是几个巧手丫头为海棠准备的骑马装。

海棠带着郁朗、霜儿正准备出孙府,如意匆匆赶来,说她也想一起去马场,因为听说弟弟也会去,姐弟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理由没毛病,海棠也就愉快的同意了。

郁朗骑马,换霜儿赶了马车,朝西城门走去。

还没到城门口,听见后面一阵马蹄声追赶而来,郁朗回头,只见端王为首,赵小侯爷、沈大公子紧随其后,周围是一群英姿飒爽的侍卫。

“郁朗!要不要比一比?”凌雪在马上喊,手里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海棠撩开帘子,郁朗看她,她笑着点点头。郁朗一乐,也打马撒开蹄子跑起来。谢睿樘他们却放慢速度,缓缓走在马车旁边。

“哎呀呀!王爷好一招调虎离山计~”赵慕哲不怀好意的笑道,“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要劫香车?我绝对帮忙!”

没等谢睿樘回答,海棠却问:“你们这大队人马是去马场打劫的吧?”

“你不知道?端王约了我们去马场演练,我们这些人,也只够跑个小场,撒进场子里,就看不见人了。”赵慕哲忙解释道。

海棠点点头,谢睿樘正好也朝马车里看过来,他微笑着和海棠对视了一眼:“一会儿你和青瑶郡主做我们的裁判官。”海棠也不说话,只笑着合上了车帘子。谢睿樘突然瞥到,帘子里还有一双灼热的眼睛。海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走到城门口,青瑶郡主和榠世子已经到了。徳王府并没有太多侍卫,平时世子身边也只有初一、十五两个。赵慕哲笑道:“谢元榠,你人手不够啊!”

“你又没见识了吧?”沈从曦却说:“这回我和元榠一边,他马场里的马师,你以为都是吃草料大的?”

谢元榠瞟了霜儿一眼,问道:“出了城,马车能不能快一点?”

青瑶听了,直接从她马车上跳下来,叉着腰说:“我也骑马去!那样就快了。”

谢元榠刚想嘲笑一下妹妹的骑术,却听谢睿樘说道:“好!海棠姑娘,你也请下车。我和元榠一人带一个,和马车比比谁快!”

海棠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谢睿樘已经伸出手去,将她轻轻一拉,便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他望向谢元榠说:“看看谁先到马场!”

谢元榠像吞了一只苍蝇,恨不得收回刚才自己的问话。只得黑着脸,将眉飞色舞、乐不可支的妹妹也拉到马上,腿一夹,打马追了上去。

只见城门外马蹄飞舞、黄沙漫天,一队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朝西边跑去。

霜儿急了,也使劲打了一鞭,马车里少了一个人,马儿也轻松了一些,拉着车咣啷咣啷奔跑起来。车里的如意心里失望不已,但想到马场一定还会遇到端王,也就把马车颠簸的难受都忍了下来。

等到她们跑到马场,拉车的马都快要累趴下了。霜儿跑过去找姑娘,说姑娘已经到演武场里去了,霜儿只好把脸色煞白,还在呕吐的如意留在马场,自己过去找姑娘。

谢睿樘他们分好两队,谢睿樘、赵慕哲一队,谢元榠、沈从曦一队,各自带十个人,共二十四个人下场。

谢睿樘甲队带的是凌风、凌雪、凌光、凌尘、凌星、暗青,和慕哲的赵东、赵西、赵南、赵北。这暗青原是暗卫中的暗一,后来脱离暗卫后,做了端王府的副侍卫长,便改名为暗青。郁朗心里盯的就是他!

谢元榠乙队带的是初一、十五、郁朗、无双、无影、无名、无忧、无情,和沈从曦的云音、青墨。无双几人,明着是马场的马师,其实他们共有二十八人,都是榠世子的亲卫。

海棠一听这些侍卫的名字就好笑:东西南北?赵小侯爷,你给人起名,能再潦草点吗?

演武场比赛共分为三关:

第一关比的是骑术。通过障碍物所剩人数最多者为胜。

第二关比的是箭术。同一个时间内,射到移动靶心总数最多的为胜。

第三关比的是阵术。两边各摆一个阵,队伍破阵时间最短的为胜。

规则已定,只等金戈铁骑战风云!

第六十四章 三打两胜

点足了人马,赛道栅栏门一开,二十几匹马奋蹄而出。所谓障碍,除了场地设置的障碍,还有来自对手的阻碍。两边都各有战术,有攻有守。

果然,乙队一开始就派了无双、无影给赵慕哲使绊子。他这个副帅是战斗力最弱的。

甲队的凌雪怼上了云音、青墨,谢睿橖更是直接过去别沈从曦的马腿,从曦被逼到夹道的山石边,他知道自己不是谢睿樘对手,跳下马来,笑着举手示意自己阵亡退出。

第一关是三关中,观战者唯一看不到场地全貌的,因为设置有各种障碍物,有石、有木、有沟,有两旁山石林立的夹道,有枯木拦路的树林,而且比赛规则是不必杀死对方,对手举手投降,便等于阵亡退出。

因此接近对手时,往往容易被麻痹。谢睿樘想:这里是对太子下手的最好地方,却不是整个演武过程中,杀死太子的最好时机。

原来,谢睿樘这段时间的追踪,收集到了一些德亲王、庆亲王的信息。因为今生程氏父子的武装未被献王所用,那么前世陷害太子谋反的戏码就没有发生。

各种信息分析下来,现在最可能对太子下手的,便是德亲王和即将到来的京军演武。因为演武所用的马场,实际上是被德亲王府谢元榠所控制。

第一关,甲队闯出来六人,乙队八人。乙队赢。

第二关,所有在第一关退出之人复活,仍为二十四人入场。取意为战场上的援兵补充力量。所以这里太子应该复活了,如果被发现谋杀了呢?凶手很容易被抓住,那么献王就要牺牲掉一个帮手,也许今世,他还不愿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关是个环形的跑马场,周围有阶梯式的看台,所以并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

上一关乙队赢,这一关谢元榠他们先跑场。跑道旁边会不停的出现活动的箭靶,他们必须在马儿奔跑中,射中活动的箭靶。

豪无意外,这一关甲队赢。

第三关,谢睿樘先布阵,甲队守,乙队攻。

阵中所用火炮、火雷等火器,全部用彩色的烟所代替,箭头也用布团包起来,布团涂了色粉。刀剑也是木制。

这一关,观战,在旁边一个土岭上。又如何杀死太子?

谢睿樘布的是飞龙神器阵。

这个阵法,是根据火龙神器阵改良而成,加入了冯铭泽新制成的飞天震天雷炮和神火枪。

乙队未能在规定时间内破阵,全部阵亡。

谢元榠大惊!这个阵法从未见过,更别说每次布阵所用毒药可以变换,防不胜防。相比之下,谢元榠的九火连环阵,虽环环相扣,却变化不足,容易找到破绽破解。果然,暗青配合凌雪,枪挑阵眼,破了此阵。甲队赢。

这一关,布阵在先,破阵在后。所布之阵,里外都有人。而且破阵时阵中混乱,误伤不容易分敌友。

谢睿樘三打两胜,赢!

“谢睿樘,你什么时候得的高人指点?也让我认识认识?”谢元榠看着海棠说。他知道阵中所用毒气,海棠必是立了功劳。

海棠也明白他的所指,笑道:“阵法与我无关,我只提供材料。”

谢元榠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她:“看到金条了吗?应该很听话了。”

“元榠,听说你送了一匹踏雪追风给程寒柏,那可是我的心头好!做你兄弟那么多年,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赵慕哲插进来愤愤说到。

谢元榠斜了他一眼:“人家程寒柏可是送了我一把千金难求的游子弓,你有宝物,我也跟你换!”他故意颠倒了顺序。

“想不到游子弓到了你手上!”沈从曦也过来,“那我可要上手试试!”

他又笑着对海棠说:“你们兄妹俩倒是都有别人见不着的宝物。”

海棠知他指的是什么,便笑到:“我已让人去做巴乌了,有了也送您一支。”

“还真是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冰山兄没夸错你。”沈从曦惊喜道。

“冰山兄?”海棠疑惑的问。

“谢元榠从小就喜欢冷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银子不还一样,不是冰山是什么?”赵慕哲哈哈大笑。

在旁边若有所思良久的谢睿樘,一言不发上了马,毫不客气的挤开挡在海棠前面的沈从曦,伸手向海棠:

“上来,我们去看‘金条’!”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从曦同情的对谢元榠说:“他从小都是霸道的,你要努力啊!我们是一队的,我支持你!”

“你懂什么!”赵慕哲拍了一拍沈从曦的肩,两人先后飞身上马,你追我赶的跑了。

谢元榠也上马刚想走,妹妹却在后面哭道:“你们都走了,我个子矮,就活该被你们忘了吗?”

谢元榠有些内疚,笑道:“哪有这点小事哭鼻子的?走,哥哥带你去看你的‘火焰’。”谢清瑶这才高兴起来。

程海棠和谢清瑶骑上她们的新伙伴,在训马场中间慢跑,学着给马儿下指令。谢元榠、赵慕哲骑马跟在旁边,凌风、郁朗他们几个护卫也围在旁边。

谢睿樘靠在训马场的围栏上,远远看着他们,他还在心里复盘刚才的演武。思考着太子会在哪一个环节出问题。

“见过端王爷。”只听旁边传来一声软语。

谢睿樘回神扭头一看,是如意。

第六十五章 如意算盘

“见过端王爷。”

只听如意娇声说到:“如意刚才已经见到弟弟长寿,他很好,又长高了许多。多谢王爷对我们姐弟俩的救命之恩,如意除了做牛做马,无以回报。”

如意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水红的短衫,胭脂红的长裙,衬出她皮肤更白更娇嫩了三分。尤其是她婷婷袅袅的往这绿草地上一站,更是让人忍不住要怜香惜玉、心生爱慕起来。

可惜端王心有所属,不为之动。他淡淡的说:“那日是程寒柏救的你,我只是为他,才做了个顺水人情。”

如意有些尴尬,但她并不气馁,手里揉着一方帕子,垂眸说到:“王爷,如今海棠姑娘身边,又得了画屏和流萤两位妹妹,我在姑娘身边,笨手笨脚也插不上手。恐怕会辜负了程少将军的美意。”

“可是不能做事,让如意心中甚是不安。如意宁可到王府去打杂,哪怕洗衣洒扫也好,只要能常常得见幼弟,解我姐弟思念之情,又能服侍在王爷左右,如意就心满意足了。”说着说着,她还真掉下两行泪来,梨花带雨,煞是可怜。

“你如今是程府的人,与本王说这些并不好。况且本王府里没有女人,更不可能让你去。以后此话休要再提。”端王转过头,继续看着场内骑马那人。

“如意知错了,只因思弟心切,王爷莫怪罪!”她见端王不看她,咬了咬牙,从怀中拿出那条自己绣的那条腰带,上前一步道:“王爷,这是如意亲手所制。既不能报答王爷,只当聊表如意感激之心。”

端王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腰带,忽然想起如意前世是程寒柏的小妾,当时她也是这样缠上程寒柏的吗?又奇怪今生她怎会来纠缠自己?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他并不知道,前世如意是趁寒柏饮酒大醉,自己脱光了,上了寒柏的床。可如何撩拨,程寒柏早已烂醉如泥。如意只好刺破自己的手指,得了那一滴“处子血”。程煜大怒,非逼着程寒柏娶她为妻。

程寒柏第二日酒醒一脸懵,可他并不喜欢如意。他也是头犟牛,硬是在中庭跪了一天一夜,后来祖母发话,父子两个各退一步,才将如意纳为妾。也正是如此,才让如意心里种下了怨恨的种子。

谢睿樘这一分神愣在那里,让如意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是端王被自己打动了,心中窃喜,更是暗暗往前挪了半步。

如意身上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让端王冷不伶仃的打了一个颤,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不过半步之间。如意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惊慌失措中,想要退后一步,脚下一歪,身子一软,趁势倒向了端王。

由于两人靠得很近,端王躲不开,反射似的扶住了她的手臂。如意惊叫一声,倒在端王怀里,顺势贴着端王的胸膛搂了过去,脸也扬起来,端王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唇。

端王刚才心思本不在她,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推,将如意推靠在护栏上,自己咚咚咚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如意羞怯的双手抚住自己的脸,脸上泪痕犹在,素手柔荑。端王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如意的惊叫声,早已引起场上几人的注意,大家都诧异的朝他们看过来。只见如意伸手拉住端王的袖子,急切却清楚的说到:

“端王殿下!如意为了弟弟,更为了自己的如意愿意在您身边为奴为婢,只求您不要再推开如意,这样只会让如意更难过!”

说的什么话?端王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再看如意,只管自己大步朝海棠走去。

谢元榠迎上去问他:“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你只需要让那个女人离我远点。”谢睿樘没好气的说。海棠却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长寿脸色变了变。

赵慕哲打趣道:“王爷又惹了什么风流债?”

这下轮到谢睿樘的脸色变了:“什么叫‘又惹风流债’?那是你赵小侯爷才会干的事,本王几时惹过?”

“哎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明明是你在那边与人家姑娘拉拉扯扯!”赵慕哲不服气的说到。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值得你们动气?”沈从曦和稀泥道:“等程寒柏回来,你们再找他评理去。”

如意打得正是这个如意算盘:

今日来的都是端王的朋友,男人对美女都更宽容些,只要这些男人一起哄,端王就算一开始对她没有意思,大家多说几句,就成真的了。到那时,端王也不好意思对她不理不睬。

海棠和郡主都已经下了马,谢睿樘也不解释,大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马车走:“走!我们回去。这如意留不得了,你寻个借口打发了她去吧。”

海棠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说道:“如意是哥哥收留的人,哪怕她做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也该等哥哥回来,由他发落。”

海棠本就感觉如意有小心思,原以为她在意的是哥哥程寒柏,现在看来,却还多了一个端王。但端王府里还有个长寿,那却是个无辜孩子,打发走如意,长寿又该如何自处?两姐弟又何去何从?唉,总不好那样狠心。

谢睿樘一惊,起初还以为是海棠气自己。再仔细看看她面色如常,猜她不是怀疑自己,而是过于心软,不觉好笑:到底是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小丫头,她还不知道‘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人心狠’的道理。

罢了,自己再多提防点这个如意,今生不能让她再无端生事。至于海棠,由她自己慢慢体会去吧,反正还有他呢!

第六十六章 如蚁附膻

如意这个小插曲就像大风吹过,一会儿大家就忘了。一群帅小哥依旧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演武场上的事,骑着马一路小跑回京城。

海棠没有和如意一起坐马车,她和青瑶各自骑着“金条”和“火焰”,谢睿樘和谢元榠他们,也慢慢骑马护在她们身边,踏着落日余晖进了城门。

海棠回了孙府,如意仍旧回了程府。

程香堇看到今天如意跃跃而去,悻悻而归,就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想起当日大哥离开,如意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晚饭后,如意一个人坐在西厢后院发呆,香堇端着一盘葡萄过来,如意忙起身行礼。香堇却将她按住,把葡萄递给她。

“如意姐姐,你本也是官家小姐,又并未卖身与我家,不必和那些奴婢一般。”香堇又似笑非笑的说:

“那日我见大哥临走前还看你一眼,想必他心中对你也是另眼相看。我大哥也到了娶亲的年龄,我娘前儿还跟老夫人说,咱们府里就放着一个合适的人。我一个个想了一遍,这人不是你又是谁?等到大哥回来,有老夫人做主,大哥对你又有心,说不定,很快你就是我大嫂了呢!”

程香堇编谎话信手拈来。

如意低着头,在呆呆看着自己为做那两条腰带,被戳了多次的手指。听了香堇的话,心中一阵激动,但又发生了今天这事,她怕自己连程寒柏的面都见不到,程海棠便要赶她出门了!

如意的两颗泪不由得滚了下来:“二姑娘,您不知道,今天在马场我可能已经得罪了大姑娘,恐怕过不得两日就要被赶出程府,别说再见少爷,就连活命的路都不知在哪里……”

香堇暗笑,自己还真没猜错,她和程海棠果然有事!

“我那大姐从小在山村里长大,甚至还比不得你的教养,你得罪她不过是早晚的事。在这程府中,除了我父亲和我大哥,她恐怕没一个放在眼里的。”香堇将手搭在如意肩上,安慰道,“怕什么?你和我们都是‘得罪’过她的人!”

说完她自己就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如意的紧张也慢慢减少了些,她诚恳的看着香堇说:“可若是大小姐回来,真要赶我出府,二小姐您可要帮我……”

“那咱们就给她找点麻烦事,让她顾不上惦记你。如果运气好,我们还能先将她赶出程府,那程府,将来还不是大嫂您的?”

如意的心在香堇的鼓励下,瞬间膨胀并坚定起来。

来了这多时,她早就知道程海棠和二小姐、姨娘不对付,现在老夫人也疏远了她,自己若是和她们站在一起,必然更有利。端王那里是没了念想,但少爷不同,他率性天真,哪里经得女人哄?应该容易对付得多。

她真后悔没早和香堇交往,若是早知姨娘、老夫人心思,今日在马场,她也不必对端王冒险一试。她和程香堇如蚁附膻、一拍即合。如意她便拿出算计的本事,和香堇商量起让海棠吃亏的办法来。

“等拿到她这件错处,我就叫人把她扔进瓦舍,让那些下贱人去作践她!看看世子还是王爷肯要她!”香堇恨恨的说。瓦舍是京城最低贱的妓女待的地方,专供贩夫走卒消遣,就连花子也去得。想到这个,香堇就痛快!

香堇起身就往姨娘院里去,说了如意反水的事,姨娘便教她如此这般。一连几天,香堇和如意都黏在一起,好得像同穿一条裤子。画屏与流萤都好生奇怪,只不过平日里如意就与她们不大亲近,如今就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边姨娘屋里,程立刚大汗淋漓的完了事,潘琇莹恋恋不舍的抚摸着他结实的膀子:“那毒药,不能寻性子太烈的,解药也备好,我还要留着老夫人的嘴,说给老爷、少爷听呢。”

程立坏笑道:“你放心。我做事……难道……还曾有让你不满意的?倒是那个郁朗,要费些心思先除掉他,叫那丫头失了臂膀。”

这几个人一来二去就把坏事商量好了,人人都喜颜悦色。好像只要等着程海棠回府,就立刻能将她送入阿鼻地狱一样。

没过多久,程老夫人便派人到孙府来接,说中秋已过,孙女叨扰多时,还请回府去看老太太。孙夫人也不好挽留,海棠便辞了义父母,收拾东西回程府去了。

回到程府的当天晚上,谢睿樘就过来了一趟:“查实了,德亲王果真是帮老四的!他若要让老四当上太子。那么老二就必须被废,或者死。老二的母妃是正宫皇后,很多老臣都支持既嫡又长的老二,哪怕他平庸无能。”

“想要废太子,谈何容易?剩下的,就只能让他死。”谢睿樘眼里有些暗淡,他的兄弟能活到成年的只有五个,还算上整天病病歪歪的老六。

前世,老六在十七岁就腿毒发作,医治不及时,当天就病死了;老五误饮毒酒死了,老二太子谋逆狱中自杀,只有他,走在三个兄弟后面。最后他杀了老四,自己也陪着海棠死了。

他见过面的兄弟五人全部死于非命,没见过面的,被后宫害死的兄弟,又不知凡几。今世,难道他们仍旧逃不脱这种命运?

海棠握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温柔的看着她。谢三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来,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回握住她的手说:“还是和以前不一样,如今,我有了你。”

过了一回儿,海棠想起来便说:“霜儿很久没见她哥哥了,明儿我放她假回端王府,你让凌云没事多陪陪她。”

谢睿樘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他看着海棠,坦白道:“凌云中秋前两天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你暂时不要告诉霜儿,帮不上忙,徒增烦恼。”

海棠被吓了一跳,呆了片刻才问:“是不是去跟踪鞑靼人那一次失踪的?”

谢睿樘点点头,将握着的手一拉,轻轻把海棠拉到怀里:“你别怕,还有我,我会找到他。他们几个和我一起长大,像兄弟一样,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

他没有告诉海棠,中秋宫宴那天晚上,趁庆亲王不在府里,凌雪和暗青又去庆王府里外摸了一遍,他们虽然顺利进了暗室,但里面已经没了人,只有审讯时留下的血迹。

谢睿樘咬牙切齿的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六十七章 郁朗中计

程立的动作倒快,隔天早上,他就去找郁朗,说少爷有东西寄给大姑娘,也不知寄了些什么,昨天就到了驿站,让他过去帮姑娘取一下。

走官差带私物,官差常常会放在最近的驿站,让家人到驿站去取,这也是常有的事。郁朗也不怀疑,进去向大姑娘告了一声,又拐出去和暗六打声招呼,便着赶小马车出城去了。

到了城外最近的驿站一问,并没有宣府镇来的东西,郁朗生疑,便要赶回府里。出门要走,驿站外面凉亭的茶水小哥送过来一碗山楂茶,热情笑道:“大哥,喝碗山楂茶再走呗,一文一碗,无限续碗,不解渴不要钱!”

郁朗接过茶,一口气喝下,丢了一个铜板给小哥,跳上马车,赶着车出了驿站。目送他走后,那个茶水小哥立刻收了笑容,甩掉脖子上挂的白毛巾,提着茶壶,滴溜溜钻到驿站后面的树丛里,几下就不见了。

郁朗驾着马车跑不到百步,便觉头晕无力,心中暗道不好,怕是中了蒙汗药!他拉紧缰绳,马车慢了下来,正迷迷糊糊想起,家中大姑娘必是凶多吉少,郁朗便晕倒了,身子一歪滚到地上。

路边跑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刚才那个“店小二”。郁朗人高马大,两人费力的抬起郁朗,拉扯半天总算把他扔到车上,这才满头大汗的赶着马车往后山跑。后山下面有条河,河的南岸陡峭,他们正是在这陡峭的南岸顶上。

“店小二”先跳了车,剩下一个跳车前,使出吃奶的劲,一刀扎向马屁股,马痛得发了狂,拉着马车一口气冲下山崖,发出凄厉的嘶叫声。

可怜郁朗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却栽在这下三滥的手段上。

也全靠他体质好,又命不该绝。马车冲下山时,在马的嘶叫声中,他已挣扎着醒了两分,他想起程大姑娘教过他的办法,便拼了命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总算恢复了神志。他用力的抽开车厢地板上的一块木板,抓住了车板下面的横梁。

生死关头,郁朗身体的行动能力也恢复了多半。

这小马车是程寒柏让郁朗去专门定制的,他喜欢在车底留一个活口,便于有需要可以从车底溜走,而车厢底部的几根梁,都是用熟铁制成,一直延伸到辕下,非常结实,就算是砸石头上,也不会散架。

郁朗死死抓住横梁,车棚都撞碎了,若是人被抛出去,必死无疑。郁朗随着只剩一个车底的马车,掉入河中。被河水一浸,他便完全恢复了,憋着气从河底浮上来,又顺着水流,慢慢游向最近的岸边。

那山上远远盯着的两人,看着马车被撞毁,最后剩一块连着马一起掉进河里,掀起高高的水花,最后全都没入水中。两人笑笑也不去寻:这还用得着去寻吗?只能是魂飞魄散了啊!两人拍拍手,笑眯眯的回去复命领赏去了。

再说郁朗驾着马车出府以后,素兰就到西厢来找海棠。

素兰笑眯眯的说:“姑娘早啊!老太太早起心头燥热,想吃秋梨膏。老太太爱吃,我也没太注意,什么时候咱们罐子里的,都已经都吃完了!想问问姑娘这里可还有?”

“这有什么打紧的?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上回做的还有一罐,你拿去让祖母先吃着,我这就再做一批,等她吃完这罐,新的也做好了。”海棠笑着说。

霁儿连忙去找出之前剩下的一整罐,盖子上的封蜡都还在,让素兰带了回去。

海棠转念一想,还不如将秋梨膏的方子写给给老夫人,让自己的丫头制,随时都能吃。方子刚写完,墨迹未干,海棠正拿在手上检查,只见素兰慌慌张张跑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大姑娘,大姑娘!您快去看看,老太太刚刚吃了秋梨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恐怕是不好了!”素兰边流泪边说:“已经有人去请二夫人了,大姑娘懂医,快去救救老太太吧!”

海棠大惊失色,“腾”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将手里的药方往桌上一扔,跟着素兰小跑着往老夫人院子离去了。霁儿也来不及跟刚进屋的霜儿解释,急急忙忙的跟在姑娘后面跑出去了。

霜儿还搞不清状况,放下手里端着的茶,焦急的要跟过去。暗六在屋顶上伸头出来说:“霜姑娘你留在这里等消息,我从上面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再通知你。”霜儿点点头,看着暗六运起轻功,贴着屋顶往后院掠去。

谁知老太太院子里,程立早已带了十来个护院守在那里,暗六根本不可能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跳过去。他心道不好,只能远远的盯着老太太房门口,心想等看清楚状况,再回去报信。

海棠一进门就看见祖母脸色青黑,双目禁闭,口角还有吐出白沫的痕迹,明显是食物中毒。素梅正跪在地上哭泣。

海棠刚想冲上前把脉,却被恼怒的潘琇莹一巴掌打在脸上:“贱人!明明是你下的毒,还扮什么无辜!难道,你还要急着上前确认我姑母死没死透吗?”

海棠没料到潘姨娘会来这一巴掌,一惊之下,捂着生疼的脸倒退了两步。看看祖母,又看看潘姨娘,她想到了刚刚那罐秋梨膏!

海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是医者,祖母情况紧急,先让我看病,一切等祖母醒过来再说。”

潘琇莹冷冷的说:“不用你费心,府医很快就到。我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却那样黑!就算我姑母之前错怪了你,和你起了龃龉,你也不该来毒害她。素梅,你来说,怎么回事!”

素梅泪流满面,战战兢兢的说道:“老夫人早起有些心燥干咳,想吃点秋梨膏,可大姑娘之前给的那罐已经吃完了,素兰就去找大姑娘要。她拿回来递给我的时候,瓶口还是用蜡封着的,老夫人还看着我把封腊撬开,取了几勺给老夫人服下,哪知一会儿功夫,老夫人便口吐白沫……”

素梅话音未落,外面就嚷嚷着:“刘大夫来了!刘大夫来了!”

第六十八章 死无对证

进来的正是府里的大夫刘旭,他二话不说,放下药箱就上前把了脉,又检查了舌苔、眼睛,肯定的说:“老夫人是中毒了!还好这毒我能解。”于是他从药箱里取了药,让素兰喂老夫人吃下。才几息功夫,老太太便悠悠醒来。

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秋梨膏里有毒!程海棠,你为何要害我?”看到海棠愣愣的站在那里,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指着海棠又问:

“你是我的嫡亲孙女,虽不是程府将你养大,可自打你回来之后,我并不曾薄待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你下毒害你的亲祖母?”

海棠知此刻没人会让她自辩,她便想拿过桌上那瓶秋梨膏检查,却被程香堇劈手抢过去:“你还想销毁证据吗?刘大夫,您看看,这就是我祖母吃的秋梨膏。”说着便把秋梨膏递给了刘旭。

刘大夫拿出银针一验,银针果然变黑了。

程香堇冷笑着说:“秋梨膏是你亲手所制,西厢的丫头、厨房的丫头都亲眼所见。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想拿什么抵赖?”

霁儿忙说:“秋梨膏虽是姑娘亲手所制,但奴婢也有参与,你们若说秋梨膏里有毒,便拿我去见官吧!”

“你当然也跑不脱!”潘琇莹当头喝到:“程立,将她们二人拿下!将她屋里的丫头全都锁起来!”

那边早有护院冲进海棠屋里,要将霜儿控制住,那护院指着霜儿身后喊:“大姑娘!”霜儿慌忙回头看,便被一块浸有麻药的布捂住口鼻,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才看见霁儿、画屏、流萤几个,和她一起被绑着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她心中一惊,姑娘不在,算起姑娘房里的人,还有一个,如意,也不在!

海棠被推搡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走的和霁儿却不是同一个方向。她被带到了小祠堂里锁起来,霁儿却被关到偏厅后面的一个杂物间。暗六记了方位,便快速的出了程府,火速找王爷报信去了。

可是潘琇莹并没有打算将她们留着,等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和刘旭一唱一和的,再给老太太洗了一回脑,便和刘旭一起退了出来。

刚进屋子,程立就闪了进来。他得意的笑道:“趁那几个丫头昏迷,几分口供都画好了押,留着备用。”

“今天你动作快,两头都很顺利。现在也别耽搁,赶紧找人牙子,把她们全都卖到窑子里去!”潘琇莹想速战速决。

“你看你又心软了不是?”程立关上门,从背后搂着潘琇莹,啃了一口她的脸,说到:“那几个丫头卖了不打紧,这程海棠,我倒有个更好的去处!”

潘琇莹疑惑的问:“去哪里?”

“前日我不是告诉你,城外东郊李村发了鼠疫?官府很快把发病的村子团团围住,划成了禁区。官兵日夜把守,不让染病的人出来。”

“你是说把她扔到李村?”

“卖进窑子,以后还可以出来,最多是脏了身子。进了疫区,生死可就由不得她了,将来老爷问起,只说她畏罪逃跑,自己误闯了疫区,不幸死在里面。那就与你我都没有干系,下毒案自然也就死无对证,最后随你怎么说。”

程立笑得阳光灿烂,仿佛在说一桩天大的好事一般。

潘琇莹赞同的点点头。程立松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事不宜迟,我亲自去办,好叫你安心!”

程立是个老奸巨猾的,他寻了件披风,将半昏迷的程海棠裹住,避过府里的人,拖着她在二门就塞进了马车,亲自赶着车,七拐八拐,悄悄往城外去了。

待他走远以后,几个护院按照程管家的安排,将那四个丫头绑成一串,推推搡搡到门外上了马车,和赶来的人牙子一起,往窑子里去。

接到暗六报信的谢睿樘带着人风驰电掣的赶来,刚好看见几个姑娘被推上马车,他们跟在马车后面,见人都被往窑子里送。

谢睿樘一息也不肯等,他怎愿海棠进这腌臜地?立刻带人冲进去,砸了堂口,老鸨害怕,连忙把还没收进去的几个姑娘直接让她们带走。

谢睿樘一看傻眼了,急问霜儿:“你们姑娘呢?”

几个人刚刚解了捂嘴的布,霜儿都快要哭出来:“姑娘一开始就没跟我们关在一起!王爷,我们屋的丫头还少了个如意!”

如意!谢睿樘后悔得头都要炸开了。

“王爷,刚才说是要抓我们见官的,姑娘会不会上了公堂?”霁儿也着急道。

“走!我们先去衙门。凌风,找人带画屏和流萤先回端王府。”谢睿樘大步往外走。凌雪不用吩咐,早已上马赶到前面去了。

等谢睿樘到了衙门口,凌雪摇摇头说:“今天没人来报关。人恐怕还在府里,我已经让凌光过去盯着了,暗六也还在程府。”

谢睿樘已在路上听了霁儿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又知道郁朗一早就被差去驿站取东西,便猜到是程府的人对海棠下了死手,而且,这秋梨膏里的毒,一定和如意有关!

“凌雪,你先去程府找到如意,别让她给灭口了!暗青,你到驿站沿路去找郁朗,我怕他已经中了招。凌风,我们去程府祠堂,找潘琇莹要人!”话音未落,谢睿樘飞身上马,朝程府奔去。

程立回城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茶楼下面,自己再背着手走回去。没想到刚进大门,护院和人牙子就上前说,端王直接从窑子里把人带走了,银子还没收到呢!

程立心道不好,也不去找潘琇莹,直接进后院去找如意,这个祸根也留不得了。

如意正坐在西厢屋子里,正信马由缰的计算着自己的将来,程立推门进来。

“程管家,还有什么事?”如意笑着站起来。

程立一连阴笑,拔出一把匕首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来送你上路!”

“你想干什么?你杀了我,少爷回来不会放过你!”如意吓得脸都白了,不停的往后退,哭道:“我不想死!我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问问二姑娘,二姑娘最清楚!”

“不想死?那可由不得你!”程立咧着嘴说完,已经走到如意面前,一手抓住她,一手举起来匕首。

“她死不死,也由不得你!”凌雪一把飞刀,程立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程立慌忙回头,凌雪一记手刀,他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凌雪扭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如意,冷冷的说:

“听说,你很想进我们王府?”

第六十九章 李村破庙

如意被关进了端王府的地下室。凌雪恨恨的说:“若是程大姑娘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少一颗脑袋!”

暗青顺着官道,在城外一里处,遇到了正光着脚往回赶的郁朗。他的鞋在落入水中时,就被河水冲走了。

“暗青!我们姑娘可能出事了,快去通知王爷!”郁朗认出了来人,远远就叫道。

“快上马!就是王爷猜到你出事,让我来寻你。他们已经去找姑娘了。”暗青朝他伸出手。二人匆匆回城,往程府赶。

如意、郁朗都解决了,谢睿樘却没有跟程府要到人。老夫人一口咬定海棠给她下毒。被凌风用水泼醒的程管家一口咬定姑娘关在小祠堂,丫头卖到窑子里。

可暗六已经带着王爷找过了小祠堂,里面只有一截松开的绳子。

“姑娘准是害怕责罚,自己跑出去了!”程立笃定的说。

凌雪已经回来了,他带着三个小的,把府里的丫头婆子护院都审了一遍,果真都是这两句,并没有人看到大姑娘出府。

海棠不会爬墙,除非有人帮她。就算她跑出去了,也只有可能去三个地方:端王府、孙府还有德亲王府的瑶郡主!

去孙府的人很快回来,海棠没有过去。已经快到暴怒边缘的谢睿樘只好说:“凌风,你快到德亲王府去,找找那个贼心不死的!”

凌风很快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着急上火的谢元榠。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谢元榠黑着一张快要滴血的脸说:“你要是护不了,请你趁早放手!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害她!”

谢睿樘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噌”的一下拔出剑,箭尖指着谢元榠的胸口:“我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

谢元榠冷笑道:“她若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交代十五去马场调人,他和初一骑马围着程府绕了一圈,细细寻找可能的线索。

初一看见暗六暗七还在屋顶,也跳上去,向他们问了问情况。初一说:“也别管是找王妃还是世子妃,咱们只管把人先找回来,才是要紧!”

暗六有些羞愧自己的一点点狭隘,赶紧又把几个关键环节细细讲了一遍。初一得了这些情况,也没有什么思路。只好和世子爷沿着程府周边打听。

这边两路人马找得没头没脑,那边被扔进疫区的程海棠才刚刚苏醒过来。四处看了看,她被扔在村子里一户空无一人的家里。海棠唤了几声,见无人答应,就慢慢往外走。虽然还是下午,村子里四处静悄悄的,周围也看不到人影。

海棠忽然看见一位大爷蹲在屋后的地里挖萝卜,连忙走过去问:“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四周都没什么人?”

大爷停下手中的锄头,奇怪的看着她:“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进来?这是东郊李庄,十日前发了鼠疫,几天时间,村里的人小半都染了病。你要找人,到东边破庙里找去!”

“鼠疫?是什么时候发现有患者的?”海棠急忙问。

“十天前发现的,最早得病的已经埋啦!朝廷不救我们,把我们关在这里等死,你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喽!”大爷喃喃的说着,继续挖萝卜,不再搭理她。

海棠只好沿路往东走,人逐渐多了起来,到了破庙,看见患病的人都被抬到这里,还有一些家属在照顾他们。

“大嫂,患病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是这里有大夫、有药吗?”海棠问一位正用大锅子熬药汤的妇女。

“哪里会有大夫?我熬的是凉茶,就当多喝水排毒吧!朝廷把我们关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等死,哪里会有药哦~”她抬头看了一眼海棠:“你不是李村的?”

海棠点点头说:“我是无意中进来的,我是大夫。”

“你是大夫?”那妇女又惊又喜,连忙丢了那个搅拌的长勺子,拉起海棠就往庙里走:“大夫来啦!我们有救啦!祥子妈!栗子妈!大夫来啦!”她这一喊,庙里立刻围过来一群人,可一看,只不过是个空手来的十几岁小姑娘,都失了望。

“你是大夫怎么没带药来?我们不要大夫,要药!”

海棠连忙说:“让我先去看看病人,药总会有的。”大家也只好让开一条路,让海棠进去。海棠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那件披风,将袖口用绳子扎紧,再把长发统统挽上去,用簪子别紧。

看见大家都在疑惑又希冀的看着她,她微笑着对大家说:“我是大夫,曾经在岭南医治过鼠疫患者,现在疫区发病时间不长,相信我们会有机会治愈大家。”

几个躺在地上,发病不久的患者都坐了起来,撩开袖子等着海棠把脉。海棠依次给五六个患者把了脉,又看了他们的舌苔和眼底,问了症状后,站起来对大家说:“是个好消息!这里爆发的鼠疫,是三种鼠疫中风险最小的一种。”

“可是已经死人了!”有人反对道。

“我说相对而言风险小,是指它的潜伏期和发病期较长,至少我们有时间去找药。”海棠不慌不忙的说,“刚才门口那位大嫂煮的凉茶,便是药方里所需的一味药:板蓝根。”

“难怪喝了柳嫂子的凉茶,症状都能有些缓解!”几个家属纷纷说到。

柳嫂子得了大夫肯定也很激动,“嘿嘿”笑着。有了海棠的鼓励,她更积极起来:“女大夫,你还需要什么药?说出来,我们上山去采!”

海棠点点头,清楚的说道:“我的药方需要:黄岑、黄连、板蓝根、连翘、元参、生石膏、知母、薄荷、赤芍、大贝母、夏枯草、生地、马勃和生甘草。”

旁边已经有人找来纸笔,海棠便就着庙里的香案台,将药方写了下来。

柳嫂子掰着手指头,为难的说:“有几种药我们这里没有……”

海棠说:“没关系,你们先尽量去找,我来给严重的病人扎针,缓解一下。找不到的我们再想办法!”柳嫂子不再说什么,带了几个人,背起背篓就上了山,家中有些药材的,也回去翻翻有没有对症用得上。

海棠让围观的人散开,让病患保持空气流通,她自己则接着帮其他病人诊脉。

“女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个人,不是我们村里的,他已经发病好几天,今天开始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有位大嫂指着角落里躺着的一个人说。

海棠走过去,把他侧睡的身子翻平过来,不看则已,一看海棠差点叫出声来:

是凌云!

第七十章 巧遇凌云

海棠急忙晃着他的肩叫他:“凌云!凌云!你醒醒!我是海棠!”

见凌云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呓语,她拿出一个小荷包,摸出两粒杏参丹,塞到凌云舌下,她荷包的内侧,别了一排银针。

海棠抽出银针,在凌云的头部,手部连刺了几下。凌云渐渐的睁开眼睛,看见海棠,他惊喜叫到:“大、大……姑……娘!”看他醒来,旁边围观的村民都欣喜万分,他们开始相信,这个女医生的医术可以救他们!

“是我,是我!所以你要放宽心,要相信我可以治好你!”海棠激动的握着他的手,眼眶也有些发红。失踪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让她在疫区里遇见了!

她回过头不好意思的向大家解释道:“这是我族里的一位哥哥,失踪了好久,不知他竟然被扔在在这里!”

“哦~~”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女大夫的亲戚!众人帮着海棠把凌云往外移了移,海棠要来一碗板蓝根汤,给他喝了下去。

“多补充水分,会好起来的。”海棠安慰他。

安顿好凌云,海棠又到比较严重的几个患者身边检查和施针急救。刚给所有的人都大致检查了一遍,柳嫂子他们就回来了。

“女大夫,我们在村里和山上找到了八种药,现在天也黑了,还差六种,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看是哪几个?”海棠接过单子看了看:“有两种不会影响治病,少了只是药效发挥得慢一些,另外四种,不可或缺。我们能不能到禁区外面去买药?”

“朝廷下令,擅自离开禁区者斩!我们怎么出得去?”

“总要去试试!”海棠说,她笑着拍拍柳嫂子的肩:“柳嫂子能找到八味药,已经很厉害了。剩下的让我去试试!”

她转身去看凌云,许是心里有了希望,凌云的面色都好了些,不再是刚才的死灰色。凌云也听到了她的话,他微微抬起头说:“你问问他们,村里有没有猎户?他们有没有求救用的信号弹?”

一问,运气很好,还真的有两户人家有,不多,凑起来也只有四、五颗。

凌云面露喜色道:“姑娘,三长一短,是我们府里的求救信号,你试试,我们只能发一次,希望能被他们看到。”

“嗯嗯!”海棠这才明白用意,高兴得不住点头。

她好想他。

等村民拿来了发号弹,她就叫他们按三长一短放上了天。看着信号弹,凌云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要被端王府的人看到啊。

发了信号,海棠还是想去找看守禁区的官兵试试。几个村民跟着她,来到李村禁区的出入口。

“官爷,”海棠挑了一个服装有点像小头目的人:“我是大夫,我能治这里的鼠疫。但现在我们还缺几味药,能不能放我出去买药?”

那个小头目不相信的看了她一眼:“女大夫?禁区里的人,一旦离开,格杀勿论!你就是太医也不能出去!”

“那我们不出去,您可不可以派人去城里帮我们买?”海棠不死心,又问。

“我的任务是看守,不是来让你指使的!”那个小头目没好气的说。

村民都气了,不但上前和他们吵,还在出口和拦住他们的官兵推搡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家都停下来看来的是什么人。只见为首的一位飞身下马,大踏步的向人群走过来。

海棠激动得快要晕倒过去,她认出了他!

“海棠!”谢睿樘推开挡住出口的官兵,几步跨到海棠面前:“海棠!”谢睿樘不顾一切的抱紧她。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他眼里只有这个小女人,程海棠!

旁边的官兵刚想上前阻拦,紧跟在后面的凌雪一脚把最前面那两个踢开。凌风拿出端王府令牌:“端王府令,谁敢阻拦!”

“王爷,你找到我了!”海棠在谢睿樘怀里小声的说,眼泪止不住一串串的掉下来。

“嗯,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谢睿樘像做梦一样说到。

海棠仰起脸,脸上挂着泪,却开心的笑着:“王爷,我找到了凌云!”这下,旁边低头数地上鸡皮疙瘩的凌风、凌雪、暗青全都激动起来了,几个人抬脚就要往禁区里冲。

“先听我说,你们不能进来。因为你们在外面才能帮到凌云、帮到大家。”海棠阻止了他们:“里面的鼠疫我可以治,凌云也患了鼠疫,现在我已经用针让他暂时脱离危险。但我们还缺几味药,有了药,里面的病患都能治,包括凌云。”

她拿出那张药方递给凌风:“缺的六味药做了标记。除了这六味药,还请你让药房按方子再抓,里面有的药材,应该也不够用。”

凌风点点头,带了两个人,很快上马走了。凌雪暗青退回到外面。可谢睿樘却牵着海棠的手往里走。海棠诧异的推开他:“您进来干嘛?还没开始吃药,里面疫情还没有控制住呢,王爷!”

“凌风不是已经去抓药了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走吧!我们看看凌云去。”谢睿樘紧紧的牵着她的手那里还肯放?他微笑着坚持道。

他转头吩咐凌雪:“你们守在这里。”

凌雪点点头说:“王爷,我叫两个小的跟着您。”王爷没有拒绝,接过一个火把,牵着海棠就往里走,凌星、凌尘跟了进去。村民们也跟着他们回到破庙。

“凌云,王爷找到我们了!”海棠开心的说。凌云激动得要坐起来,凌尘连忙过去扶起他。

“王爷!凌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凌云不禁红了眼睛:“天可怜见,多亏遇到了海棠姑娘!”

“凌风已经回城买药了,很快大家就会好起来的。”谢睿樘笑着说:“多亏看见你发的信号,暗六这次立大功了!”

“今天找不到你,我都掉了半条命!”谢睿樘目不转睛的看着海棠,毫不掩饰的说。海棠有些难为情,借口去看药,甩开他的手,红着脸赶紧离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凌风把药都买回来了,海棠带着柳嫂子在庙外煎药,再等了一会儿,药就煎好了,大家忙照顾着病患喝药。

凌云刚喝完一大碗,就看见海棠又端着一碗走过来,他紧张的说:“大姑娘,我已经喝过了!”

“这个是预防传染的药,是给王爷的。”海棠笑嘻嘻的说。

“你也喝。”谢睿樘轻轻推着她的手。海棠只好先喝了一口,谢睿樘转过碗来,对着她刚才喝药的位置,含情脉脉的看着海棠,把药都喝了下去。

凌尘、凌光默默的走出去喝药:我们还是小孩。

剩下个凌云,走又走不了,动又动不得:我暂时瞎了。

第七十一章 控制疫病

刚到半夜,海棠给凌云端来第二碗药。

凌云喝了药,海棠又给他把了把脉,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药起效了。今晚就喝这两回,你可以安心睡下。再喝两日,病就能痊愈了。”

谢睿樘的心情也很好,凌云已经悄悄和他说了他这几天的经历,和他猜想的相差无几。

忽然见凌风进了破庙,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大家都看着他。凌风很快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外面无事,这两个小的没伺候过王爷,怕他们短手缺脚的,自顾自睡觉。”又对凌尘、凌星说到:“快去凌雪那里拿顶帐篷进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他提了很大一个包裹。原来,凌风回来得知王爷也进了疫区,知道这几天肯定得住在里面。便又让人回府拿了几顶行军用的帐篷和毯子,里面外面的人都用得。

很快,他们在庙外支起个小帐篷,谢睿樘便拉着海棠到帐篷里去,留下凌风照顾凌云。凌风、凌云刚刚见面,也是满肚子话要说,两人挪到角落里,咬着耳朵说话。两个小的累了一天,在旁边很快睡着了。

庙里的病人喝完第二次药,渐渐安静下来。帐篷外面,蟋蟀蛐蛐在草丛里已经唱到尾声,因为冬天就要来了。谢睿樘坐在帐篷里厚厚的地毯上,让海棠躺着,将头枕在他怀里,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你也躺下来。”海棠拉拉谢睿樘的袖子。

谢睿樘笑笑,移了个位置,躺到海棠旁边。他们脸对着脸,两双眼睛都亮闪闪的没有睡意,对看了一下,海棠“噗呲”笑了出来:“我们就这样看到天亮吗?”

“我要看一辈子!”谢睿樘也笑:“我在想,程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赶紧将你哥哥调回京。你这样住在程府里,我实在不能放心。等出去后,你还是暂时住到你义母府上。对了,孙彦晞调令已经下了,这几天他就会到大理寺报到。”

他握着海棠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你府里的事,我不便直接过问,我想,还是留给你哥哥回来处理。我明日先给你父兄去封信,好叫他们有些准备。”

“这也是我想的。毕竟我才回家不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别人不说,祖母我还是要顾及的。想要祖母打消对我的怀疑,就要找到下毒的真凶。”海棠轻轻说到。

“嗯,这事都怪我,明明知道那个如意喜欢作妖,还让她留在你身边。”谢睿樘伸手去摸了摸海棠的脸,说到:“还好人已经抓到了,就关在端王府里。”

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躺着,脸上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一日跌宕辗转,竟像经历了一年一样。两人的说话声渐微,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一种劫后余生让彼此生出的无限眷恋,在两人身旁弥漫。

谢睿樘让海棠枕在他的手臂上,将她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海棠能感受到他手上薄薄的茧子,手粗糙,但温暖。

“海棠,嫁给我吧!”谢睿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激动的说到:“我回去求母妃,让她帮我们想办法。”

海棠没有说话,只让自己缩进谢睿樘的怀里,贪婪的享受着谢睿樘怀里的温暖,谢睿樘用吻回应着她的依赖。两人缠缠绵绵、腻腻歪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衙门里的守卫军士回报,说端王进了禁区,手忙脚乱的来了一堆人,一早又派了两个大夫进去,接下来这两天,两位大夫和海棠一起看顾病患,又有凌风等人帮忙,海棠轻松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村里的患者基本都恢复了健康,其他村民喝了预防药,也不再有新的病患出现。两位大夫都确定,疫情已经解除,可以放开封锁。

凌雪首先冲到破庙,找到正准备离开的王爷他们。见到凌云,他大步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大夫,这回全靠您,我们李村才得救,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柳嫂子和村民们在海棠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

祥子和栗子被自己的娘推到前面,两个孩子都不过六、七岁。祥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恩人姐姐,我娘说过几天家里种的柿子就熟了,让我给恩人姐姐送城里去……”

“娘问,姐姐住哪个府里?”见祥子不吱声,栗子急忙问。栗子正换牙呢,说一个“府”字,漏了半个字的风。大家都笑起来。

海棠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头,指指凌风道:“这几位哥哥呢,是端王府里的人,药是他们买回来的。他们这两天在这里,也帮了大家不少忙,你们的柿子,就送到端王府吧!”

村民们没想到这几位住在破庙里的,竟是贵人,又忙跪下给端王他们磕头,一位老者激动的说:“我们本以为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没想到救我们的还是个王爷。皇上圣明!端王仁慈啊!”

端王、海棠在村民的前呼后拥中,离开村子回了京。

第七十二章 如意不如意

孙夫人早得人送了消息,在府里等着海棠。海棠回了孙府,先去沐浴更衣,将穿回来的衣服全部烧掉。又向义父母说了这几天的事,听得他们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过了一会儿,端王就将霜儿、霁儿送过来,两个丫头抱着姑娘又大哭了一顿。端王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找了个空,海棠悄悄问他,他犹豫了一刻才说:“长寿带着他姐姐一起逃了。”

海棠愣了一下,想起那天在马场,长寿在人群后面那张尴尬的脸,说到:“逃了就逃了吧,有他姐姐的事在先,长寿在府里过得也不会自在。但愿他们姐弟以后能好好过属于他们的日子。”

端王却坚定的摇摇头,他不能一错再错。

凌雪气得一脚把地上被打开的锁踢到墙角。长寿!居然趁着他们都去了李村,悄悄偷了钥匙,把他姐姐如意放跑了!

那天,暗六躺在屋顶上望天,正发愁不知要到哪里去寻大姑娘。忽然看见天空被照亮起来,原来是有信号弹飞上天空。京城正东,东郊方向,三短一长。暗六激动得差点滚下屋顶,提气就飞奔回端王府。

端王府里的暗五也看见有信号弹上天,不过他只数到后面的两短一长,不确定是不是端王府的信号。

不管是不是,谢睿樘都决定去东边看看。如果会发府里的求救信号,一定是凌云。

“王爷!我看到了!三短一长!一定是凌云!”暗六冲了进来。得了暗六的肯定,王爷立刻带着人拿着令牌出城,往东郊奔去。

等到端王他们离开,长寿悄悄溜到地牢里。

“长寿!长寿!快把姐姐放出去!”如意一看见弟弟进来就喊。

长寿有些难过:“姐姐,你为什么要害程姑娘?他们待我们这样好,你怎么如此糊涂!”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弟弟,他们说要摘了我的脑袋!你快救救姐姐,你放了我,我还不想死啊”如意抓着牢房栅栏,拼命的摇着。

长寿心里很矛盾,那天凌云说狠话,他躲在旁边也都听见了。如今虽然有了凌云的消息,可程大姑娘还不知要到哪里去寻。姐姐虽然做了糊涂事,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

犹豫了片刻,长寿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正当如意快要绝望的时候,长寿拿着从凌星那里偷来的钥匙,和他在凌云的柜子里偷来的银锞子。他把手上拿着的一件小厮的衣服塞给如意,如意会意,立刻换了衣服,和长寿一起偷偷溜出了端王府。

姐弟俩走在街上,长寿垂头丧气的问:“我们现在还能去哪?”

如意却显得很高兴:“只要不在牢里,去哪里都好!今晚找个地方睡一晚,我们明天就出城,回福建!”

可惜他们想出城是不可能的,第二天早上,在城门口他们就发现,凌星已经带着端王府的府兵守在各个出口。

“姐姐!我们得罪的是端王,不可能跑得掉的!”长寿焦急的说。

如意却镇定的说:“他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城门,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我就不信,我就没一件事能如意!过几天出了城,我们先向北走。”

“向北?我们不是要回福建吗?”长寿疑惑的问。

“当然要回福建,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如意自信的答到:“先到宣府镇,哄得程少爷给我们些银子再回福建!”

“姐!”长寿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星一连几天都没有撤端王府在城门的岗,直到端王他们从李村回来。凌雪听到这个消息,肺都要气炸了。还好端王并没有决定要放过他们,尤其是如意。

海棠住在孙府里,郁朗也和凌雪他们一起出去找如意姐弟俩。知道如意跑了,管家程立刚好把责任都推在如意身上,包括骗郁朗去驿站,程立说,也是如意姑娘从门外进来,这样告诉他的。

所以郁朗也需要找到如意来对证。

郁朗和凌雪走在西市大街上,这里凌星他们已经搜过多次了,并没有发现如意姐弟俩的行踪。

“公子!公子!好心公子!”郁朗突然听到路边有人朝他们小声喊。扭头一看,正是乞巧节那天,得了他们乞巧果和肉包子的小乞丐。

郁朗往怀里一摸,摸出来两块碎银子,往小乞丐身上一抛,刚好掉到他怀里。他和凌雪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小乞丐追了上来,跟在郁朗旁边小声说到:“好心公子,你们是不是在找人?”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找谁!是不是那天被你们带回去的两姐弟?”小乞丐笑眯眯的说:“我知道他们藏在哪,我带你们去!”

郁朗大喜。两人跟着小乞丐往小巷子里转,终于走到一间破破烂烂的老屋前面,小乞丐说:“他们就住在那里面。这几天我天天看见有人拿着画像过来找他们,我猜,他们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逃出来的。”

郁朗笑道:“难为你机灵,等我抓到了人,你跟着回府领赏去。”凌雪没说话,人已经轻手轻脚朝老屋靠了过去。

果然,如意和长寿都在屋里!凌雪一脚将门踹开,把屋里的两人下了一跳。如意反应得快,一把抓起桌上的菜刀,勒住了旁边长寿的脖子:“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凌雪和郁朗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好笑。

凌雪笑道:“你胁迫的是你自己的弟弟,你杀不杀他,我们不是很在意!”

“我不信!他也是人,你们认识的人!你们忍心看着他死?”如意激动得有些歇斯底里。她看见凌雪就想起端王府的地牢,她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

要不是要捉她回去问话,凌雪他们才懒得跟她废话。

被如意勒住的长寿却突然发起飙来,他猛的挣开如意的手,如意往后退了两步,撞到桌子,打翻了桌上一个装茶水的瓦罐。瓦罐“啪”的掉在地上碎成几半,里面的茶水流了一地。

“姐!我是你弟弟!你怎能拿着刀子对着我?”只有九岁的长寿哭喊道:“我本来可以在王府愉快的生活下去,就是因为你!你鬼迷心窍去害大姑娘,就算逃出来,你还想去宣府镇骗少将军的钱!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你却拿着刀要杀我!”

如意惊魂卜定的向弟弟走过去,想抓住他的胳膊,想跟他说对不起。长寿却狠狠的将如意一把推开:“不要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没想到如意脚底打飘,被弟弟狠命一推,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狠狠砸在地上那一堆茶水罐的碎瓦片上,顿时血流如注殒了命。长寿也吓呆,瞠目结舌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姐姐。

郁朗急忙过去,将长寿扛在肩上就走,对门口站着同样呆若木鸡的小乞丐说:“去报官,就说这里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死了。”小乞丐一听,转身跑了。

凌雪和郁朗带着长寿回了端王府。

端王对这个结局也很意外,他对长寿说:“你姐姐确实是一错再错,她差点毒死老夫人,又差点让大姑娘死于非命。这次是意外,你也别太自责。”

看到长寿垂头不说话,端王又说:“你愿不愿意我把你送你到福建卫军营里去?那里是你父亲战斗过的地方,你锻炼几年,好好学本领,上阵杀敌,将来保卫天朝,也为你父亲报仇。”

长寿听了这话,不由得泪流满面,跪到端王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第七十三章 敌人还是战友

再说孙彦晞回到京中,次日就到大理寺报到去了。孙府里喜气洋洋,也开始张罗起孙彦晞的大婚。有了海棠帮忙,本来就闲不住的孙夫人,就更是乐在其中。

凌云回到端王府后,将他被抓的经过,对大家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原来,他当日跟踪那个鞑靼人到庆亲王府,却被庆亲王的手下发现,被他的三个亲卫围堵,最后被抓进庆亲王府。

本来他一直没开口,庆亲王并不知道他是哪里派来的人,可后来端王又多次派人来打探,他们就猜到凌云可能是端王的人。

庆亲王知道端王他们刚刚从九镇回来,想从凌云口中知道九镇的布防情况,凌云一直拖着不开口。后来大概是有人潜进了庆亲王府,差点找到他们刑讯的暗室,庆亲王就在中秋节前把他转移出去。

再后来,庆亲王对他失去了耐心。当他知道东郊李村爆发了鼠疫,便让手下给他用发病人用过的东西,确认他患病之后,便将他扔在村子里等死。后来巧的是,海棠姑娘也被扔进了进了李村,给村民治病时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凌云说:“庆亲王和鞑靼人勾结,而且应该是与宫里的人做了交易。”他只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的并不多。

“知道庆亲王与鞑靼勾结就够了!”端王咬牙切齿的说。

他忽然回头问凌风:“榠世子这两天来过吗?”

凌风挠挠头:“他要去也去孙府,来找我们干嘛?”

“他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端王眼里闪着精光。有件事,必须让谢元榠去解决,否则,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庆亲王。端王没有去徳亲王府,却约了世子去了马场。

端王一行人到马场的时候,世子正在给一匹通身黑亮的高头大马刷毛。他头也不回的问:“怎么?才带这几个人,就想来砸马场?”

“海棠我已经救回来了,无恙。”

“我知道。”

“程寒柏没回来之前,她住在孙大人府上。”

“我知道。”

“你去看过她?”

“每天都去。”

说完谢元榠把手上的刷子,扔进谢睿樘脚边不远处的桶里,刷子溅起水花,差一点就飞到谢睿樘的鞋子上,谢睿樘却没有躲开。

谢元榠接过初一递的巾子擦了擦手,面带嘲笑的看着谢睿樘。

谢睿樘听了他最后一句,已经把他的思路全给打乱了:什么鬼?每天都去?我怎么不知道?!他心潮翻滚,却不动声色:“看来你对海棠很关心?”

“看来你对海棠还不够关心。她曾救过我的命,而且,我很欣赏她。”说起那个懂医术的小女人,谢元榠挑起一边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

谢元榠从小就在京都长大,说是世子,实际上就是他父王放在皇上身边的质子。他的心里,很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此做人总是很低调。

明明武功很高,却谁也打不过;明明文章很好,交给师傅的却写得很平庸。这一回,他父亲有了大决策,他没有发言权,他自己,也不过是父亲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对海棠,谢元榠想做一回自己。

他毫无惧色的和谢睿樘对视着,轻轻一笑:“别以为我打小样样都让着你,你就真的比我强。这一次,我不会轻易放弃!”

谢睿樘心里恨不得立刻暴打他一顿,但是,现在必须打断这个话题。

他咧嘴一笑:“这才是我欣赏的堂兄,有拔山盖世之才的谢元榠!当他不再藏拙,是不是说明,他的父王准备有大动作……一个助人逆天登顶的大动作?”

谢元榠心中一惊,才知谢睿樘找他,并不单是为了海棠。多年的隐忍,让他即便是心念万千,却依然能够冷面如常:“你今天来,就是要给我扣顶莫须有的帽子?”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那样肤浅?”谢睿樘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是奉旨前来,看看演武场都准备好了没有。”

谢元榠看了看他,对他做个“请”的手势,等初一牵了马来,便一个漂亮的姿势,并不踩脚蹬,凌空翻身上马,躬身夹腿,行云流水般打马,向演武场奔去。

“漂亮!”谢睿樘在他身后赞道:“我希望你是我战友,而不是我敌人!”他大笑着,猛夹两下马肚子,超了过去。

谢元榠当然不肯落后,也加快了速度,冲上前去与谢睿樘比肩。

紧随其后的凌风、凌雪、初一、十五,都怀着夺主母之恨,不甘示弱的你追我赶起来。

笑靥如花花影稀,春风马蹄急。纵使前尘恨犹在,翻云覆手雨。

第七十四章 京卫指挥使

话说几个风姿卓绝的帅小伙,你追我赶的到了演武场。大家停下来,不觉一阵久违的畅快,从每一个毛孔里舒展开来。

他们走进了第一关马术赛场,牵着马边走边看。

这次比上次来时又新更换了一些障碍物,看上去难度加大了。谢睿樘点头赞道:“果然是杀人的好地方!障碍物足以挡住旁人的视线。”

谢元榠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炸开了:这谢睿樘来者不善,难道是父王的计划泄露了?还是谢睿樘察觉到什么,来套我的口风?

只听谢睿樘又说:“可惜这一关死了的人,下一关还要复活过来,”他嘴角噙笑,瞟了一眼谢元榠:“除非……借尸还魂!”

到此,谢元榠基本可以确定,谢睿樘已经知道他们演武杀太子的计划,至于是猜到还是泄露,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原本就不支持父王的这个计划。太子虽然平庸,对他们兄弟、堂兄弟几个,都没有坏心。但父王却受了献王蛊惑,答应助他将太子取而代之,作为交换,献王会和父王一起杀了姬贵妃,铲除姬党……

但是,铲除姬党,就一定要用太子来换吗?谢元榠当然知道,在京中毫无势力的父王,借助献王除掉姬贵妃,是最简单的办法。

谢元榠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却并不去看谢睿樘。

“你想要我做什么?”

“堂兄果然是聪明人!”谢睿樘也不绕弯子,停下来看着谢元榠道:“我只需要,兄弟手足,安堵如故。”

谢元榠转身便要上马:“前面的赛道和上次并无大改,我会保证演武顺利进行的,你放心。”

谢睿樘快步上前,拉住他的缰绳,认真的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谢元榠疑惑的看着他。

“你真的每天都去看海棠?”

谢元榠抖掉他拉缰绳的手,不动声色的说:“她还不是你的,不可以吗?”

谢睿樘偏不放手:“你喜欢她,她同意吗?”

“笑话!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她同意?”谢元榠冷笑道,拉回缰绳,调转马头,一鞭子下去,马快跑了起来,一溜烟朝马场去了。

远远跟着的凌风、凌雪,看见世子愤然而去,上前来担心的问端王:“王爷,没和世子爷谈妥?”

“这事,没得谈!”谢睿樘也愤愤然的上马跑了。留下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京军演武还没有到,边关的捷报却到了。近来鞑靼频繁犯边,边军叫苦不迭。这是最近皇上收到的第一份捷报:宣府关大捷!宣府关用自创的飞龙神器阵,灭了来犯的鞑靼主力近万人!

兵部尚书人范大人上前启奏道:“启禀皇上,程将军大败鞑靼,扬我军威!又献出飞龙神器阵,供全军使用,此乃大功一件,臣愿为宣府镇将领请功,以振军心!”

“好!”皇上看着手中的“飞龙神器阵阵图”,龙颜大悦:“真是好阵法!连朕都想亲自督阵,领略杀敌风采!郭宽,传朕旨意,封程煜为从二品镇将,封程寒柏……”

“启禀皇上!”吏部尚书沈安出列,打断皇上到:

“程氏父子皆骁勇善战,现同在一个关镇驻守,不免有些浪费人才。且程府人丁不旺,仅此独子,皇上不如趁程门立功,让程寒柏回京任职,也好体现皇上体恤将门,更是为京军充实力量。”

皇上点点头。他自己子嗣不兴,只有五个儿子就够烦恼了,这程煜更可怜,只有个独子,还天天跟着他上前线!按照天朝军法,父子均在前线,确实应该让独子回京。刚好,昨天吏部尚书沈安还和他提,京卫指挥使调到南直隶卫,京卫刚好有个空缺。

于是皇上道:“郭宽。宣府关大捷,众将杀敌献阵有功,就地封:宣府程煜擢升为从二品镇将,冯铭泽为从三品副将。封程寒柏为三品京卫指挥使,三日内进京就职!”

“五军都督冯广才听令。”皇上口头拟完旨,又说到。

“臣在!”冯广才出列。

“朕命你着五军演练这飞龙神器阵,京卫指挥使程寒柏为演阵指挥,京军演武时,朕要亲自督阵!”皇上意气风发的说。

很快,还暂住在孙府里的程海棠就知道了父兄和铭泽升职,以及哥哥即将回京任职的消息。

“以后,你两个哥哥都在京城,不但他们可以互相帮衬,你也不会孤孤单单的了!”孙夫人也为海棠高兴。海棠被姨娘诬陷下毒的事还没完,虽然如意已经死了,也总要等程寒柏回来,才好有个说法。

孙彦晞大婚,就定在今年腊月初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彦晞回京后,聘礼和给婆家新娘子添的妆,就已经亲自抬过去了。他还是很满意顾蔓笙的,婚期将近,他也人逢喜事精神爽起来。

再说宣府镇得了圣旨,关镇上下欢欣鼓舞,虽不能开怀畅饮,每人只分得三碗水酒,也照样喜气洋洋庆祝了一天。

程煜最是高兴,前几天收到端王的信,得知内宅不宁,母亲中了毒,还诬陷到女儿头上,女儿因此差点在疫区死于非命!虽说下毒的丫头已经死了,母亲的毒也解了,但毕竟心有不安。

程煜看着已经长大,正要独当一面的儿子说到:

“柏儿,你这次回去,多看少说,京军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又有内侍臣的多方势力把控,你年轻,遇事不要偏听偏信,容易着了别人的道。皇城有禁卫军、城门有九门,城外有五军营,你京卫就像夹心饼,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我看端王做事还算稳重,你有事拿不定主意,也可请教于他。左都御史孙大人是你妹妹的义父,你就算不与他亲近,别人也会把我们两家视为一党。孙彦晞也回京任了大理寺卿,他从小是皇子陪读,人品端正,也是为父看着长大的”

“父亲,又提别人家的孩子,你家儿子也不差!”程寒柏笑嘻嘻的说:“回去我就到孙府把妹妹接回来!”

“你刚回去,那下毒案你怎么办?”父亲问他。

程寒柏想都不想,立刻回答:“查!查出那丫头背后是谁指使,交到衙门去,或关或杀自有王法。”

“这就是你不如端王聪明的地方。”父亲摇头到:“端王本就已经抓住那个下毒的丫头,若直接报官,也无可厚非。可他偏要等你回去处理,为此还费尽心思将你调回京,就是因为他知晓背后必涉及你姨娘!”

程寒柏低头不说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案。姨娘既是你姨娘,也是你表姑母。她必不会真害你祖母,只是想借这件事赶走你妹妹,为的也是你庶妹。你若是真查这件事,最难过的,还是你祖母。”程煜摇了摇头,看着儿子道:

“所以,既然那下毒的丫头已经死了,这件事也没必要查下去了。若查到你姨娘,你庶妹将来如何嫁人?不为你庶妹,也要为你祖母。再忍两年,等你成家娶了媳妇,就把家教给你媳妇当,好吃好喝养着她,也就罢了。”

寒柏知道父亲心里已拿定了主意,才不厌其烦交待这一番话。他也只好按下心头怒火,不去想着报仇。

程寒柏决心先保护好妹妹,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让亲妹子受姨娘欺负!

第七十五章 银作局

程府里,潘姨娘此时正头疼不已,程立站在她身后,为她揉着太阳穴。

“明天程寒柏就回来了,下毒的事,他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潘琇莹闭着眼睛,皱着眉说。

“如果要查,端王早就查了。你放心,香堇跟如意说的话,一没有牵涉你我,二没有人证,第三,连毒也是让如意自己找到的。她攀咬我们,根本没证据。香堇最多也只是煽风点火,能有多大的罪?”

程立安慰她说:“再说了,程煜投鼠忌器,顾及到老夫人,也必不让少爷查到你头上。我猜,老爷必定以如意已死为由,让少爷两头安慰安慰了事。”

他的手从太阳穴往下移,嘴唇也咬到了潘琇莹的耳朵尖,小声说到:“我把程海棠打晕了蒙着头拖出去的,并无人看见,她就算猜到,也无证据。你就安心管你的家吧!明的不行,大不了等香堇抬入献王府以后,我们暗着把程府掏空了,再一走了之也未尝不可。”

潘琇莹点点头,按住了程立不停乱动的手,站起来娇声说道:“到那时,你可不能嫌弃我人老珠黄,再外去寻个小姑娘回来气我……”

程立用嘴堵她的,不让她说下去。潘琇莹笑着推开他又问:“上回我哥哥拿出去熔掉的金子,咱们得回了多少?”

程立随口答道:“舅哥手头紧,我没问他要,他也就乐得全收了。”

原来,宫里赏赐的物件里,大多数是银作局造的,既不能买卖,也不能熔掉重铸,这两样都同样是犯法的。程氏父子,得回来的赏赐,库房里都放满了。

有次入库时,刚好被潘琇莹的哥哥潘景承看到了。

“程管家,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宝贝啊!”潘景承两眼放光的搓着手。

“有什么用?”程立拿起一件,指着底部的“银作局制”四个字说到:“看到了没有?有了这几个字,金银就成了废物!”

“诶~~管家此言差矣!”潘景承压低声音说到:“我认识个朋友,专门替人开私炉的,什么银作局、金作局,全都不在话下!融成金锭子、银锭子,谁能知道它原来长什么模样?好管家不!好妹夫,你就送我两件,我拿去变银子花!”

程立听他这么说,眼珠子一转:若是这条路妥当,这满架子的金银摆件,就成了白花花、黄橙橙的真金白银,那可真是件大大的妙事!他顺手拿下一对银鎏金的马,这对马还是早些年程煜得的赏赐,恐怕他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这可是实心的银马,掂这分量,五十两都有余。你悄悄拿了去,我也不用你分成,你只别说是我给的。若你走漏半个字,便再没有下次了!”程立抓了块布把两匹马一裹,塞到潘景承的怀里。

不是程立对潘景承有多好,他有他自己的主意。这是第一次试水,若是出事了,就让潘景承一人做事一人当。

潘景承哪敢说一个“不”字,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喜笑颜开的齁着腰,一溜烟跑了。

自打开了这跳门路,潘景承就跟尝了腥的猫,隔三差五到程家库房里来揩油水,程立也开始托他去融金子,库房里银作局的金银器皿摆件,大包小包的往外送。潘琇莹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哥哥和程立胡闹去。

转眼间,程寒柏就风尘仆仆的从边关回来了。他先到后院拜见了老祖母,汇报了父亲的身体衣食,又把那丫头与大姑娘有嫌隙,下毒陷害大姑娘的事与祖母说了一遍。也没提如意已经死了,省得祖母多想。

祖母也没说什么,只让别轻饶了那丫头。程寒柏又说起孙彦晞准备大婚,大姑娘还住在孙府多有不便,祖母便吩咐他,得空就去把姑娘接回来。这下毒的事就算过去了,休要再提。

潘琇莹这才定下心来,只盼着献王早日派人来抬了香堇去,能做侧妃那自然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哪怕在献王府做个夫人,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平常人家也要尊贵得多。

翌日,程寒柏去都督府报到上任,领了官服令牌,就带着礼物,急匆匆的到孙府去了。兄妹俩在孙府里留了晚饭,程寒柏和孙彦晞,都算是刚刚调回京的新官,两人话不嫌多的交流了半天,直到分别还觉得意犹未尽。

海棠回程府的当晚,谢睿樘也故地重游,又从窗口进了海棠屋子。

“见过你祖母了?”谢睿樘担心海棠在程府里关系难处。

海棠点点头:“哥哥已经跟我说了,爹爹和祖母都说到此为止,毕竟是表姑,翻脸了祖母也不好过。”

谢睿樘笑着捏捏她的脸:“现在有你哥哥做主,你也不用怕她。不过,你哥是个愣头青,平时你要多提醒他一些。五军都督府里有我的人,我也会多留意他,让他刚上任这段时间,少些麻烦。”

海棠不禁叹气道:“他不过才比你小一岁,怎就比你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关系简单,心思单纯。我倒是最喜欢他的率直真诚,你知道,这官场中人,最不缺的就是世故圆滑,最缺的就是坦率赤诚。你哥哥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是难得的珍宝。”谢睿樘第一次这样夸寒柏,让海棠意外又感动,对自己的哥哥也刮目相看起来。

“带你回来的时候,山楂树上刚刚开满了一簇簇的山楂花,”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两人相偎相依的站在窗边。

“是啊,现在山楂都成熟了。”

第七十六章 飞龙神器阵

程寒柏一报到,便马不停蹄的进了军营,首先到的是中军,排兵布阵的演练起“飞龙神器阵”。

程寒柏虽年轻,但多年边关的实战经验,让他在带兵作战上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倒有十足的大将风度。人又没有架子,说话做事都很诚恳,不仅五军都督冯广才很喜欢他,就连两个内侍督军对他也很满意。

郭德宏是郭宽的徒弟,也是他的干儿子,两个督军中主要是他话事。内侍官做督军,往往因不懂军事,而暗地里被人诟病。郭德宏做督军这些年,倒是肯学习,看上去,也算是指挥得头头是道。在这点上,冯广才觉得自己算是比较幸运的。自然对督军也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这回,下面京卫来了个年轻的指挥使,郭德宏暗自观察了几天,觉得这程寒柏心思单纯,战斗功力扎实,又无边无派,倒是可以为自己所用,更重要的是,端王殿下也打了招呼,就更是格外照顾起他来。

“这飞龙神器阵,首要奇特之处在于有特殊的弹药‘飞龙万变神药’。也就是常说的毒药。这些毒药毒性有二十八种,对应二十八星宿。毒药形态又分为三类六种:沙粉、烟雾和水浆。关键是,这些毒药还可以相互组合,变幻莫测。其次是发射方式。分为三个空间:地埋火雷,地面火炮,空中有飞天振空雷炮。”

“飞天振空雷炮?不是没造出来就放弃了吗?”郭德宏倒也见过那个空壳。

“郭督军有见识!”程寒柏夸赞到:“我们已经把它重新研制出来了!图纸也随阵法图一起献给了朝廷。”

“好啊!程指挥使,你们程家军可立大功了!”郭德宏赞不绝口。

冯广才点点头又问:“第一是毒药,第二是发射,可还有第三?”

程寒柏说:“第三就是阵型。这个阵型可以随地形变化而变化,常用的几种阵型有说明,将领还可以自行变化。”他看看冯督军,憨厚笑道:“没有第四了。”

大家也都笑起来。

中军主将左璋权是个有经验的老将,他指着飞龙阵问道:“这阵法需要多少火器?多少兵士?”

“那就要看我们要对付多少敌人,还有战场具体的地形地貌,这都要因地制宜,具体绸缪。只要勘察准确,我们就能从容部署了。”程寒柏自信的说。

“好!这次演武,圣上要亲自督阵,这有问题吗?”郭德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他就怕现场出意外。

程寒柏笑道:“问题应该不大,圣上旁边不是还有督军您吗?”

看到程寒柏自信果敢,大家也都稍稍有了一些信心。郭德宏心道,难怪端王让我看顾他,端王倒是有眼光,得了这样一员虎将!

得了各位长官鼓励,程寒柏豪情万丈,把妹妹也忘到后脑勺去了,立刻要求到军营里,与参演的兵士同吃同住,好进行更充分的交流。冯广才当然答应了他。

等回到家收拾东西程寒柏才想起来,他这往军营一住,就要住到演武结束才能回来了。于是钻到妹妹屋里一起吃晚饭时,嬉皮笑脸的说了这事。

海棠正色道:“哥哥是军人,当然以军务为重。妹妹不但理解你,还要用实际行动支持你。”

说完,海棠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十六个小瓶子,每个瓶子里都有一些药粉。“哥哥,这些是我新配置的药粉,其中有一种致幻药粉,一但吸入,便会短时发狂,连身边的战友也会被攻击。对我方来说,就是事半功倍了。”

寒柏大喜,揉揉妹妹的头高兴的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宣府关大捷没算你的功劳,这次赢了一定要为你请功!”

海棠推开他的手,给她一个白眼:“我一个女流,要军功做甚?你别弄乱我头发!你先拿去试用,具体需要哪一种,我把配方写给你完事。”

兄妹两个吃了饭,又让人搬了躺椅到后院聊天。不知不觉海棠都睡着了,程寒柏也不让叫醒她,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翌日一早,程寒柏就辞了家里,搬到军营里住去了。

这边程寒柏前脚去军营,那边程海棠就接到宫里公公来宣她进宫。

程海棠中秋后进过几次宫,为的就是教乐工吹巴乌。后来乐工已经掌握了指法,她又默写了几首岭南巴乌曲谱给他们,就没有再去。

纪妃娘娘宫里也去过两次,一次是去拜见,让纪妃娘娘认个脸,一次是送了一套砭石按摩梳过去,还教了宫女按摩手法。

海棠匆匆更了衣,随着内侍进了宫。

青禾宫里,见到了纪妃娘娘,还意外见到来宫里给母妃请安的谢睿樘。海棠想起谢睿樘在李村说的话,瞟了一眼他,脸一下子红了,不知谢睿樘又搞什么鬼!

谢睿樘连忙解释:“这次不关我事!我真是进来请安的。听母妃说,她传了你来,我就没走,等你一等。”

“是本宫有事找你有事,他并不知道。”纪妃娘娘笑道。纪妃娘娘还从没见过,自己儿子那么在乎别人的一个眼神。

纪妃娘娘解释道:“本不该叫你来。徐太妃病了一段时间了,医女、太医都看过,就是不好。这两日连日低烧不退,太医用了退热的药,也不见起效。好孩子,你曾医好过孙老夫人,本宫想让你去给徐太妃看看。你是女儿身,进宫还算容易,外头的医生,我是万万不敢带进来的。”

谢睿樘一听就不干了:“母妃!您怎么能让海棠去给太妃瞧病?好了还罢,若是病入膏肓不好了,海棠岂不是脱不了干系?不去不去!”

纪妃想了想说:“海棠就当是随本宫去探病,能治救出手治,不能治,再悄悄回来。”

谢睿樘还想说什么,海棠却福身说道:“海棠愿意随纪妃娘娘同去。医者知道眼前有病人,却不尽力医治,医德不容。”

谢睿樘上前一步,站到海棠面前,两人站得很近,谢睿樘低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那你自己小心,没把握千万别尝试。宫里不比外头,你没有试错的机会。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纪妃娘娘在一旁,可把自己儿子的眼神看得透透的。

难怪啊难怪!上次急吼吼跑来,千交待万交待,说海棠姑娘进宫授乐时,要她千万照顾一二,还说是程寒柏、孙彦晞所托。哼!明明是自己喜欢人家姑娘!

纪妃娘娘心里默念了一声佛:我这惹事儿子开始惹姑娘了,看来真是长大了!

第七十七章 真寒假热

海棠随着纪妃来到徐太妃的黛漪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药味,海棠细细分辨了一下,心里就有了点数。

徐太妃半躺在床上,脸色透青,大概是刚吃了药,嘴里还发苦,含了蜜饯在嘴里,看见她们进来,光点头,也不说话。

海棠仔细辨了辨徐太妃的脸色,却不禁皱起了眉。

“太妃,这是程煜将军家的嫡姑娘程海棠,她进宫来请安,得知您病了,诚心诚意要过来探望您,我就带她过来了。”纪妃笑着解释道。

海棠笑着上前给太妃请安。太妃不说话,伸出手来,本是虚扶一下,却被海棠接过来握住:“太妃当心,您的烧还没退呢。”她说着,便慢慢将太妃的手放回被子里。

退回纪妃娘娘身边时,她朝纪妃轻轻点了点头。

纪妃见她脸色从容,笑容里满是自信,便心一横,对徐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海棠姑娘从小习得几分医术,她曾给左都御史家的孙老夫人瞧好过病,这次东郊疫病,樘儿说,也是海棠姑娘的功劳。既然人已经来了,要不就让她瞧瞧?”

徐太妃抬头又看了看海棠,见她身态从容稳重,神情不卑不亢,就是太年轻了些。不过自己这病久治不愈,连日发烧,人也越来越虚弱,听她说说也无妨。

太妃便示意要吐出那颗蜜饯,对旁边的女官说道:“这孩子年纪轻轻,学个医术也不容易,她给我瞧病,你们可不许吓唬她。”

海棠知是太妃允了,便又对纪妃、太妃分别福了福身,说道:“太妃娘娘是不是数月以来,都觉得自己体内燥热,非吃些冰冷之物才能舒心?到了十日前,燥热越发明显,吃了寒凉之药,仍不能缓解。三日前您开始浑身发热,低烧不止。”

徐太妃和墨书、知画一听海棠讲得如此详细,又句句对症,仿佛她一直在身边看着一般,全都惊诧不已。

海棠看她们露出的神情,便肯定的说:“太妃娘娘,您这是寒症!”

“不可能!娘娘明明已经发烧,太医说内热于表,怎么会是寒症?”旁边的女官墨书说道。

“请问娘娘,”海棠也不解释,微笑着继续说道:“春夏之交,您是否曾经得过一次伤寒感冒?”

太妃娘娘一惊,果真如此!当时感冒几天就好了,也没宣太医。这事除了身边墨书、知画,也没人知道。

这下旁边的墨书和知画真愣住了,难道几个月前的病,这姑娘也能瞧得出来?还真是神了!

纪妃也连连在心里念了几声佛:难怪儿子上了心,原来是位神仙姑娘!

海棠料到太妃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相信,这才开始说:“太妃娘娘的寒症,便是因那次伤寒落下。娘娘体内有寒,寒邪到了极致,腐化无权,您的身体自身就会出现对抗,表现出来,就是发烧发热。

臣女摸了娘娘的脉,确是一派热极之相,但脉象洪大无伦,重按无力,正是真寒藏于体内之故。而娘娘体内有寒,却按热症用寒凉之药,寒上添寒,病症自是愈来愈重,无法痊愈。

娘娘从数月前开始肠胃燥热,积累到了数天前变为低烧,再不祛寒,若转为高烧,就是臣女,也不能保娘娘万全了。”海棠慢慢道来,将病症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既你已知病因,就去开药方吧。知画,你拿了姑娘方子,直接去煎了药来。”太妃娘娘也不传太医验方,自是十分信了海棠的话。

海棠感激太妃信任,还是说出了方子的来历:“此为回阳救急汤,出自《伤寒六书》,用于治疗三阴寒邪内盛,真阳衰微之症。”

墨书拿了姑娘的方子就出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海棠也顺便教了知画,和纪妃娘娘身边的彩霞,一些冬日保养的药膳方子,细细讲了每一样药材的药性,和在药膳中发挥的作用。

正说着,墨书端着药碗回来。

海棠却说:“此药补中祛寒,温热发汗,但需汤药放凉再服用。今晚需再服一剂,明日便可见效。”

徐太妃点头。汤药凉后,徐太妃喝了药躺下去,示意她们先回去。纪妃便带着海棠回到自己宫中。

谢睿樘早就等得心慌意乱,已经快把门口那几块砖踩烂了,看见她们回来,急忙上前抓住海棠手臂问道:“怎地去了恁久?难道有麻烦?我这就带你出宫,管她劳什子病不病的!”

海棠被他抓住,脸又红了,又羞又急,小声说道:“没事没事,纪妃娘娘在呢!”

纪妃看看自己这没脸没皮的儿子,见怪不怪,平静的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海棠姑娘今晚要留下来侍疾,樘儿,你这就出宫去吧,顺便通知程府,他家姑娘住在我宫里了。”

谢睿樘不动,他好想留宿宫中。

纪妃:这傻儿子,难道是要等赐婚的圣旨下了才肯走吗?

第七十八章 宫中侍疾

海棠用了晚膳就由常乐领着,又回到了黛漪宫。这会儿徐太妃已经醒了,可寒邪外发,太妃发冷颤抖不止,盖了两床被子仍未感觉暖和。

墨书着急的说:“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您这样子我有些担心……”

太妃娘娘摇摇头,此时去请太医,无异于是直接指了海棠的错。她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海棠道:“海棠姑娘不是在这里吗?还叫什么太医?本宫还忍得住。”

海棠见状连忙让墨书去烧个火盆子进来,再多拿一床被子。自己则上前为太妃搭了搭脉。

“恭喜娘娘,我料得没错,寒邪已经开始发出来了。只是您这积累的时间太长,发寒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让她们去煎第二副药,等药放凉了,时间刚刚好。”

海棠微笑着看着徐太妃说:“您要有信心,您的身体就一定会战胜寒邪。”

她的眼眸明亮真诚,笑容温暖干净。徐太妃听她这样说,不觉也就慢慢安下心来,因颤抖而收紧的肌肉放松下来,身子反倒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火盆子端进来后,屋里温度升高了,徐太妃的寒冷之感更是缓解了不少。墨书、知画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药凉了,已经到了半夜,太妃仍在发冷。海棠伺候太妃喝了药躺下,自己则坐在床边脚踏上,靠着床闭目养神。

吃完药不到一个时辰,太妃又恶寒了一阵,就再没动静。听呼吸,太妃已经沉沉睡着了。

海棠伸手一摸,太妃的手心、足心,都已经开始暖了起来。此后太妃没有再发寒,也没有发热,安安稳稳的睡到大天亮。

徐太妃醒来时,知画已经让小丫头伺候海棠姑娘洗漱,并用了早膳。纪妃也赶来宫中探望。

太妃娘娘醒来就笑了:“睡饱了真爽快!这些天来,本宫这还是还头一回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墨书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她也开心的说:“太妃娘娘后半夜没再发冷、发热了,看来,我们娘娘这病是要好了呢!”

海棠也笑着说:“全靠太妃娘娘坚强,那样重的寒邪硬是顶了过去。如今体内的寒邪已除,身体阴阳便会慢慢平衡过来。这副药再喝三天,每天两剂,药量减半。三日过后,停了药,便可以吃些温补的药膳,吃上一段时间,身体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承你吉言,本宫这老婆子又可以舒坦的活上几年了!”太妃笑着说:“程将军好福气啊,有个如此聪明能干的女儿。纪妃你也费心了,没有你,我与海棠姑娘又怎会有缘相见?”

纪妃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阿弥陀佛!自己总算没有好心办坏事,想不到海棠姑娘竟比太医还厉害,太妃拖了那么久的病,她两剂药下去,这就快好了!

太妃已无大碍,和海棠约好三天后进宫复诊。纪妃便带着海棠回了青禾宫。海棠又将昨夜侍疾的情形向纪妃说了一遍。

纪妃点点头说:“你也一夜没睡,真是太辛苦你了!徐太妃一向待人宽厚,她这也是好人有好报,才碰到你能治她的病。”说完,便让常乐送海棠出宫回府。

刚出宫门,常乐就看见谢睿樘正等在宫外。他也不骑马,直接和海棠一起上了程府的马车。

程寒柏从宣府镇回来时,程家府兵全都留给了父亲,自己只带了程单、程双二人回京。回来后他先整顿了程府的家丁,新招了一批底子干净的少年府兵,由郁朗领着,在别院操练。

没了郁朗在明处,谢睿樘便把暗六给了海棠做护卫。海棠用了那句“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给他改了名字叫程飞。

现在赶马车的就是程飞,常乐出宫回端王府,坐在他旁边。

在车上,海棠把徐太妃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谢睿樘这才松了一口气。海棠把手放入谢睿樘的掌心,柔声说到:“你别担心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演武吧。”

谢睿樘把海棠搂入怀里:“演武我已经不担心了,只要谢元榠心里有数,就不会出什么岔子。我现在担心的,是大同关。”

霜儿前天就说过,他哥哥和凌风带着凌星、凌尘几个人,已经出发去边关了。

海棠伸手摸了摸谢睿樘的脸,下巴上长出了一点点胡茬,谢睿樘自己也伸手摸了摸,低头看着她笑:“昨晚我想着,你在宫中侍疾,这一夜必是不能睡的,所以我也一夜没合眼,胡子都长出来了。”

“呸!明明是你平时脸皮太厚,胡子长不出来,今天懂得在宫门外等,不进去胡搅蛮缠了,你的胡子这才好意思长出来。”海棠嘻嘻笑着,又想去摸摸。

谢睿樘一把捉住她的手,笑着放在唇边吻了吻:“给人看病的时候还像个大人似的,这时候就像个小姑娘了!我母妃,她也很喜欢你。”

“她说的?”

“我看出来的。”

“今日你都没进宫,从哪里‘看’出来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笑成一团。

程飞:我暂时是聋子。

常乐:我也是。

第七十九章 认亲礼

三天以后,常乐如约到程府接海棠进宫。到了黛漪宫,却看到安亲王和亲王妃也在。

海棠给徐太妃把了脉,笑道:“恭喜太妃娘娘,您已经大安了。只需要常吃药膳养着,您就能走路带着风,每晚安枕到天明。您健健康康的,安亲王和亲王妃就算不在京中,远远的也能放心了。”

安亲王妃笑道:“程大姑娘不但会看病,就连嘴也特别甜,难怪刚才母妃一直夸你!”

“我师傅说,医者的嘴是要甜一些的好,否则,我们开的药那么苦,不甜甜的哄着,叫人哪里吃得下去?”海棠说完,屋里的人都笑了。

徐太妃也笑着说:“海棠看病是不一样,不像那些太医,总是板着张脸。她自己总是笑眯眯的,再说些让你也笑眯眯的话,鼓励你去相信,自己的病一定能好。药还没吃呢,病就好了大半!”

“太妃娘娘,那也是一种医病的手段,叫做‘祝由术’。”海棠解释道:“一个人患了病,保持心情舒畅,病就更容易好,反之,如果总是忧心忡忡,就是小病也会愁成了大病。”

徐太妃点头同意。她笑说:“以后你得空,到宫里看纪妃的时候,就过来看我吧。有你经常说说笑笑的,我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海棠脸红道:“我是很愿意常常来陪您,但上次,其实,是纪妃娘娘担心您的身体,特意把我召进宫的,我并不能常来宫里。”

“你这孩子是个心实的,”徐太妃笑:“我倒忘了,你已经把姬贵妃的腰牌还回去了。”

安亲王妃忙说:“那有什么!我这就认了海棠做干女儿,我们不在京城,您的干孙女偶尔进宫照顾您,还不是平常的事?”

安亲王也笑着赞同。他比皇上小十岁,长子如今十一岁。徐太妃怀过三次孩子,最后只得了安亲王这一个。

海棠忙跪下推辞到:“这叫海棠如何当得起!”

徐太妃却笑着说:“什么当不当得起的?你父亲是正二品的将军,你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不也是个正经的掌上明珠?既然你已经跪下了,就去给你干爹干娘磕个头,他们也就放心把我这条老命交给你了!”

徐太妃已经开口,墨书便去拿了个蒲团放在亲王和亲王妃面前,扶了海棠过去,给安亲王、亲王妃磕了三个头,认了干爹干娘。

亲王妃将手上的一对镶金羊脂玉镯褪下来,戴在海棠腕上:“不求你能天天来伺候,得空经常进宫,代替我们看看母妃,我们也就放心了!”

“你这当干爹的,白得了这么大个女儿,也要记得好好表示表示!”徐太妃这几天睡得好、吃得好,折磨自己几个月的病痛去了,自然非常高兴,推了儿子一把,打趣到。

安亲王立刻笑着应了。他们本来是得了急报,说母妃不大好了,太医的药吃下去都不起作用。两人忐忑不安的回了京城。没想到,一见到太妃,病都已经完全好了!说是程将军的女儿程海棠给医的病。

现在亲王、亲王妃看到海棠也不过十四、五岁,人又长得乖巧漂亮,自是十分喜欢。认下这个干女儿,一少半因为母妃,一多半就是因为看着喜欢。

海棠刚从宫中回到程府,安亲王的赏赐跟着就到了。

“安亲王赏干姑娘:城东庄子一个,并庄内人员一百零二人;东市珠宝铺子一个,并铺内人员一十六人;东市绸缎庄子一个,并铺内人员一十二人。”内侍官唱到。

“程大姑娘,亲王说了,铺子里的珠宝首饰,随您去挑好的戴,就不另送了。这是庄契、店契和下人的卖身契,您请收好!”内侍官毕恭毕敬的说。

海棠吓了一大跳,自己这就成了有产业的人了。

谢睿樘来的时候,看完庄契、店契就笑了:“我这小叔叔送了一个皇庄给你。这个庄子我去过,后面有一片山林是我的,我们去打过两次猎。你看,咱们还没大婚,产业就先合在一起了!等演武结束,我领你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谢睿樘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海棠的手左看右看:“诶呀!那你岂不是成了我的干堂妹了?还好谢永楠年龄小……不行!不行!得快些把你娶回府!”

暗七:王爷,您终于觉悟了!

前世,海棠也是这样,因她的医术结了许多善缘,后来这些关系,也都尽数被谢睿杬利用来上位,然而他上位之后,施行的却是“狡兔死,走狗烹”策略,很多人并没有得善终。

明天就要演武了,哥哥自进了军营,就没了消息,就连谢睿樘,也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过。城外军队集结,城内权贵云集。处处都弥漫着一种谜之紧张气氛。

海棠正想着,明天能不能跟去看看,程寒柏和谢青瑶的信同时到了。原来昨天姬贵妃说,想去领略皇上亲自督阵的风采,皇上就下召,二品以上官员府上的贵妇贵女们,也可以去观摩,但每府最多能去两人。

程寒柏的信,是告诉妹妹参观时注意安全,瑶郡主是约与海棠见面的时间地点。

程香堇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见到献王的好机会。中秋过去快一个月了,脖子都等长了,献王都没有派人来程府接她。香堇要去他面前晃晃,提醒他别忘了程香堇。

谢睿樘人也没来,也没有写信来。

郁朗倒是从别院回来了。说是少爷让他带十来个人,暗中保护姑娘,明天在场外守着,如有需要,听端王的调遣。

海棠就知道,哥哥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她把霁儿、霜儿叫进房里,几个人准备了一些伤药和解药,还将铭泽让哥哥带给她的,发射银针的发簪、藏毒药的手镯,还有谢睿樘从边关回来时,送给她的牙哨,全都戴在身上。

霁儿和霜儿,铭泽也给她俩配了新的袖箭,每人还得了一支里面藏有刀的银发簪。

“在端王府里那两天,我们还天天练习用袖箭来着。”霁儿笑眯眯的说,仿佛袖箭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新奇玩具一样。

屋顶上的暗七和暗八正在换班,明天他们也会带着几个人和郁朗汇合。

一切,都在蠢蠢欲动。

第八十章 断袖之情

京军演武,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西郊演武场而去,其间还夹有些香车宝马,让这兵戎间染了几许旖旎之色。

大多数人以为,今天最重要的是看皇上亲督“飞龙神器阵”;少部分人盯的是太子;有三个人看的是远在边境的大同关;只有一个人盯的却是皇帝本人!

总之一行人,心怀鬼胎,脸上却统一挂着笑:今天天气真好!

谢睿樘、谢元榠、程寒柏都不在队伍里,因为他们早已提前两天住进了马场。

现在三个人正并排躺在马场草地上晒太阳,大队伍还要大半个个时辰才到。

“谢元榠,今天你可不能添乱,要不京城可就守不住了。”

“放心,谢睿樘,我准备了场大戏。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反正我是豁出去了,要是我殉国了,你们要替我照顾好我妹妹。”

“闭嘴!”“闭嘴!”

要被甩给人照顾的程海棠,已经和青瑶郡主一起坐在马车上,霜儿赶着马车,宝瑟坐在她身边,霁儿、宝琴和姑娘、郡主坐在车里。

“我哥哥让我们站远点。站远点?那我们还不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啊?你说我哥是不是傻?!”郡主嚷嚷道。

“我哥哥说,随便参观,不要怕,他会暗中保护我。”海棠故意气郡主。

郡主果然生气:“你哥多贴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换哥哥!马上就换!绝不反悔!”

郡主想想又笑了:“你哥哥程寒柏是不是?长得挺帅的,又是大将军,英武不凡,换了我也不吃亏。就这么定了!”

程海棠:……

等两个姑娘在演武场外面下了车,皇上的肩舆已经走出好远了。她们也跟着队伍到了观战台。实际上,观战台这个方向,只看得到箭术场和阵术场。马术场可以看到一个出口。

皇上到了武场,顿时意气风发:“爱妃,朕要让你看看,朕是如何为你打下这万里江山!”

姬贵妃笑着,却暗想:您的万里江山,不是您爹传给您的吗?

这边观战台上摆好架势大看一场,那边中军和班军分别组一支百人队伍,等军令一下,木闸一开,两只队伍就要进入第一关骑术比赛。

今天程寒柏是五军队的首领,而太子谢睿极,则是班军队的首领。正在大家等在闸口,严阵以待的时候,太子的内侍康平急急忙忙挤了进来,他凑到太子的耳朵边着急忙慌的说了两句,太子顿时跳了起来。

谢睿极往队伍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康王谢睿棆站在程寒柏后面,今天谢睿棆是来跟程寒柏学习的。

谢睿极眼前一亮,急忙把谢睿棆抓到班军的队伍里:“老五,二哥我身体有恙,暂时不能上场,你顶替哥哥一关,等我回来再换你!”不等谢睿棆反应过来,太子跟着康平匆匆走了。

程寒柏早有准备,便安慰谢睿棆说:“康王莫慌,班军副将颜洪可辅佐您。”颜洪急忙上前参见,向康王简述班军的战术。

再说太子匆匆离开,边走边问康平:“段旭言在哪里?他怎么会到马场来?他如何受的伤?”

“太子爷您一会儿自己问段爷吧,我是无意遇到他,替他带个话,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康平满头是汗,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演武场外的一间小木屋前,这木屋本是平时看场人住的。太子两步跨到门外,猛的推开门,果然看见一位风流俊逸、颜若潘安的美男子正坐在床边,他脱掉了半边袖子,手臂受了箭伤,他已经将箭折断,准备拔出来。

“旭言!你受伤了!”太子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查看。康平见状,把门关紧,自己退了出去。

段旭言见太子着急蹙眉,便轻声道:“没伤到经骨,你帮我把箭拔出来,包扎上就行了。”

太子身上穿着铠甲,他站起来,几下就脱掉铠甲扔在地上,撩起自己的袍子,从中衣下摆上撕了一条雪白的布条。准备好之后,猛的将断箭拔出,倒上止血粉,再细心的帮段旭言包扎。

“是谁干的?”太子边缠布条边问:“是不是她?”

段旭言低下头,不去看他,只说:“你就别问了。”

太子双手捧起段旭言的脸,看着他乌黑的眸子,眼圈都红了:“我要休了她!你已经被她赶走了,为什么她还不肯放过你?!”

段旭言也红了眼,哀怨的说:“我们本来就为世人所不容,这也怨不得她……每次想到她在你身边侍寝,我也一样想杀了她!”

太子狠狠的将段旭言推倒在床上,自己压上去,和段旭言脸对着脸,他一字一句的说:“我和你,是一辈子的情谊,她不过是父王塞给我的责任。”

段旭言一发狠,翻身将谢睿极压在身下,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太子紧紧的抱在一起。两人情意绵绵,慰藉着一月未见的思念和渴望。

原来,中秋宫宴那晚,晚宴散去,太子妃沈舜华回到慈庆宫,却无意撞见正在激情的谢睿极与段旭言。段旭言是跟着谢睿极一起长大的侍卫,长相俊美,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

谢睿极还在少年时,就与段旭言生出一种超乎友情的感情,两人同吃同住,度过了每个皇子都要经历的,最孤独无助的少年时代。有一次无意间的触碰,让他们找到了相互吸引的理由,从此放飞心灵,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家都说太子平庸,只有段旭言知道,平庸才不足以引起仍在壮年的皇上的忌惮。大家都说太子妃知书达礼温柔貌美,只有段旭言知道,她的拘谨教条让太子如同嚼蜡。

但是太子妃的震怒,又是太子无法不顾忌的,他更要顾及东宫太子这个名位的颜面。最后只有让段旭言离开了东宫。

今天段旭言得知太子在演武场想见他一面,便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太子妃刚好也知道了他要来找太子,一气之下,找人想杀了他。

正在二人在小木屋里面红耳赤、难解难分之际,屋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是奉旨前来处死段旭言的金吾卫。卫军也不顾二人衣衫不整,手起刀落,段旭言的人头落地,鲜血喷了一地。人头滚到谢睿极的脚边,到死都对他瞪着一双充满依恋的眼睛。

太子盯着段旭言的头,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

“旭言!旭言!是我害了你!”太子突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正是:醒时离别梦时聚,斜风吹飞絮。早知一见成相思,何必怕情痴!

第八十一章 演武场之变

场内两队人马还在比箭,苏醒过来,呆若木鸡的太子被带到皇上面前。

“你这个皇家败类!”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拉回去禁足东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姬贵妃更气!明明计划是在演武场上“误杀”太子,可他竟然临阵脱逃,跑去和一个男人搞什么风花雪月,真是莫名其妙!如今只是禁足,那他们的心机就都白费了!

她一咬牙,冷声说到:“皇上!若天下人知道一国之太子居然有龙阳之好,恐天下人皆不能容!您禁得了太子的足,却禁不了天下人的口。为了天朝千秋大业,您要早做决断啊,陛下!”

“郭宽!传朕旨意:太子行为不端,有辱国格,废太子封号,圈禁皇陵,以赎其罪!”暴怒之下皇帝被贵妃一怂恿,毫不迟疑直接下了旨。等到旁边的大臣反应过来,要来为太子说情,已经来不及了。

姬贵妃暗自松了一口气:虽不能杀死太子,废了他也是一样。徳亲王和庆亲王自会拥立献王为太子,他们的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太子一脸生无可恋,喃喃自语道:“好啊,好啊!我去为你守陵,也算是还你一个承诺……”说着转过身去,毫无留恋的慢慢拖着脚步往外走。

所有人都各怀心事的看着这一幕,却不见庆亲王身后一个高大的侍卫,正迅速朝皇上的位置移动,他一动,不远处一直眼都不敢眨盯着他的谢睿樘也在动:

“父皇,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逼近皇上,手上的短剑朝皇上刺了过去,谢睿樘一脚踢在他的手肘上,站在皇上身后的程海棠同时一把拉过皇上,自己则上前挡在皇上前面:“皇上快走!”郭宽当机立断,拉着皇上往观战台下跑。

顿时台上台下的人群乱做一团。

那人看见海棠竟然露齿一笑:“果然是你!”他不与谢睿樘纠缠,只管掏出一只骨笛来吹,只见甬道上冲过来几十个士兵,向皇上包抄过去。

“他们是鞑靼人!”海棠大喊。

谢睿樘也将胸口挂着的牙哨拿起来吹,暗藏在周围的侍卫冲了出来。

献王和姬贵妃这才发现,这些都不是原来安排的步骤,顿时也慌起来,跟着皇上往演武场上退。

观战台下的甬道很窄,加上退下来的人群,侍卫们要顾忌人群,还要给他们让路,根本冲不进来。那些鞑靼人见人就砍,无所顾忌反而所向披靡。

人群被冲做两部分,一部分往外跑,堵住了护卫,只有一小部分拥着皇上往场内退。

谢睿樘看到凌雪已经去追那个为首的鞑靼人,自己则朝皇上奔去。海棠已经追上了皇帝,她叫到:“皇上,快往飞龙阵那边退,那边开阔,又有军队!”

皇上也猛然想起来,急急忙忙拉着姬贵妃往阵术场内退。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程寒柏和两百准备对战的士兵。

皇上大喜过望,郭宽忙叫:“程将军护驾,快护驾!”

程寒柏早已将火器调转方向对着皇上身后,就等他们进入射程。他对已经跑过来的皇上说:“快吃分给你们的解药!”

郭宽往怀里摸摸,头一懵:“啊?解药跑丢了!”

程海棠跟过来说:“我有!”说着她把一小瓶解药塞到郭宽手里,郭宽急忙分给皇上和其他人。

程寒柏大笑两声:“鞑靼竖子!你爷爷的飞空震天雷也不是吃素的!”只听一声巨响,一只鸟形的火炮飞向鞑靼兵,飞了几十步,鸟形火炮发射,漫天都是红色粉末。今天演武,准备的只是迷药,并非毒药。不过,这也够了。

程寒柏带着士兵冲上前去,鞑靼兵在迷药中早已晕头转向,站立不稳,只有束手就擒。

谢睿樘已经将后面的两个鞑靼兵砍倒,大步向皇上走过来:“父皇,收到大同关飞鸽传书,大同关守将叛变,开关让十万鞑靼兵入关,直逼京城!”

“什么?大同关失守了?……”皇上一时不敢相信。旁边的献王反应过来,难道又回到了原来的步骤?那下一步不是应该由庆亲王来做?可他人呢?

献王和姬贵妃都不知道,当人群一乱,庆亲王和徳亲王,就被郁朗和暗青带着侍卫,将他们半推半请的隔离开来,随着人流,送出了演武场!

谢睿樘抱拳道:“全赖父王英明,在儿臣从边关回京后,签发了‘九镇攻守同盟’。现在已经启动预警,按照同盟预案,目前左右两边的宣府关和太原关,应该已经派兵抄往鞑靼军队后方大本营。”

皇上这才点点头:“九镇攻守同盟……对对对!是朕签发的,是朕签发的!”说完,他一屁股坐在一个火炮座上,呆呆的看着姬贵妃喃喃的说:“姬贵妃,是朕签发的”

谢睿樘看着这样的父皇,突然有些心痛。

凌雪从外面走过来,他对端王一行礼,递给他一张纸条,说到:“大同关控制住了!”

谢睿樘点点头,又看向他。凌雪也点点头。

谢睿樘放下心来,对皇上说:“父皇,收到飞鸽传书,大同关已经被重新控制住了,守将柳熙烈父子三人均被下属斩首!大同关奋力抵抗,终于夺回关镇,入关的鞑靼兵只有不到两万人。”说完,他单膝跪地,对皇上请求到:

“儿臣请求父皇调派一支京军,让儿臣迎战入关鞑靼军!”

第八十二章 临危受命

皇上看见谢睿樘跪地请战,连忙对着郭宽喊:“快!快!快拿朕的兵符,给端王调京军!”

郭宽连忙从贴身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个瘦长的檀木盒子,打开来,正是皇上的随身兵符,虎符。

皇上接过虎符,转身一步一步走到端王面前。他看看四周,跟着他退到演武场的只有姬贵妃、献王、陈阁老、户部尚书裴世焱、吏部尚书沈安、忠国公姬芮城、其余十来个,也都是文官。眼前无将可用啊!

忽然皇上眼前一亮,看到了正在带着士兵绑人绑得正欢的程寒柏。程寒柏才被皇上任命为京卫指挥使不久,皇上对他的印象很深,刚才又见他指挥若定,一派大将风度,皇上的心立刻定了下来,大声宣道:“端王、程寒柏将军上前听封!”

程寒柏听到点他的名字,立刻丢了绳走过来,跪到端王身边应到:“臣在!”

“朕封端王为护国大将军,程寒柏为骠骑将军,率京军五万,抗击鞑靼侵略军,不灭入侵敌军,势不还朝!”皇上从未在阵前封将,今日也是头一回,不免说得有些心情激动。

皇上将虎符放在谢睿樘向上摊开的掌心上,望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朕的儿子,朕相信你,一定能大胜而归!”

“儿臣,遵旨!”谢睿樘响亮回答。

事不宜迟,两人将陆续赶到演武场的侍卫和参加演武的军队,全部留下来护驾,只带了两人的的亲兵护卫,匆匆离去。

上马后,谢睿樘远远往皇上身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海棠也在热烈的看着他。他像在月湖镇时那样,右手握拳,拳心向着心房。马原地转了一圈,便朝外跑去。

海棠再次看到谢睿樘做这个动作,含着眼泪,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皇上顺着谢睿樘的目光回过头来,看见了程海棠。想起刚才在观武台上,鞑靼人刺杀自己,程海棠她一个小姑娘敢于不顾自己安危,挡在自己前面,皇上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亲近。程煜养了一对好儿女啊!

皇上对海棠点头笑笑,牵起姬贵妃的手,慢慢的向出口走去。

献王和刚才就在演武场上的康王,急忙出来整顿护驾的卫军,指挥着大家慢慢离开演武场。谢元榠早已将场外的人员疏散开来,皇上的龙辇也已经停在场外。

护卫军护着龙辇踏上了归程,其余的车驾也陆续跟上,往京城方向走去。虽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终归保住性命也没人受伤,皇上也算保住了颜面。

跌宕一场,大家甚至忘了太子那件丑闻,只惦记着入关的鞑靼,能不能被端王剿灭。

海棠和郡主走到谢元榠身边,谢元榠看了她们一眼,说:“你们不用跟着走,端王和程将军把亲兵侍卫全都带走了,他们让我护着你们回去。”

海棠点点头,拉着惊魂未定的郡主,回到马车上。

“姑娘!”“郡主!”

马车旁边等着她们的宝琴、宝瑟和霁儿,激动的跑过来接她们:“我们和你们走散了,跟着人群挤了出来,正要进去找你们,遇到榠世子,世子说你们没事,让我们出来等。”

紧张了半天,郡主忽然大哭起来:“鞑靼人好可怕!我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她刚才一声未出,从头至尾都拉着霜儿的手,跟在海棠的后面。

这时世子带着初一、十五,还有无双、无影十来个人过来,他下马来,拍拍妹妹的背,笑着说:“早叫你站远点,你偏不听!”

他又转头看着对海棠说:“这里善后还有很多事,我就不陪你们回去,他们保护你们走,可以吗?”

海棠看了一眼那些护卫,都是谢元榠的亲卫,她眨了眨眼睛说:“不好。您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他们都走了,您的安全如何保障?就算走了,我们也还要分心来担心您。”

谢元榠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牵起海棠一只手,忽然又觉得有些唐突,放开,却舍不得。迟疑片刻,他牵起青瑶的一只手,将她俩的手合在一起,温柔的说:“海棠,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平平安安的把她带回去。人你带走,你们到了京城,会很快转回来。我马场还有人,你……放心!”

望着海棠她们的车子渐渐走远了,谢元榠从怀里掏出那支,带着他体温的花簪,定定的看着簪头上那朵海棠花,仿佛初见那日的暴雨又一次下在心头。

骤雨无端惹愁绪,那堪纷纷说疏密?休论谁缘浅情深空来去,只管看云散风聚!

第八十三章 关门捉贼

再说谢睿樘和程寒柏带着一百多人马,迅速飞奔到距离最近的左军营,向左军主将江海涛出示虎符,调兵五万,向大同往京都的方向迎敌。

江海涛不敢违令,点了五万人马,又派了一位副将刘成,随端王前去围剿入境的两万鞑靼骑兵。

此时凌雪又接到最新消息,立刻呈给端王,端王笑道:“冯铭泽已经为我们布好了阵,江都督,我们只需要去扎口袋就可以了!寒柏,都督府那边的火炮都调出来了吗?”

程寒柏道:“西仓的已经上路了,只是火雷数量不够,还要到东仓调。”

凌雪忽然在端王身边附耳一句,端王也想起来还有那一茬,点头笑道:“好!你让人去把存货一并送到伏击点!”

他们和江都督告别,带着这调来的五万兵马,向着鞑靼兵的方向行进。

原来,自知道庆亲王与鞑靼勾结,谢睿樘便让人查与庆亲王走的近的边镇总兵。

果然查到,大同总兵柳熙烈,与庆亲王早就勾勾搭搭,今年,庆亲王的次子谢正樾还娶了柳熙烈的女儿柳玉兰。两家又成了姻亲。

于是,谢睿樘派凌风、凌云几个,分头前往宣府关、太原关,和他们约定,一旦大同关有异,此两关则派出兵力从左右两边向大同包抄敌军后方,烧其粮草,乱其军心,打他个措手不及。

凌风、凌云得到两关承诺后,在大同汇合,私下找到副将雷鸣和参将李阳,言明厉害,并告知端王、皇上都已得知柳熙烈有异心,只等时机一到,便抓他现行。

副将雷鸣从不置信到愤愤然,决意服从端王安排,一旦柳熙烈叛乱,立即将其与同党斩首。李阳也同样响应。四人秘密商定好斩首行动预案:分而击之,关门捉贼!

也就是放一部分鞑靼兵入关,再用关口将其与后面部队切断,再将这部分孤军围剿,尽数消灭。

最后,宣府关还安排了副将冯铭泽,带人到大同上京的唯一通道上布下火器阵装好口袋,而端王则带兵从正面迎击。

这些都是当时端王做的最坏打算。

庆亲王和柳熙烈,他们和献王的计划却并非如此!

献王想做太子,想做皇帝。

庆亲王想自己的属地独立,哪怕暂时成为天朝的附属国也可以,这需要他的皇帝哥哥承认,而他承继大统的哥哥不可能让他分裂天朝疆土。

献王却对他承诺,若是让他登了大宝,他就放手成全他皇叔。所以,庆亲王也想献王做皇帝。

柳熙烈是个老镇将,一个位置坐久了,自然成了精。他有三个儿子,老大留在京城,老二、老三都跟着他在大同关做副将。这柳氏父子三人常年跟鞑靼作战,渐渐和敌将私下里也打成一片,互惠互利,欺上瞒下。

敌营缺了粮草,他们也会趁着夜黑风高,偷偷运些出关,以解鞑靼兵营的燃眉之急。

他们需要战功向朝廷邀功请赏,或是需要朝廷分拨更多的军用物资,鞑靼也会佯装进攻,或故意丢盔弃甲,让大同关谎报军情。

一来二去,柳熙烈、柳承文、柳承武三人,便以为鞑靼人和他们成了自己人,鞑靼人又有求于他们,对他们自然都是言听计从。

于是柳熙烈给庆亲王献了一计:开关让鞑靼攻入关,假意要攻打京都,和姬贵妃里应外合,军情紧急之时,大同关起兵兵谏,逼皇上让位给皇四子谢睿杬。皇上让位后,鞑靼再退回关外。

“好计!”庆亲王笑道:“就凭老将军的足智多谋、指挥若定,老将军将来可到本王的夏国,做个定国将军!”

柳熙烈得意的说:“本将军多年来支持鞑靼粮草无数,他们早已对我言听计从,佯攻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庆亲王尽管放心用这个鞑靼将军。”

这个鞑靼将军名叫马哈木儿,他就是曾经被程海棠师徒救过的那个鞑靼人。他满口答应下柳熙烈对他的要求,因为他有他的计划:只需趁机发兵十万,便可直接攻入京都!

京军演武,献王要杀了太子,马哈木儿却想杀了他们的皇上,一边没了皇上,一边大军攻入京城,天朝不就朝天了?

马场、演武场是德亲王府经营多年的产业,献王既要借场又要借刀!

于是,他又把德亲王拉下水,因为他知道德亲王和他一样恨他的养母姬贵妃。

姬贵妃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杀母夺子得到的三岁儿子谢睿杬,在五岁时,便从一个宫女的手中,得到了他的生母李妃留给他的一封信,这才得知他生母的真正死因。

谢睿杬从小就立志要为生母报仇,他要利用姬贵妃登上帝位后,再杀了她,让她体会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个什么滋味!

太子平庸,就算是登基,也根本没有力量与姬党对抗,也许,皇四子才能够想他自己说的那样,利用他养子的身份,除掉妖姬,铲除姬党。徳亲王就这么简单的想。

一群各怀鬼胎的人,联手做了一件很糟心的事。

谢睿樘利用自己走了一趟九镇,埋下了一些钉子。回到京都,又连哄带蒙的让父皇签了《九镇攻守同盟协议》,然后利用实施协议之便,在各关之间做了一些人员调动。

雷鸣和李阳,就是在那批调动中去到太原关的将领。

若不是海棠认出那个鞑靼人,凌云又在鞑靼人对他的单独提审中,听出他和庆亲王不是同一条心,谢睿樘也不会去猜鞑靼人会将计就计,攻打京都。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口袋火器阵一样,三眼铳到多发铳,从迅雷铳到鸟铳,由远至近,在配合预埋好的火雷、毒气雷,刚好让两万鞑靼兵,全军覆没。

而马哈木儿早在演武场的角逐中,被凌雪一箭穿心,再也没人会去救他。他更不会知道,两头都落了空。

九月十五,谢睿樘、程寒柏,大胜而归。

第八十四章 由不得你

一次京军演武,演出了一场安亲王里通外国的谋逆大戏,反倒把谢睿极断袖丑闻悄悄掩盖了过去。

谢睿樘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谢睿极便已经带着侧妃、夫人到了皇陵,沈王妃和皇长孙谢平焜却没有同行。

事发当日,皇后伤心欲绝,在皇上寝宫外跪了一夜,才求得皇上同意,让沈舜华带着儿子谢平焜,住在宫外沈氏的一处府邸里。

沈安护驾有功,功过相抵,一家亦未受牵连。沈从曦、沈从曛兄弟俩,不顾父亲劝阻,暗中为长姐打点,不教她和外甥受那些拜高踩低之人欺负。

谢睿樘、程寒柏得胜回京后,皇上自是要论功行赏,连献王、康王也因护驾有功,得了赏赐。

朝堂上有部分大臣就为谢睿樘愤愤不平,这打仗杀敌的皇子,和陪在身边发抖的皇子,赏赐都一样!

现在废了太子,这封王的皇子就只有三位,端王谢睿樘、献王谢睿杬和康王谢睿棆。

六皇子谢睿槟今年十五岁,得的又是毒症,有姬贵妃在,太医院也不敢尽心治,拖着不死罢了,封不封王的,也没人在意。

谢睿樘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回京的当晚,就光明正大、高高兴兴的到程府里喝酒去了。

他不禁暗暗夸自己,调程寒柏回京,真是最英明的决定!

谢元榠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消息,虽然没有通知他,他领着妹妹提着酒就来了。

这次谋逆案,庆亲王被剥夺封地封号,贬为庶人,流放贵州,一家老小也全都跟着遭殃。

徳亲王却因为世子擅自改变行动,将太子送进他的断袖之欢怀中,反而让徳亲王脱了个中干系。

太子虽然被废,罚守皇陵,但也还是皇二子,他的儿子谢平焜还保留了皇长孙的身份。失德毕竟不似前世犯的是谋逆罪,加上擅自自尽,落得合宫陪葬。

“世子,您也太狠了!白白送了段旭言一条性命。”程寒柏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还不知二皇子竟有这等嗜好!”

“我不是让你们看好戏?”世子饮了一杯酒说道:“只可惜,不知道那鞑靼人会在看台上动手,否则,一出手就擒了他。”

“擒他当然容易,那他藏在侍卫队伍里的死士,就不会乖乖现行了!”谢睿樘哂笑道:“那样岂不后患无穷?”

程寒柏打哈哈:“不管怎么样,凌风、凌云跑这一趟立了大功!我敬你们几个凌小子一杯!”程寒柏在军营里长大,自然是好两口酒的,他提着酒壶走到凌风他们那桌,实心实意的一个个敬起酒来。

凌风们和初一们,虽然心中当王爷、世子像亲人但更是主仆。程寒柏和他的程单们,却真的是勾肩搭背,同饮酒、共杀敌的靠背兄弟。

凌风他们也很羡慕这种关系,自然对程寒柏生出许多亲近。最后,两府的侍卫为了争夺大舅哥,喝得不可开交。

“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谢元榠和谢睿樘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谢睿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计划?”

谢元榠冷笑道:“你不要告诉我,太子被废,你还只是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谢睿樘看着自己的空酒杯说:“如果我说,我就是呢?”

“那可由不得你!”

谢元榠给他的杯子倒满酒:“谢睿杬的背后是姬氏,你不会不知道,姬氏结下多少仇?朝廷里反对他们的人不少,这些人,都是会投靠你的力量。”

“也许他们可以考虑康王。”谢睿樘漫不经心的说。

谢元榠“啪”的一声,把杯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既然话不投机,也许,我应该去西厢看看我妹妹!”

“你有妹妹了不起啊?”谢睿樘也“啪”的把杯子拍在桌子上:“有本事你坐下来继续聊!”

等到妹妹们来送醒酒汤的时候,有人已经聊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让人送他们回府,这两位爷半醉不醒的,却又死活赖着不肯走。海棠只好让人将王爷和世子送进东厢的客房,其余的人,都拉到前院护院住的房间里。

第二天日上三竿,大醉的程寒柏才悠悠醒来。

出来一看,王爷和世子早有内侍送了干净衣服过来换了,两人正坐在偏厅规规矩矩的下棋,旁边海棠正指挥人给他们摆早餐。

“哥哥!你终于醒了!”海棠白了自家哥哥一眼。

程寒柏昨夜喝了海棠的醒酒汤,起来并不觉得头疼,只觉得肚子饿,他假装没看见妹子嗔他,笑嘻嘻的问:“哎呀!饿死我了!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瑶柱窝蛋牛肉粥。”霁儿笑着说:“姑娘熬了好一阵呢!少爷尝尝。”

“还有炒粉虫、烧卖、生煎包,今天姑娘还做了您没吃过的肠粉。”霁儿边摆桌边说。正说着,小丫头果真端着一条条卷着虾仁肉沫的肠粉进来了。

那两位丢了棋也不下了,坐到桌子前面。世子瞪大眼睛说:“少将军,你这待遇比皇宫好啊!全是热腾腾的美食。”

皇宫里头皇帝其实挺可怜的,好好的食物热腾腾的端来,内侍们左试吃右试吃,轮到皇帝吃的时候,全冷了。

程寒柏苦笑道:“您以为这大厨,花银子就能请得起?今儿我这还是沾了您二位爷的光,才得多吃两样!”

谢睿樘话不多说,每样都挑了一筷子下肚。

里面三位大爷吃得心花怒放,前院的侍卫们也尝了个新鲜。霜儿进来,笑着对凌风说:“你们上次出任务去了,换了我和凌雪去姑娘家里,我们还吃过炸蜂蛹呢!”

凌雪一听“蜂蛹”二字,差点没噎着!他怕凌霜说出自己吃虫子呕吐的糗事,连忙推她出去:“回你姑娘那里去,别妨碍我们好好吃。这一顿我都想好久了!”

霜儿笑道:“你做贼心虚是吧?这回我就饶了你!吃完了,我们要上庄子去,王爷、世子爷说了,留下凌雪、初一,其他人都回府歇着吧。”

暗青一听,有故事!连忙叫到:“凌霜,好霜儿,好妹妹!那个什么……做贼心虚的故事,给哥哥们说完了再走啊!”

霜儿抿嘴一笑,也不理他们,回后院去了。

第八十五章 温脐散

今日早起,谢睿樘看见海棠就问她,想不想去庄上走走?程海棠已经带人去收了安亲王送的绸缎庄和珠宝铺,还没有去过东郊的庄子。于是就点头答应。

郡主是个爱凑热闹的,拍着手说她也要去。世子装作勉为其难的答应妹妹,陪着走一趟:看吧,有妹妹就是了不起!

于是六马一车,从程府出发,往东郊去了。

说也巧了,海棠这个庄子,与上次发鼠疫的李村就隔着一条河,过了河,再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就到了李村。

下了马车,谢睿樘就指给海棠看。海棠看到不远处有座桥便笑道:“竟这样近!那他们要入城,是不是还要经过咱们庄子外面的这条路?”

几人顺着田边的小路慢慢往里走,见田里有两人正在收割。

“几位有口福了!”海棠笑着说。

“口福?是吃这个吗?像茅草一样,不是牛吃的?”郡主指着他们收割下来的作物问。

海棠忙笑着解释:“这不是茅草,这是菰,剥开了皮,里面就是我们吃的茭白。这应该是今年六、七月里种的,过了这几天,再想吃,就要等明年五月才有了。”

正说着,庄头带着两个人,急急忙忙从庄子里面跑了出来,他们得了通知,说安亲王的干姑娘,要过来收庄子。

“原来端王和榠世子也来了!不知哪位是程大小姐?”庄头有些微胖,脸上堆着笑,一双眼睛却是精明得很。

端王和榠世子打猎时来过这个庄子两回,他见过所以认得,看到郡主和海棠两位都是贵女打扮,他也不敢乱认。

端王爷指指海棠和寒柏说:“这位是程大姑娘,这位是她兄长程少将军。”

庄头连忙朝他们行礼:“小的姓魏,是这里的庄头,一家人都在这庄上管事。久仰程少将军威名,却不曾想如此年轻。”

武举科考不是年年开,天朝总共也就考过三回。程寒柏当年勇夺前三甲,自然赚了不少威名。

他点点头,指着田边的菰说:“姑娘说,这茭白好,要带些回去。”

魏庄头连忙称好,引着大家往里走,又介绍了庄上刚收的几样新鲜吃食。

海棠问他:“魏庄头,咱们庄子里还有空地吗?”

魏庄头说:“熟地都没有了,就是……和端王的林子接壤的地方,倒是有一片连起来的荒地。”

谢睿樘问海棠:“你要种什么?把山坡下面那些树砍了去,都整成坡地,能不能种?”

“用不着动那些树,树林有树林的种法。我是想种些药材,药膳里用的。有时想吃了,市场上又找不到。”海棠又笑着问庄头:“我列几个品种给你,你看有没有庄户愿意开荒种植?”

“姑娘说笑了,那怎么会没人愿意?就怕王爷的树林子常有小兽下山偷吃,踩坏了园子。”庄头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霜儿笑道:“不怕!我们姑娘有驱兽的法宝!我在月岭的时候,见姑娘在园子周围种了一圈剑麻、苏铁,说就是防野兽偷吃的。”

海棠噗呲笑了:“那两个都是南方才能种的,这里恐怕要世子帮忙装上铁蒺藜才管用。”在世子的马场,海棠见有些地方装了铁蒺藜,大概就是防狼进来叼马崽装的。

大家说说笑笑,就进了庄子。庄头叫大家来拜见大姑娘,一会儿就来了七、八十个人。

只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小媳妇欢喜叫到:“这不是女神医嘛!我是对面李村嫁过来的,上次发了鼠疫,村子都被封了,就是女神医给大家治病,救了整个村子。解封那天,我过去看我爹娘,就见到过程大姑娘。”

她这么一说,庄户门也都啧啧赞叹。庄头心中一动。

等庄户们散去,魏庄头朝姑娘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刚才姑娘说种药材,小人便猜姑娘会些医术,不想姑娘竟是神医!还请姑娘救小人则个!”

海棠忙请魏庄头起来说话。

原来,这魏庄头今年正月得了一个大胖孙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谁知这几日孙子连续泄利六天,却又腹部胀满,恶心呕吐,气促如鼓。请了乡下郎中来看,并无起色。

海棠跟着庄头来到他家,果然见一个病儿正在啼哭。

海棠上前搭了脉,按了按他的肚子,又见他舌红口燥,便说:“这是小儿肠麻痹!”

她又回头对寒柏说:“哥哥,我恐怕要在这里住上两日,我写个方子,你回城叫霁儿抓了药,顺便送两身衣服过来。”

谢元榠想起当日在关帝庙,海棠也是如此仁心仁术,不由分说的倾力医治自己这个陌生人,不由得在心里更爱重了她几分。

世子对庄头说到:“我们几人都要在庄上留宿几日,你让人去准备几间干净房间。”

谢睿樘:你抢我台词!

于是他也赶紧说:“既如此,凌雪,你回去把昨晚喝酒的那几个小子也唤来,明天我和世子、少将军上山打猎去。”

他们接二连三的安排这啊那啊,海棠已写好了一个方子:温脐散。

程单拿了方子,和凌雪一起,匆匆骑马走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这又出城又进城的,正好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他坐在太师椅上,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上回没刺中你,让你逃了。这回旧账新账一起算,让你们结伴上路!德亲王府害死一个皇子,看你如何翻身!”

第八十六章 世子吃柿子

过了晌午,凌雪就带着凌风、凌云、暗青、程双、十五、郁朗骑着马,风驰电掣的过来了。

程单没骑马,他得赶车。霁儿、宝瑟,大包小包的装了半车。程单十分费解:“就住两天,又不是住两个月,你们女人真有那么多东西要带?”

“你懂什么?!”霁儿和宝瑟异口同声的说。

东庄里,海棠拿一个准备好的熟鸡蛋去壳,对半去黄,将已经研成细末的温脐散纳于半个蛋白凹处,覆敷脐上,外用布条扎好。一个时辰之后,只听肠鸣蠕动,矢气频转,孩子终于得以便出。

海棠松了一口气,手压孩子腹部,感觉腹部变软,对孩子的母亲微笑道:“生机已得,转危为安。你将另一半蛋白加药,照样再敷一次。”

庄头见孙儿有救,喜形于色,拿出许多庄上的特产干货,差点就把她们的马车都装满了。霁儿着急拦着:“回去车上还要坐人呢!干货什么时候拿不行?你回头得了新鲜时令的东西,记得往程府里送就是了。”

海棠指着场院地上晒的板栗,笑道:“庄头,不如你让人剥些板栗仁,我们今天做板栗糕吃。”

“这不值什么,姑娘若是喜欢,回头也送程府去!”庄头恨不得大姑娘再多指几样,笑呵呵的找那些婆子剥板栗去了。

下午谢睿樘和程寒柏上山去探路,凌风去找了看林子的张猎户、李猎户来。好久没见端王来打猎了,张猎户忙不迭介绍了最近林子里野兽的情况,又把林子里陷阱的分布也一个不漏的介绍了一遍。

凌雪和暗青跟李猎户去检查陷阱的时候,还意外得了一只套住的狍子,一想到大姑娘的烤肉,两人赶紧欢天喜地的把狍子抬下山来。

他们回到庄子里,已是炊烟袅袅。

一进门,他们就闻到了栗子的香味,只见世子卷了袖子,正在帮几个姑娘烧火。程寒柏大笑:“这伙夫谁请的?仔细别把庄子都给烧了!”

海棠却夸道:“世子今天干活最多,蒸出来的板栗糕让他多吃两块!”

郡主一手都是板栗粉,冷不防从旁边窜出来,抹在程寒柏脸上,笑咯咯道:“我请你吃板栗粉!”

程寒柏被抹了个大白脸,自然要反击,也不管手干不干净,往盆子里抓了一把,也要去抹青瑶。郡主尖叫着躲到世子身后,世子赶紧张开手臂拦住寒柏,寒柏顺手就抹了世子一脸,看着元榠也一脸白,寒柏哈哈大笑。

没想到,元榠还有烧炭的一手黑!两人攻守互换,寒柏眼疾手快拉了青瑶来挡,顿时乱成一团。

这边海棠也要去抹王爷,却被王爷捉住手,按到水盆里去洗,口中笑道:“别跟他们学坏,我给你做板栗汤!”

见有袍子,一群人哪里还能安心吃饭?匆匆用了些,就来到庄子里的小溪边。

魏庄头早已让人把狍子清理干净,又生了火堆,让他们自己烤着玩。霁儿听说是要打猎,出来的时候顺手带了许多姑娘烤肉用的香料,谁知当晚就用上了。

凌雪一边吃着肉一边总结:“跟着王爷有肉吃,跟着姑娘有香肉吃!”

“那是!都是肉,可境界不一样。”程飞也是从月岭,一路吃回来的人,特别有经验。

谢睿樘正和谢元榠摆明天的游戏规则。

谢元榠说:“分三队不好!明显欺负我人少。现在正好十个侍卫,两人一组,我们三个加海棠、青瑶一共五个,每人带一组,谁输了主子侍卫一起罚!”

青瑶叫到:“我俩不会武功,侍卫要让我俩任选!”

“那是自然!”程寒柏赞同道,谁还跟小姑娘计较?

“我要程飞和郁朗,是我的人,我不变心。”海棠笑道。

谢睿樘心中一暖,侧脸对青瑶说:“我把我最厉害的凌雪和暗青给你,你满意了吧?”青瑶赶紧点点头。

就这样,人分定了。

郁朗拉着程飞到一边去咬耳朵,明日他们要为不变心的大姑娘争气。

第二日一早,海棠首先过去看孩子。

孩子今天气机舒缓,便下稀溏通畅,腹部柔软,热度退净。海棠检查了一下,见他舌质转淡,苔薄腻,明显已经好转。但泄利尚多,小溲短少,睡时还会露睛。

海棠对魏庄头和他儿媳妇说:“无妨。这是脾阳虚衰,我再开个附子理中汤,今日吃两副,明日再吃三副增减方子,便可痊愈。”

魏庄头便放了心。拿了大姑娘写的新方子,进城抓药去了。

谁知庄头刚走,庄子里就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听到声音,不等主子们出声,郁朗、凌雪他们就冲出去看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他们笑眯眯的带着那群人进了内院。

“都是李村的人,说是来拜见王爷和大姑娘的!”凌雪对站在屋檐下的端王和榠世子说到。

只见李村的柳嫂子提着一篮子柿子走在前面,她看见端王爷,连忙叫大家停住。柳嫂子笑道:“草民见过王爷!我们听说程大姑娘来和我们做了邻居,大家都串门来啦!咦?怎么不见我们的女神医?”

海棠和青瑶两个,刚刚被不明状况的谢睿樘拦在屋里,见是李村的人,海棠便走了出来。她笑道:“我也是昨天来了才知道,东庄离你们那样近!看来我与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有缘分,有缘分!”村长笑道:“我们带了些村子里的土产来,还望姑娘和王爷莫要嫌弃!”

大家纷纷把手里提着的,肩上扛着的,背上背着的,哗啦啦的放了一地。整个东庄笑声不断,比过年还热闹。

等到村民们都走了,海棠拿起一个柿子看了看,自言自语的说:“李村的柿子,哪有我们东庄的‘世子’大?”说完便将柿子塞到榠世子的手里,笑嘻嘻的转身跑了。

谢元榠一脸不解。

谢睿樘却听明白了,忍不住也笑着说:“赶紧尝尝!世子吃柿子”

第八十七章 再见牛毛针

笑够了,他们一群人,按照昨夜的分组,拿了弓箭武器,一起上了山。

三人一组好处就是行动灵活,坏处就是……谢睿樘觉得,总不能和海棠走在一起!

所以走到半山,远远看见两个女孩都气喘吁吁的,谢睿樘就改了主意:“让侍卫们去比,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程寒柏本来想一起去,看到海棠快走不动了,只好也留下来。

海棠和青瑶背靠着山石,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谢元榠坐在青瑶旁边。谢睿樘和程寒柏坐在他们对面的树下。

五个人靠着山石树干坐着吹风,东扯西拉聊着自己以前打猎遇到的趣事。

“我十岁进京那次,跟哥哥去打猎。哥哥在前面瞄准一只兔子,我就在后面挥我的手帕,哥哥的箭还没射出去,兔子就被我赶跑了!”青瑶捧着肚子笑,谢元榠也想起来了,拍了一下青瑶的头说:“难怪那次什么都没打到!”

“我有次打猎那才叫刺激!每到秋冬之交鞑靼北部的黄羊,就会成群的迁徙鞑靼南部来过冬。我们在城楼上看得那是一个眼热啊!箭都拉好了,黄羊就是不到天朝来。真是气死人了!

有一次,看到对面又是黄沙滚滚的跑来一群黄羊,我就带着几个人,偷偷开镇门出去,到了跟前一看,你们猜怎样?”程寒柏卖了一个关子。

“羊都跑了?”海棠问。

“羊没跑,可周围一圈鞑靼人正在猎羊!看见我们,他们居然喊‘赶过来!赶过来!’当时我也忘了自己是偷跑出境的,和他们一起射死很多只羊,最后箭快射光了才想起来。”程寒柏自己觉得好笑,听得其他人都很紧张。

“那后来呢?”青瑶追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带了两只回宣府啊。”

青瑶不甘心的问:“鞑靼人怎样?”

“他们还能怎样?谢谢我们帮忙射羊呗!”

谢睿樘想起前世,他也算是和海棠一起去打过一次猎,可那是海棠是跟谢睿杬去的。他正想得出神,青瑶那里出了状况。

青瑶不知又说了什么,高兴的拉着海棠的手晃,一不留神把自己晃下了石头,海棠和谢元榠都下去扶她。

忽然,就海棠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在旁边的树上有一个蒙面人,他正对着谢睿樘要发暗器。

海棠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牛毛针!小心!”

那人见海棠叫出“牛毛针”,愣了一下,转手将梅花针向着海棠射过来。

谢元榠一看,后面是山石,躲也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扑过去,他双手撑着石壁,背对着梅花针,只把海棠环在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谢睿樘飞出一把匕首,“叮”的一声,将梅花针撞偏了方向,刺入旁边的一棵树干里。

与此同时,程寒柏则弦拉箭出,一箭过去,便将正欲逃跑的蒙面人射了下来!

谢元榠挡住海棠,谢睿樘飞刀挡针,程寒柏拉弓射人。三人都在同一瞬间出手,一气呵成。

谢睿樘两步过去,拉开谢元榠,上下打量着海棠,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海棠摇摇头,却看着世子说:“你怎么那样傻?你又不是不知道牛毛针的凶险。”

谢元榠笑道:“我中针,你可以救我,你中针,我却不会救你,你说是谁傻?”

海棠看见谢睿樘满是问号的眼神,便解释道:“我在第一次回京的路上,曾经救过世子,当时,他就是中了这种牛毛针。我在书上见过它的样子,印象最深的,就是它的发射管和袖箭很像,却又细得多。”

“不可能!你不可能懂得牛毛针!”只听那地上的蒙面人嘶叫到。他的面巾已经被程寒柏扯掉,但这人谁也不认识。他挣扎着坐起来又说:“世子上次根本没中针!”

谢元榠走过去,冷笑道:“是不是姬川也被你骗了?不知你一招用老,还想来故伎重演!可惜,我上次中的牛毛针,正是这位姑娘为我解的!”

确实,这蒙面人一直都在对姬川解释,世子坠崖之前没有被牛毛针打中,否则不可能活过那一夜。这次为了将功赎罪,他又跟姬川打包票,榠世子和端王,只要中了他的牛毛针,必死。

“姬川!”谢睿樘和程寒柏同时叫道。

谢元榠便把,姬贵妃怀疑徳亲王鼓动献王对付自己,想试探一下徳亲王府实力,顺便给徳亲王一个警告,便制造姬贵妃被刺假象,借此追杀谢元榠。

谢元榠按照徳亲王之前给他的指示,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功,只由初一带着逃跑,逃跑途中,谢元榠中了这人的梅花针,初一替世子挡了一掌,两人一起滚下山坡,才得以逃进关帝庙躲起来。

海棠走过去,用帕子包着,从树干上小心拔出那枚梅花针,小凹槽里的牛毛针还在。她用帕子将针头的毒擦掉,递给谢睿樘。

谢睿樘接过来却不看,抓住她的手后怕的说:“明知有毒还用手去碰!不要命了!”

海棠笑道:“这毒我可以解,难的是里面附着的那根牛毛针。”于是,她把牛毛针杀人的原理细细说了一遍。谢睿樘这才看到这梅花针里的玄机。

地上那人听见海棠说得清清楚楚,这才瘫倒在地。程寒柏上前踢了一脚,发现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凌雪和暗青第一个回来,却远远看到地上有一个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人。凌雪大惊,过去一看,已经死了。他看向程寒柏,寒柏道:“是姬川的人。”

凌雪咬牙道:“有种别等我走了才来!”

一直没开口的郡主看见凌雪,忽然对世子说:“哥哥,我也要学武功!”

谢元榠心里一阵酸楚:这就要开始了吗?那么他们身边的亲人、爱人,也都会成为他们的软肋!

站在海棠旁边的谢睿樘心有戚戚,忽然明白了那日谢元榠对他说过的话:

“这可由不得你!”

郁朗和程飞第二个回来,接着其他人也回来了。大家打了不少小兽,程飞还活捉了一条蛇,想着他家姑娘可能会喜欢蛇胆、蛇毒。

大家也没心思嘻笑,带着猎物匆匆下了山。

回到东庄,海棠又去为孩子检查,他已经腹软溲长,舌淡而洁,无甚大碍。海棠为他减了方子,嘱咐明日再吃三剂,温扶巩固一下,就不必再吃药了。

看到孩子无事,海棠便建议大家连夜回城,以免再生事端,连累了这些庄户。

魏庄头带着庄户,千恩万谢的将他们送到庄子外面。

第八十八章 太后寿宴

“蠢货!”姬川把一杯热茶砸到地上,来报信的侍卫脚被烫了个正着,侍卫也不敢挪动一下。

姬崖说:“榠世子不一定会认出他,毕竟上回蒙着面,他的梅花针也没有打中世子。”他喝了一口茶又笑道:“这种小巧玩意不靠谱,真要成事,还得真刀真枪的干!”

姬川心里可知道,父亲为何对德亲王府有怨念,他不想让世子死,只想让德亲王和德亲王妃难受。当初德亲王妃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德亲王,姬芮城就认定,她是个贪图富贵的贱女人!让她难受让她后悔,才是姬芮城最开心的事。

姬贵妃今年已经五十六了,靠着自己一贯会保养,人参燕窝不断,牛奶蜂蜜也没少往身上倒。再加上这些年弟弟们找来的“回春丹”,吃了确实感觉年轻了很多。看上去,也就像比皇上大个五、六岁。

姬川却不乐观,他和姬崖是姬贵妃的幼弟,就和皇上年龄相当,他当然不想有朝一日长姐不在了,姬家权势随之烟消云散。长姐无子,膝下养子献王,便是他们扶植的对象。除了献王,他们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顺昌逆亡。

“庆亲王可惜了,没好好派上用场,竟着了鞑靼毛子的道!”姬崖又说:“徳亲王这次和我们脱了关系,我们是不是想些办法再把他拉住。光是杀了他那个从小不亲的儿子,作用也不大。”

“现在能争太子之位的只有献王、康王和端王。”姬川说,“端王母族不值一提,献王有我们,康王背后却是东厂。这你没想到吧?”

“哦?东厂王满?当初他的老娘五两银子卖了他,他又不曾得过苏家恩惠,何必为苏家卖命?”姬崖不屑一顾的说到。

当初王满父母带着他和弟弟,逃荒到京都,为了五两银子,把王满卖进宫做了太监,后来苏妃母家收留了他们,他弟弟现在也在苏家做管事。

“内侍和我们两分天下,我们也占不到好。你让你手下那些猴子收敛些,不要整天弄得鸡飞狗跳的,失了颜面。”姬川斜了一眼弟弟说。

姬崖不以为意。近年他们偷偷养了不少私兵,那几个领兵的家臣,本事是有本事,却也经常仗着姬家势力,在城里为非作歹。

姬崖自己就是个欺男霸女之徒,自然不去约束他们,反而经常在别院里,享用他们献上来的美女少妇,也不知因此毁了多少人家!

而此刻他们的姐姐姬贵妃,正在皇上跟前为这事辩驳:“皇上!那些大臣都是嫉妒!他们嫉妒您宠爱我多年,迁怒于我的弟弟。再美的仙女,我弟弟抬回府不就完了?有什么必要去强抢民女?真是一派胡言!”

“我也就跟你一提,没有就没有,好好的生什么气?”皇上劝到,又岔开话题说:“那个巴乌是不是又练出新曲子了?叫他们吹来听听!”郭宽忙拍手,把乐工召进殿来。丝竹声起,姬贵妃见皇上兴致勃勃的听曲子,才放下心来。

新曲子吹了两遍,总觉得没有那夜第一次听海棠吹时,那样惊为仙乐。皇上若有所思的说:“宫里,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这有何难?”姬贵妃笑道:“过两天就是太后六十五岁寿辰,逢五也算是大寿,把那些姑娘小子们召来,在太后跟前乐一乐,咱们的乐子不也就有了?”

“这倒是,这两天瓦剌四部的公主王子们也要到了,就祝寿、接风同宴。对招待他们,也算不轻不重,刚刚好!”皇上高兴抚掌道。

“我们刚打了鞑靼,这瓦剌又演的是哪一出?”姬贵妃不解的问。

“就是因为我们重挫了鞑靼,瓦剌才要来表忠心!这几个王子、公主来朝见,是示好来的。说不定,还想娶个贵女,嫁个皇子,和个安心亲回去。”皇上耐心解释道,拍拍她的手背说:“你就好好准备太后的寿宴吧!”

“既如此,就多找些郡主、贵女们,让他们挑一挑,公主嫁过来也容易,她看上哪个皇子公子臣子,您指了去不就行了?”姬贵妃笑着说:“我就好好挑个名单出来。”

皇上想想又笑:“这个寿宴办个新鲜的,冲冲演武场回来的晦气。天气也凉了,搬到湖边草坪上摆,万一有个比武招亲什么的,拳脚也使唤得开!”

想着有趣,两人就都笑起来。

第二天,京中贵子贵女们便收到宫里的帖子,说是太后寿宴,只请些年轻人在跟前热闹热闹,言下之意是,大家有什么献艺耍宝的,尽管来逗乐!

如今,程寒柏虽只是京卫指挥使,却是个三品的将军,程府三兄妹都上了邀请名单。

谢睿樘是知道鞑靼王子来求亲这件事的,顿时皱了眉。让暗七带信去给海棠,告诉她,打扮得素净一点,千万别让鞑靼王子看上了,回头还要去抢亲,麻烦!

所以等到出门去赴宴的时候,程香堇满头珠翠,看到程海棠只不过是淡衣素裙,头上也只带着一根翠玉簪子,忍不住嘲笑道:“大姐,你这是要笑我们程府穷呢?还是说安亲王小气?又或是沈尚书家倒了个前太子妃,你就落魄成这样!”

程海棠也不理她,径自扶着霁儿上了马车。

霁儿暗自翻了个白眼:你才穷!我们姑娘富着呢!

不说每月庄子、铺子里送来的孝敬,就是她和画屏、流萤做的成药,放在复生堂里卖,每月都能收回五百两银子!

第八十九章 香堇的私情

今天的宴会果然新鲜,摆在碧湖旁边的草坪上。

十几顶华盖围成半圆,中间空出一大片草坪。碧湖边原本就有一条双马道,平日里小皇子和公主们,不出园子也能在这里练习骑马。今日若是有人表演的是骑术,这马道也能施展得开来。

中间那两顶华盖下面,坐着太后、徐太妃、皇上和姬贵妃。两边分别是男宾和女宾。因为请的都是年轻男女,大家没了父母在旁拘束,都比平日活泼了许多。

“从曦,你猜今天谁会出彩?”赵慕哲兴致勃勃的看着对面的女宾们问。

“出彩来做什么?嫁到瓦剌去吗?”沈从曦冷冷的说。他长姐沈舜华,当初风风光光嫁给太子,谁不艳羡?最后却闹出个痴情断袖为丈夫殉了情,自己成了全城的笑话不说,连儿子都受到连累。

赵慕哲用下巴指指海棠的方向:“喏~那里有个合你意的,今天穿得倒是素净雅致又不出彩。”

闻言,沈从曦和旁边的谢元榠一起抬头朝对面看去。

只见海棠身穿艾绿上衣,配着一条牙白裙子,娇嫩有余,艳丽不足。头上也无甚珠钗,只有一支成色不错的碧玉步摇,点缀在如云乌发之中,倒是耳垂上坠着的两粒白玉珠子,和她腕上的羊脂镶金玉镯,相映成趣。

嗯~满意!

瓦剌王子身边坐着的谢睿樘,时不时的朝海棠瞟上两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远处的谢元榠却皱起了眉:嗯?海棠旁边那个……穿着一身水红草花纹衣裙,头戴七宝葳蕤钗,眉飞色舞、顾盼生姿的那人……又是谁?!

果不其然,那个艳丽活泼的姑娘也引起了瓦剌王子的注意。

今天由献王妃许莞平代替太子妃的角色,主持太后寿宴。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个瞩目的位置,既紧张,又得意。

“今天这个宴会,一是为了给太后娘娘祝寿,二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瓦剌王子和公主,大家不要拘束,拿出些热闹本事来,好叫太后太妃、皇上贵妃都高兴!”献王妃笑着说道。

她话音刚落,献王就配合的站起来,朝正席上的太后、皇上一行礼,笑着走上前说到:“贺寿孙儿是一定要赶早,省得好听的词都被他们说光,父皇又要叫孙儿朝经暮史了!”

太后、太妃几个都笑起来。皇上笑道:“看你第一个走出来,原以为是个有孝心的,却不想原是个词穷的!赶紧说了下去吃酒去。”

献王忙行礼,果真只说了句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便退下去了。

献王谢睿杬一早就看见了程香堇,走过她身边时,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程香堇立刻心领神会,趁大家都在注意看场中央贺寿,也悄悄溜了出去。

宴会是在白天,除了参加宴会的人,周围还站了不少金吾卫。众目睽睽的,献王转过山石,上了游廊,顺着游廊转了几下就看不见了。程香堇心跳得厉害,远远跟着献王往游廊那边快步走去。

程香堇正慌慌张张的,经过一排歇脚的小房间,忽然一只大手从门里伸出来,猛的将她拉了进去。

“殿下!”香堇又惊又喜,立刻认出了拉她的人。

献王笑着把她拉进怀里,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说到:“几日不见,小模样愈发迷人了!”

“殿下!我还以为,您已经把香堇全忘了……”程香堇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一双狐狸眼里弥漫出一层雾气,那委屈的小眼神盯着献王直打转,这一瞬间,还真让献王感到有些内疚心疼。

“哪里能忘得掉!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还没腾出手来做你这一桩。”献王摸了摸香堇细腻的脸颊,他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依兰花香,顿时仿佛被勾了魂一般。

“你真香!”献王舒坦的叹到,随即把脸埋进香堇的颈窝。两人便腻在一起。

事毕,献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你放心,不出一月,我必上门抬人,你就准备着过府吧!离开太久不好,我先出去,你慢慢再过来。”说完,抬脚就出了门,往宴会场里去了。

程香堇心里乐开了花。

她相信,有了今日的鱼水之欢,献王必不会再弃她于不顾。不出一个月,她就要梦想成真了!她要到献王府去,做夫人、做侧妃。

将来若是献王做了皇帝,她就是妃子、贵妃,时机成熟,就连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到时,谁还敢看不起她的庶出身份?就连她的嫡姐程海棠,也要跪下来给她磕头请安。

程香堇越想越高兴,仿佛已经看到程海棠跪在面前一般。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整理好头发衣裙,定了定神,推门走出去。

这一进一出,她看皇宫里的一切都不一般的亲切起来。将来,这会都是她的。

香堇志得意满,微笑着朝宴会场走去。

第九十章 伊兰公主

献王回到宴会场,大家轮流上前祝寿已经结束了,草坪中间,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献舞。只见她跟着音乐节拍抖动肩膀,缓缓的向后下腰,做了一个优雅的结束动作。

“太后娘娘,伊兰祝您福如草原广袤,寿如星河绵长!”只听伊兰公主银铃般的声音,飘荡在音乐的尾声中。

刚刚才和一个小姑娘激情完的献王,不由得又被这位异族公主深深的吸引,眼光追随着她,一刻不肯离开。

这次瓦剌四部来了三位王子,一位公主。伊兰公主是他父王的掌上明珠,本是舍不得她千里迢迢来觐见,拗不过伊兰撒娇卖痴执意要来,她父王只好挑了部落里武艺高强的三位勇士,陪着公主一起来到天朝。

“伊兰公主、乌鲁穆王子、瓦莱达王子、伊尔根王子,朕感谢你们的诚意,你们所上国书中提到的和亲一事,朕和太后、贵妃都非常乐见其成。今天京城的贵子贵女们济济一堂,你们也多多结交,朕祝你们都能找到心悦之良配。”皇上微笑着说到。

许王妃笑着说:“本王妃先给你们介绍几位皇亲。这是三皇子端王。”

端王站起来,向场中间的几位王子公主抱拳行了一礼。伊兰公主看到他,眼前一亮,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端王,端王却一甩袍子坐了下来,没看到。

“这位是四皇子献王,五皇子康王,徳亲王榠世子,湘亲王榕世子。那边,是暄公主、昭公主,徳亲王瑶郡主。”

大家都轮流起来见礼。

献王上前笑道:“刚才有幸一睹伊兰公主舞姿,睿杬惊为天人。不知在公主心中,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成为公主之良配?”

没想到,伊兰公主一指端王,脆声道:“他!他便是我要选的人!”

众人愕然,这公主眼光犀利啊,一指就是一位还没有娶正妃的帅王爷!

端王心道大事不妙,抬头看到皇上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赶紧站起来对皇上行了一礼,朗声说到:“父皇,儿子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没等皇上说话,伊兰公主瞪大眼睛看着端王问:“你明明已经答应过要娶我,现在为什么又说不愿意了?”

这下大家全懵了:爆炸消息啊,原来道貌岸然的端王,竟然和伊兰公主有私情,现在还想始乱终弃!

海棠也吃了一惊,双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攥住自己裙子。谢睿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伊兰公主啊?怎么还私定终身了?

赵慕哲那颗八卦的心,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使劲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沈从曦,沈从曦移开了一些,懒得理这个不嫌事多的,只静观其变。

谢元榠倒是有些不厚道的幸灾乐祸,他立刻瞟了海棠一眼,只见她坐得直直的,眼睛盯着谢睿樘,紧张之情溢于其表,瞎子都看得出来。

谢元榠心里酸酸的,巴不得伊兰公主拿出些什么推不掉的铁证来,最好让皇上当场就指了婚!

谢睿樘心里直叫冤:什么时候答应娶你?我本人怎么不知道?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海棠,见她正表情凝重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等自己给一个答案。

他定下心来,坦荡的看向皇上说道:

“儿子确实认识伊兰公主,但儿子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半年前,儿子奉父皇之命,到九镇慰军。在从甘肃镇回来的路上,我们遭到瓦剌袭击,当时儿子与侍卫们冲散了,被他们抓到军营。

正是在瓦剌军营里,儿子才认识了伊兰公主。公主大仁大义,将儿子放了出来,让儿子得以与前来劫营的侍卫汇合,全身而退。

因整件事只发生在短短三日之内,儿子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伤害,虽是事后,仍怕父皇顾念孩儿,说出来徒增忧心,故未曾禀报。”

程海棠一听,便知谢睿樘句句都是在向自己解释。不由得微微垂首,露出了隐隐笑意。

皇上转头问伊兰:“确实如此?”伊兰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你又怎会说他答应娶你?”皇上转脸又问伊兰。

“那次,我是跟着七哥、九哥出去打猎,我们沿着边境走了两天。哥哥们偶然发现远处来了马队,就设下埋伏,准备打劫他们。”说着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皇上:“我们打劫都不伤人的,皇上~”

她见皇上点点头,就继续说到:“马队过来了,二十多个人,全都是英姿飒爽的天朝男儿。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戴着网帽,穿着银色的轻甲,虽然他们都戴着防沙面巾,可我就是知道,他一定长得很帅!”

一听这话,下面的席间就有人轻轻笑起来。

“想不到,伊兰公主还是个千里眼!”赵小侯爷也嘻嘻笑道,他瞟了一眼端王又说:“我怎么不觉得他长得帅?”

伊兰公主继续说道:“哥哥们等前面的两个跑过去,就拉了倒马绳,后面一群便人仰马翻,没法跟上来。他和他的侍卫准备回头,我哥哥趁他们只顾看着同伴,冲上前去,用套马索套了他们的马脖子,一群勇士冲上去擒了他俩。

后来他说他是皇子,哥哥就让放了那些侍卫,让他们回关镇去调粮草来交换。然后我们就把他一个带回了营地。”

伊兰转过身,热情的看着谢睿樘又说:“他的防沙巾被拉掉了,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英俊,说话的声音也好很听,不像我们草原上的男人那样粗犷,有着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笃定和坚韧。

我偷偷到帐篷里看他,他对我笑,说我长得美,他让我放了他。我说,我放了他可以,但是他要娶我。可他却说什么,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当然不在意,男人总是要娶很多女人的,我父王是这样,皇上,您不也是这样?”

皇上对着看向他的伊兰,点点头说:“不错。”

“他就一直不说话,也不吃我拿给他的食物。我不怕,我父王说过,再倔强的人,饿他几天就好了!”伊兰公主认真的说。下面已经没人再笑了。

“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外面忽然有人放火烧营,帐篷外面又有打斗声,我怕他会被烧死,就跑到关他的帐篷,把他给放了。”伊兰眨眨眼睛说:“皇上,您说,我割断绳子,他就走了,难道不是默认会娶我吗?如果不是要娶我,就算我放了他,他也不应该走!”

皇上尴尬的笑了笑,心想,我儿子又不是傻子,不走等你们再抓回去?照这么看,老三确实没答应过娶公主,自己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外人,白白冤枉了他。

皇上只好模模糊糊的说:

“这个……这个问题你要亲自去问他,朕是不好做他这个主了。”

第九十一章 看上了郡主

听到皇上这样说,谢睿樘和程海棠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谢睿樘冒了一背冷汗:还好没有添油加醋!

我对你笑,那不是礼貌吗?夸你美,那不是争取好感吗?你放了我,也没说不娶你就不能走啊?身陷敌营,能跑还不跑?我哪能脑补那么多情节!

海棠心里有些怪谢睿樘,他在边境遇险,肯定不止这一桩,那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写信回来,不知道还有多危险的事。回来他却连提都没有跟她提。

旁边一群伸长耳朵想听热闹戏的人,真是大失所望:原来没有桃色新闻啊?这就一没文化的草原姑娘在撒泼嘛,差点毁我天朝大端王一世英名。

伊兰公主呆住了,父王有十一个儿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在草原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的时候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过这个皇子会不娶她!

死活要出来的时候,她可是跟哥哥们都说过,让他们准备嫁妆的,这下好了,哪有脸面回草原啊?

谢睿杬看到皇上的态度,殷勤的过来打圆场道:“伊兰公主,你们抓我三哥,不对在先,他不愿意娶你也在情理之中。但这都没关系,你可以在我们天朝这些大好青年中,做出更好的选择。”

旁边的献王妃看得真切,不禁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献王,弄了一个侧妃,七个夫人,十几个侍妾还不够!现在还去毛遂自荐,肯定是想把瓦剌公主弄回府里!难怪一直空着个侧妃的位置,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于是许王妃上前笑到:“伊兰公主,我有个嫡亲弟弟,叫作许明昭,是位三千营的将军。他应该比你长两岁,尚未婚配。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伊兰公主眼睛一瞪,嚷到:“就算他不娶我,我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嫁的!”

她顺手往华盖后面站着的那三个草原勇士一指,斩钉截铁的说道:“皇上,我要比武招亲!谁能一对三打赢我的勇士,我就嫁给他!”

姬贵妃看了一眼那三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嗤之以鼻的说:“公主,你这条件也太高了,这不是明摆着看不上我们天朝的男儿,不想嫁嘛。”

皇上却点头说:“好!朕答应你的请求,比武招亲。择日不如撞日,午后,便在水榭摆下擂台,为伊兰公主择婿。”

郭宽连忙唤了小内侍过来,交代下去,内侍们便到水榭搭台子去了。

这时,只见三个王子中,一个叫瓦莱达的,站起来对皇上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瓦莱达今日也看上了一位姑娘,不知皇帝陛下是否能成全!”

公主比武招亲这事才刚新鲜出炉,冷不防又听到平地一声雷,瓦莱达王子不甘寂寞,要求皇上赐婚。这不是存心不让皇上、太后回宫休息嘛!

“哦?哪位姑娘如此幸运,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入了瓦莱达王子的眼?”姬贵妃颇有兴趣的问。她倒是不介意,把两个公主一起都嫁到草原上去。

“就是活泼美丽的瑶郡主。”瓦莱达看着对面的青瑶,含笑说道。

说实话,瓦莱达是三个王子中最英俊的一个,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就算是站在献王旁边,也同样不输风采。嫁给他,除了回娘家基本无望,其他没毛病。

谢睿樘正庆幸点的不是海棠,而后又忽然反应过来:谁?谢青瑶?

只见谢元榠“腾”的一声站起来,鼓着一双眼睛,瞪着瓦莱达。他刚要开口拒绝,只听姬贵妃冷声道:“怎么?皇上还没有说话,榠世子,你这是要替皇上做主了吗?”

赵慕哲忙把谢元榠拉着坐下来。

这次演武场之变,德亲王临阵与他们脱了干系,姬贵妃本来就恨德亲王一直阳奉阴违,想扳倒自己,她看这个平平无奇的榠世子,更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于是姬贵妃笑着对皇上说:

“皇上,徳亲王对您的忠心,青天可鉴!这次马场演武,徳亲王准备得当,功不可没。他绝不会拒绝您的赐婚,也算是皇室宗亲为邦交友好,尽了做臣子的职责。”她转头对榠世子说:“榠世子,你说对不对?”

姬贵妃故意提起德亲王准备的演武场,不提还好,一提皇上心里果然怨气顿生,甚至把太子失德,也算在演武场上:

好端端的,旁边怎会有座没人的屋子,让太子在里面会相好?又或者周边戒备森严,那个相好的又怎会出现在演武场?

皇上恨恨的想:你让我儿子丢脸出丑,我就让你德亲王府去和亲!

这么一想,皇上立刻说:“甚好!德亲王府从没有出过和亲的郡主或驸马,确实也应该轮到他有这个殊荣。青瑶郡主有相貌有身份,配给王子,正合适!”

谢青瑶却铁青着脸,站起来道:“皇上,青瑶不愿意!青瑶宁可回蜀地,永不离蜀,也不愿意远嫁草原,嫁给一个陌生人!”

谢元榠恨姬贵妃那一番话促使皇上更快做了决定,而代表着德亲王府的自己,却不能再站出来为妹妹说话。想到妹妹嫁到千里之外的瓦剌,在瓦莱达一群老婆中受尽折磨,将来说不定还要被瓦莱达的兄弟霸占

谢元榠的心想被十只猫抓一样难受。

若一定要德亲王府和亲,宁可是他,也不能是妹妹青瑶!

想不到,徳亲王府的忠心,竟需要用一场和亲来证明!

第九十二章 枪挑瓦莱达

海棠也站起来,她握着瑶郡主颤抖的手,知道现在任何安慰都是空洞的,瑶郡主的未来,都在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的一念之间。

殿堂之下,如此多的无奈无助,谢睿樘还能背负着皇族的盛名,一直做自己吗?海棠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谢睿樘,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忧伤。

谢睿樘胸中仿佛被一锤击中,海棠此时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个海棠,那样无助绝望!前世,他没有遇见伊兰公主,瑶郡主嫁给了谁,他也没什么印象。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姬贵妃已经把一顶大帽子,扣在徳亲王府头上,只要反对,就是错!

谢睿樘自己不能上场;赵慕哲武功差些火候;榠世子是亲哥哥;彦晞、从曦,都只有那点对付师傅检查用的骑射功夫,更是不够看。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他的身上了。

这时,沈从曦旁边的一个人,果断站了起来,他上前对皇上行礼道:

“陛下,微臣认为,既然伊兰公主嫁夫,需要我朝男儿拼死拼活以一敌三,我朝的郡主出嫁,王子且不说要过五关斩六将,至少也要接受我朝男儿的挑战,胜了,郡主才能嫁给他,否则,我朝堂堂亲王郡主,岂不是连一个草原公主都不如?”

皇上心中一动,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前面才应了伊兰公主比武招亲,后面瓦莱达只一句话,青瑶郡主就要嫁给他,确实不公。青瑶不是不嫁,是打赢了才嫁,这也是大国颜面。

于是皇上点头到:“准奏!”

瓦莱达王子看他的装束,像是一个武将,不屑的说:“这位将军,按你说的,郡主是不是也要摆几天擂台,昭告天下,号令天朝豪杰向本王子挑战?”

“擂台摆不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不敢现在就接受本将军的挑战?!”少年将军同样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着说。

“好!”瓦莱达王子被激怒了,他的武功,在部落里也是数三数四的,他毫不客气的说:“这位将军请报上名来,本王子从不斩无名小将!”

“本将军行不改姓、坐不更名,程寒柏是也!”程寒柏瞪着一双眼,剑眉倒竖,不怒自威。

这位瓦莱达王子跟着父王征战多年,也是个熟悉天朝各边镇守将的人,他立刻笑道:“原来是宣府镇的程少将军!这样看来,你确实配得上与本王子一战。”

瓦莱达回头对青瑶郡主笑道:“本王子愿意接受程少将军的挑战,若是今日不巧他输了,郡主可不能再推脱,乖乖跟着本王子回草原!”

不等郡主回答,他便对程寒柏说:“本王子与你比马战,三招之内,谁先落下马谁输。只是,程少将军,双方必须用同一种武器,而且武器要由我来选!”

瓦莱达提这个条件,是因为他其实有些惧怕程寒柏。

程寒柏的勇猛,鞑靼军中皆知,尤其是他自创了一种马刀加双头刺的打法,鞑靼的将军们没有不害怕的。马刀攻击,双头刺偷袭,他有个绝招,在马上可只靠双腿控制战马,左右手配合起来,对手完全没有机会。

他们瓦剌军虽未与他交过手,瓦莱达却也有所耳闻。他擅长近战打法,不能趁了他的手!

程寒柏哈哈大笑:“你是客,由你挑!”他又回头冲青瑶公主挤挤眼睛:“放心吧,妹子,哥哥定不会教你嫁了这草原蛮子!”

不一会儿,两人的马都牵了上来,瓦莱达挑的武器是一杆长枪。这种长枪看似攻击性强,但如果使用不熟练,它的长,反倒会成为攻击的弱点。

程寒柏善用刀近攻,瓦莱达便特意选了个近不了身的长枪,好叫他长处发挥不出来。

这边皇上一点头,那边二人便提枪翻身上马,各自来到马道上,中间相隔超过五、六十步远。

献王谢睿杬一看,主动申请过来做判官。

他一声令下,二人都提枪打马,迎面冲了过去。程寒柏双手持枪,便比瓦莱达灵活得多。

只见他一抖枪头,在瓦莱达头顶虚晃一枪,哄得他连忙举枪来挡,程寒柏却如行云流水,转手枪头向下,直挑瓦莱达胯下的马肚子,瓦莱达一惊,又赶紧下枪护住了马肚子。

此时二人就要错身而过,谁料程寒柏这第二枪仍是虚招,他拖枪到了瓦莱达身后,这才双手将长枪一抖,反身杀了个回马枪,枪头刺进瓦莱达的马屁股。

马痛得嘶叫着直立撅蹄,程寒柏趁势用枪尖挑起瓦莱达腰带,这下,瓦莱达更是连腿也夹不住了,连人带枪,被挑下马来。

一枪落马!

程寒柏坐在马上溜达着回了头,笑着对还坐在地上的瓦莱达王子说:“王子殿下,多有得罪!下次若是在战场上见,本将军的枪,刺的可就不是马屁股了!”

此言非虚,以他当时的距离完全可以直刺马上之人,如此扎实一枪过去,岂有命在?

谢睿樘忍不住要为大舅哥鼓掌叫好起来!别看他平日里笨笨呆呆,遇到跟妹妹有关的事更是迷迷登登,可上了战场却毫不含糊。程寒柏,是个天生的战士。

旁边一溜高门贵女们,哪里见过真刀实枪的对战?加上程寒柏高大威猛,人又生得俊美健康,正好符合闺中女儿对英雄的所有幻想,纷纷惊呼赞叹起来。

程寒柏还不知,自己这一枪过去,已经收获了一茬迷妹。

皇上骨子里的那点铁血又被激发了出来,禁不住大声喝彩道:“好!我大天朝岂可被附庸小族藐视?青瑶,朕许你自择夫婿,不必嫁给瓦莱达王子!”

姬贵妃坐在旁边一连朝皇上翻了几个白眼。

青瑶激动得连忙给皇上行礼谢恩。又是红着脸偷偷盯着程寒柏看,又是紧紧拉着海棠的手,羞答答的欲言又止。

海棠也很为郡主,摆脱了那个莫名其妙跳出来要指婚的瓦莱达而感到高兴,更为哥哥的神武英姿感到骄傲,可她却觉得,青瑶郡主和哥哥表达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这就……不管了罢,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吧!

第九十三章 公主之争

在一旁观战的伊兰公主也大吃一惊。

她没料到天朝的将军如此厉害,一点不比那个三皇子差!她开始幻想着,下午会有很厉害的将军来擂台挑战。

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定下了一挑三的规矩,毕竟要同时打赢乌恩他们三个,希望还是很渺茫的。

姬贵妃却在旁边冷言冷语道:“徳亲王府还真是有福气。演武场躲过去了,连郡主就要赐婚了,也能躲得过去。难怪徳亲王舍得让嫡子远在京城十几年,说不定,心里早有打算,等待时机一到,自有福气降临!”

皇上本来还兴高采烈的,听了这话,心中不喜。便让大家散了,他们也要稍作休息,下午再移驾水榭台,观看伊兰公主的比武招亲。

沈从曦叹了口气说:“青瑶郡主是暂时脱险了,但德亲王府的险,却还没有度过去!”

“你意思是寒柏不应该救青瑶郡主?就让她……嫁到瓦剌去?”赵慕哲摸摸鼻子不解其意。

“那倒不是,”沈从曦最是不满用女子婚姻,来解决政治问题的,“就是担心榠世子不好应付,除非……”

“除非什么?”坐在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谢元榠问。

“除非你肯娶了伊兰公主!”沈从曦一脸认真的说:“你是亲王世子,娶个异族公主做正妃,你们的孩子就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利,无形中,就是给皇上吃一颗定心丸。”

“嗨!你这还不是要用到婚姻吗?”赵慕哲喊到。

沈从曦一脸无奈的说:“那不一样,女人只能嫁一个男人,嫁错了就毁了。男人娶了个不喜欢的正房,还可以娶个喜欢的妾室,人生同样美好。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

谢睿樘和程寒柏这时也走过来,恰好听到了从曦这番话。他们也知道,这是谢元榠暂时摆脱皇上信任危机,最简单的办法。

谢元榠看见他们过来,便收起自己的心事,拍拍程寒柏的肩膀,笑着说:“谢谢你,寒柏!以后好好待她。”

程寒柏有些摸不着头脑,吞了一口口水说到:“她是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大家都那么熟了,哪有待她不好的?”

谢元榠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程寒柏衣领问:“你什么意思?是青瑶长得不漂亮?”

“漂亮啊!”程寒柏想都不想就答:“不过就是比我妹妹差点。”

好吧,这句话谢元榠忍了,又问:“青瑶性格不好?”

“除了爱哭,其他挺好的。”

“你不喜欢青瑶?”

“喜欢啊,蹦蹦跳跳蛮可爱的。”

“那你心里有了别的女孩?”

“你也太抬举我了,世子!我平日里见到的活人,除了海棠,连苍蝇都是公的!”程寒柏连忙辩白道。

“那不就成了?你出头抢了我妹妹,难道不是要娶她?”谢元榠咬牙切齿的说,举起拳头就要打。

谢睿樘赶紧拦住,笑着对谢元榠说:“他一直就是个脑子少根筋的,又不是什么坏人。慢慢开导,他会想通的,何必动武。你也不想自己妹夫是个残废吧?”

程寒柏吸吸鼻子:试试看,谁打谁残废?

谢睿樘岔开话题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如果不喜欢伊兰公主,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实在不行,我觉得从曦说的也不错,娶了公主,以后还可以娶个自己喜欢的。”赵慕哲凑上前嘻嘻笑着说。

“我不愿意委屈她。”谢元榠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抬脚便走了。

大家都以为说的是公主,只有谢睿樘知道,他说不愿意委屈的人是谁。谢睿樘不由得愣住了。

女宾们都去休息了。谢睿樘好想去找海棠,他想公开和海棠的关系,以免将来再出这样强嫁强娶的事。可他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伊兰公主,就去求皇上给他和海棠赐婚,这实在是件极蠢的事!

忽然,常乐从外面急匆匆的过来,他递给谢睿樘一个小纸卷。打开一看,是凌风写的:献王两人,康王两人,姬川三人,争公主。他把纸条递给赵慕哲。

“他们这是要争瓦剌的支持。伊兰公主父王的地盘,四部第一,其他几个小部都为他马首是瞻。谁娶了公主,谁就等于得到了瓦剌四部的支持。”谢睿樘沉吟道。

“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大反转啊!”赵慕哲叫道:“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他们夺走?”

端王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势力,他也从未表露过他的立场,他的身边除了这几个伙伴,确实没有太多拥趸,更别说有多少配得上公主的家世的官员了。

谢睿樘看了他一眼:“如果元榠出手,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藏了多年的实力就要暴露了。那他将来面对的斗争会更直接。何况,他并不想娶伊兰公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常乐,拿纸笔来。”

谢睿樘写了一行字,卷了交给常乐带出去。

“我们下午见机行事。”

谢睿樘说完,又上下打量着赵慕哲和沈从曦,斜着眼说道:“我是不是很久没检查你们哥俩的武功了?”

赵慕哲:是不是武功好,就要去打擂台了?

沈从曦:

第九十四章 燕十一

午后,太后经不住劳累是不来了。皇上、贵妃还没出现,大家就已经聚集在水榭。这里离上午宴会的草坪并不远,同在碧湖,只不过是在碧湖的另一边。

离湖岸三十步的地方,从湖底砌上来一个圆形平台,上面什么也没有,但却可以布置成各种场所。加了纱帘,皇上可以在里面赏月听歌,搭成舞台,皇上就在岸上欣赏水中舞。

如今,平台被布置成比武擂台,大家这才看出来:皇上真是狠呐!被打出场的人,会直接落入旁边的湖水中。所以内侍们贴心的准备了两条小船,一是接送需要坐船才能上到台上的人,二是打捞落水的人。

谢睿樘一眼就看到和郡主站在一起的程海棠。人群中的海棠淡雅而温柔,谢睿樘注意到,她上午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现在结了一条大辫子,辫子末梢仍旧系着那两颗红玉珠子。

海棠没有看到他,只侧脸和郡主说着什么。谢睿樘扫了一眼岸边,就看到献王、姬川和跟着他们的人,康王也带着两个人站在旁边。这些报名打擂比武的将军很容易认出来,他们当中很多人从未进过后宫,神情显得略有点紧张。

因为来了不少外男,宫中的戒备也加强了,不但金吾卫多派了人手,就连东厂也来了不少人。

燕十一不动声色的走到端王身边,眼睛看着比武台,口中却问道:“怎么?到嘴的鸭子飞了,看着不心痛?”

谢睿樘也不看他,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语气里却有笑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除她以外,我不稀罕。”

“一打三不容易,不过对于你来说,也不是难事。我担心的是,你和程寒柏都不能上,你手下还有人吗?”燕十一小声笑道:“你总跟我争,说火器和武功哪个更重要,现在知道拳脚的重要了吧?”

燕十一是东厂厂公王满的第十一个义子,因为他们入门的轻功叫做“燕云梯”,所以王满让他们以“燕”字为姓,按入门先后排列下去。

王满最看重的义子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这十一爷。

燕十一与谢睿樘年龄相仿,小时候,谢睿樘藏身冷宫,一次偶然机会,给挨打后误闯冷宫的燕十一吃了两块红烧肉,两个孩子便成了好朋友。谢睿樘经常把他不多的饭菜藏一些起来,等燕十一来了给他吃。

燕十一是谢睿樘六岁以前唯一的朋友。

谢睿樘光明正大做了皇子以后,燕十一虽不能明着去找谢睿樘,可暗地里两人没少在一起玩。谢睿樘的一些功夫,就是燕十一现买现卖交给他的。

燕十一的皮肤白净,掩去凌厉的眼神,倒很像是一介白面书生。今天他照常穿的是东厂的玄衣,网帽罩着发髻。哪怕是同样的服饰,燕十一却总比别人穿得更多几分贵气。

“你小心看着献王,他们有人使暗器。”燕十一用拳头抵在自己的嘴边,假意咳嗽两声,退回到东厂的队伍里。

“十一爷、十三爷,我们要不要分散开来守卫?”一名东厂番子来请示。

燕十一漫不经心的说:“不用。等皇上来了,我们只护在皇上身边,今天除了皇上,我们谁也不必管。十三,你负责后面,我负责前面。”

燕十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东厂番子到后面巡视去了。这燕十三是十一的生死搭档,出任务的时候,两人总是编在一组。他们两人和别人不同,隐隐知道自己是罪臣遗孤,也不知王满当时是什么心态,又是什么目的,挑了他俩回来抚养。

共同出生入死十来年,燕十一和十三两人的感情最好。而在王满十九个干儿子里面,燕七、十一、十三,这三人是大家最看好的接班人。

皇上的步辇到了,比武台上立刻击鼓开场。今天皇上特意交代,比武过程全都要向民间那样,他要让贵妃在宫里就能看热闹。

只见公主的三名勇士,乌恩、庆格尔泰、巴特尔,一起从岸上腾空飞跃到比武台上,三人一字排开,很有些万夫莫开的架势。

伊兰公主既骄傲,又担心,骄傲是觉得族人厉害,自己有脸面,担心是怕他们太厉害了,自己嫁不出去……

很快,一个瘦高的紫衣男子飞身上台,他自报家门道:“鄙人郑将军府长公子郑以容,请多指教!”

话不多说,他起势便从正面的庆格尔泰进攻,乌恩、巴特尔从两边包抄过来。这郑以容功夫不错,就算是打先锋上去探路子摸底,也足足坚持过了几十招,才被打入湖中。

因为今天下午是看比武,除了皇上、贵妃,其余人都没有设座位,大家也都不论男女,围站在湖边。

谢睿樘见谢元榠正负手独自站在一旁,便慢慢走过去,小声道:“今天要上台的人不少,不要冲动。我虽不愿公主落入他人之手,却更不想你后悔终生!”

谢元榠点点头,掠向湖面的眼光中,浸满了复杂的悲壮。谢睿樘一看便知,他是决心要上场了,叹了口气说:“献王恐怕要使暗器,你若上场,我会在场下助你,但你自己也要提防。”

谢睿樘又回到靠近皇上的湖边,献王就站在两步之外。台上正在挑战的是太原总兵的弟弟张恒张二将军。谢睿樘今日才知,他竟也是康王的人。

只见张二将军勇猛有余,灵巧不足,只能和这三个瓦剌人硬碰硬,打一、两个还行,加上第三个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一会儿,就被乌恩掀翻入水。

哪知这张将军长在内地,不熟水性,掉下水扑腾半天,好容易才让内侍们把他捞上船,皇上忍俊不禁,不厚道的乐呵了半天。

就这样接二连三有人被打下水,跟下饺子一样。献王、端王和姬川的人,上台后也都下了水,就连郭宏德找来的李将军也占不到便宜。

谢元榠走到谢睿樘身边,谢睿樘知道,他要出手了。

“攻下盘。”谢睿樘轻声提醒道。

燕十一在皇上周围来回巡视,这时,他刚好走到谢睿樘身边,无意中撞了他一下,谢睿樘只觉手上一沉,低头看去,差点笑出声来。

他悄悄给谢元榠也瞟了一眼,便塞进怀里。那是一布袋小铁丸子!这燕十一,竟然把献王的暗器兜子顺了过来。

谢元榠毫不迟疑,飞身上了比武台。

第九十五章 三英战吕布

只见谢元榠飞身上台,负手朗声道:“徳亲王府世子谢元榠。你们是否需要稍作休息?否则,说我们天朝人用车轮战欺负你们!”

乌恩冷笑一声,率先攻了出去。谢元榠也不接招,身形一晃,躲了过去。庆格尔泰本来站在中间,谢元榠躲过来的时候,顺势一脚直接向他的下盘攻去。庆格尔泰没料到他会攻向自己,小腿被结结实实的踢中,踉踉跄跄后退好了几步。

原来,草原勇士多数精于马战和摔跤,这两者都没有太精巧的腿部功夫。相比之下,天朝的武功更灵活多变得多,顺势出招,是招非招,武艺高强才能做到。

这,便是草原勇士最大的克星。

谢元榠和谢睿樘一样,都看到了他们下盘暴露的弱点。

巴特尔急忙一拳攻上来,却又被谢元榠矮身躲过,就在这一矮身的空档,他不忘给了扑上来的巴恩一记扫堂腿。

就这样虚虚实实,谢元榠在三人之间游刃有余,那三个瓦剌勇士却被他东窜西躲给打乱了阵脚。

“世子好功夫!对待那三个蛮子,就是要用这个穿梭打法。”燕十一忍不住赞到。

谢睿樘瞟了他一眼:“你很闲吗?早知道应该让你上去试试,做个驸马,总比做东厂密探强。”

燕十一假装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容,悄悄走了。

水榭台上,庆格尔泰第一下就被踢中小腿胫骨,本就是勉为其难的支撑着,他一直防着下盘,怕世子再踢中他的腿,腿可就保不住了。

冷不防,世子却一拳打中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他身不由己的向后飞去。庆格尔泰第一个被打下了水。

少了一个大汉子,台上空出许多空间,谢元榠灵活的拳脚也更容易施展开。

巴特尔本想抓住谢元榠一个背摔,却被他双脚夹住乌恩的脖子,借力一送,将乌恩踢入水中,趁巴特尔身形不稳,谢元榠毫不犹豫的回身一记连环腿,“噗通”一声,结束了战斗。

岸边的人看得连叫好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榠世子身形如风拳脚利落、行云流水势如破竹。

好个三英战吕布!只不过,今日,是吕布赢了。

其间,献王示意手下朝世子喂暗青子,给他添些乱。他手下往腰间一摸,却发现系在腰上的布袋子不见了!他的暗器铁豆子全在里面。

气得献王恨不得一刀将这个废物剁了喂狗!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榠世子在水榭台上大放异彩。

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燕十一,嘴角一弯,似笑非笑:想用暗器?使暗器的祖宗还在这里站着呢!你算哪根葱?

大多数人到现在都没想起来,榠世子,武功不是平平无奇的吗?只有姬贵妃在下面看得咬牙切齿:好啊,谢元榠!你给我装孙子!

有一个人最是欣喜若狂,心花怒放!那便是伊兰公主。

公主在榠世子飞身上台的时候,就很花痴的希望这个帅帅的公子能赢,听见他自报家门,知道他是亲王世子,心中更是满意。等看到他的身手,伊兰简直迷上了他!

什么皇三子皇四子,反正也没见过几次面,早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没等乌恩他们被捞上岸,伊兰就跑过去对皇上行礼道:“启禀陛下,伊兰非常满意这个驸马,愿意按照约定嫁给他。请皇帝陛下赐婚!”

呃……你上午还哭着喊着要嫁给端王,下午就非常满意的看上了世子……皇上哭笑不得,不过,他也非常满意!徳亲王是他最忌惮的弟弟,当初,正是因为他的德行,先皇才封他为德王,他离皇位也只是一步之遥。

如今,德亲王的世子娶瓦剌的公主做正妃,他的嫡子就永远与皇位无缘了。皇上如何不乐见其成?

谢元榠也回到了岸上,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一言不发的和伊兰公主一起,跪在皇上面前。

“好!朕成全你们!郭宽。赐伊兰公主为徳亲王世子谢元榠正妃,择日完婚!”

皇上话音刚落,青瑶郡主也跪在皇帝伯伯面前,着急的说:

“皇上,您是不是把青瑶给忘了?您不是说了,青瑶不必嫁给瓦莱达王子,让我自己挑郡马的吗?我就挑程寒柏程少将军,也请您给青瑶赐婚吧。”

郡主一句话说下来都不带喘气的!

整个中午,她满耳朵听到的,都是那些贵女们四处打听程寒柏的情况,郡主心急啊,父王、母妃又不在京城,回去她可找不到人做主。那棵白菜愿意让别人抢了自己看上的猪?

站在旁边看谢元榠热闹的程寒柏急了,又不敢嚷嚷,一个劲的直朝着谢睿樘使眼色。

谢睿樘扭头去,假装没看见:这傻大哥以后我媳妇生了儿子,可千万别像他舅舅!

皇上笑着点头:“嗯!看来,今天你兄妹两个的婚事都可以定下来了。朕的皇弟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高兴呢!好吧,赐徳亲王府青瑶郡主……诶?程寒柏,你怎么还不跪下?”

程寒柏扭扭捏捏的挤进来,拖拖拉拉的跪在郡主旁边。

“郭宽。赐徳亲王青瑶郡主为程寒柏将军正妻,择日完婚!”皇上说完,挽着一脸奇怪表情的姬贵妃,心满意足的走了。今天真是托太后的福,皆大欢喜啊!

两个赐了婚的女孩子,都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两个男人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世子铁青着脸,好像不是要成亲而是死了娘子似的。

少将军一脸沮丧,好像幸福生活就要从此结束了似的。

都道缘来修同船,哪管相隔几千山?莫怪春风马蹄疾,寸寸相思柔肠断。

第九十六章 朝堂江湖

皇上的肩舆离开后,东厂的人也收兵回厂交差。燕十一踱着步子与谢睿樘擦身而过:“晚上。”

可是晚上谢睿樘却一直没有办法脱身。

“你为什么不跟皇上解释,是你让我去挑战那个瓦剌王子的?我只是去救郡主,不是要娶她!救人就得娶亲,你说你怎么不娶伊兰公主?反正你得跟我说清楚,事到如今,我该怎么跟郡主解释?”

谢睿樘没办法,跟这种浑人完全没法讲道理。

他叫来凌风、凌雪:“少将军想喝酒,喝好了办法就想出来了!”凌风、凌雪架着仍然纠缠不休的程寒柏走了,谢睿樘这才摇摇头,上马去了绿香楼。

绿香楼是一个情报兼暗杀机构,表面上只是个清馆,里面尽是擅长吹拉弹唱、茶艺舞技的漂亮女孩,绿香楼的老板,却是个男人。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这个地方谢睿樘很少来,平时需要情报,也只有凌雪与老板联系,主要是季老板觉得,端王手下只有凌雪一个长得合他胃口。燕十一每次和谢睿樘见面都在这里,没别的,清净。

季白羽正半躺在贵妃椅上,他的肚子上站着他新得的一只鹦鹉。他看见谢睿樘和燕十一进来,笑道:“快来看,我新得的宝贝,它会背《诗经》呢!宝贝,快给他们显摆一个!”

只听那鹦鹉幽幽念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燕十一笑了:“的确是个宝贝!”

谢睿樘眼前一亮,忙笑道:“不如送我吧?我拿回去逗我姑娘玩!”

只听那鹦鹉又响亮的说到:“姑娘,打帘子,接客!”

燕十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谢睿樘你敢送去,我就敢保证你下次进不了门!”

谢睿樘头皮一阵发麻,这鹦鹉亦正亦邪,当然也不敢要啦,惹不起!

季白羽认真道:“很久不见你们一起过来了,听说,端王现在每晚忙着跳窗子,轻功倒是长进不少!”

谢睿樘也不脸红,笑道:“那是我的至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们只管帮我算计算计,什么时候去求皇上赐婚好?”

“成亲今年你是赶不上了。”季白羽严肃的说:“因为皇后要办国丧了。”

“什么?我怎么没听我母妃提起?”

“是有人想她死,因为她死了,谢睿极一府才真的翻不了身了。”季白羽顺口说着,手还撸了撸鹦鹉的毛。

燕十一看了一眼那只鹦鹉,嫌弃的说:“能不能把它拿远点?我总觉得,它会把我们的话泄露出去!”

季白羽翻了他一个白眼,起身走出去,把鹦鹉放到走廊的架子上。

燕十一说:“榠世子今天露了身手,姬贵妃已经起疑,她怀疑演武场是世子做的手脚,世子藏着的人马,估计也很快被翻出来,你要让他早想对策才是。

你和榠世子、赵小侯爷、沈大公子走得近,这早就在姬贵妃、东厂那里都挂了号的,今天两桩赐婚,又把程府和德亲王府联系起来,谁都绕不过去。

若是你再挑明了和海棠姑娘眉来眼去,她又是孙大人、安亲王的义女干亲,你们几府,是打算好正式过明面了吗?”

季白羽笑道:“沈尚书三个儿女,两个押了先太子,一个自己跟了你,现在太子倒了,沈安、沈从曛也没了主子。我觉得,你应该不计前嫌,把前太子的人逐渐搜罗过来,你不动手,康王可等不及了。”

“不错,康王可是我义父在背后支持的。以后,咱俩可就更不能给人看出半点关系了。”燕十一敲了敲手上的棋子,忽然他又说:“今天我给你的袋子,你给季掌柜看看。”

“怎么?有蹊跷吗?”谢睿樘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子,递给季白羽。季白羽打开一看,笑道:“这唐少主知不知道?难道唐门出了叛徒?”

“唐誉闭关去了,这几日应该很快回来。”谢睿樘说。

季白羽和唐誉,都是燕十一江湖上的朋友。也都是少年时候就认识了谢睿樘,四个人没有君臣、主仆关系,却都是过命的交情。

谢睿樘封端王以后,几个人便谋划起那个位置来。因为怕牵涉太广,谢睿樘的这个心思,连赵慕哲和沈从曦也不知道,更不用说榠世子和程寒柏了。

“还是说说皇后的事。你们接单了?”谢睿樘喝了一口茶,转头问季白羽。

“我们只接了,事后杀死下毒的太医和内侍臣的单。只是,雇主要求……要嫁祸给徳亲王府。”季白羽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顺便摸摸你的底,看你会不会出手相助。”

“一箭三雕。确实是姬川的风格。”燕十一冷笑道,他又想起一件事,问谢睿樘:“孙彦晞是不是在为你做事?”

“是我朋友,而且,现在他还是海棠的义兄。他怎么了?”谢睿樘奇怪的问。

燕十一微笑着说:“这位义兄胆子够大!他竟然在暗地里查姬崖强占民女、草菅人命的案子。”

“他本来就是个刚正的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睿樘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叫人暗中保护他。回头再丢些姬崖的证据出去,别叫那坏小子逃脱了。”

前世,端王的这几个朋友,因为他放弃皇位之争,转而跟着他去帮助献王,献王上位以后,最终还是信不过他们,以朝堂力量绞杀江湖势力,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锦衣卫以“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的作风,灭了绿香楼,重创唐门,唐誉受伤,远遁江湖。

在前世,康王早亡,王满倒是早早投奔了献王。只不过他察觉出燕十一对他明从暗反,为了考验他,便让他出任务去杀德王、榠世子。

燕十一果然救出世子,只可惜终究算计不过老狐狸王满,被他派来的燕七,把燕十一,连同他的搭档燕十三,都设计以通敌之罪杀死。而逃走的世子最终也被王满所擒,剜膝入狱。

谢睿樘找到燕十一时,他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燕十一眼珠子已经直了,嘴角挂着血沫子,可他仍然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到:“欠你的两块肥肉……我今天还清了……”

谢睿樘抱着这个孩提时交的朋友,泪流满面,他只说出一句:“胡说!有一块是瘦的,你起来接着还!”可是,燕十一再也还不清了……

今世的谢睿樘,看着眼前这两位难能可贵的朋友,粲然一笑道:“过两天唐誉回来,咱们四个好好喝一杯!”

燕十一:最讨厌你这种笑了。

季白羽:你再对我这样笑,我就要脑壳痛了!

第九十七章 一眼断肠

端王一边其乐融融,世子一边却凄风惨雨。

从宫中出来,谢元榠便打马疾驰,一路朝马场狂奔而去。

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恨不能将这什么世子、什么亲王府的桎梏统统烧掉!他从小就因为这个“世子”,失去父母的疼爱庇护,现在又要因为这个“世子”,失去他心爱的姑娘!

他内心那座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山,又再次回到寒冬,结水成冰。他恨自己,为什么连做一次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谢元榠猛的勒马,张开双臂,任自己从马背摔到地上。

地上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臂,血很快染红了衣衫,伤口的痛,竟然让他有一丝丝的痛快。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此时草已经枯萎,草梗刺着背有些不适,但谢元榠不在乎,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又哪里感受得到,这点点皮外伤痛?

下元节悄悄的过了,夜晚已经开始起霜。谢元榠右手摸进怀里,指尖碰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花簪,他缓缓的拿出来,对着漆黑的天空,那朵海棠花却像会发光一样,点亮了他眼眸里的火种。

清晰,又渐渐模糊。

他想要护她一生,现在,却失去了这个资格。

和花簪一起拿出来的,还有那个藏青色的香囊。凑在鼻子上闻,还有一点淡淡的草药味道。这带着自己体温的草药香,让谢元榠心如刀割!

他站起来又翻身上马,扯到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谢元榠双腿猛夹马肚子,向着京城的方向跑去。

初一、十五找不到世子爷已经快急疯了,正骑着马满城乱转。见世子拿着令牌叫开城门进了城,赶紧迎了上去。

谁知世子并不搭理他们,自顾自一路赶着去了程府。程寒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府里静悄悄的。谢元榠飞身过了墙头,伫立在海棠的后花园里。

屋顶上的暗八,一看是世子,墙外还有初一、十五,也就保持不动,只警惕的静观其变。

谢元榠一撩袍子坐在石凳上,躬身捡起一粒小泥团,中指一弹,泥团轻轻打在海棠的窗上。霜儿推窗看了看,又掩了窗。很快,海棠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海棠有些奇怪的问。

谢元榠不说话,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贪婪的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烙在心底,永不遗忘。当初关帝庙匆匆一别,也是这样深深看了她一眼,却不知一眼断肠。

他今日穿的仍是一身白色暗花锦袍,海棠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显眼的血迹:“你受伤了?有没有中毒?你快让我看看!”说着,海棠就去拉着他的手臂要检查。

谢元榠轻轻拂开她的手,低声说到:“只是皮外伤,不妨事。我来,是为了还你东西。”

他缓缓的把手伸进怀里,碰到了那支花簪,却又鬼使神差的,只摸出了那个香囊,递给程海棠。

海棠接过那个驱蚊香囊就笑了:“这又不值什么,当初个个都有的。草药应该都没效了,扔了就是了。明年夏天再给你们做新的。”

“你送的,自然要还你。还有,以后……青瑶,就拜托你照顾了。”谢元榠低下头说。

他记起来了,他会和她有层新关系。

“嫂子还有我哥哥照顾呢!以后她是我嫂子,我自然会爱重她,你放心吧。”海棠还是小声叫霁儿回去拿药箱,说道:“不行,我眼里就见不得伤口。不亲眼看看,我就是不放心。”

霁儿拿来了药箱,又点了一盏水晶灯出来,海棠拉着谢元榠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还好是手臂,袖子卷上去就露出了伤口。虽是皮外伤,伤口却不浅。

“你看你,明明武功那么高,怎么还保护不好自己?虽说现在我们是正经亲戚,我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救你吧?再说了,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的,你可不能拿去乱糟蹋!”海棠边包扎,边絮絮叨叨。

我的命……是你救的!谢元榠心中一动,脸上却若无其事的,顾左右而言他:“这盏水晶灯不错,秀秀气气的,配你刚好合适。”

海棠看了一眼灯,笑道:“这是端王爷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他说院子里黑,我又是个爱乘凉的,就给了我。”

谢元榠点点头,心又渐渐没入了冰海。以后,他连骂谢睿樘的资格也没有了吧?

谢元榠有些心痛,却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东西已还,我这就走了,多谢姑娘。”说完,头也不回的飞身出墙。

人是出来了,可魂却留下了。

谢元榠也不上马,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舍不得还的海棠花簪。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是有机会开始的,在她为他疗伤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看雨的时候,在她为他制九花玉露丸的时候,却被他自己瞻前顾后的耽误了!谢元榠一脸苦笑。

可惜不能重来一次。

初一:世子爷真可怜,好容易碰上一个掏心掏肺喜欢的人……

十五:我知道了,初恋一般都没有好结局。

一夜西风花事休,乱翻叶底睡斑鸠。犹恨雁字南飞尽,密密小笺无人收!

第九十八章 花园偶遇

暗八老老实实把世子在花园里还香囊、姑娘给她包扎伤口的事,仔细汇报给端王。

端王沉吟了一下,说:“以后不是关系到姑娘安危的事,就不要汇报了。本王是派你去保护她,不是去监视她。”

暗八:可是暗七交代过,世子就很危险啊!

今日端王约了榠世子、赵小侯爷、沈大、程少在连云阁吃饭,把怀疑姬贵妃要害皇后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已经多日卧床,闭门修养,对她下毒并非难事,只是不知姬党要如何嫁祸给世子。”端王看着世子道,就当根本不知道昨晚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恢复了一张冰山脸,冷笑道:“只是不灭了她姬党,我还不肯死。”

“姬党之患,宦官之祸,祸患一天不除,国家一日不宁。”端王拿起酒壶,给世子倒满一杯,“你提醒我的话,我原样送还给你。很多事,不是我们想不做就不做,做与不做都由不得我们。”

世子仰头把酒喝干,点头道:“好!我是豁出去了,我倒要看看,我已经退到如此境地,还有谁,非要苦苦相逼!”

沈从曦也一饮而尽。

太子被废之后,父亲和弟弟惶惶不可终日,总算皇后保下了长姐沈舜华,可如今皇后又病榻缠绵,若是皇后不在了,长姐那里,不知哪日又会如何生变。

昨夜,父亲沈安和胞弟沈从曛找自己密谈,想探探端王可有上位之心。说太子旧部本来还抱着卷土重来之心,可若是皇后一倒,便会树倒猢狲散,各自投靠下一位要扶持的新主了。

“我父亲说,朝中老臣多是赞同立嫡立长,你已占了一个‘长’,除非,姬贵妃成为继后,那献王就能占一个‘嫡’字。”沈从曦正色道:“所以皇后这个位置很重要,皇后不能倒!”

程寒柏想起回京之前,父亲与他的谈话,也说道:“五军都督府,有你端王的人,九边重镇的将军,也多是倾向于你,献王手上并没有像样的军中势力,要说武反,倒是得了东厂支持的康王更强些。”

“内侍并不是铁板一块。”赵慕哲道,“他们内部分成几块,东厂西厂、锦衣卫、督军之间,谁也不服谁。再说了,虽说姬川只管了金吾卫,可权利却比我羽林卫大得多。”

“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谢睿樘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如炬的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伙伴:“箭在弦上,进能生,退必死!”

“对!进能生,退必死!”谢元榠不禁想为谢睿樘叫好。

忍了多时,终于等到端王开口,座中几人都兴奋起来,小声的交流着朝中形势,和自己的判断。

“今早妹妹进了宫,说是徐太妃召见她。”程寒柏小声对谢睿樘说。

谢睿樘眉心跳了跳:“你让她尽量少进宫,宫里形势太复杂,我怕她被人利用。特别是不要沾皇后的病,如今正是关系微妙的时候,若是她陷了进去,到时我们就被动了。”

程寒柏的妹妹程海棠,正陪着干祖母徐太妃在御花园里锻炼。海棠和徐太妃一起脱了鞋子,只穿着布袜子在一段卵石路上来回走。

“太妃娘娘,您只要每天坚持走一盏茶的功夫,回去再用药草泡脚,您手足发冷的症状就会慢慢消失了。”海棠扶着徐太妃慢慢坐下,墨书给太妃穿鞋子。

“不管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折腾了!”徐太妃笑道,“我也走乏了,你去青禾宫看看纪妃吧,我要回宫去了。”

送走了太妃,海棠才坐下来,把布袜子脱下来抖抖干净,正要再把袜子穿回去,旁边传来一声笑:“那里来的妮子,胆敢在这里脱鞋宽袜?”

海棠也顾不得连袜子都没穿好,直把两只光脚丫藏在裙子底下。

树丛中走出来一位瘦弱的年轻人,他轻咳了两声,又往前走了两步,他看海棠既不像宫女,又不像嫔妃,便又问道:“你是谁?在这宫中随意走动,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海棠看他体弱多病,衣服袖子上绣着龙纹,忙给他行了一礼道:“臣女程海棠,见过六皇子!”

“你识得我?”六皇子刚满十六岁,看上去却比海棠显得大了好几岁一般。

“臣女……猜的。”海棠还在扯着裙子,注意不让自己的脚丫露出来。

谢睿槟看到她的窘相,一笑,又咳了几声:“我不看你,你赶紧把鞋袜穿了再回话。”说完,他果真转过身去。

海棠赶紧穿了鞋袜,微笑着道:“我好了,六皇子。”

谢睿槟走到她刚才坐过的石头上坐下,额头上已经虚虚的出了一层汗,风一吹来,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海棠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想起谢睿樘曾说过,谢睿槟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便又多打量了几眼。

“你看我做甚?没见过人生病吗?”谢睿槟有些生气。

“我是见过人生病,却没见过人有病不治。”海棠认真的说:“您身体里有胎毒未除。”

谢睿槟呲笑道:“我以为你说得出什么高见!这番老话,还不是人云亦云!”

“您身体中有毒,却不是你咳嗽的原因。”海棠眨眨眼睛说,“这也有人说过吗?”

谢睿槟沉默了,太医总是说,是胎毒未尽,而导致他久病不愈,毒入心肺,故咳嗽不断。

“您愿意让我把把脉吗?”海棠歪着头问他。

谢睿槟没有说话,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伸出手来。海棠蹲在他脚边,将他的手腕放在他自己的大腿上。尽管隔着衣裤,仍然感觉得出六皇子两条细瘦的长腿。

海棠仔细品了品脉,又示意他换手确认了一遍。很快收了手,站起身来。

“六皇子,我看的没错。您的胎毒来自于娘娘怀着您的时候,曾饮下毒药,后虽解了毒,有一部分毒素,却已经通过胎衣传给了您。这毒素其实已经被您的身体自我压制,慢慢沉淀在您的双足之上,由此缘故,您最近开始走路疼痛。”

谢睿槟大惊!他的双腿膝盖以下,确实有一层浅浅的黑色,可太医说那是活动太少,瘀血所致。所以他就算是忍着腿痛也要出来走走。

程海棠所诊,皆与太医所说大相径庭!

“你的咳嗽,是阴阳两虚,肺虚气阴两亏所致,也就是我们说的肺痨。”海棠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慢慢说道。

谢睿槟的手攥成了拳头。

海棠安慰他道:“现在医治还来得及。行针三次,先试着将腿部的积毒排掉,肺痨治疗时间不长,但若是想回到正常人体质,还需要一些时间。”

谢睿槟抬头看着她,仿佛想在她的脸上读懂她是怎样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不想让人知道你给我治病,尤其是我母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些年,我们已经希望过太多次了……你,这是要出宫吗?”

海棠摇摇头说:“我要去看了纪妃娘娘才出去。”

“纪妃娘娘?你与我三哥很熟吗?”谢睿槟好奇的问。

海棠抿嘴笑道:“我哥哥是程寒柏,他们比较熟。”

谢睿槟点点头,也轻轻笑了:“原来是程将军的女儿,难怪胆子大得很。你哥哥前几日枪挑瓦剌王子,很是威风,很好!”

他想想又说:“既是三哥的朋友,我去问问三哥,能不能借他的王府治病。”

海棠点点头,行了个福礼告退,转身去了青禾宫。

第九十九章 乌茶有毒

海棠与六皇子分别后,刚到青禾宫门口,就见纪妃娘娘正准备出宫。

纪妃看见海棠过来,就笑着说:“刚好,你陪本宫去走走。那天听说,皇上给你哥哥和青瑶郡主赐了婚,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你。”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程寒柏和瑶郡主、榠世子与伊兰公主的亲事,纪妃一边夸这桩好亲事,一边又为程府没有主母操持而叹息。

不觉二人便走到了皇后的寝宫门外。一队内侍正捧着几样东西往里走,看见纪妃她们来了,便停下来让路。

“皇后娘娘正病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急急忙忙往里送?”纪妃随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这是蜀地的贡品,姬贵妃娘娘吩咐,说别的不急,但这乌茶是皇后娘娘成日里要喝的,口感醇厚,还不解药。这才着急着送来。”内务府的小公公口齿伶俐的答到。

纪妃挥挥手,他们便鱼贯而入。

进去见了皇后,海棠看了看皇后气色,只是肝气郁结,并无大碍。看来,皇后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称病避世而已。

皇后让人看茶,泡的正是刚刚小内侍说到的蜀地乌茶。

皇后说:“本宫每天就喜欢喝乌茶,这是上回蜀地贡的,所剩已经不多了。德亲王听说本宫爱喝,这回特意又送了本宫一些,也不知道得了没有。”

旁边有宫女忙回答:“新的已经得了,内务府刚刚送进来。娘娘要尝尝新的吗?”

皇后娘娘笑着说:“你们也是小气!快去泡些新的来,让纪妃和海棠姑娘尝尝。再过些日子,青瑶郡主嫁到程府,海棠姑娘和青瑶就是正经的姑嫂,小姑子先尝尝嫂子家里的东西,这还不是应该的?”

说得几个人都笑了,下面已经有宫女另泡了三杯茶来。海棠是喝过这种乌茶的,她端起茶一闻,立刻阻止纪妃和皇后到:“娘娘别喝,这茶有些不对!”

纪妃和皇后都吓了一跳,皇后连忙把泡茶的宫女叫来跪着,又让人关了宫门,细细盘问。

泡茶的是个二等宫女,叫春花。一听说茶里有毒,春花吓得魂都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娘,茶是内务府刚刚送进来的,奴婢连茶罐子也没来得及换,直接从茶包里取出来泡的。奴婢泡茶时,也和往常一样,是滚水先洗了两遍茶叶才泡的。从头到尾茶房里只有奴婢一个人,确实没有人证,可奴婢没有下毒啊,请娘娘明察!”

海棠在一旁用银簪试了一下茶水,银簪并未变色。她又用舌尖尝了一点茶水,又尝了一下茶叶,才说:“娘娘,这茶里的毒不是剧毒,也不是刚下的,而是早浸在茶叶中,泡茶的时候,经热水一泡,毒才慢慢释放出来。”

听她说完,跪在地上的春花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感激的看了一眼程海棠。海棠又从宫女托盘里的茶包中,另挑了几根茶叶出来,仔细闻了闻,又尝了尝,她便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徳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本宫!”皇后怒道。

“娘娘请息怒。徳亲王到底有多傻,才会在自己有名有姓送的贡品里下慢毒?这个茶叶里的毒,至少要连续喝上七天,才会毒发身亡。

在这七天里,难保不会被发现。徳亲王下这样的毒,难道只是为了暴露自己吗?娘娘请三思!”海棠跪下解释道。

“这种毒,名叫七日杀。一次性大量服用会致幻,它最可怕的地方,是不容易通过呕吐或是排泄排出体外,连续七日积累在体内后,当它的毒性开始侵蚀内脏,便无药可医了。娘娘,此毒乃一种虫毒,产于云南。”

“云南?若本宫没记错,姬川的母亲就是云南人,她的家里还曾养过一对孔雀。”皇后淡淡的说道。听了海棠的话,她已经冷静下来,觉得海棠分析得没错,下毒应该另有其人。

纪妃惊魂未定,猜测到:“难道,是有人要嫁祸德亲王?”

皇后沉默不语,她疲惫的朝纪妃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茶叶有毒之事,切勿声张。本宫只说病中不喜饮茶,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纪妃听了一个“她”字,便知道皇后所指何人。也不言语,连忙带着海棠告退出来,两人快步回了青禾宫。

“后宫杀人不见血,不知什么时候,好好的,人就‘病逝’了。就算是锦衣玉食,你说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纪妃苦笑道。

她拍拍程海棠的手背又说:“其实,有你这么个心实的孩子在樘儿身边,我就是在这深宫之中,也能多安心几分。今天若不是你,皇后说不定就……”

海棠握着纪妃的手说:“娘娘,如今端王只怕也不得不卷入太子之争,那您在宫中目标就更大了,您自己也一定要小心。回头,我送些解毒丸进来,虽不能解百毒,但总会有些作用,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纪妃正在叹息,海棠又把今天在御花园偶遇皇六子,她给六皇子诊病的经过说了一遍,更叫纪妃一连念了好几声佛。

纪妃说:“太医不是没本事诊不出来,是那个人不让太医诊出来。你若能治,就悄悄给他治,千万不要声张。袁妃不知道为这个儿子流了多少泪!唉,老六白白病了这些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纪妃叹了几声,又叮嘱了海棠两句,便叫常贵送海棠出宫去了。

第一百章 端王府治病

海棠回到程府,赶紧让哥哥把端王、世子都请到府里来。

端王一进门,就握住海棠的手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早上听你哥哥说你进了宫,我的眼皮就一直跳,程双一来府里,我的魂都飞了,还好你人回来了!”

海棠耳根都红了,甩开他的手说:“我哥在呢。”

谢睿樘这才看到,坐在那里气呼呼的程寒柏,他撇撇嘴道:“我这是给他做示范,都要大婚的人了,还不开窍!”

程寒柏冷笑,只对着海棠说:“他头脑发热,你把皇后宫里,毒茶叶的事给他说说,也好叫他冷静冷静!大婚不开窍事小,回头连命也没了,还拿什么开窍!”

果真,一说这句,谢睿樘立刻变了脸色,认真起来。谢元榠正好跨进了程府正厅,也听到了程寒柏这一句。他沉着脸,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海棠。

海棠见他俩都到了,便把白日里在皇后宫中遇到毒茶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说完,她从小荷包里倒出一撮茶叶来,放在手心,让他们都看了看。

谢元榠把手向她摊开,海棠会意,便将那点茶叶倒到他的掌心。谢元榠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连他也能闻出茶叶的味道略有些不同。

“所以就是这样栽赃嫁祸给徳亲王府?”谢元榠冷笑着问。

“这虽不算是剧毒,且因茶叶每次用量不多,身体里的毒素,总要积累七八天,才会开始侵蚀内脏。”海棠耐心跟他们分析:“就算是偶尔有人去皇后宫中喝了一次两次,也不会立即毙命。要杀的,就是每天都喝这种茶的人。”

她走到谢睿樘跟前,看着他的脸,忧愁的说:“我虽懂毒,却不懂这样攻于心计去下毒。今天若不是碰上纪妃娘娘要去请安,若不是皇后好客让我们品新茶,几日后,她必死无疑。你们,一定要当心啊……”

“你怕防不胜防?”谢睿樘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慌乱,柔声说道:“我们都会小心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我们不会让他们总是闲着看戏。”

“这乌茶打着徳亲王府的烙印,想祸水东引也不容易。”谢元榠晓得谢睿樘打的什么主意。

“那我们就搅一搅内务府!你府里有这样的乌茶吗?”谢睿樘问。

“多没有,一筐半筐还是有的。”

“好!今晚我就让人悄悄送到我母妃宫里,让她明天到赤云宫将毒茶叶换出来,先断了这条祸根。”谢睿樘说完,又看向海棠问:“这种毒你找得到吗?”

海棠想了想说:“我现在没有,你要,有个三两天我大概能制出来相类似的。”

谢睿樘点点头说:“好,那我要。制毒时你自己小心点……另外,我母妃……已经让人给我传了话,她说的那件事,我会安排好。等定了时间,再来告诉你。”

海棠点点头。

谢睿樘和谢元榠、程寒柏继续商量,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海棠便告退出去了。

海棠回房后,就和霁儿霜儿,拿热水把毒泡出来,既猜它是虫毒,便拿了一些虫毒的解药出来比对验证。成药倒推药方,这本来很难做到,但制毒药不同,只需要找到中毒症状一样的,就像了个七八分。

几个姑娘忙了一晚上,海棠终于根据解药,找到了这种虫毒的可能来源。

暗七在屋顶也看了一晚上,心里对他家王妃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是王妃,不是敌人!

天一亮,霁儿、霜儿顾不上休息,分头到药店去找。可是,连复生堂也帮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疑似的这两种毒虫。

“西市交易场!”海棠和霜儿一起叫到。

话不多说,程飞和霜儿两人直奔交易场。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天南地北、稀奇古怪、真真假假的东西,找的人合适,想要的东西在那里总找得到。

当然,价钱也高得离奇。过了晌午,两人才喜笑颜开的跑回来,果真找到了其中的一种。银子不银子的,眼睛都不眨。

海棠中餐没吃就先睡了一觉,她高兴的接过霜儿找到的虫毒,催她赶紧去休息,自己一头钻进自己的小药房里去试药。

等到程海棠凭经验又加进去两味辅药,这毒与乌茶里的毒,中毒症状就已经十分相似了。

“毒药终究也是药,只不过和治病的药反其道而行之,只要掌握这个原理,把握住身体这个根本,制毒也并不难。”海棠笑着伸了个懒腰。

海棠让流萤把它制成粉剂,方便他们化开使用。程寒柏刚从军中回来,见得了毒药,饭也顾不得不吃,转头又出去了。

海棠回了屋子,暗七下来敲窗,告诉海棠,明天上午端王会把六皇子接回府,让她准备好过去治病。海棠又赶紧让流萤去准备一些泡澡用的药材。

第二天一早,程飞只带了海棠、霜儿两人,悄悄进了端王府。谢睿槟早已经在客房等着她了。

“需要什么?我让人去准备。”谢睿樘看见海棠,便忍不住满脸笑意。

“嗯,需要一个泡澡的桶。烧了水,就先把草药给泡进去。”海棠说着,霜儿递给凌云一个草药包。

海棠看着六皇子解释道:“行了针之后,用汤药泡澡,能加快毒素从身体里排出。”

凌云接过药包,出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抬进来一个浴盆,开始加热水,泡药。

海棠笑着说:“现在我要开始行针了。端王爷,您帮我把六皇子的裤腿挽起来。”

谢睿槟连忙自己拉起裤腿。谢睿樘暗笑,正儿八经的帮他把裤腿翻到膝盖以上。

海棠也不理他,用手细细按着谢睿槟小腿上的经脉。

“由于毒素的积累,经脉已经开始曲张变形,长此以往,就算命保得,腿也保不得了。”海棠对他们说。

“第一次会有些胀痛,请您忍一下。您就想着以后腿好了,打架赛跑骑马,想干的事,样样都可以干,心里就不怕痛了。”她笑着安慰六皇子。

谢睿槟笑笑,他的心里,还真是稀罕这些普通男孩都能做的事。她怎么知道?

正想着,海棠的第一支三寸针已经下了两寸,接着又是第二支、第三支……现在谢睿槟终于知道,为什么海棠要不停安慰他了,真的很痛……谢睿槟冒出一层汗。

十几支银针留针两盏茶时间,疼痛慢慢减轻了些,海棠才按照下针的顺序,把银针都起了出来。

“好了,你进去泡澡吧,半个时辰后出来,我再为你把脉。”说着海棠收拾好银针,退了出去。

在门外,海棠又交代凌云:“注意不时加勺热水,保持水温,还有,泡药汤的时间不能多也不能少,半个时辰后一定要出来,否则排到水里的毒会反噬回去。切记!”

看凌云都应了,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便往游廊走,在自己府里,没什么好避讳的。

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她,谢睿樘好开心。

第一百零一章 初吻

谢睿樘边走边笑道:“看你扎针比使暗器还难,我都紧张出一头汗!”

“最难的是飞针,还真是像暗器那样使。只不过我没有内力,腕力又不够,光有个花架子,飞针总是飞不到位。”海棠有些遗憾的说。

“是吗?回头你使个样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想想,如何练练内力、腕力。走,你没去过我书房,我带你去看看。”谢睿樘恨不得现在就能和海棠天天腻在一起。

海棠跟着他,一路到了他书房。这里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谢睿樘身边没有丫头伺候,用的都是侍卫内侍,但书房却是整整齐齐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整洁清爽,让人看着舒心。

进了门,海棠东看看、西看看,很是新鲜。哥哥的书房里只有各种兵书,最多还收藏了几件稀罕兵器。

可谢睿樘却是个杂家,什么书都有,什么书都看。海棠顺手抽出一本《水经》翻了翻,是郦道元记述天朝地理水系的一本杂记。

谢睿樘接过书来,笑着说:“天朝水患年年有,将来,要好好治治水患,也少一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说完,他牵着海棠的手,走到软榻边的一个暗斗旁,他轻轻拉开暗斗,里面躺着一卷画。海棠看看他,谢睿樘笑着示意她拿出来。

海棠拿出那幅画,打开一看,竟是绿衣白裙的自己,正拿着一把树枝,从树上跳下来。乌发飘飘,明眸善睐。

海棠又羞又喜。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找了一世的那个人。我花了好长时间,又画了好几幅,才觉得能够略微画出你当时的神采。”

谢睿樘将画从海棠手里拿过去,卷好放回暗格。又把海棠揽在怀里,喃喃的说道:“这怀抱的温暖,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意义。”

海棠也回抱住他,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缓缓的说:“你也是让我变得勇敢的力量,我会永远站在你身旁。”

“我会的!为了信任我的朋友,更为了能够好好和你在一起。”谢睿樘的声音中,听得出他心潮澎湃,又满怀希望。

忽然,他捧起海棠的脸,飞快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见海棠羞红了脸却没有反对,谢睿樘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的再次吻下去。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有些懵懵懂懂,又有些迫不及待,有些心如擂鼓,又有些暗生欢喜。

良久,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海棠微笑着扬起脸,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谢睿樘声音甚至都有些沙哑,他轻声笑道:“原来吻是甜的。”

两世,谢睿樘只喜欢程海棠一个人,也是到今时今日,才第一次得到这个想了好久的吻。

他低下头,把海棠的手举到自己脸上,又说:“你掐掐,看我是不是醒着。”

海棠用手轻轻抚过他的脸,柔声说道:“是真的,我就在这里。”

谢睿樘长长舒了一口气,把海棠紧紧搂在怀里,如做梦一般。

等时辰差不多到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从书房里出来,依旧牵着手,往谢睿槟的客房走去。

房门已经开了,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药汤已经变成墨色,不似原来的药香,倒是夹着一股子臭味。

内侍刚为谢睿槟穿好衣服,他的脸上也因泡过药汤,有了红润之色。

海棠上前搭了个脉,笑着说,“您现在走路就应该感觉不到胀痛了。明日再行一次针,隔三天,再行第次三针,腿上的毒就算清了。现在,我们来治您的肺病。”

谢睿槟这倒有些意外,他以为要解完毒才治病,没想到却是两病同时治。

海棠看出他的疑惑,便说:“这是两个不想干的病,您泡的药汤,对于治肺病的药,也有促进吸收的作用,现在同时治,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拿出这两天在家中准备的药粉,又拿出一个奇怪的竹筒子。

“这是黑豆、薤白、瓜蒌研成的粉末。”海棠将小纸包打开,逐个向他们介绍到。

“这个是什么?”谢睿樘好奇的拿起竹筒看。

“这是吸药粉用的竹筒。”海棠笑着说。她将药粉装入竹筒上连着的袋子,让谢睿槟对着嘴往里吸。果真,药粉通过竹筒直接被吸入气管,进入肺中。

谢睿槟连续吸了几次,冒出了很多口水,他有些尴尬。海棠却笑道:“身体有津液,方有阳气生。咽下去就行了。”

谢睿樘也是个好奇宝宝,盯着竹筒不停的看。

“这是乡下人发明的,这样可以直接对肺部用药,比吃汤药的药效,发挥要高得多。”海棠说着,把吸剩下的药粉倒出来交给霜儿,让她煎水三碗,给六皇子饭前两盏茶时间服下。

“您回去多吃些水果、动物肝脏、鱼、蛋之类的食物。这些我都给您写上了,还有一个方子,叫‘秦艽扶羸汤’,我在方子里加了生姜和大枣。等您喝完了明天那三碗药,就可以每天用这个方子了。”

海棠站起来对着谢睿樘笑着说:“六皇子的腿,明天还要行针,还请您这位哥哥,多多费心。明日我再来。”

谢睿樘笑道:“明日你要不要练飞针?如果练,我把那个铜人搬到府里来。藏在仓库里,也浪费了那宝物。”

海棠也想起来,笑道:“那是冯家父子和师傅一起造的,他们还多加了一个功能,就是夹层可以注入水,如果刺中穴位,水就会从穴位流出来。”

“那更是宝贝了!如果用它练暗器,就知道准不准了。”谢睿樘笑道。

谢睿槟好奇的看着他们。

海棠向他解释道:“我们有个医者练施针的铜人,明天你也看看,我告诉你,刚才我扎了哪几个穴位。你现在力气小,学武功还要等等,倒是可以先练暗器玩玩。”

谢睿槟一听更开心了,今天施针的成效显而易见,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他也更盼着明天再到端王府里来,见识见识新鲜玩意。

六皇子看着锦瑟和鸣的谢睿樘与程海棠,仿佛他从未想过的美好生活,正在面前徐徐展开。

第一百零二章 飞针点穴

第二天再来施针,六皇子感觉已经没有昨日那样疼痛难忍了。果真是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而真正让谢睿槟惊喜的,是今早醒来之时,他发现自己不但腿不疼了,连行走也轻快了许多。

谢睿槟晚上的咳嗽次数也明显少了,他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因为谢睿槟多年来一直病着,又不知熬得到几时。所以,虽然满了十五岁,皇上特准他仍住在袁妃宫中,由母妃亲自照顾。

谢睿槟去给母亲请安,这才悄悄把程海棠两次替他诊病治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母妃。

袁妃见他昨夜咳嗽减少,一夜安睡,本就意外又欢喜,现在听儿子一说,她才知道了其中原因。

谢睿槟捞起裤腿,她又亲眼见到,儿子腿上的黑色已经褪去大半,袁妃顿时大喜过望。

“母妃听说海棠姑娘医好过徐太妃的病,看她开的方子也不新鲜,原以为不过是小姑娘撞巧。没想到她的医术真如此高明!”袁妃含着泪,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了半天。

谢睿槟冷笑道:“都是那个女人太心毒!若不是海棠姑娘说出真相,只怕儿子也再多活不了两年。我猜,以前舅舅外头请来的大夫,定是受她威胁不敢说实话!”

袁妃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程姑娘和你三哥帮你这么大个忙,可千万不能给那个人知道,免得给他们惹来麻烦。等你病完全治好了,我再找机会禀明你父皇。”

母子俩又商量了一下,袁妃决定悄悄隐瞒谢睿槟行踪,送他到端王府中暂住几日,直到第三次施针结束。

反正这个病歪歪的皇子,也从没人留意他。

谢睿槟走后,袁妃急急忙忙往青禾宫里去了。

如昨日一般,留针两盏茶功夫,海棠顺利收了针。谢睿槟再次泡药浴半个时辰。

出了房门,谢睿樘迫不及待的拉起海棠就走,刚一进门,两人喘息未定,谢睿樘抱过海棠,低头就深深吻了下去。

辗转煎熬的思念了一夜,谢睿樘这才又吻到了他心爱的姑娘。正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又怎能不迫不及待?

“想你想了一夜。”谢睿樘心潮未平,老实的说。

“我也是。”海棠红着脸,仰头望着他。

“这一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刚好,我也是。”

两个人笑着,眼里都泛出泪花,紧紧的搂在一起,连空气中都流着蜜。

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是这样美好,仿佛全世界都在繁花盛放,每一句话语都甜蜜,每一次牵手都迤逦。

满心的欢喜已经盛不下,随着血液慢慢在全身流淌,直到浑身上下都溢满了想大叫出来的冲动。

等到两人终于可以正常呼吸,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说:“走吧,带你去看铜人。”两人微笑着长长对视一眼,甜甜蜜蜜的出了书房。

偏厅里,凌雪他们正在给铜人灌水。看见端王和海棠姑娘脸上都红扑扑的,亲亲热热的牵手进来,个个都心知肚明的挤眉弄眼。

“咳咳!王爷,拿这个小孩练暗器,我们下不了手啊!怎么也得做成个男人才行。”凌雪怕自己笑出来,赶紧说点别的。

海棠笑着点头到:“孩子的穴位很难找,我们给孩子看病,轻易都不敢扎针。有些穴位离得很近,有些又不是很明显。你要是暗器在这个尺寸还能打得准,那成人就根本不是问题了。”

凌雪拿出一支梅花镖,自信的问道:“姑娘说,要打哪个穴位?”

“膻中穴。”

凌雪手起镖出,可梅花镖却被铜人弹了开来。居然没打中!

海棠拿出一支三寸针,食指做轨,手腕一抖,手臂猛的一伸,银针应声飞了出去。

只见那银针飞出去虽没什么力道,但方向准确,直直飞向铜人心窝,针尖颤颤巍巍的扎在膻中穴的封蜡上,并没有再扎进去。

“这就是飞针?”谢睿樘惊喜的问到。

“嗯,这就是飞针的手法。但是你看,我的力道太小了,这样就算找到穴位,针也扎不到位。”海棠有点沮丧的说。

“姑娘这个飞针的手法,打细小的暗器,确实可以增加准确度,很厉害!”凌雪笑嘻嘻的赞到。

他到铜人身上拿回那支银针,也学着海棠刚才的姿势,来回试了几遍,竟能成功扎进穴位了。

海棠赞到:“还是有武功的好,以后干脆让霜儿学这套飞针技巧!”

几人正研究着,如何帮助海棠加大手腕的力道,六皇子谢睿槟走了进来。

经过今日的行针和药浴,谢睿槟双脚上的毒已经基本排出,三天后只是要等身体里的血液循环多次,余毒再次沉淀后,清除余毒、巩固成果。

他昨日喝了那三碗药之后,今天已经开始喝‘秦艽扶羸汤’,效果初显,咳嗽已经减少多了。

谢睿槟好奇的问:“什么飞针手法?这回你们可要带我一起玩!”

海棠见他瘦弱的腰背挺直,脚步稳健,知道他身体负担已除,已然轻松了很多,便笑道:“您来得正好,我指给您看,刚才替您扎的是哪几个穴位。”

谢睿槟第一次见这个逼真的小铜人,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他偷偷看了一眼三哥和海棠,发现他们根本不当回事,便暗笑自己没见识,赶紧朝海棠指的穴位看去。

海棠借着指穴位,将排毒的原理也简单明了的解释了一遍。

讲得深入浅出,谢睿樘哥俩都听懂了。

凌雪、凌云也凑过来看,海棠又给他们指了四个常人不知的麻经穴位。

在打斗中,如果打中这几个穴位,能让对方暂时失去战斗力,往往敌人这一个瞬间的暂停,就是你战胜他的最大机会。

谢睿槟也来试着点了几次他们的麻穴,凌雪趁他不备,一出手就将他四个穴位都点到了,谢睿槟麻痛得叫出来。

几人你来我往,玩得眉开眼笑。

这时凌风进来,附耳对王爷说了几句,端王便要出门。

海棠也趁机告辞,与谢睿槟约好三天后再来。

第一百零三章 献王侍妾

海棠刚回到自己屋里,只见寒柏外披也没脱,大步走了进来。海棠奇怪的问:“咦?有事吗?时辰没到,你怎么从军营回来了?”

“那可不是有事?”寒柏在海棠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抹嘴说到:“献王写了张文书给府里,说是要将香堇抬入献王府,做个侍妾。香堇正在闹呢,她以为她过去至少会是个夫人……嗨!这都什么事啊!”

“献王怎么忽然看上了她?”海棠也摸不着头脑。只听外面香堇哭哭啼啼的,穿着一件胭脂红的新装,怀里捧着个私帑盒子走了出去,潘姨娘跟在后面唧唧咕咕的安慰着她。

寒柏和海棠只好跟着走到大门口,二人站在台阶上,目送香堇上了顶披红的软轿。

程香堇抬走之后,潘姨娘也抹着眼泪的回了后院。

这献王府进是进了,可侍妾这个身份……连献王的姬妾都算不上,除非是得宠,还要能留下个自己生的孩子,宗人府那边入了献王府册,这才能算得上是献王府里的主子。

潘姨娘在屋里想着,顿时觉得前途渺茫,多年奋斗的目标一下子没了,不禁悲从中来,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程立悄悄进了屋,坐在床头拍着潘琇莹的背:“傻瓜,别哭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二姑娘为献王生了儿子,成了夫人,献王当上皇帝之后,谁还不是个娘娘?就算是如今的身份,只要得献王欢心,又有孩子,进宫也是个贵人!”

潘琇莹止住哭啼,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万一香堇有后福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哭早了?

她翻过身来,靠在程立怀里:“香堇走了,就轮到咱们的事了。你在江南那边的房子地都买好了?这边的银子都移过去了?银票查得出来处,可都得换成现银!”

程立笑道:“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就好好准备做你的程夫人吧!”

“程夫人”这个身份,潘琇莹想了十几年,程煜不给她,现在终于要从程立那里得到了。

潘琇莹顿时精神一振,把刚刚离开的程香堇丢到了爪哇国,和程立嘀嘀咕咕谋划起他们的未来。

被忘记了的程香堇,连献王府大门都没见到,就从后门直接抬入了后院。献王的后院就有两进,他对香堇还算上心,专门拨了一个偏远的小院子给她单独住。

香堇这才渐渐顺了气。

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只要殿下疼她,自己有了殿下的孩子,侍妾也能翻身!

香堇赶紧净了面,让草儿、蕊儿替她重新梳妆打扮,等着献王上门。天刚擦黑,献王果然急急的来了。

“殿下,您可苦了香堇!”香堇委屈的说,水蛇般的扭到献王怀里。

“本王知道,现在你这样进门是委屈了点。可往宗人府报,你不是嫡出,进不了府册啊!本王想你又想得紧,只好先抬进来。你好好给本王生了儿子,本王自不会亏待你。”献王安慰到。

香堇定了心。搂住献王的脖子,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两人意乱情迷,互相搂着乱啃起来。

一连几日,献王白天晚上都往香堇的院子里跑,香堇连到许莞平房里请安的时间都没有,许莞平气得茶杯都摔坏了三个。

“这个贱人!是不是连床都下不来了?勾引王爷白日宣淫,就是个庶出的淫荡货!”许宛平连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词也骂出来了。

献王妃许莞平是许太师的孙女,除了爷爷,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家族需要一个有显赫地位的女人来支撑,当时,在太后的支持下,许莞平如愿做了献王正妃。许家也成了献王上位的支持者。

许莞平和侧妃杜云莫同一天进了王府,两人自然都想抢先生下长子。杜云莫虽然只是个五军营千总的妹妹,却也是个从小骄纵,吃不得亏的主。

只是天朝开朝以来,就有着大婚之后,要在嫡妻房里留房一个月,才能亲近妾室,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献王滴溜溜的来过杜云莫房里几次,毕竟要顾着许莞平的颜面,再晚都要回正房歇息。

可就这么来了几回,杜云莫倒是先怀了孕。

这边杜云莫的胎还没养稳,那边许莞平也怀了孕。两房妻妾都有孕,顺理成章,姬贵妃又赐了两房夫人,加上许莞平忍痛把陪嫁丫头给了献王,府里就有了三位夫人。

许莞平哪里容得下妾室生下长子?找人悄悄给杜云莫下了药,杜云莫的胎就莫名其妙下来了。后来杜云莫隐隐查到是献王妃下的手,气得把牙都咬碎了:

“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凭什么你的孩子能出生做人上人,我的孩子就得未生先亡?”

许莞平怀孕四个月,仍被心怀怨恨的杜云莫下了绊子,从步辇上摔下来,可怜一个成了形的胎儿成了后院冤魂。

更可悲的是,许莞平这次滑胎伤了根本,太医断定已经很难再孕。悲痛之下,她恨所有被献王宠幸的妾室:“想母凭子贵?在本王妃成为皇后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生!”

于是献王府里多了一个奢侈的习惯,说是献王爱花香,后院里人人都用花瓣泡澡,为了方便,府里每天有人专门送花瓣到各房。许王妃的花瓣澡,可不是白洗的。

献王是个爱美人的,成亲两年,夫人增加了好几个,侍妾更是不作数,却再没看见谁怀孕。

现在来了个程香堇,规矩还没立,献王就搂着不放手,这怎么不叫许莞平生气?

气归气,程香堇毕竟只是个侍妾,许莞平倒也不怕,反而盼着香堇生个孩子,她再留子去母,自己把孩子养在膝下。

许莞平存了这个心思,自然就不管香堇怎样勾住献王,夺了其他妾室的宠。

前世,海棠进府时,只有她一位夫人,杜云莫刚刚小产。许莞平摔下步辇后,是海棠的医术,帮她保住了肚子里的嫡长子,健健康康直到出生。

杜云莫调理好身体后,也生了个女儿。这样,海棠和其他妾室才能相安无事,都陆续怀了谢睿杬的孩子。

这一世,程海棠没有来献王府,一切就全都变了。

程香堇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她只沉浸在献王的宠溺中,以为这一刻得到了献王,自己就得到了整个天朝。

第一百零四章 香堇有孕

程香堇才入府十来天,就恶心干呕、不思饮食,叫了太医来把脉,竟然还把出了喜脉!献王一算,刚巧就是太后寿宴那日,他俩初试云雨,香堇就有了孕。

献王要上位,需要有个继承人,那样拥护他的臣子会更多,胜算也更大。他自然把香堇的怀孕,当成是老天对他上位的支持。喜出望外之下,谢睿杬对香堇的肚子更是宠爱有加。

“你好好养着本王的儿子,等你生下孩子,本王准你自己养着,再上报宗人府将你入了府册。这样,你满意了吧?”献王抱着香堇笑着承诺到。

儿子是程香堇养,还是许宛平养,现在对他来说都一样。可一定要将程香堇抬为献王府的夫人,载进府册,谢睿杬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程海棠和程香堇是同府的两姐妹,如果程香堇入了他献王府的府册,程海棠就不可能再嫁给他的其他兄弟,与程海棠相关的几层人脉关系,就不会成为他兄弟的支持力量。

而恰恰就是在昨日,他的手下已经向他汇报,端王与程府关系密切,那程海棠,他就不得不防。

这一点,程香堇被抬进献王府那天,谢睿樘就已经想到了。当时他一拳砸在绿香楼的茶桌上,震得燕十一和季白羽同时跳起来。桌上的茶都震没了。

唐誉冷静的喝了一口自己捧在手里的那杯茶,问道:“是不是你和海棠的关系被他发现了?”

谢睿樘气得胸口疼,没法好好想。

他万万没料到,献王连找个女人,都可以轻易阻碍到他与海棠在一起!他无法容忍。

“要不要做了程香堇?”燕十一摩拳擦掌,皮笑肉不笑的问。

“你们急什么?献王府的女人一直都生不下孩子,你们以为是风水问题?”季白羽不紧不慢的说:“等等再说,还有八个月孩子才出生呢。”

谢睿樘揉揉胸口坐了下来。“内务府那边进行得怎样?”他咬牙切齿的问。

燕十一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他用手指尖敲敲桌子说:“毒已经同款下到内务府供给姬贵妃的茶叶里,昨天就送到她宫里去了。不过她常喝的是毛尖,茶味淡,毒药气味盖不过去,应该很快会喝出来。”

“之前他们给绿香楼的名单,太医和内侍,我们都已经杀了,连佣金也拿到了,两清。”季白羽轻松的说。

“你这位大姑娘确实有些本事,”唐誉笑道,他是见过海棠解毒的,“成药还原成分,那是天大的难事,居然给她做成了。”

“那是~我看上的宝贝!”谢睿樘骄傲的说,可他又想起了程香堇的事,忽然问道:“如果这几个月里,我找到机会让我父皇赐婚,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

对面的三个人一起端起新续了茶的杯子,喝茶。

端王府里,忽然有侍妾怀了孕,而且还是入府前就怀的孕,把杜云莫气得不行!她可没有献王妃那么气定神闲。

她的孩子掉了之后,修养了几个月,献王进她屋的次数也不少,可就再没怀过孕。她也怀疑是许莞平做的手脚,但是又没有证据。

现在若是一个侍妾诞下了长子,将来要爬到她头上,还不是早晚的事?献王可还空着一个侧妃的位置呢!

“珠儿,我让哥哥找的坐胎药,怎么还没送来?你悄悄出去,回府上问一问。”杜云莫不耐烦的扯着头上的簪子说到。

珠儿应了,抓了件披风出了门。

宝儿忙过来接着替杜云莫卸头饰,取下一只碧月祥云钗,她笑着说:“这只钗,还是入府那天,王爷悄悄过来送给您的呢!说钗上有个“云”字好听,应了您的闺名。”

杜云莫接过那支钗,呆呆的看得出神。那时候,献王更喜欢她一些,常常白日里悄悄来找她,两人偷偷摸摸,反倒像是蜜里调油般如胶似漆。

嫁皇室,就要忍耐三妻四妾,若献王有朝一日做了皇上,还要忍耐三宫六院。这是逃不过的劫,杜云莫知道。可她还是看不下,程香堇那一双狐狸眼,把献王迷得七荤八素,牢牢勾在身边。

她更恨的是许莞平,夫人、侍妾,一个个抬进府,大多是她的功劳!

献王好女色,但他又阶段性专一,每个他看得上眼的女人,都得过他一段时间的专宠,所以每个宠过的女人,都觉得是被别人夺了自己的宠爱。

专情却不长情。许莞平就喜欢他这一点。

“纤云,你把我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找出来,给程姑娘送过去,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生下献王长子。”许莞平微笑着说。

纤云有些舍不得,劝到:“那尊观音是庙里受过香火的,娘娘您还是自己留着,何必便宜了她?”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变得恁小气!”许莞平笑到:“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有什么好分的?”

祖父跟她说过,姬贵妃专宠多年,姬族势强,献王做皇帝,那是早晚的事。她只要安安稳稳的做好献王妃,将来后位就是她的。

如今,再过继一个侍妾的孩子在自己膝下,端正养大了,后宫还不一直都是她的?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献王是心甘情愿、感恩戴德的依靠姬氏,却没人知道,献王心里有多想杀了姬贵妃,为自己冤死的亲生母亲报仇!

程香堇有喜,程府上下也很快就都得了消息。

祖母虽然也为她进府前就怀了孕感到耻辱,但毕竟那是献王的孩子,现在又修成正果,也就装聋作哑不计较了。

只有海棠一个人忧心忡忡。

她扳着手指头数到:“等香堇生孩子时,她才满十五岁,年龄这么小生孩子,风险真的很大啊但愿她能顺利挺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封诚王

潘琇莹根本没去想女儿生孩子年龄是不是太小,只觉得自己如此快就能扬眉吐气,香堇真是天大的福气。

程香堇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只要她抓得住献王的心,封嫔封妃,还不是迟早的事?既然香堇有了着落,她和程立的事,也就不用再拖延。

程立昨天告诉她,府里能活动的银子,都转到了江南的银庄里,那些银作局造的物什,好搬动的,都被潘景承偷拿去熔了七七八八。现在程府只剩面上一层生计维系,底下一层不好卖的房宅田契,中间都被程立、潘琇莹掏了个干净。

程香堇过府的时候,潘姨娘给了她一箱私帑。到了献王府,香堇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光银票就有八千两。要知道,一般嫡小姐出嫁,嫁妆最多也就三千两。抱着这些银票,程香堇不由得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现在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献王像看宝一样对她,哪怕不能侍寝,每天也都要过来一趟。程香堇很快忘了她侍妾的身份,在府里拿出她程二姑娘的本性,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殿下,我今天在花园里走乏了,遇到林夫人,我都这样了,她竟然还要我给她行礼!”香堇赖在献王怀里,添油加醋的抱怨道。

“林月如?她不是病着吗?怎么还会跑到花园里找你的麻烦?”献王皱了皱眉。这林月如是当初姬贵妃塞给献王府的夫人,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她也颇有姿色,献王却并不喜欢亲近她。

“满福,你去跟林夫人说,让她安心在屋里养病,从今儿起,没事就不要出自己院子,到处惹事。”献王回头交代道。

程香堇很满意,她挑了一个长得不错却不得宠的林月如开刀,就是要那些夫人们看看,得宠的侍妾,比她们更有体面。

这边端王府里,谢睿槟已经做完了第三次行针,泡完药浴,一身神清气爽。这几日咳嗽基本上听不到了,白天里跟凌雪他们练练骑马射箭,心情愉快,晚上就睡得香。

谢睿槟觉得,自己就像是得到了新生。他对自己三哥和海棠姑娘满怀感激。

等谢睿槟悄悄回到宫里,袁妃见了欢喜得泪流满面,当下母子二人就去了青禾宫,感谢纪妃、端王大恩。纪妃见才几天时间,六皇子像变了一个人,也欢喜得陪着袁妃掉了几滴眼泪。

袁妃与纪妃二人商量,要找个机会让皇上偶遇谢睿槟,让皇上自己看到,他的六儿子病已经好了。纪妃把这个想法告诉谢睿樘,谢睿樘觉得“偶遇”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比特意去禀告更能打动父皇。

端王嘱咐六弟,每天到宫中的小武场去练箭,既能帮助他恢复体能,他还能让父皇在那里“偶遇”谢睿槟。

这两天,内务府被姬贵妃查得鸡飞狗跳,贵妃茶叶里被下了毒,毒药竟然是太医院提供的,下毒的内侍和太医又都已经死了哎呀,真是乱了套。

姬贵妃更是莫名其妙,总怀疑是内务府里出了妖,成天在皇上面前告内务府的状。

皇上听得脑壳疼。

这天,郭宽刚唱了“退朝”,皇上还没从龙椅上站起来,端王便对献王说:“四弟,听说你得了一把好弓,不如到武场去试试弓,也让父皇放松放松。”

皇上一听立刻同意,他正想着退朝后到哪里去躲一躲呢。

皇上点头了,献王也只好答应。心说:我刚得了把龙舌弓还没有捂暖,你就给我捅出来,万一父皇看上了,我是献上去还是不献上去?坏人!

皇上带着端王、献王、康王,和那把乌黑的龙舌弓,去了小武场。远远看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身穿酱紫轻甲,正在拉弓射箭。

皇上眯着眼,没瞧出是谁,便问到:“这是哪个将军在练箭?”

端王笑道:“六弟要过来谢恩才行,父皇一见面,就给他封了将军!”

“那是谢睿槟?!”献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快忘了,这个痨病鬼弟弟具体长什么样子。

谢睿槟听到动静,知是皇上来了,连忙过来拜见。皇上见他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虽然意外,却十分高兴:“槟儿身体已经大好了?那就不能再偷懒,父皇可是要派师傅考你六艺的!来来来,你也来试试你四哥这把好弓!”

父子五人在武场里轮流试射弓箭,表面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乐也融融。被一群儿子簇拥着,自谢睿极被废太子后,皇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郭宽在旁边都忍不住掬了一把老泪。

活动了筋骨,皇上更是精神焕发、心情愉悦。临走时,皇上看着不自己怎么熟悉的六儿子问:“槟儿今年十六了吧?”

“谢父王关怀,槟儿正是今年满十六。”六皇子恭敬答到。

皇上点头笑到:“兄弟里面只有你还没有封王,病愈是大喜,今日,父皇给你补齐了,让你喜上加喜!郭宽。皇六子封诚王,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择日出宫开衙建府。”

诚王谢睿槟赶紧跪地谢恩。

“还是太瘦了,要多吃两碗饭!”皇上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诚王,又笑着慈爱的交代了一句。

献王真是郁闷啊:来射个箭,遇到个痨病鬼弟弟就算了,还突然封了诚王!

他病几时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大理寺

谢睿槟病治好了,又封了诚王,袁妃对海棠姑娘和端王爷感激涕零。她对诚王说:“我们娘俩有的这一切,都是你三哥和程姑娘给的,以后你要听你三哥的话,帮你三哥做皇帝!只有他做皇帝,咱娘俩才会有好日子过。”

诚王还哪里用母妃交代?他早把谢睿樘当成自己的偶像,巴不得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三哥,端王府可是最有趣的地方。

谢睿槟的外祖父,是个翰林院的老学士,虽是个清修,但多年主持京都会试,也得个学生遍天下。六皇子的病好了,袁府上下也是皆大欢喜。

姬贵妃就心塞了。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事不顺意。先是徳亲王府跳出个控制不住的榠世子,再是给皇后下毒下到了自己头上,然后病歪歪多年的六皇子,突然病好封王,让献王平白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姬川,你给我查!背后都是谁在捣鬼!”姬贵妃怒不可遏的说。

姬川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姬崖这个小子不听劝,在外面搞了个青瓦房,里面养了一堆俊男美女,成天和一些官员食宿在里面,左拥右抱,胡搞乱搞。

这就算了,在路上看见个美人,也不管人家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就往府里拖。如果美人胆敢反抗,他就敢立刻围个布幔子,当场就把人给办了。

老百姓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管“姬府”叫“鸡窝”!也有不要命去衙门告状的,衙门里哪敢管这位姬七爷啊!要就把告状的一顿杀威棒打死,要就交给姬七爷自行“调解”。这一调解,还不是有去无回?

燕十一说:“每当我杀了人觉得自己像魔鬼,想想姬崖,那我就还是天仙。”

前两天,大理寺卿孙彦晞的案头上,凭空多了几沓卷宗。既不是前门递进来的,也不是其他衙门转过来的,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打开一看,孙彦晞大吃一惊,全都是他手上几个案子的证据和线索。

孙彦晞连忙把大理寺正明远辉叫来,两人关起门来把几分材料都摊开来细细核对。明远辉是判案的一把好手,孙彦晞调任大理寺以后,两人一拍即合,没有新案子时,就翻些疑难旧案出来重审,也是情投意合。

明远辉有个忘年交,人称“年真君”,这个年真君其实是个姓年的老仵作,就是一把白骨,他也能叫它立起来说出冤情。唤他“真君”,是大家夸他像地府里的判官一样厉害。

明远辉抖着一份材料说:“我们就从这个枯井案开始!”这正是明远辉手上审核的一个案子,案子一看就有蹊跷,可又找不到证据在哪里。现在有人瞌睡送枕头,还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就不是明远辉!

去年夏天,京城万花楼后院的一口枯井,被人发现里面有尸体。报官之后,官差从枯井里共拉出来七具女性尸体,年龄均在十五岁左右。其中一具尸首,被辨认出,正是万花楼的一位姑娘,名叫桐花。而其他六具尸体均无苦主。

顺天府便以抛尸地点在万花楼,其中一死者又是万花楼姑娘为据,判万花楼杀人抛尸,封了万花楼,一干人等锒铛入狱,几位主谋秋后问斩。

这个案子已完结,却又漏洞百出。孙彦晞与明远辉想重审此案,却发现困难重重,要就是有人阻碍他们见狱中人犯,要就说目击证人支支吾吾不愿回忆,加上尸首已经入土,难以再次取证。

明远辉拿着天上掉下来的枯井案的材料,激动的说:“果真枯井不是第一抛尸现场。万花楼的桐花,也是进了青瓦房被杀害的。那些人,有可能全是青瓦房的季女!”

明远辉“腾”的站起来,对孙彦晞抱拳道:“孙大人,事不宜迟,我立刻带人到青瓦房后山查找第一现场!”说罢,便邀了年真君,带上两个小吏出了门。

大理寺门外的一棵大树后面,凌雪对凌尘、凌星说:“你们俩跟上,暗中保护,不要露面,再给两个暗卫给你们做支援。去吧,青瓦房后山,有好东西等着他们。”

凌尘四人领命去保护明远辉,果然没白来。虽是天黑,明远辉一进后山,就被青瓦房的人盯上了。凌尘、凌星悄悄解决了两个,把他们打晕后,绑了塞到树丛里。暗十八和暗十九,也是机灵的,把另两个巡山的也绑了扔到沟里。

明远辉四人,顺利的在后山,找到材料上所说的一间木材作坊。作坊外面堆着几堆木材,却仿佛一百年都没挪动过一样,全是陈灰。作坊里并没有新锯木头的香味,反而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两人掏出火折子一照,只见地上除了一具还没有运走的尸体,胡乱拿一床血迹斑斑的破被子盖着,还凌乱的散落着不少鞋子、香包这些看似从尸体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尸体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年真君蹲下去按了按尸体腹部,又看了看他的鼻孔,低声说到:“死亡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应该是来不及埋的。臭味不是他,再另外找找!”

小吏围着木材坊转了一圈,找到了腐臭味的来源,就是木材坊后面一个培着新土的土堆。

两个寺吏很快在木屋里找了工具,只悄悄挖了几下,立刻露出尸体的一只脚,顺着旁边再挖几下,又露出一团头发,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已经开始暴露出面颅骨的头颅。明远辉忙叫停,不用再挖,里面肯定不止这两具尸体。

年真君就着露出来的腿和头颅检查了一下便说:“都是女性,但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头颅至少死了七日以上,而这条腿最多不超过四日。真是一群人渣!”

明远辉点点头,指挥小吏把周围恢复了原状,又悄悄潜出了后山。

凌尘见人已离开,便让放了那四个青瓦房的护院。

过不多时,他们悠悠转醒,却不知自己为何晕倒,四处转转又并无可疑,便不了了之。

第一百零七章 私金坊

现在,明远辉和孙彦晞基本可以肯定,杀人第一现场是青瓦房,万花楼不过是嫁祸现场。

材料中有人证,证明姬崖看上了万花楼的清倌桐花,为了抢夺桐花,曾与万花楼发生龃龉,人证亲眼看见桐花被姬府府兵强行带走。

另有人证说,曾在青瓦房里见过桐花被金主强迫做不堪入目的表演。人证还亲眼看见,当时桐花因抗拒被打。

“这帮没人性的变态畜牲!”孙彦晞骂道:“不把**季女当人看,草菅人命,还要嫁祸诬陷万花楼!”

“大人,我们最好把几个案子都梳理清晰,并案重审,一告就要告死姬崖!绝不让他有反口机会。”明远辉回来后,已经派人日夜盯着青瓦房。

“你看看这些,全是状告姬崖强抢民女,但又都以诬告结案的案子。材料里送来了一些人证、物证。

最关键的是,曾有两位没有立案的苦主,是朝廷官员,材料中,也有他们的诉状。

官员的状纸,可以直达天听,这五十七件案子不但要并案调查,还要一起送到皇上面前!”

孙彦晞翻了翻手上厚厚一叠材料,在明远辉面前抖了抖,笑道:“如此聪明的手法,我已经猜到这是谁的杰作。”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说道:“他送这么一份大礼给我,我也不能让他小瞧了去!”

“远辉,你来看,若是这一件能定案,能不能要了姬川、姬崖的命?”说着,孙彦晞抽出一份卷宗,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明远辉接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坐实了,诛九族!”

“好!找证据!”

孙彦晞和明远辉分头忙开了。由于不想打草惊蛇,查案只能暗中进行,推进得不算快。但是,由他们审核整理过的案宗,一天天堆在桌上,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厚。

可就他们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顺天府转过来的一个案子,还是引起了孙彦晞的注意。

有人状告金匠刘五,开设私金坊,专门帮人熔银作局造的器物,打成金锭、银锭。案中涉及三个高门大户,其中一个就是程煜将军府程家!

案中程煜的妾兄潘景承供认不讳,并且指认正是程少将军程寒柏,让他找刘五做的此事。

顺天府欲以藐视皇恩结案。

一看事情紧急,孙彦晞忙换了便服,让人去请了程海棠、程寒柏在连云阁一叙,想了想,他又叫人去请了端王。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陆续到了连云阁,进了孙彦晞的包间。端王原以为孙彦晞找他聊案子的事,可又看见程家兄妹俩也在,不知海棠的这个义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寒暄了两句,孙彦晞便切入正题。他将刘五这个案子跟几位讲了一遍,一听程府居然还有这种事,三人都大吃一惊。

“私自银作局的物件都是有记录的,一不能买卖,而不能私熔。皇上赐的东西,就是天恩。潘景承这也太大胆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藐视皇权,便是死罪!”孙彦晞说到:“关键是还把寒柏给扯进来了。”

程寒柏疑惑的说:“府里多年来一直都是潘姨娘在当家,父亲和我都从不过问。这潘景承是潘姨娘的亲哥哥,他一向吃喝嫖赌、游手好闲,我与他素无往来。潘姨娘是祖母的亲侄女,总以为祖母还在,她不敢乱来,怎么会”

海棠打断哥哥到:“你是男人,府里的事本不该让你操心。这都怪我太懒,在府里总乐得不管事,没想到,让人钻了空子,生出这样的事来。”

“难道是姬川察觉我们在查案,给我们反将一军?”谢睿樘话刚出口,自己又摇头否认,对孙彦晞道:“若是反杀,应该冲你我,而不是程家。这不像姬川的作风。”

孙彦晞点点头:“应该与姬氏无关。还有两家涉事的,皆是传了三世的侯府公子,子孙不进益,爵位又到了头,将家里的存货化成银子过日子,也这是有的。肚子都吃不饱,守着一堆破铜烂铁做什么?

王公侯爵得了赏赐便炫耀,没得赏赐的也跟风学着去制,非要摆得一屋一架才算和皇上保持一致,奢靡之风由此而起!”

谢睿樘知道孙彦晞这是在提点自己,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皇上喜好金银饰品,其实就是助长奢靡之风,华而不实不说,还会生出许多类似的是非。

哪怕大臣本人没有想法,利益当前,也难免不会招来小鬼作怪。就像程寒柏这样。

“我回去查查,看看家中谁在操纵此事!”程寒柏坐不住了,话音未落,拉了海棠,起身拔腿就走。

谢睿樘连忙说:“你先别急着暴露案子,暗中查查那个潘姨娘和府里的账务,我总觉这里面还会有其他的事。我会去牢里帮你审审潘景承。”

寒柏点点头,带着妹妹急急忙忙回府去了。

谢睿樘又坐下来。孙彦晞笑道:“你对我义妹倒是很上心啊!”

“是啊!彦晞兄,你可要帮我多多说好话!”谢睿樘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到。

“你帮我这么大个忙,难道只是想让我帮你在我义妹面前说说好话?”孙彦晞挑起一边眉角问他。

“不!帮你……”谢睿樘把一张俊脸凑到孙彦晞面前:

“那是为民除害!”

第一百零八章 卷款私逃

话说程寒柏兄妹回到府中,寒柏立即找来程立,平静的对他说到:“程管家,后日是冯都督小妾的生日,你去库房里,帮我找一对金如意出来包好备着,我要拿去送人。哦,就是今年宣府关大捷,皇上赏赐给我的那一对。”

程立脑子里立刻过了一下,知道这对金如意早已被潘景承拿走,熔成金锭子,都花到赌场里去了,哪里还变得出来?他面不改色的称了一声“喏”,便退了出来。照例,又七拐八拐的,才来到了潘琇莹房中。

屋顶上,以不变应万变,看着他来回避人绕路走的暗七,不禁有些好笑:看不出来,程管家还有点反追踪的本事!

“程寒柏也不知发什么疯,突然说要送礼。他要的那一对金如意,早被大舅哥拿出去熔掉了。”一进屋,程立直接对潘琇莹说:“反正,我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拣上细软走了也罢!”

潘琇莹正在摆弄首饰的手,顿了一下,回头问道:“是不是私金坊走漏消息了?我大哥这两天有没有来找过你?”

程立想了想回答:“他是个贪货,前天才抱了套十几斤重的银马鞍跑了,等银子花完了自然会来。”说到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会不会是银马鞍上出了问题?!”

潘琇莹站起来,着急忙慌的把程立往外推:“你快去找找他!我就这么一个哥哥,潘家还要靠他承继香火,千万别让他出了什么事才好。”

程立站着不动,反倒抓住潘琇莹的手腕道:“顾不得了!若他真出了事,必会连累到我们,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我们赶紧连夜走才是正事,留得性命与钱财,就算将来舅兄坐牢了,我们才好暗地里帮他。”

程立快步走到桌边,一边把潘琇莹桌上的首饰往绒布袋子里收,一边说:“程寒柏后日才要那金如意,我们今晚便走。出了城,走水路去江南,京卫搜捕一般走陆路,只要我们的船开出去,他们哪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运气好的话,他们不一定会马上发现。”

潘琇莹也无辙了,只好点点头,两人一起将梳妆台上的金玉首饰都装好。潘琇莹又小声问:“那桂枝、桃叶怎么办?”

“走之前送她们上路!她们知道得太多了,带着跑太显眼,留下简直就是个祸根!”程立又去帮潘琇莹到柜子里取了两件朴素衣服:“衣服就带这两件不起眼的,回头到了地方再买。”

潘琇莹接过衣服愣愣的,程立推了她一把:“别想了,去到江南,没人认识我们,一切重新开始。你不是说要给我生儿子吗?以后咱们一家人衣食无忧好好过日子。”

程立见她还在愣神,在她脸上啄了两下,笑道:“梦想就要实现了,高兴傻了?别呆着,我先出去打点,天黑来接你。”

潘琇莹这才回过神来,推了程立一把,也笑到:“你去吧,我有数。”

于是二人分头准备。潘琇莹如今只盼天黑,便能与程郎双宿双飞。

程海棠屋里,寒柏将拳头放在桌子上,一口气就要从胸中爆发出来。

刚才暗七在潘姨娘屋顶,把程立、潘琇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程寒柏起身就要去抓程立,海棠拦住了他。

“他们转移财产走的都是现银,你现在去,能知道他转移到哪里去了吗?万一他们算计得好,最多落个奸夫**,就算把他们送进牢里,咱们的损失也得不回来。还不如一路跟去,我估计,他们必是已经置好了房宅地产,你也要亲自过去处理才妥当。”海棠道。

海棠又让暗七回去报了端王,过了一会儿,端王从窗户外面飞身而入。

还坐在海棠屋里生闷气的程寒柏大惊,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动作怎地如此娴熟?”

端王也不回答,只认真说道:“我们来谈谈他们要走的水路。我和漕帮的戴老大有些交情,他的女婿,是我府里生意上的总管朱老板。现在已经通知他们接应了。”

程寒柏一下忘了端王跳窗的事,高兴的一拍桌子道:“好!我让人跟船走,那就不怕他们中途下船跑了。想卷款私逃?没那么容易!”

“对,等知道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从陆路先到,把你们的家财都夺回来,人赃俱获,不怕他们不承认!”端王爷也很高兴:我大舅哥总是那么容易哄。

端王爷又说:“我们兵分三路,你去翻他们的老底,海棠,你把家里的帐盘点清楚,明儿我叫我府里的周长史过来帮你。我去牢里审潘景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从这件事上,捞到好处!”

海棠点点头,想想又说:“我想让暗卫盯着桂枝、桃叶,这两个丫头一直都是跟潘姨娘走得最近的人,知道她的诡秘事情一定不会少。怕只怕,潘姨娘会杀人灭口!”端王点头,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待三人将件件事商量好核对了一遍,程寒柏又眼睁睁看着端王从窗子“呼”的飞出去。长兄如父,寒柏揪着一颗老父亲的心,自欺欺人的想:嫁吧嫁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正是:分花拂柳将碧玉,低眉浅笑掩心绪。缟衣綦巾只为君,亲兄能有几年聚?

第一百零九章 连锅端

在万众期待中,天终于黑了。

程府里行色如常,程寒柏今天叫摆了饭到海棠屋里吃。过了一会儿,桂枝、桃叶两个被扛了进来,暗七着急问道:“大姑娘,她们果真是被程立下了毒,扔在小祠堂里。我已经把你给的解毒丸喂下去了,怎么还不见醒?”

海棠过去搭脉,又翻了翻眼皮、嘴查看。

她回头对霁儿说:“冲两碗稀涎散来,让她们吐出来试试。”

很快,霜儿和霁儿,就给她俩每人灌了一大碗白矾、皂角冲调的水。两人被灌得咳着醒来,不停呕吐,吐到连胆汁都要出来了才完。两人睁眼看看屋里的人,“哇”的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这时程双过来通知,说潘琇莹、程立二人,已叫了一辆马车,匆匆朝城外去了。程管家算得好,此时,刚好是要关城门的点。回头就是有人来追,也不会想到他们刚好出了城,只会在城里搜寻,他们出逃就多得了一夜的功夫。

程寒柏也不着急,郁朗已经派了两名眼生的护卫等在船上。

这郁朗确实有些领兵才干,他招回来的新府兵,才几个月时间,全都训练得有模有样。今天派出去的两个小子,是他的两个小队长杜开、阮平。

夜船开拔的点就要到了,只见一辆马车匆匆赶来,下车上船的一对男女,正是程立、潘琇莹。程立大声问到:“船家,这是去苏州府的船吗?”

“正是,正是!就等您二位来,我们就开船啦!”站在船头的阮平答道。

等他们上了船,杜开过去收了缆绳、抽了踏板,口中愉快叫到:“开船喽~~”

程寒柏和初一、十五,带着七、八个护卫,早到了城门外,立在马上等消息。不一会儿,飞鸽传书到了,纸条上写着四字:江南吴江。一个和他们二人的家乡,都毫无关系的地方。这条船是去苏州,而他们却是在吴江下船。若是让他们跑了,查起来还真要费一番周折。

“走!”程寒柏两腿一夹,胯下的坐骑金条,便抖擞精神,嘶鸣一声,带头冲了出去。

入夜动手的,还有端王。

端王带着几个人,连夜进了顺天府大牢。蔡府尹苦着一张脸跟在后头:“端王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走在端王身后的明远辉回头道:“本官对案件存疑,重审人犯口供,这合不合规矩?!”

潘景承正在牢房里靠在墙角打瞌睡,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群人已经到了牢房门口,挡得对面墙上的火把投下一片阴影。

潘景承一见几个高大威严的男人开了牢门围着自己,还有人抬了张椅子进来,让中间那位坐下,他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可一想起程香堇对他说的话,他又还想再做一次挣扎,连连叫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都是程少将军指使我偷偷拿去熔金子的!”

“程少将军?何时何地如何指使你?细细道来,如有假话,定斩不饶!”明远辉厉声喝到。

潘景承流利的把香堇教他背好的话,又背了一遍,他说:“就是这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哦?是吗?那我问你,你说五日下午你去程府找少将军拿东西,为何有人见你五日下午在赌坊赌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酉时才离开?那天下午,你一共输了五十四两银子。可有此事?”明远辉冷冷的说到。

潘景承冒了一头的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端王淡淡的说:“上刑具。”

“不要上刑具啊,大人!我说,我全都说!”潘景承是个软骨头,这几日在牢里听到被上刑的人鬼哭狼嚎,虽然献王保了自己,但还是吓得尿了两回裤子。

于是,潘景承便将程立如何带他到库房,如何让他把东西运走,后来又如何分钱等事都抖了出来。

端王又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程管家和我妹妹知道!”潘景承见端王沉着脸,死死的盯着自己,又犹犹豫豫的说到:“……有次我喝多了,顺口告诉了我外甥女……程香堇。”

“我问完了。明寺正,你继续。”说完,端王站起来一抖披风,大步走出了顺天府大牢。

程海棠也没歇着。

第二天天一亮,周长史就带着两位账房先生,候在程府正厅。海棠带着祖母身边的素梅一起过来,让程府账房将账册悉数捧出。

霁儿、霜儿在两间屋里,分别给桂枝、桃叶写口供。二人心恨伺候潘姨娘一场,到最后她竟狠心要她们的命,便一股脑的将这些年来,潘姨娘与程管家苟且偷欢、狼狈为奸、私吞家产的事,尽数合盘托出。

程府的账务并不复杂,除了大姑娘的产业独立结算,程府只有老夫人名下的两个庄子,故夫人名下两个庄子,程寒柏名下一个庄子。

程立平日里转移出去的银钱,走的都是老夫人庄子的账,前后挪出去三万多两银子,五千多两金子,最近刚把老夫人的两个庄子卖了折了现银,银钱并未入账。

程海棠对着账本哭笑不得。

诺大一个程府,父兄在边关拼死拼活多年,现在就只剩下母亲陪嫁的两个庄子!程寒柏得的庄子,还是他回京任职,皇上念他白手起家,才给的赏赐。

程香堇得的八千两私帑,除了三千两走的是公账,另外五千,也是潘姨娘私下挪给她的。

程寒柏赶到吴江后,找到吴江县令,将家奴卷款私逃一事告知,请他协助追赃。

县令便亲自陪同三品的京卫指挥使程将军,查封了钱庄中潘琇莹与程立的户头,又封了程立名下的田宅,县丞细心,让田宅上家来写了口供,将如何与程立买卖过程,也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江船靠了岸,潘琇莹、程立满心欢喜的正准备上岸,杜开、阮平迎上去,夺了二人的随身包袱,将他们双手反剪到背后,杜开笑嘻嘻的说:“潘姨娘、程管家,少将军在县衙等着你们呢!”

程立在船上一直多得杜开关照,还以为是遇到了好人,自己还赏了他两块碎银子,这时才知道,他们都是程寒柏派来监视他的人。

顺天府大牢里,明远辉录了新供词,将案子发回顺天府重审,蔡府尹不敢怠慢,根据潘景承的新口供,重新立了案,另两个同谋,不日从吴江押回京城归案。同时,也将程寒柏从此案中摘了出来。

绿香楼上。“这是献王惹的事,程香堇曾秘密见过潘景承。”谢睿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季白羽,你手上不是有不少献王的腌臜事吗?没事放两桩出去,别让他闲着没事干,净想着给我找麻烦!”

燕十一笑道:

“别急,他的麻烦事,已经在路上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军马

程寒柏从吴江追款回到京都,自然要请大家到连云阁吃饭。

“程寒柏,你今天不来个大出血,都对不起你追回来的几万两银子!”赵慕哲笑嘻嘻的说。

程寒柏给他倒酒,也眯着眼睛笑:“要不是他们这一卷款,我还不知道,我们府里到底有几个银子钱!”谢睿樘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舅兄是不是傻?

“就算世子同情你,少收点聘礼,可你妹妹的陪嫁都被他们熔成金子花没了,没了嫁妆,不知道你妹子还嫁不嫁得出去……”沈从曦一脸认真的逗程寒柏。

谢睿樘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话!我海棠需要自己准备嫁妆吗?

“不准备给献王一个回击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谢元榠自饮一杯,瞟了一眼谢睿樘问到。

谢睿樘点点头,微笑着说:“所以今日来,就是要请堂兄帮忙。”

谢元榠又连带着看了程寒柏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有人动了我妹妹的聘礼,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要怎样?”

“我得到一个消息,献王侧妃的哥哥杜昀则杜千户,私下里要送给献王一批……军马。”谢睿樘慢慢说道。

“军马?军马私人如何能购得?这不是犯法?”赵慕哲问到。

谢睿樘也不答他话,又继续说:“他如何购得军马我不关心,我只知道,这批军马共四十匹,已经快到京都。具体来说,明日便会抵达京都城外。杜昀则打算给这批军马烫去标识,当做是普通马匹,送入献王在东郊的庄子,这是给他府兵新增的装备。”

“你想让我用有标识的军马,去将它们换出来?”谢元榠反应很快,他已经猜到谢睿樘的意图,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毛。

谢睿樘笑而不答。

谢元榠经营的马场,属于朝廷的官方马场,里面自然驯养了预备供应给军队的军马,换出来的那四十匹去了标识的军马,或留或卖,他的马场都最容易处理干净。

谢元榠拿起酒杯,跟谢睿樘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笑到:“如你所愿。”

“真是搞不懂这个献王,普通马匹难道配就不上他的府兵了?偏要配军马……”沈从曦不解的嘀咕到。

“军马的服从性和耐力是普通马比不上的。”谢元榠说到:“最重要的是心理承受能力,遇刀枪不躲,遇血腥不惊。”

谢睿樘听了,若有所思:“这些战马也许还真不是给普通府兵配的。不过我也只是发现了一点苗头,姬川恐怕就是在秘密训练不普通的府兵。”

“哦?”大家一听都开始感兴趣了,尤其是程寒柏,他摩拳擦掌道:“还能有什么方法,能越得过我们军营里的训练?他的基地在哪里?我也偷偷过去学习学习!”

谢睿樘摇头道:“现在暂时还没有眉目,不过我们已经有两拨人在查这件事。”

“可就是训得四十个高手,杀伤力难道还强得过火炮?”谢元榠并不认可这种奇怪的做法。

“你几时见东西厂在宫里用过火炮?锦衣卫在京城里用过火炮?”谢睿樘笑道:“现在也还只是猜测。不过,眼前的错处,就是这四十匹非法购得的军马。献王举报得非法熔金,我就举报不得他非法购军马?”

谢睿樘举杯对赵慕哲、沈从曦说到:“献王得了好马,你们两个,是不是应该闲得没事干,拉几个公子哥到他庄子上参观参观?别忘了把陆之昂叫上,他这个新上任的言官,一条过了朱批的谏言也没有,也让他出出风头。”

陆之昂是陆阁老的儿子,平日里,最爱跟着沈从曦到处去淘些前朝字画真迹,附庸风雅。只因他手无缚鸡之力,科举又无功而返,只好仗着老子,做了个言官。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举杯碰了一下:还原事实真相,再没有比这样的阳谋,更叫人愉快的了!

这边几个男人在喝酒,那边程大姑娘忙着处理家里的账务财产。

海棠用哥哥追回的钱,把祖母那两个庄子又买了回来,不仅因为庄子是旧产,更因为庄户都是对程府有感情的旧人。因为涉及盗窃案赃物,买家只收原价,就把庄子退回给了程府。

祖母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自己这个娘家侄女,背着她干了那样的事,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便劝海棠将程府先管起来,自己是有心无力了。

“你回府也一年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也都熟悉。你哥哥虽然在京中,也不好叫他操持府里的内务。在你嫂子进门以前,你就先把家当起来,有什么不明白的,素梅也可以临时过去帮帮你。”祖母接着又笑着说:

“既然你已经把那两个庄子买回来了,就落在你和寒柏名下一人一个,这样管理起来,也更容易。算是祖母提前给你们增聘添妆了!”

海棠害羞笑道:“哥哥的大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我还八字没一撇呢!”

由钦天监算好的,明年适合大婚的几个日子,早两天已经送到府里了,程寒柏和谢元榠不约而同的,都选了最远的日子,十月二十七。

海棠:你俩到底是有多不想大婚?郡主和公主可都等着呢!

草原的伊兰公主准备从京都出嫁,她最小的哥哥,十一王子额尔敦,在京都买了个大宅子,自己也陪着伊兰住在京都。

伊兰公主进新宅的时候,请了青瑶郡主,郡主又邀了程海棠一起去。宅子的旧主是个侯爵,建筑中规中矩,唯独特别的是中庭是个池子,假山小桥,衬上几朵睡莲、几株水菖蒲,倒也别致。

伊兰公主见到她们很高兴,她很想早点融入这些汉族姑娘的圈子,适应京都的生活。

“我是你嫂子,她是我嫂子!”瑶郡主依次指着海棠和伊兰笑着说。

“你若是嫁给我哥哥,就是我嫂子!”伊兰公主也指着海棠脆生生的笑着。

站在一边的额尔敦倒是很乐意,他很喜欢程海棠这样,漂亮、大方又不做作的女孩,听了妹妹这话,只在一旁抿嘴傻乐。

旁边树上的暗七就不高兴了:你长得丑,倒是想得挺美!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尺卷宗

大理寺里的孙彦晞和明远辉,看上去也不怎么高兴。

青瓦房抛尸案,姬崖强抢民女群案,基本都能盖棺定案,只剩下一件,就是端王丢过来的“豢养私兵、私造兵器案”,还没有着落。地点在哪里?这是首要问题。

此案当事人,是姬川。

这件案子必须要做成铁案才能往上捅,否则死的,就不是他孙彦晞和明远辉一、两个人。所以卷综上也写明了:不要轻举妄动,以收集证据为主。

“姬崖的案子不能等。根据年真君的验尸报告,青瓦房后山挖出的尸体与骸骨,基本上是每隔两天,就会增加一至两具男女尸体。等我们搜集完私兵案证据,不知道青瓦房还要增加多少个冤魂!”

孙彦晞斩钉截铁的说到:“先拔掉姬党的一颗獠牙!为民除害!”翌日,孙彦晞就拖着三尺高的卷宗进了宫。

皇上刚刚考完诚王的功课,正拿着一篇文章,高兴的向郭宽夸耀着小儿子的文采,殿外孙彦晞求见。别看孙彦晞才二十出头,可他少年老成,刚直不阿,又得理不饶人,连皇上也有些怵他。

赶紧宣进来。

“启禀陛下,京城有妖孽,殿下要为百姓做主啊!”孙彦晞一进大殿就跪下来危言耸听。

不过,果然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看着那堆三尺高的案综,试探的问:“这些都是那一个妖孽做的案?”

“皇上英明,确实如此!”

“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举起龙案上的镇纸一拍,就在自己的鼻子底下也有人敢作妖,是当他作古了吗?

“郭宽,替朕把卷宗抬上来!”

皇上匆匆看了几份,脸上惊诧、不可思议、害怕、惶恐不安,仿佛刚刚砸了个颜料作坊,什么颜色都有。

“这,这还真是个妖孽!”皇帝看到卷宗上的一行字:可见尸体三具,不可见尸体若干,均埋于青瓦房后山。

皇上不禁手都有点发抖。

“陛下,此案并案同审共五十八宗,宗宗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凶手不伏法,民愤难平啊,陛下!”孙彦晞再次跪下磕头:

“此案既出,若此次不能一举将凶手捉拿归案,人证一百四十二人,包括大理寺查案的若干人,必将受到迫害。微臣死不足惜,可怜京城必将民心浮动,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如此示范效应,将令整个天朝无法无天。”

皇上心说:你是左都御史孙阳的独子,你若死了,你爹还不找我拼了老命?得,反正姬家儿子多,杀一个了事吧。谁叫他们不知检点,罪孽深重!

于是皇上剩下的案子也没心思看了,将手上的卷宗丢在龙案上:“郭宽。传朕旨意,姬崖强抢民女,设立**,草菅人命,陷害无辜,数罪并罚,立即问斩,手下相关人等,依罪一并论处!任何人不得求情。钦此!”

说完,皇上也不等孙彦晞谢恩,站起来快步离开了大殿。不是怕孙彦晞再说出些更危言耸听的话,皇上是要找个地方躲躲。

孙彦晞松了一口气,这是御判,没得翻案机会了。他对着龙椅磕了一个头。

赵慕哲按照计划带着两列羽林卫迅速出宫拿人,此时可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他怕金吾卫抢在前头,把人给抓“丢”了。

孙彦晞也赶紧让人去顺天府门外散布消息:皇上御审姬崖案,龙颜大怒,判姬崖斩立决啦,大家快去午门朝人渣扔菜帮子、臭鸡蛋啊……不多时,便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民愤之下,现在就是连皇上自己,也再无反口可能。

消息一出,顺天府门外来了更多原来不敢状告姬崖的人,哭天抢地的、叩谢天恩的、烧纸钱放鞭炮的,府衙门外,乱糟糟闹哄哄,比过节还热闹。

消息传进宫里,躲在武场正跟老五、老六射箭的皇上听到了,不禁也佩服起自己的圣明来。一看父皇高兴,康王、诚王趁机把马屁拍得“啪啪”响。

姬贵妃却像是吞了一整桶黑火一般,怒不可遏。

但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连去找皇上,大殿、后殿、武英殿都不见人影,连哭诉都找不到人。她只得安慰姬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羽林卫很快拿了毫无思想准备的姬崖。姬崖挣扎着叫道:“赵慕哲,等着瞧!你现在怎么把老子抓走,一会你就怎么把老子送回来!”

赵慕哲咧嘴一乐:“本将军只管活人,送你回来的事,可就不归我管了。”他脸一沉对羽林卫说到:“还不直接押到午门,难道还要等姬府请你们吃饭吗?”

大理寺一众寺吏,早就分好两拨:年真君带了一拨,再次上了青瓦房后山,挖出来的尸骨,排着放都不够地方,惨不忍睹。

明远辉带了一拨,盯住姬崖身边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的那一群爪牙,和羽林卫一起,抓了姬府人命在手的府臣、家将共三十八人。

在姬崖府、青瓦房中,解救出被抓来的少男少女共六十六人。姬崖府、青瓦房外,来接人的亲属又是哭声一片。

和人仰马翻的京城街巷相比,清静如故的绿香楼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唐誉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姬氏只是断一臂而已!只怕反击起来会更不可收拾。”

“这种人渣!多活一天都是糟蹋粮食。若只是断其一臂,便能使半城百姓欢欣鼓舞,何乐而不为?”今日燕十一没来,季白羽又开始在屋里撸他的鹦鹉。

听到一个“乐”字,鹦鹉接嘴说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若与人啊!”

两人一听,愣了一下,随之哈哈大笑。

姬崖伏法,再看潘姨娘。

潘琇莹和程立,一对奸夫**,蒙骗主家,卷款潜逃,证据确凿,很快也判了他二人菜市口斩首。斩首那天,程府大门紧闭,谁也没去看。

程香堇听说后,在献王府大哭大闹,怪献王匡她去找舅舅作伪证,自己却不出手营救。

她捧着刚刚显怀的肚子哭道:“我娘一定是被陷害的,她不可能和管家私奔!她是程府当家主母,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偷自家的钱?我只跟你说,舅舅和管家偷了家里的金器去打金锭子,关我娘什么事?一定是程海棠,她想让我也没娘!殿下,我娘死得冤枉啊!”

献王自己还一肚子火没处发!

杜云莫的哥哥送他四十匹军马,本来是准备拿去装备新训练的府兵,明明交代他烫掉军马的标识再送过来,可当他带着赵慕哲、沈从曦五、六个京城公子哥,到他的庄子里看马时,军马的标识却豁然留在马背上!

更可恶的是,言官陆之昂也在那几个公子哥当中,回来他就参了献王一本。而且顺利画了朱批,呈到父皇面前。难道连内侍官这条线也出现裂痕了?

献王不信,他要查!

他可没空管程香堇母亲的破事,也管不了,人已经杀了。他只关心程香堇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她好好生下个儿子,贵妃娘娘说了,到时,便会以此为由,向皇上提出,立自己为太子。

端王、康王、诚王都没有大婚,哪里有一个育有皇孙的献王更有稳定性和可持续性?

姬崖已经没了,献王不能再等。太子之位,他志在必得。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幸而言中

日子过得飞快,离姬崖一伙人午门问斩,已经过去好些天。

血腥味散尽,京城的空气慢慢变得清新起来。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大大方方出门,开开心心回家,热闹的大街上,随处可见拱手问候的笑脸。

奇怪的是,姬府却大张旗鼓的为姬崖办了丧事,连姬贵妃也出宫来吊唁。不但做足了头七日的道场,连隔七也一场没落下。姬崖斩首的第二日,姬府便在府中设灵堂、摆白宴。这白宴谁敢去啊?皇上斩的姬崖,你要是去了,不就是跟着姬国公反皇上吗?

对着空空的白宴酒席,姬国公却并不生气,因为大家虽然人不敢来,可偷偷送进国公府的奠仪却不少。姬川暗暗清点了一下,姬党的中坚分子数目:看来,时机就要到了。

皇上气得脸都青了,可也没办法,连姬贵妃都去了,自己还能连她也骂吗?

“郭宽啊,朕是不是老了连自己的妃子也管不住了”皇上一脸颓丧。

郭宽一作揖,细声笑道:“皇上您没老,是贵妃娘娘老了。”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与贵妃生了嫌隙。他突然想起,孙彦晞审姬崖案有功,但碍于姬贵妃的颜面,自己过后都没敢提这茬,赏赐也不敢给。对!你摆白宴,我就给孙彦晞的红宴添砖加瓦!

“郭宽,传朕旨意,孙彦晞破案有功,恰逢他大婚,朕赐他白银两千两,绢帛两百匹,金银摆件二十件,皇庄一个,贺他新婚大喜。”皇上说完,往龙椅上一歪,闭眼打起盹来。

孙府收到郭内侍送来的礼单,着实吓了一跳:这哪里是赏臣子?皇子大婚赏这些也够啊!

端王一听,不禁皱起了眉,他对孙彦晞说:“这是父皇在和姬国公斗法,你小心一点,在旁边看着就行,免得被误伤。”

“别的时候还容易控制,我就怕大婚这天”

端王也沉默了。他担心的,就是这茬。

孙府上下张灯结彩,程府也在发生着变化。

昨天程府里来了新管家,是庄上的一个老庄头邓德祥。邓德祥从老太爷在的时候,就来到程家帮工,后来到了老爷,用了年轻的程立做管家,邓德祥就去了先夫人的庄上,做了庄头,一家人都在庄上管事。

邓德祥本不想再管府里这一大摊子,奈何抵不过老夫人两句话:“邓管家,如今府里老的老、小的小,你不出面,还要出前档子那样的事。你想早点享清福,就早些带个像样的徒弟出来,别的不说,人品是第一位!”

邓德祥也只好重操老本行,把程府里里外外都管起来。

程寒柏叫郁朗挑了几个伶俐的护卫到府里,担任府中护院。因为明年府里要办喜事,又买了不少丫头、婆子,霁儿、霜儿也都管起了人。邓管家管人管事,海棠就把钱账管了起来。

一时间,程府里新人新气象,人来人往的,增加了不少生气。

谢睿樘像往常一样来看海棠。

“家里没有当家主母,辛苦你一个小姑娘了。”谢睿樘笑着,握着海棠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又说:“不过这样也好,等你将来到了端王府,管起事来就轻车熟路了。”

“谁要去管你的端王府?”海棠羞红了脸,又笑到:“等嫂嫂进门就好了,家里的事就全交给她打理,我还是做我的甩手姑娘才好呢。”

“谢青瑶?她管家?我倒是咳!咳!拭目以待。”谢睿樘不怀好意的干笑起来。

他坐下来,又把海棠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一只手将海棠大辫子的发梢拿过来绕着手指玩,一只手环着海棠的腰。想了一下,他才开口说:

“这次把你义兄推到最前面,杀了姬崖,可也得罪了姬家。本来可以再等等,可姬崖实在太猖狂,他若不死,青瓦房每天都在死人。我实在等不及,到灭了姬党的那天才杀他!”

海棠点头:“这也是义兄自己的选择,他不会怪你。”

谢睿樘笑道:“我知道他不会怪我,我是担心彦晞一家,如今夹在父皇与姬国公互给颜色当中,已经被置于烈火之上。尤其是彦晞的婚礼,人多眼杂,怕顾不过来,着了谁的道。你在你义父母那里也多留点心,我已经派了两个暗卫保护彦晞,暗七知道如何联系上他们。”

从挖掉姬崖这个烂疮开始,姬党便开始张牙舞爪的向朝堂示威,甚至是向皇上示威。而金吾卫、神机营、西厂便成了暴露在谢睿樘面前的利爪。纪妃、海棠,还有已经站在端王阵营的孙阳父子等人,面临的都将是血影刀光。

海棠郑重的点点头,说到:“婚礼那天,我也会让霁儿和流萤盯着厨房,免得有人在吃食上动手脚。”

谢睿樘搂着她,将自己的头靠在海棠肩上:“对不起,我不但不能时时护着你,反而让你为我的事费心。我现在才终于明白,越拥有越胆怯这个道理。”

“傻!这些跟着你做大事的人,都是你的伙伴,都是我们要尽力去保护的人,何况,他们都还是我的亲人。”海棠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

“你不是胆怯,而是变得更有责任感了,对皇室、对天下、对朋友、对我,你顾忌的东西越多,心里的责任越大,就会越谨小慎微。”

从她掌心传来的温暖中,谢睿樘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然,仿佛这个小小的肩膀,就是等着他回航,让他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多想时光就停在这一刻。

然而尖齿利爪,防不胜防。彦晞婚礼被搅乱已是必然,他们不幸而言中!

“孙彦晞?皇上不提还好,既然皇上下了重礼,老夫又如何忍心让大婚平庸过去?”

国公府里,姬氏父子又在搞事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彦晞大婚

孙彦晞大婚这天,观礼来了不少人。

不但有孙阳孙大人的同僚,孙彦晞任了大理寺卿后的同僚,还有孙彦晞从小出入文华殿,又与皇室宗亲一起学习六艺的同伴。

“孙大人!”王满在影壁前下了马车,踱着步走到孙府大门:“今天府上大喜,王某不请自到,也来沾点喜气,孙大人不会赶本官走吧?来啊,礼物抬进去。”

孙阳愣了一下,是啊,厂卫自己一个也没请。可你礼物都抬进去了,我能说赶你走吗?

“王大人都来了,张植又怎能不来?”王满才一条腿迈进门,西厂张植也笑眯眯的出现在孙阳面前。得,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孙阳只好把人都往里让。又四下里看看,锦衣卫郭正雄有没有来。

张植也是怪了,那么多椅子不坐,偏要坐到王满旁边。周围的人一看:这两个冤家对头对上了,咱还是该如厕如厕,该参观参观去。

其实天朝最早有的是锦衣卫,为了制约锦衣卫,先帝设了东厂,等东厂壮大了,本朝皇上又设了西厂。可西厂这个张植,天生是个脚踏两只船的笑面虎,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皇上,为的是姬国公。

王满自不必说,父母兄弟都在为苏府做事,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皇上,为的是康王。

孙府和端王走得近,尤其是孙彦晞。今日他大婚,这二人带的礼物,可不是表面的那些。一个要给皇上一个下马威,一个要给废太子后,想亲近端王的大臣一个下马威。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屁股还没坐稳就怼上了。

“王大人,您可真是会投皇上所好啊。”笑面虎说到:“皇上下了重礼,我看您今天送的礼也不轻。这会子还没到观礼时间,是不是把您的礼物打开来让大家欣赏欣赏?”

就你事多!难道我会蠢得在礼箱里面放黑火?愚蠢!

王满笑道:“那有什么?燕七,打开。”

燕七上前,将大红的礼箱打开,里面是一块一尺高的菊花石,奇就奇在,这块菊花石是彩色的,褐黄色的石头上,绽放着一朵橙黄的菊花。这可是个稀罕物,旁边围观的大人都啧啧称奇。京西出的菊花石他们常见,这块,恐怕只有湖南才有。

“皇上赐的是金银,本官哪里敢和皇上比?送个小玩意给小孙大人镇宅。怎么?张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王满不屑一顾的看着张植:别以为皇上扶你,你就能踩到我头上!

张植是笑面虎,那哪里是一般人?

“哎呀!”张植抚掌道:“真是绝妙!这块浏阳菊花石,竟比皇上武英殿里的那块还好!”

此话一出,不但王满脸上变了色,连旁边的吃瓜大人们,也都唯恐避之不及。王满也想起来了,这块菊花石,确实是湖广总督让他先挑的,剩下的一块才献给了皇上

早就坐在偏厅的端王一听说他俩来了,心道不好,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闹下去。他朝凌雪勾勾手,凌雪附耳过来,端王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凌雪点点头,去了绿香楼。

燕十一很快得了季白羽的飞鸽传书。他微微一笑,进了颁事房。

这里是东厂番子和他们这些高级密探们领任务的地方,每次重要的任务,都会下给两三对搭档,最后是谁去,会在颁事房里抽签决定。

颁事房的墙上有一个号牌板,写着他们名字的号牌都挂在上面。一看就知道,谁出去办事,谁留在厂中,一目了然。燕十一走过去一瞄:只有燕六、燕七的号牌是盖过来的。不用说,肯定也去了孙府。

燕十一有了主意。

“十三,跟哥哥出去逛逛?”

“去就去,哥,你说去哪?”十三手里拿着两个苹果,一个递给十一,另一个在衣服上擦擦,自己咬了一口。

“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出任务,燕六、燕七给咱们使绊子吗?”

十三咧嘴一笑:“他们今天没任务,和义父喝喜酒去了。”

“就是啊,凭什么卖命我们去,喝喜酒他们去啊?”十一把苹果在手上抛了抛,笑道:“你不是很想要哥哥那块凸透镜?今天你用它点着了火,害燕六、燕七喝不成喜酒,哥哥就送给你!”

这块凸透镜,还是番邦的贡品,就一块,燕十一从端王手上抢来的。

十三苹果吃了大半,剩下的往花丛里一扔,在裤子上擦擦手,伸手道:“成交!”

今天天气好,太阳也很大。很快,东厂的马棚浓烟滚滚起了火。燕十一还往火里扔了几块石蜡,这东西燃烧时间长,关键是生出的黑烟很浓。于是马棚那一点火,从天上的烟看,像烧了半个京城一般。

燕十三得了凸透镜,喜滋滋的跑了。

正和张植斗嘴的王满,得了燕六的报告,往天空一看,冒烟那个方向,可不就是东厂?喜酒也不吃了,赶紧回去。

端王也站在窗口看天空中的烟:十一啊十一,叫你想办法,你就把东厂给烧了,够狠!

孙府少了王满,感觉舒服多了。大家议论了一下东厂的烟,又把注意力放在今天的喜事上。是啊,东厂起火是好事,全烧光了才好呢。今天真是喜上加喜!

孙彦晞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人又大方稳重,大家一直以为会被皇上招了驸马,谁知孙家还是应了少年时就相互看上的顾家。

这顾二姑娘生得精致玲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有一样本事最叫孙彦晞佩服,那就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少年时候两人在家中见过一面,当时几个孩子比背书,顾蔓笙翻一遍书,就能随你挑一页考她。

那时,孙彦晞就记住了她。那样俏皮的坐在秋千上,一前一后的晃着,任你问她哪一页哪一段,张嘴就能背出来,一字不差。

今日,他满心欢喜的要娶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只为活着相守

孙彦晞过了晌午就骑上高头大马,带着轿子去接新娘,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回到孙府。到了门口,孙彦晞踢了轿门,喜婆让两人牵了红绸,孙彦晞领着新娘进了门。

过火盆、拜天地。喜布蒙着头,孙彦晞站在她身边,也一直看不到她的脸,可他却感受得到她的喜悦。好容易各种礼仪折腾完了,两人才得进了洞房。

孙彦晞挑起了盖头,正是那张记忆里娇俏的脸。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饮合卺酒了?”彦晞牵起她的手,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的脸。

顾蔓笙顺从的站起来,两人端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穿过对方的的手臂,仰头喝了酒。

喜婆在旁边叫道:“礼成!”顾蔓笙的陪嫁丫头心兰,赶紧往她手里塞了红包,笑嘻嘻的拉着喜婆出了婚房。

“我还要出去应付一下,你饿了先吃些点心。”彦晞温柔的说:“蔓笙,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好好过一辈子。”

顾蔓笙也是喜欢孙彦晞的,他的笑,让她觉得安心,仿佛有他在,一切不过如浮云。见蔓笙低头不说话,孙彦晞笑笑,替她把一二十斤重的喜冠摘下来。在他转身离开时,顾蔓笙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含羞笑道:“我等你!”

孙彦晞出了婚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正厅里,谢睿樘、谢元榠一帮人,正等着要灌他酒。三杯酒下肚,孙彦晞脸也开始微红起来。

这时,只见顾蔓笙的陪嫁丫头心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对着孙彦晞小声道:“姑爷,不好了!少夫人刚刚恶心呕吐,腹痛难忍,快要晕过去了!”

谢睿樘、谢元榠都听到了。

谢睿樘连忙说:“你先去,我去叫海棠!”说完他走到孙大人身边,小声说了情况,孙大人连忙让孙夫人和海棠悄悄过去帮忙。

海棠和孙夫人进门一看,孙彦晞正抱着昏迷的顾蔓笙,他一脸焦急心疼:“海棠!你快来看看,蔓笙她怎么了?”

海棠一看她脸色,便道:“应该是中毒!”

再一把脉,看了看舌苔。她也不嫌脏,蹲在地上,拨开蔓笙的呕吐物仔细看了看,海棠皱着眉说:“有些像是吃食里混了断肠草。”

她抬头问孙夫人:“义母,府里还有没有豆豉?就是上次我拿来的那一瓶,还有没有?”孙夫人忙点头。海棠便说:“让丫头叫霁儿煎药,告诉她,瓜蒂散用豆豉三分煎汤,赶快!”

丫头走后,海棠掏出解毒丸,掰碎了,试着塞到蔓笙嘴里,可蔓笙的咽喉松弛,已经做不了吞咽动作。

霁儿很快就端着药碗回来了,两人一起,把药灌到蔓笙嘴里。大半碗药下去,就听蔓笙咳嗽了几声,睁眼醒了过来,她看了看抱着她的孙彦晞,扭身对着床边呕吐起来。彦晞心痛的抚着她的背,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蔓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吃的又已经吐了,这会儿吐的全是水。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海棠便让她吃下一颗解毒丸。

这才笑着对彦晞说:“义兄放心。还好发现得早,吃得下药应该就没事了。断肠草发作要半柱香时间,如果已经发作,肠子会发黑粘结在一起,那时就药石无灵了。

刚才那碗瓜蒂散,是催吐洗胃的药,你也看见了,食道被麻痹,连解毒丸也吞不下去。现在吃得了解毒丸,余毒就能清除,对嫂子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孙彦晞低下头,轻轻问蔓笙:“刚才我走后,你吃了什么?”

“我就吃了一块马蹄糕,再就是,之前我们喝了那杯酒。”顾蔓笙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给彦晞,海棠说她没事了,她不想叫彦晞担心。

孙夫人见桌上还有马蹄糕,便把碟子拿过来,递给海棠。海棠接过来掰开闻了闻,点头说:“就是它!”

孙夫人气得转身就要去膳房拿人,彦晞却叫住她:“娘!您别去,外面人多,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让儿子去查!”

“是啊,义母,膳房里有霁儿守着,不会是从那里下手。您想想,咱们今日的膳食单里,也并没有马蹄糕啊。问问心兰,马蹄糕是谁送来的?”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心兰赶紧说道:“我也不认识,穿的衣服像是府里的丫头。她说,是少爷让送来给少奶奶的。”

“好!心兰,你跟我去认人!”孙彦冷着脸说道。

孙夫人这才冷静下来,留在屋里照顾蔓笙。有孙夫人在,彦晞和海棠一起走了出来。谢睿樘忙迎上去,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海棠。

海棠说:“没事了。是马蹄糕里混了断肠草,我已经给她催吐解了毒。”

今日膳房里其实已经化解了一次下毒事件。膳房里的食材是早就和市场上的商贩订好了的,也都是平日里熟识的可靠商家。

可还是让流萤发现,今日送来的一捆蒜,被人换成了长得很像的,有毒的石蒜。这个如果是帮厨细心,还能发现。可是在洗好的菜叶上洒上毒药水,就不是一般人能认出来的了。

就这样防着,还是让顾蔓笙中了毒!

谢睿樘见孙彦晞额头上青经都爆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握住彦晞的手腕,彦晞也反过来握住他的。彦晞愤愤的说:“我没事。我就不信,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为所欲为!”

海棠伸手拉拉谢睿樘的袖子,柔声说:“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有我在这里看着嫂子,放心。”

彦晞也看到了海棠这个小动作,想起他离开时,蔓笙也曾这样拉过他的袖子,说要等他回来,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向来温文尔雅、包容宽厚的一个人,也会咬着牙对谢睿樘道:

“为了活着相守,就得杀了想让我们死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仙子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孙彦晞就回来了,他放心不下顾蔓笙。他进房的时候,蔓笙刚喝了一碗清热解毒的绿豆汤,已经睡着了。

“蔓笙她怎样?”孙彦晞迫不及待的问守在旁边的海棠。

海棠又看了一眼顾蔓笙的脸色,笑道:“她很好,明早起来应该就没事了。”说着,她站起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孙彦晞,自己默默退了出去。这样的洞房花烛夜,他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谢睿樘没有再回孙府,是程寒柏回来接的程海棠。回家的路上,寒柏对妹妹说:“已经抓到了下毒的人,不过没用,她也是被人利用的,并不知道马蹄糕里有毒。根据她的描述,给她马蹄糕的人,应该是个跟着观礼大人来的丫头。”

寒柏看了看妹妹,又加了一句:“端王连夜带孙府的丫头和今日在门口的侍卫去画像认人了,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不用担心他。”

受了孙府下毒事件的刺激,海棠一连几日,都在家里和丫头们一起制药。现在有了人手,她便让霜儿去朱老板那里学了几天,专门管她外面生意上的账务,画屏带着四个小丫头制药、管她的膳食,霁儿和流萤贴身照顾她。

海棠正在往药袋里一件一件的添药,忽然听到窗户响,一个人卷着北风跳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龙纹玄衣,外披镶貂毛风帽大氅,头戴乌绒帽,脚蹬鹿皮高靴,一双乌亮的眼睛灼灼似火,又脉脉如水。

“睿樘!你来了!”海棠惊喜的叫到,谢睿樘很少在白天这样钻窗户来找她。

谢睿樘咧嘴一笑,欢喜的追问道:“你叫我什么?”

“睿樘……”海棠眼睛弯弯的,不好意思的抿嘴笑起来。

谢睿樘外带一股寒气,内却热情洋溢的抱住她:“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世上只独你一个!以后,你就这样叫我。”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两人拥抱了片刻,海棠松开他,有些奇怪的问。

“是过来看看你,这就走,马上出发去青木崖。这次彦晞查下毒的人,意外得了消息,说姬川的私兵私火,都藏在青木崖。孙府下的那三次毒,其中一次肯定与姬党有关系。我和朋友只是去打探打探,应该不会动手。”谢睿樘吻了吻她的头发,头发散发着好闻的茉莉花香。

“青木崖?”海棠觉得很耳熟,她皱眉说道:“我听西市交易场的人说,他的草乌头,就是在青木崖挖到的。”

她看谢睿樘疑惑的看着她,便解释道:“草乌头又叫五毒草,提炼出来做成药汁,一滴毙命。不过我加了别的药草,稀释以后,就可以做麻醉剂。”忽然,海棠眼睛一亮:

“睿樘,我也想去。既然有毒植生长,我想去看看那里的环境,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海棠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谢睿樘摇摇头拒绝到:“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

“我躲在你背后不就行了吗?”海棠觉得她还可以再争取一下:“山里往往环境复杂,我可是在山里长大的,见识绝不比你少。而且,哪怕只远远的看着你,也比让我在家里干等,更让我心安。”

海棠的话,让谢睿樘的心柔软了一下,笑着点点头:“那好,你只许远远的看着。”

海棠开心的点头道:“你等我准备准备!”

等海棠背好药袋,披了一件黛绿色大氅盖住,谢睿樘搂着她迎着风,两步飞出墙去。等了一会儿,程飞悄悄的牵了金条过来,二人骑上马,匆匆向城外跑去。

出了城门不久,就见两人骑着高头骏马,在路边等他们,一个是暗青,另一个白面俊美的男子,海棠从没见过。他一见谢睿樘二人过来,就呲笑道:“只一天不见面而已,怎么?小两口送别送到城外来了?”

“我朋友,燕十一。”谢睿樘向海棠介绍道,又转过头对燕十一说:“她和我们一起去。我们走吧!”

海棠对燕十一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快马加鞭,追谢睿樘去了。燕十一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自言自语到:“完了完了!谢睿樘,你完了!”

青木崖离京城不近,离了官道,七拐八拐走了快两个时辰。中间谢睿樘怕海棠太累受不住,让大家下马休息了一阵。

“谢睿樘,我们是来郊游的吗?再休息下去,天黑之前都到不了青木崖”燕十一坐在草地上,边斜着眼睛说风凉话,边拔了根干草就要往嘴里送。

“不要!”海棠大叫,过去一把将那根草劈手打掉,说到:“这草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天仙子,可它全株有毒。虽然已经干枯,你若嚼了,照样能让你头晕肚痛。若是制成药,一粒就能让你去见天仙。”

“你就该叫他吃!”谢睿樘笑道:“他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暗青也拔了一根同样的,仔细闻了闻,有些臭味,他佩服的说:“十一爷的手真毒,一拔就是毒药!”他又小声嘀咕到:“石蒜、天仙子、草乌头、断肠草自从认识了姑娘,怎么感觉我们生活的地方,变得危险重重?”

燕十一似信非信的又捡起来看看闻闻,不懂。最后,他抖抖那根草问海棠:“这么说,你刚才救了我一命?”

海棠笑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它会让你天黑也到不了青木崖!”

谢睿樘哈哈一笑,站起来,牵起海棠的手往马匹那边走:“我们走,别理那刺头!”

冬天天黑得早,等四人赶到了青木崖,已是暮色四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探青木崖

谢睿樘下马便说:“先找个地方落脚,今晚我们再四处看看。”

暗青点点头,丢了马,几步就飞没影了。暗青的轻功好,所有人里,只有初一、燕十一能和他一较高低。燕十一走一圈,找了个草深隐蔽的石壁,把马都牵过去,拴在树干上。

海棠从药袋子里翻出一包淡黄色的药粉,在马匹周围撒了一圈。燕十一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回他聪明了,问道:“防狼的?”海棠点点头。

“你留着点,”燕十一急忙说:“一会我们睡觉的地方,周围也给撒撒。”

谢睿樘斜着眼睛瞪他一眼:你和谁是“我们”!

不一会儿,暗青回来了,他指指半山腰,那里有一个不大的岩洞。谢睿樘点点头,搂着海棠的腰,提气快步登了上去。燕十一和暗青上来的时候,各抱了一抱干草。

海棠见他们并不点火,知是怕被人发现行踪。她拿出袋子中的一个纸包,打开来递给谢睿樘。

谢睿樘一看就笑了:“很久没吃到了,那次跑边关的时候,最好吃的干粮就是牛肉干。”

暗青也拿出了他准备的饼皮,一看牛肉干,便把饼皮全都塞给燕十一,自己也去拿了一块牛肉干嚼起来。

燕十一看看手里的干饼皮,又看看牛肉干,他也不干了,索性把饼皮全都塞到谢睿樘手里,把那包牛肉干给抢了过来。

海棠看他们几个像孩子一样,忍不住笑道:“我和师傅进山采药的时候,有时不知几时走得回来,我们也会吃辟谷丹。每天吃几粒,肚子不会饿。不过,嘴里就觉得寡淡得很,没什么滋味。”

“现在我知道谢睿樘为什么带你来了!”燕十一很满意手里那块牛肉干。

谢睿樘把水袋递给海棠,转头说:“暗青,去看看,周围哪里有火光或是入口。”暗青应声出去了。

三个人并排坐在洞口,北风在山林中呼啸,仿佛黑暗中全是虎视眈眈的野兽。微光中,谢睿樘搂住了海棠,用自己的大氅连她一起包裹起来。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洞外草丛一点窸窣声,暗青回来了。他打了个手势,谢睿樘和燕十一同时朝下望去。“入口在下面山谷里!”暗青小声道。

四人悄悄下山,到了山谷边。燕十一掏出三根麻绳,在旁边的大树上拴好,又拖来干草树枝盖住露在地面的部分。他小声问:“她也下?”

“下!”

“不下。”

谢睿樘愣了一下:“说好了你远远看的,下去太危险,你在上面找个暗处躲起来,等我们回来。”

“睿樘,你看!”海棠朝崖下一指:“崖下有瘴气,看上去瘴气有颜色,我觉得有些奇怪。你就让我跟你们下去看看吧!”果真,月光下,瘴气反射出微微的红色。

谢睿樘只好点点头,说真的,将海棠一个人留在崖上,他也不放心,还不如带在身边。他掏出布巾,给海棠和自己系上。一手搂紧海棠的腰,一手握住一个铁钩子,海棠也紧紧搂着谢睿樘,两人顺着绳子慢慢往下降。

燕十一和暗青也赶紧跳下去,两人身手敏捷,速度很快,眨眼就下降到谢睿樘他们前面。

谁知还没到底,海棠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着急的在谢睿樘耳边说:“是黄蜂瘴!快让他们上来!”谢睿樘示意海棠伸手去拉三下他们的绳子。

刚拉完绳子,只听下面几声叮叮当当金属碰击的声音,有听一声闷哼,一根绳子便松了,他们两人中,有人坠了下去!谢睿樘让自己停在半空,海棠也自己抓住绳子,好让谢睿樘空出手来应付。

等了一下,见另一根绳子有节奏的振动,谢睿樘拔出匕首,准备随时割断绳子。只听下面来人小声说:“是我!”还好,来人是暗青。

谢睿樘将匕首塞在海棠手里,抱起海棠往上爬,不一会儿,两人就爬到谷顶,上到地面。等了一下,暗青抱着昏迷不醒的燕十一也上了地面。暗青喘着气小声说:“进山洞再说!”

谢睿樘和海棠收了绳子,跟在暗青后面,上了半山的山洞。

“十一爷帮我挡了暗器!”暗青把燕十一放在干草上,有些沮丧的说。

海棠连忙掏出那颗夜明珠,凑过去给燕十一检查,发现他左胸上中了一颗乌黑的生铁钉。她连忙拿出银针,封住心脉,再把铁钉用力拔出。只见一股黑血跟着射了出来。

她掏出两粒解毒丸塞到燕十三嘴里,又用匕首伤口略微划开,将伤口周边的黑肉慢慢剔下来。燕十一被痛醒了,他皱眉闷闷的呻吟了一声,头上脸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十一睁眼看见是谢睿樘,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说:“别下去,下面有机关!”谢睿樘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没事了,我们都在山洞里。”

海棠刮完了腐肉,拿出一瓶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再敷上一块墨绿色的药膏,最后用布条缠住伤口。替燕十一包扎好,她又拿出几粒清毒丹,每人都发了一粒,吃下去。

“刚才的黄蜂瘴,瘴气中含有蜂毒,比普通的瘴气更毒些,这是黄蜂的尸体腐化而成。你们下去以后,本来就已经轻微中毒,反应不够灵敏,再碰上淬毒的机关,那就是死两回了。”

燕十一对海棠笑笑,小声说到:“现在我才真知道,他为什么带你来。”

“你什么也不知道。还不闭嘴休息!”微光中,谢睿樘瞪他一眼。

海棠望着燕十一,微笑着夸赞道:“你也很勇敢!今天我们走得匆忙,忘了带麻沸散,光线又那么暗,活生生的给你剔肉,你也没叫一声。”

谢睿樘说:“回去你们再互夸吧!山谷下面戒备森严,估计入口就在下面,我们回去准备好再来。现在,十一,你能骑马吗?”

燕十一用鼻子冷哼一声回应他。

谢睿樘对暗青说:“帮他一把,我们连夜走。”

四人原路下山寻了马,快马加鞭离开了青木崖。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边镇起风波

青木崖回来,还没能细查,谢睿樘却不得不把这件事先暂时放一放。

因为皇上收到急报,说宣府镇遭到鞑靼主力袭击,军情十分紧急。而且此次鞑靼攻城非常蹊跷,他们使用的攻城火炮火力强大,仿佛是我们现有火炮的升级版。宣府镇央请皇上派人严查此事。

端王心道:若真是火**纸泄露,神机营首当其冲。神机营王越,也是姬国公的人。好!既然已经出手,断没有停火的道理,你动我的孙彦晞,我便叫你先折了神机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大殿之上,神机营内侍臣督军王越主动请缨,到宣府镇调查此事。皇上尚未点头,只见谢睿樘移步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曾到过宣府镇,熟悉关镇军情,儿臣愿与王督军一同前往!”

而刚刚开始上朝的诚王,居然也跟着端王一起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长这么大,从未出过京城,儿臣也愿与端王同去边关,为父皇分忧!”

皇上点头道:“好!朕就派端王、诚王和王督军一同带队前往宣府镇调查此事!若是天朝出了奸细,朕必严惩不怠!”

从大殿出来出来,端王问诚王:“六弟,你的身体养好了?海棠不是说还要将养半年时间吗?现在天寒地冻去北地,你别半路趴下了!”

诚王自信的拍拍胸口道:“看,我都壮了两圈!天天跟着侍卫一起出操,骑马射箭都没问题!三哥,我也想多学点东西,以后好帮你。”

端王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果真看出这个曾经病歪歪的少年,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端王点头笑道:“好,把《资治通鉴》带上,三哥路上要考你!”

诚王:哥,咱们能好好出趟外勤吗……

程府里,程寒柏兄妹也很着急,不知道父亲顶不顶得住鞑靼的这一波攻击。

“我恨不得连夜就回宣府!可我现在有官职在身,也跑不脱啊!唉!”程寒柏不住叹着气。海棠说:“我可以去!”

“胡闹!你什么也不会!去添乱啊!你前两天没请示哥哥,擅自跑去青木崖,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不要以为父亲不在就没人管你了!长兄如父你听说过没有?!”程寒柏拍着桌子叽里呱啦一顿吼。

海棠却不紧不慢的说:“哥哥,我懂医,也懂毒。飞龙神器阵也有我的功劳。最重要的是,我想出来一种治疗火器灼伤的办法。爹爹曾说过,战场上回来无法救治而死亡的军士,占了死亡人数中的大半。”

她见哥哥愣着不说话,便问道:“哥哥,那些都曾是与你一起浴血奋战的手足,你不希望我替你去救他们的命,让他们得以重回战场杀敌吗?”

“说得好!”窗外传来端王的声音,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程氏兄妹眼前。

程寒柏见怪不怪,气哼哼的说:“你又想骗我妹妹去做你军医!唐誉死哪去了?打仗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小姑娘,出去谁保证她安全?”

“唐誉也会随我同去。”谢睿樘微笑着对海棠说:“我本来是来辞行的,不料却听到你这一番肺腑之言,若是你哥哥同意,我愿意带你同去,也会以我一命相护。不过,你出门就要……”

“穿男装!”程寒柏与谢睿樘高度统一的说。

程寒柏知道,后天一早队伍开拔,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海棠和霜儿扮成贴身侍卫跟着端王。

话不多说,海棠和霜儿连夜开始准备各种药草,霁儿、流萤也去帮画屏她们一起准备成药。端王更是让复生堂准备了满满一车药,随着队伍一同运往宣府镇。

既有药材马车、粮草马车,又有神机营辎重,谢睿樘顺理成章的坐着端王府的马车上路。王越看了不禁暗暗好笑:诚王明说了是出城玩的,这端王估计是去混军功的看来,大事出不了,一切皆可控。

诚王第一次出门办差,皇上赏了他一匹好马,他一路上忙着和马培养感情。何况,刚上路,他就已经发现三哥携美同行,诚王也很高兴,有了海棠,他带来的《资治通鉴》,一次也没翻开过。

虽是队伍里有马车,速度却也不慢,两天时间,车队便开进了宣府镇。进了关镇大营,大家才发现程总兵愁眉不展,他对端王他们说:“今日一早,副将冯铭泽带队去巡关,遭到鞑靼伏击,冯副将被俘,生死不知!”

端王大惊。王越却阴恻恻的问:“会不会,是投敌了吧?边将投敌,也不是没有先例。”

“绝无可能!”程总兵斩钉截铁的说:“随行将士有死有伤,回营者皆可证明,冯副将拼死抵抗。以本总兵对冯副将的了解,他绝不会阵前投敌!”

端王点点头,说:“冯副将吉人自有天相,急也急不来。今日我们赶路疲惫,大家先各自回房休息,其他情况明日再说吧。王督军,你看如何?”

王越自然同意,端王果然识时务,上道!我们是来调查宣府镇问题的,又不是援军,有什么好急的?可端王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却把程总兵和副将董昊然看懵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雷厉风行的端王吗?

等大家各自回营,端王却悄悄带着诚王、唐誉、海棠和霜儿敲响了程煜的门。程总兵正和董副将指着地图,商量如何营救冯副将,见端王去而复返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再定睛一看,端王身边做小侍卫打扮,笑眯眯的那个,竟是自家女儿:程海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障眼法

“海棠?”程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就要冒出火来。

“爹爹!我好想你啊。”海棠激动的扑上去搂着父亲的腰。程将军瞬间没了火气。

副将董昊然这才知道,端王竟然把将军的女儿给带到边关来了,而且这事还瞒着王督军。

“程总兵,能否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端王打断到。

程煜环顾,见独缺王越,心中便猜出端王有话不愿意王督军知道,和董昊然一商量,带着众人去到董昊然房中。那里离王越入住的客房最远,在宣府里并不起眼。端王、诚王落座后,让董昊然将边镇被鞑靼袭击等事再细细道来。

“冬季鞑靼缺粮草,来犯关镇本是常事,但以往多是偷袭、骚扰。此次却事出蹊跷,鞑靼人仿佛对宣府镇志在必得,除了大军压境,更出动了攻城火器!我天朝已有十连发的神机箭,可鞑靼的集束火箭,却达到五十连发,射程也达到三百米!这火箭火力集中,威力巨大,是攻城利器啊!”

程总兵点点头说:“铭泽说过,这个集束火箭炮,应为我天朝设计,定是有人将图纸出卖给了鞑靼,甚至可能有工匠在为他们制造。”

“不错!这确为我朝设计,设计人为神机营司造李喆。他在设计过程中,还曾与我探讨如何解决连发的问题,我也与铭泽论证过,若能改变机口,百弹连发,也不是不能实现。”唐誉说道:“我只听说似乎司造已经试制成功,但天朝军中却迟迟未见配置。”

端王冷笑道:“神机营出卖图纸,这也不是第一回了!王越此次主动请缨前来调查,就是为了替自己遮掩,殊不知却欲盖弥彰!”

诚王也跟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使个障眼法,我们一边拖住王越,一边派人去找证据!他越要遮掩,我们越要揭开它的真面目。”

董昊然点点头:“我们与鞑靼交战多年,亦早布有探子混入鞑靼,明日我便与之联络,一是打探铭泽消息,二是探听鞑靼火箭,为何人所造。”

“好!明日准备好酒肉,我们与王公公不醉不休!”端王笑道,“董副将,明日还请你带唐大夫与程……大夫、凌大夫,到伤兵营帮助医治伤患。”

程煜看了女儿一眼,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翌日,大家依计行事,先找了几个将士进府,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军营里的情况,接着就开席,端王、诚王,你一杯,我一杯,将王越灌得大醉。程煜与董昊然派人打探消息,海棠则和唐誉在伤兵营救治烧伤士兵。

海棠这次来,可不光是为了腻着谢睿樘的,她要用她新想出来的医治方法和药,来试着治疗被火炮烫伤、烧伤的伤兵。来到伤兵营一看,这类病患还真不少。唐誉大概看了看,便对陪他们一起来的温军医说:“不如让他们按轻重来分类,我们先看创口屡次发炎无法愈合的。”

温军医一听,眼睛一亮,这类病人正是自己医治总不得其法的,看来,这帮小子有救了!温军医激动的把军医署的医士们都叫来。不一会儿,重伤病人分出来了,一共十七个。

温军医加上四个医士,统统围在程海棠身边。

海棠自己先戴起面巾,道:“创面较大的病人,反复化脓无法愈合,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外部病毒的感染,病邪侵入血分,或出血处理不当,瘀血滞留,形成血瘀,气郁化火,引起发热。所以,要内外兼治。”

说完,她拿出一把薄刃小刀,用烈酒擦洗,给伤口洒上麻药,开始替伤兵剐除腐肉。海棠的手很巧,一把小刀平稳移动,不浅不深。把几个医士看得赞叹不已,连唐誉也暗自点头。

海棠做外部清创,又拿出外敷和内服药来,给大家讲药的成分,和她如此配药的想法,温军医和唐誉受她启发,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几个人讨论热烈,旁边的医士找来纸笔,把他们说的药材分量都记了下来。

晚上,海棠交给谢睿樘一瓶药,嘻嘻笑道:“睿樘,明天喝酒的之前,你先用白水服了这药,保你百杯不醉!”谢睿樘把药揣入袖袋中,然后顺势把海棠也拉入怀里。

“既到了宣府镇,不如,我这就去求岳父大人,把你许配给我吧!”谢睿樘低下头,小声对怀里的海棠说。海棠噗呲笑了:“你爹没同意,我爹怎敢应你!”

谢睿樘用食指勾起海棠的下巴,认真说:“傻姑娘,我一定会让我爹同意的。”是啊,伊兰公主已经指婚了,他拒婚的事就算过了。若这次回去论功行赏,他就求父皇赐婚,要赶在程香堇成为献王夫人之前。

连续三日喝得大醉,每天都只是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王越心中隐隐觉得端王在搞鬼,却又没有证据。

宣府内外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每次他醒来的时候,端王兄弟俩还睡着呢。哼!两个草包!还以为有什么来头,看来端王以往的军功,恐怕都是这样喝出来的。

王越不知道,此时,程煜已经秘密打探到了冯铭泽的消息。

冯铭泽被一个部落的鞑靼人带着一路向东,已经离开了宣府镇的范围。因为他在看鞑靼人的兵器图时,趁鞑靼人不注意,烧毁了图纸,鞑靼人要逼他重新画出来,也就暂时没有杀掉他。

“你别想一死了之!我们早有探子来报,你这个副将就是负责兵器制造,尤其精通火器。你若老老实实画出来,我们就放了你,否则,让你生不如死!”鞑靼将军恨恨说到。

那张图,是神机营卖给鞑靼人的另一种武器,因为有几个零件数据模糊,工匠造不出来。他们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伏击并活捉了冯铭泽。

帐篷里烧着火炉,他们便只让冯铭泽穿着件单衣、光着脚。外面冰天雪地,冯铭泽要想离开帐篷逃走,那就是死路一条。坐车赶路的时候,就让他裹着重重的牛毛毡子,裹着这床毡子跑路,走不得十步,自己都要累死。

董昊然带着凌风、凌雪、暗青一行,沿着边境线一路向东搜寻。

他们要去把冯铭泽追回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铭泽得救

漫天飞雪簌簌下,苍茫人世何处家

此时的冯铭泽胡子拉碴,单衣裹被,在昏黄的酥油灯下,犹醒似睡。父母在云南还好吧?海棠在京都还好吧?月岭云淡风轻的日子一去不返,宣府金戈铁马的岁月壮志未酬!冯铭泽内心波澜起伏,就算是不怕死,自己又如何能甘心?

不,如今他是不能死,就为了他贴身裹在腰上的这张牛皮纸!

冯铭泽估算了一下,他们这些天走了几百里,大约已经进了蓟州镇守卫的地界。宣府镇到蓟州镇的路,他走过不止一回,很清楚鞑靼人走的路,什么地方离天朝驻兵的烽火台最近。肉眼能见的,一共有两处。

今天,他已经错过了第一个。经过烽火台的时候,刚巧又几个鞑靼人骑着马走在他马车的旁边。若是跑出去,没有胜算。明天,会经过蓟州镇的镇门,他不能再错过!冯铭泽将破被子紧了紧,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早晨,帐篷外面的喧闹声将冯铭泽吵醒,鞑靼将军掀起门帘,进来将他和他的被子一起提起来,推上了马车,他们要继续赶路了。他们的部落在最东边,再走一天一夜,就进到了他们的领地。

冯铭泽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是继续闭目养神。他坐的这辆马车上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鞑靼女人,她们已经看惯了这个汉人的沉默寡言,也不理他,继续唧唧咕咕的,自顾自小声说着话。

走了半日,那两个女人也说累了,互相靠着打盹。冯铭泽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稳了稳神,仔细辨别着位置。雪地里辨方向位置是最难的,茫茫大雪覆盖之下,只有地平线一点隐隐的起伏,显示着白雪之下自有乾坤。

看到了!冯铭泽眯缝起双眼,让眼睛更适应雪地的白光。他几乎立即确定,那个灰黑色的突起,就是蓟州镇的城楼。

没错,就是这个位置。冯铭泽放下帘子,看了看自己光着的一双脚。为了不让他逃跑,鞑靼人连鞋也不让他穿。也正因他单衣光脚,鞑靼人料他不敢逃跑,才对他疏于防范,车子旁边也没有盯他的人。

马车离那个隐隐的灰黑色凸起原来越近,冯铭泽裹着被子,悄悄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向地平线那个最高的凸起跑去。

跑了五十步开外,同车的鞑靼女人发现了,呜哩哇啦的大叫起来,车队停下来,几个鞑靼男子出来追了出去。雪很厚,大家的速度都不快,冯铭泽见蓟州关镇就在眼前,便将身上披着的破被子扔掉,拼了命的往关镇跑。

城头的守兵早就发现了远处有人跑来,立即向总兵姜夔报告。姜夔连忙登城查看情况,一同上城头的,还有姜夔的独生女儿姜赛花。

姜赛花已经年满二十,母亲早逝,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只见她外披一件白狐风帽大氅,内穿一身红色夹棉软甲,乌黑的长发尽数挽在头上,眉眼间英气逼人,举手抬足带着说不出的痛快利落。

她仔细看了看踉踉跄跄跑过来的人,着急的对父亲说:“爹爹,怎么好像是个汉人?后面还有鞑靼人在追他!爹爹,我们赶紧出去救他。”

姜夔犹豫着摇了摇头:“最近宣府关遭到鞑靼攻击,我们不要掉以轻心。此人身份不明、忠奸不分,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弄不好,反倒放了细作进来。”

“爹爹,你看那个人……快要被追上了!”姜赛花看着看着,更着急了,她正色说到:“反正我知道后面几个是鞑靼人,我的敌人要抓的人,就是我要帮的人。救回来若是个奸细,我可以再杀了他,不救回来,若是个好人,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话音未落,只见姜赛花拉弓搭箭,一箭射倒离冯铭泽最近的鞑靼人。她扔下弓箭,就要下城楼带人去开关救人。

“赛花!不许去!”姜夔一把抓住赛花手腕。

“爹爹!你许我去、不许我去,我都要出去救这个人。大不了,等我出去之后,你再关上门,把我也一起关在关外算了!”姜赛花大声说完,甩开父亲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下城头,上了马。她的心腹侍卫,早习惯了这个比男子还英勇的大小姐,二话不说冲过去替她开门。

姜夔摇摇头,不再说话。有了总兵默许,守门的士兵很快将镇门打开一条缝,姜赛花的马便挤了出去。

眼看鞑靼人就要抓到冯铭泽,姜赛花手上的银丝软鞭已经抖了出去,一鞭子抽到后面那个鞑靼人头上,那人惨叫一声,被打翻在地。姜赛花的几个心腹侍卫也已从后面冲了上来,果断杀了后面追过来的几个鞑靼人。

远处的鞑靼人一看不对,又有十几二十个上马朝这个方向扑来。

姜赛花也不恋战,在马上伸出一只手,对地上摇摇欲坠的冯铭泽叫道:“快上马!”

冯铭泽抬头,见是位女将打扮的天朝姑娘,他豪不犹豫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上了马。

他软软的靠在姜赛花背上,被她带回了关。

等到冯铭泽醒来,他正躺在蓟州府里的一张床上。旁边的人见他醒来,忙出去叫总兵。姜夔大步来到他的床前,朗声说道:“冯副将!你终于醒了!”原来,昨日姜赛花带着他回到关镇,刚停定,他便从马上滑了下来。不等姜夔过来,副将李罡便认出了他:“冯铭泽!他是宣府镇的副将冯铭泽!”

姜赛花并未见过冯铭泽,听李罡一说,知道自己没救错人,连忙让人把他抬进蓟州府救治。

姜夔将冯铭泽扶起来,说:“冯副将,没想到你被鞑靼人掳走至此,还能逃得一条性命!”冯铭泽要起身行礼,姜夔按住他。冯铭泽只好抱拳道:“铭泽谢将军救命之恩!”

“不是他救你,是我救了你!”只听门外传来一声爽朗女声,铭泽一看,正是昨日拉自己上马的女将军。冯铭泽又要行礼,姜夔笑着说:

“冯副将无须多礼,她是我的女儿赛花。”

第一百二十章 以身相许

只见那姜赛花也不客套,只瞪着眼睛问他:“我问你,你绑在身上的兵器图,可是从鞑靼蛮子手上偷来的?”

冯铭泽点点头说:“这张图他们有不解之处,拿出来问我,我便设法将这图藏在干牛粪之下,另拿了草纸充作图纸,当着鞑靼人的面扔到火里烧了。鞑靼人信以为真,为了让我重新画出兵器图,留了我的命,正要将我带回他们的部落营地。”

他看着姜夔继续说:“将军,这不是张普通的兵器图,这是神机营卖给鞑靼人的图纸,是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

姜夔与程煜是多年好友,两人虽不能常常见面,但两关首尾呼应,多次共同抗击鞑靼。程煜也常在程寒柏、冯铭泽面前夸赞姜夔。故此,冯铭泽也大胆的将此事告知。

姜夔和姜赛花大吃一惊,姜夔接过女儿手中的那副图仔细看了看,他并不能看懂其中玄机。但他很快便说:“此事非同小可,切勿声张,只我三人知晓便可。冯副将请把图纸收好,待我与程总兵商议之后,再定如何行事。”

姜赛花看了一眼冯铭泽,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牛肉粥进来:“爹爹呀,你也真是,光顾着叫人说话,却不叫人吃东西。”

姜夔大笑道:“哎呀,不得了!我这霸王花女儿,也会体贴人了吃吧,吃吧,老夫这就去给程总兵写信。”

姜赛花被父亲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把碗放在桌上,抿嘴笑着,扭头出了房间。

冯铭泽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没想到,姜姑娘又笑眯眯的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碟炒白菜和一碟炒萝卜丝。只听姜姑娘说:“鞑靼人只吃肉不吃菜,我们汉人却餐餐离不了蔬菜。你几天没能好好吃饭菜了吧?特意为你炒的。”

她看见冯铭泽站在窗前往外看,便说:“别看了,外面冷得很。说来有件趣事,刚才我走过游廊,看见个婆子把热水泼出去,想不到热水结冰速度,竟然比冷水还快!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热水比冷水结冰快?”冯铭泽心中一动,不禁开口说到:“姑娘可以拿一杯热水和一杯冷水给铭泽试试吗?”

姜姑娘一听,心说,这傻子还真是喜欢想问题,有趣得紧。她爽快说到:“这有何难?你等着。”

铭泽低头看了看那两碟菜又笑道:“难为姜姑娘亲自操刀,铭泽多谢了。”

姜赛花想了想,知道他指的是炒菜,她也笑道:“我只会拿砍刀,不会拿菜刀,菜不是我亲手炒的,但是我亲手端的。”

冯铭泽说:“我有个妹妹,她会做菜会医病,却不会像姜姑娘一样马上杀敌,可见没有人是什么都会的。”

姜赛花一听高兴了:“我爹就觉得我什么都不会。我就说嘛!为什么女子就要会绣花、会做饭?我爹就会说我:‘你看你,都二十了,没个女儿相,难怪找不到婆家!’哈哈哈哈……”

姜赛花学着姜总兵说话的样子,自己却先哈哈哈的笑了。她虽然比冯铭泽还大两岁,但在军营长大,为人磊落简单,依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冯铭泽从没见过这样泼辣鲜活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有趣,也跟着嘿嘿的笑起来。

“你吃,我去给你拿水。”姜姑娘快手快脚的出去了。

冯铭泽才吃了两口,姜赛花已经让婆子抬了两个木桶进来,一桶冒着热气,一桶就是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冯铭泽丢了筷子就朝水桶走过来,一手提一桶说:“走,我们到外面去试。”姜赛花不明所以,但也好奇的跟了出去。

铭泽分别将两桶水朝外各泼了半桶,自己跑到泼水的雪地上观察,果然,见冒着一点点热气的热水,反而比冷水更先结冰,冯铭泽有些兴奋了。换了块地方,再泼一次,哪怕这两桶水的水温都差不多了,还是烧热过的那桶先结冰。

旁边一个婆子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雪天里搭棚子立柱子,都是先泼热水在冰上,这样才好快速结冰固定啊。”

铭泽高兴得跳起来,正巧姜姑娘也探个脑袋在旁边看,铭泽顺手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才放下,笑呵呵的说:“谢谢你!这回,你可帮了我大忙。”

姜姑娘突然被个大小伙子抱了一下,正耳热心跳,又想问个明白自己帮了什么忙,穿着单薄的冯铭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赶紧先把他抓回屋子:这小子,有趣是有趣,却是个呆头鹅!

两人正在屋里惊叹世事奇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铭泽!”凌风叫道,“好险,你在这里得救了,大家都好担心你。”

董昊然和凌雪、暗青都跟在后面要挤进来,姜赛花却不满的拦住他们:“你们几个!先去外面把雪披给脱了!隔壁烤暖和了再进来!屋里有病人你们不知道吗?”

几个大男人“嘿嘿”的笑着,出去脱雪披去了。他们一路冒雪赶路,进了关听说冯铭泽已经得救,激动得直接冲了进来,雪披上都还有雪,个个一身寒气。

过了一会儿,他们等身上寒气退了,才又重新进来。

凌雪笑着说:“这姜姑娘对你不错嘛,既然人家救了你的命,你给个痛快,干脆以身相许吧。”

冯铭泽尴尬笑道:“我哪有你那么招蜂引蝶的?再说了,就算我同意了,人家姜姑娘也未必同意。”

进来收碗的丫头刚好听见这话,笑着插嘴道:“我们小姐同意着呢!不信将军自己问问去。”

几个人都笑起来,数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屋里春意盎然。

冯铭泽待他们笑完,掩上门,拿出那张图纸,详详细细的将始末讲了一遍。

凌风一拍铭泽的肩膀道:“好!王爷就等着你这个证据,好去灭了王越那个卖国贼!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你……能动得了吗?”

冯铭泽说:“其他没事,就是这脚被冻坏了,火一烤,冻疮痒得厉害。”

“海棠姑娘也来了,回宣府,让她给你治!”凌雪现在已经觉得,没有什么病是海棠姑娘不能治的。

冯铭泽这才知道,海棠也跟着端王来了。他点点头:“那我们即刻便走。”

出去一说,姜总兵却拦他们:“天快黑了,风雪天走夜路太危险,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几个人只好在蓟州府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辞了姜总兵上路。姜姑娘也来送他们。

“以后你有空便过来看我,我还有话问你呢。”姜姑娘拉着冯铭泽的马缰说,她指的是问问帮了什么忙这件事。

咦?有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冯铭泽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却听姜姑娘又说道:“那……如果你没空,写信来,我就过去看你。”

这下,连姜夔的下巴颏子也掉了!他眼珠子一转:女儿已经年满二十,到现在也没人敢上门提亲,眼看就要在军营里养老了……

不行,自己得赶紧给程煜写信,好容易撞上个她自己喜欢的小女婿,千万别让他给跑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龙炮

当冯铭泽一行还在雪地上小心行进,宣府关前,却迎来了鞑靼军一波猛烈的攻击。

这次前来袭击宣府关的,共有四个部落,其中最东边的一个部落,图纸因他们的草率被冯铭泽“烧毁”后,跟其他三个部落闹翻,他们的将军索性绑了冯铭泽就回老家去了。

另外三个部落心想,来都来了,哪怕火器不怎么会用,没有发挥最大效力,也不能白来。总得进关去抢些粮食才能回去。于是,他们集结了兵力,推着攻城火炮再次发起攻击。

程煜带着端王、诚王和王越来到城头,火箭正“咻咻”的往城头上射,只不过现在是雪天,箭上的火药威力削减了不少。

“王督军,你怎么看?”端王负手问道。

王越带着一顶貂皮帽子,耳盖把耳朵和脸颊都遮得严严实实,他看见端王问他,忙大声说:“鞑靼的火力不行啊!让他们打,打到弹药没了,他们就会撤了。”

诚王却说:“火箭的威力发挥不出来,可是你看下面,火炮直接打在关镇的大门上,再来几炮,大门可能都受不了!”他看了一眼王越,又补充道:“王督军,你把耳盖拿开,再仔细听听。”

王越知诚王是在嘲讽他,却脸不变色道:“这是程总兵要考虑的问题。程总兵,您是镇将,总不能等着我们千里迢迢来的人,拿对敌之策吧?”

程煜还在默默的数他们的火炮发射的频率和命中率,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等数完一个阶段,他才看向王越。

他指了指鞑靼的火炮说:“过去鞑靼没有火炮,我们居高临下,有很大优势,现在他们也造得出火炮了,用火炮攻击,站得远,在我们弓弩射程之外。我们是一个点,他们是一个面,就算火炮互攻,我们也是劣势。”

“鞑靼火炮少,我们就先攻他们的火炮,打哑了再说。”端王看着程煜说。

程煜点点头,叫人去准备三眼铳。按说,攻城火炮的距离大约250步,三眼铳射程在300步以内。可如今我们发射是逆风,他们发射却是顺风,加上风速大,三眼铳更是失去了准头,连放了几弹都一样。

王越看了连声骂道:“蠢才!蠢才!这样都打不中,真是光吃皇粮不干活。”

“王督军,我记得你带来的武器里有迅雷铳,你赶紧让人拿出来试试!”端王一脸严肃的说。

王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人去马车上卸武器。迅雷铳最远能射到500步,但目前制造的数量还很少,全都配给了神机营自己,边镇并没有装备。

迅雷铳到位,但也和三眼铳一样,遇到北风的问题。

端王站到射手士兵旁,对他们说:“你们估算看刚才大概偏了多远,再瞄准的时候,就向相反方向偏多远。风是一阵阵的,我们就赌,会遇到同样力道的风!”

程煜点头道:“每一阵风的频率也是有节奏的,按照节奏,是可以赌一赌。”

射手士兵又射了一弹,距离近了一些,士兵们顿时有了信心,再等一阵风来,鞑靼的火炮,被迅雷铳一弹命中!

鞑靼的火炮哑了。关镇上的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这时,回到宣府镇的董昊然和冯铭泽也登上了城楼。董昊然远远就大叫道:“程总兵,您看看谁回来了?”

大家转头一看,惊喜的看到一身戎装的冯铭泽,跟在董昊然后面走了过来。

“端王、总兵,我回来了!”冯铭泽抱拳行礼道。

“回来就好!鞑靼的攻城火炮刚刚被我们打哑了,你们来看看,下一步要如何回击?”程煜高兴的拍拍冯铭泽的肩。

冯铭泽点点头,他观察了一下说:“鞑靼蛮子好像在往后退!我们别急,等看到他们的下一步动作,我们再决定也来得及。”

上面风大,几个人便暂时从城楼上走下来。

王越边走边打量着冯铭泽问:“冯副将,你是怎么从鞑靼人手里逃回来的?”冯铭泽回道:“末将趁鞑靼看守不注意,就往边境跑,后得人相救,这时董副将他们便寻来了。”

王越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真是命大,都落到了鞑靼人手里恁长时间,还能全手全脚跑得回来!”冯铭泽装着没听见,扭头对董昊然笑道:“昊然,我们造的水龙炮,该拿出来试试了。”

程煜问道:“水龙炮不是还没解决水结冰速度的问题吗?”

“我偶然得人提醒,已经想到办法了。”冯铭泽说着,又吩咐手下去烧水:“越多越好,倒进水龙炮的注水桶。”董昊然虽不明其意,但也亲自跟过去督促。

程煜好笑,对冯铭泽说:“看来你这两天,脑子也没闲着。”他忽然想起海棠还在府里,便说:“你先下去到府里休息,有军情再去叫你。”

冯铭泽会意,快步往府院走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命的制器图

刚进镇府大门,就看见两个身材纤细的小侍卫,站在门廊下看着他笑。冯铭泽也笑了,大步跑了过去。

“铭泽哥哥!”海棠迎上去,她让冯铭泽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让我看看,你被鞑靼人割去几块肉!”

“一块没少,还多了几块。”冯铭泽嘿嘿的笑着。

“多了几块?在哪里?”海棠没反应过来。

冯铭泽摸摸她的头说:“小事,别管它。到春天就好了。”

海棠已经想到他多的是什么了,立刻拉着冯铭泽进了屋,口里叫道:“霜儿,快把咱们的冻疮膏拿来!”

“不用不用!春天就好了哎!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冯铭泽忙推托,他的冻疮在脚上,他不想让海棠看到。

两人正在推拉,唐誉却笑着进来劝道:“铭泽,你是有所不知,这丫头制了一种冻疮膏,这几天让士兵们用了,效果很好。这可为你们解决了冬季里的一个大问题。端王拿了方子,正让人大批制了送各个关镇呢。”

冯铭泽看见唐誉更是惊喜:“唐兄,你也来了!你给我的回信已经收到了。不过,这次我在鞑靼得了更直接的证据!”冯铭泽当初看到鞑靼用的集束火箭,就疑心是唐誉跟他说过的那个,便去信问唐誉。

“哦?什么证据?”端王、诚王几个已经跨入屋里。

冯铭泽忙从怀里拿出那份图纸,几个人便凑近去看,冯铭泽已经完全忘了冻疮膏这件事。

海棠替他们掩上门,拉着霜儿出去了。

“端王请看,”铭泽指着图中一处细小的圆形标记说:“这是神机营司造局每个司造独有的标记,圆圈中的字就是画出这件兵器图司造的姓氏。”

诚王凑近一看,果真有个极小的“谭”字。

“这标记嵌在图中,不易发现,也不易移除。再加上这是司造局特制的牛皮纸,绝对可以证明,鞑靼手里这份图,是从神机营流出去的!”铭泽说着,在牛皮图纸一角,撕了一点点,图纸居然分开成薄薄的两层。

诚王笑道:“你又不是神机营的人,如何懂得这其中玄机?”

冯铭泽不认得诚王,见端王并不避他,铭泽便直言不讳:“我父亲曾是神机营的司造,小时候,我偷父亲的一张图出来玩,结果把图给弄花了。自己描了一张放回去,父亲却一眼认出是我伪造。我这才认识它的特殊。”

端王笑道:“你不认得他,这是我六弟诚王。”

冯铭泽连忙给诚王行礼。

“有了这张制器图,我就让它变成催命符!神机营这些年勾结姬氏,光顾着倒卖图纸,像样一点的火器却总是造不出来,造出来的又少得可怜。九镇配备的火器参差不齐,谁投靠姬党,就盆满钵满,若不是,则捉襟见肘!”端王简直越说越气,好一会才压下心头之火。

“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查清楚,必将那蝇营狗苟之人,打回原形!”端王将图纸接过来,看着冯铭泽又说:“等我将神机营翻个个,我倒是想让你接管神机营,你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不知你愿不愿意?”

冯铭泽当然想去天朝最核心的武器营造之所,况且,那又是他父亲朝思暮想的地方。可却又觉得这一走,对不起程总兵的栽培,再加上程寒柏已经回京都了,他再离开,总兵身边就快没人了。他便犹豫着没有说话。

端王当然能猜到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臂说:“程将军那里,本王自可以补偿,回头调两名得力的副将、参将给他,也叫你和寒柏都放心。”

冯铭泽见端王考虑得周到,也就看着他坚定的点点头。端王笑道:“不过,你去神机营,还需要一点小技巧,我知道,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海棠推门进来说:“我爹爹叫你们了,快到城楼上去!”几个人连忙往外走。

海棠跟在后面,悄悄把一瓶冻疮膏塞在谢睿樘手里,谢睿樘回头看她,她指了指冯铭泽。谢睿樘点点头,背着手,微笑着将瓶子捏在手心。

见他们上了城楼,程煜便说:“鞑靼兵正向城门涌过来,看来是想拼死一搏了。”

“来得好!水龙炮准备!”冯铭泽大声说。董昊然在水龙炮旁做了个手势,只见一股热水带着热气,像白龙一般朝关城外射出两百来步远。

龙头势尽,从空中散落下来,借着风,浇在两百步之内鞑靼兵的身上。寒风中水迅速结成了冰,鞑靼兵叫苦不迭。一炮未了,另一炮又飞了出去,鞑靼人只好丢下一些冻僵的,赶紧撤兵。

“这水龙竟能射如此远!”诚王赞叹道。

程煜哈哈大笑:“以前城墙上倒水,总要等到鞑靼兵近了城门,现在水能射出去,连后面的队伍也不能幸免。太好了,铭泽!这炮还实惠,炮弹无限供应。”

端王笑着将冻疮膏,塞在冯铭泽手中,道:“冯副将,这回你立大功了!这是奖励给你的,拿回去好好治你的冻疮!”

大家都笑起来。

王越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不屑一顾: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在我神机营眼里,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怒斩王越

第二天一早,守关将士便欣喜的发现,鞑靼人已经开始撤兵,他们走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宣府关外已没有了鞑靼人的踪影。

程煜向着端王、诚王拱手行礼道:“此次宣府镇得以保全,全赖二位王爷前来助阵,程煜在此谢过!”

反正鞑靼的火炮也哑了,谁也没有再提这次来查火炮的事。皆大欢喜的作别,只不过,回去的队伍里,多了个冯铭泽。王越倒也不甚在意。

诚王这次出门一趟,对火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过去身体不好,读书识字还可以,武术却从不曾涉足。如今已经年满十六,错过了习武开蒙的最好时机,但如果专攻火器和机巧武器,却正好能弥补他的不足。

一路上,诚王都挤在唐誉和冯铭泽中间,问他们关于火器的各种问题。搞得唐誉和铭泽都不厌(胜)其烦,体己话都说不上两句。

看到冯铭泽和他们一道回京,海棠知道父亲和端王都做好了安排,也不多问,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父亲,跟随端王上了车。

这次到宣府镇,海棠和唐誉、温军医一起,把治疗重度烧伤、灼伤,反复感染的十几个士兵都治好了,也总结出一套有效的内外兼治的药方。温军医也是个性情中人,得了良方,欣喜若狂。

温军医对董浩然说:“那个小大夫真是厉害,若是能请他到我们军中任职,就不愁士兵的伤病不能治了!”

董副将拍拍温军医的肩哈哈大笑:“那位小大夫您可请不来,也是她又会不请自来。她可是咱们程总兵的嫡亲大姑娘!”

温军医不禁连连咂舌。无独有偶,马车上,也有人在称赞小大夫。

“战场之上,敌我军士皆命如草芥。若能多一分生机,便能增一分赢面。”马车上,谢睿樘揽着海棠,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人生短暂,得失不过都似浮云。等到这天下太平了,我便与你远离朝堂,找个世外桃源,做一对神仙眷侣。”

谢睿樘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海棠闭着眼睛,却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甜滋滋的笑容。

海棠有时候也会想不清楚,为什么谢睿樘年纪轻轻,却会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比起自己那个傻哥哥,不知老道了多少倍。可每次谢睿樘说这些话,她又觉得很称自己的心意,像是早已期盼了几世一般。

回到京都,谢睿樘立即着手暗查神机营。从那张图纸的司造谭元寿开始,一连查到了三个,或自愿、或被迫,曾经将所设计图纸卖给王越的司造。

“谭元寿,爷爷再问你一次,今年五月初三,你家中平添了两处田宅,你这宅资……到底从何而来?”燕十一拿起炭炉中一块烧红的烙铁,冷冷的说:“你若是再想不起来,我可以让你九岁的嫡子谭士勋,进来帮你回忆回忆。”

谭元寿跪地流泪叩头:“不要啊,十一爷!神机营里出卖图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这些司造起初也并不愿意,王越便将大笔银子转给我们。拿了他的银子,都是他一条船上的人,哪里还有人敢置喙!”

燕十一将烙铁扔回火盆里,拍了拍手又问:“还有谁?说出来,我算你戴罪立功,保你儿子无事。”

没多久,另两个司造也招了供。

此三人相继落供画押之后不久,宣府镇也传回来好消息。程煜放到鞑靼部落里的细作,找到了与天朝人买卖消息的线人,董昊然带着几名亲信,乔装成鞑靼人,连夜将这个线人掳到宣府关。

十日之内,人证物证俱全,王越通敌卖国的证据确凿。

皇上拿着几份供词,和那一张从鞑靼拿回来的图纸勃然大怒:“鞑靼居然都能有我们未入册的神兵图,神机营真是反了天了!端王,朕命你与大理寺一查到底,一旦罪行属实,不用来回,立即问斩!”

又经过一番明查,王越与朱厚福两个内侍监军,均有参与,证据确凿,两人无从抵赖,立即查没家产,王朱二人拉到菜市口斩立决。

神机营左都督张璟,也因监管不力被撤职,三位司造因未直接与鞑靼人买卖,且揭发有功,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罚往北地充军。但好在均祸不及家人。

这下神机营职位多处空悬,各路神仙都打起了塞人的主意。这下,早朝就热闹多了。

“启禀陛下,”忠国公姬芮城出列道:“臣以为,右都御史万荣堂万大人,可胜任神机营左都督一职。”

五军营都督冯广才哂笑道:“忠国公不是以为,谁都可以领兵打仗的吧?现在排兵布阵,神机营占了兵力的四成,万大人从未带过兵,我怕将来难于与他合作啊!”

“依你之见,文臣不可以从武,那又如何会有孙武、吴起这等奇才?!”姬芮城冷哼一声。

吏部尚书沈安则道:“话虽如此,神机营此次人员变化如此之大,还是需要一个懂军事、懂兵器的人,方能胜任,否则,过渡时期容易出乱子啊!”

“陛下,老臣认为,太原镇副将张恒可出任此职。”陆阁老趁热闹,也推荐了一个。“张副将乃太原镇总兵张钺之胞弟,既有领兵才能,又熟悉兵器,乃神机营左都督不二之人选!”

献王使了个眼神,户部尚书范叔淳便出列说:“中军千总杜昀则……”

“杜昀则?杜大人私购军马的事还没洗清嫌疑,如今又看了上神机营吗?”陆阁老干脆打断范尚书的话,军马的事,虽说只从轻让杜昀则降级处理蒙混了过去,陆阁老可不想让皇上忘记自己儿子的功劳。

下面吵得闹哄哄的,只见皇上当机立断,一拍龙案上的镇纸,站起来大声说道:“退朝!”

端王微笑着率先迈步出了大殿:皇上英明!

第124章 重返神机营

退了朝,端王没有出宫,反倒朝内殿追去。

“皇上,殿外端王说有急事求见。”郭宽请示到。

皇上虽一肚子火气,但是还是宣了端王,他有些不耐烦的说:“刚下朝,大殿上吵吵嚷嚷还没说够吗?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儿臣来请父皇前去观看您的礼物。”端王毕恭毕敬的说。

“礼物?什么礼物?”皇上一听,儿子不是说神机营的事,放松了很多,懒懒的靠在他的龙椅上。

“两个月前,父皇跟儿臣们说,姬贵妃的寿辰要到了,让儿臣们为父皇想想送什么礼物。如今还有数日便是贵妃寿辰,儿臣的礼物刚刚完成,所以请父皇移步碧湖,前去观看。”

“哦是这个礼物。你四弟、五弟早就送过来了,你这也太迟了!”皇上有些不满。献王送的是一副缀满雨滴形的红宝石的头面,一共十八颗,代表姬贵妃永远十八岁。

为什么是雨滴形宝石?

因为当时皇上对儿子们回忆说:“朕当年孤苦伶仃,只有姬贵妃陪伴在朕左右,她与朕第一次拥抱,就是在一个微寒的雨天。所以每到雨天,我们都特别怀念当时的感情。可惜啊,雨也不是想下就能下!姬贵妃的寿辰,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皇上有些惋惜。

献王送了副雨滴头面也就罢了,看上去还算美奂美轮。康王就很奇葩的送了一个……很大的鱼缸!鱼缸外面描红绘绿倒是一派喜庆。

“父皇,以后每次下雨,贵妃娘娘都能将雨水收集到这鱼缸里,那这鱼缸中,便会装满父皇与贵妃娘娘的回忆。”康王得意洋洋的说,感觉自己很有创意。

皇上当时差点没把鱼缸扣在康王头上。

“父皇,我这个礼物工期漫长,这还是日夜赶工才完成。您看了不满意再批评儿臣,也不迟。”端王打断父皇的回忆,诚心诚意的笑道。

皇上看看他,勉为其难的问:“礼物在哪里?不能抬到这里来吗?”

“就在碧湖边。抬是抬不过来了,不过,父皇移步过去,一定有惊喜”于是端王扶着父皇的肩舆去了碧湖。

下了肩舆,皇上一看,咦?碧湖边几时多了一个临水的阁子?飞檐画壁,倒也十分精巧。

“这就是礼物?”皇上有点想不通,送个阁子做礼物,搬又搬不走,就这一点,还不如那个鱼缸呢!

只见端王也不说话,响亮的拍了三下手,阁子底下传来一阵“咕噜咕噜”水响,阁子顶上开始冒出水来,水顺着每一道瓦楞凹槽流了下来,渐渐的,在阁子周围形成一圈雨幕。

皇上惊讶的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乖乖!阁子自己下雨了!

端王拱手说:“这便是父皇送给姬贵妃的生辰礼物----听雨阁。”

皇上顿时热泪盈眶:“听雨好,听雨好,朕就想和贵妃一起听雨老三最得朕心!”

端王又拍拍手,水声停了,屋檐上的雨也慢慢停了下来。皇上像得了一件新玩意,兴奋的走到听雨阁里面,亲自拍拍手,雨幕又从屋顶上流了下来。尤其是从里往外看,和真的下雨简直一模一样。

“这机关术真是太巧妙了!老三,这是谁设计的?简直就是个天才!”皇上不禁赞叹道。

“儿子不敢居功,设计人名为冯铭泽,他是个机关和武器设计高手,此次宣府镇击退鞑靼,也全靠他设计的一门水龙炮。这水龙炮的水柱可以射出二百步,把雪地里的鞑靼人都冻僵了,他们才不得不退兵。”

“竟然有如此神器?”皇上听了又调动起他全身的尚武神经,“快给朕说说!”端王忙将当日情形加叶添枝的描述了一遍,又夸张的说,鞑靼人躲不过水龙炮射水的,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冻在雪地上。皇上听得十分过瘾,连连称妙。

“父皇,水龙炮不仅可以冬天射水成冰,还可以用在水军的大船上,炮弹更是取之不尽。只可惜他只是宣府镇的副将,儿臣以为,让冯铭泽插手神机营事务并不妥。”

“那有什么?朕就要让他去做!父皇还不能决定天朝用那些能臣了?”皇上不满的说。

端王笑道:“他能成为能臣,还全靠父皇当初慧眼识珠。冯铭泽本是一个无名小卒,正是献上飞龙神器阵后,被您提拔为宣府镇副将,他这才得以大显身手。”

“嗯!不错。朕记得有这么回事,是朕提拔了他。”皇上点点头,很为自己的识才慧眼骄傲,他眼珠一转,忽然说道:“这冯铭泽既有本事,又是朕的人,为什么不用他做神机营左都督?既会领兵,又懂机关武器,简直就是全才!单单放在宣府镇,太可惜了。”

皇上面有得色:“郭宽。拟旨:宣府镇副将冯铭泽,精通兵法火器,现调任为神机营左都督,即刻上任!等他接了旨,把他宣来,朕要见他。”

“皇上英明!”

皇上沿着听雨阁的围廊走了一圈,拍手叫停了雨幕,欢喜又认真的对端王说:“这两天不许再开机关,朕要给贵妃一个惊喜!”

端王恭送皇上肩舆离去,他的脸上,这才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圣旨很快传到了冯铭泽手里,冯铭泽对着西南方磕了三个头:父亲,我终于能替你重回神机营了!

献王、康王、姬国公收到消息全都呆了:冯铭泽?这个人从哪里蹦出来的?谁的人?什么来历?听说皇上还密召了他!

前世,听雨阁是献王送给皇上的礼物,因为那时他有冯铭泽。皇上龙颜大悦,赐了康定侯的嫡女赵嘉敏给献王做夫人,从此康定侯府也不得不上了献王的船。

姬贵妃的寿辰在即。

端王想:这次,本王定要得偿所愿。

第125章 贵妃寿诞

冯铭泽走马上任三天以后,后宫里迎来了姬贵妃的十八岁寿辰。

姬贵妃自从过了三十岁,就说再不过寿辰了。皇上就哄她说:“那以后每年都过一次十八岁诞辰,你永远都十八岁!”于是这十八岁寿辰,一过就是十几年,如今连姬贵妃自己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几岁了。

皇上让献王妃许莞平和献王侧妃杜云莫,两人共同为姬贵妃操办一场寿宴。许莞平和杜云莫如临大敌,从宾客名单,到晚宴所用器皿、膳食,事事均亲力亲为,希望能得皇上、贵妃赞一声好,为献王挣回些面子。

按照皇上的意思,晚宴摆在听雨阁对面的凤来仪。这里是一个很宽敞的宫殿,是皇后接受内外命妇朝拜的地方。皇后自太子被废以后,称病很少离开自己的宫殿,命妇朝拜也都免了,这也是姬贵妃喜欢这里的原因。

用这里办晚宴,很有皇后气派,正好。

这天,海棠早早来到孙府,等着与孙夫人一起进宫。顾蔓笙见到海棠非常开心,婚后孙彦晞和她两人感情很好,每天如胶似漆,所以她格外感激大婚那天,海棠的救命之恩。

“海棠妹妹,你的房间可一直给你留着,母亲说,你特别会做药膳,让我跟你好好学呢!”顾蔓笙挽着海棠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

海棠眨眨眼,认真的说:“我倒是有一个助孕的药膳方子,你要不要学?”

顾蔓笙害羞道:“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也没羞没臊的?”

“因为我还是个大夫呀!”海棠嘻嘻的笑着,和蔓笙两个你呵我一下、我呵你一下的扭在一起。

孙夫人在门外正好把她们的话听了去,她进来就笑道:“闺女这话我最爱听!这便是你们小夫妻俩,目前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母亲!您怎么也帮着海棠欺负我!”顾蔓笙上去和婆婆撒娇到。孙夫人一手搂着一个,笑得眼睛都弯了,她就喜欢府里这样热热闹闹的。

顾蔓笙还不是命妇,孙夫人便只带着海棠进了宫。

凤来仪大殿内外男女分席而坐。殿内花飞蝶舞、鬓美衣香,殿外的小广场上,则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今天外臣进献的寿礼中,当属福建蒲田县的县令余之焕,进献的一株四尺高的红珊瑚最为罕见。此寿礼由余之焕的嫡女余雁蓉亲自送到京城。

余大姑娘今天精心打扮,一件紫色的褙子里罩着一件丁香色裙子,头上一支紫金芍药钗,反倒衬出那一对春带彩的翡玉兰格外清新。这哪里像一个县令之女,与京城贵女相比,也不遑多让。

“余之焕一个小小县令,到底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送这样的礼,还能把姑娘打扮成这样!”赵慕哲嗤之以鼻的说。

沈从曦看了一眼说:“福建?大概朝廷的慰民款没少拿。”他又摇头,不屑一顾的说:“你看看,官场黑暗可见一斑,是故本公子才不屑与之为伍。”

孙彦晞听见摇头笑道:“你这又矫枉过正了。不引清流入浊池,何来碧水映青天!正因官场有黑暗,才需要你我引来光明。”

“受教、受教!”沈从曦拱手笑道:“我闲人做惯了,受不得那拘束。倒叫彦晞兄费心了!”

轮到皇室宗亲送礼了,无外乎也是一些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却总不如那株红珊瑚那样显眼别致。

最后,皇上握着姬贵妃的手说:“爱妃,今年朕要送你两份特别的礼物,祝贺你的十八芳诞。”皇上当然不会说三份礼物,康王那个鱼缸,实在没有脸面往凤来仪里抬。皇上一挥手,郭宽捧着一个锦盒上来。

皇上打开锦盒,里面是那副雨滴红宝石头面。皇上笑着说:“朕给它赐名为叫相思雨,你看是不是很美?”

“皇上赐的名字很美,头面也很美。这雨滴形的红宝石,红得艳丽,正是臣妾喜欢。真是一份难得心意。”姬贵妃点头笑道,她早知道这是献王的礼物,特意赞到,“那还有一份礼物是什么?”

“爱妃你看!”皇上有些兴奋的指着凤来仪对面的那座阁子:“那就是朕送你的,叫听雨阁。”

姬贵妃差点没笑出声来:皇上您不如说整个皇宫都送给我,我更开心。

皇上牵着姬贵妃的手,走到大殿门口,皇上拍拍手,只见一阵水响,千条万条雨线从檐上流下来,形成一圈雨幕。水流到檐下的地槽中,再汇流入碧湖。

众人皆叹听雨阁所用机关之精巧,竟然能使湖水倒流。这也是头一回见。

皇上动情的看着贵妃说:“那一场雨,朕永远记得。”

当年回忆涌上贵妃心头,她感动得湿润了眼眶,握着皇上的手说:“皇上,这是臣妾收到的最好礼物!”皇上不由得哈哈大笑,又牵着贵妃回到龙椅上。

郭宽手一挥,一队婀娜少女踏着乐曲进来,翩翩起舞。

端王也从听雨阁上收回了目光,神机营已经到手,今日父皇必然赏赐,他要在献王之前,娶到程家的姑娘。

第126章 赐婚

乐曲声中,大家也起身放松,相互招呼,窃窃私语。献王也起身去更衣,正走在两排忍冬花的夹道上,忽然看见花丛之上顶着一条鹅黄的帕子。

他好奇捡起来一闻,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细看,帕子角上绣了一株小苍兰,旁边还有一个“怡”字。献王好笑:这是哪家的姑娘,粗心丢了帕子,待我去戏弄戏弄她!于是他将帕子塞入袖中。

又往前走了两步,迎面一位身着嫣红衣裙的姑娘,神色紧张的寻找着什么。她只顾左右看地,一不留神撞了献王满怀。

“献王赎罪!”那女子认出是献王,连忙行了一礼。

献王温和的笑着:“姑娘在找东西?”

“臣女赵嘉怡,刚才丢了一条帕子,只顾着寻找,不想却冒犯了殿下。”赵嘉怡羞怯的看了献王一眼,又急忙垂下眼帘,两排长睫毛微微扇动。

献王心中一动,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绣着水草纹的帕子递给她道:“赵姑娘看看,丢的可是这一条?”

赵嘉怡一看,便猜到献王用意,惊喜又害羞的接过来,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颔首道:“正是它,多谢殿下为臣女寻回。臣女是康定候府的二姑娘,算起来,还应该叫殿下一声‘表哥’呢若有机会,臣女必将报答殿下。”

赵二姑娘见了礼,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献王。

献王掏出怀里那方鹅黄色帕子,笑着自语:“康定候府二姑娘!”他又把帕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想起了姬贵妃的话。

昨日他进宫给姬贵妃请安,姬贵妃告诉他,在寿宴上,她要请皇上把康定候府的大姑娘许配给献王做侧夫人,以此将康定候府笼入麾下。

今日,就如此巧合,让他遇见了这位,长着两个梨涡的康定候府二姑娘。

姬贵妃远远看见献王回来落座,趁着歌舞停止,便对皇上说:“陛下,今天臣妾收到的礼物中,有三件最得臣妾心,陛下一定要替臣妾好好赏一赏。”

皇上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贵妃刚要开口,皇上已经宣了端王进殿:“端王,你敬献的听雨阁,甚得朕心,贵妃也最为喜爱。朕要重赏于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贵妃心里一恨:她原本要先赏余县令,便将余县令之女赐予端王为妃,再赏献王,便将康定候府嫡女赐予献王为侧妃,等到端王,再随便赏点什么。现在皇上却把顺序掉了一个头!

只听端王单膝跪地行礼,朗声道:“谢父皇、贵妃娘娘恩典!金银官爵、土地房产皆非儿臣所爱,若要赏赐,儿臣确有一请:请父皇为儿臣,与程将军府大姑娘程海棠赐婚!”

皇上今天正和贵妃柔情蜜意,也乐见这个十九岁还孤身一人的儿子有情人成眷属,便想也不想便痛快答应道:“好!难得你能完整说得出一个姑娘的名字,今天你的礼物让姬贵妃如此高兴,朕就成全你!郭宽。程煜之嫡女程海棠,温良贤淑,恭谦有礼,赐予端王谢睿樘为正妃。”

程海棠一听,虽说她已经猜到端王会有此一请,却没料到皇上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连句解释都不要。她赶紧从座位上站出来,跪到谢睿樘身边,二人一起向皇上、贵妃磕头谢恩。

贵妃娘娘那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在端王脸上。

皇上又满怀热情的将献王宣入殿:“献王,你进献的红宝石头面相思雨,朕也很喜欢,你三哥要朕赐了个正妃,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父皇、贵妃娘娘恩典!”献王说完,贵妃娘娘有气无力的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直说。

“儿臣请赐康定候府……二姑娘赵嘉怡为儿臣侧妃。”献王不去看贵妃娘娘,反倒往旁边席上,端正坐着的赵二姑娘瞟了一眼。

贵妃娘娘不想活了!这赵嘉怡虽也是康定候府姑娘,却是个姨娘生的庶女,虽说康定候正妻早逝,皇上特准他纳妾,视同平妻,可这能和雅芸公主所生嫡女赵嘉敏相提并论吗?罢了罢了!到底不是亲生的,母子不同心也是正常。

旁边站着的许莞平和杜云莫,更是把献王瞟赵嘉怡那一下看在眼里:献王死性不改,每次宴会都往府里抬姑娘,下次老娘不来了!

皇上不知道她们的小九九,只开怀大笑道:“好!你确实还缺一位侧妃,朕就如你所愿。郭宽。康定候府二姑娘赵嘉怡,赐予献王为侧妃!”

赵嘉怡惊喜的快步上前,与献王偷偷对视一笑,二人跪下,行礼谢恩。旁边席上献王的正牌表妹,赵大姑娘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才不喜欢这个妻妾成群,还贪恋女色的表哥献王呢。

皇上看了一眼姬贵妃,发现她有些不高兴,心说,是不是给献王的赏赐少了?寿星不高兴,那不行,得补。皇上拍拍贵妃的手背,小声说:“我不会亏待你儿子的。”

说完皇上又道:“献王留步。今天是姬贵妃寿辰,你一向孝顺你母妃,朕便将蒲田县令余之焕嫡女余雁蓉,也一并赐予你为夫人。”皇上得意的看了姬贵妃一眼。

余雁蓉大喜,忙不迭站起来,走到献王身边,献王见她生得清秀,也不抗拒,二人高高兴兴的谢了恩。

姬贵妃再一次感受到,她和皇上之间的深深代沟。毕竟大了他十六岁,不承认不行啊

这一夜下来,有人吐血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愁!

端王今晚没跳窗,光明正大的将海棠送回府中。“海棠,你终于要嫁给我了!”端王在二门外死死拽着海棠的手不肯放。

旁边的程寒柏,尴尬的挠挠头说:“这……还没大婚呢,程府也不方便您留宿,王爷您就再忍忍,先请回吧!”

端王大笑,放开海棠,朝程寒柏躬身作了一揖:“是,舅兄教训得是!”

海棠拉起霜儿,扭头就往二门里跑,眨眼两个姑娘就笑着跑远了。

端王骑在马上想:我要去催催钦天监,赶紧选个最近的日子

凌风跟在后面想:我的终身大事总算要有人做主了

第127章 献王后院

端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那些侍卫小子们,恨不得连夜就把主母迎回府来。

端王府里就连呆子都看得出,自家王爷喜欢海棠姑娘。你不看看,程府的西墙都快要被他们爬烂了!如今王爷终于要心愿得偿,谁还不是替王爷高兴?

周长史在旁边泼冷水:“哎呀王爷大婚,要走的流程多着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才到迎亲,每一件都要宫里府里往复两遍。我滴个乖乖,这没有个一年半载,那里做得完?你们一群臭小子懂什么,都给我赶紧回屋睡觉去!”

献王府里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因为侧妃和夫人都不需要行大婚之礼,随便找黄历选了吉日,献王就敲锣打鼓,两顶红轿,把赵嘉怡、余雁蓉二人,同天抬进了府。

献王府的安长史就有点发愁,这献王府后院,眼看又要住不下了。他得考虑考虑,再往后面扩一进院子。对,说干就干!说不定,哪天宫里又有宴会了不是?

整个献王府里,最生气的不是许王妃,也不是杜侧妃,而是怀着四个月身孕的程香堇。她不气献王再添新人,气的却是,程海棠断了她那凭生子入献王府册的路!同府姐妹,不能分别服侍当朝的两个王爷,这是祖制,她不能怨,要怨就怨那个从山里回来的野丫头。

她程香堇要做献王夫人,必须搬掉这块绊脚石:“程海棠,莫怪我心狠,我也想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可为什么天朝那么多男儿你不选,偏偏要选个王爷!你我二人,注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对着铜镜,香堇喃喃道:“若我母亲能有一点点顾惜我,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送了命。母亲要在府里,搬掉一个程海棠,不是翻个手掌的事?可现在,就只剩下我自己孤掌难鸣“

蕊儿替程香堇揉着肩,安慰到:“姑娘您别急,您肚子里不是还有大公子嘛!如今,献王殿下才是您的依靠,您让他疏远了可不行。姑娘,殿下可有好一阵没进咱们屋了,如今府里又添了新人”

昨夜赵侧妃和余夫人都与献王圆了房,两人争风吃醋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程香堇的耳朵里,她摸着刚刚有些凸起的小腹,有些怅然若失。献王与她的耳鬓厮磨还历历在目,往日那些恩爱甜蜜,转眼便成了别人的鱼水之欢。

“不错,不能让殿下忘了我“程香堇赶紧朝镜子里看了看。这是一面打磨得铮亮的菱花铜镜,可现在香堇只恨它太亮,照出了自己那张有些孕胖,还略带浮肿的脸,连平日里勾人的狐狸眼,也被脸上的肉,挤得失了形状。

香堇突然惊慌失措,抄起剪刀就将镜子背后串着的同心花穗铰了个稀烂,“啪”的一声,将镜子叩在桌子上,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叫殿下来作甚?是让他来看我现在有多丑吗?”

献王可不知道后院里暗潮涌动,更不知程香堇那一番自怨自艾。下了朝之后在屋里更了衣,他犹豫了一下,新来赵侧妃和余夫人都很好,他都喜欢。可目前,献王更急于与康定候府搭上唇齿关系。

演武场之乱后,徳亲王缩回了蜀地,庆亲王和柳将军伏了法,现在就还有忠国公在支持自己。想到日后还要和姬氏翻脸,献王肯定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姬氏身上。所以献王认为,后院才应该是他的忠实拥趸。

许王妃家族除了许太师能在朝堂为他说几句以外,后辈子孙两代皆无露头角者,家族日渐势微,不足为靠。

杜侧妃的哥哥是中军千总,手上有些兵权,上次军马案,虽叫他吃了点苦头,但他对自己倒还是忠心耿耿。可惜就是,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

新夫人余雁蓉,父亲虽然只是个县令,但她进府时,竟然代父亲交给他五万两银子。看来余县令将来可以在银钱上,能给他不小的支持。献王倒是忘了想想,一个芝麻官,哪来那么多银子孝敬他。

再就是赵侧妃,她是康定候府的二姑娘,若是有了康定候府的支持,他在朝堂上就有两条腿走路了。那日他一时头脑发热选了二姑娘,后来进宫还被姬贵妃一顿好骂,他自己也后悔了好一阵。事到如今,也只有希望赵嘉怡灵巧懂事,能在她父兄面前替他成点事。

这样想了一遍,他便抬脚去了西厢。

赵嘉怡听到献王进门的声音,就坐到床边,把脸扭向墙里面故意不理他。“这是怎么了?”献王笑着坐下来,“难道墙上有花,竟比本王还好看?”边说边把赵嘉怡抱在怀里。

赵嘉怡就半推半就的靠在他怀里,娇嗔道:“殿下,你好狠心!昨夜臣妾等了你一夜。你抬脚出了我的门,跟着又不知被哪个狐媚子勾了去!”

献王也不回答,一只手扶住她的头,顺着脸颊,嘴就啃了过去,不再让她说话,赵嘉怡果真闭了嘴。后院的女人多,总是有这个那个来向他抱怨的,献王烦恼得很,只有这个办法,能不讲道理的让她们最快闭嘴,简单有效,屡试不爽。

端王也有端王的烦恼。

这几日他天天去钦天监蹲点,钦天监被逼得没法,连夜算了三个良辰吉日给端王选。端王一看:分别是七月十九,八月二十八,十月初九。端王差点就想掀了钦天监的桌子。

“怎么都没有更早些的合适时间?祝大人,给写个上半年的呗!”端王腆着脸说。

钦天监祝大人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晃着脑袋说:“端王有所不知,本官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不巧上半年发生水逆,不合你们二位八字啊!您也不想成亲之后,夫妻不睦吧”

夫妻不睦?那不行!只能退而求其次,端王便指着第一个日子说:“就是它吧!”

很快,宫里、端王府、程府都得到了消息:

今年七月十九,谢睿樘和程海棠,大婚。

第128章 好生蹊跷

好日子定下来了,端王却没有闲下来。

绿香楼。

“听说献王最近活动很频繁,”季白羽慢悠悠的说:“他一边忙着身体力行的平息府内纷争,一边积极联络妻妾母族,看来,献王是想打造出一张,独立于姬族之外的关系网。看来就要跟姬氏翻脸了难道,姬氏准备向太子位动手了?”

“他最近应该没少骚扰赵慕哲父子吧?”燕十一呲笑道,“他太天真了。若没了姬族的势力,就没了西厂张植给他不断输血,只靠那几个妻族,他什么也不是。”

“十一,这回你可小看他了,”季白羽笑道:“他的妻妾有本事得很。那余之焕,短短时间,两次共孝敬给他十万两白银!啧啧啧……我这绿香楼,若碰不到杀人越货的生意,一月也就一、两万进账。”

“好啊!黑钱也敢拿,这是献王自己给自己挖坑。”燕十一嘲笑道。

唐誉端起茶杯,与谢睿樘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我还没恭喜你和海棠姑娘订婚呢!我要给你们二人,送份大礼。”

谢睿樘几个都竖起耳朵,等着他说下文。

“我闭关回来以后,便开始和父亲暗中清查唐门的叛徒。经过几个月的排查,终于清查出十几个打着唐门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之徒。

巧的是,其中有一个,就是帮姬川下毒,害海棠义嫂顾蔓笙的人,此人叫唐琦,去年就秘密投在姬川门下,和他同时投奔姬川的,还有一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那个使牛毛针的楚人。”

“这个唐琦你还留着?”季白羽问。

“不错,要不怎么算得是大礼?”唐誉笑道:“我在端王府做府医,是走了明面的,姬川自然也知道。所以唐琦不仅是帮他下毒,更多的,是要探听我与睿樘的动向。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季白羽也笑了:“那他就反成了我们放在姬川那里的棋子。妙哉妙哉!不如我再帮帮他,让他更得姬川老贼信任。”

谢睿樘笑道:“果然是份大礼!我也代彦晞谢你。他正暗地搜寻证据,这次,我们势必要一次告倒姬川。”

唐誉点点头又说:“在清查门人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少用毒、用蛊的门派,都在被姬川吸纳。什么原因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燕十一给谢睿樘倒了一杯茶:“姬川最爱作妖,若是他倒了,姬党就没了爪牙;张植倒了,西厂就没了势力。可是,对付他们并不容易。”

“所以我想再去一次青木崖。”谢睿樘目光炯炯的说:“我们需要坐实姬贼谋反的证据。”

燕十一笑问:“怎么,你家王妃已经找到对付黄蜂瘴的解药了?”

“你猜对了!”谢睿樘满面春风,“海棠跟我说,她已经制出了黄蜂瘴的解药。机关上的毒,她的解毒丸就能解。只不过,不知道进去后,还会遇到什么更古怪的东西。”

“我跟你们一起去。”唐誉拍桌笑道,“唐门的毒暗器,也不是光留着写历史书用的。”

“好!这次先派人去盯外围,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进出谷底的时间规律。我就不信,他们待在谷底一直不出来。”谢睿樘点头道。

凌雪、暗青两人,去青木崖盯了三天梢。两人回来的时候,表情都十分怪异,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谢睿樘正在与海棠下战棋。

“说。”王爷往棋盘上落了一子,头也不抬的说。

“王爷,好生蹊跷,我们在青木崖……居然看到了榠世子。”暗青终于说了出来,“他跟着一个全身黑衣黑裙的男人下了崖。那男人像是南方蛮人打扮,像是苗人,包头绑腿,但奇怪的是,他裤子外面还穿着一条短裙。”

“也许是徭人。”海棠说:“徭苗两族本是兄弟族,却因利益分化,两族决裂,苗多在西南,徭则在华南。”

海棠见谢睿樘好奇的看着她,便解释道:“《毒经》之中,详细介绍了苗毒与徭毒的区别,书上画着他们的图形,徭人正是这样的服饰。”其实,是她认识一个徭人

“世子确实像是中了毒,”凌雪点点头,看了暗青一眼又说:“这就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世子功夫不差,可那日远远见他,看不清面色,却辨得出他下盘虚浮。若不是故意为之,最好的解释,就是中毒。”

“谢元榠出现在姬川的地盘,本身就够奇怪了。”谢睿樘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对他们说:“此事先不要声张,暗青到德亲王府打听一下,就说,我请世子喝酒。凌雪,你去告诉季掌柜,晚上我过去喝茶。”

他顿了一下,缓缓的说:“彦晞大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是该好好见上一面了。”海棠也愣了愣。一个多月前,德亲王妃把瑶郡主接回成都府,说是要出嫁前接回府去,多陪陪父母。郡主离开京都后,她也很少关注德亲王府。

让暗青去请世子,他却把初一、十五领了回来。

“端王爷,我们世子月前就悄悄离京,跟着郡主回蜀地了,他说他十四年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因为没有拿到皇上的批准,世子是乔装去的,身边只带了无双、无影两人,让我们留在亲王府为他做掩护!”初一不敢隐瞒,一古脑都说了出来。

原来暗青见他们推托说世子出门去了,便诈说宫里让端王和世子一起进宫。

十五也说:“世子说花朝节前后能赶回来,应该就是这几天了。王爷,世子一直当您是他最好的兄弟,进宫时,您千万要为他遮掩一二。再拖两日,兴许世子就回来了。”

“他若当我是兄弟,做这种杀头的事,便不应该瞒着我!”端王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说:“何况,你们的世子,人已经回到京城附近。”

初一和十五听了端王的话,面面相觑,不明白端王是什么意思。

“我的人,在京城附近见过世子,他可能遇到了麻烦。”端王又说:“你们先回去,若我们有行动,你们再看看要不要加入。”

“要!端王,只要和世子有关,无论什么样的行动,我们都要加入,一起听从您的安排。”初一急忙说道。

世子失踪得蹊跷,却又刚好跟姬川的青木崖有关,端王不得不立刻再探青木崖。

第129章 再探青木崖

“我们又要去青木崖?”海棠眨巴着眼睛问。

“不是我们,是我。”谢睿樘食指弯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怎舍得,总让我的王妃跟着去冒险?”

“没有王,哪里有王妃?”海棠抓住他刮鼻子的食指,“我要和你一起去,大不了我在地面上等你。既然知道那里有毒,离你近一点,我的心也更安一些。更何况,还有榠世子这样的消息……”

谢睿樘有些动容,他把海棠拉入怀中,轻笑着说:“放心,还没大婚呢,我怎么舍得出事?我们都会好好的。你要去也可以,把霜儿也带上。”

既然事有蹊跷,又恐夜长梦多,不如早去早安心!

第二日一早,谢睿樘、燕十一、唐誉、海棠,带着几个侍卫,快马加鞭,往青木崖赶去。一路没怎么休息,不到半日,他们就到了青木崖附近。

他们找到上次藏马的地方,虽说如今草木枯黄,可灌木的枯枝够高够密。霜儿拿出几株草让马闻闻,马儿便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动了。谢睿樘担心的问:“若是临时要走,这马能清醒吗?”

“这是让动物镇定的药,不是迷药。若是不放心,找个尖锐的东西朝马耳朵这个位置刺,刺一下就恢复了。”海棠一边说,一边指给大家看马耳朵上的那个穴位。

几个人上了半山那个山洞。这次有备而来,海棠和霁儿都穿着男装,行动起来比上次方便很多。凌雪和暗青下去打探,其余人都在山洞里静静等待。

只一会儿,凌雪他们回来了。

“刚走一帮人,这些是定时出去补充食物的,现在下面听不到动静了,我们如果现在下去,大概能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暗青说。来蹲了三天,他们发现崖下的人上下崖是有规律的,所以,这次他们打算趁天亮下去。

海棠、霜儿和十五留在地面上策应,其余几个男人都蒙上面巾,顺着绳子,溜下了崖。

这次,他们用的面巾都是海棠特制的。上次就是用块普通布蒙面,这次是用了六层纱布叠在一起,放上药之后,四周再缝合,纱布本身浸过解毒药水后晾干。下崖之前,海棠又让他们提前吃了解毒丸。每人还分了一瓶药粉,可以拿来驱走毒虫毒蛇。

过了一会儿,几条绳子陆续都松了,崖下并没有什么声响,海棠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崖下落了地。按照约定,十五连忙把几条绳子拢在一起,藏到爬藤植物叶子后面。这样,就算突然有人来,也看不出有人下了崖。

这次下崖比较顺利,黄蜂瘴对他们没有伤害,落地时,又有了上次燕十一的经验,并不是直接双脚落地,而是脚朝石壁一蹬,跃出去几步远才落地,都没有触发机关。他们两人一组,顺着崖底的路,分头向山谷深处的山洞摸去。

突然,燕十一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正要往山洞里走的谢睿樘,两人刚贴着石壁藏好,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男人抱怨道:“真是晦气!刚好轮到我们出去放风,就死了两个,现在还要拖他们出去埋!”

另一个男人就说:“坑都是现成的,推下去完事,又没让你烧香磕头。就是弄死两个,大人还不知会如何责罚我们”

“嗨!没事,大牢里这些,死就死了,小室里那位就死不得了。瘦子他们这两天又要弄回来十几个,听说,都是身手不错的人。真是些倒霉催,活该挨弄到这里来,生不生,死不死的……”

声音慢慢近了,果然,见两个男人慢慢拖了两具尸体出来,等他们出了洞口,燕十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两枚金钱镖,两个男人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隔断了喉咙,鲜血汩汩的往外冒,闷闷的倒在地上。

谢睿樘和十一快速上前,燕十一捡回他的金钱镖,在那男人衣服上擦了擦,收回袖子里。凌雪和唐誉也到了,四个人将尸体拖到草窠里藏起来。

唐誉蹲下看了看那两具被拖出来的尸体,诧异道:“这两人好生奇怪!皮肤和肉都是青黑的,明显是中毒已久,可是看尸体又是新鲜断的气而且,他们的皮肤发硬,也不似常人。”

谢睿樘的心中有一种不详预感:“这里不简单,进洞之后,千万小心,在摸清他们底细之前,尽量不要起正面冲突。保住命要紧。”他小声交代到。藏好尸体,几个人蒙好面,仍旧分两组,进了山洞。

暗青和初一走得很快。进洞以后,他们发现山洞顶部尽是大大小小的石乳凸起,两人运起轻功,借助那些凸起的石头,如壁虎一般,倒贴着山洞顶往里行进。

到底洞顶和地面看到的还是有些不同,他们刚好错过了那两个拖尸体的男人,顺着洞壁上的火把,一直往里走。

忽然,通道变得宽敞,前方出现了密集的火光,四周大亮。借着火光,暗青和初一看到了熟悉的木栅栏,仿佛到了监牢大狱一般。听到脚步声,两人不敢靠前,屏息藏在阴影中。

“安子,他今天的毒,你给喂了没有?”一个中年男声问。

“还没有。天师说要等到指甲变白了才能喂,现在还是透着黑的,再喂,我怕毒下得重了,这位若是被毒死了,我拿命也赔不起啊。”另一个年轻的男声解释道。

“嗯,还是你细心。今早那边发现又死了两个,真是白瞎了那么多药,我们还天天伺候着。咱们五毒门虽然是小门小派,可也不能被国舅看扁了!这次若是起事成功,我们也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那个叫安子的笑道:“您放心,我里是小室,自然管得也精细些,若我管的是大牢,人那么多,哪里还顾得过来?师傅,您说这样用毒喂出来的人,还能是人吗?瞧着怪可怕的。”

“那咋不是人?还喘着气呢。”那师傅笑道:“反正还要等,走,吃了饭再过来。”两人说着话离开了。

初一从阴影中探头往牢里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正要不顾一切的跳下去,被暗青一把抓住,低声喝住他:“不要冲动!”

“放开我!里面的人,是世子!”

第130章 榠世子

初一这一叫,暗青也看清楚了。牢房里,世子双臂张开,被绑在一个十字形木架上。但他还是抓住初一不放手,并朝下努了努嘴。初一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那个安子,一手抓着两个肉包子边走边吃,又回来了。

暗青放开初一,摸出把手掌长的三棱飞刀,趁安子打开牢门发出“吱嘎”的声响,暗青的匕首破风而去,从背心插入,穿过心脏,飞出体外,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细响。

安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前心后背的血都冒出来,衣服红了两大片。暗青两人等了片刻,周围没有声响,知那师傅并未跟回来。

二人飞身下地,进了牢室,世子虽留有一口气,却昏昏沉沉,初一叫他,眼神涣散也辨不出人来。他二人不敢耽搁,将世子解下来,暗青把世子的外衣脱了,给安子穿好,将他照样绑在十字木架上,又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

初一背起世子,二人放出轻功,夺路而去。

一口气跑到崖下,暗青掏出牙哨吹了两声,崖山的十五连忙放好绳子。只见暗青很快顺着绳子上来了,他让十五和他一起,将另一条绳子往上拉,不省人事的世子,被拦腰绑着拉了上来。跟着,护在旁边的初一也上了崖。

见到这样的世子,海棠他们既吃惊又心酸。几个人连忙将世子背到半山的山洞里,暗青让初一、十五留下来保护他们,自己又原路下崖去找端王爷。

走进另一个洞口的四人,却没有这两个爬洞顶的壁虎人那样幸运。

往里摸索了一段,渐渐听到了人声。火把的亮光也集中起来。燕十一拦住谢睿樘,打算自己先过去一探究竟,可不知是哪里触动了机关,两边石壁上喷出两股发绿的毒烟,又“咻咻”的飞出两排铁箭,他们岂敢被铁箭碰到,只得拔出剑来拨挡。

机关一响,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只听有人大叫:“快!有人闯进来了!”便听到脚步纷乱,刀剑铮铮,都一齐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几人哪敢恋战,趁毒烟未散,那些人并没有急着围上前,他俩迅速原路往回退。一个身影穿过毒烟飞出来,拦在二人面前,燕十一趁他身形未稳,起手就是一串剑花,和来人战在一处。

“走!”燕十一低声叫到。通道不宽,多一个人反倒施展不开。谢睿樘正想趁来人无暇顾及冲出去,那人竟扬起左手,一把毒粉洒向谢睿樘。若不是海棠准备充分,谢睿樘此刻已经着了道!

此人正是姬国公的义子包怀风。

包怀风见他二人不惧毒粉,不禁愣了一下神,就在这一瞬之间,谢睿樘的袖箭射了出去,他虽然闪身去躲,但洞内狭窄,还是射中了手臂。他有毒粉,袖箭上也有海棠喂的毒。

谢睿樘二人趁他掏解药解毒,迅速飞了出去。两人在洞口遇到了正在往外跑的凌雪二人,他俩灰头土脸的也没讨上好,但看上去并未受伤。正要朝崖底跑,唐誉突然停下来说:“我带一具尸体回去!”

燕十一也不迟疑,跑到草窠里拉出来一具中毒的尸体,和凌雪抬起就往崖底跑,迎面碰上暗青正好下来寻他们。暗青和端王迅速速上了崖,又把那具尸体也拉了上来,其余几人也跟着上来了。

谢睿樘上崖不见海棠,便着急问道:“海棠呢?她没事吧?”

暗青边收绳子边说:“姑娘没事,我们找到了世子。他们都在山洞里。”

“他们发现了我们,山洞里也不安全。还是赶紧走!”燕十一说:“我们去牵马,去让他们下山,立刻走!”

这时崖下已经出现闹哄哄的人声,人数还不少。他们打开一个石门,里面藏着上崖的石梯,开始往上追了出来。

“来不及了,”燕十一看了一眼山洞,说:“我们几个先走,去引开他们。”说着,他朝藏马的地方奔去,暗青、凌雪也快步跟上。

唐誉把毒人尸体藏到草丛里,和谢睿樘一起回了山洞。这个山洞在半山峭壁上,洞口也不是很大,就连霜儿这种有点三脚猫功夫的,不借力也很难上去。

谁知他们刚爬到一半,就听见洞里一阵惊呼,谢睿樘立刻脸变了色,连忙提气飞身进去。

一进洞口,谢睿樘就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举剑劈来的谢元榠,狠狠就是一脚,将谢元榠踢飞到墙角,半天爬不起来。

他把跌坐在地上的海棠扶起来,上下打量,急切的问道:“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

海棠摇摇头,顾不上搭理谢睿樘,转身朝十五快步走去。初一蹲在十五旁边呆呆的,心情复杂,一言不发。

唐誉进洞来也惊呆了,里面的人倒了一地。他看谢元榠还没有爬起来,正想过去扶他,谢睿樘却抢先一步,一个手刀把正想爬起来的谢元榠打昏了过去。

地上的霜儿坐起来,肩上被挑了一剑,所幸衣服厚,衣服破了,没有伤到皮肉。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十五的方向。

谢睿樘走过去一看,十五的整只右手臂,被齐齐砍掉,他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唐誉拉开初一,也蹲下去,帮着海棠给十五止血。

“怎么回事?”谢睿樘问初一。

“姑娘给世子扎针,世子就醒了,谁知他根本不认得我们,抓起剑就乱砍。十五过去拦他,他就将十五的手给砍了下来了!我们顾忌会伤害到他,他却是糊涂的,见人就砍……怪我,没有保护好姑娘……”初一喃喃道。

刚才世子险些伤害到海棠,霜儿将海棠推到在地才躲过那一剑。

听到山下闹哄哄的,谢睿樘走到洞口边,悄悄向外望。那些人上了崖,看见燕十一几个已经骑马跑了,有几个人便到崖壁边的树丛里牵了马来,骑马去追,其余的人也没有四处搜索,又回崖底去了。

谢睿樘拍拍初一的肩说:“事出突然,你们也很难控制。别想了,你要觉得内疚,就站到这里来盯着下面,不要让他们发现。”

见初一已经回过神,谢睿樘又说:“等那些人回来,盯着他们藏马的地方。”初一点点头,蹲到洞口隐蔽的地方望风去了。

谢睿樘对霜儿说:“收拾收拾,天要黑了,一会洞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们还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边海棠和唐誉已经帮十五包扎好,海棠给他扎了两针,十五醒了过来。霜儿又给他喂了补血药和消炎药。唐誉也听到了谢睿樘的话,看看地上的人说:“是要赶紧走,但是要带上这两个,下面草丛里还有一个……”

海棠吓了一跳,连忙问:“还有谁?”

“不是谁,是我们捡了一个他们的毒人尸体,我想带回去琢磨琢磨。”唐誉忙解释道:“他们恐怕是在崖下制造毒兵”。

“他们回来了!”初一回过头来小声说到。

第131章 清醒

山洞里已经完全黑了,外面的黄昏还有些蒙蒙亮。

那几个追出去的人无功而返,他们把马藏好,打开楼梯石门,钻下崖去了。

“快,我们走!初一,先带霜儿下去。”谢睿樘抱起海棠下了山,把她送到藏马的地方,自己又返回山洞。唐誉背着那具尸体也过来了,海棠帮他绑尸体的时候四处按了按,皮肤像一层硬壳,果然十分怪异。

初一把世子背来,又往崖边去,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越跑越远。“走吧!他们的马都被我割断缰绳、马鞍放跑了。”初一回来说。

于是五个人上马匆匆而去。跑了两三里路,就见燕十一他们折返回来,看见他们一人驮了一个也大吃一惊,暗青连忙把十五接到他的马上,几个人加快了速度,朝京城方向跑去。

凌雪跑得更快些,他回王府报信去了。等谢睿樘他们回到城外,凌风已经赶着端王府的马车在等着他们。

端王府的地下暗室里,榠世子躺在草垫子上。想到山洞里的情形,谢睿樘不放心,又叫凌雪把他手脚都用链子锁上。初一欲言又止。

海棠安慰他:“我们不会伤害他。是怕他醒来,糊里糊涂,伤害到自己。”

唐誉把那具毒人尸体,放在隔壁的一个台子上,他让凌风去拿些冰块冰住,别让尸体腐烂了。

过了一会儿,程寒柏也来了,他先看看妹妹,见她无恙略微安了心。再看看世子的样子,知道妹妹这几天也回不了家,等到自己回府时,便让霁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程飞一起到王府来帮忙。

一切准备好,海棠与谢睿樘对视一眼,谢睿樘点点头,她便走过去蹲在世子身边,在他头顶扎了几针,世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子,世子!我是海棠,程海棠!”海棠轻轻的唤着他。

世子慢慢聚焦的眼神,落在海棠的脸上,久久的注视着她,嘴里重复着:“海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被阴霾覆盖,他的眼珠子变红了,口中却喊出一句:“快走!”此后便失了神志,面部狰狞的低吼着,不停的使劲挣扎,想挣脱手脚上的桎梏。

海棠知道,世子有一瞬间知道是她,他拼了最后一丝清醒,让她快走。海棠的眼里噙着泪,谢睿樘走过来,将她拉到怀里。

初一红着眼眶别过头去,不忍心看世子受这样的折磨。

唐誉摇摇头对大家说:“急不来,急不来。我们还是先把他的毒给解了,说不定神志就清明了。”

谢睿樘看了看怀里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海棠说:“大家先回去休息,留两个人来照顾他。实在不行,灌他喝碗安眠汤。睡好了他才好继续折腾。”

除了燕十一、程寒柏要回去,其他人都住在端王府里。

第二天一早,海棠先去看十五。霁儿已经帮他换了药,伤口也不再出血了,只是看上去,他十分沮丧。

海棠给他把了脉,安慰道:“十五,你不要怪你们世子,他也是被人害成这样。他伤你,并不是他的本意。”

“我怎会怪世子?世子更可怜,被人折磨成这个鬼样子。只是一个侍卫没了右臂,岂不是成了废人?以后,我还怎么保护世子?我”十五哽咽着说不下去。

海棠眼睛也湿润了,却微笑着对十五说:

“我曾听说,前朝有一位大侠,他也是无意中让人砍了右臂,可他却不气馁,甚至悟出了剑术至理,即使只有一只左臂,他仍能拿起玄铁重剑,单凭最简单的招式,也能败敌无数,所向披靡。

后来,这位独臂大侠,还带领着武林志士,抗击外敌侵略,守疆卫土,留下一世英名。他也找到了他最心爱的人,两人厮守终生。十五,少一条手臂不可怕,失了前行的勇气才可怕。”

说完,海棠转身往外走,却看见谢睿樘正在门外笑着看她。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对十五说:“十五,世子危在旦夕,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你可不能比他先倒下。”

十五抬头看着海棠和端王,含泪使劲的点点头。

“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典故?”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笑着问道。

海棠也笑:“既知我是胡诌,你还问!”

两人一起往地牢走,谢睿樘又问:“今天打算从哪里着手?”

“唐少主建议放血试毒,我看他身上至少有十数种毒,也只有这样慢慢试着解了。只是世子要更辛苦了,放血都知道要放几回”海棠叹了口气。

就这样放血试了两天药。放出来的血不久就会凝固,为了争取时间,让世子少受点苦,海棠两天都没敢睡觉。王爷也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唐誉解剖了那具毒尸,从内脏中毒情况来分析毒性,这倒有了不少发现。就这样内外夹攻,谢元榠身上的毒,被他俩解了八九分。谢睿樘也终于被海棠逼着回去睡上一觉。

早上,海棠正在用热毛巾给谢元榠擦手擦脸,他忽然睁开眼睛,嘴角慢慢泛起一丝隐隐的笑意,沙哑的叫了一声:“海棠?”

唐誉赶紧走过来,谢元榠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唐少主。”

唐誉笑道:“好了好了!哎呀,你这小子终于清醒了,再不醒来,我们都要给你累死了!”他连忙出去让人去叫谢睿樘。

谢元榠抬手看了看手上铐着的铁链,皱着眉问:“我有没有伤害到你吧?”

“没有,我好好的,你也会好的。”海棠微笑着,泪水却夺眶而出。

“傻瓜,不要为我哭,我不要看你哭。”谢元榠心疼的看着她,想替她擦泪,手伸过去却又被铁链拉住了。

海棠忙阻止他:“你先别动,都包着呢,仔细再伤到伤口。一会他们就会来替你打开了。”谢元榠这才看见,自己手腕脚腕都包扎着,就知道自己不清醒时,挣扎得有多激烈。

凌雪很快就跟着唐誉进来了。

谢元榠见他便笑道:“怎么,你打不过我,就把我锁起来了吗?”

凌雪见世子都能开玩笑了,也很开心:“那可不是打不过您?您一那个起来,锁上都不行,还得靠唐少主的安眠汤!”

“好啊,我全都记住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谢元榠周身的死气已经散去,渐渐恢复了常态。

可唐誉过去一搭他的脉,却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余毒?”海棠见状,也赶紧上前搭了脉,她也皱起了眉,又换手确认了一遍。

她看着刚刚进来的谢睿樘,有些犹豫的说:“恐怕,世子中的不仅是毒还有蛊。”

第132章 徭蛊

大家一听说世子是中了蛊,都被吓了一跳。

世子却不同,他脸色如常,仿佛早就知道种中蛊这件事一般,只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海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什么都懂。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憋着?

谢睿樘可把谢元榠的表情看在眼里,便对初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带世子去客房更衣。”说完,自己便牵着海棠的手出了地牢。

“这蛊毒又是怎么一回事?”谢睿樘边走边问。

“下蛊的目的一般有两种,一是要人命,一是夺人魄。”海棠回握着谢睿樘的手,侧脸看着他说:“如果有人要利用世子,对他,肯定是第二种。”

谢睿樘点点头,道:“后面的事就交给唐誉吧,我总觉得,谢元榠有些古怪。”

“嗯,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被下了蛊,而且,他认为自己必死。”海棠也若有所思的说:“他这样的情绪,可不利于为他驱蛊。蛊虫驱使宿主,宿主意志越强,它越难于驱使,反之,蛊虫则更容易控制他。”

是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谢睿樘其实想说。

大家在偏厅里等了好一会,才见谢元榠一脸心事重重的走进来。他被姬川捉去已有一段时间,人也消瘦了许多,却难掩他俊朗的外表。他已经知道,无双和无影并没有被找到。初一见世子情绪不好,犹豫了一下,也没敢告诉他十五的事。

他缓缓坐到谢睿樘身边,沉默了片刻,才道:“让各位担心了!我的身体里确实被徭人下了蛊虫。正因如此,我才会毫不反抗的被他们带到青木崖。”

他看了看谢睿樘,继续说:“那青木崖,是姬川制造毒兵的地方。他们将十几种毒,按照一定的顺序,循序渐进的让士兵喝入体内,同时将人浸泡在毒汤之中。目的是得到一种浑身是毒、皮肤如甲的毒人。既能抵挡进攻,又是一颗颗活的人肉毒弹,一旦发功自爆,周围被毒血溅到的人,都会中毒身亡。

无双和无影,应该也被他们制成了这样的毒人。我的身体因为要豢养蛊虫,他们喂给我的毒不多,只是为了用毒来养蛊虫。等到蛊虫完全控制住我的精神,他们就会让我去指挥那些毒兵。至于为什么是我,我猜,是姬芮城对德亲王府的宿怨。”

“姬芮城不仅要做权臣,他更要通过控制幼帝,做实际上的皇帝。献王的儿子一旦出生,他们会直接拥立其为帝,如果献王生下的不是儿子,他们就会将二皇子一脉杀尽,只留下焜儿立为傀儡新帝。到时,为绝后患,只怕整个沈家,全都躲不过一死!”

谢元榠声音沉重,周围的人听到这样的惊天阴谋,惊诧得都忘了呼吸。

谢元榠不等他们问,叹了口气又说:“我们在从成都府返京的途中,出手救了一个被人欺辱的瑶人,谁知那是他们为了接近我,故意下的套。那徭人自称叫作九癫,我至今不知,他是用什么方式给我下的蛊。”

“九癫?这人我知道。”唐誉突然说道:“他原名叫九毒,因他下的毒能让人癫狂,就被人唤成了九癫。这就怪了,苗人善虫毒,所以多善用蛊,徭人善蛇毒,所以多用药。九癫养蛊,我也是头回听说。”

“世子,您在遇见九癫的过程中,有没有见过蜗牛?”海棠若有所思的问他。

世子眼光闪了一下,怎么没见过?当时在茶水铺的桌上,爬着一直很漂亮的蜗牛,无双还笑,说蜗牛是上来讨茶喝的。

他点头道:“见过,就在九癫和我们一起坐的桌子上。那只蜗牛比平时见到的都大些,蜗牛壳呈玉色,甚是漂亮。我还好奇拿起来看了看,把它放到草地上,让它爬走了。”

“应该就是它了。”海棠点头说:“毒蛇身上有一种寄生吸虫,它驱使宿主的能力很强,当它要转换宿主时,必须前后寄主肌肤接触,若非如此,就必须暂时寄生到蜗牛体内,吸虫控制蜗牛的头脑,使之成为僵尸蜗牛,驱使其接近新寄主。”

大家都第一次听说这样奇诡的事,海棠继续说道:“会蛊术的徭人,便会训化这种蛇吸虫,平日养在蛇体内,需要时,为他们所用。九癫种入您体内的,应该就是这种蛇吸虫,再通过蛇吸虫来控制您的神志。”

“那我明白了,并不是我们解了毒让世子清醒,而是在解毒过程中,我们用了蛇药,影响了他体内的蛇吸虫,让它无法控制世子。”唐誉茅塞顿开,可又担心的说:“只是蛊虫未除,这种影响,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谢元榠愣了一下,苦笑道:“难道我还要重新回到地牢里,让你们再用铁链锁起来不成?”

“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不超过三日。”海棠摇摇头说,“所以我们要在它恢复过来之前,为它找到一个新宿主,或是另一个人,或是它的原宿主蛇。”

“宿主蛇必定在九癫手中,我们拿不到;这另一个人……”

“唐少主,小人愿意替主受过,把蛊虫引到小人体内吧!”唐誉话音未落,初一单膝跪下向他行礼,抢先说到。

“一命换一命,并非我们行医之道。”不等世子拒绝,唐誉摇头道。大家一时都沉默了,凌雪提议:“不如去找个死囚!”

海棠摇摇头道:“这个人,要心中没有抗拒情绪。当初如果世子知道那人是九癫,心中抗拒蛊虫,蛊虫是进不了他身体的,这正是意志型蛊虫的短处。”

凌雪还是一心想着用死囚。他正想说,不想让死囚抗拒,打晕不就得了?

只见海棠转头看向谢元榠,一双带笑的眸子看着他:“所以,您自己首先要坚强起来,让蛊虫觉得您难以控制,从而不再眷恋你的身体。这样我们才有办法将它驱逐或是引诱出来。”面对海棠这样的眼光,谢元榠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求生的希望。

此时,门口走进一人,他跪到初一身边,对着上座的端王他们倒头便拜:

“端王殿下、世子殿下、唐少主,小人乃残废之躯,愿以小人的半命,换世子一命!”

第133章 鲁班书

说愿意半命换一命之人,正是十五。

他原躲在厅外,想悄悄看一眼自己的主人如何,没想到,却听说世子身上仍有蛊毒未除。自己从小到大都跟随世子,世子十几年孤寂度日,也把他们当成家人一般对待。

“十五!你的手……”谢元榠看到十五的断臂,大惊失色。他快步走到十五身边,将他扶起,连声问:“十五?十五!这是怎么回事?”十五低头不语。

“初一!你说!”世子黑着脸,狠声说道。初一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世子。

“十五的手,是你发狂的时候砍断的。”谢睿樘替他们答道:“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将你锁起来。”

谢元榠呆呆的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红着眼眶,抬头看着十五,一字一句的说:“我已欠你一只手,岂能再要你一条命!”

海棠看着十五那空荡荡的衣袖,忽然扭头问唐誉:“十五那只断臂,你藏哪里去了?有没有腐坏?”

唐誉有些不好意思,那日离开山洞时,他见十五那条新鲜的断臂,就想着回来试毒什么的,可以用得上,于是悄悄捡了,和那具尸体一起带了回来。他以为没人看见,却不想没逃过海棠的眼睛。

“呃……那个……和那具尸体一起冷藏在地牢,没坏。”唐誉尴尬的说。

“那我就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用十五那条手臂,骗过蛇吸虫,让它以为是活人,转移过去!”

“海棠,你以为那虫子恁好骗?那条手臂断了数日,就是冰在那里没有腐坏,没血没温度,怎么看也不像个活人啊!”唐誉哭笑不得的说。

海棠噗呲一下笑了:“你没用来它试过毒就成。拿来我自有办法!”她又回头对十五说:“这条胳膊,就当是你为你家世子换了命。”十五将信将疑的看着姑娘,不知姑娘有什么神奇之术。

唐誉很有兴趣,这个海棠姑娘经常会出些奇招,让他也长不少见识。他笑着说:“那就宜早不宜迟,我做你助手。”

海棠很快写了一张药材清单,其他唐誉都认识,唯独没见过一味“九齿槿”,一味“十八子”,是海棠做了标记的几味药之一。

“这九齿槿和十八子是什么功效?”唐誉好奇的问。

“九齿槿也叫招魂幡,有保持尸体不腐的作用。十八子就神奇了,是菩提树流出的脂凝结成的十八颗珠子,有菩提树,不一定有十八子,这要靠运气。它的作用就是代替人的意识,去吸引蛊虫。人若是在昏迷状态,蛊虫也是不来的。”海棠解释道。

唐誉失声笑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满脑子的古怪东西?你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医毒蛊巫,样样俱全!我倒是好奇想去结识一下。”

海棠有些脸红,她笑着又解释:“我师父自己并不学这些,但我师父喜欢收集历朝历代的古医书,其中得了一套《鲁班书》,师父说,上面都是些歪门邪道,不许我看,可拦不住当时孩子心性,我也只瞒着师父偷偷看了一遍而已。”

唐誉惊到:“《鲁班书》?就是大名鼎鼎的《缺一门》?据说可以连通阴阳、修改生死,是为朝廷禁书,想不到这你也看过!”众人俱是闻所未闻,不明所以,只觉海棠高深莫测、厉害非常。

谢睿樘便叫凌云带着霜儿去了交易场,霁儿则去了药铺。海棠又要了桐油、蛇血、火盆等物,就在世子的客房里做起准备来。

他们的运气不错,被行内人称为“鬼市”的交易场,再一次神奇的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十几样药材均被碾成粉末,搅拌混在桐油中。

唐誉已经把那只断臂取来,泡在药油中。海棠便让霁儿将木盆架到燃着暗火的火盆上加热,控制温度很要些耐心,温度高了,要撤掉火盆,温度降下来了,又要续上火盆。不一会儿,药油就温温热热的了。

十五在旁边,心情复杂的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条手臂,似曾相识又疏离陌生,一时间感慨万千。只听海棠说:“我们只有半盏茶时间,成就成,不成,就是没根本骗过蛇吸虫,只能再另想办法。”

谢元榠伸出左手,海棠用一根粗针,在他的无名指尖刺了一针,并将混着香料的蛇血,混着谢元榠自己的血,涂在手指头上。几息之间,就见皮下有东西顺着世子的胳膊慢慢朝无名指尖快速移动。

“快,连上断臂的手指!”海棠轻声道。

唐誉把断臂手指上的油擦干,他发现这只手,皮肤已经恢复了弹性,并且也有了常人的温度,真像活人的手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乳白色的蛇吸虫足有三寸许,它从世子的手指钻出来,很快钻进了断臂同样涂着蛇血的指尖,瞬间便没入皮肤不见了。就算是谢元榠一直盯着看,蛇吸虫转移寄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根本看不清楚。

谢元榠这才明白,当他拿起蜗牛那一瞬间,蛇吸虫就已经有充足的时间钻进自己的身体,而又让他毫无察觉。

唐誉按照事先说好的,迅速将断臂扔进了火盆,臂上还湿哒哒的裹着桐油,“哄”的一下就在盆中燃起大火,很快将断臂烧成黑灰。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元榠盯着还在燃烧的火盆,缓缓说到:“我原以为,没有九癫,蛊虫不可能移除,心里早已打算好,等你们不注意,我再回青木崖与他同归于尽。没想到,老天还能让我留着条命,去找姬川算账!”

“世子,崖下已有多少毒兵?”凌雪问道。

谢元榠摇摇头:“我刚下崖的时候,还是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到后来,完全迷糊了,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只听九癫说过,将来要让我掌管一万毒兵。但那可能还是他们的计划,现在应该并未达到这个数目。”

“无论如何,你这次深入虎穴,拿命换来的消息,实在可贵!我们也好早做打算。”谢睿樘微笑着拍拍堂哥的肩,又看着十五说:“十五这次立功了,救了你家世子。我书房里藏有一本《无极剑谱》,所谓:右手有限,左手无极。这就是一套左手剑法,你若有兴趣,可以找凌雪拿。”

十五听了端王的话,惊喜得脸也涨红了,只不住点头。

海棠见谢睿樘偷偷朝她挤了挤眼,知他是在笑自己胡诌的那个前朝故事,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谢元榠身上的子虫一死,九癫身上的母虫也爬出九癫指尖,挣扎几下死了。九癫大惊,他不相信有人能解自己的蛊毒,除非是世子本人被烧死!

姬川眼见世子被人救出去,现在还解了蛊毒,气得把守卫青木崖的那十几个兵都砍了头。他猜必是端王干的,但却又没有证据。

“世子!端王!你们一个也躲不过!”

第134章 灾祸连连

姬川的狠话可不是白说的。

端王,原来只有一个软肋,就是宫中纪妃。可纪妃多年来为人低调,母族低微,而且宫中嫔妃已经不多,有点动静,大家都会关注到。这些年来,姬贵妃独霸后宫,嫔妃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她。姬川连打击纪妃的兴趣都没有。

可现在好了,端王有了第二个软肋,那就是未来的端王妃,程海棠。

姬川与献王一说,也正合他意。本来给端王赶在程香堇生孩子之前,求赐程海棠,就让他深感挫败,连同程香堇都一起看着不顺眼。

“如果这次打击程府,能一箭双雕的,把程府的姻亲徳亲王府给除了,那才是大快人心。端王失了程将军府和德亲王府的支持,他还拿得出什么力量来和本王争?”献王微笑着看向姬川,问道:“什么样的罪,才能令他们无翻身之地?”

姬川似笑非笑的说:“殿下怎么忘了?德亲王府一直都是皇上的心头刺,所以明知贵妃娘娘与德亲王府有隙,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而程府有兵权,当皇权与兵权在一起,皇上怎能不忌惮?现在,榠世子用自己与外族通婚,打消了皇上的顾忌,可若非如此呢?”

“至于程府”姬川卖了了关子,端起茶杯埋头啜了一口,可献王看得出来,他连吐茶叶梗子都吐得那么心旷神怡。

“哦?看来舅舅是已经有了主意?”献王惊喜的说。其实他很少称姬川为“舅舅”,他一个要和姬氏决裂的人,攀什么亲故?不过今日不同了,平时他没怎么放眼里的端王,莫名地让他有点心慌。

“不是才有主意,而是已经拿了程煜的把柄!”姬川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到献王面前,献王打开一看,也是心惊。

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的哈哈大笑起来。

今儿从起床开始,程寒柏左眼皮就一直在跳,他按了半天,松手还是跳。于是程寒柏问妹妹:“妹妹,你说左眼皮跳,是好是坏啊?”

程海棠正在看丫头们布菜,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那我先听好的,再听坏的。”程寒柏赶紧说。

“好的呢,就是左财右灾。坏的呢,就是左祸右福!”

程海棠话音未落,只见郁朗大步跑了进来,远远看见程家兄妹,就没头没脑的喊到:“不好了!少将军!老将军出事了!”

程寒柏猛的站起来,大气不敢喘的看着妹妹:“我应该先听坏的。”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左眼皮已经不跳了。

郁朗跨进屋里,也不请安,着急说到:“姬国公出了证据告老将军谋反,皇上已经派锦衣卫到宣府镇拿人去了!”

“我父亲绝不可能谋反。姬国公出的是什么证据?”程寒柏边说边往外走,郁朗拦住他又道:“少将军,您不能去将军府大门已经被锦衣卫封锁了!”

程寒柏更不干了,他自己还是个三品的将军,怎能无凭无据的让锦衣卫给围了!海棠小步跑上前,死死的拽住哥哥:“爹爹的事还没弄出个缘由,你再这么冲进牢里,不正好着姬氏的道?”

程寒柏站住了,不错,假如父亲真的出了事,家里的老祖母和妹妹,都还要他来照顾。他抬对郁朗说:“去找端王,弄清楚诬陷我父亲的证据是什么?我就不信,一向本分的父亲,会有什么谋反证据拿到皇上跟前!”

郁朗刚想从西院跳墙出去,只见山楂树枝轻轻晃了晃,端王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端王今日一身玄色紧身装扮,就差没蒙着面了。

“海棠,程将军中了奸人的计,被姬芮城告他谋反,正被锦衣卫拿回京城归案。”端王知他们兄妹急于弄清原因,上前扶住海棠的肩,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又说:“原因真是破绽百出,却又无可辩驳!”

原来,前几日程煜和董昊然正带着一队卫兵在巡关,忽然看到一队举着龙旗的轻骑小分队远远向着宣府镇跑过来。程煜他们肯定得停下来看啊,这一看不要紧,那队骑兵提枪直接朝着程煜他们刺来。

虽是意外,程煜这些武将都是身经百战的,哪里能让人轻易刺到?尤其是董昊然,一剑撩开刺向程煜的枪,将枪拨向自己怀里,左手便夺了过去,嘴上喝到:“哪里来的假冒皇旗?竟敢刺杀镇将?”

“假冒?”一个身着将军软甲的人立马道:“御驾亲卫在此,见仪仗如陛下亲临,尔等竟敢冒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煜作揖到:“既是御驾亲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乃宣府镇将程煜,大家住手好说话。”

“将死之人,有何好说?纳命来!”只见那人提枪打马,朝程煜扑了过来。董昊然也不迟疑,撇了这边的骑兵,朝那软甲将军迎了过去。

董昊然的功夫虽不及程寒柏,在宣府镇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看对方出的是死招,把心一横,提剑刺了过去,嘴上骂道:“我管你什么龙旗凤旗?就是皇帝来了我也不怕!你们动手在先,难道要我们没来由的等死不成?”

那软甲将军大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见他从旁边的骑兵手上抽过龙旗,朝前一档,龙旗顿时被董昊然的剑刺成两半。

程煜心上一凛,心道不妙,毁了龙旗,可是反皇上,这是谋逆的大罪!他急忙拍马上前,拦住董昊然,怕他真的伤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御驾亲卫。只见那将军一手举着那张破旗,一手指着程煜叫到:“镇将程煜,尔等竟敢冲撞亲卫,毁坏龙旗,口吐狂言,是想反了吗?”

程煜还要解释,那软甲将军已经调转马头,带着一众轻骑朝来处狂奔而去。

程煜与董昊然面面相觑,仿佛才刚发生的兵戎相见,如梦里云端。程煜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妥当,次日正打算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寒柏,望他能在京城查上一查。

他哪知姬川既想出让程煜毁龙旗的办法,又怎会容他向京城求救?程煜的信刚刚送出,姬芮城的折子已经先递了上去。这队轻骑兵,可是皇上点头代表他去巡边的,那软甲将军程煜久在边关并不认得,他便是姬海的长子姬泰。

皇上“缉拿反贼程煜”的御旨,墨还没干透,已经快马送到等在宣府镇附近的姬泰手上。姬泰为何等在路上?他就是等着截程煜送往京城的这封信!果然,圣旨拿到了,程寒柏、端王还全都蒙在鼓里。

程寒柏听谢睿樘说完,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事有蹊跷,皇上也不听你解释啊!

海棠大气不敢出,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谢睿樘看见了,走过去将她的拳头展开,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说了三个字:“有我呢。”

他又看向程寒柏道:“你让人盯住押你父亲的锦衣卫,防止有人路上动手脚。我还要赶去马场世子突然不见了。”

程寒柏兄妹愕然的盯着谢睿樘,只听他缓缓道:

“只怕,这两件事都是冲我来的!”

第135章 程香堇献计

端王走后,程寒柏也坐不住了,翻墙出去,到别苑去骑了马,带着程单、程双、郁朗,四人朝宣府镇方向一路寻过去。本来寒柏是要留郁朗在府里的,可海棠执意要他和哥哥一起去,寒柏也就罢了,交代了妹妹几句,悄悄翻了墙出去。

和端王、程寒柏的忙碌不同,姬川正在献王书房里,悠悠闲闲的坐着喝茶。

献王拿了一块软布,细细擦他的那张乌黑发亮的龙舌弓,传说做这根弦的是龙筋,献王反正也没看出来。擦了几下,他忍不住问姬川:“程煜谋反,程府算是栽了,也不知我三皇兄会不会为程海棠求情?还有,今日你怎会绑了世子?又准备怎样处置?”

处置?不问还好,一问姬川就有些火大:我是要绑他回来吗?包怀风那个蠢货!叫他将世子悄悄处理掉,他给扛回姬府去了。真不晓得老头子当初怎么认了这样一个义子。

人已经在姬府了,反倒不好处置了。

姬川刚想开口,忽听门外有人轻轻扣了扣门,献王和姬川一起往门口看。只见程香堇手里端着一壶茶,挺着个肚子进来了。献王皱了皱眉。

程香堇假装没看见献王的不悦,她放下茶盘,端起水壶给他们二位的茶杯里续水。倒完了茶,才垂手说到:“王爷、大人请喝茶。你们刚才说的,奴婢不巧都听到了。奴婢虽是程府里来的,但既已进了献王府,断不会再程府求一个字。尤其是我那嫡姐,连些许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无。”

香堇见王爷不说话,笑笑又说:“奴婢有一计,不知王爷愿不愿意听?”

献王放下手里的布,将龙舌弓挂回架子上,头也不回道:“说。”

“大人既已绑得世子,不如将程海棠一起绑了,将他二人关在一处,若是他们不小心发生了关系,你们说,是皇上脸上挂得住呢?还是端王能够接受?又或是瓦剌王忍得下去呢?刚好坐实了世子并不想娶瓦剌公主的事实,又叫端王与德亲王府生了嫌隙,还让让端王撂开手不理程府的事,岂不是面面俱到?”

姬川惊到:这女人狠呐,自己父兄受难不但不急着搭救,对自己嫡姐,还要落井下石!不过,这轻描淡写的一招,确实是一箭三雕,叫端王带了绿帽子,还要失了左右臂。谁叫他们三府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

“程姑娘好计策。”姬川嘴里夸程香堇,眼睛却瞟了献王一眼。献王朝程香堇点点头,她欠了欠身,退了出去。掩上门,程香堇忍不住笑起来:程海棠啊程海棠,你若是指了婚还与人苟且,就是欺君!看这次端王还怎么有脸保你!至于父亲和大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怎么样?我们就按这个法子办?这样看来,包怀风也不是一无是处。”姬川笑吟吟的看着献王:“你这个侍妾可真够心狠的,事成之后,你可要奖励她大义灭亲才行。”

姬川叫来两个心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二人点头出去了。

再说程海棠见端王与哥哥兵分两路去找人,自己担心父亲,正在屋里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忽然隐约听见大门外有吵闹之声,流萤进来惊慌说到:“姑娘,不好了,门外的锦衣卫要往里闯,已经和护院打起来了。”

几个护院都是新手,郁朗他们都不在,现在武功最高的就是屋顶的暗七了。海棠当机立断:“暗七,下来!”暗七也知道大门出了事,他闻声而至。

海棠下令到:“暗七,你到大门去支援护院,务必要拖到哥哥他们回来。凌霜,你到后院祖母那里去,若是有人闯进来,尽量拦着,别让她们冲撞了祖母,祖母有心病,你将救心丸也带去,若是突发心病,记得让她服下救心丸。”

暗七和凌霜也只好听令去了。留下霁儿和流萤在屋里陪着海棠。

姬川的心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暗七走后,两人飞进西院,打晕了两个丫头,将程海棠罩了头,扛着就往姬府去。不久,被打晕的程海棠,被扔在世子的身边。世子没晕,可他也不清醒,刚刚才被下了药。

世子被绑实属意外,按说以他的武功,就算单打独斗,包怀风也不可能轻易赢他。只不过世子才解了蛊毒不久,多日被喂毒药,强行解毒后,身体阳亢阴虚。海棠开了个药浴的方子,让他每天泡泡,利于清除余毒。

恰好,马场旁边就有几眼温泉,世子索性搬到马场来疗养一段时间。

所以包怀风专挑世子一个人泡药浴的时候出手,身边没人不说,世子的药汤中,还被投了软筋散。等世子泡了药,全身发软,看见包怀风进来,哪里还动得?也就这样被绑到了姬府。

等世子身上的药劲慢慢过了,忽然进来两个府兵,给他灌了一杯酒?世子心中暗暗叫苦,酒无好酒,绝壁是下了什么毒药,用酒送,好让药性发得快些。正想着,从小腹开始,一股火向上,慢慢往全身烧了起来。

这时那两个府兵又进来了,将一个人扔在世子身边,又过去解了捆世子的绳子。绳子解开,世子根本就没想起来,要把这两个府兵打倒逃出去,因为他已经认出来,躺在他身边的人,竟是程海棠!看海棠一动不动,世子心慌意乱,生怕海棠出了事。

“海棠!海棠!”谢元榠抱起海棠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怀里。还有鼻息,谢元榠一颗心放下了半颗,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海棠的额头上。真像是在做梦,谢元榠紧紧闭上眼睛,生怕一睁眼怀里的海棠就不见了。

海棠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感觉有人抱着自己,但明显又不是谢睿樘。她聚了聚眼神,扭动了一下,心道不好,身上竟然一点力气没有,不能动弹。还好她轻微的动弹惊动了抱她的那个人,他猛的抬起头,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世子?世子怎么是您?”

海棠庆幸还能说话,更庆幸看见了被绑架的谢元榠。

第136章 心里只有他

世子看见海棠醒了,心里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可是他的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仿佛心脏的每一次收缩之后,都会喷出更多的血液来。

看着怀里的海棠,这个他暗暗喜欢了好久的女人,世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在他最后丧失理智之前,他突然明白了,海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要让德亲王府与程府、端王府结仇!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心底心心念念思慕的海棠,与怀里的抱着的海棠,在他眼中慢慢重叠起来,仿佛他和海棠本来就应该是这副亲昵的模样,什么程府、端王府,什么指婚,都变成一个个符号化为尘烟,只剩下无尽的柔情蜜意和难以控制的欲望。

世子脸上表情的变化,和他眸子里的迷乱,与他呼吸相闻的程海棠怎会看不到?她已经看出来,榠世子是被下了药,而自己不能动弹,则是被点了穴。这是有人想让他们出事的节奏。她稳了稳心绪,盯着世子的眼睛说到:“榠世子,谢元榠!我是程海棠,你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你是海棠,我没有做傻事我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天起,我的心”谢元榠的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

海棠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赶紧打断他:“世子,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你与我哥哥,还有我的爱人谢睿樘,你们都是朋友。谢睿樘,我的心里只有他还有还有,你妹妹瑶郡主也快要和我哥哥程寒柏成亲了”

海棠再说什么,谢元榠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被“我的爱人谢睿樘”几个字击穿了心房,瞬间乱了心智:我不是谢睿樘,她为什么说爱人是谢睿樘?不对,海棠就躺在我怀里,她爱的不会是别人,应该是我!

“不、不对,不是谢睿樘,你的爱人是我!”榠世子已经彻底失了心智,一只胳膊将海棠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捧着海棠的脸,低头吻了下去。海棠心急如焚,她知道世子此时已被迷药控制,可自己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嘴

豁出去了!

海棠趁榠世子吻过来,张嘴狠狠的朝他舌尖咬去。人的舌体共有二十四穴,其中舌尖的心穴主管心经,刺激心穴,或是从心穴放血,可以刺激心窍不通之人,使其快速恢复神志。事出从权,海棠也只有出此下策。

果然,榠世子大叫一声,一阵钻心刺痛过后,恢复了七八分神志,等他再咽下一口舌尖上冒出来的血,便弄清了他们的状况。可他低头看看依然躺在自己胳膊上程海棠,却突然笑了:“你可真够狠心的!你就不怕我不帮你解穴?”

“你不会,”海棠也笑道:“因为你是光明磊落的榠世子。”

世子还真不想这么光明磊落,他苦笑着说了声:“得罪了!”话音刚落,海棠被封的两个穴位都已解开。世子扶她坐起来,自己则站了起来,甩甩他已经撑得麻木的胳膊。

“我们这是在哪?”海棠也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就要推开向外望。榠世子赶紧拦住她,只把窗户的栓子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并未推开窗户。

“不管在哪,马上就会有人进来捉奸了,先想办法出去。”榠世子抬头看看,这是一间没有装过天顶的房子,房梁裸露着,他脚往墙上一撑,人已经挂在梁上了。他小心的拨着屋顶的瓦片,弄碎了一块,跟着很快抽掉周边的瓦片,屋顶露出一片天来。

外面虽是黄昏,却还没有天黑,要逃跑谈何容易?可再不容易也要试试。榠世子跳下来,搂着海棠的腰,带她跳上了房梁,自己先钻出去,再将海棠也拉上了屋顶。两人趴在屋顶上,海棠轻声说:“刚才”

“没有刚才。”世子并不看她,只咬着下嘴唇,认真的将瓦片原样盖回去,连碎了一片瓦留下的窟窿,不仔细看,也已经看不出来。就好像,填起他心里刚刚开的那扇窗,一扇不该打开的窗。

在屋顶上,榠世子已经辨出了方向。这是姬府,果真和自己猜的一样!他们所在的这一进后院并是最后一进,离姬府的四面墙都很远。他向海棠打了个手势,搂着她的腰往屋后跳下去。刚落地,就听到前门一阵大呼小叫,跟着就是府兵四处搜寻的声音。

两人正要跑,忽然对面最后一进院子的屋顶上晃下来三个穿着夜行服的人,其中一个几乎是飞到他们面前,海棠丝毫没有犹豫,惊喜的冲上去抱住他,那人拉开蒙面巾,果然是端王。

另两个不用猜,一定是暗青和凌雪。只见凌雪对端王打了个手语,两人上了屋顶,朝着搜寻的人声奔去。

端王搂着海棠的腰,刚想跳上屋顶离开,可是已经有一队府兵搜到这个院子来了。情急之下,世子指指花园一角的假山,三人朝假山跑过去。这座假山非常高大,放在这个小院子里,似乎和周围不是很搭配,但藏身倒是个好地方。

三人跑到假山后面,谢元榠见假山周围有卵石,连忙捡了几块揣在身上,手上也抓了两块,随时准备做暗器。端王一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递给他,两人都拿着武器做好戒备。

凌雪那边起了作用,连进了这边院子的府兵,都朝着他们追去,三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端王扭头看向海棠,却发现她正盯着假山上的一棵树在看。端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棵装饰假山的小绦柳,如今正是枝繁叶茂,枝绦随风摇曳,很是袅娜,这在京城很常见。

以端王对海棠的了解,这棵绦柳,绝不简单。他走了过去,抓住树干往外拔,树是长在假山石缝里的,拔不出来。世子也走过来,也抓住了树干,想和端王一起用力。海棠却摇摇头,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二人会意,改拔为压。果然,假山缓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过身的山洞来:姬府里的密道!

端王和世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兴奋,好奇心顿时爆棚起来。

第137章 姬府密道

世子朝端王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他又回到洞口,海棠和端王便跟着一起走了进去。关洞门的时候,端王看见那棵柳树其实是长在一个巨大的铁桶里,往下压树干,铁桶便被抬起来,触动石门的机关,门就能打开来。

端王将顶住铁桶的机关拨开,桶缓缓坠地,门又关了起来。端王点起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让洞里亮了起来,世子一眼就看到码在石壁脚的一堆火把,过去捡了两根点燃,洞中顿时大亮。

端王这才将海棠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到:“难怪我一直心神不宁,一心想着来姬府找谢元榠,原来是你也被关在这里!我们本来在姬府外面的树上等天黑,听到姬府里喧哗,也不知是不是谢元榠真的被关在里面,进来就看见你们站在廊上。”

“我是被打晕带到这里来的,什么也不知道,就被和世子关在一起。”海棠又问:“程府现在怎么样?我哥哥回来了吗?”

端王摇摇头说:“你哥哥还没回。门口的混乱应该是为了绑架你造成的,所以后来并未真的闯进去。暗七发现你不在了,才去通知我。而我们在马场找到的证据,指向青木崖,我就决定摸进来探探。”

“证据?”世子有点兴趣。

“泡药浴的水里,被加了一种软筋散唐门独有,唐誉觉得应该是投奔了姬川的唐琦所为。只是不明白,姬川绑架你们又有何目的”

端王还想讨论,世子打断他到:“边走边说,这地道也不知通向哪里,里面好像还有很长。”说着,便举着火把走到前面去了。端王也牵着海棠跟在后面,三人摸索着朝前走去。

从假山进来之后,只有几步宽就开始下楼梯,海棠心里数了一下,一共十八级。楼梯下到密道里不算窄,并排能走三个人,像谢睿樘这种高个子也不会觉得太压抑。可是密道真的好长,一种前途未卜的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心上,大家都无心说话,全神贯注的向前走。

没想到,密道两边,开始零星出现一两个铁栅栏,栅栏平着密道壁,向里凹进去的是一个个地牢。难道,这里是姬府的地牢?

如今,王公伯侯的府里私设地牢、地下室,是公开的秘密,连地牢款式都大同小异,这一款,可从没见过。

他们经过一左一右错开的前三间都没有人,第四间的前方有一个凹进去没有门也没有栅栏的房间,没声响,却有隐隐的火光。世子停了下来,端王将火把递到海棠的手上。拉起挂在脖子上的蒙面巾,提起剑,贴着墙壁向火光摸去。

端王的夜行服,确实要比世子那一身白色中衣隐蔽得多。只见他一个跃步,剑尖已经抵到一个牢头的脖子上,那牢头正翘着一条腿,坐在桌前就着炒蚕豆喝小酒,一下来了刺客,吓得魂都飞了。

端王往桌上扫了一眼,暗叫不好,牢头对面还有一副碗筷,明显还有另一个牢头。他手肘往牢头脖子后面一敲,只听“咚”“咚”两声,两个牢头同时倒在地上。原来,另一个牢头后面小解回来,刚走出来看见端王,那边世子的没羽箭鹅卵石便出了手。

两人将两个牢头绑好,走出去就看见海棠瞪着眼睛盯着第四间牢房。里面有人,一个穿着打扮很奇怪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被关在里面?”端王一边问,一边举着火炬往里照了照,只见那人盘腿坐在草垫上,闭着眼睛并不搭理他们。海棠却看见,他垂放在大腿上的两手,各结了一个不同的手印。这种结手印的方式非常特别,海棠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徭王!”海棠肯定的说。师傅有位朋友,是徭王的一位护法,他虽为护法,却成天不回徭寨,喜欢在外面周游世界。他在月岭住过几天,就是他向海棠解释的徭毒和苗毒的异同,那可比《毒经》上说得详细得多。

如今牢中所囚之人,衣服胸前正绣着徭王才有的图案,与护法衣服上的图案有相似,也有不同,不同就在于十字图案中间的回文!

只见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点点头说:“听你这女娃是南方口音,莫非你曾住在岭南?还算是有点见识。你说说看,你一个汉族女娃娃,怎知我是徭王?”

“我认识一个叫雷目丁的徭族人。”

“雷目丁?”徭王哈哈笑起来:“汉人笑他目不识丁,替他取了这个名字,想不到他还欣然接受啦?他是个散人,竟然还结交了你这么个女娃。徭人是你们天朝汉人给我们生安的名字,说我们是徭役之人。我们是九黎三苗之后,是尤人。

我有一个族人叫九癫,就是这个叛徒,将我骗到这里,姬川把我关在地牢里,就是用我来要挟我的族人,让他们做姬氏的走狗帮凶。徭人会用蛇蛊的,可不止九癫一个!”

世子用短刀一砍,锁牢门的锁便被削成两半。世子暗赞:好刀!不知是姬川的脖子硬,还是这把铁锁硬?

端王推门进去,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处不可久留,你先跟我们出去,有话出去慢慢说。”他已经发现,徭王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了。世子过去,挥刀几下,铁链应声落地。

世子过去将徭王扶起来,他也不抗拒,跟着世子就往牢房外走。走到牢房门口时,端王上下打量了一下徭王,从他的帽子上拽下一颗装饰的玉石,扔在他们的来路方向,又从他的衣角撕下一条布,挂在牢门边上。

徭王知道,那是告诉姬川,有可能是徭人进来救了他。

说也奇怪,这个地牢就关着这一个人,而且也只有那两个牢头看守。哪里用得着挖这样长的通道?可是,看上去到了这几间地牢,前面的路就到尽头了。端王看了看便说:“这个地道绝不是为这几间地牢修的。不回头,我们朝前走,找找看还有没有路?”说完,他牵着海棠走到了前面。

走了二十来步,迎面是墙,可坚持走到墙边,就会看到左边有个不起眼的中转门,并没有什么机关,不过就是伪装成墙的样子。端王一推,门往里转,几个人钻了进去。走着走着,渐渐的,火把上的火光开始晃动起来。

有风!

第138章 绿影宫脱险

出口是敞开的,清凉的晚风正从外面不断吹进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圆形井口。他们正站在一口枯井的下面。

井壁打磨得滑不留手,徒手几乎不可能爬上去,就算是轻功,也很难找到地方借力。毕竟下来的时候,他们下了十八级台阶。世子笑道:“这里恐怕只有燕十一的燕云梯可以上得去。”

“那也不一定,还要看看冯铭泽的鹰爪箭,射不射得上去。”说着,端王从怀里掏出那支改装过的筒形袖箭。他是特意到姬府来救人的,工具自然带得齐全。端王悄悄握了握海棠的手,让她放心。

只见端王跳起来,徒劳的撑了一下滑不留脚的井壁,手趁机往上一抡,袖箭的射程不远,可加上他起跳和抡手臂的惯性,端王竟没再掉回地面,悬在了空中----鹰爪箭张开后勾住了井口!

端王朝井底的海棠看了一眼,抓住鹰爪上拴的软绳,施展轻功窜了上去。他头一伸出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地道竟然通到了宫里,这是姬贵妃的绿影宫!

端王不敢贸然将井里的几个人拉出来,他蒙上面,几个起落,熟门熟路的回了青禾宫。端王一身夜行服,把纪妃吓了一跳,再一听说姬贵妃后院的井底还有三个人,纪妃差点没背过气去。

“儿啊!这可是杀头的事,若是被姬贵妃发现,非灭了我们母子不可。”纪妃心念一转,果断说到:“带上宫女、内侍的衣服,你跟母妃去给姬贵妃请安。”

端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平日里母妃胆小怕事,真的事情来了,她又比谁都勇敢。“母妃,到时你只管拉住姬贵妃聊天,剩下的事由我想办法!”勇敢的母亲绝不会养出懦弱的儿子。

端王换了衣服,纪妃立即吩咐常贵将夜行服给烧了。母子俩带着几个内侍、宫女朝姬贵妃的绿影宫走去。

绿影宫里,姬贵妃刚刚泡完牛奶浴,一身奶香,皮肤仿佛如同二十来岁的少妇一般,充满了弹性。

“娘娘,今日的奶浴中添了一半的人奶,舅爷说,您用了好只管用,多着呢。”云朵边替姬贵妃梳头边说:“最近,皇上好像少来咱们宫里了”

“皇上忙着呢。川儿不是又荐了两位道长给皇上?听说武英殿门口都摆上了香鼎,里面还设了道场。只要皇上不去别的女人宫里,管他折腾。咱们闲着不正好?捯饬捯饬,一天就过去了。”姬贵妃漫不经心的说着,拿着串珠钗,用修得尖尖的指甲拨弄着上面的珠子。

主仆两人正闲聊,外面通传,说纪妃娘娘带着端王来请安。

“天都黑了,端王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出宫?”姬贵妃将手里的钗扔进盒子里,道:“请他们进来吧。”

“王爷怎么恁晚还在宫里,再不走,宫门可是要下钥了。”姬贵妃微笑着看着给她施礼的母子,眼睛却毫不掩饰的冒出火来:凭什么你的儿子长大了,我的儿子却要夭折!

纪妃哪有不懂这个眼色的?赶紧说:“樘儿,你到后院去等着,我与娘娘说几句体己话再走。”

端王诺了一声,果真带着常贵、香儿往后院去了。姬贵妃想听听纪妃说什么,倒是没在意端王站到哪里去了。只见纪妃蹙着眉,忧心忡忡的说:“娘娘,如今皇后娘娘足不出宫,有件事还要您管管才行啊!”

“哦?出了什么事?”姬贵妃刚沐了浴,精神着呢,正好听听有什么八卦。

“皇上近段时间越来越迷恋道法。也许您还不知道,今儿下午,皇上叫人在武英殿外摆了个大方鼎,说是敬香用的,武英殿又不是道观,您说这像什么话。纪妃焦虑的说:“恐怕明日早朝,就会有言官来弹劾陛下了!刚才樘儿赶着进宫,就是告诉我这件事,我一想,要解决,还只能靠贵妃娘娘”

姬贵妃有些得意的笑起来:“我说呢,多大点事,值得你们母子俩连夜跑到我这里来!皇上就是皇上,有些自己的爱好没什么不对,况且,几个言官叨叨一下有什么?说得厉害了,砍了一两个,自然不会有人再说。不过,难为你们母子想到我,我见到皇上,会提醒他的。你们去吧。”

纪妃退了出去,端王和两个宫女四个内侍,已经等在宫门口,见了纪妃出来,端王上前扶着母妃的胳膊,一起出了绿影宫。纪妃小声问:“怎么样?”

“多谢母妃,有惊无险。”

纪妃还在姬贵妃跟前说话时,端王到了后院,有两个内侍也跟了出来。其中一个看了一眼井口,有些紧张的说:“桂子,你今天忘了盖井盖了?赶紧去!”

桂子一看也吓出身冷汗,桂子的爹是下面的牢头,他今天照常用篮子吊了些酒菜下去,还特意让小厨房炒了一碟蚕豆,让他爹下酒。结果井盖忘了盖回去了。这还真是帮了端王的大忙:若是盖着井盖,鹰爪箭就勾不到井口,偌大一块石头,下面毫无支撑,根本不可能移开。

就是现在!端王趁他俩都在关注井盖,直接两下点了他们的黑甜穴。两个内侍直接软趴趴的倒下了。常贵连忙把他俩一个一边,摆到后院的门口边上靠坐着。端王掏出一块卵石,在井沿上敲了三下,只听下面也敲了三下,端王才将一条绳子扔到井里。

第一个上来的是海棠,香儿连忙将一件宫女的外衣递给她。接着是徭王和世子。徭王一出井口,端王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世子不知端王是让他们扮金吾卫还是扮内侍出宫,反正徭王那一脸大胡子肯定是太扎眼了。他揪住徭王胡子,三刀两刀给他剃了个干净。

等三人出来,端王和常贵便将井口盖上,六个人从侧面的夹道绕到正院门口去了。几人刚站定,纪妃便出来了。回到青禾宫,纪妃也不留他们,让常贵将几人送出宫去了。

刚巧今天守门的是羽林卫,一个侍卫有些奇怪的问:“咦?我怎么没见端王带人进宫?没登记啊!”

赵慕哲一板拍在他后脑勺上:“让我捉到了不是?肯定是你溜号了!你又上茅房里打瞌睡去了是不是?快去补登记,就写你上茅房的时辰!”

小侍卫老老实实去补登了记。

第139章 换龙旗

四人一起回了端王府。凌雪几个心急如焚,正商量着再去姬府找一遍,就看见端王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世子!程姑娘!还有一个大叔!哦不认识。凌风赶紧安排人去通知两府:别瞎找了,人都好好的在端王府。

徭王给了凌风一个地址,让他去联系他们尤人。凌风一看:西市交易场!好吧,交易场里果真藏龙卧虎。很快,得了徭王手书和信物的尤人赶着马车来接徭王,三人一看见没了大胡子的徭王,还有些不习惯,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就是徭王本尊。

“端王爷,此次得您相救,我们尤人必当回报。明日我会通知京城所有无关尤人,全部撤回湖广。至于叛徒九癫,他犯了族规,尤人自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徭王笑道:“尤人永远是您的朋友!”

世子是最恨九癫之人,他问:“若是被做成了毒人的人,还有可能解毒治疗恢复正常吗?”他惦记的是无双、无影。

徭王摇摇头说:“若已经做成毒人,他的身体内部都发生变化,你若替他解毒,反倒像是喂他毒药一般,除了自爆,没有第二种结局了。”世子闻言,怅然若失。

等徭王离开,二人又回到正堂。来接海棠的程寒柏,已经一脸憔悴的坐在里面了,海棠也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来他已经将父亲被押解回京的情况,如数告诉了妹妹。

“姬川会不会怀疑我们也管不了了,首先要解决程将军被诬陷谋反的事。”沉默了片刻,端王对着程氏兄妹说:“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姬府。”说着,他叫来凌云,对着他耳语一番,凌云点头急忙出去了。

前世,不是没人弹劾过姬国公,当时还在献王府里搜到过龙袍,那是姬国公为献王大殿兵谏准备的。可当龙袍被当做证据,带到大殿上呈给皇帝时,皇帝却笑了:“这哪里是龙袍?明明是皇子服!难道朕连九龙还是四蟒都分不清了?”

弹劾的大臣连忙细看,果真,明黄变成了金黄,五爪九龙,变成了四爪四蟒!诬告国公王爷,逃不出一个杀头,好在端王苦苦相求,才放过了他九族。端王心里苦啊,这件皇子服,就是他派人潜入大臣家里换了那件龙袍,自己救了献王,但也害死了良臣。

今世,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蟒旗他们自己就有,要知道,一品或是特别嘉奖的二品官员,是可以用蟒旗的,王爷用的也是蟒旗,这针对性就不强了,也算不上是冒犯天颜。怪只怪,姬泰你御驾巡防,自己用错了旗子。

如前世一般,暗青带着一面蟒旗出了端王府,只过了半个时辰,就带着那面被刺破的龙旗回来了。他笑着将龙旗交给端王道:“王爷放心,蟒旗上连一个窟窿都和这面上的一模一样。”端王打开看了一眼,让他拿出去烧了。

程煜是二品镇将,明日要朝堂御审的。证物已无,证人都是姬泰自己的人,只要有大臣出来质疑,皇上不可能听信片面之言。现在就剩下要你姬泰吃不了兜着走了!端王见天已快亮,让大家赶紧悄悄回府。

回头一看,海棠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程寒柏也不叫她,打横抱起来就往二门的马车走。端王看着程寒柏的背影,几乎想冲上前去把海棠抢过来,攥了攥拳头忍住了:哼!找个机会把你调得离京城远远的,看你还怎么抱!

端王合衣闭了闭眼,就到上朝时间了,凌雪几个也都从孙府、沈府、康定侯府,还有关府回来了。去见礼部尚书关敏文的是凌风,关敏文虽然没有明确支持端王,但他算是一个忠心皇上的人,一向以当朝皇帝的利益为重。见到端王的侍卫长一大早前来造访,关尚书吃了一惊。

等到凌风说明缘由,关敏文点点头道:“本官已心中有数,若真如你所言,本官一定依法办事,绝不让人随意践踏礼法。”得了凌风带回来的关尚书这一句话,端王信心满满的上朝去了。

“启禀陛下,昨日已将逆臣程煜、董昊然押解回京,人证物证俱在,我看就不必陛下亲自御审”姬国公话未说完,沈安出列到:

“陛下,程煜乃二品镇将,吏部需要清楚记录此事始末,既然姬小将军亲自抓获,若是有功,也须论功行赏。不如陛下当堂问个清楚,赏罚分明,也好叫百官心服口服。”

皇上点头允到:“既然人押回来了,就将他二人带上大殿,朕要亲自审审。看这个程煜是不是在边关待太久,居功自傲,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殿上众臣皆不敢言。

姬国公冷笑一声对殿外传到:“带人犯,带人证物证!”

只见程煜和董昊然二人,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姬泰得意洋洋的禀到:“参见皇上!末将姬泰奉旨领龙旗龙辇出巡,不料行到宣府镇,镇将程煜、副将董昊然,口出狂言,不但攻击巡兵,还枪挑龙旗,污蔑陛下。”

说完,他对身后一挥手,随从立刻将旗子毕恭毕敬的捧了上来。

“程煜,你还有什么话说?”皇上看着程煜略有花白的头发,有些于心不忍,他想不通,难道是老程不愿意和自己做亲家才发的飚?

程煜跪在殿上,双手反剪在身后,仍向皇上躬身道:“老臣对陛下的忠心,青天可鉴,那日远远看见有队伍,还未看清龙旗龙辇,姬将军便提枪刺来,为了自保,我们才和他们动的手。”

“狡辩!难道毁龙旗的时候你也没看清吗?”姬泰冷笑着说:“你可不要欺负陛下不知道一杆枪有多长!”这倒是真话,一杆枪的距离,那么大张龙旗,眯眯眼也能看见啊。百官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一直在观察的关尚书此时出列道:“陛下,可否让人将被毁龙旗展开?看了证物,我们也好做判断。”

姬国公和到:“正是如此!”看了证物,趁皇上震怒,就可以煽阴风、点鬼火,让皇上诛他九族了。

那拿旗的侍卫手一抖,一面破旗展现在大家眼前。

“就是这面旗子吗?”关尚书问。姬泰回答得麻溜:“正是此旗!知道物证关系重大,昨天拿回来我就锁在柜子里,绝对没人碰过。”说完姬泰回头望去,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是什么鬼?

孙御史连忙出列道:“姬将军出巡是否拿错旗子了?这明明是蟒旗,哪里是龙旗?你不是欺负皇上和我们一样老眼昏花吧?”

姬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赶紧看向自己祖父求救。谁知看到姬国公正恼怒的看着自己,他只好讷讷的说:“现场现场还有人证!对了!还有龙辇!”

“带人证!”姬国公想快点结束。殿外等候的几个姬泰亲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都穿着宣府镇的军装!姬国公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吐血。物证错了,人证也没用了,这事办得太窝心,得,先放过程家吧,谁叫自己孙子不行呢?

等两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陈述了一遍,众臣都看出来了,这事没谱,是姬家在找老程家麻烦。一桩糊涂案,不了了之完事,下朝回家吃饭。

礼部关尚书可不想完,他向皇上行礼道:

“臣,弹劾姬少将军,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第140章 自食其果

姬泰一听,关尚书参自己“欺君罔上”就急了,也顾不得看祖父的脸色,连忙辩白到:“就算末将拿错了旗子,那也只是一场误会,何来欺君罔上?关尚书,你可不要污蔑本将!”

关尚书冷笑道:“自关某掌礼部司本朝礼法以来,从未污蔑过一个人。本官问你,少将军你奉旨奉龙旗、龙辇御驾出巡,可你在龙辇之上,打的却是你姬将军的蟒旗是否,怀不臣之心?

是你的蟒旗配得上这龙辇,还是皇上只配得你这蟒旗?亦或是代表着你的蟒旗,坐在龙辇之上?依本官之见,程将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功在为圣上扫平这颠越不恭之行为,维护了圣上的颜面。实乃大功一件啊,圣上!”关尚书扬声说出最后一句,那是说给皇上听的。

此话一出,堂上一片哗然。

端王低头暗笑道:本王果然没看错人!

姬泰一听,脸都变了色。殿外的姬川恨不得一箭射死这个关敏文!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今天不是他们的主场吗?事情是如何发生逆转的?

皇上当然震怒,他一拍龙案:“来人啊!把姬泰拖下去”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姬国公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姬泰年纪小,办事不谨慎,可绝对没有不臣之心哪,请皇上明察!您您就看在他姑母的份上原谅他吧”此时姬国公也顾不得有脸没脸了,大殿上也要把姬贵妃拉出来挡挡。

皇上差点忘了,哦,这是贵妃的亲侄儿。若是拉出去砍了,恐怕自己又要找地方躲躲了于是皇上改口到:“将姬泰革去官职,罚到北城门做门卒!程将军既然有功,朕赏你黄金百两,绢帛百匹,准你在京修养十日,再回宣府镇去吧。”

郭宽见皇上不再说话,赶紧唱到:“退----朝----”

姬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可是姬府嫡长孙,姬家第三代的希望之星门卒?是什么鬼?希望之星就这么徐徐坠落了?

姬国公擦了一把汗,姬家折了一个儿子,还好没再折一个孙子。这一个二个不肖子孙哪……

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程将军一进家,邓老管家赶紧往门外扔了一串鞭炮:什么牛鬼蛇神,统统到此止步!

程海棠从爹爹下马车开始,就一直挂在爹爹的手臂上做了手部挂件:“爹爹,海棠给你做了几样好吃的,你每一样都要尝尝!”

寒柏笑到:“你那是‘几样’吗?菜市场都要被你搬回家了,父亲在家吃上十天,恐怕是要‘滚’着回宣府镇了!”

程煜抬脚就给他一脚屁股墩子:“逆子!要滚也是你滚!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你看你妹妹多乖。”程寒柏吐吐舌头,“滚”到后院请祖母去了。

姬府里却没有如此父慈子孝,美满安泰。

姬海正在吼自己的儿子:“你搞什么鬼!龙旗也能拿错?今日若不是你祖父拦着,你脖子上就剩下碗大个疤,看你用什么吃饭!”门卒?姬海越想越气,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要去打。

姬川赶紧拦着:“十几岁的孩子,做事哪有完美的,别打坏了。”旁边的姬老爷子火了,一把抢过姬海手里的鸡毛掸子,向姬川的屁股抽去:

“他小不能打,你大,你说你该不该打?姬府如今都成了菜市场,谁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先是莫名其妙绑来个榠世子和程海棠,又叫他们给跑了。再又让徭人找到密道,将徭王救出去!若是让人发现那个密道通到哪里,你还不害死你姐姐?害死全家?”

“对!”姬泰灵光一闪喊道:“一定是叔叔管理松懈,有人进了姬府,用蟒旗换了我的龙旗!”

姬川也恼了:“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叔侄两个年龄差得不大,说话间就追打在了一起。

老爷子倒是把姬泰的话听了进去,对他的二儿子说:“姬海,看来是要把你尽快调回京城了,你看你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姬泰又去做了门卒,还不知几时,你姐姐才寻得机会将他捞起来姬泰说的也许没错,万一是有人进来换了旗子呢?”

姬海也觉得有道理,自己生的儿子,看着也不像个糊涂人啊,怎么就差点掉了脑袋?他犹豫了一下又问:“父亲,那个密道不会已经泄露了吧?”

老爷子肯定的说:“那倒不会,就算走到井底,上面压着井盖,不可能出得去。你弟弟去问过了,井盖最近根本没打开过,更别说有人从密道进到宫里了,那还能有不被发现的?”

“那就好。”姬海松了一口气,想想又说:“既然箭在弦上,父亲打算几时动手?怀风那边准备得怎样?”

“最好是等献王生个儿子,献王虽不是你妹妹亲骨肉,却也是她一手养大的,迫不得已,再用谢平焜那小子。唉!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晴岚那丫头又不肯做侧妃,她不管嫁给那个王爷都好啊,生一个姬家骨肉,将来扶上龙椅,那也是我们姬家的人”看来,姬老爷子的烦心事不是一两天了。

“哪天让大哥说说她”

姬海话没说完,姬川反剪了姬泰的手走回来,姬泰嘴里不停的喊“疼”。

“哎呀!快松手,快松手!万一扭断了怎么办?老大不小了,做长辈也没个做长辈的样子!”在姬芮城的唠叨中,姬家祖孙三代坐下来,没滋没味的吃了顿饭。

由于父亲和二哥的怀疑,姬川吃完饭后,又带人进密道去仔细检查。上次在牢房门上找到了一块裙角布,那是徭人自制的土布,很容易辨认出来。而那块布挂的高度,刚好是徭人短裙的高度,徭王是不穿短裙的,于是他便认为是徭人来救的徭王。

姬川叫人多点了几个火把沿着密道仔细找,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块玉珠片,那是徭王帽子上掉下来的,普通徭人没有这个装饰。姬川笑了,将那块玉珠片攥在手心:看来,徭王确实是从假山口出去的,他们不可能找到宫里的那个出口。

这下老头子可以放心了。

第141章 赵小侯爷

还没轻松得两天,朝廷收到了福建的奏报。

皇上最近开始迷上的修道,见道士的时间比见后宫娘娘的时间都长,更别说他本来就不喜欢见的大臣了。好几天不上朝的皇上,急忙把武将文臣都招到大殿里商量对策。

“众位爱卿,东南沿海倭寇猖獗,朝廷年年安抚补偿百姓,百姓却不知感恩,数次攻占当地府衙。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带兵前去剿倭平乱?”

“启禀陛下,”忠国公姬芮城出列道:“剿倭事小,派位善战将军即可,但平乱事大,须王公宗亲才能压得住阵。还请皇上定夺!”

姬芮城想抓紧时间动手了。若能将端王或是康王推出去一个,这一来一回,福建那边再使点绊子,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回不了京城,那他们在京城里也就少一个羁绊。尤其是带过兵的端王,必成皇上首选。

皇上果然赞同的点点头,他眼神刚扫到端王,只见端王立刻出列道:“儿臣愿意出征为父皇分忧!只不过,钦天监已将儿臣大婚时间定在七月十九日,天意不可违。儿臣只能忍痛,将此次报国机会让与他人。”

皇上一想,对啊,他这个三儿子虚岁都二十了,才巴巴的大婚,这可是人生大事,确实不能出征误了婚期。同一个理由不能出征的,好像还有德亲王世子。

献王、康王郁闷了,正低头看地板,想着怎么编个拒绝的理由。只听队伍后面出来一个年轻声音说道:“末将赵慕哲,愿意领兵前往福建抗倭!”

赵慕哲确实算得上是皇室宗亲。他的母亲雅芸公主是皇上的异母妹妹,只不过在赵慕哲两岁的时候,母亲生下妹妹赵嘉敏后,落下了不足之症,月事淋漓不尽。尽管侯爷遍请名医,用了各种名贵补药,也只拖了不到一年就撒手西去了。

后来,侯爷为了家中有主母管教姑娘,才请了圣旨,纳了赵嘉怡的母亲为妾。侯爷是驸马,本不能纳妾,皇上也是看在赵慕哲、赵嘉敏年龄小,侯爷还要领兵打仗的份上,才许他纳妾,但想做侯爷夫人,甚至是平妻都是不可能的。

站在前三排的赵侯爷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兔崽子那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请缨,去跑这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皇上一看,那不是康定侯府的世子赵小侯爷嘛,朕的亲外甥!想当年,康定侯也是个带兵冲锋陷阵、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雅芸公主才会看上他。虎父无犬子,如今赵慕哲在羽林卫担任指挥使,虽说位置重要,可天天窝在宫中无所事事,应该是把他憋坏了。

皇上顿时一脸“了解”的表情,乐不可支的一拍龙案道:“好!赵指挥使,朕封你为威武大将军,率领精兵一万,到福建剿倭平乱!”

“末将领旨。臣定不辱使命!”赵慕哲字字铿锵。赵慕哲今日突然,冒了头,虽不至于是筋搭错了,但确实是受了刺激。

昨天他又被献王拽出去喝酒,献王软硬兼施,让他回去说服父亲,同意重掌五军营,否则,就让赵慕哲自己去接任五军都督这一职位。

现任五军都督冯广才是位老将,他心中只认皇上一人,在朝廷中一直保持中立,献王、康王也好,忠国公也罢,都没能拉动他为己所用。献王、忠国公一商量,要拿下五军营,必须搬掉冯广才。

而替代者,献王想给赵侧妃的父亲赵侯爷,姬国公却想趁机把自己统领湖南卫军的儿子姬海,调回京都。

可赵侯爷心里最是清楚明白,献王只不过是想通过他去控制五军营,他又怎会甘当献王的枪杆?于是坚决推了献王的提议。哪怕赵嘉怡三番五次回府软磨硬泡,赵侯爷也只推说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改初衷。

退而求其次,献王便盯上了他这个大舅哥,表哥赵慕哲是羽林卫指挥使,接任五军营也不是不可能。既然自己想要摆脱姬党,就绝不能让姬海拿了这位置!

所以今日皇帝上朝一说要出征东南,赵慕哲立刻想出一个甩开献王的好办法,那就是带兵出征,暂时离开京城。

舅舅英明啊,竟然一口就允了!赵慕哲喜不自胜。

献王哪能看不出来赵小侯爷的小九九?一时间把赵侧妃恨得牙痒痒:你父兄都不给你面子,那就休怪本王不给你里子!

献王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内臣的声音:“启禀陛下,张植愿做监军,随赵小侯爷一同带兵前往福建。”

这是西厂厂公张植。张厂公前段时间办了件好差事,让皇上私库里多出了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皇上大喜,谁说皇帝不缺银子花?最近修道炼丹,银子多少都不够花。他更觉得张植是真正忠心之人,也愿意事事都倚重于他。

见张植主动请缨,皇上自是满口答应。就这样,皇上当场拍板,定下赵小侯爷做主帅,张植做监军,三日后领一万大军出发。皇上心满意足的宣布退朝,赶紧回武英殿修道去了。

连云阁。

沈大公子一直觉得官场黑暗,包括他自己为太子跑前跑后的爹和弟弟:那个姐夫太子,平庸又不思进取,为什么一伙人还要死扛着他?由于他不肯入仕,朝中的消息总来得慢一些。他得知赵慕哲出征东南的消息,还是在当晚连云阁的送行宴上。

“真是太鼓舞人心了!赵小侯爷,你终于不甘做那笼中之鸟,要驰骋沙场,为国杀敌了!本公子愿做你入幕之宾,与你一同前往福建。”沈从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的说。

沈从曦本来就对赵慕哲在宫里当差不屑一顾,羽林卫,说得好听是皇上的近卫军,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皇上的保镖。他不喜欢官场污浊之气,并不代表他没有一腔报国热忱,只不过,他的报国梦比其他人更理想化而已:辅佐明君?明君是选出来的吗?那是人家祖传的!

“好兄弟!立军功怎么少得了你?”赵小侯爷高兴的一饮而尽。沈从曦博览群书有见识,他要是能从旁协助,自己肯定受益匪浅。这个入幕之宾,可是花钱都请不来的。

“好!本王预祝你们旗开得胜!”谢睿樘哈哈大笑,为自己和谢元榠、程寒柏都倒满酒,又诚恳的说:“就是要提醒你们,争取速战速决,否则,我们三人的大婚你们赶不回来,岂不是我们都要少收两份大礼?”

程寒柏见提到自己,也笑道:“我听说,打倭寇和打北匪不同,那接天连地的都是水,不能骑马,只能跑船,可不是想快多夹两下马肚子就能快的。不过,人不到也不要紧,厚礼一定得到!”

谢元榠看着他们说:“还有几天才出发,明天到马场去,我送你们一人一匹好马,这两天还来得及好好熟悉熟悉。”世子马场里正好还有几匹千里良驹,都是由杜仲山一手训练出来的,最合适做战马。

“这才像是个朋友说的话嘛!不像那两个,全都是讨债的。”赵慕哲兴奋得摩拳擦掌,又说:“你送我的马,至少不能比程寒柏那匹踏雪追风差!”

沈从曦也有一种把投笔从戎的激情,拿起筷子敲着桌子,就带头唱了起来:“最忆少年时,把臂曾相知。弹剑改江山,引弓莫疑迟。朝堂不相见,边镇狼烟直。英雄横戟处,美人醉相思”

这群击箸放歌的热血青年都不知道,尤其是沈从曦,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福建之行,还是改变了他的一生。

又饮了两杯酒,赵慕哲便把献王、姬芮城想拿下五军营兵权的阴谋抖了出来。他说:“他若娶的是我嫡亲妹妹,父亲还会有所忌惮,现在娶的是一个庶妹,出生摆在那里,况且她出嫁前在家里就对我和妹妹不冷不淡的,我们怎会因这等姻亲,向献王妥协?”

谢睿樘也想起来,前世谢睿杬娶的是赵侯爷嫡女赵嘉敏,而不是现在的赵嘉怡,赵侯爷和赵慕哲才会被其裹挟。今世,谢睿杬怎么就换人了?

谢睿樘不知道的是,今世程海棠没有入献王府,献王妃的孩子就没有保住,献王后院的一切就都变了。前世献王登基前,府里就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等到他死的时候,他共有六个孩子,有两个,是遗腹子。

“就算你不做,我们也不能便宜了姬海。”谢睿樘冷笑道。

世子点点头,交代未来妹婿程寒柏道:“冯都督年纪大了,对献王和姬芮城终究是防不胜防,寒柏,你恐怕要想办法提醒他多加防范。”

程寒柏去年回京以来,行事待人都成熟了很多,冯都督对他一向宽厚,郭督军也青眼于他,他都铭记在心。

他当下便道:“我回去会提醒他的家将,我也会多关注,定不能让姬芮城随意残害忠良!”

第142章 斗医会(1)

喝完了酒,谢睿樘又从窗口飞进去讨醒酒汤喝。

海棠让流萤去做两碗醒酒汤,顺便给哥哥送去一碗。她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道:“既是一个方向回来的,你怎么不同哥哥一起进来,还巴巴的绕到西边去翻墙爬窗?”

“那个从窗子进来,可以待得比较久。”谢睿樘老老实实回答,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笑起来。

海棠见谢睿樘脸红红的,便去用热水湿了毛巾,拿来帮他轻轻的擦脸擦手。谢睿樘微笑着,闭着眼由她去做,忽而轻声说道:“我的海棠现在像个小媳妇。”

“我天天在家绣嫁衣,更像小媳妇。”海棠白了他一眼,举起手指给他看:“你看看手指上的针眼,绣花针比银针难拿多了!”

谢睿樘吓了一跳,连忙把她两只手都抓过来看,虽然什么也没看出来,谢睿樘还是严肃的说:“以后不要绣了,嫁衣我给你准备,你若要有绣好的花,剪一小块贴在嫁衣裳上,意思意思就行了。”

正说着,流萤端了醒酒汤过来,谢睿樘接过去喝了。

他想想又说:“你的嫁妆是你哥哥在准备吗?在家事上,他多半是个粗心的。我明天让常乐过来帮你,常乐在宫里见得多,也懂规矩,就算是不懂的,他还可以去问周长史,保证妥妥帖帖的。你就放心让他去安排吧。”

海棠含羞点头,倚在谢睿樘怀里,拿根手指在谢睿樘手心上画圈圈。谢睿樘手心痒痒的,看着海棠娇羞的样子愈发喜欢,也顾不得才喝了醒酒汤,搂着她就吻了下去。

海棠回应着他,谢睿樘受了鼓励,更是激动不已,两人投入了良久,仿佛直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才能分开。

海棠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还有多少天?”谢睿樘从背后搂着海棠,轻声问到。海棠知他问的是大婚日子,便笑着答:“到明天刚好是一百天。”

谢睿樘挑眉一笑:“那正好!为了庆祝只剩下一百天,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明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京都的斗医会。”

前世,除了一同赴死,谢睿樘只有过一次与海棠单独相处的机会,正是那一次,她不无遗憾的说:“我好想去看看京城的斗医会,献王答应要带我去的,可是他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唉!只有等三年后了。”可惜,她没有等到三年后的斗医会,便已经香消玉殒了。

“斗医会?”海棠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止一次听师傅说过,早就心生向往。可惜斗医会三年才一次,回到京都,她也忘了问这件事。突然,她推了一下谢睿樘埋怨到:“你怎么今晚才说?参加斗医会要准备材料的”

这回轮到谢睿樘瞪大了眼:“我们不是去看看?你还要参加?”

第二天一早,海棠就和霁儿、流萤收拾出一整箱的材料。程寒柏特意换了班,要陪着海棠一起去。妹妹虽说指了婚,可还没出嫁呢,让她单独和端王抛头露面可不好。他一见到海棠就笑着伸出大拇指:穿男装好,省得被人乱看。

海棠不是第一次穿男装了,谢睿樘还是看得眼前一亮。今天他也是一身寻常公子打扮,和程寒柏两个高高大大往那一站,就是赏心悦目。两人都没带侍卫,就带着海棠和霁儿,四个人往中街广场上走。

还没走到广场,就听到走在路上的人议论。路人甲:“听说今年斗医会有福利,他们征集到十几二十个疑难杂症病患,要比现场医治!”

路人乙说:“这可比以前的纸上谈兵难多了,都是老大夫,万一失手,可丢了面子。”

路人甲又说:“大夫丢面子算什么?人家病人还丢了命呢!”

谢睿樘突然伸手去掂了掂寒柏手上提着的医箱,不禁冒一层冷汗:看来,我家姑娘是来真的!

到了广场中间,就看到了斗医会的台子,台子旁边就是报名处。今天来报名的人不少,可大家都在犹豫,程寒柏正想挤过去,谢睿樘拉住了他。程寒柏这才看到,西厂的张植正端正坐在里面。这一来,谢睿樘有兴趣了,赶紧叫霁儿过去报名:“你就说,你家公子叫程青松!”

海棠憋着不敢笑出来:好嘛!起名字到挺溜。青松、寒柏,像是一家人。

过了一会儿,霁儿举着一块竹牌过来,她有些郁闷的小声说:“真是奇怪,大夫们开方子,凭什么皇上来收钱?这样斗医会都变味了。”

端王这才知道张植坐在里边所为何事,他冷笑道:“他还真是无孔不入!皇上未必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不管他,且看看再说。”说着,他接过霁儿手里的竹牌,只见上面用墨写了个“二十三”。这是海棠参赛的代号,海棠要坐到二十三号桌子边去。

端王朝她点点头,微笑着说:“过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张植不认识海棠,可认识端王和程寒柏,两人往人群里缩了缩。

端王环视了一下周围,立刻看见广场边的大树上坐着一个熟人,他笑骂了一句:“死猴子!”程寒柏也顺着望过去,死猴子凌雪,正坐在树杈上开心的啃着苹果。“他在高处看着也好,周围都是西厂番子。”程寒柏小声说到。

场下闹哄哄的来了不少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寻医问药的,要知道,斗医会有个重要的缓解就是群医会诊,这种机会也只有斗医会上能遇到。

只不过,今年有西厂代表皇上来与斗医会合作,也就是患者若想拿到医者开出的方子,必须在西厂指定的药铺拿药,不用说,药价要比其他药铺贵两倍。这可拦住了许多家里本来就没钱看病的穷人。

纵是如此,排队看病的人依然不少。

等了一会儿,出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他是京城医会的会长李光宝。太医院曾邀请过他,可他以年老体衰拒绝了。今天看他只有年老,没有体衰,倒是像个老神仙。他的脸色不好看,不用说,肯定是被张植气的。西厂的厂公亲自坐镇,老神仙也只有脸着地降落了。

“请医者坐在自己对应的号桌上,无关人等请离场。斗医会现在开始!”李老神仙在台上宣布到。

霁儿离开前对海棠挤挤眼,小声说:“姑娘要为师傅夺魁哦!”

李老神仙见台下三十多个人都坐好了,便宣布:“现在开始斗医会第一个环节:赛医典金方。举赛方拿出十种常见顽症,请各位医者根据病症列出治疗金方,必须注明金方出处,列出最多者获胜。”

这个环节实际上是考医者博览群书的广度,同时,将金方提供给百姓,有些病就可以依样抓药,省去了问诊的过程。这其实就是海棠师傅所希望推广的成药。今天海棠药箱里带的,就是这一类的成药。

李老神仙话音刚落,张植就站了起来:“李神医,我看这个环节就省了吧!有病看医生,天经地义,哪有直接公布药方的?有病看病,看了病到皇上指定的药房抓药,这才是新规定!直接开始第二个环节!”

场下一片哗然。

第143章 斗医会(2)

张植话一出口,场下就一片哗然:斗医会举办八次了,就是因为有这些免费给百姓药方、免费给百姓看病,还有吸引眼球的群医会诊,才吸引来了如此多的的医士和群众来参加。

“他这不是给皇上招黑吗?”程寒柏小声说到。谢睿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终于明白了张植的用意:他并不是看得上这几个药费的油水,而是因为前几天东厂的一个提议。

前两天,很久不上朝的皇帝忽然心血来潮上了朝,这可乐坏了满朝文武,大家争先恐后的上疏,生怕皇上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皇上觉得,下面飞了一群苍蝇,恨不得把郭宽的拂尘抢过来扫扫。郭宽看出皇上的不耐烦,正想唱退朝,只见东厂王满也不甘寂寞的奏到:

“启禀皇上,臣有本。今日京城外来人口猛然增多,还出现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东厂和锦衣卫均派出密探日夜监视,可目标太多,我们人手远远不够。臣恐生事端啊!”

皇上本来都向快点退朝回宫修仙了,昨天道长献了一粒百炼金丹,他服用以后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所以今日才上朝显摆。没想到这群人非但没有注意到自己神采飞扬,反倒是叽叽歪歪浑说一通,听得脑壳痛,早知道就不来了。

可王满说的事勾起了他的不安,金丹可以晚点吃,这事一定得问清楚。皇上连忙问道:“这些流动人口聚集,所为何事?你快快奏来。”

王满正色道:“再过几天,三年一度的斗医会将在京城举办,除了各地的医者汇聚京城,那些三教九流的患者也随之而来。斗医会举办已有二十多年,它在民间的影响极大。关键是,它的举办者,是一位太医院都请不来的神医。陛下,您都指挥不动的人,在民间有那样的号召力,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啊!”

皇上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哪次民间反贼起义,不是从集会开始的?他忙问:“果真如此?王爱卿,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臣以为,令东厂去驱散斗医会,勒令他们今后都停止举办,方可杜绝后患。”王满非常满意皇上的反应,他也自信皇上会同意他的提议,不禁得意的想:总说西厂压东厂,到了关键时刻,还得靠东厂为皇上排忧解难。

皇上正要点头,礼部尚书关敏文冲出来奏到:“启禀陛下,万万不可!”

皇上一愣,只好说:“你你说,为何不可?”

关敏文禀到:“斗医会乃前朝皇妃所创,先帝还为其手书‘救死扶伤’四字赐予斗医会,意在提高天朝医药水平,同时施惠于民。若是无故驱散,朝廷恐失民心啊,陛下!”

端王也带头出来支持到:“父皇,斗医会虽然导致流动人口聚集,但只要我们加强管理,区区一个集会,并不会对京城的治安造成多大的威胁。若是强行驱散,既有失圣上天恩,又有悖先帝苦心。请父皇三思!”

朝上大臣也一边倒的纷纷附议,把个王满气得七窍生烟,暗暗骂了几万句关敏文祖宗十八代,关敏文祖宗的棺材板都快要按不住了。

皇上脸上带着犹豫,却又不得不同意大臣们的意见,只好嘱咐京军加强防范。一旁的张植可把皇上的脸色看了个真切,他暗笑道:王满啊王满,你勾起了皇上的疑心,却又偏偏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多跟我学学吧,看看我西厂如何散了这斗医会,为皇上消了疑心!

张植今天出现在这斗医会上,就是要压东厂王满一头,不声不响就把斗医会搅黄了。

李老神仙气得白胡子直打颤,他对着这位当红内侍臣愤然道:“医道乃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医术不是拿来成就医者的,更应该普惠于众人。张大人既然如此热衷指挥斗医会,那不如让你来主持!”

只见程海棠站了起来说:“我要求参加第一阶段阶段比赛,若是不比,我这一箱按照金方炼制的成药,不就白费了?既然早就公布了比赛规则,就不能随便取消!”说着,她将药箱打开,果然露出许多瓶瓶罐罐。

下面的医者也都纷纷站起来支持海棠,围观等着听药方的百姓早就拿好了小本本,他们更是呼声震天。李老神仙微笑着对张植说:“张大人,比不比,我老李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张植扫了挑事的程海棠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哼!那就开始吧。”

李老神仙拿出十道试题,其实就是十个脉案,像正月十五猜灯谜一样挂在台上,让大家对着脉案,写出相应的方子。

比医典金方,这可是海棠的强项,师傅收集的医书包罗万象,谢睿樘还替她收集过一箱天朝各地的医书,她在家闲着没事,就爱研究这些。这可比绣嫁衣有趣多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交卷了。海棠写得比较久,因为她有些脉案写的是两个方子。一个是医典金方,一个是她用便宜药材代替,但药效基本相同的改良方剂。李神医和几个做评委的老大夫,拿着海棠的方子看了很久,边看边频频点头。

忽然,李神医指着一个医案问到:“这个医案,需要疏通内外,你和大家一样,开的都是‘通窍活血汤’,可为何你的活血汤里缺了最重要的麝香?”

海棠笑道:“通窍全凭好麝香,麝香确是这味药的精华,可是麝香珍贵,普通老百姓哪里能吃得起?我用剂量稍大的白芷代替,虽说药效不如麝香,医治的时间会稍长一些,但百姓可以买得起,又医得好病,就是一张可以推广的药方。”

站得近的百姓都鼓起掌来:“程大夫才是我们要的好大夫,开了方子抓不起药,还浪费大夫笔墨,我们不要那样的方子!”

李神医思量片刻,满意的点点头:“程青松,你写的方子不仅数量最多,由你加减过的方子,也最实用。只开对的,不开贵的,这才是医者为患者谋福利。我在京城多年,还从未听过你的名字,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回头征询了其他几位评审大夫,高声向大家宣布到:“第一关医典金方,程青松获胜!”

程寒柏一听,妹妹赢了!高兴得拼命鼓起掌来。

端王虽没鼓掌,可他心中得意啊,自己媳妇儿,那还能差?他扫了一眼张植,发现张植正冷冷的看着海棠,端王心中更多了几分警惕。

第144章 斗医会(3)

第二关就更有趣了,这是一个考医者针灸技术的传统试题,叫做“九针之喜”。

《黄帝内经》有一篇叫九针论,就是说金属针有九种:鑱针、员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比赛就是将这九种针刺入一只活鸡的身体里,不能让鸡感到疼痛或死亡。

能扎到第五针称为“凡医”,第六针为“教医”,第七针为“名医”,再往后的两针就少有人能做到了,分别叫“大医”和“太医”。今天的主持李老神医就是一个九针太医。

谢睿樘突然想起在月岭时,曾经听到霁儿说海棠“练九针刺死了几只鸡”,原来,他师傅一直都让她用活鸡练针技。难怪烤鸡技术练得不错!

三十多个参赛的,大多数都在七针之内止步了,只剩下程海棠和一个叫李格的年轻人。李格笑着说:“程兄,你先请!”他对自己的第八针是有把握的,他想看看这个程青松的水平。

程海棠也不推辞,她的那只鸡还在台上悠闲的踱着步,只见她拿起一根长针,蹲下来,盯着那只鸡,等鸡走近了,她手一挥,大家还没看清楚,长针就没入鸡的体内,只在鸡毛中若隐若现的看见那个针头。鸡抗议的扇扇翅膀又恢复了平静。

台下的人刚才都憋住一口气,这时都释放出来,纷纷夸着这个清秀少年。李格心里一紧,他没想到,程青松真的能扎第八针!李格看了一眼李老神医,那是他爷爷。爷爷笑着对他点点头。李格定了定神,他的长针也出手了。

李格的鸡拍着翅膀往台下跑,还好被旁边的人拦住。抓回来之后倒是冷静了。现在,他们都只剩下最后一针。台上台下的人都紧张起来。

“最后一针,李兄先请。”程海棠看出李格比较容易情绪波动,有意让他先出针。李格并不想领他的情,依然请海棠先出针,他就不信,这么一个小年轻能有那么大能耐!自己练了那么久,第九针都不是次次都中。若是程青松失手,那自己就算不扎也赢了。

海棠笑着拿起最后一根大针,从容的向自己那只鸡走去,嘴里还咕咕咕的叫着,这根针可不容易扎,一定是熟悉鸡的内脏,练过很多次,才能找到这个容纳一根大针的位置。

这可不能对不起月岭上那些为她医术献身的鸡!

海棠看准机会,一下就干净利落的将大针刺入鸡的身体,鸡显然知道这个人一定对它做了什么,咯咯咯的快步兜起圈子。围观的医者都激动的拍起手来,这一下,李格的心都被拍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快速的将大针刺出去。他的那只鸡惊恐万状的扇着翅膀跳起来,扑腾了几下,鸡倒在台上。李格的脸色都变了。

李老神仙却哈哈大笑,他大声说到:“第二关仍是程青松胜!天外有天啊。”李格知道,爷爷那句是说给他听的。

第三关是会诊。外面等着的患者开始纷纷涌进来。这时张植站起来,笑眯眯的说:“问诊虽是免费,没有准备抓药银子的,就不必排队了。”他动了动手指头,围在旁边的西厂番子开始往外赶人。

推推搡搡间,有病人被碰疼的,又有吃瓜子百姓被撞倒的,一时间鸡飞狗跳。树上的凌雪可没闲着,他今天除了手上抓了一个苹果,兜里还揣着一袋枣。这枣核多好用!看哪个推人的番子,他的枣核就打哪个,还专打脸。这下就更热闹了!

“李神医,我们可是从城外来的,可我们没钱抓这么贵的药啊”一个小伙子叫到。李老神仙一连无奈,连连叹气。

“你将患者带过来,让我们看看,才知道是什么病症,如何医治。”海棠站在台边大声说到。那小伙子连忙拉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少年过来:“大夫你看,我没吃东西肚子也鼓鼓的,身体发热老是想喝水,还有,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

李格见他眼黄脸黄如橘皮一般,上去一把脉,又觉脉数有力,就说:“这是热重于湿的黄疸,只需要用茵陈汤加减就可以了。”

小伙子却为难的说:“这是我弟弟,我们家已经两天揭不开锅了,就为了凑点药钱给弟弟看病。可现在药钱翻了好几倍,我们那还有钱啊!”

海棠想了想说:“你去抓些泥鳅,在清水中吐尽泥沙,除尽内脏,干燥后研成粉末。每日三次,每次十克,连吃七日,你弟弟的病就能好了。”小伙子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带着弟弟走了。李格嗤之以鼻。

张植走到海棠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位小大夫好大的胆子,敢坏皇上的好事?你是不是想到西厂去做做客?”说着就要去拉海棠的胳膊。

谢睿樘一看,立刻挤过人群跳上台去:“张植,你敢动他!”张植抬头一看,是端王!他立刻堆起笑脸:“大水冲了龙王庙,本官不知这是端王的人。”

程寒柏也跳上台来说到:“程青松是我弟弟!”

谢睿樘到:“这次斗医会,是本王复生堂支持的,复生堂负责为今天所有病患抓药,我父皇难道会和自己儿子抢生意吗?”

张植笑容僵在脸上,故作惊讶的说:“哎呀!这我可没听张神医说过。”

“那你现在听说了。还不快走?本王自会回宫向父皇解释!”谢睿樘坚决的说。

张植今天来本就是向办好之后,再到皇上面前好好踩踩东厂,并没有跟皇上提前说。他也怕端王直接就告他假传圣旨,赶紧就坡下驴,带人走了。端王!我记着你的好!张植一脸笑眯眯,满心骂兮兮。

李神医赶紧过来向端王行礼致谢。端王笑着说:“本王并不是信口胡诌,今日就当是复生堂资助斗医会,所有看病的患者凭斗医会的方子可免费抓药。”周围的人一听都鼓掌欢呼起来。

忙到天黑,海棠才回到家。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两只手比来比去和端王打手势。端王抓住她的手笑道:“你呀,看起病来,命都不要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让人给你送些治嗓子的药过来。”

海棠眨着眼睛点点头。咦?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第145章 要国公一句话

斗医会那天,赵小侯爷如愿得了一匹月光乌骓,每天都骑着它到城外狂奔一圈。之所以叫“月光乌骓”是因为这匹乌骓马全身乌黑发亮,独独在脖子上有半圈白色月牙,如同戴了项圈一般。小侯爷真是喜欢得紧。

他回到侯府,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正陪着张植坐在正厅等他。

张植一看到赵小侯爷,便笑眯眯的起身作揖道:“恭喜小侯爷!赵侯爷说您近日得了一匹大宛良驹,这真是宝剑赠壮士,宝马配英雄。有了这匹马,咱们这次东南之征,必定马到功成!”

赵慕哲也笑道:“张督军见笑了,也就是一匹普通的好马,算不得宝马。督军到此有事吗?”

“也无甚要紧事,”张植脸上堆着笑说:“就是过来探望探望侯爷,顺便来问问,辎重粮饷可有准备好?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这些都已经按照定例安排下去,部分粮草随军走,还有部分,要随后才到。李彬李副将多次随军出征,经验丰富,这次粮草之事由他督管。张督军若信不过本将军,可以亲自过去视察视察。”赵慕哲不冷不热的答道。

“岂敢岂敢!本督军这也是居其位、谋其政。万人之军人虽不多,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侯爷也不可能掉以轻心。若小侯爷无交代,那就两日后,咱们德胜门见。”张植仍捧着一张笑脸告辞走了,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哲儿,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你这又是何必?”赵侯爷提醒道:“这张植眼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文武百官谁不知道,这些内侍权臣,只手遮天。你可不要仗着皇帝是你舅舅,一时意气得罪了他!”

“不管谁是我舅舅,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只会忽悠皇上的宦官,一脸奸臣相!”赵慕哲在父亲面前毫不遮掩,愤愤然拂袖而去。

“哎呀!你这副臭脸,出去是要吃亏的!”赵侯爷在他身后追着喊了一句。

想想不放心,侯爷把侯府护卫长赵瑜叫来:“赵瑜,此次世子首任主帅,他能力有余,却经验不足。你跟着我经历过大小战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脾气性格都了解。我就把世子交给你,此行务必要保他周全!”

赵瑜接令,除了平日里跟着小侯爷的赵东、赵西、赵南、赵北,又点了两名家将,赵赫和赵焜,一起做准备去了。

再说这张植一脸笑眯眯的从康定侯府走出来,从容的上了马车后,笑容倏的就不见了。

他眯缝起眼冷哼道:“哼!乳臭未干,也敢在你爷爷面前耍帅!别说你那公主娘已经死了十几年,就算是活着,她也不敢在爷爷面前放肆。遂了我意便罢,敢挡我的道,便让你有去无回,叫你康定候府从此绝了后!”

康定侯只有一对嫡出儿女,两个庶出女儿。可因为生母身份不同,庶女他都不怎么关注,全部心思都放在雅芸公主的这一双儿女身上。

赵慕哲年近二十,却也和端王、沈大公子一样,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并不急着娶亲。康定侯就这一根独苗,若是折了,不是绝后是什么?

张植坐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没回内臣府衙,车夫熟练的七拐八拐,最后在忠国公府的后门停了下来。他进去的时候,姬芮城正穿着中衣,在中庭一本正经的打着一套白山伏虎拳。

“国公爷!您真是老当益壮,虎虎生威啊!”张植笑得见牙不见眼。

姬国公收了势,一边穿着外衣,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我就是一把天天有人问候‘尚能饭否’的老骨头!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啦,这不,连赵小侯爷小小年纪,也都做得主帅,跟着监军您一起带兵伐贼了。”

张植连连摇头:“赵小侯爷哪有您府上的小公爷那般稳重得体?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而已,毛毛糙糙的,成不得大事。”

“你此去粤闽,提醒一下何以昌、陈福海,一些小事,能压就压住,不要什么事都往上报。把动静闹大了,若是皇上急起来翻脸换了人,损失的还不是我们自己?这次还好是你亲自去,若换个不懂事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何以昌、陈福海是粤、闽两省知府,这次就是陈福海连上几份急报,说倭寇猖獗、暴民占府衙,这才惊动了皇上,决定出兵东南。

见姬国公停下来,旁边候着的两个丫头赶紧过去替他穿外衣,他张开双臂任人穿衣服,又问道“两湖的孝敬是不是已经上路了?”

张植笑道:“就是这两日了。放心,银子到京城,我会联系姬指挥使的。”提到姬川,张植又讨好的笑道:“话说姬小公爷任河南府尹已有四年,公爷不如调他回京,对我们也是助力……”

姬国公摆摆手:“河南进可攻、退可守,姬峰不必急着动。倒是姬海离得远,这次,我就是想将他调回京。现在姬崖不在了,姬川一个人,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又是个爱搞些旁门左道的,办事也没他两个哥哥牢靠。”

姬国公有四儿三女,长女便是姬贵妃,次女姬云嫁了郭太保的儿子郭颜宁,现任鸿胪寺卿;三女姬雪嫁了刑部左侍郎章岳。

除了幺子姬崖作孽早死,姬国公一族如老树盘根,再加上周边聚集的姬党,也难怪他会生出那挟天子令诸侯的不臣之心。

“国公,听说沈大人的大公子沈从曦,这次以将军幕僚的身份随行,皇上已经准了。沈皇子妃虽然落魄,毕竟还是个皇子妃,又还有个皇长孙傍身。赵小侯爷和沈大公子,二人血气方刚,此去粤闽,恐生事端啊……”张植意味深长的笑道。

姬国公冷笑一声,坐在太师椅上道:“献王也是失败,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陪读玩伴,一个也笼络不住!这两个小子和我们都不是一条道的人,若是太碍事,悄悄就除掉算了,省得将来成了气候,反成心头大患。”

张植要的就是国公这句话,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他便告退出来,胸有成竹的走了。

斗医会那天,他在端王那里失的面子,他要在端王的两个好兄弟身上找回来。

第146章 张植老底

张植这边志得意满的准备出发去福建,一心想着怎么把粤闽的孝敬收上来,再把端王的小兄弟好好收拾了,报自己的斗医会之仇。端王那边,却已将他的私底下的勾当查了个底朝天。

“张植这个笑面虎,一个阉人,平时小贪小诈就算了,这一次的胆子简直包了天!这才是一个湖南湖北,其他地方,我估计情形也差不离。”季白羽将一本小册子,扔在谢睿樘他们面前的茶桌上。

燕十一拿起来翻了翻,气得笑出来:“早知道西厂这样赚钱,我还混什么劳什子东厂?光卖命,不拿钱!这老小子左手给皇上一百万,右手给姬氏八十万,可他从两湖知府手里刮回来的,却是整整三百万,自己揣兜里的,比皇帝拿的还多!”

“也不是他全吃了,献王府他还得孝敬二十万。他算得精,献王和姬氏算是一伙的,合起来拿三成三。没毛病。你不知道,他去抄家,才真的是选剩的才往宫里送。”季白羽笑着补充道:“如今,除了皇上到手的一百万两已经抵京入库,其余的,这两日才从两湖出发,分别运到京都。”

唐誉见谢睿樘憋着一口气,光喝茶,不说话,便用手指在他桌前敲敲,笑到:“你又打什么鬼主意?难道,你还想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谢睿樘却展颜一笑:“这有何不可?我不但让他吐,还要让他吐完之后,憋着说不出!”斗医会那天,他已经和张植结下了梁子,那还不如直接拔了姬党的这可摇钱树。不但要他的钱,还要他的命!

燕十一抚掌笑道:“好好好!我最喜欢干的就是黑吃黑、打闷棍。这次你若不让我去,我便自己去找朱先生。”

“哪有你这样抢功的?我让朱先生跟你一起去,他专门帮你数银子。这样成不成?”谢睿樘笑道:“本也是要让你去的,你走湖南,凌雪走湖北。”

季白羽也来了精神,忙坐直来说到:“要去也算我一份!我这就让人打听他们运银子的路线人数,万一不走漕运走陆运,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好!不管水路还是陆路,我唐门都负责策应。保证让你们兵不血刃,干干净净夺了他们的二百万!”唐誉一拍桌子,也应声说到。

四个人大笑着,以茶代酒干了一杯。廊外挂着的鹦鹉被他们的笑声惊动了,扑棱着翅膀叫到:“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燕十一斜了一眼窗外:死探子!

当晚,谢睿樘又去程府找了程寒柏。听了谢睿樘的话,程寒柏不禁哑然失笑:堂堂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眨眼就成了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等那二百万两到手,有一部分会直接运回两湖,我们找了两个靠得住的当地商贾富户,给贫苦百姓放粮施药,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谢睿樘又看向海棠,笑着说:“另一部分,会直接运回京。等我们有了法子,再把它们花到有用的地方。”

自从皇帝感觉王满的东厂,势大生骄,执行命令开始打折扣,就有心培植西厂与之分权。张植哪有看不明白这个玄机的?自然乐得挺身而出,为皇上排忧解难。为了让皇帝高看他一眼,他处处与王满较着劲。

王满抓一个逆臣反贼,张植就抓两个乱臣贼子,王满审犯人用酷刑,他就发明新酷刑。那天张植想搅乱斗医会,也是冲着东厂的提议去的。王满既要揣度皇上的感受,又要避免激化张植的矛盾,被迫收敛了许多。

这让张植很有成就感,一时间竟连锦衣卫、东厂都不放在眼里。大家这才发现,张植不但狠毒,而且贪婪,比王满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皇上却对他越来越信任,不仅仅因为张植擅于夸大战果、粉饰太平,更重要的是他得了皇上的心。

原来,张植发现,皇帝其实也缺银子花,于是他便开始向各地官员索贿,若对他不满意,就在皇上面前给他们小鞋穿,为了堵众口,他还联合起姬国公。喝水不忘挖井人,皇上那一份自然不会少。皇上哪管这银子真实是从哪来的?一笔笔的银子进了皇帝自己的小金库。既承了张植的孝心,皇上自然就更重用他。

“时机一到,我们便挖了这个烂疮毒瘤!”谢睿樘看着程氏兄妹坚定的说:“我已经找人在收集他贪赃枉法、欺上瞒下的证据了,就让他再多活几个月。”

海棠点头回道:“你这劫黑银,这就像我们医者解毒,有时候,已经没有可用的解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破了原毒,方得生机。”

“好!等银子送回京,我负责从城外转移到京城的钱庄里。京卫的辎重军车,我倒要看看谁敢查!”程寒柏拍着胸脯道。谢睿樘要提防的自然是失了银子的张植,若是他丧心病狂的追查,稍微露出一点端倪,恐怕都会连累一干人。

“总有一天,我会不再需要这样的以毒攻毒,而是光明正大的,灭了这些害群之马,还朝廷一个清明。”端王眼神笃定,仿佛在看着自己不同于前世的明天。

翌日,德胜门外战鼓喧天。

皇上携百官去给外甥威武大将军赵慕哲饯行:“赵爱卿,朕祝你此去马到功成,载誉而归!”

“臣等定不辱使命!”一身铠甲的赵慕哲威武英朗,他在马上拱手答道。沈从曦一副气定神闲的儒生军师打扮,就差拿把鹅毛扇了。

送行的人群之中,康定侯爷泪光闪烁:雅芸,你儿子终于长大了,而且长成了你喜欢的英勇将军模样。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他平安回来。

赵小侯爷领着队伍行到城门外,见端王、榠世子、程少将军在路边立马相送。大家都不下马,只笑着勒马原地盘桓几下。无声胜有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几个,互相拱手作揖,挥手作别。

此别隔千山,一马踏平川。待到旌旃飘摇时,再把酒尽欢!

第147章 晴岚屈嫁

送赵小侯爷出征之后,端王很快又送燕十一和凌雪他们出发,分别前往湖南、湖北。一时间,京都表面风平浪静,粤闽、两湖却早已暗潮涌动。

献王见说不动赵侯爷和赵慕哲,便想着让杜昀则出头,却被姬国公驳了回去:

“杜昀则只是一个千总,又从未有过战功,皇上未必会同意。我儿姬海,已然是一省卫指挥使,皇上对他也十分信任。只要在皇上面前稍加提示,必能成事!他难道不比那个小小的杜昀则更有把握吗?”

献王知姬国公心意已决,只好隐去失望之心,只问如何对冯广才动手。姬国公面色如常:“这就不用献王您操心了,老夫自有安排。你只管回府去多生几个王子,好好准备入主东宫当太子吧!”

献王脸上由红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黑,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老贼竟笑我生不出儿子?!献王愤愤的想,上了马,风驰电掣的回了献王府。

本想去看怀孕的程香堇,可鬼使神差的,献王大步进了旁边夫人林月如的院子。林月如正和丫头拿着新掐的柳枝,坐在院子里编花篮,她今天换了件薄一些的绿色衫子,在春日阳光下,笑得明媚。

献王心中一暖,他因嫌弃林月如与秦川是姬贵妃所赐,从不亲近她们。今天一看,才知道自己后院这位林夫人,也是位难得的美人。不禁怪自己太有偏见,不应该迁怒于她二人。于是过去笑着拉起林月如的手就进了里屋。

“王爷怎么来了?”林月如不禁又惊又喜,毕竟是自己的夫婿。

献王笑道:“献王府里,难道还有本王来不得的地方?”

林月如进府快两年,献王从不进她的门,她自叹娘家不能给自己撑腰,也慢慢接受了自己受冷落这个事实。哪料到献王今日从天而降,怎不教她心神激荡?

献王则像得了一件熟悉却新鲜的玩意儿,与林月如恩爱缠绵起来。晚饭也没叫,从申时进了屋,到亥时才叫了水,献王又叫了吃食,二人只略吃了点,献王又抱着她回了里屋,不知几时才沉沉睡去。

进府两年,两人这才算是圆了房。林夫人房里的丫头憋屈了两年,这才得以扬眉吐气,都为自己主子得意起来。

也是因为林月如从未得过宠,纤云都忘了要给她院子里送沐浴花瓣,匆匆送来,献王却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叫。许莞平又急又气,这也不知献王从哪里回来转了性,只能希望林月如运气不要太好,千万别一招中的。

纤云又急忙给秦川送了花瓣,交代丫头给她沐浴熏香,备着献王过来。秦川欢欢喜喜的去准备,到了第二天晚上,献王果然进了秦川院子。

秦川和林月如不同,她的母亲经常进宫去给贵妃请安,也指望着秦家从此靠着献王飞黄腾达。因此在入府前,母亲特意请了教引姑姑来,将各种方法传授给她。秦川让献王喜出望外!后悔这两年守着宝山而不入。

毫无预兆的,献王府里各房,为这老枝开新花,不知又砸了几个茶杯,撕了几条帕子。宫里的姬贵妃听了却很高兴,以为这便宜儿子终于开了窍,不再与自己作对。

贵妃笑着对正坐在她身边插花的姬晴岚说:“你看看,让你去做献王侧妃,你非要做正妃。现在是打算嫁给康王还是诚王?康王一直暗中与献王争太子之位,最好不碰他。你若是嫁给诚王,倒是便于我们拉拢诚王与袁妃。”

姬晴岚又羞又气,仗着姬贵妃一向宠爱她,任性的将没插好的花枝全都扔在地上,一脸不悦的说道:“我不嫁!难道不嫁皇子,我就不能活了吗?非要我嫁皇子,我就到皇陵去,嫁给谢睿极,姑母你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旁边的全福、含笑、含烟,带着一群宫女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姬姑娘也忒大胆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果然,姬贵妃猛的从贵妃椅上站起来,指着姬晴岚骂道:“我看你是被宠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姓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成为皇妃,成为姬家的后盾!既然你如此失了家教,我今日不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就不是你姑母!”

她回头叫道:“含烟,到宗人府去,就说是我的话,将姬晴岚赐与献王做夫人。岚儿,你看不上杬儿的侧妃之位,我便让你去做连侧妃都不如的夫人!想嫁谢睿极?等下辈子吧!”

姬晴岚如遭晴天霹雳,呆呆的看着从小疼她的姑母,失魂落魄的挪不动步子,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姬贵妃见她可怜,气也消了大半,便又说了一句:“到献王府好好待着,过不了多久,杬儿进了东宫,你就可以回来陪我了。去吧。”

姬芮城和姬海知道了此事,也只怪姬晴岚任性,口吐狂言惹怒贵妃。姬晴岚嫁给献王,也是他们最想看到的,毕竟现在姬家扶持的就是献王。

“你姑母是贵妃娘娘,你怎么能这样与她顶撞?嫁谢睿极?亏你想得出!就算他还是太子,你也不能嫁给他。你看看沈舜华,嫁给废太子,就是这个结局。”姬海上个月回京述职,就一直没回去。听到晴岚在绿影宫说的话,肺都快气炸了。

姬国公看了看梨花带雨的长孙女,沉声说到:“这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你姑母对你还是用心的。进了献王府,最好能诞下个王子,你的地位也就稳固了。将来入了宫,妃子还是贵妃,还不是你姑母一句话。好好听话,姬家不会亏待你。”

姬海又骂了她几句,便让她回房反省去了。虽不需要嫁妆,他让人去准备了丰厚的私帑,只等着吉日将姬晴岚抬入献王府。

姬晴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这样公伯侯府的姑娘,生来命运就不属于自己,只不过是家族联姻增加政治资本的筹码。回房大哭一场,姬晴岚也只好心酸的自认命苦,委委屈屈的去做一个她看不上眼的夫人。

第148章 我也姓谢

说实话,姬贵妃把晴岚赐给他,献王有些意外。

但联想到那日姬芮城的话,他猜是自己好事将近,此时见贵妃终于将姬氏当皇后一样培养的姑娘给了自己,不禁浮想联翩,连心中与姬家的嫌隙,当下也缓和了几分。

献王顿时生出几分帝王豪气来,哪怕只是赐个夫人,他也媒人花轿吹鼓手,红烛红帐红盖头,洞房喜床合卺酒一样不少,将姬晴岚迎入府中。姬晴岚心里这才稍微平衡了一些,虽然没有三叩九拜,而是直接进了洞房。

洞房中红烛摇曳,温香软枕,献王掀起红盖头的刹那,看见了一张从小思慕他二哥谢睿极,在太子大婚时哭晕过去的俏脸,突然生出一种剜心的霸道。

“今日你可还满意?”献王微笑着,也不唤丫头,亲自替晴岚解了凤冠霞帔。

晴岚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答满意还是不满意。最后她点了点头,反正是宿命。

献王心里冷笑了一声,姬家的女人一个个都那么贱,想嫁谢睿极?可惜他只喜欢男人!只是现在还不是和姬氏翻脸的时候,献王用食指勾起晴岚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放心,我会比二哥对你好的!”

姬晴岚大惊,洞房花烛夜,夫君却提起她的旧爱,她连忙表白到:“我既已嫁给你,我的心就是你的,小孩子时候不懂事,那些事休要再提了。”

献王也不多说,带着对姬氏的恨,和对先太子的嫉妒,将她推倒在红鸾帐中。

献王一开始就没让姬晴岚进后院,而是直接住进了他的长风楼。长风楼是献王平时自住的地方,他在这里处理政务,与家臣议事,算是很机密的所在,甚至离后院有点远。因此,便把姬晴岚向正房请安这件事,也发话给她免了,由她随意。

姬晴岚心潮起伏,她并不知道献王心中所想,只觉得献王简直拿她做了心腹,她埋怨自己,竟不知献王对自己如此深情,害她白白让掉了侧妃的位置。于是渐渐收起屈嫁之心,一心一意的回报起献王来。

许莞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控制的威胁,她的手伸不到长风楼。可她又不甘心,把快要到手的太子妃、皇后之位送给姬晴岚。姬晴岚意外抬入献王府,立刻成了满朝文武收到的最强烈信号,他们都和献王想得一样:要立太子了!

姬晴岚嫁给谁谢睿樘不关心,他今天好容易逮着个和程寒柏议事到饭点的机会,死皮赖脸要在程府蹭晚饭,却被孙彦晞抓了个正着。

“难怪我母亲要我提醒你,大婚之前两人不宜见面。原来母亲料事如神,你果然是个不守规矩的!”孙彦晞一进门,看见端王就大笑。

海棠见义兄来了,连忙让人添了碗筷,抿嘴笑道:“彦晞哥哥,他也只是来了这一回,你可不要回去跟义母说。”

孙彦晞笑到:“不说也行,妹子你去给哥哥上壶好酒,一会还有人来。”

海棠看了一眼谢睿樘,含笑退了下去。单是谢睿樘在,她还能装傻充愣留一留,再多一个男人,她也不好留在席上。

刚走到门口,就见榠世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他向海棠点头笑笑,对程寒柏道:“不请自来,找少将军讨口酒喝!”

端王失笑道:“我还没想好怎么下帖子请,你们就找到这里来了,狗鼻子倒是挺灵的!”

孙彦晞起来给世子让座,说到:“这不是献王大喜了吗?我们来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姬晴岚从小喜欢的是我二哥,要有想法的也该是他!”谢睿樘笑得眯了眼,又说:“听说我四弟后院都住不下了,姬晴岚直接抬进了长风楼。”

“哪里是住不下?这分明是给姬氏摆一个态度,抬进去是夫人,抬出来可就是皇后了。”世子说完,夹了一粒用盐炕熟的冬豆,问道:“这玩意儿还能这样吃?”说话间,程单拿了酒壶进来,给每人倒了一杯,瞬间酒香四溢。

“端王,这杯酒我要替我父亲敬你。”孙彦晞举杯说:“我父亲与沈大人已经通过气,立太子一事,你绝不能置身事外,若是让献王得了太子之位,姬氏必定要一手遮天,这谢家的天下,恐怕暗地里就要改姓姬了!”

世子抿了一口酒说到:“不错,立嫡立长,端王你占了一个‘长’字,以前支持先太子的老臣,也都会站出来支持你。我也一样!”

端王看了世子一眼,笑到:“你过去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生怕别人看出你有本事。如今,怎么愿意跳出来指点江山了?”

“现在要指点江山的那个人是你。”世子一语双关的说:“是你的,我不会与你抢,反而会尽我所能支持你。德亲王府不是怕事,是怕为不值之人惹事。我想帮你,因为我认为你会是个好皇帝。你不会因为我”

“我是这么没度量的人吗?”端王知他所指为何,笑道:“我就是想明确答复你们,我谢睿樘不会轻易放弃太子之位。与其让无德之人掌控朝堂,不如自己去挥斥方遒,留名青史。更何况,我也姓谢。”

“好!”程寒柏第一个赞到,“好一个留名青史!灭贼子、诛佞臣,就算我程寒柏不是你大舅子,也定会鼎力相助,虽死无憾。”孙彦晞和端王同时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这是想悔婚吗?程寒柏自知说错,傻笑几声,不用人催自罚三杯。

端王又将自己除张植的计划与三人细细说了一遍。

孙彦晞点头说到:“张植既凶又贪,只不过他没有王满那么老谋深算,以为抱上国公的大腿就安全了,殊不知西厂其他的内侍臣,早就对他一手遮天心怀不满了。西厂这边我有线,我来从内部撕口子。”

“青木崖那边就交给我,一是我熟悉,二是你的人撤回来,好集中火力先对付张植。”世子也主动请了命。不扫平青木崖,灭了姬氏,他不甘心。

海棠又烤了鸡让程单送进来,四个人八只手,喜笑颜开的瓜分了那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鸡。

“海棠就是我亲妹子,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孙彦晞喝了两口酒才敢上来认亲戚。他从小就生活在这些皇子们身边,父亲早就教育过他,皇子和你再亲,那也是政治上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君君臣臣,不可僭越。不过,他觉得端王不一样。

刚提到海棠,挥斥方遒的端王,一秒变成追妻暖男谢睿樘,他举起右掌对程寒柏、孙彦晞表态到:“今后我若是对不起海棠,就让你们把我当成这只鸡,烤熟分了吃!”

几个大男人都笑了起来,给他们端菜进来的画屏也抿嘴偷偷笑了。

直到子时,程寒柏将几人送到门外回头,蓦的看见海棠站在二门等他。“哥哥,你们这是要公开支持端王了吗?”海棠问道。

“虽不算公开支持,但私底下算是结了盟。端王现在公开站出来争太子位,其实还差一点火候,还需要剪除姬氏羽翼。目前明确结盟,主要还是要提防姬氏突然出手立太子。”

程寒柏说完,伸手拨了拨妹妹头上步摇的坠子,笑道:“女孩子家家,别去操心那些男人的事情。过几天是你生辰,你只说说,想要什么礼物?哥哥去给你办!”

第149章 强抢民女

程寒柏算好海棠生辰那天,刚好是他休沐,便找端王商量,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他们可以到桃花江去钓虾。正商量着,凌风送来一份飞鸽传书。

原来,是湖北出发的官船,已经让凌雪、凌尘几个得手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三十万两运回湖北,入了三个商行的户,另外九十万两,由戴小公子换了漕帮自己的船,运往京城。

“算算时间,刚好是两日后抵京,”程寒柏有些失望的说:“唉!桃花江我们是去不成了。”

谢睿樘笑而不语,他已经想好要带海棠去哪里过生辰了。刚好甩掉大舅子。

无独有偶,沈从曦的信,今日刚巧也到了端王府。打开一看,沈从曦的怒火从信里烧了出来,一下子把看信的谢睿樘和程寒柏都跟着烧怒了:都说倭寇荼毒百姓,助纣为虐的,却是大天朝的官府衙门!

原来,赵慕哲他们到了福建以后才知道,百姓们强占府衙,是为了抗议官府不但不抗击倭寇,还主动送粮、送女人给倭寇,换取短暂的和平共处。官逼才有民反,这才是朝廷所不知道的真相。

赵小侯爷到的当天,在城外驻扎之后,也不召见当地官员,几人穿着常服骑马进了县城。谁知,才走几步,就碰到一桩衙役上门强抢民女的事。

“你不要倚老卖老,阻碍官府办差,打死你也是白死,再不放手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一个瘦脸衙役一边呵斥,一边使劲掰着老丈拉女儿的手指。

“官爷,你行行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给了倭寇,我们全家都活不成了啊!”老丈呼喊着,就是手指被掰得生疼,也死不肯放手,他知道女儿这一去,不但清白不保,连性命也都要丢在倭寇的海岛上。

瘦脸衙役冷笑道:“我管你活不活得成!我只知道,我们今日要抓够二十个姑娘,连你这个,我还差八个!抓不到姑娘,我就要活不成了!”

刚从军营中出来视察民情的赵慕哲、沈从曦,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眼看瘦脸衙役就要对老丈用强,赵东过去一脚踢到衙吏手臂上,手臂顿时脱了臼。

那瘦脸衙役一边呲牙咧嘴的抱着手打滚,一边骂道:“哪个敢妨碍官差公干?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说着忍痛就要掏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鲨齿口哨出来吹。

赵南离他最近,他剑尖一挑,挑断了挂哨子的那根绳子,赵南过去捡起鲨齿哨笑道:“你胆子可不小,在大人面前还敢召集人手!”

“壮士啊,你们快走吧,一会他们衙门里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我们只求躲得了一天是一天,你们都是过路的,能救得我们几回?”那老丈反过来劝他们。

“衙门收捐收税,有将士、有兵器,却还要百姓牺牲清白女儿,去让倭寇糟蹋,我们没有这样的衙门!”沈从曦咬牙说道。

“哎呀,后生哥,你们莫要乱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旁边的人也劝他们说:“赶紧走吧,官差来就不得了了,莫要连累了我们”

赵小侯爷忍不住安慰他们到:“官差算什么?我们便是朝廷派来剿倭的军队,明天倭寇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倭寇剿不完的啦你们剿两天、打死两个,便回去领赏了,可等你们一走,他们又会变本加厉的找我们讨回去剿倭?切!以前朝廷又不是没派人来过”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根本不信他们对付得了倭寇。

赵小侯爷不再说什么,他要用行动来对百姓说话。

几个人上马后,赵小侯爷对躺在地上的那个衙吏说:“你衙门要拿本将军,就到县城外的军营来,本将军等着你!”说完,便上马走了。那老丈得知救他的人真是军爷,连忙跪下叩头。

县太爷早得了知府大人交代,刚才又悄悄与张植见了面,心中更是有了计较。等到衙役来报,他早有准备,带着县丞、衙役一路去了县城外的军营。

“赵将军、张督军,县令林有禄见过二位大人!今日特来相请,让下官在县衙里,为二位接风洗尘。”林有禄谦卑的笑着。

“林有禄,我且问你,明日倭寇上岸向你索要粮财民女,可有此事?”赵小侯爷正想拿他是问,根本不吃他这套,只管厉声问道。

林有禄连忙答:“呃确有此事。那倭寇人多力壮,又持有火器,下官只有几个衙役,武器就只是朴刀,实在抵挡不住啊!赵将军神武,还请将军出马,为民除害!”林有禄说的倒也是个实情。

赵小侯爷又问:“平日里,倭人都来几船几人几件火器?”

“多为一船二、三十人,见他们放过火铳,但不知他们船上共有多少。”林有禄很快答到。之前他已经和张植商量好了,就是要让赵慕哲去碰碰壁。

“二三十人?那也不过是流窜小贼,值得你们如此惧怕?”张植笑道:“你放心,明日赵大将军一出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赵小侯爷冷笑道:“你且把这次抓来的十一个民女都放回去,明日我自会去对付那群贼人。今后也不许再强抢民女,助纣为虐!”

“将军……”林有禄还想说什么,看见张植向他递了个眼色,便打住,作了个揖,说道:“既如此,下官照办就是。明日下官在海滩恭候将军!”

待林有禄走后,赵小侯爷在帐中召来副将李彬、路平,监军张植,说道:“明日我带一千兵马到海边迎战,李彬你跟我去,路平坐镇军营。张督军你……”

“我自是镇守军营。”张植笑眯眯的的又说:“营中还有九千兵士,将军要不要再多带些人,以振军威?”

赵小侯爷看了他一眼,说:“不必!”

“将军,可要带火炮前去?”李彬问。

“倭人只区区三十人,将军带千人,拿火铳都有余,哪里用得上火炮?若是伤及无辜,我们反倒难以向民众交代。”张植道。

赵小侯爷便说:“那就依监军所言,如有需要,你们再将火炮拉去不迟。”

等回头赵慕哲与沈从曦、赵瑜一说,沈从曦总觉得哪里不对:“若如此简单,为何倭寇屡剿不尽?”

几人也想不出其中原委,只约定明日见机行事。

第150章 数中有术

第二日天没亮,赵小侯爷便带着兵马埋伏在岸边的树林中。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一艘挂着月亮旗的海船开过来,熟门熟路的慢慢靠岸。赵小侯爷没等他们停稳,带着两百弓箭手、五十火铳手迎了上去。火箭伺候就问你怕不怕?除非你的船不是木头造的!赵小侯爷胸有成竹的想。

谁知船头的倭人见了他们却并不害怕,只对着身后“哈呀库!哈呀库!”的叫。不一会,就见船舷边被倭人押上来一排天朝姑娘,大约有二三十个。她们见了岸上有天朝军爷,都哭喊“官爷救我”,许多人还挣扎着要往船舷外跳。

而那些倭人则躲在她们后面哈哈大笑,还故意不时的用手去抓一把挡在前面的姑娘。看得出,这伎俩他们不是第一次用了。也不知几时,岸上突然来了一群百姓,当中不少人是那些姑娘的父母亲属,一时间船上船下哭成一片。

赵小侯爷傻眼了,他没想到,倭人竟用这些掳去的姑娘做人盾,只能叫停了弓箭和火铳,也不知如何才能靠近倭人,对他们下手。他更恼火的是,是谁带着这些百姓冲到前面去的?不管哪边开火,百姓都首当其冲。

他停下来,可倭人并没有停下来,他们也不下船,突然船舷打开一个小方口,从口子里伸出一门火炮来。李彬眼尖看见了火炮,连忙惊叫道:“将军,快躲开!他们有火炮!”

赵小侯爷忙命大家后退,又让士兵过去赶那些聚集的百姓离开。

可沙滩上不好跑,百姓和去赶百姓离开的士兵,都有人落在后面,他们还来不及退到火炮射程之外,便被倭寇的炸弹炸翻在地,大家刚想回头去救地上的伤员,又是一炮过来,就又有几人救人的倒下。

小侯爷大怒,拿过一张弓,搭了支火箭,拉满弓,狠狠的朝船上射去。赵慕哲当了两年羽林卫指挥使,别的武功弱些,可他在宫里没事天天练射箭,他的箭术倒是可以直追端王的。只见他一箭命中月亮旗,将旗子钉在桅杆上,旗子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船上的倭人怕烧断桅杆,又“八嘎!八嘎!”的叫着,还有人爬上去灭火。小侯爷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再次搭箭,“咻”的一声,射向桅杆上那个倭人,倭人应声落下甲板。

这下,倭寇火也不灭了,急急忙忙先把船开离岸边。船走了好远,小侯爷他们才听不见姑娘们的哭喊声,把岸上的一干将士们都气得牙痒痒。

倭寇用的是中型海船,岸上的火炮火铳,甚至是弓箭,对它都具有威慑力,可是他们用了掳去的姑娘做肉盾,这让小侯爷他们投鼠忌器,根本展开不了拳脚。而他们在船上居高临下,攻击起沙滩上的天朝士兵反倒占了地利优势。

李彬清点死伤,死亡三人,其中有一个百姓,两个士兵,伤者十余人。而倭人除了烧掉一面旗,死了一个人,并未伤其元气。

当天监军张植给朝廷的督查快报上写:赵将军带兵迎战倭寇千人,百姓及军队均伤亡者众。请求朝廷拨款十万白银用于抚恤沿海民众,以平民怨。字写得都对,就是字的顺序有些不对可千里之外的朝廷又怎会知道?

张植把封好的信交给路平,笑道:“今日林有禄干得不错,人来得很及时,回头你见他替我夸他两句。对了,他的孝敬送到了吗?”

“已经到了,督军,林县令的孝敬共有白银二十万两。粤闽府的一百五十万两,等收齐了再直接走漕运回京。今日还有后到的粮饷,也被我一并扣了。”路平谄笑着说:“是不是和信一起送回京城?”

张植笑着用手指虚点他的头,说到:“你倒是忠心!区区一万人的粮饷有多少,国公哪里看得上?就送到我府里吧。你把信送到姬国公府,银子找人悄悄送到献王府。”

不久,端王就收到季白羽送来的誊抄信,和沈从曦写的信两下一对比,就知道张植演的是哪一出。

“放他们过去。”端王折起信说道:“他两湖的银子刚被劫,我们再出手,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封信可要比银子更重要。”

“张植这还真是数中有术,千人迎敌,变成了迎敌千人,他伸手要的这十万慰民款,估计一个子也不会落到百姓手中。这些人的胃口也忒大,要不了多久,你谢家天朝都要被他们这群蛀虫蛀空了。”唐誉摇头说道。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也就是能糊弄糊弄我那不管事的父皇,大臣们哪有不心知肚明的?他回京那日,就是他下狱之时,让他再多蹦哒几天又何妨。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端王冷笑道。他回信时,多加了一句,让沈从曦提防张植背后捣鬼。

“哦?你已经有了扳倒张植的法子?”唐誉问道。

谢睿樘摇摇头:“这个老狐狸,桩桩件件都把皇上拉到里头,打不到要害,就算告他,也要不了他的命。我倒是想,可以利用利用东厂对他的不满,让他们狗咬狗,这比我们自己出手更方便。而且,落入东厂手里,他就别想活着出来,有燕十一盯着呢!”

说到燕十一,谢睿樘又问:“十一几时回京?”

“应该就是这两天。他带回来的是六十万,其余的都送回湖南了。”

“这一遭,按江湖规矩,漕帮和唐门,各取五万,我们还有一百四十万。我准备让朱先生,到天朝各省都开几家复生堂,一则作为我们的联络点,二则将来也方便为当地百姓做点事。”谢睿樘看着唐誉说到。

唐誉点头笑到:“季掌柜我做不得他的主,唐门这五万我是万万不能要的,就一起放在你开药铺的银子里吧。绿香楼和唐门,在各省也都有联络点,但毕竟面对的人群不同。大医医国,小医医人。开药铺确实是一个亲民的好途径,又是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端王笑道:“把复生堂开遍天朝,这是海棠的主意。她在复生堂推出的成药,也慢慢被百姓接受,普通病症,抓药就更便捷了。她还说了一句,与你说的异曲同工,她说的是:好药医人,好人医国。”

“这小女子确是有见识,堪当一国之母也!”唐誉大笑到。

端王想起堪当一国之母的海棠,生辰那日无端端受了那女人的气,心里又无名火起!

我谢睿樘是你能威胁的人吗?

第151章 窝心生辰

谢睿樘为什么那样生气?

海棠生辰那日,程寒柏一早就和程单、程双,赶着京卫的车驾去了码头,等着接应从湖北回来的凌雪。

谢睿樘换了双脚蹬的马鞍到程府接海棠,结果却扑了个空。霁儿说,早上宫里突然来请,也不知何事,海棠匆匆忙忙往徐太妃宫里去了。又有什么事?谢睿樘也连忙进宫。

海棠今天早上起来,穿了一件雪青色的滚边短衫和一条黛色长裙,发髻上插着谢睿樘花朝节送她的丁香色海棠翡翠钗。她正和霁儿在后院里采刚开的凤仙花,准备染指甲。忽然听到婆子来传,说宫里的公公到了,请姑娘即刻进宫。

海棠原以为太妃出了什么状况,匆匆忙忙赶到徐太妃宫外,听见里面传来安亲王妃和徐太妃的笑声,海棠这才放了心。原来,是安亲王和亲王妃入京了。

海棠一脸笑意走进去,拜见了徐太妃和干爹干娘,亲王妃把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着说:“今天你生辰,怎么穿得这样素净?你干爹给你的那些珠宝头面,你别只收着做嫁妆舍不得戴,嫁妆你干爹另备着呢!”

“樘儿是个会疼人的,我们听说你和樘儿定了亲,也为你高兴。只不过,嫁入皇家,便会有许多事身不由己,更要学会忍耐。”安亲王脸上笑着,却暗暗叹了口气。皇帝的登基走的大殿台阶,哪一级上没有沾染皇室成员的血?最后活下来的,哪个又不是胆战心惊过日子。

徐太妃对安亲王说:“前一阵姬贵妃把姬晴岚指给了献王做夫人,献王不顾礼制,照着王妃的例制大操大办抬进了王府,这事你知道吧?后宫里都说,这是抬的哪里是夫人,分明就是未来的皇后。你们此次进京,可也是与此事有关?”

安亲王点点头,也不避海棠,直接说道:“按说这是皇兄的家事,我们做兄弟的不便管,可太子是储君,关系国本,此时又涉及到姬氏一族,儿子自也不能装聋作哑。皇兄这次召我们进京,儿子想着,应该就是立太子一事。”

徐太妃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虽不懂朝政,但亲眼看到皇帝的后宫,被姬氏搅得不得安生,自然不愿意看到再来一个姬氏,坐到那个统领六宫的位置上,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只怕连天下也姓了姬。”

“康王现在也急了,听说王满为首的内侍臣,天天围着皇帝,像是要逼皇帝立康王为太子。”徐太妃摇了摇头,说:“前朝后宫,相气相求,姬贵妃与苏妃,早就开始步步相争。立太子势在必行,否则国将不宁啊”

安亲王忽然看向海棠笑道:“端王一向安分,但在几个兄弟中,现在他才是最有资格争太子之位的。不知他是否有意?”

海棠脸红了红,却从容说道:“端王从不曾向我提起朝堂之事,但我知道,端王之所以征战沙场,履立战功,既是为了保卫天朝国土完整,亦是为了将士们感念皇室共苦之心。

端王之所以开设复生堂,既是为了救治病患,积德行善,亦是为了在天朝最底层体察民生民情,在百姓苦难之时,施粥施药,广施仁德。就算是去年京郊出现瘟疫,端王不惜身处疫区,指挥复生堂施药救治,保住一百多条性命,端王也从未居功。

现在,端王作为皇上的长子,若是借着自己的战功与民心,去争太子之位,那才是悖了他的初心。争与不争都关系到天朝未来,朝堂上的事,干爹,您不是比我更看得清楚吗?”

听了海棠的话,安亲王若有所思。

亲王妃却拍手笑道:“哎呀,我的儿!我看你人还没有嫁过去,心却早就飞进端王府了。说是不为端王说话,可句句都是向着他。”

徐太妃对安亲王说:“端王是好的,又是长子,为什么不能立他为太子,偏要立献王?到底是谢家选太子,还是他姬家选太子?母妃可要提醒你,你可不要站偏了。”

安亲王没接话,却看着母妃,笑着点了点头。

亲王妃看了安亲王脸色,心里便已明白,她笑着对海棠说:“你放心,你是我们闺女,你干爹再怎么也要看在闺女的份上,替女婿说几句。你们有能力,你的干弟妹们才有靠,等我们老了,也才能叫你们好好孝敬我们!”

“对喽,就是你干娘说的这个理!”徐太妃也拍着海棠的手背笑起来:“樘儿心实,待兄弟也是最好的,只有他做了这一国之君,才能保全皇帝这不多的几条根。皇室也是一家人,非得你死我活,那还不如去做百姓。”

徐太妃的话,正说中了安亲王心里对献王的担忧:献王心窄,容不得人啊。心下有了主意,安亲王闲聊了几句,就出宫去找昨日同时入京的湘亲王去了。

亲王妃让人拿来一个锦盒,交给海棠说:“这是你干爹干娘送你的生辰礼物,回去你再打开!”海棠连忙谢了。

两人正在陪徐太妃高高兴兴说着话,见全福来请:“小的见过徐太妃,安亲王妃,贵妃娘娘听说程大姑娘进宫了,有请程大姑娘到赤羽阁一聚,姑娘都们在赤羽阁陪娘娘吃茶呢!”

海棠看了一眼徐太妃,徐太妃点点头,她便辞了太妃与亲王妃,随全福到了赤羽阁。

赤羽阁里,贵妃带着一群姑娘,正在看茶娘表演茶艺。只听茶娘边用沸水冲淋茶具,烫洗品茗杯,边念道:“孟臣沐淋,高山流水。”茶娘动作舒缓起伏,保持水流不断。

姬贵妃看到海棠进来,便笑着招呼:“早上去请你,却说你已经进了宫,这可不是巧了?今天本宫请你们几位进宫,是让你们这些小辈多熟悉熟悉,都是姑娘家,平日也都被拘在家里,没事也好多走动。”

海棠一看,第一排都是在各种宴上见过的姑娘,便过去给她们见了个平礼。姬贵妃身边坐着的,便是刚才提到的姬晴岚。姬晴岚今天梳了个宫髻,一副五尾金凤头面衬得她很华贵。看来,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份,还有几分享受。

姬晴岚旁边坐着的是安平侯嫡次女邓婉仪,太常寺少卿嫡三女慕容嫣。另一边是,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户部尚书嫡长女裴芷蘅,都察院右都御史嫡三女万雪霏,户部左侍郎嫡长女叶菁菁。

第二排还坐着十来个眼生的端庄姑娘,估计是些门第稍微低些的嫡出姑娘,她们是指给皇子们做夫人的人选。

海棠一看这阵仗,心里犯嘀咕:这一出,难道是皇子们的相亲见面会?那也不对啊,自己已经被指了婚,姬晴岚更已是献王的夫人,还相什么亲?

正想胡思乱想着,海棠忽然听到姬晴岚叫她。

第152章 盗夫贼妻

姬晴岚已经和姬贵妃尽释前嫌,今天俨然半个主人,她招呼着海棠,在慕容嫣身旁坐下。

晴岚看着海棠,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再过两个月,程大姑娘也要和端王大婚了吧?按照惯例,端王要再选几个侧妃和夫人,跟着端王妃一起进府。贵妃娘娘说,既如此,不如连康王、诚王的正妃、侧妃都一并选了才好。”

几位姑娘虽猜到姬贵妃的用意,但听姬晴岚这样明着说出来,心里都不禁暗喜。不管是哪个皇子的正妃侧妃,自己都能为家族带来好处。更何况,这几个皇子都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本就是这些贵女们的春闺梦里人。

海棠心里一惊,她已经猜到了姬贵妃的用意。

这些姑娘身后的娘家,都是姬氏的人,在这立太子的当口,把这些姑娘们放到端王、康王、诚王的身边,自然是司马昭之心。可皇后不管事,后宫是姬贵妃当家,谁也不好反对啊。

只听陈静言带头说道:“娘娘有此心意,臣女不胜欢喜,全凭贵妃娘娘安排!”陈静言亲眼见到姬晴岚左挑右选,最后仍是服从了姬贵妃,跟了献王。而自己,又能有多少选择权利?还不如早些表态,得了贵妃青眼,还能指个好位置。

果然,姬贵妃点点头笑道:“皇上国事繁忙,本宫也就能帮他考虑这些家事。今年连诚王也满十六了,四个皇子,却只有献王成了亲,这也于理不合。他们不急,本宫可不能不为他们考虑。既然端王得皇上指了婚,趁着喜庆多挑几个,也叫皇上一同指了去。

你们的名字一个个的,本宫倒是听熟了,只是有些还对不上人。今天叫你们来品茶,顺便也混个脸熟。你们也不必拘谨,说不定,将来还是了共事一夫的妻妾,又或是成了妯娌,都是一家人。”

有了姬贵妃的鼓励,姑娘们也大胆起来,相熟的之间,互相打着招呼,窃窃私语。她们似乎很满意这样毫不遮掩的碰头会,认为总比盲婚哑嫁强许多。程海棠自小长在月岭,没有受过这些贵女们家族使命的灌输,很有些为她们不值:什么家族利益?难道女孩就不值得为自己活着?

虽没有要说体己话的手帕交,海棠也随着大家一起站起来走动,自己走到阁外的门廊上站着看风景吹风。只见一个小道士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海棠的鼻子很灵,她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刚好一个小丫头端着空茶壶从赤羽阁出来,三人擦肩之时,海棠趁机装作不小心,挤了一下那个小丫头,小丫头一个不稳,碰了小道士的托盘,托盘上的木盒掉在地上,一颗鹧鸪蛋大的黑色药丸滚了出来。小道士大惊失色。

海棠眼疾手快替他捡了起来,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擦药丸上的灰,递给小道士说:“没人看见,我们三个都不说出去,你们不就混过去了?”那小丫头和小道士见自己闯了祸,这位贵女还替他们遮掩,都心存感激的点点头。

那小道士赶紧把药丸放进盒子里,稽了个首,加快步伐走进了赤羽阁。

海棠跟到门边一看,果然是姬贵妃的药。只见她接了药丸,也不犹豫,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含烟赶紧递了一杯牛乳过去让贵妃漱漱嘴。

海棠听见姬贵妃对小道士说:“今天的药丸味道好多了,告诉你师傅,以后就这样好好做,做好了有赏!”含烟笑着塞了一颗银角子给小道士。

小道士见今日送药还有银角子得,心下高兴,连忙点头称是,稽首捧着空盒子退下了。

海棠坐回自己座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管专心品茶。她的袖袋里,正装着那颗有血腥味的药丸。说来也巧,这药丸大小与黑芝麻蜜丸差不多,进宫前,霁儿见她早膳用得不多,包了几粒放在她身上让她做零食,还正好派上用场。

再看看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女们,海棠心里又是愁肠百结,她不单为自己,更为的是箭在弦上的谢睿樘,心疼他将来还要受到后院的挟制。海棠想起刚才徐太妃说的“前朝后宫,相气相求”,便觉得此刻还未嫁入王府,便已感同身受。

只见裴芷蘅端着一杯茶娘沏好的茶,过来递给海棠,含羞笑道:“程大姑娘,久闻大名,从未曾与你亲近过。若是有缘,还请姑娘多多关照。”

海棠不置可否的笑笑,心里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裴大姑娘,想必就是姬贵妃要指给端王做侧妃的姑娘人长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只听主座上姬贵妃问全福:“几位王爷都来了吗?”姑娘们一听,王爷们要来?这可是难得的见面机会!赶紧收声敛气,摆出一副闺秀的样子来,可不能给王爷留下坏印象,若是能被王爷本人看中,那就更好了。

全福躬身应到:“王爷们都已经到殿外了。”话音未落,只见康王带头大步走了进来。

康王一看这花红柳绿的架势,便知是姬贵妃在向他们几个王爷示威:争得了太子位,却挣不脱她安排的的太子妃康王心中冷笑,心想,这姬贵妃是不是老了?竟然会用如此可笑的手段来威胁他,管他哪个女人进了他的门,还不是由他摆布?

诚王看了只觉得心惊,他这才知道姬氏的势力如此之广,姬贵妃此举,不过是在敲打他,太子之争,让他知难而退何必何必!他的后院,可不想像后宫这般龌龊。

端王最后一个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苦着脸,托着腮帮子坐在一边的程海棠,按捺住心中怒火,上前对姬贵妃行了一礼,冷声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已经给本王指了婚,本王只愿与端王妃一世一双人,若娘娘非要往本王府里抬人,就别怪本王不留颜面,当场杖杀!”

说罢,他转身向海棠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赤羽阁。

姬贵妃没料到端王如此强硬,尴尬笑着掩饰道:“这端王是战场上杀过人的,也难怪他这般粗蛮。你们不用理会,他这不过是当着未来的王妃面,一时嘴硬,将来,还不是一样要三妻四妾?天下男人都一样”

坐在旁边的裴芷蘅、叶菁菁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今天来了一趟,若是不知端王如此态度,等自己被欢欢喜喜抬过去了,还不在端王府门口死于非命?她们俩早就得了家里长辈的话,说端王不出头,嫁给他虽不会荣登宝殿,但至少一世荣华。眼下看来,这端王府,无论如何是不能去的了。

出了宫,海棠和谢睿樘同乘一马,谢睿樘一手环住海棠的腰,低头吻了吻海棠的头发,不禁叹道:“今天是你生辰,却教你到那腌臜去处受她的窝囊气。你只记住,今世我只要你一个,我不会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无端端的来污了我们眼睛。”

海棠靠在谢睿樘怀里笑了:有人这样无法无天的宠着,好像也不错!

想想她从袖袋里掏出那粒药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递到谢睿樘鼻子底下:“你闻闻。”

“什么东西一股子血腥味!”谢睿樘皱着眉问,这味道,他有些熟悉。

海棠把药丸原样收回袖袋里,说到:“我从姬贵妃那里顺手偷来的。等我回去查查,才能知道这是什么。”

谢睿樘哑然失笑:“咱们夫妻二人,一个强盗一个贼,还真是绝配!”

马驮着两人沿着东郊小路,不紧不慢的走着,远远已经看得见,那起了炊烟的庄子。庄子外面的空地上,依稀传来凌风和霁儿他们的说笑声。

谢睿樘与程海棠一同放眼望去,田野里一派欣欣向荣、叠彩烂漫,暮春的风携着漫天飞絮,在金色的阳光里撒欢,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第153章 戴四姑娘

又过了两天,燕十一悄悄回了京,他满面春风的进了绿香楼。

“季掌柜,泡一壶你这里最贵的新茶!”他在季白羽面前的柜台上敲了几下,眉开眼笑的说道:“爷有钱!”

“那请燕公子,把这些年在绿香楼喝的茶钱,先在柜台结一下。”季白羽皱皱鼻子,不屑一顾的答。

“小气!”燕十一回头丢下一句,抬脚上了楼。

季白羽想想觉得不对劲:出去一趟这么春风得意?一定有艳遇。

楼上,谢睿樘和唐誉正在下战棋,谢睿樘的白子,把唐誉的黑子围得严严实实,燕十一拿起一颗黑子,往两颗白子中间一放,看似自投罗网,实际却与被围的黑子连城一线,居然破了白子的包围!

谢睿樘笑道:“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看他是出门遇桃花了,咱们好好审审他。”季白羽亲自端着一壶今年的头春白毫银针上楼来说道。

唐大夫出其不意的伸手扣住燕十一的脉门,煞有介事的说:“嗯心快脉急,此为思春之脉象,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你们鼻子真是太灵了,不去做密探真是可惜还真有一个姑娘。”燕十一眉眼含笑:“这次我去湖南,漕帮的戴四姑娘也在船上。西厂的缇骑人数很多,巡查时间很紧凑,我们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后来,好不容易进了伙房,正要动手下药的时候,碰巧一队缇骑过来,戴四姑娘急中生智,把裙子一撩,腿一抬,拦着他们使起了美人计,我们就靠她那三五句话的时间,最后才得手了事。”

燕十一品了口茶继续说:“我这才知道,真不能小瞧这些女子。前有程大姑娘,一手好医术,遇事不慌不乱,后有戴四姑娘,机智果断。哎呀,姑娘家的勇气和智慧,有时候甚至在我们男人之上,确实佩服得很。”

“不如我请朱先生做个媒?”谢睿樘笑问。

燕十一白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将来,难道不是要我去接替王满做东厂厂公?等做了阉人,难道要人家一辈子守活寡?”

王满前八个义子,因为要经常在宫中行走,都去势做了内侍臣,从燕九开始,他们只管外务,有群臣聚集的时候,偶尔和锦衣卫一起担任警戒,因此都还是男儿身。若是做厂公,跟在皇上身边,经常出入内宫,必是内侍无疑。

燕十一虽不情愿,但他早就把这条路当成是他的宿命----若能帮上谢睿樘,他心甘情愿认的宿命。今日,他也是第一次把这句难于启齿的话讲出来。

谢睿樘大笑道:“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才不娶亲?你是我兄弟,区区一个东厂,还不足以用我兄弟的幸福来换。东厂人选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不用你纠结,你要帮我的路有千万条。你的婚事,等你嫂子过了门,让你嫂子替你操办去!”

燕十一连忙摆手,着急忙慌的说:“不行不行,不过说说而已,我更喜欢了无牵挂。就算不接东厂,我也是个简单的人,没什么事要劳烦嫂子操心的”

看到平时聛睨一切的人,如此这般一副囧样,唐誉几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小侯爷就笑不起来了。

他们和倭寇对阵数次,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有一天夜里,倭寇把大船停得很远,悄悄放了数条小船,上岸劫了一个村子,等赵小侯爷得到消息,带兵赶到之时,他们已经盆满钵满的走了。

人走了,他们才知道。沈从曦怀疑他们得到滞后信息,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督军又将战败一事上报,同样又为民申请十万救济银。

由于剿倭不顺,赵小侯爷他们只好做长期驻扎,与倭寇打持久战的打算。这可就是张植要的结果。可恨的是,要长期驻扎,粮饷又出了问题。

“将军,我们带出来的粮草殆尽,可后续的粮草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按期抵达。”李彬报告说:“末将已快马催粮,就是不知能不能在明之内到达。”

“原以为倭寇人少,打的是短仗,没想到倭寇狡诈,到现在为止,连一场正面战斗都没有,白白消耗军粮啊!”张植痛心疾首的说:“李副将,从明日起,本督军的米粮减半,为将士们做个表率。”

赵小侯爷感觉是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若是打得出一万人的军粮来,小侯爷也就认了,可说完之后,明日断粮这事还是没有解决啊!

内帐中,沈从曦说:“不能干等,按照天朝军法,我们可以去找县衙借粮,最多五日,等军粮到了再还给他们。”

“好。你和李副将一起去,无论多少,借些回来顶一顶!”小侯爷本来极为讨厌那个口是心非的县官林有禄,可如今等米下锅,也只得如此。

李彬和沈从曦,领了令牌就往县衙去了。他们到县衙的时候,县令一家正在内堂用午膳,得了通报,林有禄连嘴都来不及擦,油铮铮的,就急急忙忙从内堂里走了出来。

等他听李副将说明来意,脸一黑,跟着就垮了下来:“李副将,不是下官不愿意帮你们,我们毕竟是个常年被倭寇打劫的贫困县,实在没有多余的米粮借给你们啊。若是米粮充足,我们也不会月月找粤闽府要救济了!”

李副将陪着笑脸说:“也就借这一两日,军粮到了,我们立刻便能还上。”

县丞在一旁抄手说道:“我们粮库里一点多余的粮都没有了,你们实在要,只好马上写布告,通知百姓再到县衙来交粮。百姓若是有什么怨言,你们可得自己担着”

李副将只好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了县衙,见到沈从曦,李彬苦笑着摇摇头:“没办法,县衙也没有余粮。”

沈从曦给他打了个眼色,李彬立刻领会,两人翻墙进了县衙。在后院的仓库旁边有一堵墙,沈从曦轻功不会,爬墙还不赖。上了屋顶,他掀起一块瓦,让李彬往下看,整整一个仓库胀鼓鼓的米袋子映入眼帘。

老小子骗我!李彬气得就想下去砸了县衙。

沈从曦胸有成竹的说:“且慢,我和你一起进去与他们理论。”

第154章 有毒大米

翻墙出来,李彬再去让衙役通报县令。

这次林有禄出来的时候,明显有些不耐烦:“哎呀,李副将啊,下官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县衙一袋多余的米面都没有,你怎么又来了?”

“林县令,我们是借粮,不是要粮。若你说无粮可借,那能不能让我们去看看县衙的仓库?”沈从曦说到。

“你是谁?”林有禄没见过沈从曦。

沈从曦作揖道:“草民沈从曦,是赵将军的幕僚。”

县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草民?草民也敢咆哮公堂?官府的仓库,岂是你一介草民幕僚想看就看的?”

沈从曦按捺住满腔怒火,冷笑道:“军法有令,若军队急需,有权征用地方府衙的官粮,难道你们敢违抗军法?就不怕我告到知府大人,或者直接拿了你们,军法处置?”

林有禄一听笑出了声:“沈幕僚,我还真不怕你告!你有军法,我还有县衙律法呢!来人啊!赏给这个咆哮公堂的草民二十杀威棒,给我打出去!”

李彬一看要出事,连忙上前拦道:“且慢,沈公子是吏部尚书沈安沈大人的长公子,又是赵将军的御点幕僚,还请林大人手下留情!”

“吏部尚书?这么大的官,也管不到我这小地方。不认识!没听过!你们停着做甚?还不拖出去给我打!”林有禄阴阳怪气的说。他早得了张督军指示,说姬国公想要了沈从曦与赵慕哲的命,管他是谁的长公子也不顶用。

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忠国公。林有禄一边看着衙役把沈从曦压到板子凳上打板子,一边幸灾乐祸的想。

哪知,这打板子的两个衙役中,就有一个是那日被赵东踢脱臼的瘦脸衙役,他见挨打的正是那伙人当中的一个,顿时就起了报复之心。只见他每一棒都用上十二分力,最后两棒,竟超出打板子的区域,狠狠朝着沈从曦的腰打去。

县衙有县衙的规矩,军队也不能干涉,李副将拦也拦不住,只好等打完了,把剩下半条命的沈从曦背了回去。

赵小侯爷一看,粮没借来就算了,竟然还把沈从曦打了个半死!他上马就冲到县衙兴师问罪。

“赵将军,我也不认识他是谁啊,他只说他是一介草民,可他上了公堂,一不击鼓,二不下跪,直接对着县官指手画脚啊,这就是犯了律法啊,我打他也是依法行事啊,我又什么错啊”

听他一个劲“啊啊啊”的,小侯爷气得七窍生烟,又挑不出毛病。只好又问道:“我向你借几日米粮,你为何推三阻四?”

林有禄眼珠转了转笑着说:“既然赵将军亲自来借,那我明日便将大米运到军营,必不会误了将军开饭!”

小侯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县衙,回军营去了。

沈从曦这二十棍打得不轻,还好出来之前,海棠姑娘给了他们各种药装了一大盒子。云音、青墨帮公子涂了金创药,又喂了他一粒九花玉露丸,沈大公子这才缓过气来。

“想不到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竟能一手遮天!”沈从曦气愤的说。自己父亲是吏部尚书,主管天朝官吏任用,这就是他任用的官吏?

沈从曦想想又苦笑着说:“平日我都是在天子脚下,虽无官职,到底头上罩着父亲的光环,又有个做二皇子妃的长姐,大家才给尽面子。出来才知道,想要替天行道,还是必须手握权柄,才能与这些牛鬼神蛇斗!”

赵慕哲也叹了口气:“有句话叫做:不种好稻,便长稗草。你不去做好官,就有坏官出现在这个位置上,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明天有粮了,我也再催催,看军粮已经运到哪里了。还有几日可到。”李彬摇摇头,说完就出了内帐。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粮车送到军营,赵小侯爷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傍晚,派出去的人也回来回话,说军粮后日就到,只不过数量却不对,少了很多。恐怕也顶不了多长时间,又要去京中催粮。

小侯爷发狠说到:“既然粮少,我们更需速战速决!我就不相信,我一万精兵,还灭不了这百余倭寇!”

一连两天,小侯爷都在帐中和副将、参将们商量战术。可是除了布控,似乎找不到什么更有效的方法。这边中军帐里焦头烂额,那边军营里又出了事。

“将军!军士们大多出现恶心、头晕等症状,叫军医去看,说是饮食出了问题,可又查不到原因。”李彬一点完运到的军粮,便将未吃完的大米和补齐的大米,一起还给了县衙。

沈从曦的伤好得很快,一是因为年轻,再就是用了海棠的药。他披着衣服坐起来问:“大批军士吃食有问题?那我们怎么感觉不到?”

李彬笑道:“沈公子说笑了,我们吃的是精米,之前运来的还有剩,军士们吃的是粗米,是……向县衙里借来的……!”李彬的笑僵住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到了问题所在。

“县衙借的米还有吗?”沈从曦急忙问。

李彬挠头道:“剩下的我都退回去了”想了想,他大步朝炊事兵营帐跑去。很快,他提着一小袋回来,后面还跟着军医。

军医抓了一把米在手上,只见大米色泽透明光亮,看上去跟精米无异,只不过没有精米的米香味。他又用银针试了试,银针并没有变黑。

小侯爷抓了一把米来看,他更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把米丢回米袋之后,觉得手上有些油腻。

“赵北,你带着这袋大米回京,送到端王府里,请端王帮忙查查。”小侯爷擦了擦手想,米有没有问题,唐誉和海棠一定能弄明白。赵北接了米袋出去了。

军医只好煮了黄连汤让大家灌下去,过了一两天,军士们的症状都消失了。

端王拿到这一小袋大米,已是七八日之后了。

“这米有毒!”海棠闻了闻大米,又使劲在手里搓了搓,将手里的米丢回袋子里后,她用舌尖舔了舔自己油腻腻的手,最后肯定的说:

“这是用发霉的陈米打磨过以后,掺了白蜡油上光后的大米,看着跟精米一样,实际却有毒性。虽然短期毒不至死,但长期吃,毒素积累在体内,一样会死人的。尤其是体质差的老人和孩子。”

“那就是说,这不是专门为了毒死军营将士,而是以次充好,发霉的陈米,却能卖个精米的价格!”端王冷笑着说:“好个福建府!他们孝敬给张植的钱,恐怕就有从这勾当里来的!”

“真是丧心病狂!”沈从曦收到季白羽的飞鸽传书,破口大骂。

他打定主意,立刻写了小笺,只有一行字,让鸽子送回了京城:

从曦愿入仕,誓要铲除地方贪官污吏!

第155章 后院之争

沈大公子终于想通了。看不惯官场污浊,最好的办法不是远离官场,而是做官场的清流!”端王看着字条笑道:“看来,这一趟征讨倭寇,是把他彻底打醒了。”

季白羽说:“入仕好啊!将来这沈大公子也必会是你的一个好帮手。”

“那你……要不要一起入仕?”端王笑问。

季白羽呷了一口茶,手往下巴上一撑,搔首弄姿道:“朝堂之外,江湖之中,本公子才更能帮到你呐----”

端王打了个寒颤,鼓了他一眼,噔噔噔噔,表情怪异的下楼走了。

他直接去找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孙阳,又经过与从曦的父亲,吏部尚书沈安一番操作。好在沈从曦原就考有功名,现在由端王推荐,给沈从曦点了个都察院巡抚,任职左副都御史,正三品。只等他此次回京,即刻上任。

在沈大公子忙着入局的时候,献王、康王也没闲着。

尽管端王拂了姬贵妃的面子,姬贵妃还是气定神闲的将康王、诚王的正妃、侧妃指了下去。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往王爷后院里,直接塞了两个自己人啊,还不把苏妃气得够呛?

苏妃忙去找皇上诉苦,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只好去找王满,这才曲曲折折见到了皇上。

皇上这段时间,被几个内侍臣迷了眼,他们又请了两个道士给皇上炼丹说法,这两个比姬川请的能说会道,把皇上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以前不上朝,还要想个牙疼肚子疼的借口,混混言官,现如今都变成了直接请霸王假。

谁要想见皇上,还得有内侍臣同意,替你安排上了,你才见得着。不说别的妃嫔,连姬贵妃也有些心慌了:难不成我还要卸了红妆去做道姑?

“皇上!您可得管管!既没经过您,也没经过皇后,姬贵妃就直接给康王、诚王指了正妃和侧妃!同为嫔妃,她根本没把臣妾与袁妃放在眼里!”苏妃气急败坏的说。

皇上手里正捧着刚出炉的仙丹在看:“姬贵妃?姬贵妃代皇后统理六宫,管这些皇子妃的事,也是分内之事嘛,这有什么好生气?孩子大了重要娶亲的,不能一辈子拴在你腰带上苏妃啊,你快过来帮朕看看,这金丹上的符文有几个字?”

苏妃正气不打一处来,扫了一眼便硬邦邦的说:“一个字也没有!”说完,气呼呼的提着裙子出了内殿。

只听皇上在她身后说:“不可能啊!朕刚才明明看到有字的……”

苏妃找来王满质问道:“你们到底把皇上怎么了?他怎么都迷迷糊糊的?”

“皇上?皇上不是好好的吗?按照娘娘的要求,皇上现在已经连姬贵妃的面都懒得见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立康王为太子,到那时,您还用得着看姬贵妃脸色吗?”王满满脸奸笑的说。

袁妃对姬贵妃的做法也是无可奈何。皇后称病,姬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她只是缺了一个后位而已。最大的遗憾只在于,献王占不到嫡皇子的名分。

诚王不怎么在意,他本无意皇位,只想着如何能帮到三哥而已。这次指给他的诚王妃,是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陈阁老虽站了献王的队,但他年岁已大,常常告病,陈静言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修撰,又是个清流。诚王见陈静言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倒也不是很排斥。

侧妃慕容嫣,是太常寺少卿的女儿,这也是个闲职。诚王喜欢。

他反而去安慰袁妃:“母妃,您也别生气。皇室的嫁娶,有几个是称心如意的?我三哥和海棠姑娘,那已经是万中无一。我也没什么让她们好图的,合得来就好好相处,合不来,白养在那里就是了。”

比起诚王,康王的运气就不止是好一点点。

户部尚书的女儿裴芷蘅指给他做了正妃,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女儿万雪霏做了侧妃。这两位都是心机深又不肯吃亏的主,尤其是裴芷蘅,原以为要做端王侧妃,端王去闹了一通,她反倒做了康王的正妃。

这真是祸兮福兮!裴芷蘅得意的想,更把未来王妃的派头多摆了几分。她却不知,家族握在姬氏手中的把柄,因为这门亲事,像一把利剑,时刻悬在他父亲的头上。

“蘅儿,康王妃不是那么好做的啊。如今献王势大,看姬氏的架势,应该很快就会把献王立为太子。我们裴家曾卷入唉!也不得不上了姬氏的船。若非如此,为父也还敢与他争上一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劝康王不要卷入太子之争”

户部尚书裴世炎的话未说完,裴芷蘅抢白到:“父亲!既然我已经加入康王府,为什么咱们家不能改成支持康王?若是康王做了皇帝,那我不是成了皇后?还怕什么姬家。”

裴世炎连忙呵斥到:“糊涂!以后此话休要再讲,什么时候掉了脑袋你才知道痛。现在太子位空宣,有四位皇子,端王母族低微有心无力,诚王积弱多年没有斗志,献王背靠姬贵妃,只有康王有实力放到台面上做他的对手。你想,姬氏能容得下他吗?”

这下裴芷蘅心也乱了,康王不能倒,他倒了,自己怎么办?父亲怕事,她得找哥哥裴钰,哥哥是兵部左侍郎。她就不相信,嫁康王还能白嫁了?

康王妃急,康王的母妃苏妃更急。

苏妃看到自己儿子被左右夹击,又恨儿子的婚事自己都不能做主,便抢在康王大婚前抬了两位夫人进府,又提了两个从小照顾康王的贴身丫头做侍妾,康王还没大婚,身边一下子多了四个女人。

“仗着贵妃的身份压我?等棆儿做了皇帝,让谁当皇后还不是本宫说了算?”苏妃眯缝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

苏妃还使出一个阴招。按制,在正妃入府前,王爷的女人都要喝避子汤,不能怀孕。苏妃却悄悄命人将避子汤换成了坐胎药,偏偏要来个先斩后奏。

哼!你跟我玩正妃,我就跟你争长子。将来长子做太子一样名正言顺!

康王自知其中厉害关系。虽然都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但也只能配合母妃,每天例行公事的为生长子大业奋斗。

王满看着这些女人的闹剧,不觉冷笑。他把握着东厂和锦衣卫,又和皇上身边的几个内侍官相互勾结,渐渐将皇上掌控于手中。他走的是皇上路线,哪里看得上姬贵妃这种遮遮掩掩,依靠后院来曲线救国的庸招?

女人最信不得了。当年他亲娘,说带他去买糖,结果将他卖到宫里做了太监。

亲娘都信不得,更何况别的女人!

第156章 仕事如棋

海棠听说姬贵妃与苏妃的后院斗法后,咋舌不已,不寒而栗。要不是当日端王发飙,身处修罗场的,恐怕还要加上一个自己想到此处,海棠更感觉谢睿樘对自己的真心,如此弥足珍贵。

这次没参与分女人的献王,却突然事事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献王让人下了个绊子,把中军主将左璋权降了职,罚去做了守城门的千户,让杜侧妃的哥哥杜昀则顶了他的位置。杜昀则又惊又喜,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买了间新府邸,连摆了三天流水席。

秦夫人的父亲,本来在礼部是个闲职,也被献王运作了一阵,平级调到吏部做了左侍郎。

林月如的哥哥今年参加了春闱,后来殿试也下了场,虽然只得了个三甲同知,但也有了入仕的资格,献王正寻思着,推荐他到自己用得上的职位上去。

再加上张植孝敬的二十万两银子入了库,献王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最让他高兴的是,林月如那次突然圆房过后,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现在,献王府里同时有两个有孕的女人,怎教他不欣喜若狂?在子嗣上,他可强过所有的王爷。

程香堇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年纪小小就怀孕,本来风险就极大,加上许莞平特意差人,天天送去各种营养吃食逼着她吃,说是为了保证孩子健康。一来二去,她这一胎被养得格外大。她自己却还不知危险降临,整天以此自夸。

稳婆看了悄悄跟许王妃说:“王妃,程姑娘身板子小,这胎怕是难生下来。她年纪小,骨盆都还没长开,胎却偏偏养得如此大,看这个情况,随时都有可能提前发动,这一胎,我怕我也接不下来啊。”

王妃笑着说:“本王妃找你来,就是听说你曾经切开母体,将孩子抱出来,你做好准备,照做就行了。”

稳婆脸色大变,低声叫到:“哎呀,王妃娘娘,您放过老身吧,那法子可轻易使不得!剖人身体是要被杀头的,上次在您娘家,那是豁出命去做了一回,千万不能叫人知道。”

“可你这次要是不照做,我可就不能保证,衙门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了。”许王妃冷笑道。

稳婆又试探着说:“您要知道,取了孩子之后,那妇人可就铁定活不成了,这也算是杀人呢!王府里的贵人,老身可不敢”

“一个侍妾,连府册都未入,死便死了,有什么的?王爷的孩子为大。到时,你只管用你的法子,确保孩子能安全出来便是,其他的,有本王妃呢。你放心,银子会加倍给你的。”王妃温柔的笑着,仿佛谈的不是人命,而是春花秋月一般。

自从纤云在姬晴岚的安胎药渣中,发现了避子药的成分,许王妃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就连林夫人怀孕也不那么排斥了。自己很快就会得到一个孩子,如果愿意,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再得到另一个。

献王不是傻子,他自己还没有做上皇帝,可不想让姬晴岚怀上有姬氏血脉的孩子,若是让孩子做了姬党的傀儡,那他,便连做傀儡的机会都没有了。

许王妃又叫人到外面,挑了两个貌美妩媚的清倌歌姬,放到长风楼做茶水丫头。至于收不收房不重要,只要能给姬晴岚添堵,王妃的心情就会好多了。

献王妃在下棋,端王的舅兄怎么又不会下棋?

这天,程寒柏下了防,并没有直接回程府,而是骑着马晃晃悠悠到东城城门边,去买豆腐花。东城城门的守将,便是被献王挤下来的中军主将左璋权。

“程老弟!”左千户看见程寒柏热情的招呼到:“你也爱吃老罗头的豆腐花?”

“我哪能那么馋?为一碗豆腐花跑半座城?还不是我那挑嘴的妹妹!”程寒柏忙解释到。

左璋权忙向老罗头打招呼:“老罗头,多装两碗,都算我的!”

“那多不好意思左老哥,相请不如偶遇,咱哥俩找个清静的地方喝两杯?”程寒柏拍着左璋权的肩:“我请!”于是二人很快便坐到了酒楼的包间里。

“程老弟,你说我冤不冤,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左璋权叹道:“道行再高,也抵不过身边一个叛变的!”

程寒柏又给他倒满一杯:“神仙打架,我们五军营是他们的必争之地,虽说冯都督跟的是皇上,可五军又各自有独立兵权,你不站队,自然会被挤出去。”

左璋权点点头,端起酒杯又问:“程老弟,你站的是哪队?”

程寒柏一拍大腿说:“嗨!那还用问?我肯定站我妹婿端王啊!端王自己带兵打过仗。你我这些上过战场的将领都知道,战场上最容易看得出人品。我觉得端王对外族强势,对自己人却很亲和,在皇子里头,你还找得出第二个?”

“对啊,端王是有不少战功,确实是自己人!程老弟,以后有用得着老哥哥的,尽管说话!”左璋权是个典型的军人,说话都满是豪气。

程寒柏哈哈笑道:“老哥哥您只管在城门上好好看着,珍珠岂会久蒙尘?会有你重掌军权的一天!”左璋权大喜,连敬了程寒柏三大杯。

酒足饭饱,程寒柏起身告辞,刚走两步,左璋权在后面喊:“哎!程将军,等等!你妹子的豆腐花没拿”

到了休沐日,左璋权主动请程寒柏喝酒,不出所料,他还带来了前军主将徐义和左军主将江海涛。这二人都是左璋权的多年好友,程寒柏曾到他们军中教习布阵,也都算得上是熟人。

几位将领悄悄分析了朝中与军中局势,程寒柏还将九镇的情况也跟他们交了个低,三人心中这才有了定夺。

以往他们也有投靠端王之心,却苦于无人引荐。如今有了端王的未来大舅哥保荐,前途豁然开朗。数日来,因左璋权被突然捏了个错处降级调用,带给他们的惶恐一扫而空,几人不禁开怀畅饮,喝了个酒酣耳熟。

五军中,中军主将是刚提拔的献王舅兄杜昀则,后军主将姬泰,是姬峰的长子。右军主将孔毅忠心追随冯广才。端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前军和左军,九门里也有了自己人。

献王与康王都不知道,仕事亦如棋,在不知不觉中,母族不丰、有心无力的端王,也在棋盘上落满了自己的棋子。

第157章 海岛平倭

端王推荐的,还没上任的新晋副都御史沈从曦,正在镇上的路边大棚下,和三个村民喝着小酒。

尽管官府海禁,但总还是有不怕死的村民悄悄出海去打鱼。沈从曦就找了这样三个号称出过海的村民。

“不是我吹!我上次离倭子的海岛只有不到一里远,倭子唱歌的声音都听得见!”一个络腮胡子小声说道。

“再近了你也不敢去!”另一个端起碗喝了一口酒,转头对沈从曦解释道:“倭子有炮,能打五百米远!”

“最多两百米!不能再多了。”络腮胡子摇摇头否定到。

“你们可以为我做向导吗?我付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沈从曦问。

那两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天天吃饱了没事就吹牛,吹得自己都信了,找不找得到,却没太大把握。旁边的小哥却说:“银子给我,我可以带你们去。”

沈从曦眼前一亮,又问:“什么时候能去?”

那个小哥站起来说:“现在就能去!”

沈从曦听了起身便走,临走前结了酒钱,又掏出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你们两个老哥,分了拿去打酒喝吧!”那两人笑呵呵的收了。

小哥看了一眼沈从曦的荷包又说:“我没单独出过海,得叫我爹一起去,算两个人行不?”

沈从曦笑道:“放心,找到了,不会亏待了你们。”

于是带着父子二人,上了赵小侯爷从水师借来的一艘战船。

原来,倭寇反复来骚扰过几次,他们都没能正面与他们交手,倭人狡猾,一碰就溜,军队疲于奔命又没有效果。他们几人商量了多次,最后决定主动出击,直接打上倭寇的老巢,这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可当小侯爷联系上水师,水师将领却说,并不知道这股倭寇所在海岛的位置。倭寇人少,抢一次换一个地方,水军拿这种流寇也没有办法。最后,水师将领看在自己投水军之前,在赵侯爷麾下当过兵,答应借给小侯爷一艘战船,但要由他们自己去找。

有了出海荡倭的计划,又借了战船,沈从曦这才多次暗访,找到了那几个自称见过海岛的村民。

这小哥的爹姓什么没人记得,可人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叫做“老鸥”。他确实厉害,出了海,天水茫茫,他仅靠颗太阳,凭肉眼判断,就能准确的指出方向。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小哥指着左前方的一抹浅浅的影子,兴奋的叫道:“那里就是倭子的海岛!”

大家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真是一个海岛的轮廓。李彬兴奋的说:“再靠近一点!仔细看看清楚!”

老鸥却劝到:“不能再过去了,倭人有炮!况且,等他们发现老巢被找到,说不定就换地方了。”

沈从曦觉得老鸥说的有道理,便说:“好!我们先回去。正式上岛的时候还请你来。再付你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老鸥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里,憨厚笑道:“带你们来打倭寇我不收银子,我们住海边的百姓,那个不恨倭寇的?灭了他们,我们就不用给倭子进贡,衙役也不用满街抓人闺女,我儿子也能讨上媳妇了。”

回去准备了一天,船上的水军观察了水文,定下了出发时间。赵小侯爷亲自带着三百军士登船,向海岛方向驶去。有了向导,舵手又有前日的经验,战船很快开到了海岛附近。

岛上倭寇发现有战船驶来,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往大船上跑,有人去拿武器,有人去拿弹药准备填炮。

天朝水军的战船比倭寇的大船要高大许多,战船开到倭寇的大船旁边,军士们居高临下,从船头往下浇了两大桶油,一排火箭跟着油飞过去,倭寇的大船就毫不犹豫的熊熊燃烧起来。

战船上的火炮、三眼铳和鸟铳也朝岸上打去,弃船上岸的倭寇四下乱跑。赵小侯爷指挥放下木梯,带着军士们迅速登岛,一时间火箭开道,士兵们向着四处逃窜的倭寇扑去。憋了几个月的气,士兵们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对象,逮着一个也不直接杀死,愣是生生用拳头打死才解恨!

倭寇再怎么跑,这也不过是个没名字的小海岛,四周又是茫茫大海,搜索两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李副将高兴的向小侯爷汇报道:“全歼倭寇九十四人,营救出天朝姑娘四十一人。”

“不是送了三次姑娘给倭寇吗?应该有六十人才对。”赵小侯爷不解的问:“还有十九个姑娘哪儿去了?”

李副将拉过来两个姑娘问话。姑娘还没开口就先大哭起来:“军爷,你们可要为她们报仇啊我们被送上倭寇的船带到这里,受尽折磨和侮辱,那些拼死反抗的、受伤的、生病的姑娘都被扔进了海里,剩下就只有我们这些了”

大家听了都沉默不语,将悲愤的目光投向倭寇那几间肮脏的矮房。赵小侯爷过去点了一把火,将倭寇的尸体和他们的房子全都烧了个干净。赵小侯爷带队回航,我军将士无一伤亡。

可是,悲痛没有结束,回航的路上,有五个姑娘觉得已经生无可恋投了海。大家打胜了仗,心中却仍然充满了悲凉。“官府软弱,百姓遭殃!”这八个字,随着鸽子飞到了端王的手上。

“张督军,这拨倭寇已灭,明日我们就开拔回京。”小侯爷对张植说。

“遵命”张植笑眯眯的答道。心中却骂道:这次便宜你小子了,让你借到了船。要不再熬一阵,和倭寇对阵的时候,我就从背后要了你们的命也罢,留你们两条小命,回了京,等我找到机会再来料理你们。

他却不知,他已经再没机会料理赵小侯爷和沈大公子了。

急行军十日,赵小侯爷带队回到了京城。端王出城迎接,旁边还跟着东厂的燕十一和燕十三。

“恭迎赵小候爷回京。”燕十一上前笑着拱手行礼,接着脸色一变厉声喝到:“来人啊!把张植、路平给我拿下!”

第158章 灭张植

张植脸上的笑僵住了,还没来得及辨认是东厂的谁来抓自己,四周冲过来几个人,将张植和路平拿了个正着。张植急着叫到:“本官是西厂厂公,你东厂凭什么抓本官?本官是有功之臣!本官要见皇上!”张植是宦官,“本官本官”的叫起来声音变了形,还真刺耳。

路平见张植自身难保,便对着赵小侯爷不停叫到:“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你会见到皇上的,不过要在你招认之后。”燕十三对着张植冷冷的说。给二人上了枷锁,城门里出来两辆囚车,装了张植和路平,往东厂大狱拉去。

“表兄,我可是赶着回来喝你喜酒的,”赵小侯爷对着端王笑道:“想不到还没进城,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我可不偏心,还有一份大礼,是送给沈大公子。”端王也笑道。

一个吏部的书令使上前宣道:“责令沈从曦出任都察院巡抚,就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即日到都察院报到。”沈从曦接了任命书,笑着向端王作了一揖。

张植在大狱中一夜,燕十三愣是没让他睡,第二天拉到东厂堂上,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笑容,鼓着眼睛等着堂上所坐之人。

堂上正中坐着王满,端王坐了个陪审的位置。张植也不再扮笑面虎了,冷笑道:“王满,你我平级,你凭什么拿我?”

“凭什么?就凭皇上口谕!”王满斜着眼的说道:“你好大喜功、谎报军情,骗取朝廷救灾款,节流军饷,与路平私分。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张植?还有,你向各知府搜刮了多少银两?这你也不清楚吗?”

张植心头一震。此时他还不知道两湖知府,孝敬的银子被劫一事。他以为,若是案发,姬国公、献王必定也会牵涉进来,那姬贵妃必会想法保住自己。于是他心一横,说到:“什么叫‘搜刮’?不过是下面知府通过我孝敬孝敬皇上。你去查查,皇上的小金库里,是不是有我的进账?”

王满料到他会提这茬,早有准备。他拿出两广知府提交的孝敬明细单,对张植挥了挥说到:“皇上当然知道,你入库的只有一万两,可收回来的,却是三百万两!你好大的胆子,打着皇上的旗号,欺压地方,中饱私囊!”

张植一听慌了,收了三百万不假,给皇上一百万也是真,可不是还有姬国公和献王吗?难道他们吃鸡不吐骨头,把事赖掉了?

殊不知,姬国公这次并未收到银子,见了三百万这个数,还以为是张植一人独吞了,心里也有气。干脆撇清了与张植的所有往来关系。

见张植出了事,献王急急忙忙来找姬国公,说:“国公,前段时间,张植派人给我府里送了二十万两银子,若是他捅出来,我怎么办?”

“你一个王爷,区区二十万两慌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办大事?”姬国公黑着脸说:“送银子过去的是什么人?”

献王一听这话心定了定,回想到:“我见他们口称‘张督军’,应该是这次剿倭军中,张植的亲兵。”

“他有什么亲兵?在西厂,他吃肉手下连汤都喝不着,应该是路平的人。你把府里那天接银子的人叫来,我让姬川去查,找到砍死了事。你也忘了这事吧。”不过是件小事,姬国公一句话,把献王也摘了出来。

东厂的大堂上,张植还想顽抗:“你东厂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让我去见皇上吗?不敢吧!西厂做过什么,也不是我一个人经手,西厂的人呢?叫他们出来对质,我张植往日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皇上?”

王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带西厂人证。”

张植的两个副手被带了进来。平时张植在西厂一手遮天,做事时用手下,有了好处,却从没想到帮他做事背黑锅的手下。好处没捞到,西厂的人出去还要被人吐唾沫,是你冤不冤?他这两个副手竹筒里倒豆子,把张植抄家留私货、敲诈勒索下面官员各种坏事,抖搂个干净。

张植脸都绿了,可还是心存侥幸:皇上,我还没有见到皇上!

“上刑,给我撬开他的嘴!”王满恨恨的叫到。他一直恨张植在皇上跟前分了他的权,如今抓了张植,自不会让他轻易走出东厂,他想,若能从张植口中拿到姬国公的把柄,那就更完美了。

谁知拖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燕十三来回:“这张植太不经打,才刚走了一个刑具,下来就断了气。”

端王站起来笑道:“既然人已经死了,留下来也没有戏看,本王就告辞了!”

原来,端王搜罗了张植各项罪证四十条,多是蒙蔽圣听、欺上瞒下、贪污索贿。于是端王找到王满,王满一看大喜,连忙呈递给皇上。皇上一看,死太监,给朕的还不到一半!皇上果然大怒,把手里的拂尘都给砸了,责成东厂立即查处张植,严惩不贷。

除掉了张植,不但让西厂一蹶不振,更是断了姬氏、献王的财路。

余夫人的父亲余县令向献王献计道:“何须通过张植这种雁过拔毛的内侍来赚钱?献王您手上可是有推荐权的,只要您拿出一些官职来放出去,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就能流进献王府!”

献王不语,可在心里却留了这一条活口。

绿香楼里。

“你还有一个月就大婚了,我担心,姬氏、康王会提前动手。最近他们的信息都很频繁,他们关注的共同点,都不约而同集中向一个人,那就是五军营都督冯广才!”季白羽摇着手中的鹅毛扇子说。

端王点点头说:“不错,皇上把安亲王、湘亲王召回京,过了个天贶节,却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就让他们走了。我估计,这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有人不希望消息流出来!”

他又问燕十一:“青木崖还盯着吗?”

燕十一点点头,笑道:“主要是榠世子在盯着,他比较关心无双、无影。但谷里动静不大,我估计姬川对九癫也挺失望的。”

唐誉看着端王笑道:“姬氏与康王要夺五军都督之位,献王与姬氏又貌合神离,有意思啊有意思!有了兵权,就要开始兵戎相见了。太子之位,呼之欲出。”

“端王殿下,您藏拙终于要藏不住了!”

第159章 鬼门关

只要月亮再圆一次,谢睿樘与海棠就要大婚了,照礼制,两人早就已经不能见面。这段时间,谢睿樘每天都很忙,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翻墙进来,看着熄了烛光的窗口,在后院石凳上坐坐,然后再默默的翻墙出去回王府。

屋顶的暗七看在眼里,替王爷心酸:王爷再忍几天,您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海棠自从上次谢睿樘看了她的手指头,她就不用绣嫁衣了,这两天正和丫头们一起,动手给爹爹做新衣裳。程煜在边镇常年穿着的都是军中制服,常服本来就很少,现在女儿出嫁,当然要穿得有老丈人派头。

这天早上,海棠正学着丫头们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裁剪着,蕊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叫道:“大姑娘!大姑娘救命啊!”

“出什么事了?”海棠放下剪刀问,这才看清,来人是程香堇的贴身丫头。

“大姑娘,二姑娘她要生了!”蕊儿慌慌张张的说到。

海棠微笑道:“要生是好事啊,怀胎十月总要生的。难道献王府里没有请稳婆?我又不会接生,还劳你这样巴巴的跑来找我。”说完,海棠又拿起剪刀,去布料上继续比划。

蕊儿都要急哭了,她说:“二小姐昨天夜里就开始发动,到现在还生不出来,二小姐说,您什么病都会治,您是神医,求您过府上救救她吧!”

“府上就没有叫太医或是府医吗?自程香堇进了献王府,她就没有与我们联系过,我这会子过去,也不太合适。”海棠推辞道。程香堇三番两次害她,到这个时候又想起她的好来了?海棠可不想趟献王府的浑水。

蕊儿刚进来,霁儿就跑过去请少爷。还没看见程寒柏人,就听到他在走廊上吼:“不许去!”眨眼就见他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说:“我还没去找她算账,她还有脸回来求人?不许去!”

“少爷!看在您和二姑娘一起长大的份上,让大姑娘去救救她吧许王妃只让稳婆等着,并没有请大夫。孩子太大了,实在是生不下来。二小姐说,王妃是在等着要她的命,抢走她的孩子”蕊儿跪在地上又转过去求少爷,只好说了实话。

难产?海棠和寒柏对视一眼,她叹了口气说:“那好,我跟你去。只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能救得了她。”

她走到哥哥面前说:“香堇年龄小,本来就不适合生孩子。她毕竟是爹爹的女儿,我们的异母妹妹,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寒柏也不再说什么,默默的走在妹妹前头,叫来程飞、郁朗,霜儿也陪姑娘一起去献王府,又让暗八回去告知端王。

海棠来到献王府,蕊儿引她到了程香堇的院子。果然,外间只有许王妃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在等候,献王和其他妾室都没有来。王妃看见海棠,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她狠狠的剜了一眼蕊儿,蕊儿低着头,不敢看她。

海棠上前给许王妃见礼,从容道:“听闻我妹妹今日生产,我就跟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有事先给王府递帖子,还请王妃莫要嫌我打扰。”

许王妃淡淡的说:“程大姑娘见外了,和本王妃一起在外面等等吧。稳婆已经进去了,你一个姑娘家,进去怕让胎神冲撞了你。”许莞平故意当做不知海棠医者身份,只当她是个未嫁姑娘。

只听内屋一个婆子小声叫道:“姑娘已经没气了!”

“喊什么喊,你们都出去,让我来,再晚孩子要保不住了!”另一个婆子说。

海棠心里一紧,估计香堇情况不妙。她忍不住想要冲进去,胳膊却被霜儿暗中牢牢拉住。她转脸一看,霜儿对她轻轻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屋里便传来孩子的哭声,许王妃松了口气,一直攥着帕子的手也放松下来,抬起来手来,虚理了理发鬓。危襟正坐的等着婆子出来报喜。

婆子笑嘻嘻的捧着孩子出来,高声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位公子!”海棠看见,她的手擦干净了,可袖子上还留着厚厚的血渍。

海棠再伸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襁褓中的孩子要比一般新生儿都要大许多,露出来的小脸上两团厚厚的肉,把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缝。再仔细看看孩子头的形状,并不像是经过艰难挤压出来的略长

这样大的婴儿,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女子,头胎要顺利生出来都不容易,更何况身材偏瘦弱、年龄还小的程香堇。孩子能生出来莫不是剖腹取子?!海棠心中骇然。

婆子还在兀自昧着良心,夸着大公子的长相多么英武不凡。海棠打断她问到:“香堇姑娘如何了?”

婆子瞥了王妃一眼,掩饰着答到:“只保得住大公子,香堇姑娘大出血,人已经留不住了,还要等府医来”

海棠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听到香堇发出任何声响,现在看这孩子的体型,又听婆子这样说,她估计,就算她在里面,要保孩子又要救香堇,她也万万做不到,硬是要保香堇,说不定还一尸两命。她庆幸霜儿拉住了自己。

这个庶妹从见面开始,就视她为眼中钉,两人甚至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但此时,海棠心里也满是悲凉。她暗自叹了口气,便对王妃说:“既如此,大公子我也看到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就回府去等消息吧。”

许王妃很满意海棠的懂事,若是她强硬闯进去哭闹,她还怕不好收场,说不定这件事还要让献王府与程府、端王府结下梁子。现在这样最好,明天去程府报个丧完事。于是她笑着说:“那你慢走。飞星,你替我送程大姑娘出去。”

看到程海棠走远,许王妃小心从婆子手上,接过大胖公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孩子轻声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走一遭鬼门关,有人过不去,有人回不来。今日有了你,母妃这一关,总算是闯过来了。”

难看是难看了点,可毕竟是男孩呢!

第160章 皇长孙

程海棠刚走不久,外面传来献王的急切的脚步声。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许莞平怀中抱着的大胖小子,便抚掌笑道:“这可真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本王有长子了!”

许莞平看着他,笑着小声纠正到:“殿下,是您的嫡长子。”

献王疑惑的看了王妃一眼,又瞟了一眼静悄悄的内室,只见丫头婆子们一个二个拿着带了血的东西,默默往外走,他再看看王妃,许菀平朝他点点头,献王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上笑容僵了僵,也不进里屋,只低声说道:“让人找块地好生安葬,我会报宗人府,将她抬为夫人。毕竟是献王嫡长子的生母,也不好叫儿子将来知道他生母的身份,让他失了颜面。”

许莞平一听便知,献王已经同意让她收养这个孩子,连忙笑着福了福:“多谢殿下,宛平会待他如己出,请殿下放心。我儿还请父王赐名。”

献王意味深长的说:“你是母妃,随便起个乳名先叫着吧。皇长孙的名字,还要请了奏,等皇上亲赐才好。”

“皇……长孙!”许莞平一惊,忍不住说到:“可那二皇子已经自掘坟墓,绝不可能再回来,谢平焜这个皇长孙,对我们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威胁,难道连他也要”

献王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到:

“你还真是妇人之仁!谢睿极平庸荒唐,就因为是嫡长子,占着太子的位置多年,若不是他断袖之好暴露,说不定,最后还是让他继承大统。如今父皇糊涂,只听信身边近臣谗言,大权落在内侍臣手上,我怕那些无根之人,会挟持谢平焜来做文章,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虽是孩子,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

献王一席话,听得许菀平大气不敢出,只愣愣的看着怀里的胖儿子。皇长孙这还真是一命换一命。

献王又看了两眼睡着的儿子,虽然觉得有些胖得碍眼,但毕竟是自己千盼万盼等来的筹码,有了他,自己离太子之位就不远了。于是献王满面春风的,对站在后面两个奶娘说:“好好照顾大公子,本王不会亏待你们。”

他又看了一眼月亮门上静静垂着的珠帘,叹了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香堇的脸,在献王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回想起来,就只记得她大大的肚子。好像她还长着一对勾人的狐狸眼,身上总有一股让他情迷意乱的花香,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献王笑着摇了摇头,永远的甩掉了这些画面。

程香堇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夙愿,成了献王府夫人。程海棠已经指婚,若不是程香堇已经香消玉殒,宗人府断不能让端王妃的庶妹,上了献王府的府册。

许王妃心满意足的带着丫头、奶娘,抱着孩子回了正房。她之前还怕生出个女儿来,现在如愿以偿,许菀平觉得离自己的皇后梦又近了一点。

程香堇被剖开了腹部,早就断了气,孤零零的躺在里屋床上。稳婆已经用浸满她鲜血的被子,胡乱将她整个裹了起来。王妃说了,抬出去直接烧了,省得留下把柄,至于棺材里头,放两件平日里穿的衣服就行了,没人会在意。

肚子里没了孩子的程香堇,那样瘦小,不注意看,竟看不出床上的被子里头,还有个人。

草儿和蕊儿早就被纤云叫出了二门。许王妃恨她们竟敢私自出府去请程大姑娘,当即让纤云唤来人牙子,只几两银子,就把这两个惊恐万状的丫头卖到花楼里去了,从此再没人见过她们。

夏日的阳光洒在献王府里,知了沉默了一阵又重新喧哗起来。屋里屋外很快被清扫干净,管事婆子指挥人换了家具摆设,还特意点上熏香,锁上院门走了。仿佛此处从来就没有住过一个侍妾,名字叫做程香堇。

这一切,后院的女人们都看在眼里。除了刚开始嫉妒许王妃白白捡了个儿子之外,而后细想起来都是一阵胆寒。

林月如死死按住自己还没有太显怀的肚子,不敢揣测自己和腹中孩儿的命运,她第一次生出了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有人会夺你的宠爱,有人,还会夺了你的命!

海棠从献王府里恹恹的出来,就看到谢睿樘骑马匆匆赶来,快到跟前,他飞身下马,缰绳一丢,几步跨到海棠面前,关心的打量着她的面色。谢睿樘也不说话,扶海棠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进来,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

海棠摇摇头,只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海棠才回过神来。“生了位大公子,”海棠轻声说:“香堇我猜是难产送了命。”她不想提剖腹取子,这里面不知还会扯出什么官司。

谢睿樘紧了紧海棠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沉默中,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沉声说道:“谢睿杬得了儿子,按照他的风格,谢平焜就危险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焜儿是皇长孙吗?可这个皇长孙的名头并没有多大用处,对献王的儿子又有什么威胁?”海棠不解的问。

谢睿樘对她笑笑:“这不是威胁的问题,是势力平衡的问题。他不能让别人拿谢平焜威胁到自己。”

海棠虽不太明白,但想着谢平焜,她着急把谢睿樘往马车外推:“那你要赶紧通知沈大公子,不能一个刚进了鬼门关,另一个又跟着进去!”

海棠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天刚得出的结论,赶紧又说了一件要紧的事:“睿樘,姬贵妃的药丸是用人血做的,你要去查查!”人血?谢睿樘吃了一惊。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回府,我晚上再去找你细说。”谢睿樘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到:“大婚之后,我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天天在一起了,为了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看海棠乖乖的点头,他松开手,留恋的摸摸她的脸颊,下车上马去了沈府。

第161章 过继

很快,不止是宫中,京城贵府也都传遍了,献王得了长子这件大喜事。姬国公正在中庭打拳,姬川笑眯眯的进来向父亲报了喜,国公的招式并没有停下来,只轻描淡写的说:“小心盯着东厂,别让他们靠近皇长孙。”

太后宫里站了一屋子人,姬贵妃是过来报喜的。

“也不见得是好事,”太后皱着眉说:“一出来就克死了亲娘,可见是个命硬的。”

“也说不准是个聪明的呢?他的亲娘是个福薄的侍妾,他刚出生便懂得,要给自己换个尊贵的娘,不是聪明,又是什么?”姬贵妃干笑道。

献王名分上是她的儿子,姬贵妃与他休戚相关。一个王爷,若是有了继承人,在那些老臣眼里,就多了一个传承延续的筹码。在这个争太子之位的档口,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来得都正是时候。

沈从曦已经到都察院上任,他正在整理各省地方官员的政绩档案,福建省,正是他排查的第一个。孙大人给了他不少帮助,教他如何判断两个官员之间,有没有相互勾结;如何分析报上来的数据,有没有造假。

以前他觉得督察院就是替皇帝打脸的,如今才知道,在天朝的官僚体系中,督察院责任如此重大。在这大叠大叠的材料中,沈从曦仿佛看到了官场百态,更看到自己避世去愁的狭隘。

谢睿樘曾说他:“你哪里是是‘避世去愁’,明明就是‘避事逃愁’!”

沈从曦本就是个饱读诗书、胸有丘壑之人,加上又善于学习、聪明绝顶,很快就让孙大人暗暗夸赞,更觉得端王年纪轻轻,识人用人的能力却丝毫不差。懂得将合适的人,放到能发挥他长处的岗位。

彼时,端王正坐在沈从曦的旁边,对面坐着沈安和沈从曛。他将榠世子从青木崖回来说的话,把关于谢平焜的那几句说给他们听。

他说:“献王无子,焜儿就会是他们手上的傀儡,谢睿极一房加上你沈家,必被姬氏除之而后快。如今,献王得了长子,焜儿就有可能被另一伙当权的人,比如说内侍臣,当成抗衡献王、姬氏的筹码,那焜儿也会被献王视为眼中钉。”

沈从曦握紧了拳头,将胸中恶气缓缓压下,他看着自己的拳头说:“稚子何辜?就算离开东宫,偏安陋室,也躲不过皇室身份,带给他的灭顶之灾!”

端王拍拍沈从曦的拳头,看向沈安说:“平焜若只是宗亲,灾祸自然能免!”谢睿樘在来的路上,想到了这个办法,用母子分离,来代替阴阳两隔。

沈安父子疑惑的看着端王,只听他解释道:“湘亲王二公子,也就是本王的堂兄谢广桢,他曾经从马上摔下来,险些丢了性命。后虽捡回一条命,却无法生育子嗣。”

端王顿了顿,看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若焜儿过继给二公子做儿子,焜儿便属宗亲旁枝,无缘皇位,则危机可除。只不过,焜儿和他母亲,就要承受母子分离,且永不相认。”

沈安父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最后,沈安下决心道:“哪怕是她们母子逃匿江湖,也难免会有斩草除根之祸。过到湘亲王二公子名下,是保护焜儿最好的方法。没有了焜儿,舜华也可以回沈府,她始终是我沈安的女儿。”

沈从曦点头说:“既如此,事不宜迟,今晚我悄悄去见姐姐,将此事告知她,让他们早做准备。”

“好!你们既已决定,本王这就修书给湘亲王。”谢睿樘见话已说完,便告辞离去。

谢睿樘回府给湘亲王写了封信,连夜快马赶往湘王属地。这时天也黑了,谢睿樘也不传饭,直接去了程府西厢。媳妇还能不管饭?

屋里,流萤正在研墨,海棠就着烛光抄着什么。写得太专心,连谢睿樘站在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光这样暗,也不叫人多点支蜡烛,仔细伤眼睛。”谢睿樘看出她抄的是《地藏经》,很长一篇,已经快抄完了。

海棠连忙抬起头,娇嗔道:“来了也不说,净躲在后面吓人!”

谢睿樘笑着拉她,她却推开他:“这个时辰来,应该是没吃吧?今天庄子里送来了新鲜莲子,我做了莲子羹,还给你炖了野鸭汤。你先吃,我把后面几笔抄完,我们到河边去放灯。”

才说吃的,霁儿推门进来,端着一托盘的饭菜。

谢睿樘笑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就猜到我没吃饭,早就备下了?”

霁儿边摆碗筷边说:“哪里是猜的?姑娘得了好食材,都会多做一份,如果您来了,就可以让您尝尝。若是不来第二天就便宜了屋顶上的小子。”

“就你多话!”海棠仍抄着经,头也不抬的轻笑道:“若是我写错了,罚你来重抄!”霁儿吐吐舌头,掩门退了出去。

谢睿樘浑身上下被着温暖包围,这些日子,他为了他们将来的忙碌与艰辛,一切都那样值得。两人一个在烛光下抄经,一个在窗前用膳,偶尔目光对视,不需言语,心中尽是甜蜜。

两人来到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海棠拿出一只白纸折的小船,将抄的经文点燃了,放到船上,让它顺流漂去。经文纸虽厚,可燃得很快,接着船也烧起来,渐渐的,所有的火光都消失在夜色中。

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沿着河边慢慢的走着,他的手厚实而温暖。

“办法已经有了。我已经跟沈家说好,将焜儿过继给湘亲王次子。焜儿进了湘亲王一支,就碍不到他们的眼,也没法用他来做文章了。就是后面的操作要快,否则恐生变故。”

海棠笑了:“这还真是上策!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真是聪明。”

“什么‘想出法子的人’?你就不能直接夸夸你的夫君,让他高兴高兴?”谢睿樘停下来,笑着将海棠搂进怀里,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银样的月光洒在海棠脸上,是镀了珠光的白,月亮正好倒影在她黑亮的眸子里,漾起氤氲眼波,随着她乱跳的心,一呼一吸。谢睿樘看得醉了,不由得俯身,对着她温润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晚风脉脉不忍拂,满江月影尽相思。

第162章 钦天监

谁知,第二天沈从曦一脸无奈的来找端王。他叹了口气道:“昨夜我与长姐谈了一夜,姐姐不同意,她就是不肯将焜儿过继出去。”

沈从曦有些难以启齿的道:

“姐姐说……二皇子去了皇陵之后,性情大变。虽说跟去的妃妾也有三、四个,可他一个也不碰……”

谢睿樘愣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谢睿极的消息,还真不知道,自己二哥已经不顾礼法,放浪形骸至此。

又听沈从曦说:“姐姐还说,二皇子只有平焜这一个孩子,若是给了别人,他这一支,便从此断了香火,她断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何况,二皇子虽说罚去皇陵,可人还在,他不点头,除非是皇上、太后做主,否则谁说了都不算。”

沈舜华的话没错,谢睿樘本就是想找太后做主。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我二哥不是性情大变,他只是不屑于再伪装罢了他也是个痴人。”谢睿樘叹了口气说:“请到太后懿旨并非难事,只是有个血脉香火的原因,你姐姐确实也难做决定。也罢,那就先多加防范。你们给别院多派些护院、暗卫,让焜儿尽量别出门,少给东厂、献王可乘之机。”

刚开始两日,沈府别院人人都很紧张,沈舜华带着谢平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一直又没见有什么动静,就渐渐放松下来。谢平焜就开始闹着要出门骑马、玩耍,不肯只待在院子里。沈舜华拗不过孩子,又找沈从曦过去商量。

“你不知道,今日焜儿已经爬到墙头上去了!还是侍卫看见了,把他抓下来。这也怪你,五岁生日送什么不好,偏要送他一匹马!今日他就说要出去看他的马”沈舜华埋怨到,忽而又泪下:“孩子也可怜,被抓回来到现在,午膳也赌气没吃一口”

沈从曦连冲到隔壁打这熊孩子的心都有了!他只得咽下一口气,安慰姐姐:“小孩子,饿两顿就老实了。我们小时候不也饿过?”

献王府里。谢睿樘听了沈从曦的抱怨笑道:“一个小小的两进院子,要关住一个五岁孩子也确实不容易。我们小时候,满皇宫乱窜,都还嫌地方小不是?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只是被动防守,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你姐姐既不能接受我们的建议,不如……”沈从曦连忙竖起耳朵看向谢睿樘。

“打草惊蛇!”

“好啊,你俩在玩什么打草惊蛇?竟敢不带上我!”只听窗外传来赵小侯爷的声音,赵慕哲和谢元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赵慕哲手上还拿着一把蒲扇,一路不停摇着扇风。

沈从曦看了哑然失笑:“你去那里找得这样丑的扇子?这也太不符合你风流小侯爷形象了!”沈从曦和赵慕哲两人从小就爱凑在一块,比亲兄弟还亲,两人一个自诩墨客,一个就号称骚人,见面就挤兑,不见又想念。

赵慕哲笑道:“刚刚从凌雪手上抢来的,丑是丑点,可凉快啊!端王,我要向你告状,你的这个大侍卫太会躲懒,他让一群毛小子练功,自己却在树荫下面扇风乘凉。”

“你们刚才是要引哪条蛇出洞?”榠世子还记着刚才谢睿樘说的话,问道。

谢睿樘便将谢平焜的事情原委讲了一遍,他说:“既然不知道他们几时动手,我们难于防范,那我们就引他们动手,献王也好、姬氏也罢,只要动手,就会有破绽,我们才能找到机会反戈一击。”

“如何引?”世子追问到。

“让他们母子二人去庙里祈福,制造可乘之机?或者,让焜儿一个人上街?”谢睿樘试探着说了两个。

世子笑道:“你这是姜太公钓鱼,万一献王不出手呢?你不是白费力气?那你还不如放焜儿天天出去骑马,机会更多。我倒有个更狠点的法子,就看你敢不敢用。”

“那有什么不敢的?就是把天捅下来你俩高,你俩顶着!”赵慕哲笑嘻嘻的说。

世子也不卖关子,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我让钦天监去上报,就说有个二小星争辉什么的天象,钦天监最会编故事,保准吓得姬贵妃一愣一愣的,献王非着急动手不可!”

“你这就是在逼上梁山啊!”赵慕哲一拍蒲扇笑道:“不过,这一动手,恐怕立太子之事就要提上日程了,这一块你们想好了吗?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最好沙盘演练一遍。”

沈从曦摇头道:“姬氏支持献王,王满支持康王,如今就算是我父亲他们能联合一些大臣支持端王,但势力决比不上权臣与皇上身边那几个内侍。我觉得现在摊牌,火候还不够。”

“嗨!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羽林卫、京卫、五军营、神机营都是吃素的?”赵慕哲叫道:“说得过动嘴,说不过就动手!”赵慕哲去了一趟粤闽剿倭,回来脾气见长,说起话来,跟从小在军营长大的程寒柏一模一样。

谢睿樘一直笑着没说话,他只关注到一个问题:“谢元榠,你小子太黑了,钦天监里有人也不说!早知道,我也能走后门去要个早点的日子大婚啊。”

“谁家还没有几门穷亲戚?那是我母妃族里的亲戚。就是上回差点被你打那位!”世子撇嘴道:“不就是大婚,你有那么着急吗?”

皇上指婚之后,谢睿樘想早点大婚,钦天监祝监正偏说,上半年水逆,不适合成亲,最后才定了七月十九。谢睿樘当时就在钦天监里想砸桌子。

祝监正装神弄鬼果然有一套。姬贵妃很快收到钦天监来报:“微臣夜观天象,发现近日来,东边出现二小星争辉之相,二星互相遮蔽,日渐黯淡。这不是吉相啊,娘娘!”

姬贵妃最近跟皇上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自己就天天折腾如何驻颜防老,面皮是年轻了,可心毕竟已经知天命,她早些年残害嫔妃皇嗣太多,总怕得了报应。现在,她最怕听到什么对她不利的天言天命。

果然,她一听就从椅子上坐直来追问道:“只是小星吗?这星象对其他人有没有影响?”

“其他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将来小星黯淡之后,对它周边的大星有没有影响,臣就不敢妄言了。”祝监正毕恭毕敬的回答。

祝监正走后,姬贵妃越想越不妥,她问全福道:“二小星争辉?东边?皇上不正是有两个皇孙?”

全福点头说:“是啊!沈府别院里住着二皇子的皇长孙,今年已经五岁啦曾经住过东边。献王府又刚添了大公子,将来也要住进东边。可不就是两颗亮闪闪的东边小星星嘛!”

姬贵妃恍然大悟。

第163章 两个蠢货

很快,献王被急召入姬贵妃宫中。

“这个谢睿极真是阴魂不散。他在皇陵为所欲为,当众与他的断袖亲好,真是不知廉耻……他已不足为患,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来坏我儿好事!

本想等我儿百日,既然出此天相,儿子怕是王满那些阉人要动手,我们自是越快越好。除掉谢平焜,我儿自然就成了皇长孙,正合我意!”献王愤愤的说。

“你父皇现已渐渐不管事,奏折都是送给内侍臣批。这几个内侍与王满勾结一气,他们只怕很快就要让你父皇,立康王为太子。你处理了谢平焜,就让本宫父亲提出立你为太子,占个先机。”姬贵妃提醒道。

谢睿樘原以为引出来的蛇是献王、姬氏。

没想到,季白羽送来消息,说王满派燕十一和十三出的任务,竟是血洗沈府别院!

“十一、十三,你们等献王的人动了手,就去杀了他,再把沈府别院的一十八口人全杀光。这时,康王就会收到消息,带队赶来沈府救人。最后,康王既是杀贼的功臣,又是献王派人杀害皇嗣的见证!我还要谢平焜作甚?”王满贼笑着,一副黄雀在后的自得。

他往太师椅上一靠,笑道:“献王想要谢平焜的命,我们便顺水推舟,不但让献王与二皇子、沈安结了死仇,还要把康王推上太子之位。”

燕十一暗叫不好,这次沈舜华、谢平焜母子,怎么都是一个死!

谢睿樘拿着这张突如其来的条子,去了程府。

程寒柏刚刚回府,就看见谢睿樘风风火火下了马,便揶揄道:“准新郎官不是不能上我家门的吗?你也太性急了吧!”

谢睿樘皱着眉说:“我找你。进去说话!”

程寒柏见谢睿樘一脸严肃,也不敢开玩笑了,连忙将人让进门,两人一起往偏厅走。

“岳父大人快回京了吧?”谢睿樘边走边问。

“还没有,他想大婚前再回来,这样就可以留在家过中秋了。你找我什么急事?”程寒柏是个有事憋不住的主,此时他也无心聊天,干脆直接问到。

“晚上在你家吃饭?”谢睿樘又问。

程寒柏笑了:“看来你还是蹭饭来的,又诓我有急事!幸好我父亲没回来,否则这个门你是难进了。”

他们刚进屋,外面便听到了赵慕哲的声音,几个人得了消息,也都快马赶到了程府。谢睿樘心说:我不就是想公私兼顾吗?哪怕不见面,离得近点心里也甜。

谢睿樘见他们到了,便把王满的计划说了出来。大家都大吃一惊,他们本是想逼献王动手,闹大献王陷害皇孙这件事,让献王以后都会有所顾忌。没想到王满更狠,是要将献王杀人做成死案,让康王踩着献王登上太子之位!

“幸好我们得了消息,否则,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可就要全盘通吃了!”赵慕哲说。听到赵慕哲这一说,谢睿樘突然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不是刚好有个程咬金吗?”

世子把眼光投向程寒柏,笑道:“而且这个程咬金,还是个京卫指挥使!”现在,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程寒柏的身上。

月黑风高,姬川派去的人,两只一无所知的蝉,按计划去了沈府别院。

早就等着他们的燕十一,对趴在身边的十三说:“我去跟着他们,你先到正房屋顶上等我,给你信号再一起动手。前院有沈府护卫,我去盯着,别让他们在前院就给打死了。”

十三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两排小白牙,很是可爱:姬川的人有那么菜吗?

两人蒙上面巾,燕十三亮出一个燕子点水,就沿着隔墙掠进了后院。

不知是倒霉还是菜,姬川那两人,刚跳进前院落在马房顶上,就见马房里冒起火光,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喊:“走水喽!走水喽!”还有人拿着一个铜盆“咣咣”的一路敲起来。

这下,街邻四舍的家里烛光都亮了起来,还有不少人拿着木桶木盆往沈家跑。

马房顶上的两人暗喜,趁乱,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结果了皇孙的性命!两人点头示意,猫起腰,刚要从马房顶上跳到二进院子的游廊顶上过去。两人忽然觉得腿上一麻,便动弹不得,定在那里。

只听下面有人喊:“快看!放火贼、放火贼在屋顶!”大家一看,果真看到正猫着腰,半蹲半站,傻傻站在屋顶上的两个蒙面人。再仔细一看,哟!放火贼还提着把刀,还真是杀人放火全配套。

“打啊!”大家也不管马房里的火了,纷纷朝马房顶上扔石头,这两人见行踪暴露了,心里倒是着急想跑,可一时又冲不开穴道,腿又不听使唤,只好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随马房顶一起塌了下去。塌下来的房顶刚好把火给压灭了,大家刚好可以专心致志的打那两个放火贼。

燕十一轻轻落在正房屋顶,拍了拍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燕十三说:“行动取消。我们走,莫让那两个蠢货连累了我们。”

燕十三内心是复杂的,当密探刺客那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看来姬氏不行了,这种刺客,估计是买一送一,不要钱的那一个。

外面大街上,康王带着十几个府兵,匆匆而来,正要去沈家接收胜利成果,却被程寒柏和他的京卫巡逻队拦住了。康王不悦的说:“程寒柏!你敢挡本王的路?!”

程寒柏微微一笑,说道:“康王殿下,末将只是在例行巡逻。这夜深人静的,不知康王殿下带兵出门,所为何事?”

康王不耐烦的说:“本王出门,难道还要想你交代吗?本王还有急事,叫你的人快让开!”

程寒柏远远看见有火光起,又有嘈杂人声传来,便对手下说:“好像是哪里走水了!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对康王拱手一揖,朝着沈家别院跑去。

康王一看,怎么起火的地方有点眼熟?仔细分辨,心中大叫不好,程寒柏去的方向,正是沈家别院!他赶紧带人也冲了过去。康王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马房屋顶塌下来,众人冲过去抓住姬川派来那两个人,一顿好打。

程寒柏正拦着大家劝道:“哎呀!脚踹两下解解恨得啦嗨!拿板砖那位,您悠着点,别把我们的口供拍没了我们是京卫巡逻队,把纵火贼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

大家一看,来的是官爷,急忙让开一条路,程寒柏几个手下上前去,把那两个被浇了一身水,又裹了烟灰泥沙,被打得鼻青脸肿,五官都挤得不成样的杀手揪了起来。这这这简直是杀手界的耻辱。程寒柏不禁摇头叹道。

站在沈府别院门口的康王也看傻了,这是什么状况?想进去看个究竟吧,见程寒柏还在里面,又怕他起了疑心。康王使了个眼色,留下一个机灵的探消息,自己假意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满腹委屈的回府去了。

过了一会儿,亲信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报:“那两个刺客,被当成放火贼,当场被老百姓抓住,打了半死,现在人已经被程少将军带回京卫营去了。”

“蠢货!”康王和献王府里的献王,异口同声的骂道。

康王一直站在前院等,马鞭子还握在手上,想着打击献王的机会白白丢了,气得不分青红皂白,狠狠的抽了回来报信的亲兵几鞭。

亲兵也委屈啊:都是那两个蠢货闹的!

第164章 起疑心

只有王满不相信,姬川会派两个蠢货去当刺客。

“一定有人在混水摸鱼。”坐在东厂正堂上的王满自言自语。他又想了两遍昨夜燕十一回的话,突然对旁边的燕七说:“悄悄把十三叫来,别叫人看见。”

不一会儿,燕十三就跟着燕七进来了。十三是个瘦高个子,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笑起来更是老幼通杀。

十三的武功基本都是十一教的。刚开始出任务的时候,十一总是将他护在身后,有一次他莽撞冲出去,正好中了对方的埋伏,十一还替他挡过一箭。从此,十三就苦练武功,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能挡在十一前面。

“十三,义父待你如何?”王满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十三问到。

燕十三吓了一跳,他最怕看见义父这个表情,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十三赶紧跪地道:“义父对十三恩重如山,十三从小没有父母,义父把十三养大,就是十三的亲爹。”这句话背了好多遍了。

“那昨夜你们回来,眼看着十一撒谎,你为何不说话?”王满冷冷的诈他。

燕十三连忙说:“十一所说句句属实,十三也亲眼见到,马房正好起火了,那两人被人当做放火贼群殴,后来马房都塌了。”

“他说出来的都没错,可他却漏说了一句!我且问你,你们俩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王满突然提高声调,阴阳怪气的说到。

十三愣住了,没料到义父问的是这个,一下子呆在那里没说话。

王满冷笑道:“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把你支开,只一个人去跟着姬川那两人,让你在远处等他?”

十三不敢看王满,低头道:“不是……支开,我们一个盯谢平焜母子,一个跟姬川的人……是分头行动。以往我们搭档办案子,您不都是教我们要分头行动、互相配合吗?我们就是在互相配合。”

“那你昨夜为何不说?”王满完全忘了自己是义父,鼓着眼珠,厉声呵斥道。

燕十三:

“下次胆敢再有隐瞒,我绝不轻饶!”王满也不多说,站起来拂袖而去。

燕七跟在义父后面,走之前,轻轻踢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十三,小声道:“还不快去跟义父表忠心?这时候你不还跟十一划清界限,想找死了不是?”

十三看着他们的背影,跪得直直的,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握成了拳:他知道燕七口里“表忠心”的意思。

燕八曾经也被义父怀疑过,那次他被叫去查端王的行踪,因为端王出城以后,并没有直接去北地边关,而是不知所踪。可燕八却被凌雪耍得团团转,回来汇报,王满不知所云。王满怀疑燕八与端王有私,燕八就用自宫表了忠心。

燕十三的眼里顿时冒出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他才十六岁,刚刚从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可这关系着他和十一,只有他安全了,才能替十一挡上一箭!十三默默的站起来,朝着义父离开的方向走去。

燕十一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正坐在绿香楼,和季白羽两个喝着雨前龙井。

“你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作为一个杀手,被普通人群殴,以后还怎么在杀手圈里混?完了,肯定接不到生意了。”季白羽痛心疾首的说。

燕十一剑眉一挑,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出星光:“怎么?难道你以为他们还能活着走出大狱,继续当杀手?”

那两个人确实已经死了,还没到京卫营,两人都咬开牙齿里藏的毒药,羞愧自尽了。

三十几岁的姬川被自己的爹骂得要哭了。

“你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蠢货!杀个谢元榠杀不死,养个毒人死的比活的多,连杀个五岁小孩都被普通人群殴!是姬府没银子请人,还是你眼神太差?”姬国公数落得自己一口老血涌上来,差点没憋住:皇上糊涂啊,怎么当时下旨砍头的是姬崖,不是姬川?

“我马上亲自去,这次一定不会出错”姬川现在就想过去抱住老爹大腿哭。老爹四个儿子,老大老二年龄大,早培养早成熟,老四是幺子,要多宠有多宠。只有自己这个老三,就是家里的小透明,不浇水不施肥,能有好果子结吗?

“先别动,”姬芮城小眼珠转了转:“你说,昨夜事发时,康王就带着府兵在附近,若是你的人没被群殴,那他们杀了皇孙以后,抓住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康王!”

康王?说不定,那两个人也是被康王做了手脚。姬川心想,我的人有可能笨,绝不可能傻到站在原地任人打!

既然康王已经耐不住寂寞,姬国公决定动手了。他一连两天在府里秘密召集姬党的大臣,连正在家中告病休养的陈阁老也被拉了去。

“既然康王已经明着要夺太子之位,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乞巧节前皇上会上朝颁假,我们就在那天,以献王得嫡长子之名,请皇上将献王立为太子。”

姬芮城扫视了大家一眼,很满意大家的专注,顿了一下,他又沉声说道:

“既然皇上沉迷于修炼若是皇上不当场颁旨或那帮内侍臣阻拦,姬川的金吾卫就会上大殿,中军、后军则包围大殿,直接让皇上禅位给献王,请太上皇在宫里专心修炼,早日成仙。”

众臣心中皆惊,国公这是要篡位啊我们是来支持献王上位的,并不想做谋朝篡位这种杀头灭九族的事啊!献王皇位明明可以徐徐图之,现在却要铤而走险

姬国公看着他们的脸色变来变去,不禁心中暗笑:我的真正目标,是一个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人。到时候,宫里不仅有京军、近卫,还有会有人肉毒弹皇上,您杀了我最爱的儿子,就别怪我让你的儿子们都去陪葬。

都察院右都御史万荣心里就摇摆不定。他只是姬家的姻亲的姻亲,现在姬贵妃又把自己的嫡女指给了康王做侧妃,献王上位,哪里还会有康王的活路?因为自己的女儿,万荣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倾向康王。

万荣心事重重的回府,看一眼万雪霏的窗户直叹气,在书房里背着手转了两圈,最后一跺脚,暗暗的将消息放去给了康王。

姬党中,这样犹豫的人还不止一个。陈阁老的孙女陈静言可是未来的诚王妃,陈阁老怕当天刀剑无眼,误伤诚王,便好心让诚王找个借口不上朝,反正自己是继续装病不去的。

诚王知道了,哪里会瞒着自己三哥?这下,端王也得到了消息。

姬贵妃一向自作聪明,她绝不会承认,她当时一时冲动,示威式的将自己人安排到康王、诚王身边,反倒分化了姬党。

姬国公一向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位列三公、姬党要文臣有文臣,要武将有武将,把握局势不在话下。

可他也架不住儿子、女儿不停给自己拆台啊!

第165章 浑水摸鱼

东厂正堂。王满冷笑道:“姬老贼想凭人多取胜?我倒要看看,是他那边的臣子厉害,还是我这边的皇上厉害。康王殿下,你放心,上朝当天,我会亲自站离皇上一臂远的地方,随时可以应付突发事件。”

坐在一边的康王,听到王满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顾忌的说出他对父皇的控制,心中一阵冷笑:父皇糊涂,本王可不糊涂?等本王登了大宝,第一个废了你这个死太监!

可他的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的说:“当务之急是要拿下冯广才,我们没有军队的支持,到时就怕姬党会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只有内卫,宫外可是毫无优势可言。万一被围了宫,恐怕”

康王是个野心有余能力不足的人,王满其实有点看不上他,不过,当皇帝要什么能力?自己有能力就行了。有野心好啊,要不他也不会去争太子位

之前也有内侍提过,干脆把谢平焜扶成太子,还更好控制。这帮蠢人,皇子还有四个,个个都很年轻,就算把皇位传给皇孙,这皇位能做得稳?

王满看了康王一眼,不在意的说:“难道他们还敢篡位?我手里的东厂和锦衣卫,在皇宫里可比军队好用,我的人,对付姬川的金吾卫绰绰有余。”

不过,康王说的“围宫”,他是听进去了。为稳妥起见,王满还是说到:“康王殿下,你立刻去召张钺连夜入京,让他准备接任五军都督,他弟弟张恒接任他的太原总兵之职。我这就去让秉笔内侍拟旨。”

“那冯广才”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办法让他消失。”王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凉的?看来服侍的人不称心啊,再过几天,等十三办完事了,就让他到跟前来。

康王还在琢磨,若是有了五军都督,献王只占了两军,剩下三军不但可以与他抗衡,甚至还压一头。他又见王满胸有成竹,自己也眉头一展,舒了口气立刻回府安排去了。

程将军府正堂。

“和我们之前料想的一样,献王、康王要提前火拼。”谢睿樘用手摩挲着茶杯说道:“姬国公准备在天贶节前,在大殿上先礼后兵。他手上有金吾卫,五军营也占了两个。康王有东厂和锦衣卫。”

今天来的人多,海棠让人给他们准备的是普洱茶。泡普洱茶用的是腹大的壶子,这样茶汤不容易太浓。人多正好。

程寒柏点头说:“不错,左璋权跟我说,这两天中军、后军将领城里城外走动很频繁。对了,今天,我还遇到一件奇怪的事,太原总兵张钺悄悄回了京,会不会是北境有变?”他挂着自家老爹还在宣府关,若是突然出事,他也鞭长莫及,必须提前准备才好。

张钺、张恒两兄弟,比程寒柏大了十来岁,从指挥作战来看,也是两员虎将。只不过张恒更跳脱些,比兄长多了许多痞气。程寒柏八岁入边关,小小的宣府怎够他蹦跶?他最喜欢领的任务,就到周边关镇去传递消息。一来二去,他跟太原关的张氏兄弟都很熟。

上午他正带队沿街巡逻,远远看见一辆没标志的乌棚马车,行到康王府门前,下来一个人,匆匆进了王府。在他左顾右盼的一刹那,眼尖的程寒柏已经认出来,来人便是张钺。

端王和世子对看了一眼,今早世子在端王府,正巧边军中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昨天太原关收到了一枚新的帅印,上面刻的竟是张恒的名字,可又没看到圣旨,探子也不解其意。两人还猜不知是张恒搞鬼,还是圣上的意思。

此刻二人心下顿时明了。世子冷笑道:“不一定是北境有事,倒有可能是调回来接掌军权的。只不知是神机营?五军营都督?还是羽林卫?”

“神机营有冯铭泽,羽林卫有我,我就不信,康王敢当我是死人!”赵慕哲不服气的哼哼道。

“对对对,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若要动你,至少也会先礼后兵,既然没拉拢你们,就说明你们不是目标,放心。”端王笑着给赵慕哲倒了一杯茶,又说:“我猜,目标是冯广才。康王一定认为,拿下冯广才,左、前、右三军便会听令于他。”

“我就是没在军中待过,也知道各军有各军的人脉,不过,就算是不听令于张钺,应该也会忌惮张钺手中的圣令,皇上,才是王满的王牌。”沈从曦沉吟道。

世子也点头:“不错,康王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替王满打出这张王牌。张钺在军中资历够老,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从他们两方来看,有了五军营都督之后,康王的武力还略强一些。”

“要动武,我神机营能负责外围配合,殿内人多,容易误伤,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冯铭泽主动对康王说。

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一是自己事多,二是眼前这几位,都是皇亲国戚,自己却是靠技术白手起家的山野村夫,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端王笑着看他说:“你才去时间不长,我也没怎么过问你的情况。你去之前,神机营清扫过一遍,王越的人基本都清理出去了。现在还应付得过来吗?手上已经有自己的人了?”

冯铭泽笑道:“当然还没有全部收伏,有两个刺头时不时找点事,但拉一两百人的火铳军还不在话下。我也正需要一次行动,来确立我在神机营的地位。”

“我的羽林卫随时听令!”赵慕哲眉开眼笑,一副就怕事情闹不大的样子。母亲早逝,他就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皇宫就像是自己家。

“乱了乱了,现在明面上是献王于康王斗,我们是端王,要的是混水摸鱼,不是见面就火拼。”程寒柏敲了几下桌子,说道:“火拼是最后一步,我们要先要搞清楚水里的鱼在哪。献王、姬氏在明,他们的布局最强,但是我们最清楚,现在难是在暗的康王和王满,除了皇上,他们手里还有多少牌,我们不知道。”

几个人瞪着眼睛看着程寒柏:可以啊,一定是他妹妹教得好,智商上线了!

端王对大舅哥竖起了大拇指。

第166章 再试燕十一

张钺已经回京,王满的行动如箭在弦上。

“燕九、燕十,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来一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王满冷眼看着周围的义子们,又话有所指的道:“你们都是我养大的,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都心知肚明,没人能在我面前耍花样。”

“你们的任务就是除掉冯广才,时间地点,在燕七手上的锦囊里。下去吧!”王满说完闭上眼睛不动了。

出了正堂,燕七将锦囊递给燕九,却一不小心让纸条飘了出来,燕九急忙去捡,走在旁边的燕十一、燕十三头都不用扭,都已经瞟到了最关键的字。

今日戌时,都督府。

燕十三脸色微变:义父果然已经不相信十一哥了。

十一没注意到十三的脸色,他拍拍十三的肩,笑道:“今早咱们不是领了任务吗?按惯例,出任务前,哥哥请你吃红烧肉!”

这个惯例多少年了?十三不记得。只记得十一哥很爱吃红烧肉,但他只在出任务前才吃。他点点头,跟着十一朝着老福记饭馆走去。福伯看见他俩,立刻笑着朝里喊:“红烧肉两份、如意节节高、东坡豆腐~”

他俩坐在老位置上。这个位置一面靠墙,一面临窗,既好观察店里店外,又好做防御。他们这样的人,最喜欢这样的位置。两人坐到位置上,十一起身去打了一转,很快就端了一碟炸花生米,提着一壶山楂茶回来了。

“花生米送山楂茶小十三来一碗!”燕十一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十三,等我们哪天不用担心要出任务了,哥哥请你喝酒。”

十三咧嘴一笑:“哥哥,我不小了,别老叫我‘小十三’!”

“你也就十六岁,还想装大人?老实说,是不是想娶媳妇了?”燕十一夹起一块红烧肉,一口包在嘴里,惬意的嚼着。

十三脸红了,端起茶杯说:“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媳妇的,我就陪在哥哥身边。”

“那你不是害我?我还想娶媳妇呢!”十一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十三笑了,人畜无害的样子:“那你早点给我娶个漂亮嫂子,天天给我们做红烧肉吃。”

天渐渐黑了,福伯很少见人不喝酒,也能吃那么久的。其实,他们只是在等时间,等杀人的时间。

“十三,你跟哥哥说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十一悠悠的说,他早感觉到了十三的心神不宁,想等他自己说,可燕十三也太沉得住气了。

十三也不看他,筷子专心夹着花生米:“没事,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今晚?”十一抓住十三拿筷子的手,紧张的说:“是不是任务有变?”

十三从袖子里,拿出刚才十一送出去的那张纸条,递给他说:“这个任务是假的,义父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叛变了。”

十一看了一眼纸条,松开抓十三的手,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燕十一笑了笑说:“所以,还是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和绿香楼季掌柜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对那两个人下了手,他们才变成蠢货?!”十三直直的盯着十一的眼睛。

燕十一也不否认,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错,因为哥哥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义父帮助康王,只不过为他自己一手遮天找一个傀儡。”他也直视着十三问:“他让我们杀了沈府别院满门,你也觉得这是对的吗?”

他见十三面色有些犹豫,又接着说道:“义父想要我们成为没有思想的杀手,但是,我们真的不会思考,不辨忠奸了吗?”

“我忠于的是我的心。”燕十一用右手拳头锤了锤左胸。这是他和谢睿樘小时候,最爱互相做的动作。

“我爱吃红烧肉,是因为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有人给我吃了两块肉,那是他碗里唯一的两块肉。我照顾你,是因为我小的时候,也一样得到了别人的照顾。”

“我不知道当初家里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会让皇上杀了我家满门,让我无根无源,我更不知道,义父为何把我这个罪臣遗孤养在身边,他根本不是这样的善人。与其让他突如其来的把我当成一场阴谋的棋子,我选择放弃知道真相。”

说到这里,燕十一下了决心:“如果你执意要一直跟着义父,那你我迟早会分道扬镳,这杯茶,就当作是你我兄弟一场的分手茶吧!”

燕十一对着十三举起茶杯,十三没有举杯,却夺过十一的杯子,将茶泼到窗外,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和你分手,我也要忠于我的心!”

他不等十一说话,直接说道:“今早义父给我们的任务也是假的,他说,如果今天你没有把消息送出去,才让你看真正的任务。”说完,他拿出一个锦囊。

十一打开一看:明日戌时,都督府。时间差了整整一天。不用说,今日若是端王的人去了,必定落入王满的陷阱,而燕十一,就是那个叛徒。

“你用什么换了义父对你的信任?”十一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十三成天跟他形影不离,义父又如何会信他?

“别问了,哥哥,”十三有些落寞,但他扬起头,咧嘴一笑说到:“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弟。”

燕十一也不瞒他,一脸认真的说:“明天,我们一定会去保护冯广才,冯广才是老将,刚正不阿,有他坐镇五军营,五军才不乱。但冯广才不死,义父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十三点点头:“一旦我们任务失败,他就会再派人杀他,也会杀了我们。因为,他今天给燕七的命令是,只要你把假消息传出去,就立刻杀了你。哥哥,我现在不想叫他义父。”

“十三,你还记得你本家姓什么吗?”燕十一突然问。

燕十三摇了摇头。

燕十一眼里含笑,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翟”字,他说:“王满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衣服上绣了这个字,那时我也还小,并不认识这个字,我就天天描,怕自己忘记了这个字的样子。我想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我姓翟”十三眼眶红了,满脸泪水。“哥哥,那你姓什么?”

十一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帮我记,而我并不希望从王满的口中知道。不过,我喜欢姓燕,向天上飞翔的燕子一样,自由自在。”

“哥哥,明天我们去杀了王满。冯大人就不用死,我们也不用死,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十三发狠说道。

“那东厂会落入谁的手里?燕七?燕七他一直恨我们得能王满的栽培。大家都说,燕七和我们两个是东厂厂公的接班人,燕七不愿意我们出任务立功,希望我们变成和他一样,天天跟在王满身边办事,以我们的性子和他的资历,我们无论如何也强不过他。燕七接管东厂,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俩吗?”

十三愣住了,他忽然明白,那天义父本没有到非要他表忠心的地步,这完全是燕七夸大出来的意思。他猛的攥起拳头,咬着牙,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燕七!我要杀了他!”

王满为什么会信任十三?现在燕十一已经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测,一时间也怒了:“他把你……好!好!杀了王满和燕七,你去做厂公,我帮你!”

今晚燕十一啥事没有的回来,燕七极度失望。他已经成功的把十三拉入内侍臣行列,除掉冯广才,十三就要到他身边来做小跟班,义父别的不说,等级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那么,他的对手只剩个燕十一。

“十一、十三,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燕七把王满的虚伪学了个十足十。

“多谢七哥。明天还要出任务,喝酒误事。我们出外勤的,比不得七哥你跟在义父身边清闲啊。”十一漫不经心的答到。

他俩并没有停下来,越过燕七,各自回房去了。

第167章 逆子

消息出去,谢睿樘很快就做好了布署。

冯都督府上由程寒柏去布了兵,防止王满派出第二拨杀手。他和谢元榠去东厂稳住王满,助燕十一成事。

不出所料,戌时,除了燕十一他们,王满还派了燕九、燕十去刺杀冯都督。

照计划程寒柏扮成冯都督,端坐在都督府书房里,书房里还藏着郁朗。书房外暗处,躲藏着十名弓箭手。燕九燕十,刚飞上书房屋顶,凭着杀手的直觉,两人皆感觉心下不妙。

燕十不安的打了个手势问燕九:哥,进来太顺利,怎么感觉像陷阱?

燕九拽了拽蒙面巾,揭起一块瓦向下看:冯都督就坐在下面看书,烛光笔直,说明屋里没开窗,一丝风也没有。冯都督仍旧穿着平日的软甲,燕九又往书房里四周看了看,都督跟前没别人,也没看见有什么异样。

燕九眼珠子正在四处乱转,只见下面的都督忽然动了动,他身体前倾,将书凑到烛光下,燕九只感觉都督的书有些刺眼,正当他想仔细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只听一声闷哼,燕九捂着眼睛倒在屋顶上,若不是燕十拉着他,差点从屋顶上滚下来。

此时躲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现身都亮箭,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屋里穿着冯将军衣服的程寒柏和郁朗一起走到屋外,程寒柏对着屋顶的燕九笑道:“我的黄蜂针滋味怎么样?想暗算冯都督?再回去多修炼几年吧。程单,还等什么?”

燕十看这阵势,知道逃脱无望,他扶着燕九说到:“我们是路过的,不过是场误会,明日我义父自然会找五军都督府要人。程寒柏,我劝你最好先找大夫治好我哥的眼睛,否则,明日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哈”程寒柏开心的笑道:“你义父?等他保得住自己再说吧!押下去!”程寒柏将手里巴掌大的琉璃手镜揣进怀里,自己大踏步的出了都督府。

这面手镜可不普通,它是由颜神镇的琉璃工匠特制的,照物比铜镜清晰得多,而且不会变形。程寒柏就是靠这面琉璃镜定位,将黄蜂针刺入燕九的眼睛。这是端王送妹妹的宝贝,可不能弄丢了。

燕十一和燕十三,并没有按照指令去都督府,而是直接到了东厂正堂。

正堂上,端王正和王满说,端王府进了贼,一定要东厂派人排查。端王和世子二人东扯西拉,不知所云。

“端王、世子,你们府里进了贼,应该去找顺天府,而不是找我东厂。”王满提高了声音说到:“有什么事你们直说,没必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大人,你这说得就不对了,若是普通失窃,本王自不会找你,本王失窃的是一件关系到天朝皇族的物品本王怕此时什么阴谋危害到皇上,才来求助于你,难道你连皇上的安危也不顾了吗?”端王有些不悦的说。

“端王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王满也不想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问到。

端王一脸惆怅:“这个这个说出来,王大人可不要笑我御下无方,这么点大个端王府,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看不住。唉!你是不知道,端王府里的侍卫人数不少,用得趁手的却不多。你说凌风吧,看上去妥帖,其实”

世子一听端王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就要绷不住了:凌云啊,你再不进来,编排完凌风,就该编排你啦!

正想着,凌云推门走了进来,在端王身边耳语了两句。端王一脸开心,抚手笑道:“好了好了,东西找着了,还在端王府里,白白让我虚惊一场。”

王满一听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两尊大佛终于可以送走了。可再一看,却看到燕十一和燕十三也进来了,王满吃了一惊,心说不好,可他身边的几个人,在端王、世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端王找借口全部支出去了,连心腹燕七,也退到堂外候命。

王满不禁朝门口看了两眼,燕七机灵,应该会跟着他们进来啊

“你在找他吗?”十三将燕七的人头扔在王满脚下。刚才在门口,燕十一正面吸引燕七的注意力,燕十三近身干净利落的抹了燕七的脖子。不,不是抹脖子,是直接切了他的头。

“你们两个逆子,竟敢造反!”看见燕七的头狰狞的瞪着眼,王满心中一片冰凉。他“噌”的拔出剑来,怒喝道:“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当年你们两家满门被杀,是我好心留了你们性命,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

“只恐怕,杀他们全家的,就是你本人吧。”端王冷冷说到:“不要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当年翟大人不过就是朝堂上说你一句用刑残忍、屈打成招,你便怀恨在心,寻了个叛党内应的由头,灭了他九族。你之所以留下他幼子,恐怕是为了给当年真正动手的侯正雄,埋一颗火雷吧?”

王满顿时脸上变了色,他直直看向燕十三:“十三,别听端王挑拨离间,杀你们全家的是锦衣卫,义父一向视你如己出,又怎会你是杀父仇人”说着,他便向后退去。

榠世子的剑,早已经抵在王满后心,他退无可退。

燕十一和燕十三默契的同时抬起手来,两只黑色袖箭飞出,一支正中眉心,一支直插心脏。王满哼都没有哼一下,就送了命。端王向他们点点头,便和世子从后门离开。剩下的,就是他们东厂自己的事了。

今晚的都督府和东厂,里面惊心动魄,可外面却依然静悄悄的,和平常无异。郁朗和燕十一负责两边坐镇,封锁消息。因为明天就是乞巧节,休沐前最后一日,皇上按例要上朝颁假,大殿上还不知有几出好戏等着他。

蒙在鼓里的姬芮城,最后和儿子对了一遍流程。姬川带人悄悄候在献王府附近,只等明早献王出门上朝;姬泰则连夜赶回军营,只等明早城门一开就带兵入城;姬国公掸了掸架子上挂着的崭新朝服,只等明早穿着它去看皇帝的笑话。

明日,天朝可就要变天了。

第168章 立太子

翌日,上朝的大臣们,心情激动的就见到思念已久的皇上,加上回京谢恩的安亲王、湘亲王也同来上朝,大殿上互相打招呼的此起彼伏,一派祥和。

皇上每天躲在武英殿里讲法炼丹,差点都忘了还有上朝这件事。昨天姬贵妃给他送了一件青铜法印,那可是传说中张天师所执,万事皆可奏达天庭的公印,一看就是古色古香,法力无边。

姬贵妃陪伴皇上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看着皇上长大,她哪里会不知道掐说话的点?趁皇帝高兴,她赶紧说:“皇上,这枚法印,可是我父亲派人访便大江南北才寻得的宝贝。明日早朝,你可记得要赏赐他,也让他在群臣面前得个脸。”

“要赏,要赏!”皇上一边看着法印上的符图,一边高兴的答到:“天贶节就要到了,正好群臣要来谢恩,得了这样一件宝贝,我是要在群臣面前,好好赏赐老国公!”

皇上上朝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姬贵妃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扶着皇帝上朝的,不是郭宽,而是原来的掌印太监曹保立。

整个司礼监中,曹保立最不满皇帝只倚重郭宽,这次见姬川引荐了两位道长给皇上,带皇上入了“道”,不由得计上心来。曹保立拉了秉笔太监田俊、随堂太监吴德忠,三人一商量,便到九霄观把人称活神仙的紫虚道长请到宫里,专门为皇上一人布道。

紫虚道长确实有些道行,反正皇上是掉坑里去了,而且自个儿不肯爬上来。引荐紫虚道长的曹保立,不离左右,皇上如今也不外出了,也不上朝了,郭宽自然就渐渐受了冷落。曹保立找了个由头,把不是自己人的内侍臣,都从皇上身边清理了出去。

“众爱卿,明天就是乞巧节,休朝三日,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乞巧节灯会,年轻人可以去凑个热闹、相个亲”按理,今日是不收奏本的,皇上没话找话,打着哈哈。他左右一看,别人都面无表情,就看到端王在傻笑。

“端王,朕说得不对吗?你笑什么?”皇上问。

“回父皇,儿臣再过五日就要大婚了,儿臣自然高兴!”端王笑着回答。

皇上本来都忘了这件事,端王一提,他又来了兴趣:“朕记得,是朕指了程煜的大姑娘给你!你老丈人从边关回来了吗?”

“臣在,谢陛下关心。昨日刚刚抵京,今日做完换防交接,臣就开始为期一月的休沐了。”程煜上前道。

“程爱卿,难为你啦!常年在边关,姑娘出嫁后,见面就不容易了。”皇上想起自己的长公主,嫁在京城里,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不禁悲从中来。

端王连忙上前道:“儿臣以后会经常带王妃回家探望岳父。”皇上点头,心想,我儿子就是比驸马懂事!

姬芮诚一看,不对啊,皇上好不容易上次朝,怎么都给你们唠家常了?于是打了个眼色。

陈阁老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国无储君已久,为保国之根本,朝之稳固,老臣恳请陛下早立太子,为君分忧!”

郭太保也出列道:“臣附议!”一时间,大殿附议之声此起彼伏。最后连安亲王、湘亲王也站出来附议。

康王心里着急啊,今天上朝居然没有看到王满。不是说好了昨夜东厂解决掉冯广才,今日早朝宣旨任张钺为五军都督吗?他不来,自己怎么罩得住啊!

康王只好把目光投向皇上身边的曹保立。曹保立眼珠一转,在皇上身边小声道:“立储之事,来日方长。”

皇上刚想张嘴,姬国公道:“陛下,立储乃关系国家、朝廷之大事,岂可容一内臣置喙。臣推举皇四子谢睿杬为当朝太子,请陛下准奏!”

“臣附议!献王殿下为人端正、办事勤勉,且府内安和,现又诞下长子,子嗣有继,福寿绵长,实为太子之不二人选!”许太师亦启奏道。

曹保立有点火了,仗着皇上对自己宽容,也不等示意皇上,直接说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勉强上朝,已属不易。尔等咄咄逼人,惊扰圣上,该当何罪!”说着,就想去拉皇上退朝。

这时,大殿外面的金吾卫忽然鱼贯而入,在大殿内侧围了一圈,皇上还没反应过来,曹保立大惊:“你们是想造反吗?!”

曹保立早就看出今天形势不对,执掌东厂和锦衣卫的王满没有出现,封五军都督的圣旨已经拟好,可没有王满,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他真后悔今天没有阻止皇上出来上朝。

情急之下,他掏出一粒金丹说:“皇上,他们不许您退朝,可您已经到时辰服用金丹了。”这个丹药里面有迷幻的成分,尤其是服药初期,曹保立要趁机把皇上带回武英殿去。

皇上见正是自己平时服用的丹药,也不怀疑,伸手就要接过来。只见一名金吾卫张弓就是一箭,箭贴着曹保立的手面飞过,正好击中药丸,箭带着药丸,插在龙椅靠背上!

大殿上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姬川:哪个臭小子擅作主张?箭术厉害跑到这里来显摆?老子可没叫你们射皇帝!

姬芮城:姬川,你就说说你是不是王满派来的细作?

皇上的手垂了下来,也没了刚才唠家常时的神气,仿佛是被那一箭吓住了,又像是失了金丹,不能补充元气,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曹保立知道今天这事过不去,他凑到皇上耳边说道:“皇上,不过是立个太子,立便立,您等过了今日再和他们算账。”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下面的群臣,语气平淡的说:“今天不顺了你们,朕是不是就走不出这金銮大殿了?立太子是吗?朕有四个儿子,你们要立哪一个?田俊,拟召。”

曹保立和掌笔内侍田俊交换了一个眼色,田俊便拿出笔墨,准备拟召书。

“臣荐皇四子献王谢睿杬为太子!”姬芮城当然不会客气,他大声道。还没等他细说献王的种种好处,只听身后传来一位年轻臣子的声音。

“陛下,臣有本要奏。献王与西厂张植、莆田知县余之焕勾结,索贿受贿白银共计四十万两,其中余之焕所奉银两,为截留朝廷下发抚边款所得,臣已另行立案。臣以为,献王德行有失,不配立为皇储。”大理寺卿孙彦晞捧着奏折干净利落的说到。

曹保立大喜,孙大人可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啊。他连忙示意吴德忠将奏折递上来。他接过奏折只大概翻了一下,便得意的对皇上说:“皇上,情况属实。”

皇上冷笑道:“这就是你们陈兵殿上,为朕选的太子吗?献王如此德行,朕如何能将天朝交到他的手上?”

献王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完全没有了刚才志得意满的看戏之心:“父父皇这四十万儿臣并不知情”

姬国公也反应过来了,人家参你,你可以不认账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湘亲王,此时出列道:

“启奏陛下,臣弟保荐皇三子端王谢睿樘为太子。”

第169章 将计就计

湘亲王见皇上脸上并无不快,又说到:“皇上,端王为人忠厚亲善,数次立有战功,现又是皇兄的长子。立嫡立长,皇兄理应考虑立端王为太子。”

“臣弟附议。端王一向为人平和,不好结党营私。眼下端王又是皇兄四子之长,无嫡长为大。臣弟以为,若立太子,端王最为适合。”安亲王也出列道。

那日,安亲王与湘亲王商议,以皇兄多疑的个性,若是强调端王的军功和民心,反倒会惹起皇上的猜疑。二人之说端王的长子身份,皇上也能听得进去。

康定侯、吏部尚书、左都御史和一些支持立长的大臣均出列附议。他们也同样是这个理由。

站在大殿里的献王、康王大惊:三哥一向低调,也从未表露夺嫡之心,想不到,他只是深藏不露,是虎不是猫啊!

听到自己的弟弟和大臣们都推荐三儿子做太子,皇上心里一松笑道:“端王,你要大婚了,朕就送你一个太子的头衔做大婚贺礼吧!田俊,拟旨,册封皇三子谢睿樘为太子!”说完,他嘲笑的看了看姬芮城,只要姬国公输了,他就高兴。

田俊早已拟好旨,本来就等着填上康王名字,现在皇五子成了皇三子比划还少些,好写。皇上看了一眼圣旨说:“宣。”

曹保立见不是姬国公推荐的献王,就已经很高兴了,立刻大声宣读了册立太子的圣旨。别的都是例行公事,他只将最后一句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择日行册封大典!钦此------”

圣旨宣完,端王向前跪接圣旨:“儿臣领旨,谢父皇圣恩!”

哪知姬国公不恼不怒,竟然大笑道:“我就是要看着你封了太子,再来废你这个皇帝!来人!”只见一名奶娘抱着刚满月的献王长子进了殿。

献王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猜得没错,姬芮城果真要立我儿为皇帝!难道我一天皇帝没当成,就要直接做太上皇了?

“皇上,这是献王的嫡长子,也姓谢。您立的太子谢睿樘尚未娶亲,更无子嗣,若您今日就禅位给您的皇孙,他还可以陪您一起回去修道。您若是不愿意禅位您和太子在混战中不幸殒命,一样还是您的皇孙当皇帝。”姬国公撕了面皮,狠话说得清清楚楚。

姬川一挥手,旁边的金吾卫纷纷抽出佩剑。大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一群身穿五军营服饰的轻甲兵涌入大殿,和金吾卫一起,把大殿塞了个严严实实。看来,包怀风也已经得手了,姬泰控制了宫外,才会冲进来。姬川得意的想。

皇上愣住了,缓缓站起来,惨笑道:“姬国公,五军营也都是你的了?看来,你要的本就不止是一个太子,你想要的是朕的天下”

太子谢睿樘微笑着上前拱手道:“父皇莫慌,既然您册封儿臣为太子,儿臣自有责任和能力保护父皇、保卫江山。姬党早有觊觎江山之心,天朝之忠臣又怎会看着姬氏一手遮天而无动于衷?”

此时,只见五军营兵士两边分开,都督冯广才走进来高声说到:“陛下,老臣护驾来迟。五军营将士听令,拿下逆臣姬芮城、姬川!”

姬川忙指挥金吾卫,想冲上前挟持皇上和太子。可太子手一挥,金吾卫脱了外披,露出里面羽林卫的服制,纷纷把剑指向姬川。

姬川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我的金吾卫中怎出了个神箭手,原来已经被人掉了包,自己全副精力在皇上身上,竟完全没有注意!

大殿上局势突变,皇上这才看清了胜负,忍不住大笑起来:“太子做得好!姬芮城,你没有想到吧?朕的天下姓谢,哪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原本就跪在地上的献王,跪着向前挪了几步,磕头到:“父皇明查!这一切都是姬氏父子做的,儿子并不知情啊!”

皇上看着这个是非不分的儿子,淡淡的说:“朕知道。他要立的皇帝,是你不更事的儿子,并不是你。不过,你索贿受贿之罪,朕是要明查。”

“谢父皇!谢父皇!”献王感激涕零,几十万两银子算什么?父皇绝不会为了这点银子要了他的命,现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献王的内心竟然有一丝隐隐的痛快,哪怕他要借姬氏之力,可姬氏是他的灭母族仇人,这一点,他可没有忘记。

“太子,这里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朕累了。”皇上说完,扶着曹保立的手站起来,缓缓走出了大殿。

曹保立边走边想:不对啊!端王哪里是捡便宜?他明显是有备而来,那王满是不是被端王提前处理了?

皇上走之后,羽林卫将姬芮城、姬川押出去候审,王公大臣们尽跪地给太子行礼。

“免礼。今日之事,孤自会详查,姬氏之乱,必祸不及众。请各位安心为朝廷做事,父皇与孤,自不会看不见你们的功劳。今日散朝,大家也回家安心过节吧!”太子笑着说,仿佛刚才剑拔弩张不过只是一场戏。

大臣们也不敢议论,他们要回家盘点一下自己与姬氏的关系。姬氏要倒了,哪怕太子免了诛九族,这三族之内肯定逃不掉。安亲王和湘亲王向太子点点头,也出了大殿,他们今天拥立太子有功,点头之间,太子领了这个天大的人情。

礼部可不敢就这么走了,赶紧找钦天监商量。

礼部尚书关敏文和钦天监李福犯了愁,太子还有五日大婚,可这太子册封礼五日之内可做不成。若是以王爷身份大婚,这也于理不合啊。

两人一合计,得!这大婚得推迟赶紧写了呈报递上去,内侍臣很快就批复下来:太子册封礼,定在八月二十八,同天,太子大婚,双喜临门。

太子又想去把钦天监的桌子给掀了,他瞪着榠世子说:“祝监正不是你的人吗?他怎么坑我!还要再拖一个月,你不知道这有多煎熬吗?”

世子见他吹胡子瞪眼,早没有了大殿之上指挥若定的太子模样,又觉得好笑:“太子殿下,你也要花点时间处理姬氏谋反吧?我可是听说,姬贵妃昨日到皇上跟前哭诉,皇上竟然只是将她禁足宫中,并未让她与姬族同罪。”

太子冷笑道:“我已经有了她吃人血的证据,杀人偿命,就算是祸不及外嫁女,她也早该死一百回了!”

今日一早,父皇就下旨,以“祸不及外嫁女”,将姬贵妃和姬晴岚这两个嫁入皇家的外嫁女给免了罪。这也是有先例的,皇上诛九族也好,诛三族也罢,总不能把自己也给诛了。

这时程寒柏和赵慕哲一起走了进来。

程寒柏笑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料事如神,姬氏满门均已收押。怎地还如此愁眉不展?”

太子诚恳的看着程寒柏:“我跟海棠的婚事,要推迟到八月二十八,大婚与太子册封礼同一天。你回去一定为我解释一下。”

“我妹妹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程寒柏本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想起妹夫如今已是太子,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来。

“这次多亏太子妃的迷烟球,前晚我们去金吾卫换人,迷烟球迷倒一片,我们只管上前捆人,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赵小侯爷临时兼管了金吾卫,现在也才得出宫。

姬川犯的是诛九族的死罪,金吾卫里那群小衙内,哪个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碰过姬川的那块皮都剥了,以示清白?他们更感激前日夜里,赵小侯爷将他们捆了,逼宫案他们才没有牵涉其中,这会子见小侯爷来管事,哪有不听的?

程寒柏却有点笑不出来:“五军营前晚可是兵戎相见了。要不是左军江海涛和前军徐义,出其不意拿下了姬泰和杜昀则,冯都督又出面安抚中军、后军将士,难免血洗五军。我们京卫的活就简单多了,守着那口井,活人一个没见着。可惜让包怀风带着毒人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收拾了姬贵妃,就去收拾包怀风!”世子恨恨说到。

太子点头道:“不错,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不会让它们留太久。今后我的责任就更重了,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还记得我们最爱唱的那首歌吗?要什么样的江山,我们自己去创造!”

谢睿樘踌躇满志。

第170章 心血驻颜丹

大清早,霁儿刚推开窗,忽然窗下一个脑袋伸了上来。定睛一看是暗七,霁儿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他头上拍:“大清早的露个头出来,吓死人啊!”

暗七揉揉脑袋,不露头,难道还要先露脚吗?他满腹委屈的说:“太子说的,太子妃一起床就告诉她……”

“告诉我什么?”海棠在屋里问。

“太子让您去一趟复生堂。”暗七也没敢往里看,后脑勺对着窗口说。

海棠笑了:“霁儿,你看你都把他打傻了让他先别走,给他拿几个生煎包子去。”窗外的暗七接了霁儿递过来的一个油纸包,兴高采烈的去前院找程飞套马车去了。

“姑娘,难道是复生堂出什么事了?”霁儿帮着流萤一起给姑娘梳头。

“我哪知道?去看看不久行了。”海棠也好几天没见着谢睿樘了,连哥哥也整天忙得见不着面。

那天宫里来人,说因为要准备太子、太子妃的服饰,太子大婚与册封同在八月二十八日举行。这还要针工局夜以继日的赶,才能赶得出来。

七月六日大殿之上,剑拔弩张的情景,海棠已经已经听父亲和哥哥说了好几遍。虽然结局是好的,可过程却也让海棠为谢睿樘捏了几把汗。

海棠坐着车到了复生堂,一进门,掌柜就笑眯眯的将她引入内堂:“太子妃,太子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虽然两人还未大婚,太子的人改口可快了,全都叫了“太子妃”。主要是这称呼太子爱听。

复生堂的门脸是个普通的药房,可它内堂很大,有看病的诊室,也有制药的药房,再往里面走,一间间屋子都关着门,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门开着,谢睿樘和唐誉两个人正在看着什么。见海棠进来,谢睿樘迎了上来,拉着海棠的手说:“我们还要再多等一个多月才能大婚,你别着急,也别操心,都会安排妥当的。”

海棠又羞又好笑,用食指刮刮自己的脸羞他道:“是你比较着急吧大清早的叫我来,难道是唐少主遇到疑难杂症了?”

唐誉忙笑着拱拱手,将一张药房递给海棠,说到:“太子妃抬举我了,我可没本事做成药还原。这是太子找回来的方子。”

海棠拿起方子,一看药名便明白了,惊喜笑道:“呀!还真让你找到了。”

“这有何难?在宫外将那老道抓起来,还没上刑,就已经全都说了出来。”谢睿樘也不居功,这些道士修的是长生不老,其实比谁都怕死。

“心血驻颜丹?”海棠念道:“腹中女胎心头血,女童心头血,初次葵水处子心头血,初次房事少妇心头血,初次生子少妇心头血得了这五种心头血做引子,再用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混合炼制而成!”

“这哪里是在吃药?明明就是在吃人!”海棠把单子扔在桌上,愤愤的说。

“说得不错,其他的血还能一杀一个准,这腹中女胎,有时甚至要连杀几个孕妇,才碰到女胎。罪孽深重至此,本朝还闻所未闻。”太子冷着脸将单子收好,看着海棠道:“放心,有我。这些冤死的人,会叫她偿命。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们复生堂生出来的蛋。”

说着,谢睿樘拉开墙上的一块帘子,露出一张天朝舆图,上面画了不少红圈圈。海棠走近一看,原来,这些红圈圈便是复生堂在天朝开的分堂,给谢睿樘这么一画,还真像京城复生堂生的蛋。

“多亏了唐门与朱先生帮忙,我们从张植手上夺回来的银子,有了好去处。”谢睿樘笑道:“本以为就是方便我们施粥施药,没想到,正应了好人有好报,我们还得了一个回报。你来看我们得的好东西”

谢睿樘牵着海棠的手,走到一个箱子前面,他将盖子掀开,箱子里面全都是一本本的医术。

海棠欣喜的蹲下去,拿出两本来翻看,喜不自胜的说:“这是天朝各地的药方医案,太好了!以前我师傅就说过,天朝幅员辽阔,各地都有自己的偏方验方,可惜人力有限,难以收集……”

她拿着书笑盈盈的站起来:“这就像一群来自各地的医者在会诊,这些书……都是给我的吗?”

“都是你的。”谢睿樘笑着说:“一会儿让程飞给你扛回去。”

唐誉笑道:“我就说吧,太子妃一定喜欢这个。除了医书药方,还得了不少天南地北的药材。那些稀少的,都做了标签,放在复生堂的制药房里,你看用不用得上。”

谢睿樘也不管旁边还有人,忍不住一把将海棠揽过来,紧紧抱了一下再松开:“你自己小心,我要进宫去了。必须把姬氏留在宫里那条根、青木崖那个毒窝挖掉,姬氏才算完。”

从复生堂出来,谢睿樘便进了宫。谢睿樘紧紧抱海棠那一下,让海棠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轻松,今日他这一进宫,不知又有多少风险要让他一人承担。

“三哥!”

谢睿樘正一路想着先去见见母妃,再看用什么理由才能见到父皇。这件事关系到父皇的颜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还要提防父皇恼羞成怒所以,他连赵慕哲、谢元榠也没叫。正专心的思前想后,他忽然听到谢睿槟在后面叫他。

“六弟,你进宫看袁妃娘娘?”谢睿樘停下来等他,谢睿槟快走两步追了上来。如今的诚王,早已看不到他病弱多年的影子,已是一位生机勃勃的翩翩王爷。

“嗯,母妃这两天气得犯了心病,我来看看她。”谢睿槟说起母妃的心病,他忍不住又愤愤的说:“姬氏谋逆,姬贵妃非但可以抽身事外,现在甚至还和父皇一起炼丹修道,连禁足也免了!”

谢睿樘冷笑道:“她倒是会投其所好,这么快就解了自己的围。”

他想了一下,又道:“六弟,你看了袁妃娘娘,就到青禾宫来,我让你看看姬贵妃的真面目。”

六弟,在父皇心中一直是正直、孝顺的存在,他倒是个不错的助力。

第171章 吃人妖怪

谢睿樘在青禾宫里一杯茶还没喝完,谢睿槟便和袁妃一起到了青禾宫。

“袁妃娘娘不是病着吗?六弟也真是,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谢睿樘连忙站起来让座。袁妃与纪妃要好,谢睿樘对她比对皇后还更尊敬些。

袁妃娘娘拉着纪妃的手,掩嘴笑道:“本宫的病都是被那个人气出来的,槟儿一说有什么真面目,本宫就猜到你能让她吃瘪!有了这个好消息,本宫的病还不全好了?”

纪妃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满脸疑惑的看着儿子。谢睿樘从怀里掏出那张丹方,递给她们:“这就是那道士给姬贵妃所制丹药的丹方。此人我已控制住,就等今日送药的时候,我便进去与姬氏对质。”

三人一看药引就变了脸色,纪妃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虎毒尚不食同类,姬氏这还是人吗?后面四个人还能直接找,腹中女婴,还不知要开几个肚子真是造孽!”

“果真是个妖妇!皇上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被她迷惑!走,太子,本宫和你一起去,撕了她那层皮,看看里面是不是黑透了!”袁妃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皇上再怎么不待见她,她心里都只有一个皇上。

谢睿樘扶着纪妃的肩膀,对她们说:“你们在宫里等我回来,你们若去了,当面锣对面鼓的,父皇岂不尴尬?而且我猜父皇也吃过这种丹药,怎么都还要给父皇留些颜面才好。”

纪妃和袁妃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变了色:这一层她们刚才都没想到,不错,若是那妖妇让皇上吃过这个丹药,皇上恼羞成怒,恐怕会迁怒于太子,杀了他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是悄悄告知皇上,又怕姬氏编造理由糊弄皇上,最重要的是,那道士恐怕也会反口。唉!还真是两难。

只听谢睿槟说:“三哥,我和你一起去!我就不相信,父皇会一下杀掉两个儿子。我们两人言语中还能我唱黑脸,你唱红脸,好给父皇一个台阶下。”

袁妃听了第一个拍手叫好:“对!你们一起去,儿子,你替我好好骂骂那个妖妇!”谢睿樘知道他们母子是真心帮自己,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哪怕拼了自己,也要保六弟一个周全。

兄弟俩正在商量,常乐悄悄进来说:“殿下,子虚道士已经进宫了。”

谢睿槟连忙召了一名高大内侍进来,交代他道:“阿荣,你去帮常乐,别叫那道士跑了!”

这阿荣还有个哥哥叫阿茂,兄弟俩是孤儿,袁府从小就收养他们,让他们习武。没想到,兄弟二人习武天赋特别高,在袁府护卫中拔了头筹。当时谢睿槟病弱,袁府便把阿荣送进宫来做了内侍,保护六皇子,阿茂则在袁府做了护卫长。

阿荣点点头,跟着常乐出去了。谢睿樘和谢睿槟兄弟俩也赶紧去了武英殿。武英殿烟气缭绕,仿佛到了道观一般。

殿外,内侍臣仇宁拦住他们:“太子殿下、诚王殿下,陛下与贵妃正在修道,您二位无召不得入内打扰。”

诚王正要发火,太子拦住他,笑着对仇宁说:“仇大人,我兄弟二人寻到了一个长生不老的丹方,想亲自献给父皇。还请你进去通传一声。”

仇宁刚想搪塞,只见老道捧着托盘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内侍。仇宁刚想让老道进去,又听太子说:“刚好,道长也在,不妨当面让道长验验丹方,父皇若是喜欢,就是这张方子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太子和诚王推开仇宁,大步进了武英殿。仇宁正要阻拦,远远看见皇上,太子便朗声说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穿着一身道袍,戴着顶方帽,还真和道士没什么两样。旁边的姬贵妃,也素头素脸的一副道姑打扮,说她素吧,香粉没少扑,远远的就闻到混着花香的香火味道。

皇上见两个儿子和紫虚道长一起进来,便笑着点点头:“这么巧,你们倒是一起来了。”站在皇上身边的曹保立和荣成,都狠狠瞪了仇宁一眼。

上次就是这小子,没拦住姬贵妃,让这女人冲进来,和皇上磨叽了半天,皇上竟然准她每日过来和他一起修道!还好姬贵妃也没了靠山,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做不了妖,图个自保而已,曹保立也就算了。

现在仇宁又把太子和诚王给放了进来。曹保立闷闷的想:难道我看上他,是因为他蠢吗?

“参见父皇!”两人走到皇上跟前行礼道。

太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父皇,儿臣近日听到有人在传一个丹方,方法之凶残,简直是闻所未闻。特抄来请父皇过目。”

曹保立伸手去接,不想,太子却越过他,直接递给了皇上。皇上倒也不计较,接过来才看了两行字,脸就变了色。

诚王一连诚恳的接着说:“民间百姓都传,吃这丹药的妖人,就藏在宫中,不诛此妖,民心不安啊,父皇!”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姬贵妃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她警惕的盯着那张丹方,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撕掉。

“道长,还是你来说吧!”太子扫了姬贵妃一眼,冷冷的说。

诚王踢了老道的腿弯一脚,呆愣在旁边的老道“噗通”一声跪下。看着姬贵妃扫过来的眼刀,老道心里苦啊:他被太子擒住,迫不得已说出了方子,心想,大不了见了皇上、贵妃再反口否认,贵妃一定会保住他。

谁知,今天临进宫之前,一个侍卫匆匆忙忙拿了一粒毒药来,让他当面吃下,说是他在皇上面前说实话,便有解药,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老道战战兢兢的把托盘举过头顶,哭道:“皇上,姬贵妃所服心血驻颜丹,便是此药!药引是五女心头血,取血一次,可炼制十丸……”

皇上一个踉跄,险些向后倒下,曹保立和荣成赶紧扶住他。皇上又看了一眼丹方,止不住扶着曹保立就干呕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姬贵妃说:“你、你让朕吃的,是不是这个驻颜丹?你这个妖怪!骗朕吃人血!”

皇上这么一说,刚刚还满心疑惑的曹保立他们,也都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荣成幸灾乐祸的说:“姬贵妃,你说你一心向道,陛下才同意让你进入这神圣之地,想不到,你却是来这里作妖害陛下!”

荣成的话提醒了皇上,他一看,两个儿子还等着他发话,忙不迭的说:“对、对!太子、诚王,你们快把她拖出去斩了,以平民愤。不要让她脏了这修道净地,朕不想再见到她!”

姬贵妃脸白得像张纸,绝望的坐在地上,顿时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个将行就木的老人。皇上一看,更是吓得脸都变了色,仿佛见了真的妖怪一般。

姬贵妃什么也不想说。过去这个只要手足无措,就会躲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现在却像看妖怪一样看着自己,姬贵妃觉得有些好笑。反正她背着一身的人命,多吃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反正她一家人都死光了,要了她的命算得了什么?

诚王把殿外的阿荣、常乐唤进来,将姬贵妃和老道一起拖了出去。

很快,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传来传去,传到后来,都变成姬贵妃吃人了。

纪妃娘娘又念了两声佛,对袁妃说:“宫里总算清净了。”

袁妃冷笑道:“再把皇帝身边那几个阉人一起拖走,这宫里才真的清净!”

第172章 献王的小目标

姬贵妃突然变成了吃人妖怪,接着又立即被斩首,报应来得太快,献王有点接受不了,虽然他从五岁开始就盼着姬贵妃被斩首。他也曾怀疑是太子搞的鬼,可看到午门外一群哭着要姬氏偿命的人,他才相信,天道有轮回。

母妃的仇终于报了,虽然不是自己手刃仇人,但多年压在心口的大石一朝击碎,献王不禁仰天大笑,后又嚎啕大哭起来。

“母妃!”

献王府的人都以为献王哭的是姬贵妃,却没人知道,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只是一个哭着向亲娘诉苦的孩子谢睿杬。

姬晴岚从祖父逼宫,全家入狱那天起,就已经搬出了长风楼,住到后院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圣旨免了她与姑母随族一死,可姬氏全族的死,早已将她一颗骄傲的心碾了个粉碎。如今姑母死讯传来,她却平静得出奇。

献王妃许莞平已经极度厌恶那个圆滚滚的孩子,虽然,他被抱去参与逼宫篡位非他所愿,他还只是个刚满月的奶娃娃。那天献王前脚出门上朝,姬川后脚就带人进了献王府,连句解释也没有,就让奶娘抱着滚儿跟他进宫。

这一进宫,就注定了这个连大名都没有取的王府孩子,今生都会背着这个枷锁,被皇室厌弃。

“纤云,叫奶妈把滚儿抱到庄子上去养着,那里空气好,对孩子身体有好处。”许莞平淡淡的说到:“除了两个奶妈,再跟两个小丫头过去。交代她们,大事小事自己看着处理,王爷如今心情不好,若漏了什么口风惹王爷不高兴,就让他们自己去阎王爷那里领罚。”

纤云喏了一声去了。王爷讨厌这个孩子谁不知道?谁还敢来触这个霉头?送去庄上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从姬国公抱着自己的儿子逼宫那一刻开始,献王觉得万人之上那个位置,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他的杀母之仇又已报无可报,他从小到大,藏在心里催他奋进的两大人生目标,一下子全都没了。献王忽然浑身轻松,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给自己重新订了一个小目标:及时行乐,做个富贵王爷。

“献王殿下,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姬国公突然改变计划,反倒让您脱了干系您瞧,您还福泽深厚着呢!”遇仙楼上,张恒一边给谢睿杬倒酒,一边说道:

“我哥哥让您别着急,太子可立也可废。皇陵那里不就住着一位?您让我送去的那两小子,还真入了那位的眼。只不过长得有三、五分像段旭言,就爱成那样,我也是服了”

张钺这次还没有坐上五军营都督之位,大殿上就风云突变,他赶紧悄悄回了太原。他弟弟张恒一直不安于在边关一辈子,趁着左璋权重掌中军,守城将军空缺,便申请调回京城做了东城门的千户将军。

张恒和献王碰了一杯,小声说到:“姬国公一死,未必就没人不想着为他报仇。他有个义子,您不会不知道吧?听说,那天若不是密道被堵住了,他带着毒人进了宫,五军和近卫上来还不是送死?说不定,国公的事就成了!”

“包怀风?本王怎会不知他还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呢!什么狗屁成吉思汗,他就是姬芮城的一条狗。”献王不屑的说:“几十个毒人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让他们靠近皇宫?现在没了姬国公,他就成了丧家之犬。”

“献王,您可别小看了这条狗。我听说姬川还留下一大笔银子在青木崖。”张恒眯缝着眼睛,扬起一边眉毛说:“那笔银子,本来是拨给姬川培养毒兵的,所以早早运到了崖下,这次抄家就给漏了。听说有这个数!”

献王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恒比划的两根手指头。

“两百万?你是叫本王去找那笔银子?那包怀风能给我吗?”献王不解的问。献王现在只对银子比较有兴趣。

张恒有点搞不懂献王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只好继续说到:“二百万两银子事小,崖下的包怀风和他的毒兵才是大事。我估计,包怀风会用这毒兵,为他义父报仇,献王您不如与他联手……”

“诶----,那个我没兴趣。他义父位高权重都成不了事,凭他还能翻得了天?好好做我的富贵王爷不好吗?不用成天惦记着那事,我这心里不知有多快活。隔墙有耳,言多必失。以后此话休要再提喝酒喝酒!”谢睿杬打断他道。

张恒这才算了解了献王的心意,两人只说些荤话,推杯换盏,喝了个半醉才起身。走到酒楼下面,献王却犯了愁:回府吧,腻味的很;不回府,也不知能去哪。以前一门心思要做太子,生怕被言官逮个正着,总是装着人五人六的,这一下子放飞自我了,还不怎么习惯。

张恒笑了:“爷,没地方去,您问我呀!京城那么大,您以为就只有姬崖才有青瓦房?只不过他太张狂,犯了众怒,要不,砍谁的头也砍不到他。闷头寻乐发财的多了去了,要不,末将带您去见识见识?”

献王笑着不置可否,眼神里却透出期待。张恒也不再问,直接上了献王的车,让车夫去了咸阳街。这条街离西市不远,是个出名的胭脂楼一条街,当初咸阳街名取的就是“咸阳宫阙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之意。

这可是献王慕名已久的好地方。

“殿下,‘绮罗洲’可是整条咸阳街上最有名的胭脂楼,您要是没进去过,可就白待在京城了。”张恒一边说,一边掀帘子下了车。绮罗洲的小倌识得张恒,一脸灿烂的迎上来招呼到:“张爷,您来了!呦,这位爷眼生,您是第一次来吧?”

“这位爷你可问不得。去安排一间云房,再去把你家少爷叫过来,就说天上来人了。”张恒引着献王往里走。小倌们哪还有不懂的?赶紧分头行事。

绮罗洲有三种包房,进门就能看到的,是海房和天房,云房还要往里走,一直走到外面厅堂的喧闹声完全听不见了,才在树影里露出一排绰约的屋子来。

献王笑到:“本王还不知道,京城里有这样一个所在。这可比献王府大多了。”走在前面的张恒也回头笑到:“王爷说笑了,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天家?”

等他们慢慢走到云房一号,绮罗香的主人慕三公子已经候在门外了。慕三公子是慕侯爷的庶三子,他是京城搞事的庶出公子里面,最有头脑的一个。慕三公子是认得献王的,见献王过来,便露出一个“不负久等”的笑容。

“慕三,一说有人闷头发财,我就猜着是你。”献王笑道。如今,他看这些不能承袭爵位的庶出公子,突然就变得相当顺眼了。

慕三公子哈哈一笑:“献王殿下,您这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了。您若是肯出手,哪还有我们露脸的份?单单献王府的脸面,就不知值多少金子,更不用说您的金口玉言了。您若是看得上绮罗洲,便是它的造化,您只管开好库房的门,它自不会辜负您。”

献王心中豁然开朗:本王已经贵为王爷,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父皇有本王自在吗?太子有本王轻松吗?笑话。

微醺浅醉休言愁,浓云厚雨绮罗洲。今生无缘帝王位,何须再误胭脂楼?

第173章 水淹青木崖

献王在那边香玉满怀、纸醉金迷,太子却还在苦苦想着如何扫平青木崖,将姬氏最后的隐患拔除。

“这次灭姬氏,可惜跑了个包怀风。”谢睿樘惋惜的说:“他平时就不怎么露面,只是帮姬家办事。没想到最后,姬川会把青木崖交到他手上。”

“还记得第二次去青木崖,我和凌雪引开他们吗?带头来追的就是包怀风。他马术不错,我差点被他的套马索套住。”燕十一说。太子怎么会不记得?在山洞里,他们还交过手,若不是海棠的毒箭,恐怕他和燕十一也难那样快脱身。他匆忙解毒后,还能如此勇猛,也算是号人物。

如今的燕十一言语间都透着轻松,东厂顺利让十三接了班,自己只替他管管外勤这帮小子,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闲人。

杀王满那晚,端王与世子走后,燕十一和十三将现场布置成燕七杀死王满,而十三砍了燕七的头的样子。

燕十一对匆匆赶来的大家说:“义父查到燕七平日里背着他欺压同僚的事,燕七与义父发生口角,我们进正堂时,看到燕七已经错手杀死义父。义父临终留话,谁替他报仇,就让谁接他的班。”

说罢,他指着地上血写的一个“七”字说:“这是我们进来之前,义父沾血写下的,他是在提醒我们,燕七是凶手。”燕七平日里确实经常狐假虎威,欺负其他兄弟,十一的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王满早就把燕七、燕十一和燕十三列为他的候选接班人,这在东厂已不是什么秘密。再说,十三最近为了向义父表衷心,主动去了势,做了内侍臣,这些燕三、燕四几个都是亲眼所见。如今按照十一的说法,燕十三还替义父报了杀身之仇,他接班也就顺理成章。

再无人有异议,燕氏兄弟、王满门人,一起拜了燕十三为主人。次日燕十三带着燕三、燕四二人,进宫向皇上言明了原委,并请皇上为东厂任命新厂公。

“陛下,东厂虽经此劫,义父惨遭不幸,但所幸东厂人心稳定,并无异动。今后陛下的旨意,就是东厂的行动,为了陛下,燕十三愿带领门人,肝脑涂地!”燕十三跪地拜道。

皇上刚刚在大殿经历了政变,惊魂未定,这又听说东厂内乱,好一阵心烦意乱。此时听到燕十三信誓旦旦,又见他年轻且长着一张可靠的脸,像是一个可控之人,若让他执掌东厂,恐怕还少了王满的不逊之心。甚好!

皇上稍稍安心,点头到:“燕十三,既然东厂一干人都认你为主人,朕就任命你为新的厂公,接替王满执掌东厂,以观后效。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燕十三见尘埃落定,按捺住心潮澎湃,也不多言,直接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有了皇上的任命,东厂这才算重新换了主人。可惜燕十三太年轻,锦衣卫首领侯正雄,趁机摆脱了东厂的控制。皇上睁只眼闭只眼,三方制衡,他乐见其成。

随即,燕十三宣布自己恢复本姓,改名为翟昆,字天佑。燕十一还是燕十一,燕十三却已经不再是燕十三。

此时坐在太子身侧的燕十一又说:“青木崖的毒兵,数量虽未成规模,但他们本体就是个毒弹,难于近身。而且有地利优势,储备也丰富,火攻、围困,都难有速胜把握。”

“我去青木崖周边转过两次,青木崖后面有条河,因为遇到山崖阻挡,河道还转了一个弯。当时我就想,如果能把河水引过去,可以来个水淹青木崖。”世子把折扇一合,在手心拍了一下,看着太子道:“只是挖渠需要一些遮掩时间。”

“那我们就来个佯攻。我们在正面拖住包怀风注意力,你派人负责挖渠引水,我们用水填了青木崖!”太子面露惊喜,立刻拍板道。山谷地势低洼,而水又无孔不入,水攻确实有起效。

世子带着水工又去青木崖悄悄探了两次,终于定下最短的引水渠路线。

“本来河水外引还需要更大的工程,我找铭泽,他做了一个听雨阁那样的机关给我,解决了坡度问题。现在,只要人手够,挖水渠不用一天时间,便可通水。”世子有些兴奋的说:“我倒要看看,包怀风还能往哪里跑!”

万事俱备,太子请旨,亲自带队攻打青木崖。

左军的军营离青木崖方向最近,太子便从左军调兵。主将江海涛亲自带着两千精兵,将青木崖团团围住,但他们按照太子指示,只在崖山装腔作势呐喊,并不下崖进攻。

包怀风在谷底设了毒烟阵,他料定上面的人不敢轻易下崖,只防守,也不急着往上攻。左军的士兵们正在崖上探头探脑,只听见一阵巨大的“嗡嗡”声,从谷底升上来黑压压的一群毒蜂,聚在一起如黑云一般,飞上崖后见人就螫。

海棠早料到他们会遇到毒蜂,不但配了许多解药,更是教他们像乡村蜂农一样,在头盔外罩了一层白纱,既可以看见外面,又挡住了面部脖颈。除了最前面的几个兵士冷不防被螫以外,其余人都躲过了毒蜂,这些毒蜂都经过人调教,转了两圈,找不到叮蛰的目标,又都飞回了谷底。

看到毒蜂飞走,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江海涛心有余悸的对太子说:“好险好险!若不是早有防备,我这两千条人命,可就都交代在青木崖了!”

太子笑道:“还好那些徭人已经全部离开,否则,还有毒蛇阵和蛊毒,那些更难对付。”姜海涛听了连连咂舌,这种旁门奇兵,若真让他们进了皇宫,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到了晌午,崖上将士正在休息吃午膳,忽然石门“咣啷”一声打开,先出来了三个浑身泛着青黑的毒人。

这些毒人已经很成熟了,他们全身带毒,大家自然不敢与之靠近,皮肤上某种毒素固化,使得皮肤比常人更坚硬,像套着一层硬壳一样。但这无形中,也使他们动作不如以前灵活。

最可怕的是,毒使得血液发生了变化,受伤后会很快凝结,也就是更难让他致死。加上他百毒不侵,若是由本身就有武功的人炼制成,这毒人的战斗力确实会强许多。他们的杀手锏,就是自爆。毒血溅处,人畜必死。

榠世子首先冲上前逐个辨认了一番,这三个人并不是无双、无影。初一心里很难过,他想提醒世子,就算是见到无双、无影,他们也必定认不出世子了。正当世子既失落又庆幸之时,石门又走上来一个毒人,随即门便关上了。

“无双!”世子失声叫到。大家都惊愕的望过去,最后上来那个毒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正是随世子一同被九癫捉去的无双。世子不由自主的要走上前去,被盯着他的无情一把抱住:“世子,你看看清楚,他已经不是无双了!”

“不,他是无双,你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和你一样的手环!”世子紧紧盯着那个面色发黑,目光无神的无双,喃喃说道:“我要把他带回去,海棠能救我,也一定能救他”

那个毒人无双仿佛听懂了世子的话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世子走来。世子面露惊喜,叫到:“你看,他认出我了,他还有救!”无情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也愣住了,不知是不是真如世子所说,无双还认得人。

看两个人都迷在原地,初一急了,上了一支火箭,朝着无双一箭射过去,箭插在无双肩上,烧了起来,世子惊呼一声,正想出声叱责初一,只见无双猛的将箭拔出来,而刚刚烧起来的火,在他身上也神奇的熄灭了。

无双继续向世子和无情走去,突然,他出手了!无双平日里的武器是剑,此刻,他手里的一把毒剑正毫不犹豫的刺向世子。

“无双!”世子心有不甘,挣开无情,举剑迎了上去:“无双,我是谢元榠!你还记不记得马场?记不记得你第一次骑马被摔了下来,是谁把你接住?无双!”世子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剑却不乱,他已经看出来了,无双根本认不得他。

无双见不能刺到世子,他的脸渐渐起了变化,泛黑的脸开始有些肿大。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的太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焦急的朝世子喊到:“快闪开,他要自爆了!”

世子身边的初一和无情同时动了,无情将身上的披风一甩,朝毒人无双的头上盖去,初一拉起世子向后飞身而起。周围除了那三个毒人,其余的人都迅速后退,同时,第一排的士兵很快竖起了盾牌墙防护。

“嘭”的一声,无情的披风炸裂成碎片,黑色的毒血喷出来,溅了一天一地。无双倒地,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可世子明明还看到,残躯之上,自己亲手为他带上去的银手环

如同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凌雪注意到,包括无双在内,虽然这些毒人手脚的灵活程度都打了折扣,唯独脑袋还和以前一样转动自如。他忽然有了主意,操起江海涛的雁翎刀,提气凌空飞起,向毒人的脖子砍去。一颗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那无头毒人还向前走了两步,才“轰”的倒了下去。

“脖子!脖子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燕十一喊道。他正要飞身而起,忽见独臂的十五腾空而起,他左手抡起弯刀,刀锋过处,又一个毒人的头被砍了下来。看着滚到脚边的人头,十五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上次见端王送了十五一本《无极刀谱》,冯铭泽就专门为十五打了一把专用的左手弯刀,这把刀的刀把和刀刃都与普通的刀不同。十五苦练刀法,今日终于为自己的右手报了仇。

太子唇角一挑说道:“用轻功怎么显得出我的本事?”只见他在弓上同时搭了三支箭,三箭齐发,全部穿透毒人的脖子飞了出去。毒人的头颈创口太大,就算是血液凝结迅速,他也堵不上三个前后冒血的血洞,摇摇晃晃的挣扎了一下,他也倒了下去。

三个毒人尽死,谷底一时也没有了动静。双方都在等天黑。

夏季日长,天还没黑,无名就已经带人将引水渠挖到了崖边。他看到地上的几个毒人吓了一跳,赶紧问:“什么时候放水?这边一给指令,河那头的接口就可以挖开进水了。”

世子正色点头道:“不必等天黑,立刻放水!早点回家吃饭。”看到无双这般情形,他已经不指望找到无影了。

无名咧嘴笑笑,朝不远处打了个手势,指令传到河边,工兵们挖开渠头,水车一般的抽水机关,将河水引进水渠,河水顺着水渠滚滚而来,又从崖上倾泻而下,很快,崖下就有了动静。

崖上石门边兵士们跃跃欲试,知道毒人有弱点,他们也安心了不少,个个都准备好了盾牌和砍脖子的弯刀。

随着河水不断灌入谷底,下面一片大呼小叫。

崖上的石门本就如咽喉一般,如今又被兵士们封死,上来一个砍一个!

看着谷底越聚越多的水,太子笑道:“传说姬氏还有一笔银子在包怀风手上,这下也一起沉在水底了,实在可惜。”

“你以为包怀风会将那么多银子辛苦扛到谷底,用的时候,又辛苦扛上来吗?”世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神秘兮兮的笑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包怀风虽然尚未娶亲,但他有一个过命的姘头。只不过怕打草惊蛇,一直没动她。现在,无忧应该在那边收网了。”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太子忍不住谢元榠肩上轻捶了一拳:“我还真没看错你!”心里想说的却是另一句:还好海棠先看上了自己!

等到天黑时,下面已经没了动静,石门处也不再有人出来。江海涛派了两个胆大的兵士,从石门后面的石梯下崖去,过了很久上来说,他们一直等看到水没过山洞口,才回来。

谷底已成泽国。榠世子默默从怀里掏出无双、无影二人留在府里的命牌,命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世子手一松,任它们带着两张朝气阳光的笑脸,翻滚着落入了谷底。

姬氏,全灭。

第174章 吴皇后

姬氏已除,虽只是吹散了一片阴云,至少让人看到了重见天日的希望。后宫之中,姬贵妃越俎代庖多年,吴皇后为保全自己,不惜隐忍遁形。如今姬贵妃已逝,她这个正宫娘娘的“病”,也神奇的好了起来。

“康泰,本宫的病已经大好,陪本宫去武英殿觐见皇上。”皇后哪怕长期深居赤云宫不见外人,每天也都会梳妆齐整,戴着她那象征后位的华贵凤冠,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皇后娘娘,现在皇上……咱们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臣要先去向曹大人申报,等曹大人他们安排好了,皇上召见,咱们才能去。如今皇上的殿门,由吴德忠、仇宁两位大人把守。”康泰小心翼翼的说。

皇后愣了愣,叹了口气说:“皇上修道,怎么还把自己给圈起来了?那还不如姬氏在的时候罢了,那就去把嫔妃们都叫来吧,天香园的金桂开了,本宫明日请她们过来赏花品茶。”

康泰喏了一声,自出去安排了。

皇后召见各宫嫔妃,也不奇怪,皇后本就是六宫之主,之前称病免了嫔妃初一、十五合宫请安,大家都改到绿影宫,给主理六宫事务的姬贵妃请安。现在皇后病好了头,嫔妃们自然也该往皇后宫里去了。

天香园是赤云宫里的一个小花园,因种了各色四时鲜花得名,如今牡丹花期刚过,园子周围的一排金桂却开得正香。天香亭里刚摆好茶点,嫔妃们就来了。

“皇后娘娘金安!”纪妃、苏妃、袁妃和三位嫔妾齐声请安道。皇上的妃嫔不多,就剩下这几个有子嗣的,那也是因为人数少,皇上数得出来,姬贵妃才不好动手。

“坐吧。本宫很久没见到大家,看到你们个个气色都不错,本宫就放心了。”皇后微笑着说:“宫里少了些乌烟瘴气,连这花都比往日开的好了。今日叫各位姐妹来,一则是很久不见,本宫也很想念大家,二则,皇上的生辰要到了,不知各位姐妹有什么想法?”

“托娘娘的福,天香园的花,一向都比别处开得好。本宫过来的时候,看到听雨阁外面的秋海棠也开了,可惜海棠无香,不如娘娘这里有灵气。至于皇上的生辰嘛娘娘,您是久不见皇上,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把自己的生辰改到正月初九,和玉皇上帝同一天诞辰了。”苏妃笑着一口气说到。

听雨阁是皇上赠与颐贵妃秀恩爱的地方,皇上改诞辰这件事,她也确实没有听说。皇后听了一阵扎心,却装作没听出来,镇定自若的说:“那便罢了。如今皇上痴迷修道,对前朝后宫都淡淡的,咱们后宫只守住各自的本分,不给皇上添乱就是了。”

“臣妾倒是有件喜事要报给皇上,今早内侍来传,说皇上召见臣妾,臣妾这就要去武英殿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苏妃说着,便笑着站起身来。

皇后端起茶杯,用杯盖拂了拂飘在茶汤上的茶叶,不动声色的问:“苏妃有什么喜事,哪能只告诉皇上?说出来也让姐妹们同喜。”

苏妃用帕子掩嘴笑道:“是棆儿里的柳夫人和周姑娘有喜了,府医、太医都去看过,已经确认二人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双喜临门,可不是要报喜去?皇上只有两个皇孙,可一个寄居沈府别院无人提及,另一个养在庄子上无人问津。听到这个消息,皇上一定高兴!”说完,苏妃也不等皇后示下,扭着腰朝外去了。

“这还真是大喜!”皇后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想起他可怜的儿子和孙子来:本宫也是有儿有孙的人,可为什么过得那么窝囊?一个没孩子的老女人本宫斗不过,难道还有人也想学着爬到本宫头上吗?

看出皇后心有戚戚,袁妃不嫌事多的戳火道:“苏妃好福气,康王还没大婚,这妾室的孩子倒有了两个!可怜平焜那孩子好好的嫡长子生下的皇长孙,却有家不能回”

“苏妃这招先斩后奏,本是用来对付姬贵妃的吧?想让长子大过嫡子,这也就是她才有这样的手段。”皇后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不屑的说:“不过皇嗣单薄,有孩子毕竟是开枝散叶的喜事,本宫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等出了天香园,纪妃忍不住说了袁妃一句:“好好的,你提皇长孙做什么?你还嫌宫里是不够多吗?”

“我不说,你以为她就不想了?”袁妃呲笑道:“你等着瞧吧,她会想办法把平焜接回宫的。诶!你有空还是操心操心你儿子吧。等太子大婚了,催他们早些要个孩子。皇后这是不甘寂寞,要挑事了。”

果不其然,她们走后,赤云宫里的皇后开始思忖着,如何将谢平焜接回宫里,名正言顺的由她抚养。儿子不成器,难道不能扶持孙子吗?若是太子一直没有孩子呢?这宫里,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打定主意,皇后说到:

“康泰,你去给二皇子妃传个话,让她亲自去皇陵看看,给极儿送些吃穿过去,顺便留在那里照顾一段时间。焜儿就接到宫里来暂住,他是皇长孙,住在皇祖母这里,也不为过。”

沈府别院里的沈舜华听了康泰传的话,忍不住悲愤说到:“康大人,难道皇后娘娘就没有听说,二皇子在皇陵都做了些什么?我过去,难道他就会让我好好在身边照顾他?何必让我去自取其辱!”

康泰叹了口气:“既是皇后娘娘的话,本官也不好违抗,这就先把皇孙带走了。如今太子被废,罚守皇陵,可他还是二皇子,您是二皇子妃。您去皇陵照顾他,本就是天经地义”

沈舜华顿时呆在那里,看着被康泰抱着的不满六岁的儿子,她泪流满面。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终于毫不留情的打了她的脸。

沈从曦闻讯赶来,气得捶了桌子,可他也没办法改变这个现实。只好帮着长姐收拾行李,吃穿用品装了一马车,让她带去皇陵。

沈安不放心,便让沈从曦陪着长姐同去。

第175章 谢睿极(1)

沈舜华姐弟一路无心看风景,快马加鞭,当晚就赶到到了人迹罕至的皇陵。

他们刚下车,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谢睿极在里面大喊:“滚!你们滚!这一次你们谁都休想带走他!若是要砍他的头,就先把我的头砍了!”

沈从曦挡在姐姐前面,先一步走了进去。只见谢睿极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坐在地上。那男人身形消瘦,却腹胀如鼓,大概是疼得狠了挣扎过,头发蓬松、衣衫凌乱,斜躺在谢睿极怀里,正喘得厉害。

旁边有两个侍卫正在妾室们的指使下,皇子也不顾了,只想去硬拉开那个男人,谢睿极刚才骂的就是他们。

那几个远远站着的妾室,看见沈从曦身后的沈舜华,就像看见了亲娘,顿时都哭了出来,一个个抢着说道:“皇子妃,您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二皇子吧,让人把患者赶紧带走”

“楚云已经病得快死了,二皇子却不许人将他带走,大夫说,他的病会过给和他接近的人,二皇子若是染了病,我们怎么办?”

“他留在这里,我们也会染病,本来我们就已经生不如死,这下好了,不如一起死个干净!”

耳边的聒噪沈舜华听不见,因为她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谢睿极:

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贵气天成。她认识的那个谢睿极,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大事小事从不与人计较。她认识的那个人谢睿极,对母妃言听计从,对她客客气气

她对他,总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太子对她也总是尊重客气。可到后来,她发现,那不是相敬如宾,那是疏离。

哪怕他们有了焜儿,他的心从来就不在她身上。但她得承认,当时的太子是顾及她的,他对她和儿子都很好,对她的家人也很好,他只是不爱她。

可是现在,地上这个形槁心灰、毫无形象的男人,是谁?

“二二皇子?”沈舜华还不习惯称他为二皇子,从他们认识开始,他从来就是她的太子。

谢睿极抬起头来,看见沈舜华,他顿时一阵惊喜:“舜华!舜华!”他这是第二次叫她的闺名,第一次,还是他们大婚的那一天。“你快去京城帮我请太医,太医来了,楚云就有救了他已经死过一回,我不能再让他死啊,舜华!”

沈舜华踉跄两步几乎就要晕倒,沈从曦赶紧在后面扶住她。良久,沈舜华缓过气来,她慢慢走过去,蹲在谢睿极身边,替他将额角的乱发拢到耳后,摸着他冰冷的脸,带着哀怨的笑容说:“你这又是何苦来!”

谢睿极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沈舜华那张熟悉的脸,往日叠彩流光在他眼前一一浮现。可他只委屈的问到:“难道,我就不能做一回自己吗?”

沈舜华给他气笑了,早知在他荣华尊贵的外表下,是这样一个单纯到只想做自己的人,她绝不会逼他将段旭言赶走她叹了口气,对这个大孩子一样的男人哄到:“你听话,让人把他放回床上,我便替你去请太医。”

谢睿极将信将疑,却还是松开了手,楚天和康平立刻上前,将楚云抬到暖阁的床上,可楚云不能平卧,那样他会喘不上气来,只好让他半靠在床头。

谢睿极也想站起来,可是侍卫刚把他扶起来,他便乏力的往一边倒去。惊呼声中,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高大的谢睿极抬到床上,一个侍卫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身上,他疼得大声哼哼起来,惊得侍卫不知所措。

沈舜华看着他只是默默流着泪,忽然转身拉着弟弟的手臂说:“从曦,长姐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姐姐求你,无论如何回京请一位好大夫,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要救他我想救他!”

沈从曦红着眼圈点了点头,也不休息,出门翻身上马,连夜就往京城赶。天亮的时候,城门刚开,沈从曦便进了城。他不敢惊动父亲,直接去了太子府把谢睿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他不知自己二哥已经病成这样,连忙叫来海棠,让从曦将二人的症状、模样,细细说给她听。从曦是多次见过海棠诊病的,他虽不懂医,却也知道海棠关心的是什么,他说的都是一个医者诊病需要知道的细节。

海棠想了想,问沈从曦:“你还记得,二皇子被侍卫碰到喊痛的地方,是腹部的什么位置?”沈从曦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海棠脸色沉重起来,她看着谢睿樘说:“前朝的一本医书上记录着一种病,并没有明确的名字,只被称为‘积痛’。简单的说,就是肝叶上生了疮,若是到了触碰即痛、腹中积水,就是病入膏肓了不过,只听描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得的是不是这种积痛病,只觉得症状很像。”

谢睿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谢睿樘叹了口气说:“他毕竟是我二哥,从小待我不薄,我想过去看看他,也算是我们兄弟一场。”

“可那是会过病的”沈从曦阻拦到。二皇子虽是自己姐夫,可太子才是自己胜似兄长的朋友。

海棠拽拽谢睿樘的衣袖说:“我是医者,我陪你去。肝叶积痛虽会传染,可只要不过密接触,也不怕。”

沈从曦一喜,不错,海棠的医术比一般太医都高明得多。与其兴师动众请太医,还不如请海棠去看看更放心。

过不多时,一辆程府的马车悄悄的离开了京城。出城之后,看看天色,谢睿樘让一夜未睡的沈从曦到马车里睡觉,他与海棠两人共骑一马。为了不让车子太颠簸,大家速度都不快。

从京城到皇陵,一路都是郁郁葱葱的青山。靠在谢睿樘怀里的海棠叹到:“若是可以三五个好友一起,一辈子就住在这青山绿水间,春看花,秋望月,夏听风,冬赏雪,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听上去像是世外桃源的生活。”谢睿樘笑道:“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皇帝你也不做了?”海棠侧着脸俏皮的望着他笑道:“自古男人争夺的,非权既利,纵使有隐士高人,也是被迫无奈,才吟诵高山流水。”

谢睿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笑道:

“做天下的皇帝,那只是我的责任,做自己的皇帝,才是我的今生。”

第176章 谢睿极(2)

谢睿樘回想起前世的二哥,他在狱中自杀之前,宫里确实风传他有龙阳之好,除此以外,他并无出格之举,虽然平庸,却是个中规中矩的太子。谢睿极从小到大,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和善,也没有太多心眼,还经常被自己和老四捉弄。

只因为他是嫡长子,从小就被当成储君来要求和培养。皇上独宠姬贵妃多年,皇后有时不免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对他更是严苛。谢睿极很怕自己的母后。

谢睿樘记得,他们还小的时候,有天赵慕哲将一套禁书《水浒》悄悄带入宫里,几个小伙伴躲在小太子的宫里,津津有味的看得天昏地暗。没想到,老四悄悄去告诉了皇后。当皇后来到东宫时,他们还在满怀江湖豪情,纵情在文字间。

皇后怒气冲冲的喝到:“都给本宫跪下!”小太子听到母后的声音,脸都绿了。几个人老老实实跪到正殿外。

“说!是谁把书带进宫来的?”皇后看上去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孙彦晞抬起头,垂眼说到:“皇后娘娘,书书是小人带进宫的,小人知错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你身为太子陪读,却带着太子看这些反书禁书,罚你有错吗?来人,给我打!”皇后恶狠狠的瞪着孙彦晞。旁边出来两个内侍,抬着一张条凳出来,将孙彦晞按到条凳上。太子满脸着急,又不敢违逆母后。

赵慕哲立即大声说:“舅母,你别打他,书是我带进来的,要打就打我!”慕哲年龄小,又是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的,还从没有人敢打过他。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皇后冷冷的说:“你既然出来逞英雄,就连你一起打!再拿条凳来!”

两个内侍又抬来一张条凳,还没把赵慕哲按下去,谢睿樘先趴了上去:“娘娘,要打就打我,书我已经看完了。”

“呵呵!看了反书果然不一样。打你又如何?你这只猴子早就该打了!给我打!”皇后厉声喝到,她脸上的笑不知有多难看。小太子看着母亲的脸,忽然觉得她是如此陌生。

内侍们就为难了:孙彦晞是二品大臣的儿子,打就打了,可谢睿樘是皇子,打坏了怎么办?

看到内侍犹犹豫豫不下手,皇后恼羞成怒,一把夺过内侍手上的棒子,高高举起就向趴着的谢睿樘打去。小太子什么也不顾了,扑过去挡在弟弟的身上,皇后那一棍子,狠狠的打在他背上。

皇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手里的棍子一丢,并没有过去看小太子,只冷冷的说:“作为太子,言行无状,你该受此罚!”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倒是闻讯赶来的纪妃,看着太子背上的伤,边心疼边落泪的替太子上药。谢睿樘当时只庆幸皇后不是自己的亲娘,现在回想起来,面无表情趴在床上的谢睿极,内心是多么凄苦无奈。

谢睿极人生的每一步,都是皇后一手安排,他只管低头接受。直到演武场上,他和段旭言被当场抓住,后来又送往皇陵,他才算终于摆脱了自己的母亲。

谢睿极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那次,他和侍卫们一起去打猎,回来经过一个水潭,天气太热,几个半大男人便一起下去游泳洗澡。

谁知山里的潭水极其冷冽,才下水谢睿极小腿就抽筋了,身子往下一沉,抽筋的腿又被水草缠住,谢睿极刚想呼救,水便涌进嘴里。扑腾间,段旭言游过去抱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了岸。

当时刚刚经历了死亡恐惧的谢睿极,看着同样狼狈的段旭言,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此贴近,彼此都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两人也知不该让这种奇怪的情感蔓延,段旭言甚至常常故意避开。

一天夜里,谢睿极睡不着,便想到花园里练剑,没想到段旭言已经先他一步,正在花园深处剑舞成风,脱兔游龙。谢睿极兴起,飞身过去,两人你来我往拆起招来。他们练的这套剑法早已共同练习过无数次,一招一式的默契,一举一动的吸引,让他们的心彻底瓦解了。

一套剑法使完,两人都意犹未尽。谢睿极走到段旭言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说,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段旭言尴尬的扭开头,不敢看他,可嘴里却不老实的溜出一句:“太子,你把我调去做宫门守卫吧,我怕我会忍不住。”

谢睿极心中狂跳不止,不知是刚刚舞完剑,还是内心的骚动,他脸也红了。却紧追不舍,上前一步问道:“你忍不住什么?”

段旭言已经被他步步逼近,背贴在假山壁上,退无可退。少年气盛的他豁了出去,咬牙直视着谢睿极,眼眸里喷出两团火:“忍不住跟着你,一辈子都不分开;忍不住搂着你,永远都不松手!”

谢睿极的心像是被突然点炸的黑火,两耳“嗡”的一声响,这怎么也是他所想?他什么也不顾不得了,伸出双臂紧紧的搂住段旭言,两人肆无忌惮的紧贴在一起,仿佛终于从憋闷的茧里挣脱出来。这一刻,没有太子,没有母后,没有他不想要却强加给他的一切。

演武场上,他就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他只是个痴人,不是傻子。如果,演武之前,能选择让段旭言生,谢睿极一定肯用太子这个破头衔去换。段旭言给了他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此生无憾。

沈从曦在车上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他们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皇陵。

沈舜华先看到了谢睿樘还有些奇怪,再看见海棠从车里钻出来,她如同见到了救星,过去一把抓住海棠的胳膊,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海棠姑娘,你救救他吧!没有他,焜儿今后还能靠谁啊”

海棠吓得连忙把沈舜华拉起来,诚恳说道:

“姐姐放心,既然我都来了,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尽力!”

第177章 谢睿极(3)

进了内殿,他们先来到谢睿极的床边。

谢睿极昨晚还好,早上醒来还吃了半碗粥,不到中午就开始有些发热,沈舜华只好让侍妾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退热。靠在床边的谢睿极闭着眼,并未睡着,他听到声音,睁开眼便看到了谢睿樘。

谢睿极惨笑道:“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笑话吗?笑话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成就感,看看就走吧,别把病过给你。”

谢睿樘心里一酸,却微笑道:“你是我二哥,来看你也是应该。何况,我今天我是陪着我未婚妻来给你看病的。”

谢睿极又将眼光落在程海棠的身上,他是知道海棠有医术的,便笑道:“原来是你。那个人给你们指婚了?普天之下,竟然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可喜可贺。从曦怎么把你给请来了?”

海棠上前福了福,开完笑道:“二皇子不相信小女的医术?小女可是在今年的斗医会上拔了头筹的。”也不等谢睿极说话,她抬手就往谢睿极腕上搭了个脉。只见那只胳膊已经瘦骨嶙峋,青筋尽出。

海棠暗暗叹了口气,收了手,又去按了按他的肋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怎么用力,谢睿极已经痛得呻吟了起来。海棠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站起身,对沈舜华说:“姐姐,哪里有笔墨?我开些健脾理气、化湿清热的药给二皇子,平时不要动气,好好养着。”

谢睿极忍着痛摇头说:“不用管我,痛是痛,我还能忍。姑娘赶紧去帮楚云看看,他在暖阁里。”海棠只好点点头,楚天引着她进了暖阁。

楚云的腹水已经十分严重,在脐左连肋处,像扣了个小碗,摸上去硬硬的。从昨晚到现在,楚云一直在半昏迷之中,现在更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海棠暗暗摇了摇头,对跟在后面的谢睿樘面露悲戚:“我只能帮他放出腹水,让他体面的走了。还有,你二哥病症与他相同,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见旁边站着的楚天露出了恐惧之色,海棠便让他伸手出来,为他搭脉,过了一会儿,又换手确认了一遍,才笑着对他说:“万幸,你的体质较好,并没有染上,你就放心陪他们最后一程吧。”

楚天感激的笑笑,还是个腼腆的英俊少年模样。谢睿樘一眼也看得痴了:难怪二哥喜欢他们,楚天、楚云两兄弟,真有几分像段旭言,尤其是楚天这一笑。二哥心里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段旭言!

谢睿樘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脉门,狠声问道:“说,谁送你们来的!”

楚天立即变了脸色,他也不敢动,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楚云,咬牙小声说到:“是献王送我们来的,但来了之后,二皇子真心真意对待我们兄弟,我们都明白,献王交代我们做的事也一件没做。这病是意外,并不是安排的”

谢睿樘松开他的手腕,只说得出一句:“你好好待他!”

他们走出去,沈舜华就迎上来,海棠对她摇摇头,她便心中明白。海棠去桌旁写方子,谢睿樘默默的回到谢睿极床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暖阁里传来一声闷哭,只看见楚天满脸是泪的出来,跪在谢睿极床前,哭道:“楚云……他已经去了!”

谢睿极两眼无神却伸手拉起楚天,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两人拥抱在一起,谢睿极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旭言,你把我一起带走吧!”

海棠急忙走进暖阁,叫人拿来了木盆子,又问谢睿樘要了一把匕首。她在楚云腹部割了一刀,用手一压,里面的混浊液体混着血水流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海棠又压了压楚云的腹部四周,原来硬硬鼓鼓的腹部,已经小了很多,她这才停下手来,对旁边的小丫头说:“有准备好的衣服吗?赶紧叫人给他换衣服。”

海棠抬起头,发现楚天扶着谢睿极,正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她做这一切。谢睿极向海棠点点头,慢慢的向外走去。

等谢睿极坐回到床上,谢睿樘下定决心,跟过去说:“二哥,有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湘亲王的二公子,就是我们的堂弟谢广桢,膝下无子嗣,想将焜儿过继到他名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睿极惨笑道:“我为什么不同意?难道要焜儿没了父亲,变成皇后手中另一个谢睿极吗?皇后当时拼死求皇上,保留焜儿的身份留在京城,我就知道,皇后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焜儿可怜,他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他转过头看了看沈舜华,仍旧是那样客气的笑着,对她说到:“这里有楚天,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回沈府好好过日子。你守不住焜儿,别舍不得,让他到湘亲王府去,远离京城,他才真正安全,平安长大成人,就是他最大的造化。”

看到沈舜华落泪,谢睿极伸出手去拉了拉她垂下的袖子,又笑到:“做为爱人,我保护不了自己的所爱;做为父亲,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做为丈夫,我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舜华,是我对不起你!”

谢睿极心里明明白白。沈舜华转过身去,伏在弟弟的肩上“嘤嘤”的哭起来。

“三弟,谢谢你和弟妹来看我。焜儿的事,还烦请你瞒着皇后赶紧办,他有了着落,我便走得安心了。”谢睿极消瘦的脸上,蓦地生出一丝真心的喜悦。

他是真的想走了。

皇陵这边房间不多,海棠与沈舜华挤在一张小床上,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夜,沈舜华把憋了一年的泪水,对着海棠,都统统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跟谢睿极告别,他却没有让开门,只在门里道了声别,谢睿樘模模糊糊听他说了句什么:我心所往。

谢睿樘正在门外扶海棠上车,忽见楚天拿了一封信追到门口。接过来一看,是谢睿极写给吴皇后的信,谢睿樘便收进了怀里。

两辆马车刚离开皇陵,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谢睿樘也进了马车,搂着海棠,两人的十指相交,紧紧握着,头也靠在一起,仿佛要把这一切,都随着一路的凄风苦雨抛在脑后。

世人只道痴情苦,死生契阔梦无主。新宠旧颜皆不见,王孙公子奈何无?

第178章 待嫁

一行人悄悄回了京城,沈从曦直接将姐姐带回了沈府,谢平焜的事也就委托太子全权操作。

太子也不耽搁,当天就到湘亲王府找了尚未离京的湘亲王。湘亲王得知谢睿极已经同意,急忙拟好文书,与太子一同进宫去见太后。

太子将二哥的病情如实告知,太后听后不住叹气:“极儿也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被她母后逼的太紧了哀家听说,这两日皇后给平焜选师傅,赤云宫里人来人往的。平焜才五岁,又已经有了开蒙师傅,非要折腾孩子,搞得像培养皇帝一样。老七,你把平焜带走也好,以后,无事别让他上京城来了。”

湘亲王连连称是,将拟好的文书交给太后过目,迟疑了一刻问到:“这事若是经过皇后,她必不会同意”

太后笑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哀家老了,宝印就不管用了?别说是皇上不管事,皇后才刚病愈,尚未面禀皇上重掌六宫事务。就算是她管着六宫,哀家也在她六宫之外。”

太后直接将宗人府的宗正唤来,那是个老亲王,太后和他熟着呢。老亲王对过继宗室非常熟悉,几个人就在太后宫里,将三项文书都拟好,盖了太后和湘亲王的宝印,老亲王也将宗人府的大印一盖,这事,在官文程序上就算成了。

老亲王将其中一份文书交给湘亲王,笑着说:“我回去就将皇族宗亲名册里变更好,一切就妥当了。老七,恭喜你添了个金孙,广桢将来老了,有个床前孝子,你也可以放心啦。”

湘亲王拿着文书百感交集,上次兴头头的来,却被沈舜华拒绝,他和亲王妃还遗憾了半天,这次全靠太子跑这一趟,事情才得办妥,遂了他们一家人心愿。

太后叫来祝女官:“你到皇后宫里去接平焜,就说哀家想见见重孙子。让她的人不必跟来。”皇后正在盯着谢平焜背书,虽不情愿,也不好拒绝,犹犹豫豫的让祝女官把孩子抱走了。

谢平焜到太后宫里,见到三叔也很高兴,更别说三叔要带他去找母亲了,兴高采烈的跟着太子、湘亲王出了宫。太子将谢睿极的信留下,让太后转交给皇后。

湘亲王赞同太子的建议,先让谢平焜跟着沈舜华住在沈府,让他们母子再聚两日,等他们离京时,再带他一起离开。

一连两日,湘亲王和亲王妃都带着玩具、吃食去沈府看孙子,谢平焜也改口叫了他们祖父祖母。就连沈舜华,也接受了过继这件事。

只有皇后一人在宫中暴跳如雷。太后转交给她的信,她看也没看,回到宫里就掏出来撕了个粉碎。她只怪儿子和太后合伙夺了她的嫡孙,至于那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儿子在信里说了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远在皇陵的谢睿极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他放下手里擦过千百次的宝剑,只看着靠近剑柄的地方,那一个他亲手刻上去的“言”字。

当针工局送来太子、太子妃大婚礼服和官服、常服数套时,太子府里的太子和程府里的程大姑娘,才真的感觉到,两人终于要大婚了。

“哇----姑娘!这衣服好漂亮!”霜儿、霁儿一群丫头挤在衣服架子前,伸出手指头小心的摸着,杏黄色的太子妃礼服上刺绣的图案。

海棠笑道:“就穿那么一次,绣娘们就要没日没夜的绣上几十日,难怪他让我别绣了,真是浪费气力”

“他?他是谁?人还没有嫁过去,就已经‘他’啊‘他’的,也不害臊!”门外传来顾蔓笙的声音,说话间,顾蔓笙带着心兰走了进来,心兰手上还捧着个盒子。海棠忙站起来笑着把她往里让。

顾蔓笙笑着说:“母亲巴巴的让我给你送压箱底的东西来,你要不要先看看?”海棠知道那是什么,安亲王妃已经送了一套过来。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说到:“不看了,让霁儿收着吧,装箱子的时候,一起收进去。”

“其他的收进去,这个你可得留着戴!”顾蔓笙打开盒子,拿了一对金铃铛出来。“咦?这个铃铛是有什么用处的?我干娘也给了一对。”海棠好奇的问道。

顾蔓笙摇了摇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呤”声,她解释道:“大婚这天,新娘子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等待,所以呢,你带上对会发声的铃铛,一是给自己解解闷,二是提醒自己别睡着了!”

那天拿着干娘送的铃铛,几个人讨论了半天,不知道竟是这样的用处,小姑娘们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海棠没有母亲,义母和干娘都像嫁闺女一样,没少操心。海棠心里那点空缺,也都被填满了。

瑶郡主也赶回了京城,她自己也是不能见程寒柏的,不好来程家,两个姑娘偷偷去连云阁见了两回面。

“唉!大婚那天我也不能去看,一点也不好玩。”郡主噘着嘴说:“我还没进程府,你就自己跑了,以后我去了,也没人跟我玩”

“哎----你是进程府是嫁给我哥哥,还是去找我玩啊?”海棠不禁好笑,她想起谢睿樘对谢青瑶的嗤之以鼻,忍不住抱着她的肩,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瑶郡主笑着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私礼,你可不要嫌弃。”海棠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络子罩着的羊脂玉坠子,只见那块玉质地细腻、光如凝脂,一看就是一块难得的美玉。

海棠笑道:“你送我这样一块美玉,谢你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嫌弃?”

郡主急了,指着盒子里的坠子说:“不是不是,你再仔细看看,玉是我让哥哥替我找的,那个不算,上面的络子是我自己编的,那才是我的礼物!”

程海棠:

程府里准备的嫁妆,徐太妃、袁妃、安亲王、徳亲王、湘亲王、孙大人、孙彦晞、沈大人、冯铭泽等人送来的添妆,把正厅偏厅都塞满了,还好天气好,就把箱子都排在中庭,程寒柏派了府兵日夜轮番守着。

加上原来端王府送聘礼时,悄悄跟着一起抬过来嫁妆,朱先生、唐少主代表漕帮和唐门添的妆,绿香楼添的妆,整整一百二十八台。

前世遗憾今生偿,曾经陌路做娇娘。连云大火烧烬处,欠你情痴怎敢忘?

第179章 受封太子

八月二十八日。晴。

程大姑娘起了个大早。不早不行,宫里过来负责梳妆的姑姑说,光梳头上妆穿服制,就要花两个时辰。

谢睿樘起的更早。他被常乐叫醒的时候,窗外黑得感觉还是在半夜。不过,开心的谢睿樘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衣架上挂了两套衣服,一套杏黄色冕服,一套红色通天冠服。

谢睿樘指了指红色那件吉服道:“快给我更衣。”

常乐连忙提醒他:“殿下,今天您要先去大殿上受了太子衔,才能去迎娶太子妃,要先穿冕服,下午去迎亲才换大婚吉服……”按照礼部给出的礼制,今日谢睿樘要受封,本可以不去迎亲,让兄弟代劳的。

这怎么行?自己的媳妇自己娶,如果可以受封倒是可以请谁代劳。既然决定要两头赶,只有苦了我们的太子爷。

常喜捧了个铜盆进来,后面跟着六个十六、七岁的宫女:“殿下,今儿晚上,您可就是成了婚的储君了,这几个是伺候您的贴身宫女,让她们替您更衣吧。”

太子府还是端王府的时候,除了侍卫就是内侍,并没有侍女。谢睿樘扫了一眼,只点了最后两个年龄小一点的,说道:“就留那两个,人多了没地方站,从哪来,回哪去吧。”

站在前面的这两个大丫头,是皇后娘娘指派给东宫的,仗着自己貌美体面,硬是把内务府派来的四个丫头挤到后面,没想到,刚见到太子,就被扫地出门,这叫她们的面子往哪放?

那丫头连忙说到:“太子爷,我们两个可是皇后赐下来的,您要退了我们,也要先禀明了皇后才能退。”

“孤的太子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丫头说话了?既是皇后派来的,常喜,带到后面去,掌了嘴再撵出去。”太子也不看她们,自己拿了床边准备好的靴子套上。几个丫头灰溜溜的跟着常喜下去了。

留下那两个小丫头,一个叫采莲、一个叫采芹。谢睿樘记不得脸,却记得海棠喊过她们的名字。前世,她们是海棠一进宫,就拨来服侍她的丫头。还真是巧了,谢睿樘一伸手,点的也是她们两个。

谢睿樘心情大好,对两个小丫头说:“以后太子府是太子妃当家,进了府,你俩就听太子妃安排。”采莲、采芹赶忙应下来。

谢睿樘穿好冕服,戴了九旒九珠的太子旈冠,坐上太子专用的鎏金华冠马车,跟着司礼内侍进了宫。

由于太子重要进东宫,而东宫又没有独立的卫队,太子身边只能留四个近身侍卫,还要遵守严格的出入制度,谢睿樘便留下凌风、凌云、凌雪和暗青这四个,本来就有官职的侍卫,其余的府卫和暗卫,全都进了羽林卫和京卫。

暗七、暗八和程飞几个,跟郁朗的关系好得很,也很喜欢程少将军,三人便留在了程府。

海棠也只带了霁儿、霜儿、流萤、雨晴四个陪嫁丫头,流萤的孪生姐姐画屏一直管的是内务,很少抛头露面,她就留在了程府。

后面买回来的几个丫头里面,这个雨晴是学药最好的,她的父亲是个乡下的土郎中,从小耳濡目染,也有不少医药常识。只不过家中姐妹七个,只得了一个弟弟,土郎中的收入有限,不得已才把雨晴卖到程府。

陪嫁嬷嬷也有两个,一个是祖母给她的刘嬷嬷,刘嬷嬷有一大爱好,就是爱吃,平时最爱和画屏在厨房里捣鼓吃食,这一点最合海棠的心意。

还有一个是崔嬷嬷,她是海棠母亲的陪嫁丫头,嫁了庄头,后来海棠接管母亲的陪嫁庄子的时候,发现她管事管账的本事比庄头还强,便把她叫回程府替自己管事。

“殿下应该到大殿上受封了吧?”霜儿一边帮着宫里的姑姑递发簪,一边小声问。

海棠算了算时辰,笑道:“应该是候在大殿外了。也不知他出门吃了没有。”

姑姑便笑道:“太子妃真是体贴。今日太子是最辛苦,受封加上大婚,站一天不说,说不准,还要饿上一天肚子!”

正在大殿外面等吉时的谢睿樘,正好就觉得饿了。他这才想起来,常贵说,今日要站一天,不能吃带水的东西,府里的小内侍没经验,早上准备的全是粥面,所以出门前什么也没得吃。

谢睿樘悄悄摸出上车前凌风塞给他的小布袋,打开袋子一看,是一袋切成指甲盖大小,方方正正的牛肉粒和干饼粒。这款式一看就知道,是海棠准备给他今天偷吃顶饿的。

谢睿樘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还是媳妇细心!赶紧背着人扔进嘴里嚼了两把。

文武百官也陆续来到大殿外面,黑压压的站满了整个前广场。

只见曹保立扶着皇上走到大殿门外,司礼监内侍官扯着嗓子喊到:“吉时到!太子上前听封!”

谢睿樘跪在台阶下,皇上打开长长的册封诏书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诏登基以来,夙兴夜寐,焚膏继晷,辟疆守土,永矢弗谖。建立储嗣,崇严国本,续文统业,继往开来。

皇三子端王谢睿樘,为朕长子,天意所属,众望所归,人品贵重,早集大成。恪遵祖诏,载稽典仪,俯顺舆情,昭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家国君父,义兼二极,重系万邦。居上勿骄,从谏勿拂,懋昭明德,唯怀永图。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谨遵父皇教诲。儿臣必尽心竭力,永怀嗣训。”谢睿樘朗声答道。

皇上念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诏书念完了,心里真是高兴,他接过内侍手里捧着的盘子,亲手捧着册宝走下两级台阶。谢睿樘赶忙快步上台阶,迎了上去,恭恭敬敬接过太子册宝,正式成为天朝皇太子。

皇太子与皇上一起站在大殿外,接受前广场上的百官朝拜,一时间,山呼雷动,潮鸣电挚。谢睿樘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站在巅峰时才有的激荡豪迈。

等谢睿樘回到太子府里,已经是申时。

他立刻精神抖擞的换了正红色的通天冠服,一走出殿门,便看见中庭站了一群兴高采烈的小子们,等着和太子一起去迎亲。

第180章 太子大婚

这次太子大婚所需的物料,实际上是在端王大婚的基础上准备的,为了图方便,谢睿樘和礼部一起向皇上申请,婚礼在宫外端王府改造的太子府里举办。大婚之后,再择日搬入东宫。

新鲜出炉的皇太子娶亲,满城的百姓全都跑到街头去凑热闹。城里的不说,就连城外的李村都是锁好门全村人进了城。程将军府里,也挤满了来送亲的人。

程海棠已经蒙上了盖头,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尖,由着霜儿扶着自己往外走。远远就听到府外拍门的声音,昨天姑娘就交代过了,丫头们到底也没拦几下,收了红包银子,便笑嘻嘻的开了门。

程寒柏在海棠前面弯下腰,笑着说道:“哥哥背妹子上花轿喽!”

海棠伏在哥哥的背上,忽然觉得,这个才相认了一年多的兄长,像认识了几辈子一般。他宽厚温暖的背,就和他从不吝惜给她的笑容一样,代替不在身边的父母,给了她一个幸福的家。

寒柏觉得耳朵边有点痒,他立刻就能感觉出,那是妹妹滴下来的眼泪。他心里也十分舍不得,恨不能背着妹妹往回走。

“妹妹,你不要哭,在外面不管谁欺负了你,回来告诉哥哥,哥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他还你公道!”寒柏红着眼圈说。

这句话刚好被轿子边的谢睿樘听到,他两步就跨过去,也不管什么规矩,将海棠从寒柏背上抱下来,笑嘻嘻丢给寒柏一句:“大舅哥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拼命的机会!”两下便将海棠塞进了花轿。

正要扶新娘上轿的嫂子顾蔓笙也扶了个空,不禁掩嘴而笑。

接了新娘,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一百四十八抬嫁妆,几百号人,浩浩汤汤的绕了半个京城,才到了太子府。

踢了轿门,海棠总算无惊无险落了地,和谢睿樘两个牵着红绸,跨了火盆,一步一步的进了正殿。

榠世子看着蒙着盖头的海棠,有一些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失落。再过几个月,妹妹要出嫁,自己也要娶那个陌生的瓦剌公主。他和海棠,已经越走越远了。

如果海棠回京的那一天,我早点知道自己的心意,或者自己再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同?世子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想拿出怀里那个海棠花簪还给她,可又隐隐有些舍不得。

今天不是时候,下次吧,下次一定还给她。世子想。

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姑娘叫道:“冯铭泽,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周围的人都扭头去看。冯铭泽本来默默的站在人群中,默默的回忆他和海棠在月岭度过的快乐日子,突然被人大声点了大名,也吓了一大跳。

回头看了好几眼,这一身俏丽裙装打扮的姑娘,竟是姜赛花!今天她没穿戎装,铭泽差点就没认出来。冯铭泽赶紧苦着脸说:“姜大姑娘,咱们都是斯文人,这是太子大婚典礼上观礼,有什么话,能不能小声点说?”

姜大姑娘眨了眨眼,凑过来小声说到:“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冯铭泽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过,有空就到蓟州镇去看我,但你却没来。”姜赛花小声却认真的说。

冯铭泽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可姜大姑娘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好拂了她面子,只好说:“观完礼再说。你看你看,新人开始行礼了!”

姜赛花踮脚从人群缝中看了两眼,再转过头,冯铭泽已经不见了。姜姑娘嘴都张大了:哦呦!呆头鹅回京就变天鹅了?这小子竟然敢和本姑娘使诈!

任谁也不能影响谢睿樘认真的与海棠拜天地,行完了礼,程海棠又跪接了太子妃册宝,太子便牵着他的太子妃入了洞房。

可谢睿樘挑开盖头,愣住了。海棠一看他的眼神,“噗呲”一下就笑了:“妆扮成这样,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自己了!”

谢睿樘看着程海棠的笑容,也笑了,没错,听声音是他的新娘子,为了这一刻,他今日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喜娘端过来两杯酒笑道:“请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海棠站起来,和谢睿樘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你命我命。”海棠仰脸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小声说到。男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边答到:“我心你心!”

“礼成----”喜娘高声道。霁儿笑嘻嘻的将喜娘拉了出去,留点时间给姑娘和姑爷说说话。

“我还要出去走一圈才能回来。”谢睿樘笑着说。海棠忙往桌上看,找到了霁儿提前放进来的糕点,说道:“你今天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先吃两块牛乳糕垫垫再出去。”

谢睿樘边就着海棠的手吃牛乳糕,边笑道:“今天多亏了你那袋干粮,两场仪式,真是从黑天忙到天黑。不过……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媳妇哪还能让我饿着?”吃完了海棠手上的牛乳糕,谢睿樘顺便把她手指也舔干净。

海棠红着脸说:“呆子!外面都等着,你快去吧。”

谢睿樘将剩下的几块糕递给海棠:“你也吃点垫着,等我回来,咱们再上几个酒菜慢慢吃。”霜儿进来,替谢睿樘外面换了件轻便的小礼服,他便出去了。

海棠等谢睿樘走后,便唤了霜儿、霁儿进来,替她换下这身几十斤重的头饰,又净了面,这才在镜子中照出原来那个自己。

新晋皇太子外加新郎官,一露面就被酒杯围住了。凌风、凌雪几个帅小伙,今天都穿的是绛红色的御者装束,站在太子旁边帮忙拦酒。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赵慕哲、沈从曦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太子。

冯铭泽此刻觉得什么程朱理学、男女分席真是个好东西,放眼望去,全是男人。他不禁高兴的自饮了一杯。榠世子侧脸问他:“铭泽,你知道我的两个侍卫名字叫什么吗?”

“知道啊!初一、十五。怎么了?”冯铭泽不解其意。

世子坏笑道:“他们的名字现在送给你!”好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俏面郎君笑扬眉,情缘来时饶过谁?初一碧空不见月,待到十五月如水。

第181章人茶

等太子轰轰烈烈的喝完酒回到婚房里,海棠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霜儿要去叫醒她,却被谢睿樘拦住了。

他脱了外衣,轻轻走过去,将软软的海棠横抱起来,谁知,刚把她放在床上,她便笑着醒来了:“你还吃吗?菜和点心我都让她们准备好了。”她还记得谢睿樘走之前说的话,揉揉眼睛问。

谢睿樘笑着摇摇头,咬着她耳垂说:“我现在只想吃你!”

海棠一阵脸红,往外推了他一把,他却将她搂得更紧。海棠用手撑住他的脸,吞吞吐吐的说道:“嬷嬷给了我一本书,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你看过了?”谢睿樘故意逗她。海棠红着脸不说话。

谢睿樘往床上一躺,双手平摊开,一脸坏笑道:“既然你都看过了,那你来!”

海棠又羞又急,坐在那里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谢睿樘翻身坐起来,顺手放了纱帐。从今日起,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捧住爱人的脸,肆无忌惮的吻下去了。两人情到浓时,无师自通。谢睿樘两世心愿得偿,恨不得将海棠吞到肚子里,直到海棠都不愿回应了,两人才相互搂着,安然睡去。

天刚蒙蒙亮,小夫妻俩就被人叫醒了。现在可不是睡懒觉的好时候,要进宫去给太后、皇上、皇后还有纪妃娘娘敬新人茶。

今日要穿的小礼服虽不及昨日大婚服饰那般繁琐,几个人围着太子、太子妃还是穿了半天,二人才算打扮停当。谢睿樘特意去看看,海棠不用扑那厚厚的香粉,这才放下心来。

谢睿樘、程海棠二人相视一笑,牵手出门上了马车。太子专用的马车里面很大,铺着厚厚的垫子,就算两人一起躺着也不成问题。

但两人穿得如此隆重,海棠也不敢躺,生怕碰乱了发饰,她只歪头靠在谢睿樘的肩上。谢睿樘闭着眼养神,手指习惯性的轻轻摩挲着海棠的手背,惬意舒畅。

前世,谢睿樘到死都没有娶亲。

在他成年出宫开府建衙时,宫里给他安排的两个教引皇子通人事的宫女,也被他胡乱打发走了。那时,他还不认识海棠。

不愿意娶亲,是因为他在宫中生活了十五年,有五年多是藏在冷宫里不见天日的生活,眼见宫里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母妃活得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战战兢兢,那样的朝不保夕,他的心里就深深的厌恶这种广开后宫的皇室生活。

后来,城门口那惊鸿一瞥,程海棠便像一颗拔不掉的种子,种在了谢睿樘的心底。猎场里唯一的一次独处,宫宴上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每一次都让他念念不忘、刻骨铭心。那时,不娶亲,是因为他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今生何其有幸,得与所爱同鸾!此刻,谢睿樘心满意足。

两人进了宫,先去拜见了太后娘娘,徐太妃也在太后宫里等着他们。喝了二人奉上的新人茶,太后笑着说:“这宫里死气沉沉的,就等你们搬来了,多些年轻人,宫里才能热闹起来。”

徐太妃拉着海棠的手,却对着太子说:“太后是怪你没早些讨个媳妇给她解闷,你还不赶紧过去谢罪?”

从头至尾,谢睿樘只傻傻的看着媳妇笑。太后看了都忍不住说到:“好了好了,赶紧去你父皇、母后、母妃那里敬了茶,把人带回太子府里慢慢看吧!”

两人又牵着手到了武英殿。说来也好笑,今日若不是要坐在一起喝新人茶,皇后一次也没能进得来这武英殿见皇上。看来皇上身边没有自己人,还是不可靠啊,皇后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武英殿里香烟缭绕,倒有一种意外的祥和。

今日曹保立和田俊几个态度也很恭敬,也不敢为难他们。两人顺利的敬了茶,皇上表示没什么好训示的,昨天念了那么长一篇,都在那里头了。只听皇后训示道:“希望你们努力耕耘,早日诞下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两人退出来,最后去了青禾宫。纪妃娘娘已经等了很久,看见他们来,赶紧让进内殿。喝了新人茶,纪妃关心的问:“昨日你们都累坏了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宫?”

“儿子倒是觉得,住在宫外太子府里更自在些。只是父皇说,住在宫里方便上朝,让我们回门之后,看好日子便搬入东宫。”太子对母妃说。

纪妃点点头说:“那也是这一月半月的事了,你们可以先把贵重的东西先送进来,再让管事嬷嬷、管事大丫头、内侍臣先跟着东西进宫,宫里打点好了,人什么时候搬,不是一句话的事?”

海棠茅塞顿开的笑道:“这样安排最好,媳妇年轻不懂事,让母妃操心了。”

纪妃点点头又对海棠说:“宫里不比外面,处处都要小心。樘儿又是刚刚做了太子,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你们,一旦行差踏错,不管是你还是樘儿,这笔账都会算在他的头上。”海棠一听这话不禁冒了一层冷汗。

谢睿樘笑道:“母妃,她才第一天做新媳妇,您就这样吓她,那咱们哪里还敢进来住?咱们关起门乐咱们的,又不去得罪谁,还怕了谁不成?”谢睿樘还想替海棠说两句,海棠拽了拽他袖子,他才住了口。

“我看你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纪妃也笑道:“快回去吧,也用不着天天进来请安,照初一、十五的例就行了。”

海棠不敢怠慢,按照母妃的建议,次日就让崔嬷嬷、霁儿和常乐搬些财物进了宫。谢睿极离开东宫后,东宫里还留了不少嬷嬷和宫女看守维护,管事吴嬷嬷见来了正主,虽心不甘,只好将东宫做了移交。

这个吴嬷嬷原有些来历。她是吴皇后的本家陪嫁,后给了太子谢睿极,做东宫管事嬷嬷。皇后一直幻想着谢睿极或是谢平焜还能住回来,便留她在东宫管事,直到现在。

“以前姬贵妃没能往端王身边放人,难道他成了太子,进了皇宫,还能那么随心所欲?”皇后冷笑道:“嬷嬷尽管回去,等他们搬进宫了,我自然有话说。”

因为东宫并不属六宫,皇后也不能直接插手东宫事务,她也不可能像当初管自己儿子那样左右新太子。真是这样,她更需要那里有她的人,才会觉得放心。

第182章 日照东宫墙

初经人事的谢睿樘和程海棠,在太子府里躲在内殿,腻腻歪歪了两天,哪也没去,第三天便开心的准备着陪海棠回门。

今日回门,海棠还邀请了义父母一家,一起到程府相见。两人到的时候,孙阳一家已经在程府迎候了。

只是两日不见而已,却和久别重逢一样,大家都有些激动。尤其是程寒柏,盯着妹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

太子笑着问:“舅兄是怕海棠少块肉吗?”

寒柏也不怕他,快言快语的说:“那也难说。都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将来等你三宫六院了,你也难保我妹子周全!”

这可是大问题,太子正色道:“孤此生只要海棠一人,像孙大人夫妇一样,我们也做对神仙眷侣。”程煜、孙阳都吃惊的看着太子,心说这是说大话了,当太子是能坚持就不容易了,做了皇上哪由得你?

顾蔓笙闻言看了身边的孙彦晞一眼,既幸福又不安。等到见过礼,男人和女人便分开两边坐。顾蔓笙悄悄拉了海棠到一边,两人咬着耳朵说体己话。

“太子妃,我有件事……想请教你……”顾蔓笙欲言又止。看她脸泛微红又闪烁其词,海棠倒是猜到了几分。

蔓笙说:“我与彦晞已经成婚大半年,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彦晞对我很好,我怕我不能……”

没等蔓笙羊拉屎似的说完,海棠便拉过她的手,为她号了脉。只见她皱了皱眉头,换手又细细摸了一次。

收了手,海棠说:“你现在是有些小麻烦,是体内有寒,故不能受孕。就好像有一间冷冷冰冰的房子,哪个孩子愿意住进去?不过不碍事,我们把房子烤暖了之后,你就能顺利怀孕了。”

海棠简单两句,蔓笙便明白了。

说完,海棠让流萤去取了笔墨来,写了两个方子给蔓笙,边写边念道:“益母草、麦门冬、泽泻、车前子、红花、没药、艾叶、菟丝子、姜片,煎水服。黄芥籽、艾叶,煎后取汁,再坐浴熏洗。内外兼施,不用太久,就会见效了。”

蔓笙让小诺收好方子,感激的说:“太子妃以前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我的送子娘娘!”旁边的流萤、小诺几个,听了这句“送子娘娘”都吃吃的笑了。

孙彦晞走过来问:“说什么笑得那样开心?”顾蔓笙不好意思的推开他,撒娇道:“我们说女人的话,你一边去,不许听!”

孙彦晞只咧着嘴笑,老老实实又回到男人那边。那边席上,几个老少男人,正在热烈讨论着北边局势。

“鞑靼如今多部合并,日益强大,已经不满足于在边镇偶尔小打小闹。”程煜忧心忡忡的道:“我们宣府关已经联合周边几关,联名上书给秉笔内侍臣,希望他能递交给皇上。”

说到皇上,几个人都闷声不语起来。内侍臣,谢睿樘又何尝不是深受其害?

又坐了一会,太子夫妇告辞出了程府。孙彦晞和程寒柏送到门外。谢睿樘对他们眨眨眼说:“连云阁,他们已经在等了!”

连云阁对外已经挂出牌子下了门,楼上却像下帖子请一样,来了个齐。大婚时没有露面的燕十一、唐誉、季白羽、朱先生也来了,朱先生还带来了两个熟人,戴小公子和戴四姑娘。

榠世子也带了瑶郡主过来,瑶郡主见到海棠一肚子的话要讲,看见她身后的程寒柏,有些害羞又有些害怕。

“哥哥,你不要一见郡主就瞪眼,”海棠看见她那个少根筋的哥哥就好笑:“郡主就要做我的嫂嫂了,你就不能对她温柔点?”

程寒柏摸摸鼻子,默默的递给郡主一个纸包:“刚刚在街角买的豌豆黄,我妹妹最爱吃了,你也一起尝尝。”

顾蔓笙拍手笑道:“一教就会,孺子可教也!”

郡主接过豌豆黄,红着脸转身就跑了。

她们四个女子单独坐了张小桌,那一群大小伙子围坐了大桌。就连侍卫们,也在隔壁坐了两桌。

小桌上,除了戴四姑娘,其他都是熟人,海棠便好奇的问起四姑娘漕运上的事。因为她各地的复生堂也常常要与京城往来,如果货物多,漕运是最好的方式。

“我们明里做的都是官运,那要上报的内容就很细。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船,暗运就很宽松,想运什么都行。”戴四姑娘长的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就是长期在户外,还多是在船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四姑娘真是个女中豪杰!”海棠笑道:“我曾听说,燕十一回京就不住的夸你机智勇敢。”

四姑娘抿嘴一笑:“哪有的事?那是十一爷抬举我了。”

“十一爷人很不错,长得帅,功夫又好,待人也很和善。”海棠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笑着对四姑娘说。

四姑娘自己早看上了燕十一,要不她才不会来这一趟呢。可是人家十一爷不主动啊,真是着急!

吃好聊完准备回去的时候,海棠凑在谢睿樘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谢睿樘就把十一叫来,认真说道:“十一,复生堂每月往来药材的事,你过去和戴四姑娘当面谈谈。”

燕十一心想:你俩这借口也太瞎了!这事归我管吗?

旁边的冯铭泽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太子和太子妃不知道姜大姑娘的事,再让他俩一掺和,天还不给姜大姑娘翻过来?

小夫妻又在太子府里住了一月有余,等到把安亲王、湘亲王等各家都悄悄走了一边,又把府里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太子和太子妃才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搬入了东宫。

站在东宫门口,阳光下的红墙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对于东宫来说,我们不过是个过客,但只要我们在,它就会是皇宫里最温暖的地方。”进了正殿,太子搂着太子妃说。

太子妃踮起脚来,轻轻在太子的唇上吻了一下。太子一愣,这还是太子妃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他欣喜若狂的顺着这浅浅一吻,深深的吻了下去。

霜儿闪着生人勿近的眼神退到门口,轻轻掩上了门。

第195章 草原追击

感觉才是迷迷糊糊的打了会盹,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谢睿樘睁眼一看,海棠枕着他的手臂倒是睡得正香。带的水都留着喝,没舍得用来洗脸,海棠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像长了两撇胡子一样。谢睿樘心生怜爱,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一笑,人也清醒了。

“太子!鞑靼王他们动了!”何瑞过来小声说道。大家赶紧站起来。走到土丘上一看,果然看见鞑靼王那边人影绰绰有动静。

“追过去!”谢睿樘果断说到。不能白露宿一夜。他对凌风、凌云说:“你俩断后,看着她们。”说完自己便上马追了过去。

太子带着一群人走后,终于轮到凌云有机会批评自己妹妹了:“你说你出来添什么乱?自己危险不说,你要把太子妃弄丢了,就算我愿意把你赔给太子,太子爷也不要啊”凌霜噘着嘴。在哥哥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快别说她了,咱们也快点跟上去,顺便看看哪里有水源。”海棠笑着打断他道:“万一跟丢了,就到水源去找。鞑靼王他们也是要去找水喝的,说不定,他倒让咱们给逮住了。”

凌风笑道:“不错,跟踪水源确实是野外找敌人的一个办法。看不出来,太子妃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凌风他们七、八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队伍。海棠留意看了看,虽然草已经不像夏天那样生机盎然,已经开始枯黄了,但刚好把草地上长着的许多野菜露了出来。可惜,早知道带口锅出来了,海棠遗憾的想。

“咻!”忽然耳边听到一声箭响,只见不远处一只灰不溜秋的野兔应声倒地。凌云过去下马捡了野兔,挂在马鞍上,拍拍马鞍笑道:“今晚有野兔吃。”

对啊,闲着可以打兔子,这时候的兔子最肥了。几人正高兴的四处找兔子,凌风忽然发现,大队人马已经看不见了。一个宣府镇骑兵却笑着说:“丢不了,附近这一带只有一条河,找到河,就找到人了。”

何瑞也正在用这句话,安慰着找不到太子妃的太子:“鞑靼王和太子妃都丢不了,附近这一带只有一条河,找到河就有人了!”

“那就赶紧去找河!”太子不放心的说。唉,跟出来是跟出来了,也不能拴裤腰带上

很快,太子就在河边找到了正在剥兔子皮的几个人。追了一天,大家也累了,看见河水都高兴的下河去洗脸喝水,不少士兵还找了离太子妃远点的地方,也不怕河水凉,脱了衣服下河洗澡去了。

何瑞带了几个人,拿了弓箭在附近打兔子,靠近水的地方,小动物也多,不一会儿就打了不少野兔,还得了一只落单的黄羊。扛回来的时候,何瑞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家去树林里找了枯枝,烤了兔子、羊,吃大餐。海棠还在树林里捡了十几个蘑菇,洗干净塞在兔子和羊肚子里,放在火上一起烤。

海棠的腰包里没有香料,但是有一包盐。这也不够分啊!只好悄悄洒在他们自己的烤肉上,有了盐,烤肉顿时成了美味佳肴。

凌雪对太子妃已经彻底口服心服了,再怎么变态的环境,她也能把食物做成美味,太子妃绝不是普通人!燕十一不想说话,一门心思等着吃肉。

“明天再追不到他们,我们就回去。干粮也快没了,两千多号人,总不能靠打野兔生活。”谢睿樘摸摸海棠脏兮兮的脸说。自从看见程海棠,他就觉得根本没必要追鞑靼王,就应该掉头回宣府。

“我们每个人的箭也不多了,一路耗下去,最后追上了也只能肉搏,这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谢元榠点头赞同。现在他觉得,海棠那个射死敌人后,把箭找回来,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何瑞看着流动的河水,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忽然道:“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了,如果他们也找到这条河,他们应该在我们下游。太子,我们今晚要谨防鞑靼偷袭。”

谢睿樘拉起海棠的手,带着她去河边将手和脸洗干净。谢睿樘拍拍她的头说:“别怕,你个子矮,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今晚我守着,你放心睡。”

“傻瓜应该是我守着你,让你睡。反正我睡得再有精神,也打不过鞑靼王不是?”海棠笑道,心里又有些不服气:我矮吗?

“你们都睡吧,有他们守着呢。”世子背靠着一棵树,闭着眼睛,手臂抱在胸前,不动声色的打断他们打情骂。

四周人声都停了,还有草丛中的虫子正唱得欢,烈烈的篝火映在一张张半梦半醒的脸上,仿佛为汩汩的河水打着节拍。

“啾啾啾啾啾”一声奇怪的鸟叫声把大家惊醒了,谢睿樘刚想问,只见何瑞撮起嘴唇也叫了起来:“啾啾啾啾啾啾”

河对面又传来一声:“啾啾”

何瑞过来小声解释道:“河对面就是瓦剌的地盘了。刚才瓦剌人问我们是谁。我说是天朝人。他们就明白,我们是友非敌。”

恍然大悟的程海棠笑了,推了旁边的谢睿樘一下,说:“瓦剌女婿在那儿呢,我们不怕!”

谢元榠偷偷斜了她一眼,装作没听见,把身子侧向另一边:这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紧再睡会儿!”谢睿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海棠却扭了扭,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想……去方便方便……”谢睿樘脸都皱了,旁边一堆大男人,这哪里方便?

霜儿听到赶紧站起来说:“我陪你到树林子里面,里边黑,看不见。”

谢睿樘也站起来,和她们一起往树林边走。霜儿先进去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朝海棠招了招手。海棠进去之前,谢睿樘又小声提醒她要快点。凌云也走过来,和太子一起,背对着树林,警惕的看着四周。

海棠完了事正从灌木后面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一阵树枝响。一个男人用手臂从后面勒住了海棠的脖子,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她的下巴,海棠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啊!”

第201章 射头狼

世子他们一群人正准备回篝火边去,何瑞却首先发现,土丘上出现了几只蓝幽幽的眼睛,很快,蓝眼睛变成了一片。

“不好!引来了狼群!太子还在营地。”何瑞又对士兵们喊:“大家不要跑,是狼群!缓慢移动,不要激怒它们。”

世子皱了皱眉,回头牵起伊兰的手,谨慎的向营地方向移动。燕十一、凌雪、暗青比他更快,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燕十一临走前,捡了一把鞑靼人的弓和两袋子箭。

营地里的太子,他们也已经发现了土丘上的狼群。谢睿樘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棍,递给海棠,又将靴筒里的匕首抽出来,塞到海棠手里。

“凌风、凌云,保护她们。”谢睿樘说。火堆旁边有四个女人,刚才为了等世子和公主回来,她们从帐篷里出来,聚在了一起。士兵们离得远,又不敢惊动狼群,只能走一步停一停,慢慢向太子他们的方向移动。

在与狼群的对峙中,十一和凌雪、暗青悄无声息的赶到了。

“好家伙,是个少见的大家族,至少三十只!”燕十一小声嘀咕道:“这比鞑靼兵难杀多了!”

草原上的狼群,一般数量在十只左右,今年的雨水丰富,草原上的食草动物繁殖得多,狼群下的狼崽也比往年多,又或者是这群狼的母狼崽较多,估计是还没分过群。不管怎样,正如燕十一所说,是个罕见的大家族。

凌雪操起弓箭,对暗青说:“我左你右!”他俩武功最好,配合也最默契。

“凌风、凌云,保护女人往后退!”谢睿樘也低头去找武器。他担心的是,狼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受伤之后反而会变得更疯狂。混乱中,海棠她们女人难于抵挡,容易受伤。

燕十一比谢睿樘多迈出去半步,他手上拿着一张鞑靼人用的角弓试着,笑着说:“鞑靼人的弓箭弹性不错。好久没跟你比箭了,比比看,我们谁先射到头狼。”

谢睿樘闻言,扔了手里的剑,也找到放在火堆旁的震天弓,掂了掂,亦笑道:“不知道这几百年前的震天弓,现在用起来会怎样?”

后面的何瑞和其他士兵也慢慢聚拢过来了,狼群看见人越来越多,开始焦躁不安、蠢蠢欲动起来。

狼王很显眼,是一头比其他狼雄壮得多的大狼,它一站起来,土丘上蓄势待发的狼群仿佛得了信号,潮水一般冲了下来。

何瑞和将士们将五个姑娘挡在身后,世子也举起了他的游子弓,和凌雪、暗青并排站在一起,燕十一和太子站在最前面。只不过,他二人在头狼站起身时就已经开了弓。

燕十一手快,可他的箭还没到头狼面前就已经失力,转头向下。太远了。谢睿樘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向那把震天弓。

震天弓之所以力道大,是因为它的弦是用犀牛的筋做的,拉满弓需要极大的臂力,这也是为什么它经历百年,仍历久弥新的重要原因之一:能得到它的人,又极少有臂力拉得开它。

只见谢睿樘眉头紧锁,猛的狠命一拉,再一松手,铁箭“嗡”的旋转着直飞过去,到了头狼面前,仍力道十足,一箭贯穿狼头,头狼毫无反抗的轰然倒地。

看到头狼已死,十一也不示弱,他迎着狼群,朝着跑在最前面的狼射去,牛角弓比较轻巧,所以发箭速度可以很快,眨眼之间,前面的三只狼都中箭倒地。

没了头狼,留在土丘上的老母狼哀嚎起来,冲下丘的狼群中,有几只母狼开始跑得没那么坚决,而年轻的公狼已经红了眼,仍然一往无前的往人群里冲。

凌雪他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几个人仿佛是在比手速,一时间箭如雨下。狼群在冲到身边以前,就被灭了十之七八。

可能冲到大家面前的,都是速度快又凶残的刚成年的公狼,它们见同伴惨死,有些甚至是养育它们的母狼,一时杀红了眼,哪怕中了箭,只要不是中在要害,仍不要命的扑来。

燕十一站在最前面,也成了狼攻击的对象。狼冲到近处,弓箭已经没有了作用,一只狼纵身跳起,企图咬住燕十一咽喉,燕十一左手持弓一挡没挡住,自己也被狼扑倒,谢睿樘把弓一扔,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剑,对着狼颈一剑刺去。

燕十一把狼使劲从身上推开,豁然看见狼的胸口插着一支箭,而燕十一右手血淋淋的。原来,他竟然徒手将箭刺穿了狼的身体。

谢睿樘笑道:“平日里都觉得火器厉害,可若是突然用起来,还是刀剑弓弩灵活得多,至少不用花时间填弹药!”说话间他转头去找海棠,只见何瑞那边也被两只狼袭击,不过他们人多,狼早被他们乱剑砍死。

再看土丘上,只剩下头狼的尸体,旁边的几只狼早就跑得没了影。

“这震天弓真是能震天啊!”燕十一捡起地上的震天弓,上手拉了拉,交代何瑞道:“上去把头狼的头割下来,带回去挂到太子府里。”

凌雪笑道:“今晚真热闹,前有鞑靼后有狼。何瑞,你就说说草原上还有什么,咱们没遇到?”

“齐了、齐了,”何瑞正在用脚踢着那些狼的尸体,挑哪只狼的皮毛好,自己房间里还差一张狼皮。他抬起头笑着说:“咱们连草原的姑娘都得了,还有什么好差的?”大家看了一眼世子和伊兰公主,都哄笑起来。

海棠早走到谢睿樘身边,谢睿樘伸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问道:“刚才你怕不怕?”

“不怕,”海棠笑着摇头,坚定的看着谢睿樘说:“有你在前面,我什么也不怕!”

一夜梦中仍厮杀,醒来已是新黎明。

浸凉的空气让人头脑一阵清醒,他们这才看清,昨夜杀鞑靼人、杀狼群的地方,殷红一片,宛如战场。

伊兰公主心有余悸的说:“我也从没见过昨晚那样多的狼,多数是母狼。没想到今年小羊崽下得多,连小狼也多了。”

她想起谢元榠听见有狼群,毫不犹豫的拉起她手的样子,又想起他手刃鞑靼人,英勇果敢的样子,伊兰的心里忍不住更加怦然心动。

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两人要多相处才有感情嘛

第202章 我不是她

收拾好帐篷、狼头、狼皮,太子带着队伍继续往宣府赶。一路上没有再碰上什么阻碍,越往天朝靠近路越熟,归家心切,纵马扬蹄。黄昏时分,就已经看到宣府镇绵延的城墙了。

远远看见城门里出来一队人马,飞快的朝他们奔来,领头的正是副将董昊然。他已经等不及队伍靠近,一定要迎出来看个究竟。只见他嘴里含着个什么哨子,长长短短的打着哨语,这边何瑞也含了哨子做着回应:自己人,我们回来了!

两支队伍汇合,董昊然一见太子,激动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面露悲戚道:“太子殿下!可把你们等回来了!太子妃不见了!”

海棠又穿回了侍卫的皮甲,骑马挤在队伍里,董浩然当然没有看见她。海棠赶紧在马上大声说道:“董副将,我在这里。”

董昊然偱声望去,果然是太子妃,程将军的大姑娘。他不禁又惊又喜,差点没忍住,就要泪流满面:太子妃啊你这坑爹的娃,不声不响跑出去,你爹关里关外找了你几天,头发都要全白啦。

回去的路上,董昊然向太子报告了那天增援蓟州的情况。程寒柏按计划,只天天叫阵,却拖着不打。几天之后,鞑靼兵都腻味了,鼓擂得再响,大家也都懒洋洋的,这可把把鞑靼二王子气得半死。

一直等到董昊然带着十万大军,后路包抄道鞑靼后营,烧了鞑靼粮草,程寒柏看到敌军后营火光冲天,又听到厮杀之声传来,知是援军到位,这才依计出关发起进攻。

其间,冯铭泽让他们带来的集束五十发火箭,立了大功。某人心里美滋滋的:人不到,心意到,那就原谅你一次!

蓟州很快就全歼了鞑靼二王子带领的二十万精锐。只有二王子带着亲信部队,在战役结束前就先逃走了。

“逃回去也好,多一个人争鞑靼王的宝座,鞑靼岂不是更热闹?”谢睿樘笑道。现在的太子还不知道,此次两战,让鞑靼元气大伤,换来了二十年的天朝北境太平,自己当政时,也不必分心来顾及北境。

程总兵问道:“你们追到瓦剌人地盘边上,才把鞑靼王杀了?”

“不错,还是您女儿亲手把鞑靼王杀了。”燕十一不嫌事多的说道。

程煜真是飙冷汗啊,心说:我这个太子妃女儿,不仅敢偷偷来边疆,还敢偷偷上战场,这下好了,还立了个大战功!不管了、不管了,嫁女出门,概不退换!哦,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孤品,想换也换不了

“前日,程副将已经带着二十万直隶军,从蓟州直接回了直隶军营。他身上带着委任状,今日应该到直隶卫军走马上任了。剩下十万人,还在镇外大营等你们。”董昊然说道。

程煜站起身向太子作了一揖,虽说岳父看女婿像猪的?自己就很满意这个女婿:“多亏太子巧妙安排,直隶卫二十万人跟着寒柏打仗立功,他再去接手剩下那十万直隶卫,就轻松得多了。”

“岳父大人客气了,舅兄自有他的能力,我才能帮得到他。我们还年轻,所有的威望都是靠战场上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以后还要靠岳父大人多多提点。”太子算是发现了,在宣府镇里,太子越给程煜面子,程煜就越高兴。

“可惜也不能让你们父女团聚更久一些,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太子笑着说。他们不能久留,要尽快带队伍回京。

“无妨无妨,小女顽劣,给太子添麻烦了!”程煜连忙说道,生怕太子开口说要把女儿留给他,那就麻烦了。

海棠在房里,刚刚拿到了程飞送来的太后懿旨,准她陪太子北伐,做好太子的医护。她出宫前就叫霁儿去找徐太妃,让徐太妃帮她讨份懿旨,堵上后宫的嘴。

纪妃娘娘听说海棠偷偷跟着去了前线,赶紧去念佛。本来儿子上前线她就担心得要死,媳妇也不知死活的跟去了,真是要命!不过转念一想,媳妇医术高明,跟着儿子,儿子还多一重保障,这倒是让她放心了几分。

太子回到房间,见了桌上摆着的懿旨,大大的表扬了他的太子妃:“我刚才还想,要怎样为你在皇后面前圆过去,难为你早就做好了安排。在宫里生活,就是要学会借力,为自己找生机。你做得很好!”

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两人躺在床上,话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搂着睡着了。

伊兰公主还没睡,她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世子的马车上,今天世子说,把马车让给她。

她呆呆的坐在车辕上,明天就要独自离开熟悉的草原,送亲的十一哥和九哥,还要过段时间才到京城。虽然京城他们也有府邸,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心中不免感到孤单无助。

“在想什么?”世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伊兰吓了一跳,不好意思的笑道:“没,就想着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以后离父母那么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京城”

世子心中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八岁以后的自己吗?那时,他被送到京城的德亲王府里,生活在皇上眼皮底下,自己的父王母妃在成都府,诺大的亲王府却一个亲人也没有。

他忍不住想去抱一抱,这个曾经拼了命也要在乎自己的小女人。“怕什么,青瑶也在京城,而且还有我。”世子故作镇定的说。

伊兰偏过头去,故意赌气说道:“有你又怎样?我又不是她。”

世子乍一听到这句酸溜溜的话,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想了想,他慢慢的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但是,既然还要面对一辈子,我们可以试试,两个孤单的人在一起,生活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不知怎么的,伊兰的两行泪“唰”的流了下来。

世子从没为女孩子擦过眼泪,只在关帝庙里为海棠擦过一次汗,不过那也算不上有经验。见他笨手拙脚的,知道他必定没怎么亲近过女孩子,伊兰心里更高兴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试试就试试!

第203章 重整旗鼓

太子北伐归,旌旗沐风挥。斩杀鞑靼王,得解北境危。

马踏重山路,星夜浅梦回。班师返朝日,未醉君莫催。

城中百姓听说王师回朝,不管男女老幼,纷纷到街上夹道欢迎太子和他的卫军,从城门外一直排到德胜门。那阵仗,绝对超过了前几天大婚的康王、诚王。

“快看啊,走在前面最帅的那个就是太子!”

“让开让开,我要去给太子献花!”

“为啥给你让开?你又不是太子妃?好像谁还没有一束花要献似的!”

“你那算什么花?明明就是青菜!”

“谁说菜花不是花?我偏献!太子就喜欢我的菜花!”

“真的吗?你说太子喜欢菜花?我家多的是”

于是,走在太子马车前面的玉面郎君燕十一,身上头上,被京城姑娘仍了各种菜花。坐在马车里的太子妃,笑岔了气,倒在太子怀里直打滚。

皇宫城楼上,康王暗自冷笑:三哥就爱出风头,带女人上战场,你说你是去打仗,谁信?

康王最近也打了个翻身仗。他趁着太子哥哥不在京城,在自己大婚之前,将裴芷蘅的二哥裴钰,从清水衙门翰林院,调任了兵部左侍郎。又将万雪霏的嫡亲哥哥万荣乔,推任了刑部左侍郎。

左侍郎是什么?尚书候选人啊。就像康王一样,他觉得自己只要是个皇子,就有机会做皇帝候选人。所以康王大婚那天,裴王妃和万侧妃两家都喜气洋洋,两路接亲送亲人马,浩浩荡荡,染得半个京城都红彤彤的。

康王的岳父大人裴世炎,趁着女儿大婚,召集了一些原来姬党中的大臣,不遗余力的帮助女婿拉票建人脉。

宫里的苏妃也没闲着,原来王满在,她就与曹保立有往来,现在曹保立几个控制皇上,大权在握,她更是要全身心贴上去。

“曹大人,这是康王孝敬给您和几位内侍大人的茶水钱。”苏妃将一叠银票塞在曹保立手里,说道:“康王从小就比太子省心,尤其是对几位大人,可是尊敬得很。”

“上次都怪王满太大意,在自己东厂里都能出意外,否则……”苏妃意味深长的笑道:“这皇城内外,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皇城内外”这个词,真是说到了曹保立的心坎上。他们是内侍臣,控制皇帝就掌握了皇宫,可对皇宫以外的控制还真是鞭长莫及,总是摁了葫芦起了瓢。这康王若是听话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曹保立捏了捏那沓银票,笑道:“好说好说,康王殿下前程远大,老臣自然尽心辅佐,苏妃娘娘请放心。”得了他这句话,纪妃心满意足的走了。同是妃位,谢睿樘的娘,软软面面,提不上台面,我苏妃是什么人?我的儿子谢睿棆,比其他所有皇子都强!

康王确实和他两个哥哥都不同,既不像太子,痴心一人,其他女人一概不要;也不像献王,喜欢享受闺房之乐,花样百出乐此不疲。

他觉得自己对后院的态度,更像是一个君王。尊重正妃,对每个妾室都不偏不倚,让她们看不出自己特别喜欢谁。事实上,这几房妻妾,他确实也没有特别喜欢谁。

大婚这几天,他一直都歇在裴王妃房里,并不着急到其他房里偷腥。他是支持王妃有嫡子的。这一点裴王妃很满意,顿时对自己的地位与前途充满了憧憬。

甚至在妾室过来请安的时候,裴王妃都会觉得,只有这三、五个人来请安,是不是人有些少?不够有皇后娘娘的气派。她把这个想法委婉的跟苏妃一提,苏妃立刻支持,她觉得这个媳妇真是识大体。

“你能将王府的需要摆在第一位,这才是正妃该有的风范。哪像太子妃程海棠,那样善妒容不下人?听说皇后赐的四个侍妾,通通被她当成宫女在用,太子连碰都没得碰过。”苏妃不屑一顾的说。

裴王妃赶紧应到:“母妃说的是,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皇帝的后宫里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子的。作为一个储君,是不能太任性。也许,太子对太子妃是太宠溺了些”

苏妃、裴王妃一致认为,康王比太子更像一位皇帝。

“既然你有这份容人之心,母妃就多为你们留意,挑些好的抬进府里,由你来调教约束她们。”苏妃自己刚说完,立刻就想起了一个名字,问道:“户部左侍郎的嫡女叶菁菁如何?”

裴芷蘅正愁没个实力相当的来制衡万雪霏,当即点头到:“叶姑娘也是万侧妃的手帕交,她来了,刚好两位侧妃也能做个伴。”

“那就最好不过了。”苏妃笑道:“姬氏倒台,皇上没有深挖姬党,这倒给了我们一个大机遇。我会去跟叶大人提叶姑娘入府做侧妃的事。等定了时间,你再好好操办。”

于是,万侧妃还没等到圆房,叶侧妃又吹吹打打抬了进来。康王很满意。他觉得有了裴王妃这样的贤内助,他的步子也许可以迈得更快。

裴王妃的大哥裴铎,在山西做了三年知县,今年吏部考核,业绩口碑都不错,准备提拔升任山西巡抚。这又为裴家增色不少。

康王这才明白自己之前过于倚重王满,不仅是战术问题,绝对是战略错误。

嫁进康王府的叶菁菁,欢欢喜喜的拉着万雪霏的手,万雪霏笑着握着这个纸手帕交的手,心里恨不得将她的手一把甩掉:我还没有和康王圆房,你凭什么一进门就与我平起平坐?

后来,直到大婚一个月,给足了正妃面子,康王才依次进了万侧妃、叶侧妃的屋,正儿八经的圆了房。

康王本不是贪恋后院的人,面上又不偏不倚,两个侧妃只好让母族压对方一头,自己更是暗暗卯劲,看怎样才能多得康王的眷顾,早日诞下王子。

有了康王这个态度,裴芷蘅也拿出六宫之主的气度,连对柳夫人和周姑娘也包容了许多。

一时间,康王后院其乐也融融,连康王也被这和谐之气吸引,进后院次数都变多了。

家和万事兴嘛。

第204章 貌美道姑

赤云宫里。“康王大婚之后变化很大嘛,结交贤良,拉拢大臣。如今太子已立,他还想做什么?”皇后一边盘着她的赤玉佛珠,一边问旁边的康泰。

康泰弓着腰赔笑道:“皇后娘娘英明,康王是借着大婚重整旗鼓啊,最近,苏妃娘娘和曹大人也走得很近,曹大人现在似乎也很满意康王。太子可以亦可废,再说,苏妃娘娘想做太后,也不是三两天了”

“可本宫手上没皇子啊,拿什么来斗?献王不中用,诚王恐怕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更不用说太子了,那位简直就是本宫的肉中刺”皇后有些沮丧。不光没皇子,连唯一的皇孙都进了别人的族谱。

“娘娘,皇上春秋正盛,也该身边有个人才是。”康泰笑着说,皇后刚想说:皇上修道,连面也见不上。康泰又提醒道:“别人见不着皇上,可若是一同修道的道姑,皇上只怕还是愿意接受的。当初姬氏,不就是这么进的武英殿吗?”

皇后也想起了这一茬,顿时恍然大悟,手指虚点着康泰笑道:“你真是本宫的好军师。康泰啊,你这就出宫找找,哪里有年轻貌美、家世干净的小道姑,我要把她送到武英殿去,与皇上一同修道。”

太子前脚回京,诚王和沈从曦后脚也进了城门。

“这次去福建,在官库里发现了大批的毒大米!”沈从曦痛心疾首的说:“那些蛀虫,甚至把家里的陈粮,加工过后换掉官库里的新米,再按新米的价格卖出去,赚黑钱不说,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你们想不到的是,年年天灾,使了得了朝廷的赈灾银子,发给百姓的,也是这种大米。”诚王冷笑道:“天恩到了他们手里,便成了中饱私囊的途径。怪不得年年赈灾,灾民还年年闹事。”

太子蹙着眉一言不发:父皇殆政,上梁不正下梁歪,肥了贪官,苦了百姓,毁掉的却是谢家的天朝!

沈从曦这次以太子詹士府少詹事身份,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去福建,这任命本就费了不少周折,沈从曦也知太子对自己期望甚高,这次福建之行,沈从曦方知做官场清流有多么难!明里暗里,他几次遭当地官员派人截杀,几乎送命。

还好太子有先见之明,派了诚王和进了金吾卫的凌星、凌尘带一队人马同去,在福建捅破了天的沈从曦,这才能平安回到京城。

只毒大米一案,福建官场地震,或贪赃枉法、或索贿行贿、或违法乱纪,三十二位官员锒铛入狱。吏部火线提拔了一批没有背景的年轻官员,充实福建官场。

沈从曦还带了两个牵连到京城官员的人犯回京,准备立案审查。诚王说:“你查!本王给你撑腰!”诚王年轻,也没有太多与下面地方官员打交道的经验,办这一趟差,磕磕碰碰,却也成长了不少。

他生病那些年里,闲来无事便通读史书,深知贪官污吏对一个王朝的伤害有多大。如今眼见父皇不理政事,四哥生活奢靡腐朽,五哥只顾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煽动得朝堂上下人心浮动。

诚王决心从扫荡贪官污吏做起,帮助三哥赢得民心。哪知太子和诚王这一动福建,就动了京城某些人的利益。

曹保立恨恨的说:“锦衣卫这回太大意了,以为诚王和沈从曦只是文人,派了两个不中用的去,没料到太子在他们身边放了高,让这两个毛头小子成了事。他们还在查徐以衡的案子?这事不能往京城扯,得赶紧让他们停下来!”

“没想到诚王投了太子一边,动他就等于动了太子。太子现在正是气盛,如今军中又多是太子的人,一时还不好动啊”荣成犹豫着说到。

“诚王动不得,把那沈从曦的两条腿打断,让他做不了官,这总可以吧?让东厂去做,顺便再到大狱里,把他们带回来的徐以衡、高晨杀了,让他们死无对证,更立不了案。”曹保立阴恻恻道。

田俊在一旁煽风道:“我们现在与康王联手,对我们也有好处。太子气盛,总得旁边有个牵制。不然等他翅膀硬了,哪里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正是这个道理,否则我也不会轻易答应苏妃。”曹保立点头说,一回头,看见仇宁还杵在旁边,便吼道:“你还不快去!翟昆那小子要是办不好事,你就和他一起别回来了!”仇宁一哆嗦,赶紧往东厂里去了。

“启禀曹大人,皇上午觉起了,又到园子里散步去了。”小内侍伍连德来报。

“嗯?皇上身边有谁跟着?”曹保立问。

伍连德回到:“皇上只让安永年一人跟着。”

“荣成,你跟过去看看。皇上昨儿去园子里,就偶遇了皇后,今儿若是再遇到,那就不是偶遇了别让皇后钻了什么空子。”曹保立有些不放心。

御花园里,皇上还真是又见着了皇后。果然不是偶遇,昨天偶遇的小道姑和皇上约好了,二人今天继续在御花园论道。皇后去看侍女们采花瓣,亭子里只有皇上和小道姑两个卿卿我我。

皇后没有直接将道姑送进武英殿,她想让皇上自己提出把人带回去。素了很久的皇上,怎么经得住一个身穿道袍,却又眼波流转的貌美小道姑撩拨?昨天一见觉得有趣,果然今天惦记着又来了。

荣成远远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皇后这是要往皇上枕边送女人啊他冷笑一声,背着手回了武英殿。

“送女人?”曹保立冷笑道:“让皇帝把那道姑接进来,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我看皇后想玩什么花样。”

果然,皇上不用再去御花园约会了,回来的时候,就把小道姑带回了武英殿。曹保立有他的打算,他要利用这个貌美小道姑做一件事,一件祸乱朝纲的事。

“去,把这个交给纪妃娘娘,让她转交给康王照办。我倒要看看,康王对咱们有几分真心。”

曹保立把一个信封递给伍连德。

第205章 五鬼乱政

很快,康王就康王府的书房里,拆开了曹保立给他的信封。

“这个曹保立!阉人就是阉人,无纲无常,无礼无德,还叫本王出面做这个小人!”康王恼怒的把信拍在桌上。

周思源把信拿起来一看就笑了:“这不就是曹保立让殿下您递投名状?好事情啊,殿下。说明曹保立真有意与您联手,愿意保您登大宝啊!”

这个周思源,是周姑娘的亲哥哥,他们家小门小户做点小生意,母亲是苏家的远方亲戚。去年他乡试没考过,就在家里混日子。一不小心,妹子周青芷被苏妃娘娘选中,做了康王的侍妾,如今还顺利怀了康王的孩子,升做康王夫人,也是早晚的事。

一来二去,有点头脑的周思源,就贴上了康王,替康王鞍前马后效力。听了周思源的话,康王又拿起信看了一遍,点头笑道:“既如此,也好,本王明日就在朝堂上提出来,本王也想看看,大殿之上,有几人会买本王的帐。”

第二天早朝,曹保立和田俊照例,站在空空的龙椅边唱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大家照例拂拂袖子准备退朝。

“儿臣有本。”康王上前一步道:“父皇日夜辛劳、为国修道,日前得遇双修道侣齐道姑,此乃天意。为助父皇早日得道,儿臣建议,封齐道姑为道妃娘娘,陪伴父皇为国修道,以成天好。”

康王语出惊人,简直闻所未闻。一时间众臣议论纷纷。

若留一个道姑在后宫,这是皇帝的私事,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现在要堂而皇之摆到台面上,封一个道姑为妃,就让那些理学夫子们无法接受了。这不是要封妃,而是明着要挑衅礼法。

太子微皱着眉一言不发,他已经猜到了康王的意思:康王、或是康王背后的人,在指鹿为马,效仿赵高。

献王却笑着说:“这是父皇的后宫家事,五弟你何必拿到朝堂上说?上了朝堂,就是正事,那哪办得成?”献王想得简单,不过是父皇喜欢个女人,什么身份何必介怀?

“康王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妥。”礼部尚书关敏文出列道:“道姑乃方外之人,按礼法,不宜封为妃嫔。”

龙椅旁的曹保立鼻子里哼了一声,尖声道:“那你意思说,皇上修道,按礼法,是不是也做不得皇上了?”

关敏文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有责任说出不合礼法之所在。”

“皇上乃是天子,皇上便是法。臣附议康王殿下所奏,将齐道姑封为道妃娘娘。”户部尚书裴世炎出列奏到。

又见工部尚书鲁斌、太仆寺卿古子辰也出列附议,曹保立满意的说:“康王所奏,皇上必准。”

关敏文本就是个直脾气,他上前两步,跪在龙椅前,斩钉截铁的说到:“天朝是礼仪之邦,若要天朝政通人和、人寿年丰,礼法绝不可废。若皇上执意要封一个道姑为道妃,那就请皇上革了微臣礼部尚书的职!”

曹保立正想杀鸡儆猴,他脸上一变说道:“你以为皇上只是革了你的职吗?礼部尚书关敏文,忤逆圣上、危言耸听、造谣生事、犯上作乱,来人,即刻将关敏文拿下,投入大牢,秋后问斩,以儆效尤!”

“且慢!”太子高声叫道,他出列对着空龙椅行礼,沉声说道:“关尚书从来恪尽职守,也从未忤逆犯上,仅凭一句话,就要将一位重臣即刻斩首,曹大人未免也太草率了。”

“草率吗?”曹保立等的就是太子,他要当众打了太子的脸,文武百官们才知道,这朝堂之上,是谁说了算。他对着太子微笑着说:“礼部尚书关敏文,结党乱政,意图谋反,罪加一等。明日午后问斩!田俊,拟旨!”

他没有再给太子说话的机会,直接自己唱到:“退朝!”等大家反应过来,曹保立已经转身离去。

康王微笑着朝裴世炎、鲁斌、古子辰看了一眼,背着一只手,率先出了大殿。

太子低着头,双手攥成拳头,站了片刻,也出了大殿,径直出宫去了太子府。不久,沈安、范永承、孙阳父子,也都先后悄悄进了太子府。

燕十一此次北伐立了军功,太子推荐他接了程寒柏的原职,做了京卫指挥使。他今天休沐,早早得了季白羽的消息,在太子府等着太子回来。沈安、范永承、孙阳几个进了正堂,跟燕十一点头招呼。

“康王竟然和曹保立勾结在一起,难道他还想卷土重来?”兵部尚书范永承有些郁闷的说:“今天找这个荒唐的理由打压关敏文,就是杀鸡儆猴!”

“这次从曦彻查福建官员,断了曹保立的财路,他是恼羞成怒,要在朝堂立威,只不过拿康王当了枪使罢了。”沈安说道。

燕十一将季白羽的纸条递给太子,太子看了一眼,对沈安说:“福建新上任的官员,有人买凶,要杀了其中的几个。这是测孤的底线,打孤的脸,立他的威。”

燕十一说:“现在那边就问,能不能硬干?”

太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投鼠忌器还是避过此次风头,按以往的做法,找几个死囚做替死鬼。不过,这几个官员的仕途也就终结了。”

这次太子不但安排诚王带着金吾卫同行,还带去了吏部左侍郎温存志,而他则揣着一叠已核待用人员名单。这才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查撤了三十二个贪官污吏的同时,任用三十二个新官员。

“曹保立他们五个人,蒙蔽圣听,挟天子以令诸侯,恐怕还会愈演愈烈。大理寺也接了不少冤案,全是曹保立他们一伙诬陷官员案子!”孙彦晞说道:“现在东厂、西厂、锦衣卫,抢着抓人立功,今天朝堂上直接诬陷关敏文,只怕是清理朝堂大员的开始!”

“这是明杀,按照厂卫的风格,只怕还少不了暗杀!”燕十一沉声说道。

“大家先避避风头,不要直接与曹保立他们发生冲突,保存实力、等待机会!”太子拍拍孙彦晞的肩说:“但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关大人送了命,留得命在,将来才有翻案的机会。”

“可圣旨已下,明日午后问斩,难道还有翻转的机会吗?”孙阳一喜,太子既出此言,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太子笑着摇摇头,说:“孤时没有办法,但是太子妃有。演武场之变后,父皇感念太子妃为她挡箭,曾赐给太子妃一块免死金牌,只有明日一早,让太子妃持免死金牌找父皇求得一道赦免令,方能救下关大人一命。”

孙阳、范永承、沈安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给太子跪下,皆动容说到:“太子体恤下属,我等感激不尽!”若关敏文被斩,他们这些不亲内侍臣和康王的大臣,不免唇寒齿亡,看到太子不舍不弃,更觉得自己跟对了明主。

回到东宫,谢睿樘对海棠说了自己的想法。海棠想了想说:“现在难就难在,曹保立必然会阻挡我见到皇上。我可以试试扮作送早膳的小宫女,但需要武英殿有内应,我才有可能进得去。”

谢睿樘握着她的手说:“内应我倒是有两个,只不过他们不能接近父皇。进去之后,就只有靠你自己应对了。”

海棠也用力回握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

“睿樘,不管有多难,我都愿意为你去试一试。”

第206章 针尖对麦芒

次日清晨,海棠打扮停当,谢睿樘眼前活脱脱出现了一位俏宫女。

海棠将免死金牌和拟好的特赦令贴身藏好,手里托着一碗温补的核桃羊肉粥和两三样开胃小菜,跟着武英殿的一个外殿小内侍进了殿。

仇宁见今天早膳送得有点早,但也没有怀疑,用银针验了食物,便挥手让海棠进了内殿。

内殿里香烟缭绕,皇上穿着道袍,已经准备做早课了。见早膳送到,皇上在桌前盘对坐下。海棠低着头进去在矮桌前跪下,将核桃羊肉粥放在皇上面前,轻声说道:“皇上这是核桃羊肉粥,是冬季进补的药膳,您尝尝膻不膻?是不是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皇上听到海棠的声音已觉耳熟,再听她说“和以前一样”,顿时想起以前太子妃曾亲手做过核桃羊肉粥给自己,还告诉自己除膻的方法,所以记得清楚。皇上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送膳宫女,还真是太子妃程海棠!

“你”皇上一头雾水,不知海棠为何做这副打扮。刚想开口问,海棠挤了挤眼睛,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荣成。皇上会意,忙对荣成说:“荣成,你亲自去把殿外的祈福香点上。”

荣成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给皇上摆小菜的宫女,出去点香去了。

“皇上,您真聪明!”海棠笑嘻嘻的小声说到。皇上面有得意之色,他也小声问:“你是不是来告太子状的?父皇为你做主。”

海棠脸一红,赶紧将免死金牌拿出来,说到:“皇上,您还记得您赐给我的免死金牌吗?我要用它跟您要一张赦免令!”皇上又吓一跳,这比告太子状高级多了。海棠长话短说,把曹保立要砍关敏文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皇上心里生气,正要唤内侍进来,海棠拦住他说:“父皇,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先拿赦免令去救人。再说,您斥责他们,他们必定会把账算在太子的头上,您儿子可就不好过了。”

皇上一想也是,救人要紧,赶紧拿出自己的随身私印,盖在海棠准备好的特赦令上。他将免死金牌和特赦令一起交给海棠,笑道:“这次是奖励你的勇敢和这碗核桃羊肉粥。快去吧。”

海棠拿着空盘子低头退出去,在殿门与荣成擦肩而过。出了武英殿,谢睿樘从旁边的阴影里闪身出来,一把握住海棠的手臂,海棠感觉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海棠笑了,他在担心自己。

海棠抬头对谢睿樘温柔笑道:“得了。”

海棠回了东宫,太子则拿着赦免令快步出了宫,赵慕哲已经等在宫外,拿到赦免令,他飞身上马,高举赦免令向午门奔去,一路高喊:“刀下留人!”

关敏文的头算是保住了,撸了官职,搬到城郊的庄子里,过起了关员外的田园生活。此次绝处逢生,一家人都对太子感恩戴德。和关敏文较好的官员,私下里也默默上了太子的船。

可曹保立就不这么想了,他把仇宁和荣成暴打了一顿,关到小黑屋里一天没让吃饭。仇宁是个马大哈,外加皮粗肉糙,那就算了,荣成冤啊:是皇上把我支开的,你怎么不去打皇上?

两人第二天被放出去,饿得前心贴后背,蔫头耷脑的站在曹保立跟前,曹保立说:“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把事办砸了,你们就自绝于宫外吧。”仇宁和荣成立刻紧张的抬起头,看着这位司礼监老大。

只听曹保立说:“太子已经跳出来和我针尖对麦芒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去把他詹士府里的小兄弟教训一顿,不要打死,打死没意思,让他躺在床上一辈子,时时提醒太子,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仇宁二人连忙点头出去了。仇宁问:“哥,咱们去哪?”

“去东厂找翟昆。”荣成奇怪的回答:“难道我们两个自己去?肯定要拉东厂垫背啊。”

“咱们不能先去吃饭吗?”仇宁说了个实在的。

荣成的肚子“咕”了一声表示赞同,两人赶紧去膳房找吃的。等他们吃饱找到东厂的时候,翟昆刚出去,燕九接待了他们。

荣成说:“别等了。燕九,就你去吧,现在快要午休了,沈从曦从詹士府回沈府,要经过宫外的一个小巷子,在那里动手最合适。”

再说下了早朝,太子正和沈安、孙阳父子几个人在太子府商量着事,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有马车直接驶进了太子府。赵慕哲出去一看,立刻大惊失色的叫出声来:“从曦!”三步两步的向马车跑去。

“快拿张藤面长凳过来,把沈大人抬到客房等我!”那是太子妃的声音,太子绝不会听错。他也冲出了门,快步朝二门跑过去。

海棠也看见了谢睿樘,她匆忙解释道:“我出宫要去义母家,没想到刚转出中街,就遇到沈从曦被人追杀!还好今天是暗青过来接我”

霁儿从车上提了医药箱下来,凌云很快接了过去,跟在太子、太子妃后面进了客房。沈安父子几个都在客房里看沈从曦的伤情。

太子便说:“几位大人先回去把,沈大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等查清了情况,再向各位通报。”

“我没事,东厂的人并不是要我的命,他们只是要打断我的腿!”沈从曦悲愤的说到:“还好太子妃他们路过,否则我就只有爬着回来了!”

燕十一上前撩开沈从曦的外袍看了看:“除了棍子,他们是不是还用了断筋板?还好没被打中,错开了,否则腿就废了,不止骨头断这么简单。”

断筋板,就是在巴掌宽的木板上钉上几寸长的特制铁钉,铁钉上有倒钩,打的时候,钉子会钉进皮肉,拔出来时,便会将手筋脚筋挑断。

霁儿已经剪开了沈从曦的裤腿,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左腿。海棠一边扎着袖子,一边说:“你们到外面等着,我这里要给他接骨。凌云,去拿一瓶烈酒来。”

太子便和沈安、燕十一走了出去。

“从曦是孤的人,曹保立就是这样残害对他们不利的官员,沈从曦从福建回来,恐怕就已经想下手了。再加上昨日救了关大人,这是曹保立给孤的警告。”太子咬牙说道:“在朝堂上明着动手还嫌不够,暗地里还要下黑手!”

“若不是您的人,恐怕他要的就不是两条腿,而是一条命了。”沈安摇头道:“佞臣当道,忠臣又怎会有活路!太子妃又救了曦儿一次,微臣无以为报!”

“她素有医者仁心。不过,我们不能总靠碰运气。”太子想了想说:“从曦就留在太子府养伤,凌风、十一他们平时都住在这里,从曦在这里很安全,太子妃过来医治也方便些。最重要的是,孤要向他们挑明态度。”

沈安点点头,便回府去了,过了一会儿,沈安带着沈夫人去而复返,他们还替沈从曦带了换洗衣物过来。

海棠已经做完了第一次治疗,麻沸散的药力还没有过,沈从曦笑着对母亲说:“没事了,太子妃是我的贵人,有太子妃在,我死不了。”

海棠也笑着安慰沈夫人:“不但死不了,连腿也会没事。连续治疗几次,再养上三个月,不要下地乱跑,我保证他伤愈之后,行动自如,骑马跑步都不会有影响。”

沈夫人在路上就已经哭了一回,看到儿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腿,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这多灾多难的儿啊!不是被打就是被打,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吧”

第207章 坐地分账

站在沈从曦的床边,太子对沈安道:“这一次,也算是逼着我们把关系挑明了,曹保立再要动手,孤绝不饶他。沈大人,沈府的安全你要做些安排,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

“太子爷,这是什么世道啊?”沈夫人又哭道:“好人都没有活路了吗?”沈安连忙把她拉了出去:“妇道人家,胡说什么。不要给太子添乱!”

太子只好装作没听见,转身问海棠:“你今天怎么想起出宫去孙府?”

海棠笑道:“总算是有件好事:顾蔓笙有喜了。之前我为她开过坐胎的方子,所以今天我说过去看看她,顺便把把脉,看需不需要安胎。”

“那确实是件好事!孙夫人等着抱孙子都等了好久,这次终于如愿了。”谢睿樘又笑着小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好事?”

海棠脸一红,嗔道:“沈大人还在呢,说这些不正经的!”

沈从曦的麻药渐渐过了,正暗暗疼得直冒冷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寒柏、世子都快要大婚了,看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幸福,我都眼红得想娶媳妇了。”

“这就对了,这才是你该干的正经事!”重新走进来的沈夫人拍手笑道:“告诉母亲,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没看上也没关系,我这就去为你安排,等你伤好了,就……”

沈从曦头都大了:母亲大人,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让凌云、凌雪送你去孙府,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宫。”太子笑着,牵起海棠的手送她出去。

海棠点点头,又说:“这三个月,就让霁儿留在太子府里照顾沈大公子,有她在,我也放心一些。”谢睿樘牵着她的手不放,一直把她送上马车。

孙彦晞要有孩子了。

在这冰冷的明争暗斗之中,总算还有些让人欢喜的温暖,也正是这样的丝丝温暖,让人不肯放弃对阳光的追求。

沈从曦的腿被打残了,至于治不治得好,曹保立也没有再追究,他目的只是敲山震虎。在他看来,沈从曦不过是个小角色,太子,才是他要考虑,是否要赶尽杀绝的人。

如今,小道姑已经被顺利册封为道妃,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对曹保立都不再敢有异议。只是太子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看了叫人生厌。

“曹大人,皇上服用的金丹送到了。”小内侍伍连德捧着个紫檀盒子说到。曹保立接过来,捧着盒子进了内殿。

“曹保立啊,朕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很多,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看来这金丹确实好东西。”皇上拉着道妃的手,笑眯眯的问:“道妃,朕说得对不对?”

道妃将皇上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娇羞的说道:“皇上英明神武,哪有说的不对的?”齐道姑是皇后娘娘找来给皇上生孩子的,自然有把柄捏在皇后手中。她三代单传的亲弟弟,正在通政使吴大人的府里,那正是吴皇后的娘家。

通政司现在就是聋子的耳朵,穷摆设,就和宫里的皇后娘娘一样。皇后让人把齐道姑的弟弟齐乐风送来,吴大人就不住摇头。

现在内侍臣当权,区区一个孩子,如何能与他们斗?但又想想,如果有个孩子,皇后也多一条后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帮上这么一帮。

“皇上觉得好,那是皇上修道心诚,也是这些丹药的福气。有朝一日,皇上飞升登仙,可要记得带上微臣,微臣还想跟着过去伺候皇上呢。”曹保立笑着,退了出去,身后传来皇上的笑声。

道妃在武英殿老实听话,对皇上也体贴照顾,曹保立对她还算满意,也逐渐放松了对她的监控。有道妃陪着,皇上更是连武英殿的殿门也不出了,这还更便于这群内侍臣对皇上的把控。

曹保立晃晃悠悠出了宫,骑着马回了他宫外的府邸。这些年他也得了不少财产,在宫外置办了家产田产,还正儿八经的娶了妻、纳了妾。除了生不出孩子、长不出胡子,其他样样和常人无异。

“大人回府啦,”门房急忙向里面喊到。小厮出来放了下马凳,扶着老爷下了车,曹保立背着手进了垂花门。曹府里皇宫不远,可曹保立就爱坐马车,仿佛就是回家的仪式一般。

“老爷回来啦,今天青岛送来了一筐海鱼,做了一条,其余的都冻在冰窖里。”夫人笑着迎上来,问道:“老爷今日要不要喝点白葡萄酒?”

“嗯,多添两双筷子,今晚有客人。”曹保立话音未落,客人就已经进了门。

“曹大人,您这里这可是块宝地。皇城边上,却又那样不露圭角,真是和曹大人您一样,虚怀若谷!”来人是南直隶府尹刘盛和,与粤闽总督林甫金。

“刘大人、林大人客气了,里面请!”

两位大人朝后面一挥手,几只大木箱抬了进来,曹保立会意,朝管家曹生点点头,曹生便领着人去了后院。三人入席后,刘大人和林大人开始叫苦不迭。

刘大人首先开了口:“曹大人,您说这是什么事啊,诚王都把手伸到我们南方去了,这样下去,我们的孝敬可就要送不上来了”

“我那里更惨,福建都被诚王翻了个底朝天,还尽提拔了一帮子孤臣,全是不通世故的学子,难管啊!”林大人愁得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

曹保立冷笑道:“诚王的背后是太子。他若是再敢挡我们的财路,我不会坐视不理。你们回去,把那些不听话的人都小本子记下来,太子会清理队伍,难道我们就不会吗?”

两位大人连忙端起酒杯向曹保立敬酒,林大人又说:“大人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毕竟现在皇宫里是您说了算,可万一将来太子登了大宝,对我们来个秋后算账,那就难办了”

“说的是什么话!皇上如今还春秋正盛,太子还要等得到那一天才行。”曹保立跟他们分别碰了碰杯子,笑道:“这是西域贡上来的白葡萄酒,皇上不爱喝,就全赐给我了,全京城,就在我这里喝得到。你们尝尝!”

刘、林二人尝了一口,都赞不绝口。林大人又问:“现在风头上,若是有人愿意花银子买个官当,咱们还能接吗?”

“这事啊,你们去找康王。康王还算上道,你们找他,他会为你们安排妥当。”曹保立微笑着说:“不是我们自己不能办,康王现在跟我们一路,自然也要给些好处让他尝尝。尝了腥的猫,还能回头吃素吗?”

两位大人连忙点头称是,酒足饭饱,便起身告辞。

曹生上前小声说道:“老爷,四只箱子,一共四万两黄金。我已经入地库了。”

“果真是少了!”曹保立把嚼了的茶叶吐到杯子里放下,自言自语道:“康王既然上道,也是时候给康王换个头衔了。”

康王府里,康王正看着手上的名单,笑道:“一个小小县令能卖三十万两银子?那本王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财了?”

他将名单递回给林大人,说道:“本王就不看了,价高者得,你去安排吧。回头,把银子抬一半到曹大人府上,就说是他应得的举荐费。”

林大人正要退出去,康王在后面笑道:“看看外面还有没有等着递名单的?一起叫进来吧!”林大人笑眯眯的应了。不一会儿,刘大人也带着一叠名单走了进来。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康王笑着对周思源说:“本王还不知道,银子可以来得如此容易。以前总是羡慕三哥会做生意,可再怎么赚,他的连云阁一个月不过也就是两三万两银子罢了,哪有这样来的快?”

周思源也笑道:“县官不如现管,有些官位不大,却有话事权的芝麻官,大把人抬着银子都求不来。”

“哦?赏个芝麻官不是一句话的事?以后若有人来求,你尽管应下来。不过是把椅子,给谁不是坐?”康王不屑的说道。康王开了口,周思源还真找了几个来买芝麻官的,他也看的开,或多或少都分了些银子给曹保立。

曹保立更加坚定了扶康王的决心。

第208章 康献卖官

康王有曹保立的支持肆无忌惮,太子自然也得了康王卖官的消息。孙彦晞更是悄悄找到了几单,卖官人送钱给康王和曹保立的证据。

“康王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孙彦晞皱着眉头说:“要不要我咬死这几个买官的,参康王、曹保立一本?”

“我且问你,买卖这几个芝麻绿豆官,你能参得倒康王吗?更何况,有曹保立在,你的本子根本到不了皇上跟前。”太子淡淡的说:“不如攒着,等到他积重难返,我们出手便要他再难翻身。”

太子心里是有个前世的结,前世康王也是皇权争斗的牺牲者,如今虽说他不甘心居于康王之位,但毕竟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太子并不想将自己仅有的几个兄弟赶尽杀绝,要不,跟前世的献王有什么不同?

原本半躺在床上的沈从曦,忙坐起来。这几天姐姐过来照顾他,他都吃胖了。

沈从曦急忙说:“福建就是一个例子,没有扳倒粤闽总督,打了下面的虾米,我们一走,转眼就可以卷土重来。也怪我没经验而且也太心急了,整个省的官场都有问题,总督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福建不算失败,至少让你和诚王大展拳脚,也得了许多经验。”太子笑道:“现在我们一概不管,好好把我堂兄和舅兄两桩婚事给办好,从曦的伤养好,今年我们就算平安过了。”

从曦笑道:“若是如此,我要出城到庄子上避一避。我母亲每天拿着一堆姑娘的画像给我选,若是不躲开,我要被这些画像膈应死了。”

沈舜华和海棠、蔓笙刚好进来,沈舜华接口道:“你以为你还小吗?下个月就满二十了。你看看彦晞,比你大一岁,现在都已经要当爹了,你还满脑子成日里想的,就是怎样避开娘!”

孙彦晞笑着给顾蔓笙让了个座,扶着她的肩问道:“怎么样?太子妃给你开了药方?”

“好好的,为何要吃药?只写了两个药膳方子,一个是缓解嫂子的孕吐,一个是给她补充营养。”海棠笑着对义兄说。

“如今我爹爹在边关,哥哥自己也在直隶军营里没回来,府里祖母年纪大了,也操持不得许多。哥哥的婚事,就全靠义兄和太子照拂,我代表我哥哥,多谢你们二位了。”海棠行了个福礼。孙彦晞急忙侧身让开。

谢睿樘笑着把她按在座位上,说:“你替寒柏行的礼我受了,我也还你一礼:你爹回来参加寒柏婚礼时,就着他离职休沐,便将他调回京军。五军营还缺一位后军主将,我岳父大人能力、资历刚好胜任。”

海棠听了便仰头问:“我听你们说官也能卖,那这个后军主将能卖几两银子?”

大家都笑起来,彦晞道:“瞧,这就来了一个打听行情的。”

从曦说:“武将不好卖吧?主要问题是他买了这个主将,一不会打仗,二不能敛财,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买官的银子赚回来?”

太子却冷笑道:“谁说武官不能敛财?手无缚鸡之力的玉明琅,买了个九门提督。我派人打听过,可花了玉侍郎五十万两银子。你们想想,一个左侍郎,哪来的五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不都要从进出城的百姓手里找回来?”

“玉明琅、玉明琰可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亏得康王也放心把京城安危交给这样的人。”彦晞鄙夷的说道。

从曦却说:“玉明琰玉小公子好像跟献王走得很近,声色犬马,没什么事是他们这帮庶出公子不敢玩的。九门提督这事应该不是康王,是献王青出于蓝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天朝皇帝不作为,皇子胡作非为,宦官、权臣把控朝政,什么时候,才能还京城一片蓝天?

献王,这次是真心彻底退出皇位角逐了,他乐得放飞自我,跟着京城的公子哥们过着奢靡荒唐的生活。

上回用夫人秦川和玉小公子交换了位辛夫人,两人都大呼过瘾、意犹未尽,却把许王妃气昏了头!两头都派人去盯着喝避子汤,生怕乱了血脉,看见秦夫人,心里直感觉别扭。秦夫人回府之后,自己也觉得心灰意冷,在人前抬不起头。

看到献王自甘堕落、夜夜笙歌,却不入后院,许王妃开始有些暗暗着急。之前防着妾室怀孕,现在不用防了,献王却不来了!

王妃让祖父许太师出面提醒了献王一回,献王碍于情面,规矩了几天,每日窝在长风楼,让赵嘉怡、姬晴岚,都轮流过去伺候。别人还好,赵嘉怡不乐意了:

“殿下!您怎么还让她出来抛头露面?难道是害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府里还藏有一个叛党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献王不悦道:“姬贵妃还是本王的母妃呢!父皇都发话将我们这一府都免于连带,难道你还要来将我们满门抄斩?”献王一席话,听得姬晴岚感激涕零,郁结了多日的苦闷,“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一个闹、一个哭,献王听得心烦,两袖一甩,丢下她们溜出门去了。

献王花钱大手,府里又没有太多进项,他看老五卖官卖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心里痒痒的,也想打卖官的主意:不就是给曹保立五五分成吗?五成换张圣旨,这我也舍得。

献王在他那帮猪朋狗友里,稍微一漏口风,第二天就来了大单:玉小公子的四哥玉明朗,要买九门提督。皇上的任命书还没到手,玉家的五十万两银票,就进了献王的荷包。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皇家还真的是金口玉牙,说句话就能当钱花。

一回献王府,康王就叫来许菀平,财大气粗的对她说:“以后,宫里拨过来的银子,入了公账的都归你管,爷的银子不从公账上支。”不明真相的许菀平一阵激动,还以为她家王爷在外挣了营收,终于上进了。

只有太子的心头在滴血:

天朝江山,还能让你们卖多久?

第209章 两顶花轿

不管天下如何,谢元榠与伊兰公主,程寒柏与青瑶郡主的大婚日子终于到了。

他俩当时也没商量,选的是同一个日子,后来因为北伐,两人同时改期,改的又是同一个日子。这下可把徳亲王和亲王妃忙了个天昏地暗。

谢元榠的两个弟弟,也从成都府到京城来观礼,带过来的马车都有八车,全是给大嫂和小妹的添妆。一时间徳亲王府都要挤爆了。

谢元榠和谢青瑶兄妹俩,同一天里,一个娶,一个嫁。这花轿又进又出,还不挤昏了头?关键是,京城出品的嫁妆箱子,都是一样的朱漆樟木箱,到时一不留神抬错就麻烦了。

青瑶可不想再改婚期了,她出了个主意:“抬箱子的小厮穿不同颜色的衣服,接亲送亲的也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到时候,队伍只点颜色,不就行了?”

亲王夫妇一想,这主意好,多做一身衣服,总比出丑强,赶紧将孙彦晞和鞑靼十一皇子请来,三府把衣服颜色给定了下来。孙彦晞去太子府里一说,太子笑起来:“他俩大婚,怎么跟唱大戏一样?”

程煜因为离职交接耽误了几天,回到京城时,已经没几天程寒柏就要大婚了,全靠孙彦晞和太子,已经把物料酒宴都安排好了,父子俩也就发发喜帖,欢欢喜喜的等着新娘子进门。

这次程煜调回来做后军主将,原来的九门提督康坚便调往宣府镇任总兵。太子也算是借献王卖官调整之时,趁机谋了一点私利,同时还把献王硬拔出来的康坚做了安排。

康坚心里哪有不明白的?虽是去北地边关做镇将,但也有个好处,就是北地镇将级别是不论的,既有四、五品,也有高挂到一品的,按军功提拔。这倒比三品的九门提督更有盼头。他也就领了太子的情。

大婚这天,宫门一开,海棠就带着两个丫头出宫回了程府,帮着最后检查一遍府里的装饰、婚房里的物件。

早就在府里帮忙的霜儿、霁儿笑道:“娘娘,我们已经检查过一百遍了,您就安心吧。”

因为新娘子是郡主,太子还特意让人将程府修缮装饰了一遍,又添了不少家具摆设。管家精挑细选了几个丫头婆子,让新主母使唤。程府一派新气象,连老夫人都跟着精神起来。

瓦剌几个王子都来京城送妹妹出嫁,九哥、十一哥是和伊兰最要好的,看到妹妹心情大好,拉着他们叽叽喳喳、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便猜到妹妹提前来京,一定和世子相处得不错,也放心了不少。

东宫给伊兰公主和青瑶郡主都添了妆,两位姑娘的嫁妆虽不及当时的太子妃,却也十分可观。

过了晌午,海棠就摧着哥哥出了门。

程寒柏骑着披红的踏雪追风,带着程单、程双、程文、程武、程飞、郁朗一帮小子,带着花轿,吹吹打打,朝着德亲王府走去。

同时榠世子也骑着他的雪锥,一身红喜服,后面跟着初一、无情、无忧、无尘、无风个个英俊潇洒,引来围观群众啧啧赞叹。

徳亲王府的人最多,几个公主、皇子都来了,太子便拉着诚王夫妇一起去了程府。程府里来的武将居多,很多都是太子党的人。五军主将悉数到场,程府里阳刚之气十足,倒像是开军事会议一般。

从德亲王府到程府,要经过一座小石桥,刚巧,从瓦剌王府到德亲王府,也要经过这座石桥。无巧不成书,吉时一样,距离又差不多,接了新娘子的两顶花轿,华丽丽的在这小石桥上遇上了。接亲送亲的,花花绿绿几种颜色挤在一起,还真好看。

世子和寒柏觉得真巧,两马插肩而过,两个新郎官还笑嘻嘻的击了个掌。可今天抬新娘子,用的可是都八台大轿,轿子宽,两个轿子可没法擦肩而过。挤来挤去,干脆就停在桥上走不动了。

两边的喜娘就急了,若是误了时辰,自己的名声可就臭了,以后谁愿意请她这个接新娘子不准时喜娘啊?那饭碗不就砸了?两人都挥着红手帕上前理论:

“你让我们先过,轿子不能落地,我们轿子上的可是郡主!”

“我们轿子上还是公主呢!轿子不能回头,你们才要赶紧让开!”

两个新郎也傻眼了,他们都是第一次成亲,搞不清楚这抬花轿的规矩啊,又不能回头,又不能落地,并排又过不去,那要怎么办才好?

两顶花轿上的新娘子更着急。成亲又叫成昏,本来就是黄昏时抬进夫家,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她们大清早起来梳妆打扮,饿了快一天了,就想着快点结束了,进洞房赶紧找点吃的。

两边的御者们看清楚状况可就都乐了,这又不是两军对垒,打一架完事的,都是友军,都要保。郁朗大声叫着对面:“这有何难?初一,你们找四个人在前,我们找四个人在后,一起用轻功把郡主轿子抬起来,一高一低,不就过去了?”

对啊,这些都不是一般的御者,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左右过不去,还不能上下过?世子笑着对程少将军道:“我看行,就这么办。郁朗还真是个机灵鬼,妹夫,你可要记得提拔他。”

两个新郎官同意了,说干就干。郁朗一声令下,八个帅小伙一起使轻功,把郡主的轿子抬得飞起,就这么一高一低,与公主的轿子擦顶而过。

轿子帅气的过了桥,旁边围着的嗑瓜子百姓看了场好戏,都拍手大声叫起好来:好!再来一个!这还能再来的吗?两个喜娘都捏了一把汗,还好没误事,都催着轿子往各自府里赶。

拜完天地,喝酒的时候又麻烦了,两边都是兄弟啊,酒都得喝!太子、诚王、赵小侯爷他们六七个,先喝了程寒柏的酒,又赶到徳亲王府去喝第二场。

等回到东宫时,太子觉得比自己大婚那天还累。

“你给数数,后面还有几个没成亲的?千万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在同一天里大婚了。”谢睿樘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两头跑不说,酒还得喝双份”

正说着,谢睿樘忽然觉得手臂一沉,赶紧睁开眼扭头看,只见枕着他臂弯里躺着的程海棠,已经睡着了。

第210章 示威

直到大婚第四天,等到两边都回了门,才算是尘埃落定。大家才约好了到连云阁聚聚,好让兄弟们齐全的一起喝顿酒。

“彦晞带头喝,太子跟上,然后是世子!寒柏!”赵小侯爷喝得有点多了,袖子一卷,站着开始指挥大家喝酒。敢情他这吆喝的是成亲的顺序。

“不行不行,世子、寒柏得喝双份!”沈从曦腿还没全好,今天可是让人背上酒楼来的,他没能去参加两人的大婚,喝酒可不想放过世子和寒柏。

“小二,上投壶!”太子做了主,他笑道:“现在,虽然我们这个队伍里的人,人数比你们少一个,但拼酒你们肯定赢不了,按惯例,投壶决胜负,不论是否成亲,投输的人喝。”这倒是,成亲的一边,只有孙彦晞酒量小,没成亲的诚王、沈从曦、冯铭泽,三个加起来才顶一个程寒柏。

投壶摆上来了,赵慕哲又去抢了第一投,三支箭投进了两支,太子三投三中,小侯爷又不干了,叫到:“小二,过去替爷扶着壶子,别让它晃来晃去!”小二蒙了,摸摸后脑勺说:“爷,壶没晃啊?咱酒楼建得稳着呢。”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窗口边的燕十一,却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坐这个角度刚好看得见楼下,此时,下面站着几个人,他们正推开挂了“暂不待客”牌子的大门,不顾掌柜的阻拦,“噔噔噔”的上了楼。

“曹保立来了。”燕十一轻声提醒太子。一听是那个司礼监首席内侍来了,大家都愣住了。他可真会抓准时机,难道这是要一锅端?等看到来人,走在前面的,竟是康王,他后面才跟着曹保立和锦衣卫指挥使侯正雄。

“太子、世子、小侯爷,你们喝酒怎么忘了叫上本王?难道本王不是跟在你们后面,满宫跑着长大的兄弟吗?”康王环顾了一周,又看着诚王笑道:“原来六弟也在。”

曹保立慢慢踱上前来,先对着太子唱了一声喏。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圈,眼光停在沈从曦身上,阴阳怪气的说到:“沈少詹士怎么受伤了?如今路不好走,年轻人,还没学会走路,乱跑乱跳可不好,自己伤了就罢了,一不小心,累及家人就不妙了。”

太子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的说:“曹保立,你当本太子是死人吗?”

康王打圆场道:“曹大人听到锦衣卫来报,说此处有人聚众饮酒喧哗,便来此查看,是否有人作乱造反。刚巧本王路过楼下,听说是三哥在上面喝酒,方知只是一场误会。上来讨口酒喝而已,都是玩笑话,不必介意。”

曹保立还真没把太子放眼里,那天大殿上,端王不过是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分,白捡了一个太子当。可以立你,就可以废你!不过是田俊多写一张诏书而已。

再看看他身边的这群毛头小子,就算是神机营的冯铭泽、大理寺的孙彦晞,北直隶卫军的程寒柏,也都还没成气候。曹保立暗忖:想成气候?本大监当然不会傻到给你们成气候的机会,没了太子,你们就什么也不是。

曹保立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冷冷的:“正因为您是太子,下官才提醒您,要管好手下,不要才饮了几口酒,就大声喧哗。引来锦衣卫事小,皇上恼起来,可就事大了!”说完,也不等康王,曹保立转身下楼,走了。

燕十一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一粒米粒大小的药粒,神不知鬼不觉的,掉进了曹保立的衣领里。燕十一嘴角挑起一抹同情的微笑。

康王还要顾及面子,他走到桌前,拿起一杯酒笑道:“那本王就借三哥的酒,敬各位一杯!”他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也背着手也下楼走了。侯正雄倒是一言不发,也跟着康王离开了。

这一桌小伙子都憋着一口气,没别的,就想打人!

“今天曹保立是特意来警告我们的,是他太张狂?还是另有含意?”世子边问,边转着手里的酒杯。

“他在试探我的底线。说不定,已经动了除掉我的念头。你没看到?现在与他走在一起的是康王。”太子冷笑了一声,自饮一杯。

“若不是投鼠忌器,他算个球!”程寒柏骂道。

诚王有些犹豫的说:“五哥不会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吧?以前,我常年病着,五哥偶尔会从外面寻些宫里看不着的书给我都是曹保立那厮在作怪!”

燕十一不想打击他,岔开话题到:“对内侍臣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最近东厂、西厂、锦衣卫都在招募扩张,以前的小兄弟跟我说,他们现在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训练。

就说今天来的锦衣卫指挥使侯正雄,他的武功就不在我之下,要赢他,恐怕不在一招半式。在京城里,有时候,特务比军队更可怕。更何况,这是一大群训练有素的特务。”

冯铭泽笑着对沈从曦说:“武功差点的也没关系,我给你们定制些袖箭、暗器,带在身上做防御还是可以的。我已经把袖箭做了改进,你们看。”说着,冯铭泽露出手臂上的袖箭,正是程海棠用的那一款。

冯铭泽按了中间的一个按钮,只见两边展开,形成一个小弓,既可以选择单槽出箭,又可以选择三槽同时出箭。这个款式,比以往的桶形袖箭射程更远,却又更小巧。把诚王、沈从曦看得两眼放光。

燕十一笑着点头:“确实,有用得很!冯都督的袖箭是精铁做的,比普通箭头更锋利。这次在草原,太子妃就是用这款袖箭射死了鞑靼王。”

“这么厉害?我也要!”诚王兴致勃勃的说。

“诚王别上十一的当,他是笑我们像女人!”沈从曦不服气的说。

“嗨!太子妃是女中豪杰,像她不丢脸。她就算不用袖箭,用几根绣花针也能把你扎瘫痪。”诚王无所谓的说道,他又连忙转头交待冯铭泽:“他不要我要,你记住了,给我多配几支箭”

“谁说我不要了?”沈从曦瞪着眼道。他这次被锦衣卫暗算,在太子府养伤这段时间,天天看见凌雪他们训练,就一直后悔自己以前没好好跟谢睿樘学武功。沈家几代都是文臣,武艺只停留在骑射上。像今天这个投壶,就是他的长项。

“太子妃最厉害的不止是针,还有这个!”燕十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他倒出一粒白色药粒笑道:“这是痒痒药。外面这层是糯米做的,沾到皮肤上一热就化了。里面的痒痒粉,可是要撕心裂肺的痒上两个时辰的!”

“刚才你弹到曹保立脖子里的,就是这个东西?”一旁的凌雪问道。他眼尖,刚才站在一边,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当时他还想,这十一爷也太幼稚了,说不过,就弹颗饭粒打击报复一下。燕十一含笑不语,把小瓷瓶收进怀里。

“这个也好,我也要跟嫂子要!”诚王大开眼界啊,什么都想要。

太子觉得好笑,没想到他拿曹保立都没办法,太子妃却能让他难受半个晚上。这还真是歪打正着。

曹府里的曹保立现在真的很难受。起初是觉得背后有点痒,谁知一挠,整个背都痒了,还抓破了皮夫人和小妾拿冰敷、拿药涂都不行。

折腾了半宿才慢慢平静下来,不过,背都让他自己抓烂了,痒是不痒,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真是活见鬼了!曹保立暗骂到。

第211章 折香坊

连续两天上朝,曹保立都没有来。他的背挠烂了,没法穿衣服,上了药,正趴在床上养伤呢!接下来没多久,就是除夕元旦休朝,一直到过了元宵节重新开朝,太大家这才见到了曹保立。

想到海棠的痒痒粉,直到退朝,谢睿樘都嘴角带笑,他乐颠颠的回了东宫。

“太子回来了!”一个小宫女看见太子就往里跑。

“嗯?”太子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加快步子往里走。

“诶呀,是太子回来了!”碧菊看见太子,也撒腿往里跑。

太子觉得大事不妙!他提起一口气,大步超过了碧菊,跑进了后院。

只见一群宫女、内侍围着东宫墙角的一棵老树,再往上一看,太子妃踩在高高的梯子上,头上戴着一顶帷帽,正对着一个树洞掏着什么。

小宫女仰头喊着:“太子妃,快下来,太子回来了!”

太子大惊失色,连忙两个起落,上了梯子,将太子妃抓了下来。“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再晚回来一步,你是不是打算爬到天上去了?没事你爬到树上去干嘛?摔下来怎么办?就算要上去,不能叫个内侍上去?”太子连连抱怨到。

太子妃把帷帽一摘,露出一张笑眯眯的俏脸来:“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不就是在爬树?那时你怎么没那么多问题要问?”

太子刚想开口说什么,太子妃将右手食指伸进他的嘴里。“甜的?蜂蜜?树洞里有蜂窝?”太子惊喜的问。

“你快把我放下来,我再告诉你。”海棠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谢睿樘笑着把她放在地上,又说:“罪状再加一条:乱去招惹蜂子!万一被螫怎么办?”

“我们发现这个蜂窝好几天了,本想跟你说,可你每天都回那么晚,看见你时又忘了。这是蜜蜂,不是马蜂,没那么爱蛰人。他们谁也不会取蜂蜜,因为这是第一次,不能惊了蜂群,我只好亲自上去看看。”

“你啊!”谢睿樘点了点海棠的鼻子:“以后别生出只猴子来!”两人往内殿走,早有人跑去端水、摆饭。

“过两天我找两个会武功的内侍进来,省得你一天到晚又没功夫,还要飞檐走壁的。”谢睿樘搂着海棠的肩,假装板着脸说道。他想起诚王想要痒痒粉的事,他一直忘了替诚王问。

海棠笑着说:“那种糯米纸包的痒痒粉?就那一瓶,都给燕十一了,他跟着你的时候比较多嘛。诚王若想要,你拿一瓶“笑死不偿命”粉去给他。不过,这个要对着鼻子喷,让他吸进去才有用,吸进去就会不停的笑,没解药就笑到死。我前段时间刚制出来。”

“笑死不偿命?你在宫里,就不能做些正经的东西?”谢睿樘哭笑不得。旁边的丫头们,全都憋着不敢笑出来。

海棠从桌上拿了一张帖子,拍在谢睿樘手上说:“正经的来了。今天,本太子妃正经接待了康王妃。”

谢睿樘打开一看,原来明日是康王十八岁生辰,邀请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还有他的表兄弟姐妹,一起去折香坊庆祝生辰。折香坊,是一条三层楼高的游船,取的是“花开堪折直须折”之意。船主人就是康王。

“你想去吗?”谢睿樘问海棠。这种宴席,去不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主要看海棠愿不愿意去。

“大家都去,你是三哥,不去不好吧?而且,王妃亲自上门,我今天已经正经答应她了”海棠歪着头笑到。她知道,谢睿樘会迁就她,而她刚好也愿意迁就他。

谢睿樘点点头:“那我们就去,小心一些就是了。你去约上榠世子妃和你嫂子,明天我们一起走。”海棠一想,对啊,还有哥哥一起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她平时几乎不能出宫,也很久没见青瑶他们了。

青瑶和伊兰当然也是因为大家可以见见面,都是要去的。收到海棠的信,都赶紧回信约好了时间。看见青瑶在给海棠写回信,程寒柏为难的说:“那么多人,也不少我一个,你跟妹妹去,我就不去了”

青瑶皱着鼻子说:“不行!别人那么丑的夫君都带着到处显摆,我的夫君长得又高又帅,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不带出去,我岂不是亏了?”

程寒柏失笑到:“郡主殿下,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不过我有言在先,那些什么皇亲国戚,我是不耐烦应酬的。您老人家到时可别把我甩开,自己跑了。”

午后,太子一行到了折香坊时,船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很久没有这样聚会了,看到也都高兴的互相打着招呼。

“三哥来了!”献王首先看到了太子,他在船上高兴的挥了一下手,自从心里放下了帝位,他看谁都顺眼多了。许莞平站在他旁边,恬静的笑着,心里却恼火身边这位,一点形象也没有。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太子他们,纷纷上前打着招呼。程寒柏是新女婿,还有些不习惯和这些打交道,青瑶便拉着他上了三楼。海棠知道谢睿樘在公众场合,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也拉着伊兰,和谢睿樘、谢元榠两个说了一声,跟着哥哥上了三楼。

没想到三楼也有不少人,大公主和驸马爷也在。她看见海棠她们上来就笑道:“三弟怎么舍得让你自己上来了?”

海棠忙说:“下面人多,他们刚来,是被绊住了。我和伊兰都没上过这么高的船,上来看个新鲜。”

世子和伊兰大婚,大公主是去了的。她看见伊兰也很亲切,又拉着伊兰问:“伊兰公主在庆王府住得可习惯?榠世子性子好,人又宽和,府里难免会有不守规矩、做事怠慢的人,那天大婚我就看见,院子里的花丛,杂着一棵已经枯死的米兰,这虽是小事,但却说明至少有两个人疏忽了,一是负责花草的花匠,一是负责监督花匠的嬷嬷。”

海棠听了也有些动容,她知道这是大公主在向她们传授主母管理之道,也敛容垂目,毕恭毕敬听着。

大公主见她们都听进去了,也不再深挖,好为人师不难做,点到为止见功夫。她又笑道:“女人管的是家,我们这样的皇族大家,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国?你们是新媳妇,我托大几岁,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海棠和伊兰连忙给大公主行了一个师礼:一句之师,春风化雨。

正说着,船开始动了。

第212章 暗藏杀机

“船开了!”

伊兰抓着栏杆兴奋的叫到。她从没坐过这样高的船,草原也有一条河,可是却没有这样大的船。实际上,连小船她也很少坐。

“船这样高,行驶起来也并不晃,这折香坊还真是名不虚传!”程寒柏说道。

“听说折香坊最出名的还不是船,是他们的歌舞表演。一会儿应该就在船头甲板上。在二楼三楼都能看到。”大公主驸马笑着说。他本是个皇上钦点的状元,置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士府,后来做了驸马爷,他的光明政途便终结了。如今只在家中,安心纂修先朝实录。

青瑶一听,便拉着寒柏说:“那我们到船头去,一会儿好看表演。”

三楼正前方的围栏边已经坐了几个人,海棠都没见过。大公主小声说:“那几个是苏妃娘家的侄子侄女们,苏曼贞好像在一楼,她可是来钓金龟婿的。康王年年生辰,都没见他请过这么多人,难不成,是为了苏家的女儿?”

海棠对苏家的人都不熟,也只在宫宴上见过苏曼贞几次。她微笑着不置可否,大公主却在心里暗暗点头。东宫的女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八卦之心。

虽说船有三层,但上船的人多,每人都只能带一个侍女或侍卫。霜儿和伊兰的丫头莫离,两人站在不远处,也被行船时的风景吸引住了,不时的说上两句。

凌雪出现在楼梯上,跟着谢睿樘和谢元榠也上来了。他们和大公主、二公主打了招呼,便站到海棠、伊兰身边。

“上面风大,看看就下去吧。”春天里风还很凉,谢睿樘将海棠圈在怀里。没想到,一直吹风,突然暖和了,海棠反倒打了一个喷嚏,她立刻被谢睿樘直接拉下楼了。

下到二楼,只见诚王在船尾方向唤他们:“三哥三嫂,你们快来看!”

海棠已经被裹上了厚丝绒披风,她和谢睿樘来到船尾,诚王妃陈静言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诚王指着船尾的河水说:“你们快看!水里好多大鱼!”果真,一群江豚正追着船,吃着被浪卷浮到水面的小鱼。海棠、伊兰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啧啧称奇。

苏曼贞牵着她的堂妹苏曼非也挤了过来。谢睿樘双手撑着栏杆,将海棠护在怀里。苏曼贞便挨着谢睿樘的手臂站着,娇滴滴的问道:“太子爷,那都是些什么鱼啊?怎么那样大?”

太子没回答,诚王斜着眼睛说:“江豚,你没吃过吗?”

苏曼贞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苏曼非不屑的说:“我们这些闺阁小姐,自然没有你们男子懂得多。可我表哥有的是钱,就算苏家不是皇亲,那也是国戚,还不至于连江豚也没吃过!”

谢睿樘淡淡笑道:“我这当哥哥的今日才知,自己的弟弟竟然有的是钱。”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曼非还想说什么,苏曼贞用手肘使劲捅了她一下,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紧告了罪,拉着她走了。

这时船上侍者叫大家向船头集中,说是寿星公康王有话要说。侍者刚走,四处逛了一圈的凌雪凑到太子耳边说:“船舱里有黑火味,但不是很重。我不确定是不是烟火。”

太子扬了扬眉头,低声对世子笑道:“难道真的是请我们来看表演的?我错怪他了?”

“船上的人这样多,想来他也不好做什么。多留个心吧。”世子小声说道,他很自然拉着伊兰的手往船头走。他忽然想起怀里揣着的海棠簪,今日正要找个机会,把它悄悄还给海棠,自己也算了了心底的这段情缘。

只见康王在一楼的船头甲板上大声说:“今日本王生辰,感谢各位前来道贺,坊上已备好酒菜和精彩的歌舞表演,还望各位尽兴。”

下到一楼,果然已经摆好了酒席。一楼四周有木墙,又点了许多烛火,暖洋洋的,丝毫没有外面的寒凉。丝竹声起,四位纱裙飘飘的美人,在中间翩翩起舞。这几个美人清一色都是西域女子,穿着露脐的短珠衣,身材好不说,动作还挑逗大胆,吸引着男人们的目光。

献王哈哈笑道:“五弟,这样的宝贝,怎能当着这些女人的面拿出来?你不是叫她们自惭形秽吗?”自惭形秽?许莞平咬牙用手肘使劲捅了献王一下。别人来贺寿送礼,你来贺寿,送的可是丢下来的脸皮!

康王也哈哈大笑,挥了挥手,换了四位天朝的舞女上来,每人捏着条长长的绸带,和着熟悉的乐曲,翩翩跳了起来。

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海棠端起酒杯闻了闻,发现里面有一种奇怪的甜香,既不像是毒药,又不像是迷药。她朝后面的霜儿递了个眼色。霜儿会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倒了一点酒,到自己的小瓷瓶里。

海棠不放心,还是塞了一粒解毒丸给谢睿樘,旁边的谢元榠和程寒柏也得了药,喝酒前,他们都不动声色的吃了下去。酒里虽有毒,不过此毒非彼毒,不是她的解毒丸可解。这也是后来海棠才知道的。

酒过三巡,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船也不知开到了哪里,竟缓缓靠岸停下来。“船怎么停了?”献王奇怪的问。

康王笑道:“该是小的们要放烟火了,大家移步到外面甲板上去看吧!听说他们弄了些新鲜玩意。四哥,你看看比不比你弄的那些有意思。”

太子和凌雪对视了一眼:难道真的只是烟火?

喝了酒之后,太子觉得心跳得很快,人也变得略微有些兴奋。他紧紧握着海棠的手,呼吸也有些急促。海棠感受到了谢睿樘的变化,她趁着拉手的机会,迅速用指尖使劲向他的内关、神门、少冲穴依次掐揉搓捏。

再看谢元榠与程寒柏,仿佛也比平时饮酒更兴奋些,可又没有别的不适。真是处处透着奇怪,又处处没有破绽。

出了甲板,凉风一吹,谢睿樘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反包住海棠的手微笑着说:“这么用力,手指累了吧,我好多了,你歇歇。”

船上的小厮们开始放烟火,果然是新鲜款式,放出来的又大又亮,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长,还有不少动物形状、花朵形状的,比以往的更好看。好些女眷们都惊喜的拍起手来。

正在烟花噼啪作响之时,岸上飞出一群黑衣人,上了船就剑指站在一起的几位皇子。凌雪从船靠岸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岸上的动静。黑衣人一从阴影中飞出来,凌雪就给了身边初一、程单一个手势,自己则迅速向太子身边移动。

当黑衣人的剑刺向太子,凌雪腰间的软剑一抖,迎了上去。谢睿樘连忙拉着海棠向后退,抽出靴筒里的短剑,塞到海棠手里,海棠不接,推回给他说:“你拿着更有用!”

只见她抽下头上的一支云凤簪,拔开外面的套子,露出一把薄刃尖刀。这刀一般人拿,效果普通,可到了医者手里,那就不是挑断手筋脚筋那么简单。

谢睿樘一看海棠早有准备,朝她点了点头,两人手持武器,并肩慢慢往后退。

甲板上一片混乱,有人已经找到了两张木舷梯,都搭到了岸上,大家争先恐后的顺着木舷梯往岸上跑。

第213章 落水

太子本想抱着海棠飞上岸去。忽然,本来刺向康王、献王、诚王的几个黑衣人,仿佛有人号令一般,全都调转方向,一起向太子刺来。太子将海棠往身后一拉,用短剑架住一个,另两个被赶来的谢元榠和凌雪挡住了。

局势顿时突变,刚在还在四处出击的十几个黑衣人,只将太子他们几个团团围住,任由其他人逃回岸上。很明显,这次刺杀,针对的是太子。

程寒柏本来带着青瑶要下船,青瑶却指着海棠推了程寒柏一把:“别管我们,你快去救太子妃!”世子把伊兰带到舷梯边,让她自己下去,可她也没走,这回儿和青瑶站在一起。

程寒柏看了一眼青瑶,转头向太子他们跑去。太子看见他过来立即叫到:“寒柏!你别管我们,快带海棠走!”寒柏也不迟疑,拉起海棠就要往舷梯边退:不管了,先把三个女人送上岸再说。

可是,要走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还在放烟火的小厮,突然拿了几个球形雷出来,点燃了便往太子身上一扔。连续几声响,太子、世子、凌雪本来互为犄角,此时为了躲炸弹,也分散开了。

虽然靠着身手敏捷躲开了炸弹,但甲板被炸了一个大洞,船舱开始进水,几息之间船身一倾,很快就往河里沉。太子心里只有两个字:海棠,也没注意有个杀手就在她身边,杀手趁太子分神,一剑刺入了太子的腹部。一股鲜血随着杀手拔出的剑喷涌而出。

太子捂着冒血的伤口,眼睛却仍在寻找海棠的身影。她安全了没有?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海棠在哪里,就和船上其他的人一起,被沉船的漩涡吸入了河底。寒冷的河水中,冒出了几朵血花,血花很快被河水冲散,黑暗中,并没有被人看见。

河水中,程寒柏牢牢抓住海棠,可又看到伊兰和青瑶都在水里一起一伏,呼救挣扎,海棠推了哥哥一把:“你快去救她们,我识水性!”海棠从小在月湖边长大,可没少背着师傅下湖玩水,就是瀑布边的深水潭,她也下去过不止一次。

等到寒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两个不会水又惊慌失措的女人拖回到岸上,再回头想去救人,看看河里,海棠和太子、世子都已经不见了,程寒柏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凌雪他们游到岸边,一看太子、太子妃都没上岸,凌雪急得连忙沿着河岸往下游跑,初一也紧跟了过去。程寒柏定了定神,叫住程单:“你先别跟去,快去太子府、亲王府,找人、找船来救人。”

由于已经是夜里,河面上一片漆黑,只见河水波涛起伏,不见他们几人身影。凌雪和初一不甘心,一边叫着他们,一边继续沿着河岸寻找,可心里却渐渐一片冰凉。

当时,太子和世子站在爆炸的中心,当世子沉入水底又浮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程寒柏已经游过去救伊兰和青瑶,而海棠却一个人浮在河面上。

谢元榠游过去抱住海棠,海棠一喜,脱口而出:“睿樘!”回头看是谢元榠便问:“世子,我哥哥已经过去救伊兰了,你看到太子了吗?”

谢元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摇摇头说:“水太冷了,坚持不了多久,我先送你上岸,再回来寻他。”

海棠却推着他哭道:“我不要上岸,我要去找他,我知道他也在找我,我不能丢下他”这时一个浪打来,海棠呛了一口水,不停的咳嗽。谢元榠也不跟她废话,毫不犹豫的拖着她就往岸边游。

突然海棠指着和中间叫道:“那里!他在那里!”

谢元榠急忙回头去看,河中间确实有个人在浮浮沉沉。两人也顾不得上岸,一起往河中间游去。可靠近那人一看,是个船上的小厮,已经淹得半死。他们也不敢带他,还没有找到谢睿樘,他们自己的体力也有限,只好由他漂走了。

他们离岸边太远了,谢元榠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拖着抗拒的海棠游回去,只好死死拉住程海棠不放,不让自己与她被河水冲散。也不知漂了多久,他二人才漂到岸边浅滩。此时,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已经离沉船的地方十几里远了。

两人精疲力尽,在岸边躺了好久,谢元榠才有力气慢慢坐起来。泡了大半夜冰凉的河水,两人都面色发白、瑟瑟发抖。谢元榠使劲把海棠拖起来,两人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往岸上走。

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很小的山洞。谢元榠拖着海棠进了山洞,摸了摸怀里,巧了那支海棠簪和火折子都在。

谢元榠这支火折子,外面有个浮雕精美的白铜套子,就是为了火折子能防水,他只得了这么一个,赵慕哲看着眼馋,一直想要都没给他。谢元榠拔开盖子一吹,点燃了一束干稻草,再用稻草点燃了干树枝。

有了火,两个人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这才仿佛慢慢还了阳。

“你坐着,把衣服烤干,我再出去找些干柴。”谢元榠体力恢复得快,他说着,边站起来往山洞外面走。

海棠也站起来,跟着他,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谢元榠一惊,一把抓住她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找谢睿樘。”海棠麻木的回答到。谢元榠松了口气,会说话,魂还在。

“等你烤干了衣服,我们一起去找。他不见了,你不能再病倒。”谢元榠不放手,海棠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珠子也一动不动。谢元榠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一拉,海棠便脱力的软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谢元榠一阵心疼,抱起海棠回到山洞里放她躺在火堆旁。

看看海棠呼吸正常,应该就是虚脱了,谢元榠又出去找了些干柴,回来的时候,海棠还没有醒。烧了一会儿火,山洞里渐渐暖和起来。谢元榠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挑在树枝上挂着,犹豫了一下,他将海棠的外衣也脱下来,撑起来烤。

倦意袭来,谢元榠也躺在火堆旁,刚合眼就睡着了。也就睡了一个时辰,谢元榠醒了。睁眼看见海棠正瞪着大眼睛看他:“你醒了?我们快去找谢睿樘!”

谢元榠点点头坐起来。海棠看着自己的衣服,欲言又止。谢元榠笑道:“只是为了烤干衣服,我可什么也没看到。旁边打了水,没东西吃,你喝两口水再走。”

海棠红着脸点头,拿来烤干的衣服穿上,两人灭了火,离开了山洞。

到了河边,现在已经能看的清水面了。谢元榠辨了辨他们上岸的位置和水流,不确定的说:“上游或下游都有可能,但我们的人一定会从我们落水的地方向下游寻找,所以,我们先找找下游。”

说完,他捡了几块鹅卵石,在地上摆了一个图案,看见海棠疑惑的看着他,便解释说:“亲王府的人看到,就知道我们的方向了。”

谢元榠站起身来,看了看憔悴的海棠,只说了一句:

“你跟着我。”

第214章 脚底脉搏

谢元榠和程海棠一前一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半个多时辰,却什么也没发现,而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河水流到了这一段,开始变缓起来。谢元榠说:“仔细看看河边草窠、石头旁边,可能会停在河水打弯的地方。最有希望就是这里了。”

海棠点点头,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救人最宝贵的时间正在一点一点的逝去。两人生怕错过,一路仔细找,可是连块布片也没有找到。

见海棠走得摇摇晃晃,谢元榠忍不住扶了她一把,问到:“要不要歇会儿?过了这一段缓流再找不到,我们再回头往上游找。”

“不能歇,我可以,继续走吧,他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海棠看着谢元榠,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她的脸上有些脏,眼神里透着坚决,只有在这一丝飘忽的笑容里,透着内心的不安和惊惧。

谢元榠心如刀割。他一把抓住海棠的手腕,坚决的说:“会找到他的,我们走!”

海棠由他抓着,她实在太累了,借着谢元榠的力,海棠打起精神,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半个时辰,开始听见河水哗哗的声音,水流也开始急了。海棠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算算时间,现在离他们落水,已经过了六个时辰,错过了落水者营救的最好时机。若是转回头去找,其实就等于放弃。谢睿樘不可能在等他们花一两个时辰回到上岸的地方,再往上游去找到他。其实刚才他们的选择,就是在赌博。

突然,谢元榠放开海棠的手腕,大步向前奔去。海棠顺着他的方向朝前望,远处的河岸边,果然趴着一个身穿银灰色衣服的人。

海棠跑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谢元榠拖到岸上,并将他翻过身来面朝上。程海棠眼里只有那个银灰色衣服的人,并没有看到,谢元榠正颓丧的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找不到还怀着希望,找到了,却只剩下绝望。

“睿樘!”海棠惊喜的扑了过去。她双手捧起他的脸,那张依然英俊的脸,此时却像河水一样冰凉。

谢元榠垂着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涌出的泪。他刚才已经摸过,呼吸和脉搏全都没有了。谢睿樘终究没有等到他们。

海棠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急忙撬开他的嘴,将他鼻子和嘴里的一点泥沙清理出来。压了压,他的肚子里并没有太多水。医者医人,可他首先要是一个能喘气的人。海棠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自己该做的下一个动作。

现在是应该扑在他身上大哭吗?不,不会,我应该还可以做点什么。海棠不停的鼓励着自己。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海棠犹豫着解开谢睿樘肩上的衣扣,从脖子上掏出那根藏着药丸的丝绦。果然,丝绦里的药丸不见了!

是吃了药,还是药丸在河水里融化了?海棠不确定。更何况,这颗药是自己照着《鲁班书》上的方子偷偷配的,那颗蛟龙胆,也是碰巧跟一个游方道士买的,她把药给谢睿樘,不过是给他一个希望。因为只有内心怀有必生的希望,才能把任何药的药效发挥到最大。

海棠冷静下来,又去仔细把了脉,但还是什么也没摸到。谢元榠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看到她脸上的落索,便猜到了结果。海棠也缓缓坐在地上。谢元榠挪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海棠,别想太多了”

“不不!你让我想想,我想想问题在哪里”怀里的海棠喃喃道:“他为什么会吃药只是落水不会想到吃药一定是”她立刻坐起来,开始检查谢睿樘的身体,果然,他腹部中了剑。所幸河水很凉,他的血很快凝结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海棠闭上眼睛,让自己整理了一下思路,师傅教的所有医药知识已经全部失效,她只有依赖那本不知是真是假的《鲁班书》。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去脱谢睿樘的鞋子,可是他的脚泡得发涨,湿的靴子卡在脚上很难脱下来。

“谢元榠,快来帮帮我。”海棠回过头,可怜兮兮的叫他。

谢元榠看着忙来忙去的海棠,心情很复杂。他怕是因为海棠受了刺激,接受不了谢睿樘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才在徒劳无功的做着这些动作。

“海棠,你”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起身走了过去。谢元榠身上的匕首早被水冲走了,他只得找了块边缘锋利的片石,将谢睿樘的靴子磨开一个口子,再使劲一撕,靴子便脱了下来。

海棠脱下他的布袜,将脚抱在怀里暖了一下,才屏住呼吸,只用两根手指头,在他脚心重重的按着。人最后的脉搏,不在手腕、脖颈,而是在脚底。只要脚底还有脉搏,就有机会用针灸去刺激穴位,让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只是有机会。

真的摸到了海棠定了定神。手指松了松,集中力量,再一次重按下去。海棠如愿又一次摸到了脉搏!

“他还活着!谢元榠,他还活着!”海棠惊喜的叫到,两大滴眼泪迫不及待的,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两个人走散的时候,他一直在北极星下面等我!

谢元榠瞪大了眼睛。海棠说活着,那谢睿樘就一定没死!

“快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火,他需要升高体温。”下面的动作海棠全想起来了。她紧张的朝怀里摸去,当手指碰到那个熟悉的荷包,海棠暗暗松了一口气。荷包湿透了,可里面别着的十根银针还能用。

她抱着谢睿樘的脚,拿着银针朝脚底的穴道扎了进去,等几根银针都扎好,还需要留针半柱香时间。她轻轻放下他的脚,过去一边观察他的脸,一边将他的头发散开来,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按摩头部的穴位。

过了一会,谢元榠回来了。他看到谢睿樘脸上的死色,奇迹般的消褪了,探手过去,也有了若有若无的鼻息。谢元榠又惊又喜!

海棠搭了搭脉,手腕上重按已经能够摸到微弱的脉搏了,海棠便走过去,将他脚底的银针按顺序起了出来。当她起出最后一根针,他俩都听到谢睿樘轻轻的吐了口气。

海棠跌坐在地上,终于像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傻瓜!人都活过来了,你还哭什么?”谢元榠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宠溺的笑道:“火已经生好了,我们快带他过去。”

谢元榠照例用卵石在地上摆了个图案,然后背起谢睿樘,朝山边走去。

程海棠一定是上天派来搭救我们的神仙,谢元榠想着,嘴角有一丝笑意。

所以,她爱谁都没关系。

第215章 海棠簪

附近没找到山洞,谢元榠在山边避风的地方生了一堆火。现在谢睿樘脱了外衣,正静静的躺在火堆边。

海棠摸了摸身上,装药的袋子早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就剩下这个装杏参丹和银针的小荷包,银针没事,可杏参丹却已经被水泡成了糊糊,粘在荷包里面。这也不管糊在一起的是多少粒了,海棠小心的把它剥下来,放在谢睿樘的舌头下面。

“他并没有脱离危险。”海棠放下谢睿樘的手,忧心忡忡的说:“缺血的时间太长了,这样下去,就算有了呼吸心跳,也再醒不过来了。”

谢元榠吓了一跳,他以为谢睿樘有了呼吸,人就已经救回来了,若是醒不过来,那和死了有什么不同?正在他脑子转不动的时候,海棠认真的看着他,问道:“元榠,我知道有个办法,或许能救他,但这个办法从未见有人使用过”

“是不是你的那本《鲁班书》?”谢元榠突然想起,海棠也曾在他身上用过的“悬针听脉”和“断臂引蛊虫”,这些闻所未闻的方法。

海棠点点头,依然看着谢元榠的眼睛说到:“这个方法叫做‘天罡回魂针’。人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七十二个地煞穴不至于致命,另外三十六个天罡穴是致命穴,也就是死穴。天罡回魂针,就是针刺三十六死穴,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元榠明白了,海棠之所以犹豫,因为这针刺下去,要么死,要么生。

海棠殷切的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是在寻求着支持。她内心的不确定,需要一个信任和支持。她不甘心让谢睿樘这样生不如死。

谢元榠看了一眼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堂弟,突然笑了:“我们兄弟何其有幸,一脚迈进鬼门关,却还有机会被你拉回来。若当时不是你为我解蛊毒,我也不打算苟且活下去。我相信,若是他自己能决定,也一定会选择让你试一试。”

既然决定,海棠便不再迟疑,她将谢睿樘的头放平,把他的衣服解开,拿出了荷包里的十根针。她像是向谢元榠解释,但更像是提醒自己,她手上一边飞快的施针,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亦头额前中线,二亦两眉正中间,三亦眉外两太阳,四亦枕骨脑后边,五亦脑后两边穴,六亦耳后厥阴言”

她的手很快,仿佛这些动作已经做过千百次一样。谢元榠看得目瞪口呆。

死穴分麻、昏、轻、重各有九穴,停针时间各有不同,一针也不能刺错,一息也不能停错。良久,她行针一周收了针,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海棠连忙拿起谢睿樘的手,为他搭了一个脉,海棠手指还没离开他的手腕,就见他的手指动了动。

海棠大喜过望,满眼兴奋的看了谢元榠一眼:她成功了!

“要是有活血的药就好了,他身上有瘀血,又冻了那么长时间,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自己醒来了。也许,我们还要等等”海棠搓了搓谢睿樘的脸,在他耳边唤他:“睿樘,睿樘!快起来!再睡下去就睡傻了!”

可谢睿樘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海棠只好拿起他的一只手,给他按摩起穴位来。

过了一下,海棠突然抬头问谢元榠:“元榠,昨晚你喝了酒之后,感觉如何?”

谢元榠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适,只不过比别的酒更让人兴奋。对好像就是兴奋要努力克制自己,才不会想去放纵自己。难道酒里有春药?!”

海棠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应该不是,我尝了一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尝出有毒,所以心里觉得特别奇怪。”

海棠担忧的看了谢睿樘一眼,又问谢元榠:“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啊?没有药,昏迷时间越长就越醒不来”谢元榠也答不上来。

“你饿不饿?我出去找点吃的。”谢元榠站起来,他打算去河边看看。

他习惯性的往怀里一掏,手指刚好碰到了那支海棠簪。谢元榠自嘲的笑了一下,将簪子掏出来,递给海棠:“一直想还给你,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物归原主。”

谢元榠温柔的笑道:“当初,是我没经过你同意,从你头上拔下来的,现在要不要我替你再插回去?”

在谢睿樘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谢元榠心中为海棠结起的心结,终于全部打开了。不是因为海棠不爱她,更不是因为他有了伊兰,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大爱,那是对亲人、对朋友、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生出来的爱。

海棠一眼认出是她在关帝庙里丢的簪子,笑着接过来说:“当时还以为丢了,还可惜了很久。这是铭泽哥哥为我做的第一件秘密武器。”

“我也猜到是冯铭泽的杰作。簪子有机关,你藏在里面的毒药,全都原封不动的在那里。”谢元榠说道。

“我藏在里面的毒药”海棠想了一下,记不起来是哪一种,拔开簪子闻了闻,她惊喜的叫到:“哎呀!我放的居然是斑蝥粉!这下谢睿樘有救了!”她小心的倒出一点点斑蝥粉,用指尖挑了更少的一点,融到竹筒剩下的小半筒水里,两人扶起谢睿樘给他灌了下去。

“斑蝥粉有毒,可是少量用,它又是极好的破血逐瘀之药。这药还不好找,许是当时只剩下这一点,我就把它放在簪子里了。”想想她也忍不住好笑道:“万幸万幸!还好当初装的不是砒霜、金刚石、鸩毒什么的,又还好你把它拿走了,更还好你这次把它带来还给我。”

“吃了这药现在还要怎样?”谢元榠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海棠簪里,居然藏着能救谢睿樘的毒药!

“下肚就见效,他现在应该慢慢有意识了,可能还需要一点刺激才能让他醒来。”海棠看着谢睿樘的脸心道:难道还要打他两巴掌才肯醒?

“需要刺激?”谢元榠嘴角一扬,大声说道:“海棠,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带着这支簪子吗?因为从山神庙遇见你的那天起,我就很喜欢你!如果不是谢睿樘死皮赖脸、死气白咧、死缠烂打的横插一脚,如今娶你的就是我了!若是他醒不来,你就跟我走”

“你再说一遍试试!”谢睿樘突然张口,声音沙哑的说到。

谢元榠大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人最经不起的就是这个刺激。我不这样说,你还想睡到几时?”若是在今天之前,这些话他绝说不出口,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海棠管他俩说的是什么,只管惊喜的扑上去,将谢睿樘的头抱在怀里:“睿樘,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谢睿樘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山石上,对海棠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不管我伤得再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下那颗药,你就能还我一条命。”

他将海棠搂在怀里,轻轻的说:“我们都没事了臭小子!簪子拿出来,有多远滚多远!”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谢元榠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骂道。谢睿樘正想找个词回骂他两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他们在那里!”

只见凌雪、凌风率先冲了过来。凌风一见他们,激动的回头对着后面叫到:“老天保佑!他们三个都在这里!”

“你们太子刚刚才活过来,就翻脸不认人,走喽走喽!赶紧找个软轿过来抬人吧!”谢元榠拍手笑道。

“本太子好得很!”谢睿樘笑着就要站起来。凌云挤过来一看,太子脚上少了一只鞋!赶紧叫人把包袱拿过来,拿出他们三人的披风、衣服鞋袜。

三人换了衣服鞋袜,披了披风,凌雪、暗青已经砍了树枝、藤蔓,做了一顶简易小轿,大家将谢睿樘扶了上去。一问,才知道这里离折香坊已经快有二十里路,若不是世子在他们上岸的地方留了记号,他们可能都不会再继续找到那么远的地方。

等他们坐着马车回到京城,已经是半夜了。凌风过去叫开城门,这下,城门上的士兵都知道太子、太子妃、世子,全找回来了。

在路上吃了东西,又吃了凌云带去的九花玉露丸,到太子府下车的时候,谢睿樘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

第216章 粮食兴国论

第二天一大早,康王和曹保立都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太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真是命大,居然给他们找回来了。”曹保立抬着手,让夫人给他穿朝服,他眯着眼说道:“可惜了,他们还向我汇报,说太子肚子上刺了一个窟窿才掉进河里的,这样都能活着?哼!这帮兔崽子,定是想领赏,虚报了。”

“确实是命大。听说,是榠世子救了他。榠世子自己掉下河,游到了岸上,又找到了太子。榠世子如今已是瓦剌王的乘龙快婿,有他帮太子,太子如虎添翼啊。”亲自来汇报的九门提督玉明琅,又赔笑道:

“昨晚世子和太子、太子妃,他们是一起回城的,进城的时候,门卒特意看过了,没有太医跟着,太子应该无甚大碍。”

“既然天留他,那就留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头上的帽子,是如何戴到别人的头上。岂不是更有趣?”曹保立戴好了帽子,背着手抬脚走了曹府。

太子和太子妃也出了太子府,太子不是去上朝,而是和太子妃一起回了东宫。太子将太子妃的手,握在手心里,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想要我的命,不过是为了让我不要插手他们的事。那我就以退为进,如他所愿。”

太子昨晚已经交代了一直在太子府等他的燕十一和沈从曦。沈从曦也赶紧回家,把太子回府的情况告诉了父亲。太子落水,一晚上都杳无音讯。还有人传,亲眼看到刺客刺中太子。谣言满京城的飞了一天,支持太子的老臣们,急得都想亲自去河边找了。

一场以沉船结束的寿宴,不但让谢睿樘历了一次生死,也让旁观的人,看得心惊胆战:若是太子这次回不来,康王不就成了储君?

献王前晚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家里的刺客,老五想要老三的命!反正在船上,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所以回来就称惊了风,告假不去上朝。他也没敢出去花天酒地,只窝在献王府里,叫翡翠、胭脂到长风楼里来唱小曲。

献王妃许莞平连自己前天晚上,是怎样回到王府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切都太可怕了。她这次也是大彻大悟:只要王爷还好好活着,他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又如何?

诚王趁着进宫给母妃请安,到东宫去看了太子几次。每次他想谈谈康王,太子都打断他,就只跟他聊《资治通鉴》,海棠给他们做好吃的,也跟着听他们辩论,还时不时插句嘴。

刚开始,诚王还不明白三哥的用意,后来回府想通了。他也每天捧着《资治通鉴》看看,想着下次如何辩赢三哥。

“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以。”谢睿樘道:“秦之所以统一六国,背后有个隐形功臣是小麦。当时秦国最早引种小麦、兴修水利,得以国力强大。

宋之所以富庶,人口大增,背后的隐形功臣是占城稻,占婆国的占城稻,一年两熟,养活了大量人口。有人,才有生产力。而现在,种麦种稻的土地,大多已经开发殆尽。”谢睿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谢睿槟接口问道:“所以,我们需要新的粮食作物,养活更多的人口,支持锅里的发展?”

提到“新的粮食作物”,海棠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

“在月湖镇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福建人带来了一种海外食物,叫做……地瓜,外皮是红的,里面是白的,吃起来有甜味,可以吃饱肚子。关键是非常好种,门前屋后,切下一块芽头,就可以种植。等到长出了藤蔓,随便切下一截,插在土里,就是一株新苗。”

“哦?那你怎么没让我吃过?”谢睿樘笑着问她。

“大家都尝鲜吃了,哪里想到去种?我是好奇,拿了一个育了芽,种在屋后,没想到,它自己长了一大片。你去的时候,我们都好酒好菜招待你的呢,没想着吃它。下次若有人去粤闽,可以找一截苗回来就能种了。”

“我到粤闽待了几个月,可也从未吃过。”谢睿槟想不出地瓜是什么样子的。

海棠笑道:“要去找山里的人,他们没地方种稻子,才会种这些食物。再加上种植并不广泛,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是吃不到的!”

“三哥,我们要做这‘知天之天者’,才能得民心!我明白了。以前只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原来对于治理天下来说,粮食如此重要。”谢睿槟感慨的说,三哥的治国之道,总是能让他茅塞顿开。

谢睿樘大笑道:“正是如此!你嫂子就是用各种好吃好喝,把我攥在她手掌心的,你说重不重要?”

“别听他胡诌!”海棠忙对谢睿槟说道,红着脸站起来走了。

过了一会儿,霁儿端了一盘青团进来,笑道:“娘娘说,民以食为天,您二位爷吃饱了再聊。”

“庄子上送艾叶过来了?那晚上是不是有香椿、蘑菇还是春笋吃?六弟留下来吃晚饭吧,你有口福了!”

“我是不是也有口福了?”谢元榠还在门外远远就搭了话。

“堂哥你来晚了,没听着三哥的‘粮食兴国论’!”谢睿槟抢着说到。

“我这里倒有个现实版的‘无粮败国论’,你们俩要不要听一听?”谢元榠也不管手脏不脏,拈起一个青团,一口放进嘴里包着嚼。

谢睿樘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让霁儿出去传饭,兄弟三个边吃边说。

原来,朱先生收到快报,荆襄发生流民暴乱,太子开在荆州、襄阳的米铺、药店都被洗劫一空!

“这不是我一两个铺子的问题,恐怕要出大事。”谢睿樘沉声说道:“还不知道下面有没有瞒报朝廷。”

“过两天应该会报送上来,因为官仓也被劫了。”谢元榠似乎对一碟炒胡萝卜丝很有兴趣。红色的萝卜,很少见。

“静观其变。”谢睿樘点头道。

谢睿槟还沉浸在刚才的外来食物之中,突然抬头问道:“胡萝卜……这带个‘胡’字,它一定也是从海外传到天朝的吧?”

谢睿樘愣了一下,说道:“没注意过,这要问你嫂子!”

“听说你们养了蜜蜂?”

“不会吧?”

“有程海棠的地方,就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谁允许你直呼太子妃闺名的?”

“我改。”

“我就想吃地瓜……”

谢元榠:咦?我是来干啥的?

第217章 流民起义

如榠世子所言,过了几日,朝廷收到湖广布政司奏报,荆襄流民暴乱,洗劫镇上、县里的店铺、富户甚至官仓,流民首领李立被拥为“太平王”,将荆襄一带为“太平国”。

“真是岂有此理!”曹保立在大殿上就出言无状,将手里的折子一扔,骂道:“这帮贱民,杀了几十年都杀不尽,现在还要称王?不必招降,统统杀掉!”

康王出列道:“本王举荐都察院右都御史万清为主将,千总张恒为副将,前往湖北镇压流民。”流民而已,手无寸铁,又不是什么难打的仗,康王想让自己人出去捞些战功,他需要增加军方的力量,好与太子抗衡。

曹保立便示意田俊拟旨,他脑子一转,皮笑肉不笑的补充道:“另一位副将,就由北直隶卫军统领程寒柏担任,吴德忠任督军。除了直隶卫军,万将军还可以直接调用指挥河南、湖广卫军,八十万精兵,前往荆襄山区。”

还在北直隶军营的程寒柏就这么被点了名。程寒柏是太子的大舅哥,又是太子手上重要的军事力量,打击程寒柏,就等于打击太子。曹保立的司马昭之心,大殿上的路人皆知!

万清哪有不明白曹大人如此安排的道理?送给他的功劳,不得不拿啊。他面有得色的出列道:“末将定不负朝廷所托,消灭流民,还我天朝安宁。”

秉笔内侍臣田俊拟好了旨,曹保立从锦盒中请出玉玺盖上。一份圣旨就这么当着群臣的面,炮制出来了。皇上无度的给内侍臣授权,让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

沈安、孙阳和范永承,都为程寒柏捏了一把汗。可圣旨已下,就算是太子在大殿上,也只能听命。

还未散朝,东宫里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寒柏今日得了圣旨,应该会连夜回京,见了面我们再好好商量对策。”谢睿樘安慰着海棠,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放心吧,你哥哥又不是面瓜,会保护好自己的。不是还有你夫君做后盾吗?”

钦天监给了话,大军定在三天后出发。

第二日,太子悄悄出宫,回了太子府。

沈从曦的腿伤已经好了,早已搬回沈府,也回詹士府销了假,今天早上也来了太子府。大家好些天没见到太子了,一见了面,都关心他腹部的伤势好得怎样。燕十一已经查出,那晚行刺太子的刺客,都是锦衣卫假扮的。

“没事了,我府上可住着一位神医。死过一回,孤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命。”太子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孤的后福,可都在各位的身上,所以大家一定都要好好活着。”

“折香坊的案子,康王没让京卫插手,只叫张恒带人装腔作势查了一下,说是流寇作案,胡乱抓了两个人砍了头,也就结案了。我可知道,锦衣卫的李七,还因为刺了太子您一剑,得了重赏。”燕十一不屑的说道。

“难道你想让他自己查自己?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那天我们都和刺客交过手,难道我们都是吃闲饭的,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来?”程寒柏愤愤的说道:“青瑶回去,连茶水都不敢喝了,我恨不得冲到曹府,一剑穿了他!”

燕十一挑着眉毛嗤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用说别人,现在人家便是明摆着要坑你,你还不是一样要乖乖往下跳?”

“从曦,你悄悄跟着寒柏去,遇事你们也好商量。”太子打断了他们斗嘴,看了一眼燕十一又问:“季白羽的鸽子还健在吧?”

燕十一笑道:“鸽子好着呢,再不用,都养成肉鸽了。到时让从曦带过去,它自己就能飞回来。”

“遇事多留个心眼,不要傻傻往前冲。这次你是一对三,而且你在明,他们在暗。”太子拍拍程寒柏的肩,笑道:“好好回来。孤可是向你妹妹打了包票的。”

太子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慢慢对大家解说道:“这些荆襄流民,由来已久。荆襄山区曾经是红巾军的重要据点,后来剿灭了红巾军,这个据点却变成了流民聚集地。他们不当差、不纳粮,垦荒开矿,宛如国中国。

本来人数也就十来万,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两年南方连年涝灾,地方纳粮却不减,流民数量大增。寒柏,不要小看这些最底层的百姓,他们无知无畏,无法无天,却又是可怜可恨之人。”

“数十、百万众,不可能如曹保立所说,一杀了之,驱逐还会回去,终不能根治。那又该如何是好?”寒柏诚心问道。他这个人这一点特别好,只要手上有事情,人就一头扎进去了。

“人数实在太多,孤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太子摇摇头,看着寒柏说:“走一步算一步,你先过去看了实际情况再说。不管万清他们使什么绊子,我们终究是要去解决流民的问题。让从曦随时保持和我们联系。”

将军府里,谢青瑶欲哭无泪:寒柏回京才团聚了两天,就要出征去镇压流民起义,荆襄那么远,这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寒柏见青瑶愁眉苦脸的给他收拾着包袱,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说:“你看,已经是正月了,说不定憋不住山里倒春寒,流民们都散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青瑶想想就知道寒柏在逗她,恼怒道:“果真如此,你就别去了!”

寒柏把她一把抱在大腿上坐着,说道:“你算算,我随便出去逛一圈,回来便可以有一个月的休沐时间,肯定过了上巳节我才用回营。你说,出这趟差值不值?”

“真的吗?”青瑶眨巴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你休沐可要天天在家陪我,哪也不许去!”

“嗨!春光明媚,在家干嘛?我和你游山玩水去。除了坐船,骑马坐车都随你!”寒柏拍着胸脯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想,到时咱们去哪儿玩。”那晚刚带着青瑶回府,她可是看见杯子里的茶水都要尖叫的。

青瑶被哄高兴起来了,坐在程寒柏腿上,自己两条腿前后晃着,眉开眼笑的说:“你说话可要算话,我这里可是要签字画押的!”

“又哭又笑,黄狗拉尿。”寒柏笑着拧了一把她的脸,又在脸上亲了一下。

自己有媳妇就是好,想拧脸拧脸,想亲就亲,想抱就抱!

第218章 献王添女

寒柏出发那天,谢睿樘和海棠刚想去德胜门送行,献王妃许莞平却带着个丫头,没头没脑冲了进来。

“太子、太子妃,求你们大人大量,救救献王府吧!”许莞平急得眼泪也掉了出来。

“老四出事了?”谢睿樘急忙问。他那个弟弟,从小都卯着劲跟老二争、跟他争,上辈子争赢了,登了大宝,这辈子争输了,便自甘堕落。不过到底是兄弟,谢睿樘并不愿意,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出事。

“不,不是献王,是我们府里的林夫人,今天凌晨发动了,产婆却说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宫中女医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办法。太子妃是神医,求您去救救她吧!”许莞平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知道香堇的事……”

“献王妃不必说了,我跟你去。”海棠打断她,仰脸看着谢睿樘说:“人命关天,我过去看看能不能救。你替我去送哥哥吧,他会理解我的。”她又看着许莞平说:“我尽力而为,但也并不能担保什么。”

“你肯去,我就很感激了。”许莞平连连称谢。她厚着脸皮来求太子妃,已经是鼓起最大的勇气。可这关系到献王府的香火传承,上次替程香堇破了肚子的产婆,不敢留在京城,早就拿了钱回乡去了。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她?

天朝男女有别,太医有医术,却不能亲自进去为产妇诊断,更不用说医治。医女能看到摸到产妇,可医术又有限。海棠在东宫教授宫女医术,就是想解决女人看病的问题。她又怎么会因为患者的身份,选择袖手旁观?

海棠让常喜拿来药箱,跟着许莞平出宫去了。谢睿樘看着她的背影,摇头问常乐:“太子妃是不是傻?就算是别人害过她,人家有病,她也一样会去救。”

“太子妃不是傻,是善,医者仁心,菩萨心肠。咱们宫里的人都说,就是因为太子妃好人有好报,太子你们才能逢凶化吉,平安回来。菩萨都在天上看着呢!”常乐笑道。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太子妃总是能给他一种平和、却又源源不断的力量,一宫主母,又何尝不像一国之君?

太子妃来到献王府,见已经有一位太医站在产房外面了,只是不能进去,隔着帘子在问产婆情况。太医看见许王妃领着太子妃过来,便躬身站在旁边。

“情况怎么样?”许王妃问道。

太医摇摇头说:“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啊!产婆、医女都转不回来。”

“不好了!太医!孩子卡住了!”

太子妃问话间,霁儿已经替她穿好了罩衣。她一掀帘子走了进去,她把两边袖子全挽起来,露出胳膊,又到旁边盆子里洗了手。

太子妃过去按了按林夫人的肚子,羊水已经不多了,很容易摸到胎儿的位置。她定了定神,缓缓将两手插入,把胎儿露出来的脚从下往上提拉,一只手将胎儿沿着腹侧,轻轻向里推移,另一只手将胎儿臀部向上推。

旁边的产婆和医女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转过来了!转过来了!”一个产婆激动的叫到:“孩子能生下来了!”

林夫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太子妃顺着林夫人的劲,手用力一挤,胎儿便滑了出来,稳婆倒提过来拍了一板,孩子“呜呐”的一声,委委屈屈的哭了出来。

“恭喜夫人,是个小郡主!”产婆高兴的说,连忙将郡主擦洗干净,包好送出去给献王妃过目。

太子妃观察着林夫人,却感觉有些不妙。另一个产婆也发觉了,她焦急的说:“夫人好像在大出血!”

太子妃点了点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流出来的血,发现当中有些血块。这和一般不能凝血的产后血崩有些不一样。

她走到产房外,产婆也已经出来,把大出血情况报了太医。太医看见太子妃出来,便问:“太子妃,还能救吗?”

太子妃对霁儿说:“给她们写方子:当归补血汤,加上煅龙骨。赶紧煎了拿来。”

太医大惊,有些疑惑的问:“当归活血,林夫人已经在大出血了,再活血,那不是雪上加霜吗?为何不用补血之药?”

太子妃点点头道:“我发现她流出血里有血块,这是离经之血,说明她自身可以凝血。若是立刻补血,身体负担更重,止血岂不是更难?当归确有活血之功效,但它其实也有止血的作用。它的双性,正好可以做双向调节。”

太医哑口无言,但对方是太子妃,他也就不多言了,不过心里倒是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儿,当归补血汤药端来了,海棠便让丫头给她喂下去。又等了一盏茶功夫,只听里面的产婆高兴的叫到:“血止住了!夫人不再流血了!”

太医擦了把汗,敬佩的向太子妃作揖道:“多谢太子妃指点,下官受教了!”

“这不怪你们,太医看妇人之疾,往往不能亲见,更谈不上望闻问切,我不过是占了自己就是女人这个便利罢了,并不比你们高明多少。”太子妃微笑道。

太医感激的连连作揖:“多谢太子妃体谅。太子妃谦虚了!”

正说着,献王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灰着一张脸朝太子妃点点头:“多谢三嫂出面,保得侄女性命!”

“殿下,林夫人也保住了。”太医急忙说道:“多亏了太子妃,母子平安!”

献王吃了一惊,刚刚才有人来报,夫人产后大出血,还在心想着,晦气!大人肯定保不住了,献王府不能总是生一个死一个啊。可走过来这一盏茶功夫,人便救活了?难怪老三总能大难不死,看来,就是因为娶了个神医。

献王府喜添郡主,许王妃却隐隐有些不安。府里的妾室也不少,她也早已停了她们的避子药,可是不管新人还是旧人,宠幸次数,可就是没人怀孕!唯一怀着孩子的林夫人,这次生的又是女儿。难道献王无后了?

太子德胜门送走了舅兄,赶紧坐着马车到献王府接太子妃。

看见许王妃送太子妃走出来,他才放了心。

第219章 策反刘标

万清一行,大军人数一路增加,到了湖北境内,从北直隶卫、河南卫,到湖广卫,共抽调了四十万精兵随行,其余还有四十万军可供万清随时调用。可谓是兵多将广,比起当时去抵御外敌太子,不知威风了多少。

“万将军,收到前方线报,反贼李立有三个把兄弟,一个叫王河,一个叫石魁,一个叫刘标。王河、石魁都是莽汉,凭着一把蛮力得了人心,不值一提。

老三刘标,却是个秀才,他是五年前乱党头领刘枌的堂弟。刘枌被镇压后,有些旧部便随了他。他……可不甘心屈居李立之下,我们完全可以从这个刘标下手,从内部攻破。到时候,兵不血刃灭了乱党,您可就”张恒在太原关时,人品不怎么样,**一个,但脑子却很好用。

万清此次手握八十万兵权,他完全不介意,与反军火拼一场。不过他有他的打算,于是点头道:“好,找到这个刘标,许他些好处,让他帮我们诱捕李立。何参军,你带几个人扮成流民混进去,找到刘标。程副将,你带两百人过去策应。你们务必要将刘标绑回大营。”

副将程寒柏与参军何健领命去了。

“大将军高明。程将军和他的手下副将郁朗,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再加上太子派来的军师,他们北直隶卫还真是派头十足。”张恒作揖问道:“将军难道是顾及太子?何必让程寒柏抢了头功?”

万清冷笑道:“曹大人交代,给这小子找些不痛快,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论事谋,单打独斗、排兵布阵,试问这军中谁是他的对手?但是论人谋,他却不过是个莽汉,沈从曦说是军师,到底是一介书生,到时,不用我们动手,乱党自会除了他们。”

张恒抚掌笑道:“原来如此!”

程寒柏军帐中,几个人也在商议。此行程寒柏带了北直隶卫军十万。按说都是调兵卫军的副指挥使随军指挥,但这次曹保立却当庭点了他的将。换做他人,早就受不了这降用之辱,太子却私下里对他晓之以理,又派了詹士府少詹事沈从曦为他的军师,也算是为他挽回了面子。

沈从曦说:“策反刘标确实算是上策,但这应该秘密进行,你这两百人布进去,岂不是画蛇添足、自爆身份?参军何健是何身份?能否与他配合是关键。”

“你不问我都忘了!”程寒柏笑道:“开拔前孙彦晞到德胜门送行,悄悄告诉我,何健是孙夫人的一个本家侄子,算是他的表弟,他也是在队伍里看到了人,才认出来,他还过去打了招呼。”

沈从曦拍了拍程寒柏的肩,笑道:“那就有办法!我们只少数几个人,混进流民驻地探明情况,找机会绑了刘标的亲人做胁迫,再来策反刘标。”

待郁朗点了两百名亲兵,程寒柏便带着沈从曦与何健汇合,快马赶往荆襄山区。到了襄阳,他们将马留在驿站,两百军士换了平民的衣服,藏在最近的镇外候命。

程寒柏、沈从曦、郁朗、程单、程双,与何健及他的两个家将铁龙、铁虎,八人皆化装为流民。

“程少将军,你我确实有缘,一起扮乞丐,可不是常有的事!”何健看着大家的流民装笑起来。程寒柏少年成名,又屡立战功,现在又成了太子的大舅子,何健虽与孙府是亲戚,却也不愿以此结交。不想此次同赴荆襄,倒成其所想。

“以后‘少将军’三字可叫不得。我比你年长,你就叫我大哥,从曦最小,是老三,其他人就全是我们三兄弟的本村乡亲,直呼名字即可。”程寒柏笑道,他看得出,何健也是个爽快人。

何健点头道:“没错!你妹妹是我表哥的义妹,从曦兄又是太子东宫辅臣,你我本就该兄弟相称。大哥、三弟,我们出发吧!”八个“流民”,大步上了路。

太子很快收到了消息,他把字条递给孙彦晞,笑道:“你这表弟也是一条好汉,他们都荆襄三结义了。等他们回来,你可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孙彦晞却皱了皱眉头:“万清为何派寒柏打头阵?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让寒柏抢了头功,里面一定有阴谋。”

太子笑道:“你以为程寒柏、沈从曦是吃粥长大的吗?相信他们。”

荆襄山区,顾名思义,是陕、川、湖广边区山地,这里险峻的群山,成为流民天然的屏障,为土地兼并或租税徭役所迫的农民,宁可成为“棚民”,也要到山里去谋生。每天往山区涌去的流民不算少数,兄弟几个混在当中并不起眼。

“这位大爷,我们初来乍到,想到几位头领手下讨生活,不知要怎么走啊?”郁朗问茶棚老汉。

老汉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点头道:“年轻人,有力气,确实应该去投军。不知你们想投奔哪位将军?他们的军营可不在一起。”

“我们三哥与刘标刘将军是同科秀才,我们和几个同乡,想去投了他,也算是旧相识。”郁朗笑道。

“哎呀!现在天道不公,连秀才公也被逼着造反啊……”老汉摇头叹气道:“刘将军的军营在最西边,你们从后面那条路走个三五里路就到了。”

程双付了茶钱,几人便朝西走去。进了山口,里面的山路更是崎岖,若是大军直接打进来,恐怕也难占到便宜。走了几里路,果不其然,远远便看见旌旗飘飘,正中间大书一个“刘”字。程寒柏正要走进去,沈从曦却拦住了他:

“我们兵分三路:郁朗、程单一路,设法绑架刘标独子刘辰,到镇上客栈待命。我们程家三兄弟一路,从河南西华来投刘标。程双、铁龙、铁虎你们三个一路,投名入军,若我们策反失败,听牙哨为号,策应我们撤退。”

几人点头,依计行事。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看到了郁朗得手的信号,其余六人才不慌不忙分头进了军营。刘标还是很看重自己秀才这个身份,所以沈从曦一报“同科秀才”,三人顺利见到了刘标。

寒暄之后,沈从曦开始切入正题:“刘将军,你我皆为十年寒窗,却又报国无门之人,而将军您的堂兄,又曾高擒起义大旗,一呼百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20章 进山追穷寇

沈从曦说完“当讲不当讲”,便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左右。刘标会意,摒退左右护卫,他想听听沈从曛会说出些什么。

从曦正色道:“刘将军和他们一介莽夫出身不同,秀才乃是上了官册之人,若是响应官府招安,前途无量,何必躲藏山区,屈人之下”

刘标“唰”的拔出半截剑来喝到:“大胆官贼,敢闯我大营!”

可惜程寒柏手速更快,刘标话音刚起,他已经利剑出鞘,剑尖抵住了刘标的脖颈,低声说到:“八十万官兵已达湖北境内,你有几条命来抵抗?无辜流民百万之众,难道都要与你们一起陪葬吗?”

“刘将军可以舍身取义,就是不知道,您的儿子刘辰,人头落地之时,会不会埋怨自己的父亲,不识时务?”何健也冷冷说道。

“刘将军,事已至此,何不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看虽是在你军营之中,可我们有三人,你只有一人,再加上我们外面还有接应,到时火烧连营,我们未必跑不出去。”沈从曦微笑着说到。

刘标缓缓将剑放下,面无表情的问道:“我儿刘辰,人在何处?”

“在镇上。可以带您去看看,他是不是毫发无伤?”何健道。

刘标又看向沈从曦道:“我与你是同年,你为何害我?”

“我确实与你是同年秀才,可是我当年又下场乡试、次年会试,还在殿试中了御点了二甲传胪自然比你站得高、望得远。何况,我这是在救你,如何又是害你?”从曦笑着答道。

从曦当时还无心致仕,本年龄太小无法报名,长姐让谢睿极帮了忙,才让他下场考着玩。没想到让他一路通过,最后进了殿试,从曦点了二甲头名传胪,皇上见他才华横溢,免了他改龄报名之罪。

刘标将剑还入鞘,说道:“我想去看看我儿子。”想了想,他让人叫来了夫人,夫人进来便道:“辰儿这一早上不知跑哪里去了,你派几个人到岭上找找,别让狼给叼走了。”三人暗笑:郁朗可不就是“狼”?

刘标点头道:“你莫慌,他和人到镇上玩去了,我这就去接他。”夫人应了一声出去了。刘标这才全信了他们的话。

刘标只带了一名随身侍卫,随程寒柏他们出了山寨。程单几个也找个借口溜了出来,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镇上,刘标见到了他的儿子,初一买了糖葫芦给他儿子,正吃得一脸糖浆。他叹气道:“也罢!若有活路,谁又愿做乱党代代为寇?你们保我一家周全,我便助你们破了这荆襄山!”

程寒柏、何健换回衣服,带着刘标去见万清。万清一口应了刘标的所有请求。刘标立刻献了一计:他出面宴请李立、王河、石魁,用蒙汗药麻翻一众头领,官兵生擒此三人,就可以进山烧寨了。

刘标守信,万清依计带着人马,顺利绑了李立三人,张恒小声问道:“刘标和其他乱党如何处置?真的放他们走?”

万清邪魅一笑:“杀!放话出去,是程寒柏诓了刘标,亲自动的手。”

顿时,藏在刘标寨子里的清剿大军冲出来,将山寨杀了个血流成河。当一个军官将刘辰头颅扔到刘标面前时,刘标真是死不瞑目。

太平王已灭,山寨余党不敌清剿大军,只得作鸟兽散,李立的一个副将方君宝,那晚当值,没去喝酒,且战且退,最后带着一众将士隐匿山中。临走之时,方君宝咬牙道:“程寒柏,你等着瞧!”

现在,如何驱散这荆襄山区里的百来万流民,成了最大的难题。

“这个简单,都是些贱民。先派人驱赶,男的充军,女的为娼,再放火烧山,把不愿出来的通通烧死。”张恒轻描淡写的说。

程寒柏却反对:“一百多万人不是小数,简单粗暴,容易引发二次暴乱。我们应该联合地方户籍,登记入户,或遣回原籍,或就地安置,逐步疏散。”

万清笑着说道:“哦?看来程副将早已胸有成竹,那本将军就先让你带一千亲兵,进一趟山,拿了逃窜的余党方君宝,我就许你去联合地方,遣回原籍,逐步疏散可好?”

程寒柏拱手道:“末将得令!”说罢,袍子一撩,转身出了大帐。何健不动声色的退到侍卫旁边。

果然,听见张恒嘲讽到:“程少将军真是英雄气概!只怕连您万将军,也没被他放在眼里。”

万清冷笑道:“本将军的军营之中,还轮不到他逞英雄!他要进山区,就让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张恒瞪大眼睛道:“如何横着出来?山都烧了,他只能化成灰,飘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次一举歼灭乱党,再顺手灭了程寒柏,到了曹大人、康王跟前,那可是大功两件。日后荣华,指日可待。

“去,把谭参将也叫进来!”何健刚想动,张恒看到了他,便吩咐到。何健、谭邦都是万清账下的人,张恒自然没有把他们当外人。

何健只好应了,去找了另一个参将谭邦,两人再一起回到中军大帐。

“何健,这次你策反有功,本将军给你记功。现在命你带人去镇上、山口贴布告,告知流民,十五日之内迅速出山离去,否则烧山之时,跑出来的全部当做乱党,格杀勿论!”万清给他们下令到。

“末将得令!”

“谭邦,这是密令锦囊,你带三千人马,进山之后再打开,依令行事,若有违军令,军法处置。”

“末将得令!”

两人退出大帐。何健笑着说:“谭参将,不知将军令你进山是做什么?”

谭邦摇了摇手上的锦囊:“我也不知道,先进山再说呗!无外乎就是烧杀流民和他们的房屋,赶尽杀绝吧。”何健心中冷笑:前有程寒柏千人进山追余寇,你后脚就三千人跟进去,你会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鸡贼!

何健心里着急,匆匆去找程寒柏。谁知到了程寒柏帐下,他竟然已经带着一千亲兵走了!这才多会的事?走了?

糟了!何健一跺脚,赶紧让铁龙骑马去追:

“你去告诉程副将,万将军要将他烧成灰飘出来!”

第221章 寒柏失踪

从主帅营中出来,程寒柏一肚子气,所以回营也没说清具体是什么事情,让郁朗点了一千亲兵便走。走在路上,才将始末说给沈从曦和郁朗几个听。

沈从曦摇头道:“我们走得太冲动了,这就成了孤军。军中没有布署,一旦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会很被动。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镇上再说吧。”

正说着,后面一骑快马追来,沈从曦回头一看,是铁龙。

铁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少爷让我告诉您,万将军说,要把您烧成灰飘出来!”

沈从曦一想,便问寒柏:“你从北直隶卫军带出来的卫军多少?其中程家亲兵多少?”

“直隶卫军来了十万人,亲兵……一千人!”寒柏一惊,亲兵已尽数带出,万清果然是要将他赶尽杀绝啊!

这些亲兵,是郁朗亲自训练的程家军,他们只听令于程寒柏,若是留在军中,程寒柏出事,他们必会反叛,若是朝廷追究下来,未必会滴水不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和程寒柏一起死。

“铁龙,我们会在镇上留一个信息点,再让两个小侍卫跟你一起回去,以后由他们负责为我们之间传递信息。让你家公子多加小心,万清、张恒心狠手辣,别露出了破绽。”沈从曦慢慢说道。

“我们公子就说,军师一定有办法!”铁龙笑道:“公子带人去贴布告了,给流民十五天时间撤离,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程寒柏叫来两个亲兵,手书一封,告诉他们回去找杨勇云云。交代完,他二人便随着铁龙回去了。这次北直隶卫来了三位将领,一是卫指挥使程寒柏,二是指挥同知郁朗,第三个,就是这个指挥佥事杨勇。

程寒柏笑道:“有何健与杨勇在军营接应,我也不算是孤军了。走,我们进山会会方君宝去!”沈从曦笑着摇摇头:这个猛张飞!

到了镇上,他们并没有急着进山,程单去找了几个当地人问山里的情况,看到有银子拿,有三个自告奋勇的出来做向导。程双则带着几个人去备干粮。沈从曦则给京城传了信。

次日,他们留下两个亲兵在驿馆里做接应,其余人跟着三个向导进了山。三个向导分别放在队伍的前、中、后部,防止有人故意指错方向。

现在还是春季,山里湿气重,显得特别的冷。走了一天的路,向导领着他们,找了个靠山背风的空地歇下来。

“这里离他们盘踞的地方还有多远?”程寒柏问前面那个向导。

“不远了,再翻过两座山,就是野人岭,那里原先就他们的老巢,后来自立为王了,才把队伍拉出山。”那向导蹲在地上,又说道:“官爷,再往前我就不能去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是我给你们带了路,非杀了我全家不可。”

“休要聒噪!等我们灭了那些贼子,哪有人再去杀你全家?若是不老实,小爷便先去灭你全家!”郁朗骂着,踢了他的屁股一脚。

过了一会儿,又亲兵过来报,另两个向导说的话。有一个还说,这里是蚂蝗岭。他们都一致指出,这里离野人岭只隔两座山。

“好!今晚就在这里歇脚,明早天一亮就出发!”程寒柏很快下了命令。

沈从曦总觉得,他们这一路过于顺利,连这个野人岭,也这么巧,就在穿过荆襄山区唯一的路上。沈从曦悄悄跟郁朗说:“盯着点那几个向导,别让他们耍什么花样。”

果然,到了半夜,三个向导不约而同的想偷偷溜走。被亲兵们逮了个正着!

“着了道了!”沈从曦急忙道:“问问他们是谁派来的?什么目的?分开问,别让他们串供!”

“不必问了,带着他们先离开这里!”程寒柏果断指挥到:“通知全体士兵系上袖标,退到空旷的地方去,退到路上去!”

他们刚退到路上,集束火箭便冲着他们呼啸而来。这里是开阔地,队伍迅速散开,躲开了火器攻击。如果他们还在刚才那个背山空地,地方狭小,躲无可躲,恐怕就真烧成灰了。

“哪里还用问?流寇哪有这样高明?我们自己人才有这些武器。”程寒柏冷笑道,当他叫大家系袖标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断定,来人不是乱党,而是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的清剿部队。

火箭也暴露了这些“自己人”的方向。程寒柏心里怒火中烧,咬着牙提枪拍马,迎着火箭火铳冲了过去,郁朗忙叫火箭手替程寒柏掩护。自己和程单、程双也拍马飞快的跟了上去。

火箭照亮了目标,程寒柏一抖长枪,接连挑几个火铳手,骂道:“一群瞎了狗眼的东西,看看你们打的是谁!谁教你们枪口对着天朝军的?”人到近前,火铳、火箭全都哑了,比刀剑又哪里是程寒柏的对手?

程寒柏杀得性起,直往前冲,却不想,渐渐陷入了包围。郁朗正想冲过去,阴影中冲出一队人马,有意将后面的郁朗、程单、程双,与前面的程寒柏隔开来。

“少将军!快退回来!”郁朗见冲不过去,只好急得大叫着提醒程寒柏。

程寒柏听到郁朗的喊声,再一看,那群火器手已经退到了悬崖边。站在程寒柏前面的军士,突然全部跪了下来,喊到:“程将军!饶命啊!”听到点了自己名字在求饶,程寒柏不由得停下手来。

正在他停手时,一个站在他后面的军士,突然用剑狠狠的刺向马屁股,马受了惊,猛的向前冲,到了悬崖边也没勒住,连人带马冲下了悬崖。

“少将军!”郁朗弃了枪,跳下马来,一路用弯刀砍杀过去。后面的亲兵也都冲了上来,将悬崖边的军士全都杀了个干净。

立马站在黑暗中的谭邦,命人放了收兵信号,自己便先从树影中退了出去。

郁朗他们也不去追,跑到悬崖边向下看,下面一片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大叫了几声“少将军”,哪里还会有回音?

赶过来的沈从曦大惊,连忙拉住正要以头抢地的郁朗,说道:“绕到悬崖下面去,山谷里树多,说不定挂住了,未必就丢了命!”

郁朗几个连忙带了一队人马,找路绕到悬崖下面去。那个一直被提溜着的向导忙说:“我认得路!我带你们下去,你们就留我一条命吧!”果然,那向导熟路,走不多远,就看到一条下崖的羊肠小道。

小道不好走,郁朗他们点起火把,花了一两个时辰才绕到崖下。他们又一路寻找,火把所照范围不大,悬崖下面荆棘灌木丛生,大家踩着荆棘过去,崖上又有沈从曦他们举着火把给他们定位,大致方向来回走了几遍。

可一直找到天亮,程寒柏连人带马都无影无踪。

第222章 赴荆襄

天亮之后,郁朗又带着大家上下搜了两遍,可还是无功而返。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少将军就这么失踪了?”太邪门了!沈从曦碰上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了。

他最后决定:“郁朗,人留给你,你们再扩大范围找找,我先回镇上,让何健、杨勇在大营里探探消息,我还是把消息传回京城,看看太子怎么说。”

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郁朗点点头,他小时候倒是听说过,从悬崖上跳下去,会飞到天上做神仙,可自从他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了。难道,少将军真的做神仙去了?

沈从曦回到镇上,让留守的亲兵飞奔回大营报信,自己则赶紧联系太子。

东宫里,太子夫妇很快收到了这条诡异的消息。

“什么?哥哥失踪了?”海棠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悬崖下面是不是有潭?有河?”

“郁朗他们都下到悬崖底搜过了,下面没有水。”谢睿樘也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和一匹大活马,一起消失了。

“会不会挂在树上?”海棠又呆呆的问。她想象不出,是怎样的的悬崖,会把一个掉下去的人变没了。

“连人带马挂在树上,那么大个,哪还会看不见?”谢睿樘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不过自己又否认掉了。

“那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海棠快要哭出来了:“这没道理啊!悬崖也要讲道理的吧”

谢睿樘搂住海棠,安慰她说:“这事先瞒着你父亲和你嫂子,反正军队的战报还没到,从曦、郁朗也还在找。总会找到的!”是啊,不管是活人还是尸首,总应该会找到的。

“我也要去找!”海棠搂着谢睿樘的脖子,蹭着他的脸:“我熟悉山区,我要去找哥哥,我不亲自去,心里就是不放心。我爹就只有我哥哥一个儿子”

谢睿樘这段时间特意避着曹保立,并不去上朝。他也想亲自到流民造反的地方去看看,更何况,他答应过海棠,要让舅兄平安回来。现在舅兄出了事,他不可能当做不知道,袖手旁观。

“好,明天我们就出发,你去准备准备。我这就写一份奏呈,告知父皇。”先斩后奏,谢睿樘想,这是最好的办法。写完奏呈,他又给母妃也留了字条,交代常乐,等他和海棠走之后,再送去给纪妃。

海棠得了谢睿樘的话,连忙跳起来,带了霜儿、霁儿就往她们的小药房跑。流萤也赶紧去收拾太子和太子妃的衣物。谢睿樘则出宫,往太子府里去了。

“你要去找寒柏?”燕十一进门便问道,孙彦晞、赵慕哲都跟在他后面。他们得到太子府侍卫的口讯,都惊讶得不得了。程寒柏在湖北失踪,现在太子和太子妃要千里迢迢去找他!

谢睿樘点点头,说到:“寒柏对于海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也是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再加上,如今京城里的状况,我是宜静不宜动、做多错多,还不如避开一段时间,等矛盾酝酿发酵之后,才有挑破的矛盾点。”

“那我跟你一起去。”燕十一笑道:“我也想看看,这跳下去就没了影的悬崖,到底长什么样子。”

谢睿樘哑然失笑道:“你现在是有官职的人,怎能说走就走?京城你也不守了?擅离职守可是死罪。”

“那有什么?有你的京城我甘愿守着,没你的京城,对我如同草芥。”燕十一无所谓的说:“若是你觉得必要,顶多告个病假。”

赵慕哲赶忙说:“那我也告个病假去。”

“你给我好好守着皇宫,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都凑什么哄。”谢睿樘翻了他一眼,道:“我不在宫里,青禾宫你可得替我守好了。”

“对,不能都去。”孙彦晞也说:“尤其是太子不在的时候,我们得守着,不能让曹保立把天翻了。我们还得小心,太子不在,康王又会动什么手脚。”

“嗯,有事多找世子、诚王商量,他们进出皇宫也方便,可以和慕哲相照应。”谢睿樘点头道:“我和海棠、十一过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寒柏找回来。这事让世子先瞒着程府,尤其是青瑶。”

几人商量好,太子匆匆回了东宫。

第二天一早,太子、太子妃便坐着马车出了宫,燕十一已经在太子府等他们了,于是三人带着四名侍卫和霜儿一起迎着太阳出发。直到他们出了京城,太子府才将奏呈递了上去。

凌云驾着车,凌霜和哥哥并排坐在车辕上,凌霜昨晚看太子妃一直恹恹的,心里也不好受,她看着凌云说:“哥哥,你要是失踪了,我也一定会去找你。”

凌云连忙朝地上吐了吐口水,小声说到:“呸!童言无忌!哪有这样咒自己亲哥的?”又不是没有失踪过,凌云可不想再来一回。那次他被庆亲王绑架,是太子妃把他从李村救回来的,他相信这次太子妃也一定会把少将军救回来。

车里的海棠,正靠在谢睿樘怀里闭目养神,却不小心让一颗泪珠滚了下来。谢睿樘低头吻掉那颗泪珠,柔声道:“有我在,会找到的。”他发现,海棠最近格外多愁善感,他也不会劝人,只把海棠紧紧抱在怀里。

几个人并没有换马,因此白天赶路,晚上投宿。走了好几天才进入湖北。一路上,太子故意当着海棠的面与燕十一斗嘴,两人又互相抖搂对方小时候的事,只为了让海棠一笑。海棠哪有不明白的?只有打起精神来,不然太子担心。

凌霜拿出几个机巧暗器分给大家,这是发生了落水事件之后,冯铭泽特意做的。因为有些场合不便带武器,暗器倒是便于随身携带。

“连我也有?”燕十一笑道:“这个银匣子是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海棠笑着解释道:“铭泽和唐誉研究了很久,又改良了唐门留下的旧图纸,才复原制作出来的。一共只做了两个,每个里面有四十九根针,可惜只能用一次,发完之后就没用了。”

“有用!好歹可以换银子使!”燕十一又指着匣子上的花纹呲笑道:“啧啧啧一次性的东西,还雕什么花?唐门就是骚气”

谢睿樘一把抢过来,塞到海棠手里:“啰哩吧嗦给他浪费了,你又不会武功,自己留着用。”

正说着,小二敲门进来,他放下茶壶,好心提醒他们:“客官,最近多了很多流民,到处乱得很。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公子小姐,都是他们的打劫目标,你们可千万小心啊,晚上睡觉可要关紧门窗。”

晚上果然来了两个毛贼,但他们武功平平,凌风夺了他们的工具,一看才知道,他们使的是迷烟,迷倒了人,再入室抢劫。

太子摇头道:“流民多了,不受官府管辖的人也多了,大家都要吃饭,治安能好得了才怪。”

第223章 意外之喜

第二天出发之前,海棠和凌霜换了一身男装打扮,这样既不显眼,行动起来也会更方便。

海棠换好衣服后,不停的拽着身上的腰带问:“睿樘,你看我是不是长胖了?好像腰都变粗了”

“一把骨头,有什么好看的?胖点好,胖点手感好,我喜欢哎!哎!太子你也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进了荆州,再往襄阳方向走,交界处便是荆襄山区。一路上根本不用担心迷路,顺着流民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很快他们就到了镇上,镇子人很多,但其实地方不大,像样的客栈也就那么一两家。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沈从曦。

沈从曦下得楼来,看到连太子妃都亲自来了,不禁有些惭愧,抱拳道:“从曦惭愧,没有保护好少将军,太子太子妃,等从曦找回寒柏再领罚!”

海棠笑道:“这怎么能怪你,我哥哥那个牛脾气,一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又不够他打,拿什么保护他?明明不关你的事,有什么罚可领?”

“山区流民怎么样?”谢睿樘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我们一路过来,看见不少流民往这边汇集,治安也不是很好。湖广总督府敛财的时候毫不手软,出了问题,也拿不出个有效办法。两湖我们是留有一些银子,可这也是杯水车薪。”

“万将军已经向流民下令半月内搬离山区,可出来的人却让他们男为奴为军,女为娼为妓,老少方可离开返乡。这样的结果,一百五十万流民,出来的不到十之二、三。”沈从曦蹙眉又道:

“大家恐怕想的都是法不责众,却不知他们的‘众’,在某些人的眼里,如蝼蚁一般。如今只剩下五日,万清已经下令,五日之后,无论里面还有多少人,即刻烧山,只怕到时又是尸横遍野。”

“那我只有五日可以去找我哥哥?”海棠刚问完这一句,胸中猛的涌起一阵恶心,在心口顿了顿,又继续往上涌来,这感觉她缓了缓,想想便愣住了,脱口一句:“不好!”

“你别着急,五日之内无论寒柏有无消息,我必去找万清,阻止他放火烧山。”谢睿樘安慰她说。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将在外,君令尚且有所不受,何况他本就是万清一伙要打压的太子。

到时,不光在这里,就连京城也难免会有一番明潮暗浪。若是曹保立他们趁此机会出手,自己也没有赢的把握。

海棠又是一阵恶心袭来,她手指在自己腕上的内关穴上按揉,努力控制住自己,站起来急急往屋外走。谢睿樘也看出她脸色不对,追了出来,连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

海棠扶着栏杆终于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感觉好多了。她抬起头来,眼眶里噙着泪花。谢睿樘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海棠,你不要吓我!很难受吗?你不要哭,我马上去请大夫”

“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请什么大夫?我又不是哭,这眼泪是挤出来的,又没有咸味,不信你尝尝。”海棠轻笑道,她抬起手来,温柔的抚着谢睿樘的脸,轻轻说到:“傻瓜,我们要有孩子了。”

“我们要有……孩子了?你这是害喜了?”谢睿樘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碰了一下海棠的肚子,海棠将他的手推开,嗔道:“笨!这才两个月,哪里摸得到?”

“你不能总是说我傻、说我笨,孩子会听到的”谢睿樘突然跳起来正色道:“怀孕了你还到处跑我们马上回京,不不!你就在荆州城里呆着,哪也不能去!我马上把唐誉叫过来!把太医叫过来!”

一时间,谢睿樘欢喜得成了没头苍蝇。

跟在旁边的霜儿听了也激动得手舞足蹈,两人成亲后,不是去草原打仗,就是落水历险,就没安生过,孩子几时来的,她和太子妃都没注意到。见两人还搂在一起不肯放开,霜儿干脆转身跑进屋去宣布:“我们太子妃有喜了!”

屋里的几个男人全都呆住了:什么情况?传说中宫里的孩子娇气,不是随便动动孩子就要保不住的吗?太子妃怀着身孕,还能千里迢迢来了荆襄?

海棠带着笑嘻嘻的霜儿回房去了。刚才,她告诉谢睿樘,揉内关穴可以止吐,他就拽着她手使劲揉知道他担心,她才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要去写一个安胎的方子让霜儿去抓药。

谢睿樘一脸傻笑的回到屋里。燕十一、沈从曦一看,得!有喜这事没跑了。“我就要当父王了!”说完谢睿樘还是乐得合不拢嘴,继续傻傻的说:“父王就是我,孩子的爹。”

燕十一看不下去了,劝道:“冷静点,冷静点!你得赶紧把太子妃的哥哥找回来,好让人家安心替你生孩子不是?”

谢睿樘也回过神来了:“对,时间不多了,趁今日还有时间,我们马上到悬崖去看看情况。”他回到房间里,海棠和霜儿都不在。正着急去找,刚走下楼,迎面碰上了这主仆俩。

“快走吧,我都准备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过去天还亮也好查看。”海棠镇定自若的说。

谢睿樘不镇定了:“你不能去!怀着孩子呢!我都不知有多后悔带着你来。你好好待着,沈从曦已经传信回去了,唐誉过两天就到。”

“我是医者,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刚给自己开了安胎药,不骑马就没事了。你把我留在镇上,镇上流民多,也不太平。我们两个分开,我不安心,你也不安心不是?”海棠拉着谢睿樘去到马车边上,指给他看。

她所谓的“准备好”,是在马车上又加了两床垫子。谢睿樘也不想和海棠分开,可对女人怀孩子这件事,他是一点没把握,只好犹豫着点点头。

因为,若是把海棠留在镇上,他也同样没把握。

第224章 崖下暗河

因为太子妃在车上,他们走得并不快。

“除了那条小路,还有没有别的路通到悬崖底?”太子妃撩开帘子,问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的沈从曦。寻找程寒柏,还得从这个悬崖入手。

沈从曦说:“这里是山区,也就是山叠着山,这座蚂蝗岭,恰好就是路边的第一座屏障,一面临路,另一面,就是层层叠叠的无尽大山。隔着两叠山,就是流民聚集的地方。那条小路就是人走出来的,没发现近处还有路了。”

太子妃想了想又问:“山背面有河水吗?植物长得茂不茂盛?”

沈从曦摇摇头,见太子妃面露失望,便仔细回忆说:“虽然没有河流,但可能雨水充沛,山谷里的植物倒是长得比别处茂盛。”

“植物……都有哪些品种?”太子妃来了兴趣,追问道。

沈从曦笑了:“太子妃娘娘,您这就考到我了,我都不认识,也就没留意看。”

走在后面的郁朗却说:“我就认识芭蕉树,当时我还怕它的大叶子挡住了,过去翻了一阵,所以记得。”

海棠一喜,心里也越发清晰了。她关上帘子,对谢睿樘说:“山谷里也许会有暗河。你下去的时候,注意找找芭蕉、芦苇,或是面条草、金戴戴、马兰花,还有……大蚂蚁窝!”

“芭蕉、芦苇、蚂蚁我认得,其他就不知是什么了……”谢睿樘为难的说。

“那我自己下去!”

“别!你老实在上面待着,我看到可疑的地方都去踢一踢、踩一踩行了吧?”谢睿樘赶紧保证说。若是在宫里,海棠应该被限制在东宫内殿不许乱走乱动了吧?现在这位姑奶奶还要去爬悬崖

到了蚂蝗岭,谢睿樘就算看海棠确实没什么事,这一路提着的心也不肯放下来。他瞄了一眼海棠的肚子笑道:“里面一定是个皮猴子,经得起折腾!”他把海棠从车上抱下来,又让霜儿赶紧拿披风披上。

“我们下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暗河。”谢睿樘对燕十一他们说道。

海棠点点头说:“你们注意找找芭蕉、芦苇、面条草、金戴戴、马兰花,还有大蚂蚁窝、燕子窝,这些都喜欢在水边生长生活。”

“燕子?我在下面看见过燕子!尾巴像剪刀,很容易认出来。”程双说道。

“那就快走吧!”郁朗找了几天,都已经快绝望了,现在太子妃突然提出一个新想法,他又摩拳擦掌起来。这回太子爷也来了,就算少将军躲在土里,也要把他挖出来!

“从曦、凌雪、暗青,你们几个和太子妃留在崖上。你们保护好太子妃,注意安全。”谢睿樘说道,临下崖之前又向海棠补充一句:“你把暴雨梨花针抓手上,不许乱跑。”

天亮,路好走,但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下到崖下。经太子妃特意点出来,大家果然发现了一些海棠说的那些植物,其中芦苇特别明显,原来都没注意到,芦苇沿着山边都长成了一片。

“这丛灌木长得好突兀,”谢睿樘突然指着一片灌木荆棘说到:“旁边都是芦苇,这里却是荆棘,生生把芦苇丛截断。事不寻常必有妖,过去看看。”

这时程双也指着天上说:“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了燕子。你们看!燕子!”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往上看,有几只褐背白腹剪尾的燕子,正在山边翻飞,它们的巢就筑在山石的凹槽里。

郁朗和凌风率先走过去,仔细检查那一块荆棘。

“应该是拼上去的,土的颜色不一样。荆棘这一块土比旁边的要干。”郁朗边说边蹲下拨开草仔细看这两块地的边缘。

大家围上前去,果然,仔细看,这三步长宽的一丛荆棘下的干燥泥土,与旁边芦苇下的湿润泥土,有明显的界限,只不过上面都是草覆盖,只看植物,并没有多大异常。

“也要这样大的出入口,马才能进得去。”燕十一说道。他拔出剑来,往界限处一插,可只下去了两寸,就再插不下去了。他笑道:“这撬不起来,附近一定有机关。”

凌风几个立刻绕着这块荆棘,仔细查找。燕十一和谢睿樘则去查看荆棘背后的山石。

“有了!你们让开。”燕十一叫到。只见他的手伸入山石上的一个小洞里,摸到里面又一块石头突起,他试着按压,没有动静,燕十一握住石头,试着扭了一下,整块荆棘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地洞口来。

顷刻。洞里传来叮咚叮咚的水流声。

“暗河!”大家异口同声的叫到。

“太子妃真乃神人也!”燕十一拍着手上的尘土笑道:“没有她的提示,我估计再找十遍也不会找到这个地方。”郁朗激动得脸都憋红了,他们百来条汉子,这几天都干了点啥?

“凌云、程双带亲兵在外面接应留下,凌风,你挑几个人,我们只十人进去。”谢睿樘道。凌风一看,进洞的只有太子、十一爷、郁朗、程单和他五个人。里面情况不明,确实不好全都进去。

进了洞去,里面全黑,大家点起火把,十个人小心翼翼的顺着河朝前走过去。这是一个河水冲刷出来的的溶洞,洞顶足有两层楼高,走起来倒是很宽敞。谢睿樘一摸,石壁上也湿哒哒的。

就这样黑咕隆咚也不知走了多远,有一截暗河钻到地下消失了,还好山洞还在延续,而且依然很潮湿,又走了一段,暗河像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又钻了出来,而且,水流开始变得欢腾起来。远处也出现了一个小亮点。

几个人开始兴奋:出口到了!走到“两点”跟前才发现,这是个很大的洞口,暗河流出去成了一条清冽的山间小溪。

“这里应该是蜈蚣岭后山的后山,之前向导说,这叫野人岭。就不知道从山下面有条近道进来。”郁朗说道:“如果向导说的不错,这里面就是流民聚居区。”

“嘘附近有人声!”凌雪说道:“而且是很多人。”

几个人悄悄上了溪边的一个土坡,却没想到,映入他们眼帘的竟然是一个简陋的城镇!一个挤满了流民的城镇,一个流民居住的棚户构成的城镇。

不过,现在镇上看上去却不怎么太平,不远处还传来一阵争吵声:“不必说了,明日抄家伙!这块地我们是要定了。若不是为了土地,我们何必躲到山里来?你们的人多,可我们先到,山区规则就是先到先得,我们绝不会让步!”

“你们到了却没有开始利用,是我们来了才开的荒,我可记得,太平王说过,谁开荒,谁有权。”

“太平王?太平王已经死了!我们可不管什么太平王”

大家都明白了,这是流民中的不同帮派在争地盘。太平王被杀,这百来万人没人管理,出现争斗是迟早的事。

谢睿樘打了个手势,大家下了土坡,原路返回了暗河山洞。

第225章 世外桃源

太子不放心太子妃,出了地门就急急忙忙上了崖。

凌雪他们把马和马车都赶到林子里,三个男人都坐在树上,海棠在车上睡觉,霜儿也在旁边打盹。

谢睿樘笑道:“从曦,什么时候你的轻功也如此了得了?”只见暗青和凌雪架着沈从曦的胳膊,从树上飞了下来。

“哪来的功夫?我只不过是做了一回上了天的蛤蟆!”从曦也笑道。飞上树的感觉真不错,早知道小时候不听父亲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快意江湖更潇洒的多。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海棠坐起来,掀起帘子就问:“找到我哥哥了吗?”

“人还没找到,不过地方是找到了。下面果然有一条暗河,沿着暗河穿过去几里路,就是棚民聚居的野人岭,我猜寒柏就在那里。”谢睿樘过去把海棠从马车上抱下来,又问:“你还好吧?他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我们都很好,”海棠含羞笑道:“放心,这是个疼爹娘的。”谢睿樘更高兴了,他说:“我们的衣服太显眼了,找着了地方,要准备准备再进去。下次去,我们一定会找到寒柏。”

海棠一听,便让霜儿从车厢里拿出一个东西:一个用软藤编的网兜,一前一后,穿在两根手臂粗的木棍上。凌雪笑着说:“太子妃自创的软轿,从曦试过了,坐在里面,我和暗青两人抬着她,上树、下山都没问题。”

“是啊,太子,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这种藤中间的软芯,真的很结实!”霜儿也帮着太子妃说到。反正他们今天劝了半天也没有用,太子妃犟起来,也和少将军没什么区别。

谢睿樘苦恼的问:“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不可以!”海棠笑着拉起他的手左右晃,谢睿樘也憋不住笑了:“这都是要做娘的人,还这么不讲道理……”

谢睿樘接过这个奇怪的软轿,使劲拽了拽,网兜甚至还有些弹性。才勉为其难的说:“那你俩可得仔细了,是兜着两个人呢。”既然已经来了,不让她下去,她肯定不甘心,何况,自己也不安心。

几个人凑在一起,把今天的情况分析了一遍。

凌雪问:“这个暗道虽然是天然的,可暗道口是人做的,到底是什么人在使用这条密道?若是乱党,那少将军恐怕就落到方君宝的手里了”

沈从曦刚才已经告诉大家,万清让人放出风去,说是程寒柏设计害死太平王那伙头领,若是如此,寒柏就算是没被摔死,恐怕也凶多吉少。海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定要进流民区去找哥哥。

燕十一道:“百万人啊!里面若是没有能说话的,一定会起内讧,恐怕死的人也不会少,朝廷恐怕就希望看到这个场面。”

“好像你出了京城,就不再是朝廷命官一样。”谢睿樘不满意的说。

燕十一笑着解释说:“你是不是要当爹,也跟着变笨了?你今天没注意到?后到先开荒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像其他的流民,他们藏着杀气。”

“杀气?”沈从曦叫到:“难道这些人是有人派进去故意挑事的?”

燕十一笑着不说话,谢睿樘说:“明天你们注意看看,是不是万清的人。我们首先是要找到程寒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大家点起篝火,囫囵睡了一夜。第二天,海棠坐着那顶软轿,下到了崖底。马和马车都留在崖顶,只留了两个亲兵守着。

大家都换了粗布衣服,初一和郁朗先带着近百来亲兵进了暗道,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谢睿樘才带着大家一起进了暗道。外面也照样留了几个亲兵做接应。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在暗道里走得很快。

一直到了出口,海棠才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这才是真的桃花源!”

谢睿樘一撇嘴说:“等会儿你见到那片乌压压的棚户,你就不这么认为了。里面的环境很不好,若是火真的烧进来,恐怕跑都难跑出去。”

“凌风、凌云、郁朗找露天的人群,凌雪、暗青向西,我和十一向东,一家家找。不管找没找到,天黑之前回到暗道外面碰头。”谢睿樘又低声道:“你们几个在露天人群里找时,注意打探收集方君宝等人的消息。”

几个人便分开了。海棠和霜儿都是流民妇人打扮,她们跟着谢睿樘。

往东走了几步,燕十一问谢睿樘:“你说,掌握那个密道的,会是什么人?”

“方君宝?”

“有可能。还有呢?”

“你是说山谷里有世外高人?”

“没可能吗?”

“所以这样沿街找太浪费时间,我们跳到高处去看!”谢睿樘笑道:“你就不能直接说?如此拐弯抹角。”

趁人不注意,二人跳上了屋顶,这些都是一些简陋的,灰扑扑的土房子和木头搭建的,连墙都没有的棚子,好些的,还用树枝编成篱笆当了墙,多数是挂着厚土布,脏兮兮的,连颜色也分不出来了。

好像都没什么特别之处,关键是,这些人家,都没有马或是马棚。

燕十一看着谢睿樘一笑,飞快的跳上了镇子东头的一棵大树。

“看,有了!”燕十一指指镇子外面的一处房屋,与镇子隔着一大片农田,房屋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秧苗,仿佛是一座绿色海洋里的孤岛,安静祥和,与灰扑扑的流民聚集区格格不入。燕十一心里一动:那里,才是太子妃说的世外桃源。

燕十一刚跳下树,就看见凌雪和暗青笑嘻嘻的走过来。凌雪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会偷懒。”

“你们也看到那个农庄了?”程海棠笑着问。

“不止。太子妃,你们看。”凌雪指了指半山腰,绿树掩映之下,隐隐露出几座房屋:“那里应该是方君宝的山寨。面朝流民区,背靠大山,易守难攻。”

谢睿樘点点头道:“不错,只有这两个地方最可疑。我们先去农庄,若没有,再上山寨。”说完,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几个人一起向镇外的农庄走去。

到了农庄门外,凌雪正要过去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垂髫小儿脆声问道:“来人可是太子?”谢睿樘暗笑,程寒柏有了!笑答:“正是。”

“请跟我来吧,你们朋友都等急了。”小儿也不胆怯,落落大方的说道。

几人一进院子,立刻就看见踏雪追风,正拴在马桩上悠闲的吃着草,看见他们过来,它仿佛认识他们一般,草也不吃了,昂起头高兴的打起了响鼻。

燕十一笑骂道:

“这小子!躲在这里享清福,却害我们为他东奔西跑!”

第226章 三元宰相

进了农庄,看见院子里的踏雪追风,谢睿樘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可这农庄的主人又是谁?为何与流民格格不入,而山寨和流民却又不动他半分?

进了堂屋,只见一位灰袍矍铄老人坐在堂上,见他们进来,也不起来行礼,只笑道:“果然有几分相像,你们谢家,哪怕是个草包,也都生得一副好皮囊。”

“晚辈谢睿樘,老丈识得我父皇?”谢睿樘拱手问道。

老丈大笑,灰须灰眉全都开心的颤动起来:“我岂止认得你父亲,连你爷爷、叔爷爷我都认得!”

谢睿樘笑道:“恕晚辈眼拙,未曾识得高人。”

老丈还未搭话,只听燕十一插话道:“我认得他。”

“哦?”老丈感兴趣的看着燕十一,见他长得白面俊俏,目光犀利,年龄与谢睿樘一般大,也看不出像哪家公子,便笑着问道:“那你说说,我是什么人?”

“当年,我们的人追杀过你。那时我还小,只是跟着师兄去跑腿看热闹。”燕十一也笑着说道。

老丈点了点头,反问他:“你是张植的手下?”

“骂他是狗,都侮辱了狗,我怎会是他的手下?”燕十一不屑的说。

老丈便哈哈笑起来:“那你一定是王满老贼的义子。他最爱骂张植是狗,总把自己当成皇上心腹正统。岂不知,他不过也是皇上养的三条狗之一。你那虚伪的义父还好吗?”

“如你所愿,张植与王满都已经往生赎罪去了,商大人。”燕十一不再卖关子,笑着拱手行礼到。

听燕十一唤这一声“商大人”,谢睿樘恍然大悟,再次拱手行礼:“原来是商弘商大人。失敬失敬!你离朝而去时,我不到十岁,还在后宫懵懂开蒙,未曾谋面。想不到今日在此与你相见,还真是有缘。”

原来,这商弘是谢睿樘叔祖朝的内阁大臣,到他祖父重新称帝,他父亲登基,商弘皆担任内阁大臣,后因皇上重用张植,他多次弹劾无效,便愤然辞官,却未回故里,不知所踪。

他有段传奇,一直为读书人津津乐道。

说这商弘十八岁时,乡试中了解元,当时他年少气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没想到第二年会试却名落孙山。商弘痛定思痛,回家静下心来读书,一读又是十年。在他二十八岁时,再度参加会试,一举夺得会元,当年参加殿试,又独占鳌头,得皇上钦点状元。以状元的身份进了翰林院。

后来商弘做了兵部侍郎、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兼任文渊阁大学士,成了内阁大臣。因为他曾连中三元,大家都尊称他为“三元宰相”,为天朝第一人,更是天朝寒门学子的偶像。

“想不到,那两个想要我命的小人,却在我前面了却了性命。真是世事无常啊!我隐入此地之后,便不再问世事,就连你的身份,也是你那位小友告知。”商弘笑道。

“不知我那舅兄现身在何处?”谢睿樘牵过站在身后的海棠,向商弘介绍到:“这是我内子,那位小友正是她的哥哥。”

商弘一指门外,笑道:“他?他下地干活去了。小儿急躁,让他去磨磨性子。”

凌雪一听,不等太子吩咐急忙转身出门,找程寒柏去了。

“你们坐吧。我在这山里一住九年,眼见着此处渐渐成了流民的避难所,不问便知,外面朝政不清,贪官恶吏横行。你们刚才说王满、张植都已伏法,那皇帝身边,一定另有小人。”

“的确如此。现在父皇醉心修道,让奸佞小人钻了空子。五内侍挟天子令诸侯,就算我是太子,也难见父皇一面。忠言不达圣听,谗言左右于耳,天朝之殇也!”谢睿樘叹了口气道。

商弘点头道:“天朝内侍为患,已经不是一朝两朝的事了。不除此患,朝堂污秽难清。”

正说着,凌雪和程寒柏大步走了进来,程寒柏笑道:“昨天听说有人从暗道里进来,又说了你的装扮,我便猜到是你!怎地恁晚才来?再晚来两个月,我插的稻苗,可就要开花打穗了!”

“我们来寻你时才得知,万清准备在几日之后,放火烧山,将不愿出去的流民,和方君宝等乱党余孽,一起烧死。美其名曰,是为战死的副将程寒柏报仇。”谢睿樘看着寒柏,又说道:

“若不是你妹妹,我们也找不到暗河入口。你在蚂蝗岭坠崖,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出现在野人岭,和流民在一起。”

“我妹妹也来了?”寒柏急忙四顾。

“换件衣服你就认不出了?”程海棠在谢睿樘身后,不满意的噘着嘴。看到哥哥平安,她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她过去拉着寒柏上下打量:“哥哥是从崖上飞下来的?教我们好找!”

“多亏了踏雪追风那匹宝马,它居然懂得顺着崖壁一直刹停,马蹄铁都磨掉了。后来连人带马一起挂在树上,全靠商翁经过,救下我和追风。又听到崖上人声嘈杂,不知道是敌是友,商翁便将我们带入密道藏起来。”寒柏又说道:

“我和追风都受了伤,我们就留在商翁这里养伤。我本打算找了机会,悄悄摸上山,到太平寨杀了方君宝,再回去复命。你们却找来了。”

看着小乞丐一样的程海棠,程寒柏皱眉道:“这里流民百万众,藏污纳垢、良莠不齐,内有争斗内讧,外有万清赶尽杀绝,你一个姑娘家,到这里来”

“少将军,你自己想不出疏散流民的办法,太子妃一心为你,你却来怪她!哪有这样的哥哥?”霜儿不干了,站出来快言快语的说到。

“疏散百万流民,确实难有万全之策。不过,老夫倒有一些想法,不知太子有没有兴趣,听老夫一言?”商弘撅须笑道。

谢睿樘面露喜色:

“商大人过谦了。能得您指教,胜读十年书,请您不妨直言。只要对安置流民有益、对安定民心有益,睿樘必当尽力做到!”

第227章 经年旧病

商弘已经年过古稀之年,自不会在这些孙辈小子面前谦虚,他侃侃而道:“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把流民赶出去,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回来。

流民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哪怕这里的生活并不富裕。有人是因为习惯,有人是因为自己开垦的田地,有人是因为外面税负过重。当然,也有杀人越货,或是躲避仇家,隐居在此的。

这些人以为,蝼蚁聚成蚁塔,猛虎就拿他们没有办法,甚至以为,推举几个头领出来,就可以成为国中之国,却不想天朝如何会容许自己的政权出现裂隙。

老夫当初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儿子带兵清剿乱党时,丧命于此。当时用了火雷,我儿子尸首不全,只好和死难的将士,都埋在这里。老夫只此独子,他不能回去,就只有老夫过来陪他。”

商弘顿了顿,见太子听得仔细,笑道:“我老头子命大,守了快十年,老天爷也没将我收了去!对于这里的百万流民,我只给你四个字:就地安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荆襄山区也概莫能外。将这些流民就近安置到附近县镇,甚至直接将此处设置行政管理,承认他们的房屋、土地、矿山,开设衙门,征税缴粮,流民不就成了良民?”

谢睿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新思路,在疏不在堵。就地成立郡县进行管理,再减免税负,给他们一些惠民政策,这确实是一个解决流民安置的好办法。再加上官府投入县城建设,也能让一些工匠、手艺人找到饭碗,这更是一举两得。”

商弘笑道:“方君宝一帮叛军乱党,谋逆犯上,虽然也都是可怜之人,但确实也要杀了他们,朝廷才好管理这一方土地。你们拿了他,才好去跟万清将军谈条件,保护更多的人。

头领们被杀之后,就进来了一群人,他们到处挑事,让棚民们窝里斗。这位小友去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是万清的手下。为了要军功,他根本不希望流民离开,只要不离开,流民也是叛军。他要的,就是诛杀叛军的数量。”

谢睿樘与燕十一对视一眼,燕十一的猜测是对的!

海棠仔细看着这位老人的面色,发现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便笑道:“商大人好生面善,可否让海棠为您搭一搭脉?”

“哦?太子妃竟是位医者?难得难得!说明本朝不管怎么样,女子的权利地位确实是提高了!”商弘笑道:“快别叫我大人,我现在就是一位老人,他们都叫我商翁。山寨和流民,也都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商弘笑问海棠:“不知太子妃是否看出了什么?”

海棠伸手给商弘搭了脉,收手说道:“商翁,您这病是否是在十七年前就曾发作,后来有位太医给您防已地黄汤为您调理?”

“这把脉也能把出来?”商弘不置信的看着海棠,惊讶不已。

海棠笑着摇摇头说:“非也,并非海棠把脉得知,碰巧这位太医是我的师傅,我看过他脉案上的记录而已。”

“原来是顾荃的徒儿,那就难怪了。我着这颤症多年来坚持服药,本已无妨,可近一年,又厉害了起来,靠原来的药也抑制不住了。你看,和太子坐了这么久,老夫的手都不敢拿出来,却还是被你这个女娃娃看出来了。”

商弘摇摇头又问:“顾荃那个老家伙,到底是逃出去了。他现在还好吗?”

“我也两年没见过师傅了,他有心隐居,连我也不知他的去处。”海棠说:“我给您换个通督除颤汤试试,不过,也只是减轻症状,延缓发作而已。”

“那就有劳太子妃啦。”商弘点头笑道。旁边一位侍者为海棠拿来纸笔,海棠便坐到一边去写方子。

这时,凌雪把其他几个人都找过来了,亲兵们也安排在离庄子不远的地方。初一、郁朗就差没过去抱头痛哭了。

谢睿樘又问寒柏:“寒柏,山上的寨子还有多少人?我们能否突袭拿下?”

“寨子里的人不多,只有一些头目亲兵。主要兵力都布置在进山口,他们招募人容易,只是一时半会造不出那么多兵器,人多,战斗力却不足。再加上现下疫病流行,大家都人人自危、无心恋战。”

寒柏飞快的说到:“所以,攻下山寨,杀了方君宝,叛军没了主心骨,自然树倒猢狲散!散兵游勇,全都成不了气候。”

“好!今晚我们就上山,烧了太平寨,叫他们太平王彻底灰飞烟灭!”谢睿樘已经有了主意,他对大家说:“烧了寨子,首先让万清没了缴乱军的借口,寒柏拿了方君宝的头,再去和万清谈条件,一定要能和地方衙门联手,才能做好就地安置。”

郁朗自从见到程寒柏,就一直乐得没合拢过嘴。他笑着说:“万清若是见到少将军,眼珠子还不瞪出来?再带颗头去,他恐怕做梦都要吓醒了。”那可不是?从悬崖上掉下去,还能立了功回来,大天朝除了程寒柏,估计再没有别人了。

既然他们决定行动,商弘便叫小童去找了一个人过来。那是在庄子上替他做农活的一个中年汉子。他向太子介绍道:“他叫穆春,当时建寨子,他就是其中一个工匠,我这庄子也是他带人建起来的。穆春可以去给你们当向导。”

穆春也不客气,对太子抱拳到:“我听小宝说了,你们要打掉太平寨,才能让外面的军队没有借口打进来,我愿意带你们上去!”

这是那个小宝已经拿了纸笔过来,穆春说:“我给你们大概画个山寨图,若没有这幅图,你们就算上去了,既难找到他们的要害,又容易中了他们的埋伏。”

太子大喜,得此向导,何愁不胜?

“你就在庄上待着别动,等我回来。”谢睿樘捉住海棠的手说道。海棠笑道:“放心,我在这里看看有什么食材,给商翁做个药膳粥。不会给你添乱。”

趁着暮色,郁朗出去和外面的亲兵汇合,将今晚的行动步骤也告诉大家。

庄子里,大家默默的检查着武器。

只等天黑尽。

第228章 火烧太平寨

暮色坠入山林,将山林也染成了墨色。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归巢鸟雀,像是有人下令一般,全都噤了声。只有草丛里的鸣蛩,扯着嗓子叫得正欢。

一身夜行服匆匆回来的暗青,喝了口茶,拿出穆春画的山寨图,将山寨里人员分布情况,对着地图一一指给大家看。

“山寨里大约有五、六百人,但是方君宝身边只有十来个亲兵。另外还有两个小头目,各只有四个随从,但按照习惯,亲兵都是两到三班当值,附近应该还有三、四十个能调动的兵力。他们主要兵力全部都在寨子大门及周边。”暗青说。

他的轻功,在这里恐怕只有燕云梯能一较高下,飞进去几乎没有人发现。他又道:“还有个坏消息,他们可能是为了视线更开阔,或者是为了操练,寨子周围一圈是开阔的空地,不利于我们潜伏进去。”

“这也是个好消息,等烧起寨子来,就不容易殃及山林。”凌云笑道:“刚才太子还说,就怕我们把整座野人岭都烧了。”

“那还等什么?抄家伙走吧。弓箭开道,手雷跟上,不怕闹大,就怕山口守军不知道!我负责方君宝。”燕十一丢下一句,站起身来,操起他的牛角弓就往外走。自从把牛角弓从草原带回来,燕十一就喜欢用这把轻巧手速快的弓。

谢睿樘背了两袋箭,拿起了震天弓。他今天负责远程射杀门口两侧比较集中的卫兵,因为大门正中是陷阱,他们的士兵必须从两侧进去。两袋箭六十支,为了一招致命,海棠把箭头全都喂了毒。

海棠还把她那个暴雨梨花针,也塞了一个到了谢睿樘的怀里。谢睿樘觉得好笑:“这个暗器用来对付这些毛贼,也太浪费了!”不过还是顺从的收下了。

他们一共一百人上山,要对付的乱军却是六百人,为防止山口的守军回头增援,他们还必须速战速决。

程寒柏最擅长的是马战。但他的近身武器,双头乾坤剑,才是对手最害怕的,耍开来,防不胜防,无往不利。当时正是有了这把剑,他才把他的游子弓送给了榠世子。这次恰是榠世子送的踏雪追风,救了他的命。

郁朗和程寒柏都属于军营功夫。他们和十一、凌雪、暗青不同,招式简单但致命,以刚勇取胜。他们带着亲兵负责正面强攻,与谢睿樘、凌风那些弓箭手相配合。

燕十一、凌雪和暗青,他们分别负责偷袭方君宝等三个头领。轻功和暗器,更占一个巧字,最适合出奇制胜。

程寒柏让亲兵回到蚂蝗岭的马车上,搬了些伤药到庄子里,已备不时之需。海棠、沈从曦就在庄子上等他们。

商弘笑道:“我当了几十年的文臣,只知道武将带兵打仗,却从未亲眼见过他们调兵遣将。天朝如今内忧外患,确实应该更重视武将。有这样文武双全的太子,天朝中兴,指日可待矣。”

趁着夜色,谢睿樘他们跟着穆春,悄悄潜上了野人岭。到了太平寨旁边,果然,从树林到寨子,隔着五十步的空地,看地上的脚印,应该是士兵操练用的跑道。

凌雪他们三人,绕到山寨后面进了寨,这是暗青之前探好的路。跃到屋顶上,三人分头行事。只听到“咻咻”几声后,房间里的惊叫声引起来一阵骚动。

没等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谢睿樘的箭就已经飞了过去。箭射百步,犹可穿杨,更何况是谢睿樘手上的这把震天弓。只见他挽弓拉箭,把箭楼上的四个射手给射了下来。

程寒柏、郁朗趁机冲了进去。他们并分两侧,绕开中间的陷阱,专门往人堆里钻。程寒柏天天在山下看,手痒了好几天,杀得性起,双头乾坤剑寒光化影,竟然手起两头落。乱党守卫瞠目结舌,仿佛是看见了地狱罗刹一般。

谢睿樘带着弓箭手已经跟上来了,又是一阵箭雨,解决了后面涌上来的守兵。箭袋射空,谢睿樘把弓往身上一背,抽出佩剑,怒吼一声也杀了进去。

凌风一挥手,最后一排的弓箭手换了火箭,往寨子上射。凌云一支火箭射到“太平寨”的牌匾上,门楼熊熊燃烧起来。就在耀眼的火光中,“叮叮锵锵”的刀剑声也渐渐平息。只听见熊熊火焰在风中,发出烈烈声响。

留在山脚接应的亲兵发现,对面山口过来的火把起初还成队成行,等到山寨火大起,那些火把反倒往回跑,渐渐也没了队形。

等到太平寨烧得差不多了,大家便下了山。谢睿樘看见燕十一手上还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忙嫌弃的说:“找个布捆吧捆吧,回去别吓着我儿子!”程寒柏这才知道,自己快要做舅舅了,不由得也笑逐颜开、脚步轻快起来。

突然,凌雪指着一路朝农庄移动的火把叫到:“快看!那是什么?”谢睿樘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大步向山下跑去。这里离农庄还有不短的距离,夜里下山速度又不能太快,谢睿樘心急如焚,心里不停叫到:沈从曦!你可不能倒下啊!

几个人顾不得危险都迈开了步子,很快就把后面的亲兵甩开老远。但毕竟没有那些往庄子跑,想趁火打劫的十几个乱军快。他们见山寨被烧,干脆到觊觎了很久的农庄抢一把。

以前是头领有令,说庄主是个有名的大臣,为百姓讲过话,不许碰他。现在头领死了、山寨没了,可他们还要钱生活啊!大臣?大臣有钱,劫的就是他!十几个人一商量,本来要去支援山寨的,全都调头去了山庄。

他们一脚把山庄的门踢开,只见白发苍苍的商翁就站在房前,他的前面站着几个手拿铁锹锄头的农夫。一看架势,就知道这些当年也是拿刀剑的军士,可惜,他们也随着商翁一起,在这世外桃源里,渐渐上了年纪。

沈从曦持剑站到了商翁的旁边,他厉声喝道:

“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

第229章 树上开花

除了沈从曦,房门口站着的都是老人。

那十几个人中,打头的一个脸上有道疤,他笑道:“我们连皇帝的反都敢造,闯个民宅有什么不敢?看你们年纪都一大把了,老实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们,就留你们一条命!”

沈从曦有些生气,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里还有个年轻的!你们休想从这里拿走一分一毫!”沈从曦武功不强,但强身健体的花拳绣腿还是懂一点,面对刀光剑影,他男人的铁血也上了头。

疤脸男人一看,干脆一挥手,十几个乱军便冲了过去。沈从曦把商弘往屋里一推,自己则赢了上去,几个老兵也挥着锄头和乱军对打起来。可毕竟力量悬殊,几个乱军从空隙中冲进了屋里。

凌霜首先拿剑迎了上去,凌霜正和一个乱军打在一处,疤脸男人带着两个人也进来了,他一看又笑了:“哟!想不到里面还有两个娘们!兄弟们,快些收工,带着钱财和娘们走!”说着就朝海棠走去。

听他在屋里这一喊,沈从曦更急了,本来就难以支撑,心里一乱,手上更是破绽百出。只见对面的乱军正举起刀向他砍来,忽然就缓缓的软在地上。沈从曦一看,正是燕十一已经赶来,对着那贼人一箭穿心。

沈从曦焦急的喊道:“太子妃在屋里!”

赶来的谢睿樘怒火中烧,直接跑步进了屋,只见屋里已经有四个反军倒在地上,一个是跟凌霜打斗,被商弘拿起桌上的茶水罐子砸爆了头,另外三个,则是中了太子妃的暴雨梨花针。太子妃抱着个空针筒,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

谢睿樘一看见坐在地上的程海棠,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放松下来,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痛。他大步上前,蹲下去,把她还紧紧攥在手里的针筒抽出来,再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海棠紧紧搂着谢睿樘的脖子,将头死死抵在他的怀里。

跟着冲进来的程寒柏、燕十一,看见程海棠无事,也才放下心来。燕十一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银针筒笑道:“想不到这东西还真有用。回去让唐誉多做几个。”

程寒柏一脚将地上趴着的反军踢翻过来,正是那个领头的疤脸,他恨恨的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敢造反之人,平日里也是欺男霸女之徒,死不足惜!”

程海棠终于将埋在谢睿樘怀里的脸,仰了起来,映入眼帘的那张熟悉的脸,满是歉疚和关切。海棠笑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当着孩子的面杀了人,心里有些害怕。”

“怕什么,杀坏人不能手软,将来我们的孩子说不定会遇到更多的风险,这就是父王、母妃给他上的第一课。”谢睿樘又笑道:“明天,我们还要去给万清也好好上一课!”

“你是说假扮流民那些人?”燕十一也没忘了这茬。

谢睿樘牵着海棠到椅子上坐下,对旁边一直看着他的商翁说:“不错。我们也是假流民,明天刚好去会会那些以假乱真的。来一招‘树上开花’,把那些搅水的鲶鱼赶跑了,这里恢复了秩序,将来疏散和安置流民的事才好开展。”

商翁哈哈一笑:“看来,我也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喽!”

第二天,谢睿樘他们起来,只见院子里已经被那几个老兵打扫得干干净净,堂屋的地面,也用水冲洗过了,仿佛昨夜的打斗从未发生过。

几个人仍是流民打扮,一路朝着流民区走去。走在流民区里,到处是灰扑扑的沮丧和不安。昨夜山寨起了大火,又听到刀剑声不断,大家都猜是官兵上山清缴了义军。方君宝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流民们又看到剩下的一些义军,也悄悄解了武器,消失在人群里,就知道太平军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和官府对抗。若是不对抗,又岂知官府会不会放过他们

沈从曦拿出两张写好的布告,贴在人最多的一个十字路口,只见告示上四个大字:安民告示。下面是让流民出山回乡,或等待官府进山就地安置等几个方向。

沈从曦大声说:“这是官府预备实行的措施,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早做打算。我们听说,外面已经有大人在为我们争取,新设县衙后,减免捐税,为大家减轻负担”

话音未落,几个彪形大汉走过去,一把将贴在树上的告示撕掉,其中一个嘲讽道:“你凭什么代表官府?官府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我们减免捐税,不把我们榨干,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我们坚决不要离开!”

燕十一早就认出,这几个人就是那日夺人土地,与人发生争执的那几个。他对谢睿樘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请问你是哪里过来的?”燕十一笑嘻嘻的问:“官府在山区出口贴了告示,让大家离开山区回乡,就是因为这里很快也要建立新的县衙,还会有军队进山管理。你凭什么说这个消息是假的?”

那汉子见燕十一白皮白面,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冷笑道:“我就不知道,流民区里,也有人敢管爷爷的闲事!我看你是找死!”话音未落,他的拳头便向燕十一砸了下来,这是标准的军拳招式。燕十一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边程寒柏已经叫了出来:“他打的是军拳!他不是流民,是清剿军派来的奸细!”周边的百姓都纷纷议论起来。程寒柏两步跨上前去,把其中一个的衣服一掀,露出里面藏着的军队配置的短刀。这下,围观百姓真看清了。

有人指着他们嚷嚷道:“就是他们,昨天还来抢我们的土地,把我们的人都打伤了!原来是朝廷的走狗!”

“不错!就是他们!在这里混了好些天了,还白白抢了我们的食物!把他们赶出去!打走狗啊!打啊!”

百姓是最喜欢人云亦云,墙倒众人推的,一有人开始骂这群人,大家就纷纷跟上,仿佛不骂就吃了大亏一般。有仇的在前面扔石头,不明真相的也在后面递石头。朝廷的太子谢睿樘苦笑一下,拉着朝廷的将军程寒柏赶紧撤了。

凌雪、暗青他们几个也帮着扔石头,一不小心打的都是麻穴,那群人被人群围攻,哪还有还手的余地?抱着头惨叫着往山口跑去。

离开山庄时,寒柏却不得不把踏雪追风留下。它的腿伤还没痊愈,暂时还不能长途跋涉。寒柏留下一个亲兵照顾它,等到痊愈后,再将它带回京城。

程寒柏带着亲兵,提着方君宝的头,回到了大营。

万清、张恒不禁大吃一惊:连人带马摔下悬崖,找了多少天都没找到的人,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这是人是鬼?!

程寒柏火烧太平寨,又砍了乱党余孽的脑袋,他们的清缴平乱算是完成了。程寒柏又拿出连夜写的一份流民安置建议书,交给了万清。万清只好照前约,让其找地方衙门联合上报,共同处理。

那边沈从曦也将“就地安置”等策略,传书给京城,沈安便找来孙阳、范永承等人,联合上疏。想到将来能够多征税,曹保立也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将安置意见以圣旨形式,下发湖广总督。

荆襄山区县衙管理,渐渐进入了日程。

第230章 喜事连连

告别了商弘,谢睿樘和海棠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荆襄。

回去的路,因为知道海棠有孕,谢睿樘自己在马车里搂着海棠不说,还不许马车快跑,干脆边走边歇边看风景,一路也很是惬意,足足走了十天才回到京城。

路上,暗青把凌云赶开,自己和凌霜坐在马车前面,替太子赶马车。太子突然问道:“暗青,你是陕北人吧?还会不会唱信天游?”

“那还能不会?我们那里的小伢子都会!要不我给小皇孙唱一个?”暗青看看旁边的凌霜,挤眉弄眼的说。

海棠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小皇孙,万一是个小公主呢?”

“哎哟!在娘肚子里就会杀敌的,肯定是个小子嘛!唱起来喽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红,烧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崖畔上开花崖畔上彤,老百姓盼着下雨的龙”

暗青平时话不多,就是看见凌霜喜欢逗她,两个人在前面边笑边唱,连燕十一都在一旁酸溜溜的羡慕起,还记得起自己老家的暗青来。

回到京城,宫里才知道海棠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徐太妃和纪妃都吓得半死,埋怨海棠太不小心。自己是个医者,连怀孕了也不知晓,还急吼吼的往外跑,幸好平安无事回来了。

“你这孩子!平日里对别人倒挺上心,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诊出病来,换了自己就马马虎虎不在意。都说医者不自医,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看?肚子到底有没有事?真是急死人了。”纪妃唠叨了一通,还担心的念了好几声佛。

太子笑着说:“本来无事,为了让母妃宽心,那就请唐太医过来当面看看。”

过了一会儿,身穿太医官服的唐誉,似模似样的提着个药箱,到了青禾宫。他给海棠诊了脉之后,笑着对纪妃说:“纪妃娘娘请放心,太子妃的胎相稳定,而且以微臣的经验看,太子妃寸脉强烈,呈左滑脉,臣猜测,十之八九太子妃怀的是个男孩。”

纪妃一听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常贵赏了一个大红包给唐太医。

“你什么时候学会把脉看男女的?什么时候得的经验?”谢睿樘小声笑道:“八成是来骗我母妃赏钱,胡诌的!”

“佛曰:不可说。”唐誉也不多说,微笑着退了出去。

去年唐誉自己夫人怀孕,特意请一位号称妇科圣手的大夫把过脉,没想到还真说准了。唐誉是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他觉得有趣,特意跟他学了一下如何把脉辨男女。不过说有经验是假的,毕竟给太子妃把喜脉,这还是第一位。

赤云宫里。

“程海棠怀的这孩子命还真大,这么来回颠簸,也没把他给颠下来!”皇后冷笑道,想想她又问康泰:“道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满三个月了吧?”

康泰忙答道:“回娘娘的话,道妃娘娘的身孕也已经快四个月了,比太子妃娘娘的,还大了一个月。”道妃悄悄怀了孕,皇后本想让皇上自己发现,谁知皇上越来越依赖和迷信仙丹,对道妃也没了什么兴趣,更别说发现她怀孕了。

“那也快瞒不住了。正好,趁着太子妃有孕,咱们也来添添喜气。康泰,报给皇太后,再去叫宫外照计划进行吧倘若道妃生的是个男孩,那以后可就有戏看了!”皇后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凄凉。

果然,道妃怀有龙种的消息,瞬间就把东宫太子妃有孕的风头盖了过去。

皇宫里真是喜事连连。皇上修仙还能修出个“仙子”来,传言顿时在京城里被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道妃进宫前挂名的道观,也不失时机的自卖自夸、推波助澜。没过多久,道妃的这一胎,在百姓口中,便自带光环的成了“天之子”。

当初皇后斗不过姬贵妃,不是姬贵妃有多厉害,而是皇上的心在她身上。如今,皇上的心都在修道上,她这二十多年的皇后,可不是白当的。

康王府现在可管不了这些,进了二月,康王府两个怀孕的女人,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因为有了苏妃娘娘照拂,柳夫人和周姑娘的胎也终于要瓜熟蒂落。

周姑娘的胎先发动起来。周思源和康王一起在外书房等消息。

“已经查清楚了,道妃肚子里怀着仙子的传闻,是皇后让人散布出去的。”周思源皮笑肉不笑的说:“看来,虽二皇子一脉断了,皇后终究是不甘心啊!”

“就算生出来是个仙子,可是长大总需要时间,暂时还成不了本王的威胁。本王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太子拉下台,而且,要在他儿子落地之前!”康王冷笑着说。

康王手心里捧着杯热茶,茶还冒着热气,他看着袅袅氲氲的水汽说到:“折香坊安排得那样万无一失,都让他死里逃生,那次,应该把他的好运气都用完了吧?等他倒台,程寒柏、谢元榠那些人,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丫头过来报喜:“王爷大喜!周姑娘得了位哥儿。”两人连忙出了书房,朝内院走去。

“你放心,你妹妹生了长子,她的身份自然要提。从今日起,她便是献王府的周夫人了。”康王笑着对身边的周思源说:“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周思源边走边拱手道:“全靠王爷提拔,我们兄妹两个,前堂后室,必为王爷尽心尽力、肝脑涂地。”

康王府有了长子,裴王妃却高兴不起来。康王大婚后确实在她房里歇了一个月,后来也初一、十五也都来,但几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唯一安慰的是,其他几位侧妃、夫人,也都没什么动静。

兴许,怀孕这事,还要靠些运气吧。

此时,裴芷蘅正用一根手指头,逗着襁褓里的大公子,笑道:“你们快看,他长得多像王爷啊!”旁边的万侧妃和叶侧妃,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脸上也都附和着笑起来。

等到康王进来,一家人更是说说笑笑,表面其乐也融融。

第231章 东宫添新人

康王得了长子,苏妃自然要到皇后宫里来报喜。

她最喜欢看皇后暗暗吃瘪的样子。何况昨天康王进宫,说了一件事,虽叫她吃惊,可父亲和儿子都定好的事,她也只能照办。

“这宫里啊,喜事连连,有孕的又有了两个,将来叔侄一般大,那才是有趣。康王府昨儿得了长子,也算是个大喜事,毕竟这是皇上第一个孙子,刚才去报皇上,皇上还给了好大一堆赏赐。”苏妃笑眯眯的说。

皇后接到:“既是喜事,本宫也是有赏的。”

苏妃又慢条斯理的说:“还有一件事,还要皇后娘娘操心。咱们皇上那里就不说了,添人也是白添。可太子妃有孕,照常例,东宫里是不是该添人了?纪妃不管,您这做母后的可不能不管。”

“哦?苏妃什么好的人选吗?”皇后知她话里有话,也就不和她绕弯弯了。

“您看曼贞如何?曼贞今年十七了,也是和太子、献王几个从小儿一起玩大的,家里一直没舍得往外嫁。知书达礼的,配给太子做侧妃,刚好!”苏妃笑道。她知道这事能成,皇后正盼着自己给东宫添乱呢。

皇后心里暗笑,苏家那几个歪瓜裂枣,也就你们自己捧着当宝!往东宫里塞人,绝对没好意,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康王这就偃旗息鼓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康王和太子怼起来,岂不是很有意思?

于是皇后微笑道:“这当然是件好事,苏大姑娘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太子和她也熟识,断没有拒绝的道理。那今天我们两个长辈,就为他们做主了。”

皇后懿旨很快传到了东宫。现在皇上不管事,办起事来真是快了很多。

常乐将赐婚的懿旨接过去,太子冷冷一笑:“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又关心起本太子的事了?”

康泰躬身笑道:“皇后娘娘主理六宫,是您的母后,自然是关心您的。这又是苏妃娘娘亲自去求了皇后,皇后娘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什么都不需要您打点,宫里自有安排,您就安心等着苏侧妃入宫吧。”

康泰走后,海棠安慰她道:“你给康大人脸色又有什么用?他不过是过来宣旨的,两句话就推掉了皇后的干系。我这就叫人拾掇拾掇东院,准备着迎接苏侧妃吧。”

谢睿樘猛的回头,直视着海棠,正色道:“她这是见你怀孕,故意来给你添堵。你要是为这事跟我生分了,就中了她们的计。前世今生,我都只要你一个。哪怕她们把这宫里塞满了仙女,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他上前握住海棠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十月怀胎又怎样?夫妻之间只要相爱,哪怕是十年也等得。”

海棠知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害臊了三分,抽手出来,轻轻推了他一把:“青天白日的,说这些也不害臊!”

谢睿樘笑着揽住她的肩,两人一起往内殿走。只听海棠小声说道:“现在已经满了三月,胎儿也很健康,其实,我们是可以……”

“已经可以了吗?”谢睿樘瞬间忘了自己刚刚说“等得”的话,瞪大眼睛,高兴的笑道:“那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海棠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已被他堵住了嘴,顷刻之间,两人都忘了什么十月还是十年,只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凝聚成这一刻,吻得天昏地暗起来。

云开雨散后,谢睿樘让海棠枕在他的肩上:“苏曼贞进东宫,绝不是给你添堵这么简单。今天你是没看到,大殿之上,康王与曹保立一唱一和,随便寻了个错处,便将刑部尚书雷海良革了职。”

他将海棠的脸扭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苏曼贞若是为了家族,肯牺牲自己,到我们东宫来动手脚,我倒要高看她一眼。所以首先你不要因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生气,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孩子也好,我才会好。”

海棠侧过身来搂着他的脖子,嗔道:“难道我就是这样的妒妇吗?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向着我,我自然也全心全意向着你。何况,现在我们还有了他。”

她将谢睿樘的手,放在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他手心的温热,像暖流一样,源源不断的涌进海棠的身体。两人就这么躺着,天南地北聊了不知多久。准备抬进宫的苏曼贞,仿佛让两人的心同仇敌忾,更贴近了几分。

侧妃进宫,并不需要拜堂、喝合卺酒,人才抬进来,谢睿樘却寻了个理由,吃过早饭就出宫去了。

榠世子和兄弟几个都在西郊马场里。追风已经回来了,不过是用马车拉回来的,世子觉得自己马场照顾得更好些。几个人都在听兽医讲着如何帮助它康复,毕竟这是一匹救主的马,都当它是英雄一般。

忽见太子带着几个侍卫骑马过来,世子一副怪样子,也不起身迎接,只面无表情的说:“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我这里,可没备接待你的喜酒。”

燕十一也奇怪的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打算让苏家的人追杀过来,让我们帮你一起对付他们吗?那我抄家伙去。”

谢睿樘苦笑道:“你们还是不是兄弟?明明知道纳妃并非我所愿,还来对我冷嘲热讽。反正今天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走了。”

“今天你留海棠一个人在宫里,她不会吃亏吧?那小妮子欺负哥哥还可以,欺负外人不怎么在行。姓苏的就不同了,上次在船上,你没看见她们耀武扬威的嘴脸?”程寒柏有些担心的问。

“现在整个东宫都是她的人,谁还能让她吃了亏?”谢睿樘笑道:“放心吧,走之前我已经交代常乐、常喜盯着了。我也怕苏曼贞跑到东宫里下个毒什么的,总觉得是来者不善。”

“既然来了,那还等什么?跑两圈,谁跑最后谁出酒钱!”赵小侯爷哈哈一笑,转身就去廊下牵他的马。他是最不耐烦听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不是人没了,就是孩子没了,宫里的女人,看上去个个高贵无比,其实还不如蝼蚁。

阳春三月,碧草连天。奋蹄惊起金鹧鸪,看少年扬鞭。

第232章 一鼻子灰

东宫里便没有马场里那样开心了。

海棠有孕在身,不用去迎新人。正虚掩了正殿的门,和霜儿、流萤几个在里面研珍珠粉玩。上次伊兰给了她一斛细珍珠,做首饰太小气,研粉敷脸却正合适。

“娘娘,您一边看着得了,仔细手酸。”流萤抢过海棠手里的舂钵,递给采芹,让采芹接着舂。采芹跟太子妃学了好些美颜的方子,什么茯苓散、玫瑰膏的,又香又有效。做珍珠粉还是头一回,毕竟珍珠不是那么好得。

“刚才我好像听见苏侧妃已经进房了,太子还没有回来吗?”海棠拍着手上的粉末问道。她倒不是多在意这件事,她和谢睿樘两个坦诚谈过了,心里也不再有芥蒂。只是东宫还有东宫的颜面,若是过于怠慢,在各位娘娘跟前说不过去。

“太子出门前说了,让您别操这个心。”霁儿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采莲又过去将门掩上。她吐吐舌头笑着说:“哪位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就是寻常百姓,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咱们太子纳个侧妃也要躲出去,这倒是稀罕了。”

“完了完了!咱们太子爷惧内的真相,终于掩盖不住,这下太子妃是要恶名四播了。”霜儿掩嘴笑道。

海棠吃了一口燕窝粥差点没喷出来,她笑着对霁儿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为了掩盖我的妒妇形象,你到库房里找一对金镶玉如意给她送去压房。苏曼贞想进东宫想好久了,这下也算如了她的意。”

这次海棠想错了,苏曼贞是想进东宫没错,却不想如此这般进来!

那天,苏妃娘娘把她召进宫里,跟她说了他们的计划。

原来,曹保立看到太子再三破坏他们的安排,现在道妃怀了孕,皇上服丹药上了瘾,已经不得不增加药量。他们怕事情渐渐变得难以控制,便要快刀斩乱麻,让康王赶紧上位。可太子身边如铁桶一般,他们需要往太子身边放个人。

苏曼贞就是这个人。

“这不公平!我也是苏家的人,凭什么让我去牺牲!姑母,您要是真疼我,就应该把我许给棆表哥,而不是这个你们要除掉的太子!我嫁给他,等他死了我怎么办?”苏曼贞哭道。

苏妃起初看到父亲做这个决定,也为苏曼贞不值,可这也是为了她儿子,只得安慰她:“等太子死了,姑母自会给你张罗另嫁,你若是愿意,便到棆儿府里做个夫人,若是不愿意,你也可以留在姑母身边,苏家不会亏待你。否则……”

苏妃直起身子,换了脸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到:“你的父亲、哥哥、弟弟,和整个苏家,都永无出头之日。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苏曼贞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知道苏妃已经铁了心,再哭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想想当初姬晴岚嫁给献王,自己还暗地里跟苏曼非好好嘲笑了她一番。没想到自己更不堪,嫁人只不过是为家族做个细作她也只好先进了东宫,再做打算。

今日倒是进了东宫,可来迎接她的只有两个嬷嬷。太子妃怀孕就不说了,太子连人都不在宫中!东偏殿里,苏曼贞一把将红盖头扯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实在不甘心,不甘心被苏家抛弃,更不甘心被谢睿樘冷落。“一定还有转机若是太子能登上皇位,我就是贵妃!”她怀着一丝侥幸,打着自己的主意:“等我做了贵妃娘娘,一样可以支撑起苏家,何必非要表哥做皇帝?”

苏曼贞缓缓的站起身,走过去将地上的红盖头捡起来,又坐回床上。巧儿心疼的说道:“姑娘,委屈您了。一定是太子妃跋扈,太子才不敢跟您亲近。”

嫣儿替苏曼贞倒了一杯茶:“既然您已经进来了,太子就总有进咱们宫门的一天,反正太子总共就有您这一位妾室,来日方长。”巧儿、嫣儿并不知道苏妃娘娘的计划,只还一门心思为了自家姑娘在东宫得宠做打算。

苏曼贞打定了主意,便将红盖头又盖回头上,平静的说道:“巧儿去守着宫门,不管多晚,只要太子一回来,你就告诉他,我还在等他揭盖头。”巧儿点点头出去了。是啊,今天是侧妃的洞房花烛夜,太子总不可能不来吧?

嫣儿将茶递给苏曼贞,她却推开了,笑道:“吃饱喝足,又如何显得我为伊人憔悴?你把房里的茶点都端走。不能点龙凤蜡烛,就替我点一对红烛,今夜好歹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苏曼贞垂下眼帘,这就是她心中期盼的洞房花烛夜?

太子终于在宫门下钥前回来了。他捧着一个竹篮子,开门的内侍来帮忙拿他也不要,嘴里喊着:“让开让开!”大家正奇怪,常乐不帮太子拿东西,跑哪儿去了?

只见常乐跟在后面捧着一个更大的扁框,挡得路都快看不见了。一群人都跑出来看稀奇,大家点着灯,把廊下照得跟白天一样。巧儿几次想过去和太子说苏侧妃在等他的事,那些宫女、太监们可不待见她,她连挤都挤不过去。

海棠听见寝殿外面闹哄哄的,正打算出去看怎么回事,就见谢睿樘笑眯眯的大步走进来,将手上的篮子放在桌上,说道:“你快来看看,沈从曦从广东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海棠一看就笑了:“真难为沈大人了,这一定是诚王殿下给闹的。”

原来,是一篮子发了芽的地瓜,足有五六个。每个地瓜上都发了一两个小芽,小芽都有一个手指头那么长,三叉的叶子还没长开,嫩嫩的,着实可爱。

“这样能种吗?”谢睿樘拨弄着长出来的小芽问道。

“怎么不能?明天我们就种下去。这地瓜在天朝并没有大量种植,沈大人如何找到的?”海棠觉得不可思议。她在月岭那么多年,也就见人从海外带回来过一次。

“找番地瓜不易,可要是找从南洋番国回来的人,就容易多了。”谢睿樘拉起海棠的手说:“外面还有一样,那才真的不容易!”

两人牵着手走出殿外,大家都在看地上那一筐草,草是连地皮一起铲起来的,底下一层厚厚的泥。谁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草。

海棠笑着对大家说:“难怪你们不认识。这叫小鱼仙草,是江南才有的一种草药。以前我住岭南,漫山遍野都是。夏天整株阴干,烧了可以熏蚊子。”

“江南才有的?那还真是难得。移到东宫能种吗?”采莲问。

“小鱼仙草是一年生的,秋天收集好种子,存在屋里,等到来年春天再种,我们总可以试试。”海棠笑着点头。她才知道,这绝不是诚王闹的,诚王并不知道小鱼仙草,一定是谢睿樘让人为她寻回来的。

大家又围着地瓜看稀奇。霁儿过来提起篮子道:“快拿走吧,别扰了太子、太子妃休息。”

巧儿见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赶紧挤上前行了个礼,大声说道:“奴婢巧儿见过太子殿下!苏侧妃还在东院等着您揭红盖头呢!”

“哦?这么晚了,叫她好好休息吧。让她明早不用过来请安了,孤今儿累了,明日不起早。”说着,他便拉着海棠进了内殿,也没多看巧儿一眼。

大家一看,这还不明白?只见过太子疼太子妃,几时见过他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最高兴的就数茜兰,侧妃又怎样?照样碰一鼻子灰。

东宫里都有数了,这个苏侧妃,刚抬进来直接就凉了。

第233章 色诱太子

东院里苏曼贞一听,岂止是肺气炸了,简直连心肝脾胃全都气炸了!她把红盖头猛的扯下来,冲到桌前拿起一把剪灯花的剪刀,三下两下把盖头剪了个稀烂。

巧儿、嫣儿心里也叫苦不迭,连忙上前劝道:“姑娘何苦作践自己,太子这是一时糊涂,哪有猫儿不爱腥的?您再忍几天,等你们二人见了面就好了!”

苏曼贞一想也是,这不还没和太子见上面嘛!哪能轻易就放弃了?也就渐渐平心静气下来,脱到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滚到床上去想心事。

在京城贵女之中,苏曼贞虽不算是顶尖的美人,但也生得花容月貌。更何况,私底下她自诩自己有一样长处,不是程海棠、裴芷蘅这些女人能比的,她这个长处保准能让男人想入非非、念念不忘。

自她十二岁以来,便出落得亭亭玉立,胸大腰细,浑身上下珠圆玉润。可惜就是天朝女子的衣饰包裹严实,白白浪费了老天给的这副好身材。

有一次家宴上,苏曼贞穿着轻纱舞衣跳舞,自家哥哥、弟弟都看得面红耳赤,父亲也再不许她穿这样的衣裳,有了这个长处,苏曼贞相信,太子只要是个男人,就一定不会无视她的存在。

第二天,太子陪着太子妃到后院去看她们种地瓜,诚王听说了,也巴巴的跑来看。地瓜种好了,兄弟俩就一块出宫去了。

怀孕爱犯困,等太子回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早早睡着了。太子怕自己一身酒气熏到海棠,进内殿看了看,便到外书房里睡下了。

苏曼贞听说太子饮了酒,独自宿在外书房。便叫嫣儿去厨房煮了醒酒汤,自己起来换了衣裳。想想不放心,又往醒酒汤里倒了小半包合欢散,嫣儿端上汤,三人一起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外,常乐见了笑着站起来:“给侧妃娘娘请安!太子爷已经睡下了,您明儿再来吧。”

“我听说太子爷饮了酒,特意给他做了醒酒汤,进去看他趁热喝了我就走。”苏曼贞温柔笑道:“本妃是殿下的人,难道你还怕我吃了太子爷不成?”

说罢,苏曼贞推开门,抬脚就往书房里走。常乐一下没拦住,只好跟着她进了书房。里面只点了两支蜡烛,烛火被打开门带起的风一吹,吹得忽明忽暗的。

蜡烛是用蜡虫的蜡做的,烧出来的火苗子烟小,不熏眼睛。太子妃交代了,东宫里的蜡烛都先紧着太子书房里用,其余的都还是用油灯。

苏曼贞接过嫣儿手里的汤,扫了她们一眼,二人会意,一起上前,要拽着常乐退出去。常乐一着急,张嘴就要叫太子,却被早有准备的巧儿捂住了嘴,三人推推搡搡出了书房,只留了苏曼贞在里头。

苏曼贞自己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红色纱衣,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自知道要进东宫以来,她每日服用龙涎香研的粉末,通体散发着奇香。等的就是这一刻。

“殿下”苏曼贞坐到软榻边,推推太子的肩,柔声叫道:“殿下,您起来喝口醒酒汤吧。”说着,她便俯下身去,让自己靠太子更近。

在他们刚进屋的时候,太子就醒了。只是装着熟睡的样子,看看苏曼贞到底要搞什么鬼。见她进来就动手动脚,太子装睡也不行了。

“谁!”太子顺手就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抵住了苏曼贞的咽喉。

苏曼贞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子如此谨慎。她装出害怕的样子,委屈的惊呼了一声:“殿下!是我,我是曼贞。”

太子皱着眉收回匕首,说到:“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我。省得一不小心,错手杀了你!”

“是,殿下。曼贞只是看您饮了酒,给您送来醒酒汤。看您喝了汤,曼贞就回去。”苏曼贞温顺的说到:“曼贞进东宫,可不就是伺候殿下的?我五岁的时候就在宫里和你们一起玩,看在我俩打小就认识的份上,您也不会真的对曼贞置之不理吧?”

说着,她起身到桌上拿了那碗醒酒汤,送到太子嘴边就要喂他喝。

“我那两口酒,早就醒了。你把汤放桌上,回去吧。”太子挡开她的手,淡淡的说:“我的书房,以后你不要进来。”

苏曼贞咬咬牙,只好又把汤放回桌上。慢慢的走到软榻边拿她的外衣,一个不小心,脚歪了一下,整个人就往太子身上滚。太子那叫一个身手矫捷,直接从软榻上弹起来,躲开了她的身子。苏曼贞狼狈的倒在软榻上。

苏曼贞不禁怀疑,太子是不是瞎!我哪点不比身材平平的程海棠好?她一个乡下回来的丫头,就算是相貌长得好些,也不可能新鲜一辈子啊?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伸出双臂搂住了站在软塌边的太子,哀求道:“殿下,好歹您已经纳我为妃,就不能对我好些吗?我知道您心里有太子妃,可我也不过是希望您分给我半颗心而已。”

“半颗心?我是一点也没有了。你就老老实实在东宫待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无事。”太子抬腿往外走,想挣脱苏曼贞的手。

苏曼贞急了,口不择言的说:“太子殿下,您别走!我可以替你去对付康王,只要你对我好,我把他们的计划都告诉您!您连睡觉枕头底下都要藏匕首,您也过得不安心吧?我可以帮您,真的可以帮您”

她抱着太子的大腿不放,太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半个字也不想听,连忙对着外面叫到:“常乐!常乐你死哪去了?快滚进来!”

听到太子唤他,常乐连忙挣开巧儿和嫣儿的手,滚了进来。“太子爷,我在呢!”常乐满腹委屈的说道。

见常乐进来,苏曼贞慢慢松开手,她的心已经被太子踩碎了,不能不要面子。

“苏侧妃摔倒了,赶紧扶起来送回去!”说着,太子嫌弃的拍了拍袍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房。

太子边走边叫:“常青,本宫要沐浴,水送内殿,轻手轻脚的,若是把太子妃吵醒了,我扒你的皮!”

第234章 莫须有

苏曼贞直接气疯了,她差点就要冲出去抓花太子的脸!忍气吞声、投怀送抱她都做了,太子却像块石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回东院的时候,苏曼贞咬牙切齿的想。她之前还做好背叛家族的准备,想让祖父、父亲看看,自己也有能力挽救苏家。此时,苏曼贞为自己争取好前程的心,全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回了东偏殿,苏曼贞从箱子里拿出一沓信。这是苏妃娘娘交给她的,全是太子与太平王的往来信件。她只需要将这些信件放进太子的书房,就有了太子与反军勾结的谋反证据。反正太平王已死,太子只能百口莫辩。

“太子殿下,我一定要你为甩开我的手而后悔!”苏曼贞的面目因为激动,变得格外狰狞。

“巧儿!太子已经离开了外书房,你现在就去,把这些信,全都放到他的抽屉里。我刚才出来之前,褪了一只镯子放在软榻上,如果被人撞见,就说是我叫你过去寻镯子去的。”苏曼贞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知道,信一放过去,自己就没有退路,不能后悔了。

巧儿大气都不敢出,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但她知道,绝不会是好事。巧儿将信揣在怀里,战战兢兢的出了门。过不多时,巧儿带着苏曼贞的那只镯子回来了。

次日一早,苏曼贞就出门到苏妃娘娘宫里请安。她特意没有像宫中妇人那样把长发挽起来,还和以前做姑娘一样,让长发松松的垂在身后。

“姑母,曼贞已经照您的意思,把那东西都放到太子书房抽屉里了。”苏曼贞笑着说到。

苏妃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苏曼贞,意味深长的说:“拖了两天。我还以为,女生外向,上了太子的床,你的心也变成是他的了。”

“才没有!”苏曼贞连忙否认道:“姑母,为了棆表哥,曼贞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您可不要忘了您之前说过的话”

苏妃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尤物,太子爷居然没有对你动心?你放心,过了今天,他的心,可就由不得他了。你棆表哥样样都听本宫的,你帮了他,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她放下手里的簪子又说:“你回去吧,过两天尘埃落定了,我让他们为你写份和离书,你就安心在太子府里等着,有什么情况,再来回报。”

苏妃让内侍附耳说了两句,他便诺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大殿上去了。

早朝还没有散朝,群臣们正在听万清吹嘘,自己在荆襄山区的丰功伟绩。吴德忠走到曹保立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曹保立笑着点点头,并向下面的万清使了个眼色。

万清知道事成了,便从怀里掏出几封书信,说道:“此次围剿李立,微臣还从李立住处搜到几封信件,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做主,还请曹大人过目!”

小内侍接了信件,递给曹保立。曹保立打开一看,脸顿时变了色。他顺手将信递给田俊,眼内寒光一闪,盯着堂上的谢睿樘问:“太子!你可知罪?!”

谢睿樘虽不知信里写着什么,但看这情形,不由得心中一凛:这情景竟如此熟悉!前世的太子,他的二哥谢睿极,正是因为几封书信证实了他与程煜、程寒柏勾结,坐实了谋反之名。

他心中不禁苦笑:天道轮回,原来这东宫之主,不管换了谁,还是躲不过被罗织构陷的命运!

“本宫何罪之有?”太子泰然道。

既然曹保立、万清有备而来,谢睿樘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太子殿下!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乱党勾结,意图推翻当今圣上,谋朝串位!”万清痛心疾首的说道:“这些信件,便是您写给李立的书信。上书让他湖北作乱,你在京城趁机夺了皇权。”

什么鬼逻辑?朝堂上一片哗然。

吏部尚书沈安出列道:“此事必有蹊跷。太子已是储君,为何要与一个偏远山区的贼子勾结?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臣建议让大理寺严查此事!”

兵部尚书范永承也出列说道:“此次围剿,副将程寒柏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与太子是姻亲,太子断然没有一手联匪,一手剿匪的道理。”

刚刚提任刑部尚书的叶济荃,皮笑肉不笑的说:“说不定,这正是太子掩人耳目之举呢?”

太子说:“曹保立,区区几封信件,尚且不能断定,这信是否出自孤之手,更何况要以此来治孤的罪!”

这时殿外来了一列锦衣卫,领头的侯正雄呈上一沓信件:“启禀曹大人,方才微臣奉命搜宫,在太子宫中搜到此信件,为反军头目李立写给太子的书信。太子与乱党勾结,信内写得清清楚楚!”

一听“搜宫”,太子心乱如麻:海棠!海棠在宫里如何了?飞来横祸,她独自在东宫如何应对?宫里这些信件,定是有人事先放进去的,可宫外的帮手又都无法进来……

他必须给自己争取时间。

只听曹保立说:“谋反是死罪,太子概莫能外!如今太子与反贼勾结,有亲笔书信为证,证据确凿,来人,将太子打入……”

“曹大人!”太子打断他的话:“你刚才说,李立给孤写的亲笔信,是否属实?”

“书信就在此,当然属实!”

“可孤听说,李立大字不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他称王之后才学的,此事真假,到当地一查便知!”太子微笑着说。

当时在商弘农庄闲聊,商弘告诉他,李立不识字,连名字也是刘标后来教他写的,故刘标心中很是看不起他。

曹保立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还有这出。他自圆其说道:“他不会写字,难不会找人代笔吗?”

“那也同样也会有人替本宫代笔喽?”太子又道。

“曹大人!定太子谋反罪事大,我们要面见皇上!”都察院孙阳出列跪请。他一带头,堂上跪到一片。

曹保立不想节外生枝,便退一步说道:“虽然还要彻查,但太子嫌疑不可免。田俊,拟圣旨,把太子送到凌霄台禁足,直到找到证据。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退朝!”

刚才进来的锦衣卫立刻将太子团团围住,侯正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第235章 飞来横祸

满朝文武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锦衣卫带走,却又无可奈何。太子走过孙彦晞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淡淡扫了他一眼。

孙彦晞心领神会,俯首作揖。太子,这是将义妹程海棠拜托给他了!

太子不知道,东宫搜宫的时候,海棠并不在,海棠到纪妃宫里请安去了。纪妃笑着说:“你怀着身孕,连皇后那里请安都免了,哪里还用特意到我这里来?”

海棠扶着纪妃的手臂笑道:“您是太子的母妃,也就是我的母妃,给皇后娘娘请安是礼节,给您请安是心意。再说,怀孕也不是一动不动,经常活动活动才好呢。”

陪纪妃说了会话,从青禾宫里出来,海棠和霜儿、采莲,照旧穿过花园,操近道回宫。三人正在春花摇曳的甬道上走着,对着盛开的鲜花指指点点,忽然远远看见一个穿道袍的男人,从前面一闪而过。

“娘娘,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居然看见一个男人跑过去”采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宫里怎么可能有男人?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你没看错,是一个穿道袍的男人,从那边山石后面跑出来的!”霜儿肯定的说,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棠想了想说:“走,我们绕到山石后面去看看。”刚才那男人跑得如此惊慌失措,事情一定不简单。三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假山,从花丛中挤了进去。

这座假山足有两人高,是一块很难得的巨型太湖石,绕到背后,豁然见一个两三步深的天然山洞。此刻里面正仰面躺着一个女子,半截身子在山洞里,半截身子在外面,衣不蔽体,凌乱不堪。饶是凌霜大胆,也忍不住轻声惊叫起来。

海棠定了定神,她要过去看看人还能不能救。等看清那女子的脸,海棠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不是苏曼贞是谁?

“是……苏侧妃!”霜儿也惊叫道。

“娘娘,这可怎么办……”采莲吓得腿都打起了哆嗦。

海棠走过去一探,苏曼贞已经没了鼻息。海棠急忙掏出杏参丹塞到她嘴里,叫霜儿掐住她的人中,自己则拿出随身带的银针,扎在她的十宣穴上,分别放出一点血来。

苏曼贞眼皮子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努力凝神,认出面前救她的人是太子妃,百感交集,只说出四个字,就两眼一瞪,咽了气。

她说的是:“道妃孩子”

“没救了……采莲,去叫侍卫!”海棠和霜儿一起,将她的衣裳扯好,衣带系上,盖住了她自己引以为傲的身子。

道妃孩子?苏曼贞想说什么?奸污她的人,一定是跑出去的那个道袍男人,那人与道妃又什么关系?还是和道妃孩子有什么关系?

几个人满头问号,看着侍卫将苏曼贞的遗体从山洞里抬出来。这毕竟是东宫里的侧妃娘娘,被人在御花园里奸杀,怎么都是一件内宫丑闻。皇后下令,封锁消息,只说苏侧妃突发心疾,暴毙。

而死去的苏曼贞已经无法告诉任何人,她是有多么冤:

今天一早苏曼贞去向苏妃报告,她已经将信件放入了太子书房,苏妃便叫她回东宫等消息。处理了太子之后,再让她出来。

苏曼贞走到御花园,忽然想起苏妃赐她的点心没拿,便叫巧儿回去拿点心,自己走到山石旁的石凳坐下等她。哪知这一坐,苏曼贞便听到山石后面有一男一女在低声说话。

男人说:“你可不能怀上孩子后就蹬了我!你说过你心里有我。”

女人说:“我也不想天天跟那个老皇帝在一起,可你有本事带我们娘俩远走高飞吗?再忍忍,等生下了孩子,我找机会逃出去找你。你也要当心,皇后娘娘会杀你灭口!”

还有这等私密的事?苏曼贞大惊,直接从坐着的石凳上滚了下来。她这一动,也惊到了里面说话的两人。男人探头出来四下一看,外面只有苏曼贞一人,便跳出来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山石后面。

这下,苏曼贞看清楚了说话的那个女人,正是刚刚宣布怀了皇上孩子的道妃娘娘!她一把抓住道妃的裙子叫道:“道妃娘娘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原来,皇上常年服食丹药,虽然外表看上去雄风不减,但内里早已被腐蚀掏空,根本不可能让道妃怀孕。怀不上孩子,皇后的计划就落了空。没有皇子,太子登基也好,康王登基也罢,都与她无关了。最怕是皇上犯了失心疯,留下遗旨依照旧制让她陪葬,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后一不做二不休,便找了吴府里一个身强体健的家奴,扮作道士,进宫与道妃苟合。在偷人的刺激下,一来二去,年轻的道妃与这个阳刚神猛的家奴有了感情。

自从道妃怀孕后,皇后便将这家奴送回到吴家庄子上,今日他实在憋不住,趁着庄子往皇宫送瓜菜之机进了宫。他又偷偷换上道袍,骗过了内宫守卫。两人这才在御花园里见了面。还没开始亲热,便撞上了苏曼贞。

“你快走!我来收拾她!”男人死死的捂着苏曼贞的嘴,催着道妃离开。

道妃匆忙离开后,男人开始掐住苏曼贞的脖子,苏曼贞自然拼死挣扎。哪知她上下扭动时,汹涌波涛吸引了那男人的注意,一时情不能已,他咬着牙说:“既然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就大发慈悲,在你死之前,让你爽上一回!”

苏曼贞被他掐着脖子挣扎了半天,早已脱力,哪里推得开他?只得任由那男人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看到苏曼贞在他身下渐渐没了气息,他才匆匆忙忙提了裤子,离开了山洞。刚巧就被太子妃三人远远看见了。

苏曼贞被侍卫抬起来时,从她的手上落下一个精巧的小玉环,海棠走过去,裙子刚好盖住那枚玉环。

霜儿弯腰装作帮太子妃整理裙摆,悄悄将那枚玉环握在手里。

第236章 凌霄台

太子妃主仆三人心情复杂的往东宫走。

“这是什么?”霜儿将手里的玉环交给海棠。海棠拿在手里看看,也不认识。

采莲接过来看看便说:“我见过。那是宫里娘娘禁步上的坠子,册封嫔妃时,会御赐一条禁步,挂在裙子外面,这个小环是挂在最下面的一颗。上下一共有九个,步子走得快了,小环相互撞击就会发出响声。”

“东宫里的娘娘怎么没有?”霜儿又问。

“这是夫训大概要太子做了皇上才能训吧?”采莲也不确定。

海棠可不管这些,只接过话问道:“那就是说,这不是苏曼贞的东西,应该是宫里其他娘娘的?”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太子,她要把这一切疑点告诉他,她相信只要有太子在,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

可是,东宫里没有太子,只有凌乱的东宫,和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

“好啦好啦!太子妃回来啦!”小内侍、小宫女们看见太子妃破涕为笑,都聚拢过来。霁儿和嬷嬷也迎了上来,她们正不知该不该动这满地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妃心里一惊,怕是太子出了事!

“娘娘,刚才锦衣卫来搜宫,在太子外书房里找到了一沓信。我让常喜出去打听过了,说是太子与乱军李立勾结谋反,现在被禁足在凌霄台,任何人都不能去探视!”霁儿一口气说完,她的眼圈红红的,手背上还有抓痕,想是刚才阻止锦衣卫弄上的。

“禁足凌霄台?”太子妃的停下脚步道:“没有关进宗人府大牢,就说明没有可靠证据。我们还有时间!”

说完,她转过身来,对旁边的宫女内侍们说:“崔嬷嬷管好东宫,把东宫恢复原状、打扫干净。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太子会回来的。刘嬷嬷,刚才苏侧妃在御花园突发心疾,人没了。你到宫里问问,后事,咱们东宫还需要做什么。

常乐,你悄悄去趟青禾宫,把太子的事告诉纪妃娘娘。让她不要担心,太子没有造反,他会没事的。

常喜,你和霜儿去库房提些银两,悄悄到凌霄台打点,给太子送些衣服被褥。再问问,我们人不进去,能不能每天送点吃的。

霁儿,你把太子的外产,和我嫁妆里的外产文书,整理出来,全部交给太子府的凌云管理,也把里面的事告诉凌风,他会去找我哥哥和榠世子商量。”

太子妃有条不紊的一个个布置下去,大家都觉得心定下来,东宫还有人在发号施令,东宫还没有倒!只听太子妃最后说到:“采莲、采芹,你们跟我去见太后娘娘。”

太子妃刚走到宫门口,刚巧,徐太妃身边的宫女知画来请。过去一看,纪妃娘娘、义母孙夫人都在。孙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她借着给太后、太妃请安的机会,进宫来给海棠带话。

孙夫人也是受儿子之托,将今日朝堂上的事,一股脑的给太妃、纪妃和海棠说了一遍。

“皇上不理朝政,让那几个内侍拿着鸡毛当令箭!陷害太子,难道是有人要上位?”徐太妃愤愤的说。

纪妃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海棠:“你现在怀有身孕,千万不要太操心劳累。若是你再出了什么事,等樘儿回来,他也会难过。”

孙夫人点点头说:“外面你父兄、你义父,还有支持太子的大臣都在奔走。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救出太子。”

海棠心里有了数。她又将今日苏曼贞惨死在御花园里的事,向徐太妃、纪妃说了一遍。这事被太子软禁的大事盖过去了,她们都还不知道。听海棠一说,都被吓了一跳。

“东宫真是多灾多难,我要回去多烧几柱香!”纪妃心里念了几声佛,又问道:“若是要害太子,苏曼贞为何还要嫁给他?她自己的一辈子不也毁了吗?”

“只怕嫁不嫁,都由不得她。”徐太妃冷笑道:“太子倒了,谁最有利?瞎子都能看出来,何必还来欲盖弥彰!”

送走了孙夫人,海棠才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玉环,递给纪妃:“母妃,您看看,这是什么?”

纪妃觉得有几分眼熟,便将自己裙子上坠着的禁步拿起来,比对着一看便问:“这是哪个妃子的禁步上掉下来的?你从哪里得的?”

“这个玉环从苏曼贞的手里掉出来的。”海棠看着纪妃和徐太妃说:“刚才有句话我没敢说,我曾给苏曼贞急救,她清醒了片刻,说出四个字:道妃孩子。儿臣不敢妄自猜测。”

纪妃和徐太妃把刚才的事,前后一想,立刻明白了海棠在怀疑什么,顿时,两人脸都变了色:皇后,在混乱皇室血统!

“可就算证实这枚玉环是从道妃的禁步上掉下来的,也不能说明什么。现在苏曼贞一死,皇后或是苏妃,都不会放过这个男人。”徐太妃小心的说。

“因为苏曼贞名份上也算是东宫的人,我才提起她。还不知会不会有人把账算在东宫的头上,让太子为难……”海棠蓦然红了眼圈,垂着头,再说不出话来。

徐太妃点头道:“你回去吧,太后那里我去说,你就别跑了。”海棠给她二人行了礼,退了出来。

海棠并没有直接回东宫,她不由自主的往凌霄台走。仿佛诺大的皇宫里皆是漆黑一片,只有那里,散发着吸引她的一丝微光。

凌霄台建在一个土岭上,要上六十六级台阶,才能走到凌霄台的门口。孤零零的一座陈旧阁子,像一只受了伤,伏地喘息的小兽,让海棠一阵心酸。

她在身上摸了一下,那只埙也没带在身上,只找到谢睿樘第一次从边镇回来时,送给她的那只牙哨。用狼牙做的,吹出的声音不大,但却尖锐,可以传得很远,谢睿樘他们常常用它来呼应队友。

海棠掏出那只牙哨,放在嘴边,长长的吹了起来。声音传了出去,细而焦急,声音里仿佛满是彷徨的探寻:睿樘,你在哪里?

没想到,高高的凌霄台里,也传出一声长长的牙哨声,细而坚定,声音里全是安抚和温暖。是他!他在用哨声回应着她:海棠,我在!

两声哨声在空中紧紧拥抱,程海棠笑着流下泪来。

是的,他在,他一直都在!

第237章 梅花三弄

凌霄阁里,手上拿着那颗狼牙哨的谢睿樘,也同样百念丛生。

外面的那个吹哨之人,是他两世牵念的女人,如今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却要独自面对这样的惊涛骇浪。

今生,他们的生死命运早已打乱,就算是重活一世的他,也无法预知他们的未来。谢睿樘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的害怕,一种得而不舍的害怕。

不知坐了多久,只觉得窗棂都发了灰。外面穿来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了,小内侍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一样样的摆在谢睿樘面前的桌子上,说到:“太子殿下,快吃饭吧!”

谢睿樘一看,一碟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一碗米饭。奇怪的是,居然有一壶酒。他打开酒壶盖子闻闻,闻到和折香坊上一模一样的味道!他记得海棠跟他说过,酒里有一种慢毒,少饮虽不致命,却会对它产生依赖。

“长期服用此毒,五脏六腑渐渐腐蚀掏空,最多两三载,难逃一死。”

海棠的话明明白白在耳边,谢睿樘冷笑道:“竟然对我还有如此耐心?”他吃了饭,却没有动那壶酒。内侍收拾了碗碟,看了看那壶酒,也不吭声,放回食盒带走了。

凌霄台本不是住人的地方,睡觉还好有霜儿送进来的被褥,可以铺在地上,勉强躺上去。三月的夜里,纳凉用的凌霄台,屋顶、窗户,透进来丝丝凉意。

谢睿樘睡不着,却也没什么事可干,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发呆。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穿空而来,是海棠常吹的《梅花三弄》。海棠不会弦乐,却对各种管乐一通百通,这自是顾全和冯霆霄的功劳。

谢睿樘忽闻旧曲,感慨万分,曲声中,又好似海棠就在身边,不由心情放松了许多,他低声和唱道: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梅花二弄舞春霄,碧草连天起波涛。冰肌玉骨香犹暖,黛眉红唇笑正娇。

梅花三弄催人老,落英缤纷无风扫。雪鬓霜鬟两相看,故剑情深岁月好。”

一曲未了,只听窗户轻响,外面闪进来一个人,正是一身夜行服的燕十一。谢睿樘连忙坐起来,燕十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仔细听了听门外动静,才小声笑道:“白担心你了,你还自娱自乐蛮悠哉的嘛!”

外面笛声一变,换了一首《离人愁》。谢睿樘一听,呆住了。

燕十一笑道:“别发呆了,这太子妃是在给我打掩护,咱们长话短说。”

“你见过她了?她还好吗?”谢睿樘急忙问道,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海棠。

“比你好!太子妃说,东宫她替你守着。”

“事发突然,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安排,她”

“放心,这次我们要趁此机会废了曹贼!只需三五天时间,你就安心住着,小心饮食。”燕十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谢睿樘:“你媳妇怕你饿瘦了,里面有解毒丸。我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有机会我再来。记住,留得青山在!”

谢睿樘本想跟燕十一说那壶酒的事,又怕海棠担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燕十一朝他笑笑,拉起蒙面巾,从窗口飞了出去。

谢睿樘藏好解毒丸,再看,纸包里包着几块酥饼。他拿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里面包的是肉松。海棠谢睿樘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这口肉松酥饼,自己那样想流泪?

第二天,午餐、晚餐又是几根青菜,这回没送酒了。饭菜少不怕,谢睿樘还藏着肉松酥饼。可吃酥饼也要喝茶水,这两天茶水倒是充足,像是武夷山的岩茶。昨天刚喝,入口苦涩味重,甚至有些恶心的感觉。

谢睿樘本不爱这个味,可又没得选择。喝了几杯茶后,谢睿樘慢慢觉得有些心火浮动,有种兴奋的感觉,并不口渴,但就是想去喝茶。他心道不妙,赶紧吃了一粒解毒丸,但他心里知道,这是徒劳。在船上,解毒丸就没有起作用。

到了晚上,他躺着被褥上,辗转反侧,焦躁不安。早上醒来,脑子闪过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喝茶水。谢睿樘使劲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过来。

自己的反常感觉,让谢睿樘意识到,他们把那种毒,下到了茶里。因为他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真有那样让人迷恋和欣快舒爽的毒药?谢睿樘不知道自己还能抵御多久,他只希望燕十一他们的行动快点,再快点

谢睿樘等茶水一送来,便将它偷偷倒在墙角,断了自己想喝茶的念头。可是,这一天,除了茶水,连一粒米都没有送来。肉松饼也吃光了,一天不吃不喝,谢睿樘恹恹的靠墙坐着,饿得有些心发慌。

曹保立听了荣成的汇报笑道:“我以为皇太子是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还不是一样会倒下?去,给他加点量,我就不信,他就不求我!”

荣成和仇宁并排走了出来,仇宁不解的问:“这才刚开始就加量?国师不是说多食毙命吗?我们是现在就要了皇太子的命?”

荣成斜了他一眼骂道:“呆头!老大只说加量,有说加多少吗?去煮一碗牛肉粥,少放点,别给吃死了!”

二人提着食盒来到凌霄台。仇宁真是想不通,那么多宫殿不关,非要把他关在凌霄台?送一次饭要上六十六级台阶。他不知道,就是因为凌霄台是突兀出来的,燕十一上次去一回,不知冒了多大险。后来也再找不着机会上去了。曹保立才是个鸡贼!

“太子殿下,曹大人听说你一天没吃没喝,可怜你,让我们做了一碗牛肉粥送来。你赶紧趁热吃了吧!”仇宁说道。

太子看了一眼那碗粥,冷笑道:“多谢你们的好心,我宁可饿死,也不要你们的施舍!”说完,便扭头对着墙,不再看他们。

仇宁眼一瞪,说道:“我们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么一碗好粥,总不能浪费了。既然太子不吃,”荣成笑道:“走,咱们把粥送到东宫,请太子妃替太子吃喽。”

仇宁假意收碗要走。

太子沉声说道:“拿来!”

第238章 乌香

牛肉粥端到太子面前,牛肉放了不少,粥里还有许多黑色的碎末,牛肉的腥味,也不能完全盖住粥里的骚味。这味,之前在浓茶里没有这么明显。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明知是毒药,也得吃下去,总不能让海棠和孩子替他吃吧?当着仇宁二人的面,太子几口便将一碗粥吃了个精光。

仇宁接过空碗笑着说:“不急不急,明天还有。太子殿下,你会喜欢上牛肉粥的!”荣成笑着不说话,背着手和仇宁一起走出了凌霄台。

“哥,你说这乌香到底是什么味的?为啥会吃一次想两次?”仇宁吧砸了两下嘴。

荣成冷笑道:“蠢!要不你尝尝?”

他们一走,太子一阵恶心,连忙伸两根手指进喉咙眼,使劲扣了一阵,吐出的却不多。他又自我安慰的掏出解毒丸吃了两粒,可胃里仍是难受,心跳的很快,太子喘着大气靠墙坐在地上。

过了一盏茶功夫,太子觉得那些不适感都消失了,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他歪在褥子上,浑身放松的睡着了。

第二碗牛肉粥,仍旧让太子先是难受,后又变得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欣快,幻觉中,太子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凌霄台,见到了海棠,他一把搂住海棠,两人在云端,飘飘然的云雨巫山。

第三碗粥、第四碗粥,太子已经不再排斥,接过来二话不说的吃了进去。他也没有再吃解毒丸,因为他知道,现在连自我安慰也不需要了。

有次,只有仇宁一个人来,他笑着问太子:“太子殿下,这牛肉粥是不是好吃得紧?我告诉你,这可是进贡来的宝贝,你若不是太子还吃不到它呢。慢慢的你就会知道这乌香的好处了……”

“乌香?”太子已经开始感觉到那种飘忽的愉悦袭来,吃过几次,这种愉悦感来得更快了。他迷糊不清的问道:“乌香是什么?”

“乌香是包治百病的药材,你好好享受吧,将来你可要记得微臣的好。”仇宁笑眯眯的提着食盒出去了。

“乌香……海棠……海棠……”太子喃喃的,再次陷入迷幻的欢愉中:就让我沉醉吧,反正这一生是赚来的,海棠也不会被火烧死,被毒药毒死,她会有自己的小孩

太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他甚至认为,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结束了。没有母妃,没有海棠,没有燕十一

“仇宁还没送粥来吗?”太子问进来倒夜香的小内侍,今天已经过了送膳时间,仇宁却还没有来,太子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太子殿下,恐怕您要再等等了。”小内侍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今日早朝,大殿上出大事了!曹大人被”小内侍做了一个砍脖子的手势。

太子不禁想起燕十一说的话:这次我们要废了曹贼!他推开窗,窗外站着一排侍卫,可外面的清风涌了进来,让他头脑一阵清醒。太子相信,他快要离开这里了。

可身体生的出那种对乌香的渴望,又让太子有些害怕,他害怕这是连海棠也解不了的毒,他害怕海棠嫌弃他现在的样子。太子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他掩上窗户,缓缓的靠墙坐下,满心茫然。

屋里没了风,可太子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已经吃了好几天,如今他愈发想念起那一碗牛肉粥来,仿佛有什么控制了他的大脑,让他不停的打起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出了满脸的眼泪。

当海棠推门进来的时候,谢睿樘刚好打了一个喷嚏,流出了一些清鼻涕。海棠忙蹲下来摸摸谢睿樘的额头,见有些微微发烫,着急的问道:“是感冒了?”

一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谢睿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海棠,低叫道:“走开!离我远点!”

海棠从没见过这样的谢睿樘,心感不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了过去。只见谢睿樘脉象紊乱,脉络堵塞,同时,心窍不通。

“睿樘,睿樘!是我。都过去了,我来带你回去。”海棠柔声说道:“我是程海棠,我和孩子一起来接你回去。”

谢睿樘听到“程海棠”三个字,心中大恸,海棠跪直身来,将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说:“别怕,你只是病了,你的海棠是医者,她一定会治好你。”

谢睿樘鼻涕眼泪擦了海棠一身,他抬起头,有些委屈的说:“他们给我吃了乌香”

听了这话,海棠如五雷轰顶,证实了她刚才的猜想。可她低头看着他,却笑道:“那又如何?只要是病,总可以治好的。”

谢睿樘听了海棠的话,也灿烂的笑起来,把她搂得紧紧的,又把头埋进她怀里:“你不许嫌弃我!”就像当年刚刚从冷宫里出来,处处被人看低的小谢三那样,他不想再被嫌弃。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夫妻,只要你还是谢睿樘,程海棠就永远不会嫌弃你。”海棠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带着愉快的腔调说到:“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常乐、常喜看着这个牵着太子妃手,慢慢走出去的太子,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不过,不管怎样,宫里总算是除了一块乌云,而且,他们的太子爷回来了!

皇后的赤云宫里,郭宽和路平正在听皇后训话:“这次本宫召你们回来,重新伺候圣上,看上的是你们的忠心,你们可不要教本宫失望。”

郭宽躬身笑道:“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郭宽没齿不忘!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好皇上和娘娘。”

路平当初被曹保立赶出了武英殿,还以为自己要老死在御马监,没想到还能重回皇上身边,自然也是感激涕零。他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做人上人,要让御马监里嘲笑、侮辱过他的人,统统百倍偿还。

皇后点点头又说:“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要修道,就依着他,皇上身边的两位道长,叫他们照样炼丹,道妃要养胎,让她搬到碧泉宫去吧。”

郭宽、路平应了,一起回了武英殿。一路上两人百感交集,弯了的腰也不由得挺直起来。

次日午时,曹保立和手下一干钳制皇上、把持朝政的内侍臣,午门斩首。

第239章 龙袍龙冕

这是一个飞云掣电的早朝。

为了这一日,同仇敌忾的一群人,在太子被软禁凌霄台那一夜,大家悄悄聚到太子府,就果断做了这个决定。

“现在外部没有太大问题,”沈安道:“朝臣们每天上朝如同上刑,都不知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几时就被人取了去,自己身死也就罢了,动不动还要诛三族、诛九族。大家都对曹贼一伙恨之入骨。要除掉他们,群臣不会有人反对。”

“康王可是和他们一伙的,康王要靠曹保立上位,我们要参曹保立,他不会那么容易坐视不理。”沈从曦提醒父亲。

“不错,如今康王在朝堂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如果他们出面维护曹贼,恐怕还要有一番争斗。”孙阳点头赞同:“不过,那些人基本是以康王、裴尚书和叶尚书为主导,跟着附和罢了,若是没有他们,其余的也不足为患。”

燕十一笑道:“那好办,头天晚上,我去把康王几个蒙头打一顿,让他们第二天上不了朝就行了。”

孙阳愣了愣说:“这……也是一个办法。”

“你不是有痒痒药吗?”诚王笑着问:“还够不够让康王、裴尚书、叶尚书痒上一天半天的?”

赵慕哲也想起,去年曹保立因为痒痒药,曾经几天上不了朝的事,抚手笑道:“对对对!这又查不出病因,最好不过。”

燕十一点头道:“好,这件事就由我去解决。”后来,这三个人一式一样,一个拉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一个散朝回府被蒙头打了一顿,一个半夜开始挠痒,挠得血肉模糊穿不了衣服。反正都是起事那个早朝缺了席。

孙彦晞笑着说:“我手上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定他们死罪,如今皇上疑心重,只要挑皇上最关心的一件,他们的罪名就坐实了。半月以前,曹府找人牙子买丫鬟,我们趁机放了一个人进去。你们猜猜,最近她翻到了什么?”

孙阳是知道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真是天助我也。可惜不是太子被困前找到的,否则太子也不必去遭这份罪。”

“曹府里藏着一整套龙袍、衮冕。款式是旧式的,想是皇上换下来已经不用了,曹保立带回家过干瘾用的。到那天早朝,我就以此参他一本,中军左大人同时带京卫去曹府抄了他的家,整好人赃并获!”孙彦晞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好!”范永承和新任礼部尚书温存志,同声叫好道:“就定他谋反罪,也让他们自己尝尝谋反的滋味!”。

“羽林卫、京卫、五军营、神机营,都是我们的人,如果那套龙袍还不足以让皇上斩了他们,我们也会准备好兵谏,这事我负责。”赵小侯爷坚定的说道。

“如今最难的就是,要让皇上那天能上朝。”诚王说到。他虽是皇子,可也同样见不到父皇的面。更不用说,劝日日沉迷丹药的父皇来上朝了。

一直没说话的榠世子,想到了一个人。能进宫的只有榠世子和诚王二人,但他们也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只能说是去给母妃或太后请安。

“恐怕,还要和太子妃商量一下。”榠世子看向诚王说。

诚王想了想说:“太子妃逢初一、十五,都要去给太后请安,明天便是三月十五,本王和世子也去太后宫中请安,到时,便可见到太子妃。”

果然,他们二人在太后宫外,等到了心不在焉的太子妃。

“可以做到。后宫里有两个人我们可以借力。”海棠听了他们的话,顿时来了精神:“一是太后,太后若是称病,皇上必然要来探病。那就有机会和皇上提上朝的事。若是太后知道曹保立有反心,必不能容忍。”

“再就是皇后,道妃是皇后的人。皇后之所以费尽心思,安插人到皇上身边,是因为她比谁都希望,从曹保立手中夺回皇上。扳倒曹保立,也是皇后所想,所以皇后同样可以借力。”海棠已经魂不守舍的度过了几天,终于盼到要行动了,怎会不激动?

诚王笑着点头道:“果然如此!我们一起进去,反倒让太后猜疑,就拜托嫂子想办法,通过太后和皇后,双管齐下,确保让皇上两日之后上朝。”

海棠点头道:“你们放心。办妥之后,我会让常乐到太子府报信。”

世子什么也没说,只在告辞之时,才低声说了一句:“你也注意安全,千万保重自己,不要让他担心你。”

海棠微笑着点点头,看着榠世子的脸,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叫住他们,问道:“伊尔根是不是还在京都?他是不是来向天朝献新地图的?”

榠世子点点头:“本来早两天就要献上去,可太子出事被囚,朝堂人心惶惶,这事也就没往上提。伊尔根还住在他们自己府里。”

海棠展颜一笑:“那就烦请您回去告诉他,那天早朝来献地图。皇上上朝的事情就有了。”世子和诚王两个相视一笑:这本是小事,可再小也是有关于邦交,太子妃果然好计策!

太后听海棠说,曹保立家中藏有龙袍,顿时勃然大怒,她直接了当的说:“曹保立是活到头了!你说,让本宫怎么做?”

海棠附在太后耳畔耳语几句,太后点点头说:“没错,为了不打草惊蛇,就用这个借口。瓦剌王子那边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伊尔根王子一直都在京城,瓦剌人已将重新划分的鞑靼、瓦剌疆域图送到了。”海棠进来时,忽然想起前几天谢睿樘还在家时,跟她聊起的事。

说完之后,海棠跪下叩头道:“海棠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是为了被挟制的皇上、被软禁的太子,海棠冒死也要做这件事!”

太后忙让祝女官将海棠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本宫并未责怪你,你这肚子里还怀着皇孙呢,跪什么跪!”太后话说完,忽然明白了海棠的意思便笑道:“你这个小机灵鬼!你这确实会落人口实。皇后那里由本宫去讲,你就别管了。”

海棠含笑点头。

从太后宫中出来,海棠又照例到皇后宫中请安,并未多说一个字。

皇后见太子被软禁几天了,并不想和东宫有牵连,寒暄两句就让海棠退下了。

第240章 朝堂兵谏

隔日,祝女官到东宫来告知海棠,她已经见过皇上,说了让他上朝,接受瓦剌献图的事。皇后也已知道此事,道妃也会催促皇上明日早朝。海棠立即让常乐出了趟东宫,将宫里的进展,都告知榠世子。

燕十一和凌雪,在康王散朝回府的路上,截了康王的轿子。将康王用麻袋蒙了头,拖到小巷子里打了一顿。燕十一用的是锦衣卫的打人方法:表面上看完好无损,里头伤筋动骨。

凌雪一看心中暗笑:十一爷这招狠呐,康王不仅第二天上不了朝,第二个月能上朝就不错了。

初一、暗青两人,分别潜入裴世炎、叶济全的府里,给康王的老丈人们,一个下了痒痒粉,一个下了泻药。这泻药并不单是巴豆,而是巴豆、大黄、番泻叶、芒硝等几种泻下药,按比例混在一起制成的泻药。治无可治,非得拉上一天一夜才算完。痒痒粉不用说,味道还是那么酸爽。

次日上朝,宫里的曹保立当然还不知道这些,不过,他怀疑是皇后让道妃劝的皇上,皇上才一定要上朝接受瓦剌献图。怕是有诈,他特意叫小内侍到殿外一看,伊尔根王子果然在外面,捧着一卷图,正等着听宣。

事是真事,曹保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扶着皇帝上了大殿。看见皇上在龙椅上坐下来,大家心照不宣的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启禀父皇,儿臣年后巡查河南,查出官员贪腐案两件,涉及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河南都督难辞其咎,儿臣恳请父皇严惩。”诚王首先上禀道。

皇上一听就有些气,说道:“贪腐最是可恶,这些眼里没王法的人,就该革职查办!诚王,朕授你全权处理。”

诚王刚退下去,左都御史孙阳又禀道:“启禀陛下,荆襄流民暴乱已平,就地安置流民取得成效。只不过,卑职暗查到,朝廷拨下去给流民的安置救济款,被人克扣,流民感受不到皇恩浩荡,致使民心浮动。”

“连给流民的救济也有人动手脚?给朕查!绝不放过!”皇上一听更气了,起床上朝时的好心情都没了。

曹保立一听不对劲,不能把早朝开成诉苦大会。他连忙向大殿外宣道:“宣瓦剌王子伊尔根觐见!”

“且慢!”大理寺卿孙彦晞出列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禀报,事关皇室尊严,并不适合外族王子在场。”

“哦?那就让伊尔根再等等,孙爱卿请讲。”皇上的气还没消,也不希望伊尔根现在就进来。

“启禀陛下,大理寺在查案时,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有大臣要谋反。微臣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手暗访,果然被我们查到,该大臣家中竟藏有龙袍龙冕,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孙彦晞禀道。

“大胆!竟有如此乱臣贼子!是不是当朕不存在了?”皇上气得坐直了身体,流民反军才刚刚镇压,京城又闹出大臣谋反,果真都不是好人,还让不让人潜心修炼了?皇上指着下面的孙彦晞道:“还不给朕拿下此厮!”

皇上话音刚落,殿外进来两列羽林卫,他们刚刚和京卫一起,出其不意的制服了殿外的金吾卫,京卫也强行接管了皇宫的守卫。

燕十一今天的任务是,阻挡所有想要进殿的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的番子。

赵慕哲下命令道:“微臣奉旨捉拿反贼。羽林卫,上!”只见羽林卫迅速制服了龙椅旁的曹保立、田俊和吴德忠。吴德忠还想反抗,却被混在羽林卫中的暗青,直接扣住脉门按倒在地。

皇上吓了一跳:“叫你去抓反贼,如何抓了朕的内侍臣?他们都是阉人,要朕的龙椅何用?”皇上有些不相信。

孙彦晞朝殿外叫道:“左大人,呈上证物!”左璋权手捧龙袍龙冕进殿,后面还押着曹府的管家和他的夫人。

左璋权拜道:“启禀皇上,这是今早微臣在曹大人府上搜到的龙袍龙冕,曹府管家及曹夫人皆是见证!”

管家和夫人进了大殿就已经脚软站不住了,此时“噗通”一下,跪地便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龙袍是我们家老爷带回来的,与我们无关啊!”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颤动着食指,点着曹保立道:“你……你……枉得朕的一心信任,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曹保立浑身是汗,往下一看,这才发现康王、裴尚书都不在,心知着了道,赶紧跪下磕头:“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一时玩心,并无谋反之意!皇上,我这无根之人,早就断子绝孙,又怎能坐得了您那龙椅啊!”

皇上被气笑了:“这龙袍也能穿着玩吗?你糊涂!”

曹保立见皇上露出笑脸,仿佛看见一线生机,连忙苦笑道:“皇上,就连娶这夫人,也还是您建议我做的,您说,用不了,娶回来过干瘾。曹狗子知错了,曹狗子狗胆包天,皇上您饶了我的狗命吧!”

这曹保立有个乳名叫“狗子”,皇上在宫中一高兴就叫他“曹狗子”,他这样一叫,令皇上想起了许多,曹保立不遗余力逗自己开心的事,便叹了一口气。

诚王见势不妙,便对左璋权使了个眼色,左璋权一动,赵慕哲也动起来。一时间,殿内殿外都是持刀持弓的士兵。

左璋权与赵慕哲向皇上行礼,赵慕哲道:“皇上!绝不可饶了这逆贼!他们贪赃枉法、祸乱朝堂、草菅人命,如今又意图谋反,若不判他们人头落地,士兵们手上的刀剑可不同意!”

满朝文武全都跪下道:“不斩曹贼,难平民愤!”

皇上惶然四顾,只见人头攒动、寒光闪闪,满朝文武跪了一地,没有一个出来替曹保立求情。皇上没有台阶可下,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

“皇上圣明!”

被曹保立赶走的郭宽、路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皇上身边,郭宽叫道:“退朝!”

皇上一见郭宽和路平,这两个被调走的内侍回来了,不觉心头一松,仿佛终于有了个依靠,连忙扶住郭宽的胳膊道:“郭宽,快,快扶朕回去!”

海棠对太后提起,曹保立几个被斩后,皇上身边没有个用顺手的内侍不行,建议让皇后把以前跟过皇上,又被曹保立赶走的郭宽等人找回来,这样,起码皇上不会不适应。此时见到郭宽,皇上如同抓到了一根挽回颜面的救命稻草:

朕还有郭宽、路平,曹保立斩了就斩了吧!

第241章 到东庄

翌日,曹保立一伙,一十六个内侍臣午门斩首,群臣欢欣鼓舞。太子谢睿樘却是看不到了。

海棠给他喂了两粒补气丹,牵着他的手慢慢走下凌霄台,太子脚步虚浮,几次都差点从楼梯上滑下去,吓得常乐死死的搀住太子的胳膊。常喜也要扶,太子却怎么都不肯松开太子妃的手,太子妃只好让他牵着。

这六十六级台阶下得辛苦,常喜叫了几个内侍排生几排走在前面,万一滑下来,也不能摔着太子和太子妃。海棠知道,谢睿樘连续多日服食乌香,已经中毒不轻,比自己刚才想的更严重。

下了凌霄台,一顶软轿将迷迷糊糊的太子抬回东宫。

回到宫里,太子躺着床上,他翻来覆去,不停的喊痛:“海棠!海棠!蚂蚁在咬我的骨头!我好痛……”海棠坐在床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流:乌香是有毒性的药她知道,可是乌香毒,她只是听说,也从未治过啊!

海棠让常喜将宫门关了,任何人不能进出。她拿出银针,刺了谢睿樘的几个穴位,谢睿樘不再叫唤了,闭着眼睛似醒似睡。

霜儿急忙问:“娘娘,太子不喊疼了,他是好了吗?”

海棠摇摇头,忧心忡忡的说:“这不是治他的病,不过是封了他的穴位,让他感觉迟钝些,没这么痛罢了。”

她摸了摸谢睿樘一层虚汗的脸,回头对霜儿说:“穴位很快会被冲开了,只有喂他吃点迷药,让他昏迷过去,总比清醒着痛苦好我需要一点时间,我要去见太后。”

霜儿点点头,拿药去了。海棠又交代流萤:“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宫去东郊庄子上住。”流萤刚要出去,海棠叫住她:“东西捡齐全些,有可能,我们要住很长时间。”

“霁儿,你去库房把金银都带上,银作局的东西再贵重也不要,只挑能使的。”海棠对霁儿交代道。前几天已经把银票地契文书,都送到宫外太子府去了,东宫里就只剩下一些现银。

霁儿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娘娘,我们是不是不回来了?如果是,我想办法多带些出去。”

海棠呆呆的看着谢睿樘道:“我心里也没有底,这毒,怕是不易解。你就只当回不来吧!”霁儿一心酸,点点头出去了。

霜儿将一指头迷药倒入一小杯酒中,喂谢睿樘喝下。海棠嘱咐她看着太子,一刻不许离人。自己走出去,带着采莲、采芹去见太后。

太后听说太子病了,海棠要带太子出宫,到郊外庄子养病,庄子也不远,一个时辰的路。太后也没犹豫,下了道懿旨,让他们离宫。海棠又到纪妃和皇后宫中去辞行。

纪妃一听,立刻起身要去东宫看太子,海棠拦住她笑道:“母妃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在凌霄台,太子几日不得睡,现在已经睡下了。东庄清静,空气又好,远离朝堂也利于他静心修养。等过阵子他病养好了,我们就回来。”

皇后娘娘倒是乐得他们离开,更盼着太子一病不起,永不回来。

等海棠走了一圈回到东宫,谢睿樘的迷药也快过了,他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哼哼起来。

“马车来了就抬太子出宫。”海棠也不等事事妥帖,当机立断,先出宫再说,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发现。不多时,太子就被悄悄抬上了宫外的马车。常乐早出宫通知了太子府,凌云先一步去了东庄,凌风、凌雪几个候在宫门外。

凌雪亲自驾车,一群侍卫护着太子、太子妃往东庄去了。

车厢里,谢睿樘醒了,仍旧不停的流泪打哈欠,又嚷嚷说骨头痛,车子颠了些,他就痛得大叫,还有些呕吐。清醒的时候,他就抱着海棠的腰,不停的说:“海棠,海棠!你救救我!我痛,我撑不下去了”

海棠脱了他的纱帽,为他按着头顶的穴位,安慰他道:“没事了,现在我们出宫去东庄,在那边我给你好好治病。我和孩子都陪着你,你那么勇敢,只需要七日,撑过这七日,你的病就能好了。”

说“七日”,其实是海棠根据《内经》、《伤寒论》中的“七日自愈”说的,用这短短几天时间,鼓励谢睿樘坚持下去。是不是七天能治好,她心里一片空白。后面的马车上,除了金银,还有她的两箱医书,到了东庄,她要翻翻这些医书,找找有没有解乌香毒的方子。

“你不许离开我,我好痛,骨头里痛海棠你不要走,海棠”谢睿樘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太子妃的名字。此时,在后面按住太子的腿,不让他乱踢的凌霜,不由得哭出声来。

马车前面坐着的凌雪,不知何时,也已是泪流满面。

到了东庄,凌云和庄头都在路口迎接他们。凌雪、凌云扶着太子下了车,又上了软轿,太子突然睁眼问:“海棠呢?我要海棠!海棠不去我也不去!”

海棠本也要上软轿,见他如此,只好过来扶着他的轿子,笑道:“海棠在,太子不去,海棠也不去。”太子非要握着海棠的手,海棠也只好依着他,自己也不坐轿了,一路扶着太子的轿子进了庄。

凌云看到太子这般模样,吓了一大跳,这还是他认识的太子吗?连忙问走在后面的凌霜,他这才知道,曹保立他们给太子吃了罂粟乌香,太子中了乌香毒。

“砍头都不解恨,应该活剐了他们!”凌雪恨恨的说着,一鞭子打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生生将小树拦腰打断。

凌风对凌云说:“我们要做好长期住在这里的打算,我就没听说过,乌香毒这种东西。霁儿她们的车在后面,你出去看着,太子妃怕是把东宫的家底都搬来了。我们只有十来个人,东庄的守卫还要加强才行。”

只听道上一阵马蹄声,沈从曦和燕十一、暗青三人飞驰而来,他们是看着曹保立一伙入了大牢,留下赵慕哲、左璋权守卫,他们才得脱身出来。

燕十一下马便问:“出宫怎么不是回太子府?跑到这样偏远的地方,我们都顾不上过来。”

“十一爷、沈大人,太子他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吧。”凌云一脸悲怆的垂着头,只管替霁儿卸车。

燕十一看了一眼抬下来的箱子,一个个似乎都有些分量,何况,箱子还那么多。燕十一眉头便皱了起来,看着霁儿问道:

“霁儿,你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242章 没有药方

燕十一他们刚从宫里撤出来,回到太子府,就听说凌风他们陪着太子、太子妃到东庄来了。他们只当是太子被关了一段时间,想要出来散散心,并没有想到是太子出事了。

霁儿满眼悲伤的说:“他们让太子吃了罂粟乌香,连续吃了六、七日,而且量还不小,太子只怕是已经中了毒瘾娘娘也没有把握治好,留在东宫里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到东庄来掩人耳目!”

燕十一愣在那里,他是听说过罂粟的,不过都说是那进贡来的,包治百病的神药,而且只有皇族才有机会吃到,它怎么还是毒?他突然又笑了:“我相信太子妃,她是太子的福星!有什么闯不过去的?”

说完,燕十一大步向庄子里走去。

沈从曦看了看搬下来的家当不少,也想到了护卫不足的问题。他叫来暗青,让他火速回城,把情况跟程寒柏说,让他调些亲兵过来。

燕十一从窗外看见屋里的太子时,他正毫无形象的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嘴里只喃着一个词:海棠那是谢睿樘?那是他英明神武的太子谢睿樘?燕十一愣住了,他这才意识到,罂粟毒,竟然如此可怕。

“霜儿,拿些麻药给太子!”海棠正飞快的翻着医书,无暇顾及在床上喃喃叫她的太子,桌上最有可能的几本书都翻过了,《毒经》上,连罂粟这个名字都没有提到,更不用说其他。

“可是娘娘,刚才已经吃过一次了,会不会”

“不会不会!我需要一点时间,你们要给我一点时间找药方!我”霜儿一出去,太子妃突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书上抽泣起来。

窗外的燕十一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没想到床上的谢睿樘听到海棠的哭声,也不喊疼了,竟然直直的坐了起来。

他看着海棠的背影,忍住痛,哆哆嗦嗦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小声问:“海棠,是谁惹你哭了?是不是我?我不要你哭,我再不喊疼了,你不要哭你会不会离开我?”

海棠抬起头,也站了起来,她转身搂着谢睿樘的腰,将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含泪笑道:“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会离开你?我们都不哭,要不孩子该笑话他的爹娘了。”

谢睿樘认真摸了摸海棠的肚子,脸朝着海棠的肚子,孩子气的说到:“父王不怕疼,父王不会让你看笑话!”

燕十一红着眼眶转身不敢再看他们。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这样的谢睿樘,如此的无助,又如此的依赖一个人。他抹了一把脸,笑着走了进去。

“你别老缠着嫂子,走,我们到庄子里转转,春天林子里的野兽也多了,看看要不要放两个扑兽夹子。”燕十一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到,他能为海棠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

海棠也笑着推谢睿樘:“去吧,和十一、从曦出去转转,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我在屋里看会儿书。”

谢睿樘明明困的很,明明每一根骨头都很疼,可他怕海棠不高兴,只好跟着燕十一走了出去。

“十一,我好累,我们到门口去坐坐,别让海棠看到了。”谢睿樘可怜兮兮的说。凌风给他披了一件厚披风,霁儿刚刚从箱子里翻出来交给他。现在的太子惧风畏寒,弱不禁风。

燕十一点点头,很自然的扶着他的手臂,让太子能够借点力,他笑着说:“我们到田埂边去,看夕阳。”

屋里海棠在翻着书,她记得在书上看到过,有对罂粟花的介绍。可找到的都是罂粟止痛、治痢疾的药方。看来,是没有现成的方子可用海棠把桌上的书一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那就要自己来!

她让流萤拿来纸笔,将今天第一次把出的脉象记了下来,又记录下了谢睿樘今天的表证。这时院子里一阵人声,只见凌雪和燕十一架着谢睿樘回来。“太子妃!你快给太子看看!”凌雪边走边叫道。

只见谢睿樘又是新一轮的鼻涕眼泪和颤抖,他抬起眼皮看到海棠,想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却没有成功

海棠抓住他的手,指头掐住他掌心的劳宫穴使劲的揉,笑道:“累了就回来。我给你扎针。痛则不通,通则不痛。等你的经络通了,就不会觉得痛了!”

谢睿樘心跳得非常快,他不能躺,躺下了就浑身痛。只好让他靠墙坐在床上,海棠也静下心来,不再想着找医书,而是认真的考虑医理,从排毒、解毒、缓解症状几个方面去想如何解毒。

她认真的问谢睿樘到:“医书里并没有解罂粟乌香毒的办法,可是我想我自己也能找到解毒方法,你愿意为我试药吗?”

谢睿樘愣愣的点点头。

“刚开始这几天,你要忍住所有的痛苦和不适,做一个勇敢的父王,你做得到吗?”

谢睿樘眼里有一丝温柔,他又点点头。

“《内经》上说,人的身体有七日节律,头七日,毕定是毒素在你的身体里最猖獗的时候。可是,今日你就要度过第一天了,还剩下六天。你看,也不用忍耐太久。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康复。”

这次谢睿樘却没有点头,他摇摇头,压抑住自己的颤抖,小声的说:“要陪一辈子。”

海棠含泪笑道:“好,是陪一辈子。”

好景不长,短暂的清醒过后,谢睿樘又开始忍受冷热交替的煎熬。“我好痛!”谢睿樘痛苦的大叫道,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五官也因为疼痛挤在一起,他开始试图去使劲抓自己。

“十一、凌雪,快把太子的手脚绑在床上!”海棠早让霜儿找来了麻绳。

谢睿樘很快被绑起来,海棠拿出银针,示意他们按住他,她顺着心脉,一路给他疏通血脉。霁儿端着药进来了,下午她就和凌云出去找一种能解毒的紫背金牛草。

“快让他喝下去!”趁针灸的效果还在,几个人七手八脚的给太子灌了药。

果然,谢睿樘平静了一些。

“娘娘,您看这松针红糖膏,是这样的吗?”流萤也端着一个碗进来。

海棠自己尝了一下,点头说:“可以了,我来喂他。”

谢睿樘明显症状暂时减缓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他看着海棠额头上的汗,心疼的说:“我自己吃,你去歇着,你还怀着孩子呢!”

“喂你吃了,我自己就去吃。”海棠微笑着,一勺一勺的将松针红糖膏喂到他嘴里。谢睿樘的嘴唇发青,海棠一阵心疼。

“甜的,你也吃。”谢睿樘像孩子一样笑道。

扎了针,又吃了药,谢睿樘终于不靠迷药,也能安稳的睡了一个时辰。

第243章 解毒扶正

看到太子吃了松针膏和金牛草汤能入睡了,也不管到底是谁起了效果,大家都振奋起来:太子有救了!

海棠也有了信心,写了几个用于解毒的药:蒲公英、甘草、金银花、白花蛇舌草、南瓜藤等。又写了几个扶正的药:附子、人参、黄芪、冬虫夏草、肉苁蓉、当归。

再就是针对他今天出现的涕泪交流、恶风出汗、畏寒肢冷等症状,写了一些缓解症状的药。

凌云和霁儿拿了长长的药单子回了城,让复生堂连夜备药。

海棠对大家解释,虽不知哪一种药才能治太子的病,但治病的原理都是一样的:祛邪扶正、调节阴阳、疏通心窍。

第二天,唐誉也赶到东庄来了。面对罂粟毒,他也无计可施,倒是赞同太子妃从药理方面着手,尝试治疗的方法。

前面几天,把谢睿樘折磨得够呛,发作很频繁,鼻涕眼泪横飞,全身连每一个骨头缝都疼痛难耐,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在抵抗。好在海棠的针灸和药物给他赢得了睡眠,成了帮助他好转的根源。

第一天只睡了一个时辰,第二天、第三天能睡差不多两个时辰。毒瘾患者最怕就是精力全无,意志力被摧毁。谢睿樘疼痛之中有了宝贵的睡眠,精力明显在一点点恢复。自身体内的阳气增长,促使自体代谢增强,是对抗毒素的最好良药。

到了第六、第七天,谢睿樘的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发作的频率减缓,就算是猛然发作,也不那么难以忍耐了。他坚信海棠告诉她的“顶过七日就能好”,也许就是这个坚定的信念,让他对每一个新黎明,都充满了期待。

“我觉得我就是神农尝百草。”谢睿樘笑道:“海棠,你们还有什么不知名的草药,尽管拿来给我试!”

“不错不错,已经会开玩笑了。”燕十一满意的点点头:“离我们上山打猎的日子也不远了!”燕十一经历了他最难忘的几日,他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太子妃做太子的精神力量,没有太子妃的执着,太子是否能挺得过来。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就只会抱着太子妃大腿不放手。”榠世子是第二天午时,看了曹保立一伙人被砍头之后,才和程寒柏、赵慕哲一起过来的。他可是亲眼得见,谢睿樘抱着海棠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不放手的样子。

当时他自己也掉了眼泪,倒是全忘记了。

“妹妹不是说过了七天就能好了?今天已经是第七天,我看太子也无甚大碍了。”程寒柏高兴的说。海棠说什么就是什么,寒柏从未怀疑过。他让郁朗点了五十个亲兵,亲自带来交给凌雪。

“你这里消停了,我们也能放心回城去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病好了,早点回来。”榠世子笑着说。

谢睿樘一愣,问道:“你不是个闲人吗?怎么不多住几天?反倒急着要走了?”

“嗨!他媳妇也怀孕了,只比海棠晚几个月。世子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寒柏趁机爆了个八卦。

“唯一一个闲人都走了,你们也都回去吧,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可别让言官抓了我的把柄。”谢睿樘轻轻笑道。这次海棠及时把自己带出宫,自己中毒的事,并未让宫中知晓,只当他是被关出了心病,出来散散心。

凌雪和暗青抬着一只鹿进来,笑道:“山上的猎户今天打到的,刚刚送下山。今晚咱们烤鹿肉吃!”

从到东庄开始,大家从没有这样轻松过。就在院子里生了篝火,割了鹿肉自己烤。海棠让霁儿割了一块做了鹿肉黄芪汤,让谢睿樘捧着慢慢喝。吃着鹿肉,几个男人又讨论起项羽的巨鹿之战,赵高的指鹿为马,天南地北,恣意畅谈。

“曹保立一伙倒了,现在宫里是皇后娘娘和道妃拔了头筹。”谢元榠道:“苏妃娘娘和康王自不会甘居人下。太子,你可要早日回京城,掌控大局啊!”

谢睿樘笑道:“是鹿肉不够香,还是酒不够美?还不能塞满你的嘴?”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谢元榠隐隐感觉到太子的躲避。也许还是在病中吧,是自己太心急了。谢元榠笑着自饮了一杯。

第八、第九天,沈从曦、程寒柏、榠世子、赵小侯爷、燕十一、冯铭泽、孙彦晞都陆续回城了。

谢睿樘也不再猛烈发作,每天还会痛,但是已经可以忍受,精神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几天海棠试来试去,得了两个方子,一个排毒,一个扶正。只叫她们照着这两个方子熬药,慢慢将养着。

每天二人闲来无事,或牵手到田边看农人劳作,或搬了躺椅在院子的山楂树下闲聊,或到山边药田去,亲自采些药回来做药膳。海棠采药,谢睿樘就抱个竹蓝子跟在后面,凌雪叼着根草梗子远远看着他们,他忽然觉得,若是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悠哉游哉的又过了大半个月,海棠的十七岁生辰到了。

因为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开始显山露水遮不住了,因为不方便,海棠让哥哥他们都不用过来。程寒柏、榠世子、诚王几个便只让人送了礼物过来。

燕十一没有家室,就算做了京卫指挥使,连府邸也懒得购置,只管住在太子府里,一到休沐就过东庄住两天。

海棠生辰这天,燕十一送了一个竹筒子做的罐子给她,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筒的珍珠。

“我看过你们用珍珠碾粉子,送你拿去玩吧。”燕十一笑道。

海棠谢了他,笑道:“人家是竹筒里倒豆子,你却是竹筒里倒珍珠。十一爷果然出手不凡。”

看到竹筒,海棠突发奇想,便叫两个小厮到竹林里砍了一根大竹子回来,做竹筒饭吃。

今天刚巧是立夏,庄户们又“立夏尝新”的习俗,于是今天他们收到了庄户和李村人送来的各式新鲜瓜果蔬菜。

张嬷嬷卷起袖子大干一场,晚饭的时候,香喷喷的摆了满满一条桌。

第244章 谢却海棠飞尽絮

海棠看菜多,便让几个大侍卫和贴身丫头都坐下来一起吃。

院子里坐满了人,像吃百家宴一样。凌雪他们还沿着院墙,挂了一圈的红灯笼,今天是立夏,又赶上太子妃生辰,院子里喜气洋洋的,跟过年一样。

自从中毒以后,谢睿樘就格外粘着海棠,一时半刻见不到她,就要叫人去找。以前程海棠是他的小尾巴,现在倒了个个,他变成了程海棠的小尾巴。他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摸海棠越来越大的肚子。

谢睿樘不能喝酒,凌雪陪燕十一喝。

“我们爷变了,”凌雪几杯酒下肚,话也多起来:“他现在除了太子妃和小皇孙,什么也不关心。”

“这有什么不好?以后做个无为而治的淡泊皇帝,也是百姓的造化。”燕十一和凌雪又碰了一杯说:“难道我们天生就是要去打打杀杀的?你看看这段时间太子不在宫里,康王着急上位的丑陋嘴脸,还不如在东庄看鸡打架。”

“我怕太子爷,是连皇帝都不想做了。”凌雪凑到燕十一耳边小声说道:“可惜他生在皇家,多少会有身不由己。”

“好好好!那他这是一病出世了,倒是可喜可贺之事。”燕十一笑嘻嘻的,向不明所以的谢睿樘举了举杯。

谢睿樘也很高兴,不停的给海棠拿吃的。这个你爱吃,那个我儿子爱吃

“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如何?”海棠看到大家都停了筷子,便建议到。

“这许多人,能玩什么游戏?”霜儿瞪大了眼睛。

“我们击鼓传花,花最后在谁手上,他就可以出来挑一个人和他姆战,输的人喝酒!”海棠笑道。姆战人人都会,就是两人同时出一个手指,拇指抓食指,食指抓中指,轮着一圈,最后小指抓拇指。

天朝对娱乐是有很多限制的,上次太子他们在连云阁喝酒喧哗,锦衣卫上去制止,并不是无中生有去找茬,而是京城确实有这样的规定。所以大家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喝酒做游戏,在京城里,也是很少见的。

“这样好!就算是拿到花,也未必输。”谢睿樘赞同道。以前每次喝酒姆战,他都没输过。海棠就是想让他赢,人多,便在姆战前加了一个击鼓传花。

流萤已经找了一个铜盆,翻过来就是面鼓,又去墙边摘了一朵盛开的芍药,笑道:“鼓和花都有了,今天我做令官!”

流萤开始拍铜盆,芍药花也从太子妃手上传起来。拍了十几下,霁儿一打眼色,流萤便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花传到了燕十一的手里停了。

“十一爷,您挑的是哪位?”流萤笑着问。

燕十一会意,站起来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就挑个王!”

谢睿樘不惧他,也站起来道:“那我就叫你有来无回!”说罢,两人各伸出一个手指,谁知都是食指,再来,又同时伸了小指。第三次,又是一样的中指。

霜儿叫道:“你俩套路都一样,这样比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

太子对着燕十一笑道:“让了你三次,这回来真的了!”

果然第四回太子用拇指捉了十一的食指。太子哈哈大笑,举起茶杯说:“我陪你一杯茶吧!”燕十一笑着仰头饮了一杯:这人笑起来中气足啊!

流萤又继续拍铜盆,再停下来,花停在凌云手上。凌云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说道:“林光虚霁晓,山翠薄晴烟。我就挑个‘霁’!”

霁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你就会挑软柿子捏!来就来!”

两人同时出手指,霁儿出的是小指,凌云本来出的是无名指,可又飞快的换了拇指,几个会武功的全都看在眼里,却都笑着没有点破。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输了吧?您请喝!”霁儿倒了杯酒递到凌云面前,凌云开心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嗨这凌云可比你会来事啊!”凌雪凑到燕十一耳边说:“刚才你怎么不挑个姑娘战?挑太子,你又战不过他。”

“我可不想整天抱着人家大腿。”燕十一正经回答,两个人忍着笑,心照不宣的对饮了一杯。

凌云喝了酒,流萤的铜盆又敲了起来,这回,花到了凌霜手里。只见暗青迫不及待的在她对面挥手,霜儿忍住笑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我就挑个‘青’!”

暗青心满意足的站起来笑道:“不管你输还是赢,这酒我都喝了。”

“许你们耍赖,再来再来!”流萤叫道。于是又接着拍铜盆。这次花转了一圈,停在太子的手上。

太子站起来,正想说他最喜欢的那句“谢却海棠飞尽絮”,见海棠白了他一眼,赶紧换了词:“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我就挑个‘燕’!”

燕十一笑着站起来:“你这报复来得太快。”两人又虚张声势的三次和局,第四次太子的小指捉了十一的拇指。

燕十一自饮一杯,笑道:“从小到大,每次你都赢我,让我一回不行?”

霜儿笑道:“今晚令官辛苦了,令官也吃上一杯!”说着便拽着流萤要灌她酒,流萤不肯,直往凌风身后躲。凌风见状,也不说话,接过霜儿的酒,一饮而尽。

游戏结束,大家便嘻嘻哈哈的闹开了。

海棠拽了拽谢睿樘的袖子,小声说道:“你说这凌风跟流萤,凌云跟霁儿,是不是能凑成两对啊?”

谢睿樘见她的脸凑得近,忍不住在海棠脸上亲了一下,笑道:“我只知道我和你是一对,剩下谁和谁,我就管不到了!”

海棠臊得推了谢睿樘一把,谁知他却干脆揽住海棠的肩,大声说道:“你们有谁要提亲的,明日请赶早。今晚,就都散了吧!”

大家都哄笑起来。

燕十一和凌雪喝了最后一杯,笑道:“我就说嘛,我相信太子妃,有她就有奇迹。”他其实并不知道,谢睿樘重活一次,寻到程海棠,那才是最大的奇迹。

凌雪深有同感,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半夜里,忽然就下起了雨。立夏不下,犁耙高挂。

真是一场及时好雨!

第245章 又见故人

夏天到了,山林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鸟叫,把某些人的心都叫痒了。东庄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太子一句也没有提过要回宫,连暗示都没有一个,大家也乐得悠哉悠哉。

太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药膳补品吃多了,人还显得比以前更壮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也更沉稳了。

如今太子不用成天离不了人,心痒手痒的凌雪和暗青两人,隔三差五就带人上山去比赛狩猎。烤肉是好吃,霁儿的香料也够用,天天变着花样烤,大家也都没吃腻。

可山上的两户猎户,都苦着脸来向太子妃告状:“太狠叻!这个猎法子,我哩乖乖来!崽儿都猎没了,明年我们吃啥子咧?交给太子府啥皮子咧?”

海棠哭笑不得,赶紧让霜儿倒塞了些银子给人家,告诉他们说,今年的皮子有就交,没有就算了。都是闲出来的事!于是海棠把他俩找来,对他们说:“你们去把人马分成两队,我和太子各带一队,我们比对阵如何?”

凌雪就笑了:“太子妃娘娘,医病您是第一,我们都服您。这对阵,您上场,不就是存心来拖后腿的吗?”

海棠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我可是两个人,跟你一队,你还赚到了!”

正在旁边看书的太子,忽然恍然大悟道:“难怪太子妃下战棋,悔棋次数比以前明显减少,原来,这都是孤儿子的功劳!”

霜儿在旁边起哄:“既然太子妃上阵,我们女兵也要上阵!”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很快,七十个人,按自愿分成了两队。凌雪和暗青各有优势,凌雪武功是强一些,可暗青人缘好啊,投他一边的人也不少。

流萤、雨晴、采芹、采莲几个女孩子就不干了:“我们骑马、武功都不会嘛!难道去给你们做饭洗衣服?”霁儿只抿嘴笑,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太子妃这是变着法子逗太子玩呢,哪还会真让她们上阵?

太子妃笑道:“两边都有小包袱,才能考验将帅的本事。放心吧,那些小伙子们会抢着教你们的。”

太子兴趣缺缺的说:“你们玩,孤就不参加了。”

“那……你当军师如何?没有你,他们能有多大本事?”海棠提议到。

太子摇头笑道:“打打杀杀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赢了又如何?还不如左手和右手心平气和的下盘棋呢。”

凌雪刚想劝,太子妃对他摇摇头:慢慢来吧,等大家都练起来了,说不定他又动心了呢?

接下来几天,两队人马开始各自操练,连几个姑娘都被抓去学骑马。整个东庄都热火朝天。庄户家里有年轻人的,来找太子妃,说也想加入。凌风去挑了四十人,一起加入队伍训练。最后留下了三十人,正好凑成百人对战。

有了对战目标,两只队伍都卯足了劲训练,完全没有时间再上山打猎。可就这样敲锣打鼓,也没提起太子的参与热情。他每天看书写字,牵着海棠出去散步。钓钓鱼、采采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悠然自得,自得其乐,其乐无穷。

“太子他……”凌风担心的看着在躺椅上打盹的太子,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英俊的脸上,眉间却少了一些飞扬,多了一些平和。

太子妃笑笑:“由他去吧。他现在身体才刚刚恢复,心里还没有摆脱乌香的影响,也没什么斗志。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的太子会回来的。”

休沐日,燕十一和赵慕哲两人一起过来,见凌雪他们操练,赵小侯爷笑着看看燕十一:“京卫和羽林卫还没机会打一场呢!”

“京卫擅格斗,羽林卫擅远战,这有什么好比的?要比,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们各自教一队箭术,比比谁教的徒弟厉害。”燕十一脸上挂着一贯的骄傲。

“好!”赵慕哲扫了一圈问凌雪道:“咦?你家太子呢?”

凌雪叹了口气说:“太子现在对刀剑都没兴趣,太子妃就是想激起他的斗志,才让我们训练和对战。可太子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不,又拉着太子妃到庄子后面钓鱼去了。”

一旁的凌云暗笑:又睁着眼说瞎话了,明明是太子妃怕猎户又来告状赔银子,才让你们训练对战的吧?

“走,看他钓鱼去。凌云,给我们也找两根吊杆。”燕十一抬脚便走。

赵慕哲边走边问燕十一:“他这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你说,这是病得不轻,还是中毒后遗症?”

燕十一停下脚步,侧脸认真问道:“你知道,王世充当年为什么会被秦王李世民灭掉?”

赵慕哲想了想答到:“是官僚腐败?”

“是因为王世充是个话唠,死于话多!”说完,燕十一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远远看见湖边有几个人,一个穿白袍的高个子,便是太子。他们正在跟一位雪鬓银髯的老者在说话。燕十一定睛一看:那不是商弘商大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几时从山里出来的?

赵慕哲刚想开口问是谁,想起燕十一刚才那句“死于话多”,又闭了嘴。燕十一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你还记得天朝的三元宰相吗?那位就是商弘商大人,之前我们在荆襄山区见过他。”

赵慕哲的父亲康定侯赵英楠,曾是商弘的门生,后来赵侯爷投笔从了戎,也是一位儒将。赵慕哲人不识得,名字他又如何不知?二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燕小子也在?”走到近前,商弘认出了燕十一。燕十一微笑着抱拳行了一礼,又朝太子点头打招呼。

赵慕哲忙上前对商弘行礼,自报家门道:“晚辈赵慕哲,家父是您的门生赵英楠,晚辈经常听家父提起您,今日得见,原来是位神仙似的人物。”

“原来是赵小侯爷。后生可畏啊,我这一把将行就木的老骨头,真羡慕你们少年英华,还有机会报效国家!”商弘笑道。

“老爷子几时回的京?如何寻到这里来了?”燕十一问。

商弘哈哈一笑,白须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老夫已经回京居住小半个月了,听说太子在此养病,不问朝堂之事久矣,我便特意来看看太子。”

这时凌云扛了张小桌子过来,几个人便在湖边坐下,燕十一又问起荆襄流民的安置情况,他留意看了看太子,他果然云淡风轻的并不插话。

只说到钓鱼的时候,太子的话才多起来。跟个老渔翁似的,说什么钓鲤鱼用酒泡过的玉米,钓草鱼用瓜花,蚯蚓、蚱蜢又能钓到什么

难得看见太子说这么多话,大家都觉得商老爷子来得真是时候。

第246章 无麦则稗

言语中,商翁看出了太子的逃避。他从京城来东庄,也是因为听说太子被曹保立一伙囚禁,出来后到东庄养病,几月不归,斗志全无,恐怕连太子之位都要拱手让给野心勃勃的康王了。

商翁是认识太子的,他觉得太子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所以决心亲自过来看看。一看之下,才发现太子不是逃避问题,他是根本无视问题。商翁笑着问:“太子多日不回朝,可曾想过,天下黎民百姓?”

“朝堂虞诈,非孤所欲。若不能保家人平安,何谈保国人平安?如今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反倒能光风霁月,怡然自得。”谢睿樘淡淡说道:

“孤曾眼见不争而美好幻灭,如今又眼见荣成、仇宁,端着毒药威胁孤,要么孤吃,要么海棠吃,孤却无能为力。贵为太子又如何?还不如做个富贵闲人,来得安然有趣。”

海棠、燕十一他们这才知道,谢睿樘被逼吃乌香,还有这样一件卑鄙的事!

“话虽如此,当初老夫愤然离开朝堂,亦是因为皇上极为信任与重用西厂,就算是朝中重臣联名弹劾,张植也安然无恙,反倒变倍加利的迫害大臣。可是,太子和臣子不同,太子是位而德之,臣子却是德而位之。”

商弘又指着不远处的麦田,笑道:“太子殿下,你看,麦田里种满了麦子,稗草则长于田外。若是田里没了麦子,不日则满田皆稗矣。”

谢睿樘摇头笑道:“孤如今余毒未拔,妻儿未卜,麦田稗田,都不及在这里安居乐俗来得惬意。商大人若无急事,还请在东庄小住一二,看与你荆襄田庄相较如何?”

商弘笑道:“匹夫老矣,若说还剩下一件急事,那便是赶赴黄泉了!太子客气,老夫恭敬不如从命。”商弘想,既然不能一两句说动太子,那就说一两天、一两月,只要他身体里留着皇室血脉,就有责任担起天下。

海棠的心里却沉重了起来。谢睿樘身体的毒,能用药物去除的,已经基本拔除。她一直以为,谢睿樘是心瘾未除,没想到,他这不是心瘾,是心病!

几人都不再说什么,商弘与谢睿樘坐回湖边钓鱼,燕十一、赵慕哲则与海棠一起往庄里走。

“太子妃,您看太子这是……”赵小侯爷有些着急,还是忍不住要问。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这次中的乌香之毒,几乎要了他的命。再加上我这身孕,也让他很紧张。”海棠笑了笑说:“你们多来跟他聊聊京城里的事,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太子,自然还会是那个太子。”

燕十一攀住赵慕哲的肩笑道:“你不是要和我比带兵的吗?走!找凌雪、暗青去。”太子妃说太子会好,那就一定会好。啰嗦那么多干嘛?

接下来的日子,商弘每天和太子或到湖边钓鱼,或在树下对弈,或品茶谈天,再就是看看凌雪、暗青他们训练府兵。

商弘亦不再说劝太子重回朝堂的话,只把历朝历代君王治国得失,聊天一般,与太子娓娓道来。太子本就爱读史书,得与商弘探讨,又不需端着太子的架子,自然酣畅淋漓、言无不尽。

不知不觉,商弘已经在东庄住了月余,天贶节前夕,商家来人接,商弘与太子辞别到:“老夫今年七十有一,自知天命不久矣!有生之年,辅佐过三位皇帝,如今又与储君相交甚欢。老夫所学,已倾囊相授。此生无憾矣!”

太子闻言,向商弘行了一个见师礼,商弘大笑而去。

凌雪、暗青训练府兵也近两月,期间赵慕哲用羽林卫的训练方法,来训练他们的弓箭,凌雪的近身格斗和程寒柏的马枪,也已传授了功法,让他们刻苦操练。

燕十一只挑了十个年龄小、底子好的,跟他学了轻功,暗青也赞同这个方法,索性将这十个人单独拿出来练轻功与暗器,将来可以成为暗卫。

太子当初进东宫,太子府里的府兵散去大半,现在有了这八十侍卫府兵,竟比原来更壮观。冯铭泽还私下里给他们送了少量火箭、地雷,若不是命令禁止府兵私自持有枪炮,他还想多送他们几样。

天贶节休沐三日,兄弟几个却大多有事。孙彦晞刚刚做了父亲,要照顾妻儿。徳亲王、亲王妃进京谢恩,世子要在家陪伴父母及孕妻,程寒柏夫妇自然也不能过来。诚王外巡未归。赵小侯爷这个节日轮到他宫中当值,冯铭泽又去了蓟州镇。

只有沈从曦、唐誉与燕十一来了东庄。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来了一队人马,沈从曦几个闪身进了内室。马车一进庄子,谢睿樘就笑了:“四弟怎么想起我来了?”三个多月没见献王,他竟胖了不少。

“诶呀!我的三哥啊,你是想在这里躲一辈子?”献王笑着大步走了进来,也不管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两位美人。

美人也不计较,跟在后面来向太子、太子妃行礼。大家这才知道,这两位是献王今年纳进府的两名妾,是两个堂姐妹,唤作颜如英和颜如玉。

兄弟俩落座,谢睿樘一看献王心神不宁,就知道他有事,便笑道:“四弟真是心宽啊,怎地想起哥哥我了?”

谢睿杬苦笑道:“哪里是什么心宽?朝中大事也轮不到我做主,我就整天被王妃摁在府里喝……补药,这才补出这个体型!”

他见谢睿樘笑而不语,只好继续说道:“我那多事的王妃,不知从哪里听说,孙彦晞的夫人,当时不孕,找三嫂开了副药,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这不就非要我……”

正说着,海棠和如英、如玉从内堂走出来,海棠笑道:“四弟放心,两位妹妹身体无恙,我看了太医开的坐胎药,也是个好方子,继续照着吃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没事,我那倒霉王妃非叫我来!刚好我也有个庄子在东郊,离你这里就七八里地。就干脆带着她俩出来度假了!”谢睿杬恢复了笑容。

他笑眯眯的站起身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兄嫂休息了!”说完,带着如英、如玉两姐妹上了马车走了。

谢睿樘笑着摇了摇头,一念之差,同一个人的命运竟会如此大相径庭。献王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燕十一几个也从后面走出来,唐誉笑道:“献王的身子早被掏空,不孕在于他,而不在于他的妾室。太子妃,你不厚道,竟不对他说实话。”

海棠红了脸,义正言辞的说道:“他只叫我看两位妹妹,又没叫我看他。我自然是看几分说几分。”

谢睿樘夸道:“你在宫里没白过!”

第247章 从曦劝主

献王走后,太子让人在院子里的亭子里摆了茶桌。

住了这几个月,东庄里也新添了不少物什,这个茶桌就是新添置的。太子最喜欢茶桌中间的那道弯弯曲曲的流水槽。洗了杯子的热汤,往水槽里一倒,带着热气一路流走,如同仙境一般。

“殿下,您是不知道,您不在宫里这几个月,宫里权利重新分割,这次换皇后和郭宽、路平控制了皇上,康王把持了朝堂。”沈从曦叹了口气说道。他看着那条冒气的水槽,并不觉得有趣,只觉得像心里弯弯曲曲流着的泪。

“而且,康王不知从哪里得知,你不是患病,是中了乌香之毒。今天献王来,绝不是问诊那么简单,他一定是来探探你情况如何,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至于是康王还是他本人想知道,我就不能判断了。”唐誉淡淡的说:

“你不在东宫这几个月,我便不能再随意离宫了,每天在太医院与后宫转悠,还到大臣家里出了几回诊。他们都知道,我曾是端王府的府医,无不劝我,离你远点,少惹麻烦。”

院子外墙边上,有两棵高高的山楂树,大约是有这个庄子就有它们了。如今正是花开正盛的月份,风中偶尔飘来山楂花不可描述的怪味。太子心里也如这山楂花一样,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詹士府里更明显,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要知道,早两年才有过一次太子被废,詹士府全面清理,谁也不想历史重演一次。而詹士府的情绪,又影响着文武百官对局势的判断。”沈从曦这段时间,还真是焦头烂额。

燕十一最近喜欢喝黑茶,听说他找黑茶,戴四小姐帮他从云南拉了两筐回来。今天他带了一筐来给谢睿樘,才总算心安理得了些:不是给我一个人的。

他喝了一口茶,也说到:“太子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党,我们都是太子党的一员,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这些是可以预见到的。你一个人退出,背后倒下的却是一群人。”

谢睿樘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兄弟本就不多,就算康王有意皇位,他也不一定非要排除异己。倘若,是我自愿让出太子之位呢?”

没想到,沈从曦竟猛的站起来,走到太子面前,单膝跪下抱拳道:“殿下,千万不可做出如此令亲者恨、仇者快之事!陛下已经放弃民生正道,难道您也觉得,这谢氏江山无可留恋了吗?”

从曦又一口气说到:“我身为您的少詹士,难道图的就是混一碗饭吃?我的内心里,是想辅佐出一代明君,和他一起实现政通人和、天朝中兴。您大业未成,怎可轻言放弃?难道你想将乌香毒一辈子都留在你心里吗?那你就辜负了太子妃不顾一切为你解毒之心了!”

沈从曦说得有些激动,他抬起头直视着谢睿樘:“您还在养病,我本不想对您说,张詹士已经打算投靠康王,文臣武将纷纷重新站队,我们已经没有了担当的君主,再没有强大的太子,朝堂动荡、山雨欲来啊,殿下!”

看到激动的从曦,谢睿樘有些动容,沈从曦从来都从容淡定,哪怕自己挨打受伤,他也一笑了之。除了对贪腐官员让他义愤填膺,让他慷慨激昂的,就是这一回。谢睿樘一把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从地上扶起来:“坐下说。”

“从曦说得没错,我虽只是一介太医,却也能感觉得到,康王来势汹汹,似乎要抢在道妃诞下七皇子之前,拿下太子之位。”唐誉补充说道:

“你想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可能的。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废太子得过善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海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难道你想让他也像谢平焜一样?那你倒是要先筹划筹划,你儿子过继给谁比较合适。”

燕十一笑道:“个个背后都是一家子,你以为都可以像我,拍拍屁股就能跟你走吗?别想了!好好当个好太子,将来当个好皇帝,让天朝少些腥风血雨,百姓都能吃饱饭,就算得上是你的丰功伟绩了。”

“麦田?稗田?”太子脑子里忽然想起商弘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坚定的对沈从曦说:“节后开朝,你们就恢复每两天报送一次邸报吧。”搬到东庄后,太子就取消了詹士府邸报。

沈从曦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唐誉笑道:“哎呀!这个人不得了,老婆子一样唠叨了一路,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总算得了个好结局。”

谢睿樘的心仿佛又找到了方向,笑容也变得轻松起来,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真的放下。看见海棠端着一盘水蜜桃过来,谢睿樘忙起来接了过去:“你连路都快走不稳了,还不叫她们拿着,自己忙什么?”

海棠笑道:“我哪有走不稳路。我们都是要跟着你浪迹天涯的人,哪能那样娇气?”

“那若是跟着我回宫呢?”谢睿樘笑着扶她坐下:“你愿不愿意?”

海棠想了想,认真的说:“这个时候我的蜂蜜可以收了,不过有点少,不知回去的时候蜜蜂会不会分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难道东宫里让你惦记的只有蜜蜂?”谢睿樘哭笑不得。

海棠笑道:“你在我在。在东宫,我就做好一个娘娘、一个母妃。在东庄,我就做好一个主母、一个母亲。”海棠将桃子切下一小瓣放进谢睿樘的嘴里,又说道:

“可是,我就怕,我们没有好好住在东庄的机会。这个机会,你父皇不会给你,你兄弟也不会给你。你记不记得?沈舜华告诉过我们,楚天、楚云,就是献王送过去的。唯一能给你安生过日子机会的,只有你的儿子。”

“太子妃太通透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是这个道理。”从曦夸道。

谢睿樘点点头笑道:

“好,那就等我儿准了,我们再去浪迹天涯。”

第248章 情义两讫

可是,谢睿樘还没有收到詹士府的第一份邸报,却先收到了燕十一的急报。

节后开朝第一天,皇上难得上了朝。为什么上朝?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长假前一天皇上要上朝颁假,长假后第一天,皇上要上朝收假。咱们皇上若想起来了呢,就遵守一下。

裴尚书率先发难:“启禀陛下,微臣要弹劾詹士府阖府上下!”

“哦?詹士府怎么了?”皇上很少这么早起床,坐在龙椅上有些发困。弹劾一个大臣,是常有的事,弹劾整个部门的,却很少见。

“詹士府连续怠政四个月,阖府犯了玩忽职守之罪!”裴尚书说道。

站在后排的詹士府詹士昆毓,忙上前解释道:“冤枉啊,皇上请明察!詹士府司辅佐太子之职,怎敢有怠政之心?只不过,太子已经近四个月在东郊庄子里修养,他不回城、不上朝,还拒收詹士府邸报,詹士府就算是想勤政,也无可奈何啊”

这么一说,皇上终于意识到,确实很久没有看到皇太子了。

“已经有四个月了?郭宽,太子为何离京不归?”皇上奇怪的问道。

郭宽当然知道裴尚书突然发难太子的原因,不过这关他什么事?郭宽笑答到:“几个月前,太子被曹保立一伙软禁在凌霄台几天,听说出来就患了病,太子妃就请准,携太子到东庄去静养,确实至今未归。”

皇上点点头,了然道:“那许是久病未愈。今日叫两个太医再过去瞧瞧。”

“启禀父皇,献王前两日刚去东庄看过太子,他应该比较了解太子在东庄的情况。”康王笑道,意味深长的看了献王一眼。

献王本来一直低着头,听见康王点他,只好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儿臣确实在天贶节时,路过东庄,进去探望过太子太子看上去,身体应该已经无恙。否则他也不能够在东庄,操练府兵了”

那天康王找到献王,让他去东庄看太子,然后再如此这般。他说:“四哥,我可是知道,玉明琅那个九门提督是怎么来的。我卖的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官,你真是大手笔,一来就是要职。不知父皇听了,会怎么想”

献王真是无语,只干了那一回,就被康王抓了小辫子。从东庄回来,他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就应下了慕三公子的两个朋友:要买官当的,速来不拒!

皇上抬了抬眼皮,不解的问道:“他操练府兵干什么?宫里有宫里的侍卫,他回东宫,又用不着府兵护卫。”

献王不敢接话了。

“启禀陛下,太子、太子妃住在东庄养病,地处偏僻,也需要有护卫保证安全,他在庄子上训练少量护卫,也无可厚非。按照王公侯府的府兵配置,只要不超过百人,都是允许的范围。”兵部尚书范永承出列说道。

“范尚书的意思是,太子借口养病,数月不回皇宫,与詹士府失去联系,现在还独自在外养兵,皇上也不该过问喽?难怪现在流言满天飞。”刑部尚书叶济全反问道。

“休得胡言。太子好好的养病,如何就被你们说成是养兵了?”康王笑道:“我就不信。除非是像流言里说的,太子的东庄里,还藏着甲胄。”

“甲胄”二字,果然刺痛了皇上的耳朵。连曹狗子都想谋反,如今皇上谁都信不过,更何况是随时都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储君。道妃曾对他说过,康王、献王卖官,中饱私囊,这他反倒喜欢,贪钱嘛,那就不是贪他位置的人。

沈安出列一步,刚想开口为太子辩解,皇上不耐烦的说到:“詹士府知情不报,玩忽职守,合府上下罚俸半年!明日便将太子带回东宫,朕倒要看看,他还想不想当这个太子?”

回了武英殿,皇上叫来东厂翟昆:“你给朕查,太子的东庄到底是不是在养私兵?东庄,有没有私藏甲胄?”府兵是不需要甲胄的,若是私藏甲胄,就形同造反了。

翟昆出了皇宫,没有去东庄,反倒在燕十一带队巡逻的必经之路上,挑了个茶肆的二楼,靠着栏杆,坐着悠闲的喝起茶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燕十一领着一队京卫过来了,翟昆拈起一个小泥团,朝燕十一弹了过去。燕十一早听到有暗器破风而来,伸手一接,只是个小泥团。抬头看去,翟昆正在茶楼上笑着看他。依旧是露出一口白牙,人畜无害的模样。

燕十一心下疑惑,但还是下马上了二楼。这个茶楼他们以前一起来过,楼上翟昆坐的也还是他们的老位置:一面背后靠墙,一面侧面临街。那是杀手最喜欢的位置。

“小二,给这位军爷上杯茶!”翟昆愉快的叫道。

“有事吗?”燕十一在翟昆对面坐下:“我在当值,没空陪你喝茶。”

“离开东厂,投奔京卫,你就算活得光明磊落了?”翟昆淡淡的笑道:“背靠太子好啊!不过要当心,背后的大树倒下来,第一个被砸死的,就是树下乘凉的人。”

“呵呵,至少我现在很好,不用昧着良心去杀人。”燕十一知他话里有话,说道:“东厂很闲吗?你可不是一个没话找话的人。”

翟昆有些感概的说到:“很久没和你一起吃红烧肉了,今晚我要出任务,你既不能陪我吃红烧肉,难道陪我喝杯茶的情义都没有了?”

小二已经端了茶上来,燕十一朝翟昆笑道:“我以为,我们的情义,早就在我离开东厂时就断了。”

“可我还记得,我的本家姓是你帮我记住的。”翟昆用茶杯,与燕十一的茶杯碰了碰:“你欠我的酒,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我就用这杯茶,还了你过去待我的情。”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身说道:“今日皇上给我的任务是,去东庄查太子有没有养私兵。他特意提了一句,查查东庄有没有私藏甲胄。若我没猜错,有人要陷害太子。虽是帮你,我也不想无缘无故被人当枪使。”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楼梯边,翟昆并不回头看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的笑道:

“燕十一,从此我们情义两讫。”

第249章 蓑衣换甲胄

燕十一收到翟昆给的消息,也顾不上管他那句“情义两讫”,下楼交代了一个百户带队继续巡逻,自己则快马加鞭,出城朝东庄奔去。

昨日燕十一很晚才离开东庄,他留在门外泥地上的马蹄印还在,今日又如此火急火燎的过来,门外的府兵一看,就知道燕大人有急事,赶紧开了庄门,让他一路进了庄子。

“凌雪、凌风!”燕十一还没跨下马,就大声招呼着正在院中比划的两人。二人看见燕十一严肃的神情,也不敢玩笑,跟着他进了太子的书房。

“你今天不是当值吗?怎么又过来了?”太子正在看太子妃默写《千字文》,说是留给孩子开蒙用。太子妃的簪花小楷写得很好看,可写起大字来就有些生硬,太子正在教他如何运笔才省力。

“今日早朝出了岔子,皇上派东厂查你这里有没有养私兵。应该是有人已经做了手脚,马上方圆三里仔细搜搜,看有没有甲胄、兵器之类扎眼的东西。按照习惯,东厂的人今天夜里会过来。早朝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得到东厂的消息就过来了。”燕十一也不坐下,一口气说完。

太子皱了皱眉,朝凌风、凌雪看了一眼,他俩二话不说便抬脚出去了。沈从曦刚好与他们在门口擦肩而过。

“十一,你也来了?”从曦看到燕十一便问:“早朝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不,我只得到翟昆给的一个消息,说皇上派他暗查东庄是否养私兵造反。情况紧急,我就赶紧过来报信了。”燕十一道。

沈从曦冷笑道:“好快!看来,皇上还是起了疑心。今天早朝,是裴尚书先向詹士府发难,其实就是针对太子你。说詹士府已经殆政四月之久,昆詹士府则推说你已经失联。献王则被康王推出来当了枪使。”

“康王已经等不及了。”太子淡淡一笑道:“孤这个怠政太子久出不归,又豢养私兵,谋反坐实,他刚好取而代之。”

海棠摸着自己的肚子,提醒谢睿樘道:“道妃的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大一个多月,这个月底前后,孩子就该出生了。皇后正等着这个孩子翻盘,康王怎会让她如意?”

听到海棠这句话,谢睿樘想起来什么,便对燕十一他们说:“海棠在宫里撞到一件事,我们怀疑道妃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父皇的骨肉。只不过,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死了。不如你们去好好查查此事。”之前谢睿樘对朝堂争斗失了兴趣,连这件事也给忘了。

得了谢睿樘的话,海棠才把太子被软禁当天,她在宫里撞见的苏曼贞被杀一事,对燕十一、沈从曛细细说了一遍。还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那枚捡到的玉环,递给他们两人看。

两人大吃一惊,原来一直听说,苏曼贞是心疾发作暴毙,当时太子被困,出来后又要解乌香之毒,相比而言,那件事就变得无关紧要,也没人提起。现在听太子妃说起,才知道这里还埋着个天大的阴谋。

“不用怀疑,一定是。皇上没有让道妃怀孕,皇后便李代桃僵。这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这个人说不定早已被秘密处理这事交给我吧,我来查。”燕十一从小在东厂长大,自十三岁起独立出任务,这么多年密探不是白当的。

几人正说着,凌雪提着两件甲胄走进来,哗啦啦的全扔在地上:“在离庄子一里开外的山洞里找到的。步兵、骑兵甲胄各有一百套,还有相应的武器,还是崭新的!真是大方得紧。”

“王公伯侯府,府兵上限不得过百人,孤却有两百套甲胄!”太子冷笑不已:“献王与康王已经上了同一条船吗?自己明明没有好处,却要帮康王这么大的忙。也不知他被康王拿到了什么把柄。”

凌风这才想起来,那天献王停在庄外的,一共是三辆马车。因为他和两个妾刚好三人,三人三车,也是常事。他们并没多想。

燕十三上前仔细翻看辨认了一下,说道:“这与京卫的甲胄相似,只差一个京卫标识,你们找两辆车,让我即刻带走完事。”

“翟昆送我这样大一份人情,他的意思……”谢睿樘想起,若不是翟昆,今晚东厂查抄到这匹甲胄,那就有嘴说不清了。自己被父皇砍了,那是还了孽债,可海棠和孩子又岂还有命在?

燕十三苦笑着摇摇头说:“他只是还我从小照顾他的人情,说从此撂开手,再见便是敌人。东厂西厂,现在只怕都是皇后的人。有能力的太子、有野心的康王和一个奶娃娃,让他们选,他们当然更愿意扶持后者。”

“你们赶紧回去吧,看来我们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回东宫了。”太子笑着牵过海棠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你也到了最重要的一个月,本想着在东庄跟舒服自在些,现在要回到那个明枪暗箭的地方,再加上路上折腾,你是要更辛苦了。”

待他们二人走后,海棠也着人收拾起来。过了晌午,詹士府的昆毓亲自到了东庄,要迎太子回宫。

太子假意推脱病未痊愈,说了半天,最后勉为其难的同意回去,不过,又说太子妃身体不便,要从城中调太子专用銮驾才能走。昆毓显得很着急,康王让他天黑前带走太子,东厂才好进庄搜查。

太子可不想如了他的意,硬是拖到斜阳都落到山后去了,丫头们还在不紧不慢的往箱子里捡东西。

“殿下,肚子里的孩子饿了,站了那么久,我的腿都酸了,等下还要坐一个多时辰的车,我怎么受得了今晚我不走了!我要吃饭!要喝汤!要回床上躺着……”海棠扶着肚子不停埋怨到。

“昆詹士,你看,女人就是比较麻烦。太子妃有孕在身,急也急不得,出了什么问题,你岂不是要被连累?现在大家都饿了,不如,今晚你们也在东庄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城吧。”太子也不等昆毓搭话,便叫人摆饭,扶着太子妃进去了。

昆毓无可奈何的跟着丫头到客房住下了。

第250章 重返东宫

昆毓走后,凌风悄悄进来回报:“太子爷,府兵里的庄户都各回各家了,剩下的人不算我们,也就程家亲兵里过来的五十人。这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就是一百人也说得过去。”

凌风也跟着进来报告,他笑着说:“放甲胄的山洞里,我们放进去五十件蓑衣,和一些农具。蓑衣还是庄户们下午赶着做出来的!”

今天从山洞里搬甲胄、武器,庄头也看见了,被气得不行。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诬陷太子,太子遭殃,东庄也躲不过去。回到庄子里就组织各家各户编蓑衣,还给山洞装了一个门,变成了庄子的仓库。

“好!你们也吃饭去吧,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叫人盯着昆毓。提防他在庄子里做手脚。”太子点点头说:“马场下午刚送过来二十匹马,就先挑二十人回去,其余人继续留在庄上操练。”凌风应下,出去挑人去了。

第二天一早,太子四辆马车,三十匹马慢慢悠悠上了路,这边人还没到京城,那边翟昆已经搜了一遍庄子,返到京城向皇上汇报情况去了:

“禀皇上,太子离开后,整个东庄和挨着东庄的山林,方圆几里我们都搜了个遍。东庄里有三十匹马,其中二十匹是昨日才从马场买回来的。六间营房也都去数了,一共有五十四个铺位。我们倒是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放着几十件蓑衣,还有一些农具,并未找到违禁军资。不知谁的消息,这么不可靠。”

皇上皱了皱眉头,果然觉得康王有些多事。想想又问:“昨天詹士府没有去接人吗?怎么还没见太子回宫?”

翟昆回禀:“去是去了,可临走太子妃又肚子不舒服,只好多住了一夜,现在他们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就着太子妃,马车走得慢些。”

皇上才想起太子妃也怀着孕,便点头说道:“太子妃怀着孕,也难为她了。路平,去挑一对玉麒麟,等太子妃回了东宫,你给她送去压压惊。”

凌风带着暗卫侍卫们回了太子府,太子、太子妃带着丫头们回了东宫。东宫里的内侍、宫女们亲眼看见太子好好的回来了,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整整四个月啊,没了主人的东宫,再怎么镇定,都是虚张声势。

常喜拿着一枝新鲜的柏树枝,常乐端了一盆柚子叶泡的水过来,笑嘻嘻的说:“太子、太子妃,这是昨儿纪妃娘娘交代的,让你们进门前,先洗洗手,再用柏树枝拍拍衣角,去去晦气。百病不生、百无禁忌、百子千孙、长命百岁!”

青梅端着一个罐子给太子妃看,她笑道:“娘娘,您回来得刚好。这是咱们树上的蜂巢里采出来的,昨天常喜可费了不少劲!”

“你们就别挡在门口,让太子、太子妃先进去吧!”崔嬷嬷笑着接过常喜手里的柏树枝,朝太子太子妃背后的衣角扫了扫,也念叨:“百鬼不侵,百病全消!”

这时门外进来三个人。纪妃娘娘听说他们回了宫,等不及他们过去请安,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她拉着谢睿樘的手上下打量,含着泪说:“虽说早就得人报了平安,如今实实在在看见了,母妃才能安心!”

纪妃又看着海棠的肚子道:“辛苦你了,怀着孩子还要东奔西跑的”诚王已经到青禾宫告诉她,太子被曹保立下了乌香毒,已经被太子妃医好了。纪妃心里很是感激海棠。

两人刚扶着纪妃进宫坐下,路平就捧着一对玉麒麟摇摇摆摆过来了。

路平给几位请了安,笑道:“皇上知道太子、太子妃今日回宫,特意赐了一对玉麒麟给太子妃,说是太子妃一路劳顿,给太子妃压压惊。”

两人起身谢了恩,给路平赏了一袋金叶子,也恭喜他回到皇上身边当差。路平接了赏赐,满意的走了。

“海棠啊,道妃已经随时要生了,可那孩子还不知道……我们在宫里悄悄的查了,那个道士确实多次进出皇后的赤云宫,尤其是道妃有孕的那一个月,足足来了四、五次!若生个公主还好,生个皇子”

纪妃忧心忡忡的说:“可惜我们又没有证据,这种事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查。我着急赶来,是想提醒你们,最近这两个月,不知为何,皇上变得喜怒无常。有时明明好好的,一点小事激怒了他,便暴跳如雷。一会你们过去请安谢恩,一定要当心,别惹你父皇生气。”

纪妃昨日已经听袁妃说了早朝的事,还好查了一通,太子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今日也平安回来了,否则还不知会生出些什么奇谈怪论来。交代了他们几句,纪妃便去墨玉宫见太后报平安去了。

太子两人也不敢耽搁,更了衣,太子便扶着太子妃往武英殿里去。行至武英殿外,刚巧,迎面遇到从殿里走出来的苏妃娘娘。曹保立死了,郭宽和路平两个,并未把皇上围得跟铁桶一样,宫里的娘娘们要见皇帝也容易了许多。

“太子、太子妃回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们要把皇孙生到宫外头去呢!”苏妃装模作样的笑道:“这下好了,宫里一个皇子、一个皇孙,还真是热闹了!”

太子夫妇客气的给她见了礼,就听到内侍来请他们进去。

海棠走到皇上跟前一看,不禁暗暗吃惊:皇上这满面红光,红得太不正常,这可不是件好事情,多半是心脏出了问题。还有,皇上脸颊虽红,但眉间却有隐隐的乌气,就是俗称的印堂发黑,这是肝脏、肾脏出现问题的征兆。

皇上这是病得不轻啊!

“你们舍得回来了?”皇上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道。听到二人给他请安,皇上这才抬起头来。

本来想吼儿子两句,看见大腹便便的儿媳妇,皇上把窜到心头的火气压了压:“宫外再怎样,也比不得宫里。太子妃往后也不必各宫请安了,好好在东宫安心养胎。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让青瑶进宫来陪你。太子明日起就原样上朝吧。”

等了一下,皇上没话了,两人便谢了恩。谢睿樘扶着海棠刚想退下,皇上却道:

“太子留下!”

第251章 换汤不换药

听到皇上让他单独留下,太子看了海棠一眼,示意让她宽心,海棠只好惴惴不安的退到殿外等太子。

郭宽见她挺着个大肚子站着不走,便让小内侍搬了张椅子过来,请她在廊下坐等。海棠谢了郭公公,也不推辞,坐了下来。

“郭大人好久不见,您的腰疼好些了吗?”海棠随口问道。

“上回用了娘娘给的狗皮膏药,好了一阵子,如今回了武英殿,这腰疼又时好时坏了。”郭宽也实在烦恼这个问题,他们做下人主要是伺候人,尤其是伺候皇上,最忌讳就是身体有病痛。皇上跟前,再痛也得忍着啊!

“郭大人若不嫌弃,回头我再让常喜给您送几贴过来,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叫艾灸。我让常喜过来做一遍示范,教了您身边的小内侍,每天灸一灸,又不用您往外跑。艾灸比那膏药更好,能好得更彻底一些。”海棠笑着说。

郭宽大喜,他毕竟年纪大了,这次回来,以往不显山露水的路平,处处抢了他的风头,一头是皇后压,一头是路平压,他这腰痛确实是他的难言之隐。太子妃这是救他于水火啊。

“郭宽得太子妃娘娘垂爱,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谢娘娘恩典!郭宽当值,就不给您磕头了!”郭宽满心感激的说。

郭宽让徒弟郭宏邦去拿了把折扇过来,说道:“这是老臣在西市交易场里淘到的,上面有蔡襄的字,放在老臣手上糟蹋了,若是太子妃扇着凉快,也算它得了好去处。”

海棠忙起身谢了郭宽。正好,太子从殿里走了出来。

太子出来就牵起海棠的手说:“外面热,怎么不回宫等着?这是什么?”他看见了海棠手里的扇子问道。

海棠将扇子递给谢睿樘,谢睿樘展开来,是蔡襄一副不错的字,蔡襄很少写扇面,这也算难得了。海棠笑道:“这是郭宽送的,答谢我给他的药。陛下找你说了什么?”

“就是问了我在东庄的情况。听父皇的口气,我猜,他连我的西郊庄子也没放过。万幸的是,从月岭搬回来的武器,用的用,转移的转移,也清干净了。”太子刚才也是兀自捏了一把汗。

谢睿樘突然问海棠:“你觉得……父皇的身体如何?”

“你也看出来了?回去再说吧。”海棠拍了拍太子的手背,向他使了个眼色。太子抬头一看,远远的见康王正匆匆向苏妃的紫霞宫走去。

太子紧了紧海棠的手,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回东宫去了。

他们远远就看见,沈从曦正着一身官服,候在门外。看见他们来忙笑道:“太子、太子妃回来了?微臣送邸报过来。”

太子和沈从曦进了外书房,海棠则叫了常喜、常平进去,她要教常喜做艾灸。

外书房里,太子一边翻看邸报,一边听沈从曦悄悄说道:“这次康王出手想把您拉下台,一是道妃的孩子快出生了,但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而是他听说……皇上曾晕倒过一次,太医院都封锁了消息。我找唐誉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太子翻邸报的手顿了顿,他刚才正想问海棠的,就是他看见皇上犯困和不耐烦的样子,和他犯病时如出一辙

“不过那件事保密程度很高,大家都是看见太医进出,猜的。唐誉也交代此事只限你我知道。”沈从曦看着太子道:“康王可能是怕夜长梦多,才着急动手。我们只是防守退让,恐怕防不胜防。”

“郭宽和路平回来接替曹保立,他们现在怎样?”太子想起郭宽送给太子妃的那把扇子。

“还能如何?换汤不换药而已。”从曦嗤之以鼻:“表面上,他们都是皇后的人,但我看路平的野心不小,现在他官拜秉笔内侍,皇上也越来越倚重他。假以时日,他就是第二个曹保立。”

太子沉思了一下,将邸报随手夹到他惯常用的一个夹子里,说道:“三条线:皇上的病情;道妃的孩子;康王的把柄。明日早朝后,我会去太子府,你通知大家过去议议。”

沈从曦点点头,告辞出宫了。从东宫出来,沈从曦就一直面带微笑:这才是他认识的谢睿樘,不,他也不是以前的谢睿樘,他现在是心思缜密、指挥若定的太子谢睿樘!

太子进了内殿,见常喜、常平两人正笑嘻嘻的进来,常喜说道:“见过太子、太子妃。小的已经把艾灸方法教给郭宏邦了,狗皮膏药也都交给了他。郭大人让小的谢谢您呢!您瞧,小的还得了赏赐。”

“兔崽子!赏了你就收着,还拿出来显摆。没见过银子似的,你在东宫当差很穷吗?”太子笑骂道。

“不穷不穷!小的是好笑,大家都是内侍,我居然还得了他的赏赐”常喜笑着退了出去。

海棠拉着谢睿樘坐到软榻上,她认真的说:“刚才在外边你问我,父皇的身体如何,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我一进去就发现了,父皇红光满面,为阳亢之兆,恐怕心脏有问题。他印堂发黑,显示肝脏、肾脏不堪重负,积重难返。”

她又说:“刚才我仔细想了想,最有可能的,就是父皇一向所服的丹药,里面或许有朱砂、罂粟的成分。所以他才会呈现和你当时中毒时相类似的症状。”

“还能治吗?你还有办法治吗?”

海棠的话,印证了谢睿樘的担心。他隐隐有些揪心,再怎么不好,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如今朝堂不安,天朝又连年天灾,民不聊生,改朝换代确实不是好时候,更何况自己布局未稳,恐宜生变。

“以皇上如今多疑、易怒的性格,你觉得他能让别人治吗?”海棠反问道。

“唐誉说,最近父皇曾晕倒过。”谢睿樘问:“若是这样,他还能撑多久?”

“随时。”海棠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他每天仍在进服丹药,等于是以毒攻毒,表面会因为药物的刺激而显得矍铄,但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当父皇的身体不再能够承受,随时都可能爆发。”

“我知道了。”谢睿樘叹了口气,将海棠揽入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我唯一担心的是,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时刻,只怕会顾不到你。”

海棠摇摇头,伸手去捏捏他的鼻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你挡在前面,我们哪来的安全?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为了你,我一定会稳住东宫,做你的后盾。”

重回东宫的第一夜,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只有半轮盈凸月,竟然也很亮。

第252章 皇上语录

第二天早朝,重新上朝的太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亲近太子的大臣们见太子神色如常,心里安稳了很多;亲近康王的大臣表面高兴、暗地扫兴;墙头草大臣又开始骑墙看戏。而太子本尊,也领教了路平秉笔大内侍臣风范。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路平站在龙椅边唱到。今日皇上并未上朝,路平也不啰嗦。

“臣有本!”户部尚书裴世炎出列道:“湖广今年涝灾提前,且来势汹汹,湖广总督申请拨银粮救灾的本子已经递上去,不知内侍臣何时能够批复?”

裴世炎三天两头被湖广总督李伯才骚扰,不胜其烦。李伯才苦着一张老脸说:“裴大人,您这灾银拨下来,我的灾也救了,您的孝敬也有了,岂不是皆大欢喜?若非如此,那些泥腿子三天一小反,五天一大反,老臣吃不消啊”

可皇帝不知、内侍不急,没有圣旨,裴世炎的户部也不好办。

曹保立被处死以后,被皇后重新召回到武英殿的,有两名大内侍。

郭宽,是皇上的死忠;路平,原来只是在外殿听差的内侍领班,被贬到御马监后,路平受尽白眼折磨,几乎欲死,这次有机会回来,他便暗暗下决心,定要做人上之人。因此路平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康王原是想亲近路平的,后来却发现,他一直以皇后的提拔之恩为借口推托,就知他心中已有主意,是不会帮自己的。不是康王不会做人,而是路平这个人记仇:路平在御马监受苦,主要是因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而他刚好是康王的人。所以有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不过,只要路平不是帮太子,康王就不甚在意:区区一个宦官!

听了裴世炎的话,路平眉头一挑,笑道:“裴大人这话怎么说的?该批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批。不过,天朝年年旱灾、涝灾不断,又不是只有一个湖广。若是湖广单得了优惠优先,其他省该怎么管?”

他整了整并不乱的袖口,正色道:“皇上说了,先北后南,先漕运后河湖。你敢质疑皇上的决策吗?”

太子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耳熟,好像确实为父皇所言。不过……直到走到大殿外面,太子才想起来,这句话是多年以前,天朝多地同时爆发洪灾,父皇当时做决策时说过的话。难怪耳熟!

这个路平,竟如此活学活用,竟是比曹保立还聪明三分。曹保立是控制皇上,表里不一的一言堂,路平是顺着皇上,用皇上的话断章取义。太子笑着摇摇头,沈从曦说得没错,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父皇身边还真是盛产人精!

太子照计划出宫回了太子府。

大家一听太子说完路平那句话的来历,都笑了起来。孙彦晞道:“这个路平,不知背了多少皇上语录,随时可以拿出来套用?这倒不难,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话怎讲?”赵慕哲问道。

“比如说救灾这事,皇上过去一定有过批示,就拿批示一套,也不必等朱批了。”孙彦晞笑道。

“等到你拿来用,他就该说‘此一时、彼一时’了!”沈从曦摇头道:“祸国佞臣,真是杀之不尽。走了一个曹保立,又来一个路平。”

太子却没接着说,他认真问到:“从曦,我让你找的道士如何了?”

从曦笑道:“已经谈妥了一位,道号青夕道长。他也算是半个官家,原是一个未入品的主簿,被上司连累罢了官,便入了五行观修道,也有近三十年了。他还是念着皇恩的,愿意为我们办这件事。”

“好!那孤便安排他入宫,借他之手,把药丸当作丹药献给皇上,看看能否拖延他的病情发作。”太子无奈解释道:“如今我父皇痴迷修道,太医的药石他都拒绝服用,为他医病,还要用这种法子哄他吃药。”

“不妥,这样做风险很大。”榠世子皱眉反对道:“且不说这道士够不够忠诚,万一皇上出了事,丹药也是药,你的药丸也是药,简直就是个祸根!”

“不如把太医院拉进来?走官方渠道,将药方记入皇上脉案,药丸也由太医院炮制,太医院也头痛不能劝皇上服药,现在只不过是给皇上换了种吃药方式,他们应该会支持。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唐誉出了个主意。

榠世子笑夸道:“唐少主果然内行,走了官路,这药就名正言顺了。”

太子也点头笑道:“还是你俩细心。那就等唐太医通知,从曦再让青夕道长进宫,直接与太医院联系。还要劳烦唐太医走一趟东宫,向太子妃要方子。”

自从太子去东庄养病,几人也很久没聚了,太子索性就让厨子做了饭菜,大家在太子府说说笑笑,小酌了几杯。赵慕哲经常出入皇宫,便将内侍们的事讲给大家听:

“我跟还不知道,路平真是个记仇的人。听说他被打发到御马监的时候,掌印太监抓住他一点小错,便揪着他的头发让他吃马屎。现在路平重新回了武英殿,那日借口御马监所管的皇庄账务有问题,硬是让掌印太监塞下去几斤马屎,活活塞死了。”

“真是个狠人。再加上有些心计,将来再有了权,只怕比曹保立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摇头道。

正说着,常乐匆匆忙忙跑进来,他到太子跟前说:“道妃娘娘刚刚生了,诞下了皇七子!”

除了燕十一和沈从曦,太子并没有和其他人说,他们对道妃孩子的猜疑。太子和燕十一交换了一下眼神,燕十一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心中一喜,忍不住问出声来:“有眉目了?”

“岂止有眉目?我连奸夫都抓到了。”看到太子面露喜色,燕十一也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

一听“奸夫”二字,众人顿时觉得来了好戏,都竖起他们八卦的小耳朵,等着听燕十一讲故事。

第253章 天命之子

太子也没打算瞒他们,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皇后曾给我指过一位侧妃?”

“记得,苏妃的侄女苏曼贞。抬进东宫那天,你差点被程寒柏和我们打一顿。后来不知怎么,就听说她在宫里暴毙了。”榠世子斜了太子一眼说到。苏曼贞也是从小经常出入宫里的贵女,虽没怎么说过话,可也不至于没印象。

“对。她就是在我被软禁凌霄台那天暴毙的,所以没有太多人关注到她的事。其实她的死,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太子把海棠那天看到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说:“皇后找了个借口瞒下这件事,而不是趁机打击东宫或是苏妃,自然是知道,这事与她有关系。”

“苏曼贞临死前说‘道妃孩子’,就是指道妃的孩子有问题?这可是大事。”赵慕哲很快又问:“那十一查到了什么?道妃的奸情?”

燕十一笑道:“是我们运气好,否则也是线索全无了。那天我从东庄回来,就到吴皇后的母家,吴通政使府上去调查。你们知道,东厂密探最擅长的就是听墙角,那晚还碰巧给我听到了一句关键的话。

吴夫人在骂通政使无用,一直找不到一个叫‘吴迪’的家奴。应当是吴迪进宫被撞破之后,皇后就想杀人灭口。得了个名字,我当这个吴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第二天去了他逃跑时所在的吴家庄子。

你们说巧不巧?原来,道妃的嫡亲弟弟齐乐风,也被吴家软禁在这个庄子里,姐姐因他被皇后利用,结局还是留子去母,自己也前途未卜,他自然是满心怨恨。不知怎么,就和姐姐的情夫吴迪穿了一条裤子。

两人可能是打着灯下黑的主意,想避过风头再跑,或是想等道妃孩子落了地再带她一起跑,所以吴迪根本没逃,就藏在庄子外的土地庙里。我见齐乐风神色不对,跟着送饭的他,抓住了吴迪,现在把他关在太子府的地牢里。”

“真是精彩!也多亏了是你去。”赵慕哲夸到,又问:“人审过了?”

燕十一嗤之以鼻:“那是个外强中干的孬货,也不知他当时是怎样兽性大发才敢杀的人,刑具刚拖出来就全招了。我们猜得不错,道妃的孩子就是他的。我抓回来的是两个人,齐乐风一起也关在地牢里,省得他被人做了手脚。”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还不大乱?在宫里怎么没看出她的异常?那她的功力可非同一般。”太子还是有些奇怪道:“别不是抓错了人?”

燕十一瞪了太子一眼:“两人都验明正身,口供也签字画押了,这还有错?我猜十有八九,是吴家想先自己找找,还没敢告诉皇后实情。”

太子叫了凌雪进来交代道:“去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合作,他们就有希望一家团聚,远走高飞。你们小心看着,千万别让他俩死了!”凌雪应下出去了。

孙彦晞说:“我们光有这个吴迪还不够,有皇后和路平在,吴迪一旦反口,整件事很有可能被他俩压下来,最后不了了之,掩盖过去。如果还有皇上不能再有子嗣的依据就好了,唐兄,太医院那边有没有法子?”

唐誉摇摇头说:“皇上的脉案是单独管理的,连院判在内,只有替皇上过把脉的三个人能翻看,每次翻看还有内卫看守。若是要实在找,还得花些功夫。”

“不必强冒险,我们先按兵不动,要让皇后、路平先动。他们动了,我们才好找到破绽。如今道妃生了个男孩,我父皇身体又每况愈下,离他们动手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了。”太子比以往少了几分冲动,到更显得胸有成竹。

回到东宫,已经是日落西山,太子妃正准备让人摆饭。看见太子进来,海棠忙过去替他更衣,她挺着个大肚子连踮脚都吃力,谢睿樘笑着坐下来,让她解肩上的扣子。

海棠边解扣子边笑道:“你今天可又添了一个新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他亲爹现在正关在太子府的地牢里。”太子嗤笑道,又把燕十一如何抓到吴迪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海棠点头夸道:“燕十一身手好,人也机灵,办事真有效率!”

太子自己把外衣脱下来,换上一件常服,回过头认真的说到:“你以后不能夸别的男人,要夸只能夸我。”

海棠疑惑的眨眨眼。

“比如说,你可以夸我人品好,交了一个还不错的朋友。”太子说完含笑朝外走去,留下海棠在内殿傻笑。

晚饭过后,两人就在院子里散步。听到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海棠解释说:“听说皇上身边又多了两位女道友,虽未封嫔封妃,却也深得皇上宠爱。”

谢睿樘扶着海棠往内殿走,说道:“父皇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今日唐誉出了个主意,让太医院出面,假道士之手,将你的药丸当作仙丹献给父皇,药方记入脉案,就算过了明路。明日唐誉过来请平安脉,具体再和你商量。”

海棠点点头,郑重夸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器宇不凡,才有人献上这样的妙法,果真比我之前的法子要妥帖得多。”

谢睿樘先是一愣,而后想起自己殿内说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海棠仰脸看着谢睿樘神采飞扬的眉眼,心中灿若明霞。

武英殿里,正殿中间的焚香炉里,被加进了淡淡的春香,服了丹药的皇上,正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和两个小道姑腻腻歪歪的打情骂俏。

“恭喜陛下再添龙子!这孩子可不一般,是您修道修来的天命之子,这正是:唯神之守,德性超然……”一个小道姑整个人都歪在皇帝身上,她正按照皇后的意思胡诌道。

“哦,真有这样的说法?这么说,我这个小儿子,才是有道法德性之人?”皇上犹豫着说:“可是朕已经立过两次太子,再废储君,恐怕国本动摇啊!”

另一位道姑忙笑道:“那有何难?陛下不如请国师来做法,请来仙师问一问,便知那个皇子更顺天意。仙师的话,谁敢不听?”她说的国师,便是为皇上炼丹的紫虚道长,皇上已经将他封为国师。

皇上的药力开始上头了,顿时觉得血脉喷张,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般精力旺盛。

再不理什么国师太子,只管将两个小道姑揉在怀里,折腾起来。

第254章 厂卫寻人

武英殿里小道姑的话,谁也没瞒住,康王和太子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那日,唐誉到东宫请平安脉的时候,太子妃把郭宽也找了去,将她看出皇上身体有恙,现在和太医院一起,准备让道士去哄皇上吃药的计划,对郭宽和盘托出。郭宽大为感动,觉得东宫这位才是真正为皇上着想的人。

“太子妃娘娘,您真是仁心仁术,是真心为了皇上好。郭宽自打七岁进宫,就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就是郭宽唯一的亲人。有话您吩咐,只要是为了皇上好,郭宽一定万死不辞。”郭宽给太子妃行了个大礼。

本来郭宽便觉得欠了太子妃的人情,至此,郭宽已完全站在了太子一边。如今武英殿里有这样对太子不利的消息,他哪有不通传的道理?

紫霞宫里,康王恨恨的对苏妃说:“那些妖道竟然编出这套说辞来骗父皇!”

苏妃担心的点点头:“你父皇如今对道士奉若神明,若是到时国师也说七皇子是天命之子,难保皇上不会变心,这样就算是谢睿樘当不了太子,太子之位也与你无缘。”

“一个不足周岁的奶娃娃,还不知什么时候就夭折了!有命出生,只怕他没命长大。”康王阴恻恻的笑道:“母妃,你得拿得出几分姬贵妃当初的狠劲,不能让什么人都往你头上爬。”

“不急,皇后让道妃生子,本就是要利用这个孩子,本宫倒是希望看她得到孩子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的怀里。这才叫镜花水月一场空。”想到皇后再次受打击,苏妃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当初她怀着康王,皇后明明知道姬贵妃害自己,却装作不知。若不是身边的丫头舍命救主,夺过那碗药,药死的就不是丫头,而是她和肚子里的康王。

苏妃估计的不错,赤云宫里,皇后在打算着去母留子。

康泰躬身笑道:“娘娘何必急在一时?等七皇子‘天命之子’的身份坐实了,咱们再出手。到时,天命之子成为嫡皇子,那就是福上加福,刚好向皇上讨个封号。等到皇上殡天,哪怕七皇子年龄小,上位也是顺理成章。”

“那倒是。这孩子命好,一出生注定就要做皇帝。本宫不管他是谁,只要本宫做了唯一的太后,本宫才能出了这么多年来的怨气!”皇后眯缝起眼睛,也不避讳康泰,恶狠狠的说:

“既然你不让我的孩子好好活着坐这江山,我便将你的江山都改了姓,让你到天上对着列祖列宗哭去吧!”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皇后的母亲吴夫人求见。皇后有些疑惑,自己家人一向谨小慎微,很少不预先报内务府候旨,就直接进宫的。皇后赶紧站起来,吴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吴夫人给女儿行礼到。

皇后扶起母亲往椅子上让,直接问到:“母亲怎么来了?难道家里出了什么急事?”

“娘娘好心思!这可不是出了大事?”吴夫人压低声音道:“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诉娘娘你爹和你弟弟一直想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那吴迪逃了几个月也没找到,现在可好,放在庄上看守着的齐乐风,前两天也不见了!”

皇后大惊失色:

“啊?怎地如此大意!吴迪是个贱民,就算是说出点什么,也没人会相信。可齐乐风是道妃的弟弟,若是让她知道,她的弟弟不在我们手里,恐怕不会受我们控制。以齐乐风的身份,将来在外面说些什么,我们也不易搪塞。糊涂啊!”

吴夫人带着哭腔道:“正是如此!娘娘,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你父亲和你弟弟也在等着你拿主意。”

皇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康泰在一旁提醒到:“皇后娘娘,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了,恐怕也只有借助锦衣卫他们的力量来找人。暂时向路大人低头,总好过事情闹到不好收拾。路大人毕竟是个内侍,要的也不过是人上人的脸面,跟我们也没多大你死我活的冲突”

吴皇后愣了好久,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如今也只有和路平结盟,好在他们在立七皇子的事上目标一致,只不过经此以后,等于便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路平。

武英殿的偏殿里。

“叫你们娘娘把心放回肚子里,后面的事,就不劳她费心了,让她好好在后宫做她的皇后皇太后!”路平背着手,看着窗外阳光下明晃晃的树叶,扭头对康泰笑道:“不是哪个女人,都做得了武则天的!”

康泰前脚走,侯正雄、翟天佑、李广明得了通知,后脚就进了偏殿。

路平只说,道妃的弟弟,和一个知道些秘密的家奴丢了,事关重大,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活人,当场格杀。说完,把康泰送来的画像交给了他们。

李广明本事张植的副手,接手西厂之后,一直没找到表现的机会,东厂的翟昆,倒是在皇上面前重拾了风头。如今看到路平把同一件事交给他们厂卫三处,便知事情不简单。暗暗下了决心,要将头功抢过来。

翟昆哪有不知道西厂这心思的?他暗暗冷笑了一声:这人我见过!穿着件道袍,数次进出皇后的赤云宫。事主一定是皇后。李广明,咱们就比比,谁的手更快。

太子从赤云宫、武英殿,进进出出的人身上,就猜道皇后和路平,都已经知道了吴迪和齐乐风失踪的事,而且,将寻人的事,已经交到了厂卫手上。

“他们已经开始动了,而且,动静不小。厂卫同时出动找人,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遭。小心阴沟里翻船。”太子微微一笑,提醒燕十一道。

燕十一不以为然,笑道:“让他们尽管查去,查得出来,我就不叫燕十一!”

“我倒不是怕他们查出来,而是怕查不出来,却要整个京城鸡飞狗跳,殃及无辜。这不是厂卫一贯的作风吗?”沈从曦斜了一眼燕十一说到。

太子却若有所思的说:

“海棠说过,一个有脓的疮,必须等它烂透了,割下来才好得快,好得彻底!”

第255章 鞭打群臣

东、西厂,锦衣卫,几乎把京城和京郊附近都翻了个遍。翟昆目标明确,首先就去把吴家庄子里的人,挨个审了一遍。他倒是审出了些东西。

原来,这个吴迪被送进宫去,和道妃云雨了数次,当时还未确定是否有孕,吴通正便将他送到庄子上来。他虽说不能踏出庄子半步,但在庄子里和人喝酒,还是可以的。

有一次他喝多了,别人笑话他,好好的吴府待不住,被贬到庄上来。吴迪仗着多喝了几杯酒,当时他便火了:

“说我没本事?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没本事?咱们家的皇后娘娘觉得我本事大得很!我连皇帝的女人都睡得,若将来生出儿子,我儿子就是天朝皇帝!你们就算愿磕头都见不着!”

大家当时当他说的是醉话,哈哈一笑冷嘲热讽了一番,也没当回事。如今东厂来审,喝酒的另外两个人又全都记起来了,都举报吴迪说过此话。

也就是那次,被藏在庄子里的齐乐风才悄悄找到吴迪,向他表明了自己是道妃之弟的身份。两人都因为道妃同病相怜,憋在肚子里的话也终于有人可以倾诉,渐渐走得近起来。

翟昆在宫里什么龌龊事没见过?几方便的信息一结合,很快便猜到了吴迪的来龙去脉。现在要找的两个人,一个是道妃的弟弟,另一个就是道妃的情夫!

吴迪和齐乐风都知道,道妃的结局就是去母留子,而他们跑的时候,道妃还没有生产。所以极有可能,二人潜伏在京城,等道妃生下孩子之后,营救她一同离开。又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翟昆猜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落到了太子或是康王的手里!

三必有一!翟昆思忖一番,有了主意。在西厂李广明到齐乐风老家,挨家挨户搜查的时候,他却杀回了京城。

监视道妃的碧泉宫和太子的东宫,不费多少事,毕竟在宫里,一举一动都很引人注目。太子府和康王府便有些难度,两府的府兵侍卫众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动作,必须要高手。

翟昆觉得,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或者说,他在等一个撕破脸的理由。

京城的大街小巷,随时都能看见厂卫的人在查验身份,凡事有可疑的,都带回大牢上刑,厂卫的大牢都不大,很快就人满为患,他们又征用了顺天府大牢和刑部大牢。天天往牢里塞人。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皮薄肉嫩被失手打死的,屈打成招后发现不对仍被打死的,每天都有尸首被拖到城外乱葬岗。京城大街上空荡荡的,人们都尽量躲在家里,走出去容易,就不知道还走不走得回来。

“这一切必须要终止!”太子一握拳头道:“哪怕参不倒他们,孤也要让吴迪出来露面,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查下去。”

“太子府门外都是他们的人,吴迪恐怕还没走到皇上面前,就已经变成死人了。”燕十一道。虽然只是被怀疑,他们仍要抢在翟昆搜府之前,把人送出去。他很清楚,曾经的燕十三、现在的翟昆,一定会找借口搜府。

“对,我也觉得再等等,今天听我父亲说,他们正准备联名上疏,弹劾厂卫滥杀无辜。父亲他们分析,这可能只是路平的指令,而并非皇上的意思,大家共同联名上疏,才有可能上达天听。”孙彦晞说到。

太子却感到一丝不妙。

“彦晞,快去让孙大人他们停下来!现在不是上疏的时候。路平正想找机会立威,他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狠人,我怕大人们正好撞在刀口上!”太子焦急的看着孙彦晞。

燕十一也皱着眉说:“太子你也不能出手,否则就正给了厂卫一个搜太子府、搜东宫的机会!”

孙彦晞二话不说,急急忙忙回孙府去了。可是已经晚了,孙夫人说,他父亲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孙彦晞一边让人给太子府报信,一边往宫门赶。

到了宫门口,孙彦晞却被赵慕哲拦下了。“你怎么还往里冲?你父亲、我父亲,全都跪在大殿外呢!”赵慕哲急急的说。

“里面现在什么情况?”孙彦晞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我今天当值,看见我父亲他们几十号人在大殿外请愿,要给皇帝上劝谏书,我就过去,要跪在我父亲身边,却被他赶了出来,他让我来拦住太子!昨晚我父亲就说,他是不看好这么劝谏的,可架不住那群老臣都要来。他若不来,便成了阉党一伙了!”赵慕哲有些丧气,明明可以避免的,都怪那些老古董!

“里面有多少人?”太子也骑马赶到了,他没想到,这些老臣们这样坚决。

“五、六十个,我没细数。”赵慕哲着急问道:“我得马上进去,羽林卫、金吾卫、锦衣卫都出动了,让我们控制住场上的大人,以防叛乱。扯!哪来的什么叛乱!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进去,按兵不动,只做有把握的事。必要的时候,带你的人保护大人们。”太子坚定的说。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哪怕要付出代价,他也要保护那些豁出命去上谏的人。

赵慕哲刚进去,康王的马车也赶到了宫门口。这回,他和太子倒是同仇敌忾了,因为他的老丈人们也在里面。

“一帮蠢货!”康王骂道:“赶着去死,拦都拦不住!”

六部尚书可一个不少的都在里面,沈安为了把裴世炎、叶济全拉进来,可下了不少嘴上功夫。他让他们相信,联合朝堂力量,不可能斗不过司礼监。

裴世炎一是觉得内侍们不敢拿他怎么样,二是怕万一上谏成功了,自己不参与,没了功劳,朝堂的话语权就要分出去一部分,他也不甘心。再说,法不责众。

武英殿外的路平,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这帮老家伙,以为在大殿外面跪一跪,皇上就会心疼了?自己送上门来,我可就却之不恭了。以为我不敢动手?那我还真要让他们看看,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

“侯指挥使,让你的人拿鞭子过去,反抗一句打一鞭,反抗两句打十鞭。我看他们到底还敢不敢劝谏!”

路平长得很英俊,甚至有些阴柔美,可他此时笑起来,却让人瘆得慌。

第256章 搜到一头包

侯正雄拱手一揖,毫不质疑路平的话,向着大殿外广场走去。

“高升,把羽林卫、金吾卫调去守在皇宫周围。大殿外只留下我们的人。”路平叫过司礼监随堂太监高升,对他交代道。

羽林卫里有不少官宦子弟,金吾卫更是非官宦子弟不能入。现下跪在大殿外广场上的,远近都有家人亲戚,路平怕他们下不去手,更不愿他们恼羞成怒,干脆站出来反了。

路平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对身边的小内侍石英说:“去,告诉侯指挥使,不许他们跪在阴影里。”说完,他背着手,大步进了武英殿。

皇上正在蒲团上打坐,今天的仙丹还没送来,他觉得有些犯困。

“启禀陛下,国师今日恐怕无法送金丹来了!”路平换了副不安的脸色道:“大殿外面,几十位大臣哭天抢地,他们怪国师魅惑陛下而不理朝政,怪陛下亲司礼监而远朝臣。他们还”

“还怎样?!”

“还写了一份万言劝谏书,劝您要当个好皇帝他们一干老臣,仗着自己对天朝有功,丝毫不把您放在眼里他们这是要造您的反啊,皇上!”路平声泪俱下。

皇上冷笑道:“好皇帝?朕现在不好吗?天朝现在不好吗?这些食古不化的东西!你去把带头造反的人,给朕找出来。再去请国师送金丹过来,让他不必害怕他们。朕等着吃金丹,快去!”

路平得了口谕,乐颠颠的出去了:谁带头造反?我看,带头的决不止一个!

看着锦衣卫对着大臣们抽鞭子,外面站着的太子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锦衣卫正要打向程煜的鞭子,骂道:“皇上的旨意还没下,谁给你们的狗胆,胆敢鞭打朝臣?”

“皇上口谕:捉拿反贼,将乱臣贼子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路平冷冷的看着太子说:“太子爷,若您包庇罪犯,可就是同罪论处。”

“乱臣贼子的帽子,可不是你说戴就能戴。”太子抓着鞭子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就是再好涵养,此刻眼里也已经喷出火来。

“是不是乱臣贼子,当然是……陛下说了算。今日之事,既然有太子来为他们出头,我也可以给太子一个面子,放了他们。”路平扭头对身后的侯正雄道:

“每人十鞭,反抗者便是抗旨反贼,即刻打入大牢。另外,既然太子同罪……立刻带人给我搜东宫、太子府!”

侯正雄等的就是这句话,拱手一揖,转身就带着一队人往东宫去了。

太子铁青着脸,程煜急忙摇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东宫里,你就不要管我们了,她若是出了事,就是抽老臣十鞭子,也抵不回来!”太子一甩袖子,也回东宫去了。

太子府他倒是不担心,出来之前,燕十一说厂卫都集中到大殿,正好方便他转移齐乐风和吴迪。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的海棠。

侯正雄往东宫去的时候,翟昆也带人去了太子府。凌雪正带着一群府兵在操练,见他们进来,便上前阻拦:“太子府,也是你们想闯就闯的吗?”

翟昆冷笑道:“今日我要闯的,还就是你太子府。皇上口谕,你也敢挡?进去给我搜!”

凌雪也沉声道:“让他们搜,去给我一个一个盯紧了!太子府里少了一样值钱的东西,或是多了一样不是太子府的东西,我都拿你们是问!”

翟昆是熟悉这些官造府邸结构的,他带了两个人,直接就朝地牢走去。凌雪也跟了过去。地牢里当然什么也没有。翟昆不甘心,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京城已经搜了不止一遍,剩下的,不是太子,就是康王!

康王府和太子府都在一条街上。翟昆见太子府没搜到人,一不做二不休,带兵进了康王府,他对康王府的人说:“我们看见有人跳墙逃进了康王府,那个人就是反贼!给我搜!”

这把康王府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倒让他们在地下室里搜到了十把火铳。几把火铳有什么用?大不了被他老子责骂一番。翟昆要的是人!是两个大活人!

闻讯赶回来的康王气得脸都绿了:这些阉人真是活腻了,连我康王府也敢搜!等老子上了位,砍头都算便宜了你们!全部五马分尸!

出了康王府,燕十七挠挠后脑勺问:“旁边还有献王府、诚王府,我们要不要一起搜搜?”

“搜你个头!带人再把城里仔细找找。让人盯着和太子、康王亲信的府邸。找不到人,我拿你是问!”翟昆气急败坏的走了。

东宫里,侯正雄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收获了一头包!

太子一回到宫中,就看见海棠在正殿里朝他招手,他以为出了事,连忙跑了过去。谁知却见海棠笑嘻嘻的说:“咱们别出去,等会儿有好戏!”

原来,侯正雄一来,锦衣卫就各处搜了个遍。这时他听到旁边两个小内侍小声说:“完了完了,昨天我才埋到后院树下,今天若是被挖出来就遭了”

侯正雄带着几个锦衣卫便往后院走,过来一个端着酒壶的小宫女,一不留神绊了一下,一壶酒都洒在侯指挥使身上。侯正雄可不会被这些小事耽搁,“哼”了一声,三步两步就到了后院树下。

霜儿和常乐过去劝他们:“侯大人,这底下埋的都是太子妃做的黄豆酱,您就别挖了,若是跑了气,黄豆酱就不香了。”

“滚远点!别妨碍老子公干!”侯正雄吼道。

霜儿“滚”之前,扬手一粒石子就打向树上的蜜蜂窝。两人捂着嘴一溜烟跑回殿里,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蜜蜂炸了窝。这段时间正是蜜蜂的繁殖季节,蜜蜂本来就比较烦躁,加上不久前常喜又给它们清了窝。失去蜂蜜的蜜蜂,更是一触即发。

树下的侯正雄一身酒气,蜜蜂最恨酒鬼,这下,连很少攻击人的蜜蜂也被激怒了,命也不要的飞下来一顿猛蛰!刚刚挖出酱坛子的两个锦衣卫,包括站旁边看的侯正雄,都得了一头包!

等狼狈逃跑的侯正雄离开东宫,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257章 请仙问道

太子府外盯梢的人明显减少很多,只剩下街口还留有两个人,因为东厂的人都挨家挨户搜人去了。

“十一,你把人藏哪儿了?别让他们给搜出来了。”沈从曦一见燕十一进门,劈头就问。他今天亲眼看见锦衣卫押了十几个嫌疑犯回去,就因为那些人没有固定住所。锦衣卫抓不到人也急了。

燕十一似笑非笑的说:“难道他们还想搜京卫大狱吗?他们就算征用大狱,也没敢征用京卫和大理寺的大狱。再说,就算是进去搜,两个易了容的花子,他们也未必认得。”

“你父亲没事吧?”太子关切的问沈从曦。

“我父亲被打了几鞭,现在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了。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太子妃的伤药我们是见识过的,上了药应该无甚大碍。”从曦黯然答到,看到父亲挨打,儿子却无能为力,他也自责了好久。

“路平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就是直接向反对他的人示威。听说有位大人被当场打死,还有两位下了狱?”榠世子也问道。他不在现场,对情况不了解。

太子点点头道:“这次代价真是太大了。死的是位老大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听说是集体弹劾内侍臣,非要从床上爬起来,顶了锦衣卫两句,结果就回不去了。下狱的那两位大人也都是暴脾气,下了狱,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出来”

沈从曦说:“我父亲他们以为,路平上台不久,趁早铲除,应该会容易些,留着毕竟也是个祸患。哪知道,皇上纵容内侍,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太子很想说,是皇上依赖药物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安排的青夕道长虽然已经进宫献丹,但是皇上吃下去,没有金丹带给他的快感,只说青夕道长的丹药没有效果,他根本不愿意吃。就是郭宽劝着,才吃下去两、三粒。

如今皇上的金丹服食量,已经增加到每日三粒才能保持他的好状态。国师自己还想借着皇帝多过几年好日子呢,那天,便悄悄对郭宽说:“郭大人,皇上服用的此种金丹,三粒是极限,再增加,恐怕刺激太大连命都保不住”

郭宽大吃一惊,忙问道:“如此危险,丹方不能做些增减吗?”

国师瞪大眼睛说:“这是什么话!丹方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岂能随意乱改?再说,皇上若是不靠这丹药,哪有现在的精神?”

郭宽见国师不肯让步,便找了个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子妃。太子妃和太子两个也是一筹莫展。

这次殿前集体劝谏,虽然对皇上毫无作用,却使得许多大人都伤病在身,有好长一段时间,早朝的人都不齐全。

路平虽然很恼火翟天佑没找到人,但这次殿前立威,让朝臣们都知道,他路大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对他也都恭敬了很多,还有些官员,已经开始暗中向他示好。路平对这点还算满意。

至于吴迪、齐乐风……不管找不找得到,太子都必须要换人!

“陛下,您不是想知道,您的哪一位皇子才是天命之子吗?正好国师在,不如让国师算算,哪一天合适请仙问道。”路平对皇帝谄笑着说。

国师瞟了郭宽一眼,装模作样的掐指算到:“八月为阴金,今年八月十五,阴大盛,此时最宜请出仙体,陛下若要问道,不如就在八月十五吧。”

路平心中恼火却还不能表露:今日才七月初六,这不是还要等上一个月吗?但国师话已出口,他也只好让太子爷多住一个月东宫了。

郭宽心知肚明,如今皇上宜静不宜动,国师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拖就拖罢了。不过正合他意,他可不愿意那个奶娃娃做太子,否则等路平控制了小皇上,他自己必然也是生死难料。

现在的太子多好,真心实意待皇上。当年去冷宫接太子出来的两个内侍,其中一个就是郭宽。更何况,他还受了太子妃赠药授医之情,无论哪条,他都一定要帮太子!

下午,郭宽就让郭宏邦出宫去采买自己泡澡用的药。郭宏邦也是个机灵的,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只见他七转八转,换了身衣服,才钻进了太子府。太子每天下午都有两个时辰,在太子府里办公,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郭宏邦按照师傅交代的话,将国师请仙问道的时间、目的都一一告知太子。谢过了郭宏邦,太子便让凌雪用马车把他送到了复生堂,郭宏邦拿了药,便从后门出去回了宫。

“郭宽他为什么要帮你?”沈从曦好奇的问。

“也许是海棠治好了他的病?或者,他和路平貌合神离?不管怎样郭宽都是我父皇身边唯一关心他的人。”太子笑道。他的太子妃替他找了个好帮手。

太子府里的这两人猜得到郭宽,却怎么也猜不到,他们的另一位伙伴今日也有奇遇。

孙彦晞和顾蔓笙两人一起坐在马车上,今天是顾蔓笙出了月子后第一次出门,顾蔓笙说她在屋里都发霉了,孙彦晞便带着她到碧云寺去还愿。

“刚才你在菩萨面前许了什么愿?”孙彦晞握着妻子的手问道。

顾蔓笙微微一笑:“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对了,你义妹下个月快生了吧?可惜我不能进宫去看她,要不还能向她传授些经验。”

“你不说我都忘了,太子已经告诉我,中秋前会封一批外命妇,其中就有你,到时候,你就是三品诰命夫人,可以请旨入宫了。”孙彦晞没把这当多大的事,而且时间也没到,差点忘了告诉顾蔓笙。

“那样最好,我已经做了几件小衣服小鞋子,也不用着急托你带给太子了。”

孙彦晞不禁笑道:“你急什么?小皇孙难道还等了你这几件穿?再怎样洗三我们总会去参加的,到时再送不是一样?”

两人正在小声说笑,忽然车夫转头说:“大人,有人拦车!”

孙彦晞撩开帘子往前看,只见一辆很普通的乌棚小马车停在路边树下,一位中年男子看见他们的马车过来,便一直朝他们招手。

孙彦晞让赶车的护卫停下车来,他认识那个男人,是太医院的李太医。

第258章 一本脉案

李太医见孙彦晞停下车来,也不犹豫,一头转进孙彦晞的车里。李太医是去孙府替老夫人诊过几次病的,少夫人他也熟悉,所以也顾不得避讳。

他对两位笑笑说:“孙大人,下官等候多时了。现在京城里到处都是厂卫的耳目,稍有不慎,便是牢狱伺候。可我有件急事,又必须告诉你,只能想办法如此在城外与你见上一面。”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卷着的蓝皮册子,递到孙彦晞手里,并解释道:“这是我从太医院里偷着拿出来的脉案,是皇上的脉案!”

孙彦晞大吃一惊,也不敢接,只问道:“李太医你这是”

“下官只想告诉你,道妃的孩子来得可疑:皇上常年服食丹药,体内已经积有火毒、寒毒。下官和张太医、院判都为皇上诊脉,我们都明确写有皇上肾阴亏损、虚火亢盛,下焦虚寒、命门火衰,是难有子嗣之症啊!”李太医急急说到:

“道妃怀孕之后,下官曾对院判暗示,他却说诊脉不一定能全面判断男事,皇上有上天僻佑,非同于常人,下官和张太医也就不敢乱说了。哪知,前几天让下官无意撞到,院判神秘兮兮的从皇后宫里出来,下官才斗胆猜测,院判是有意隐瞒皇上病症。

这本脉案只有我们三个才能拿到,下官也是情急之下,冒险偷拿一本空册子将它换了出来。现在让您看一看,下官要在下一班太医接班之前,马上再放回去,否则我们全家人头不保”

李太医帮他翻到一页指给孙彦晞看:“尤其是这里,院判亲自写的,皇上虚劳精少,诊断时间离道妃怀孕,不过才半月。孙大人,您是大理寺卿,下官与您父亲相交多年,知道你们家风人品,下官现在也只信得过您。这事您要是不管,就没人管得了啦……”

孙彦晞也有些着急的说:“我们都不懂医,这样看一眼脉案,也不能做为证据啊,也没有时间让我誊抄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顾蔓笙接过医案说到:“让我来试试。我虽不懂医,但是我可以先把它背下来,交给懂医的人。”

孙彦晞忽然想起,顾蔓笙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立刻转忧为喜。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只屏住呼吸,看着顾蔓笙默默的翻着脉案。

顾蔓笙看得很快,遇到太医写的潦草认不出的字,才停下来问问李太医。只一盏茶功夫,她便看完了整本医案,将它还给李太医,然后对孙彦晞点点头。

孙彦晞不敢怠慢,李太医下车之后,便让侍卫赶着马车飞快的朝京城奔去。顾蔓笙也不理会他,只管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心里将脉案又默背了两、三遍。

回到孙府,两人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孙彦晞研墨,顾蔓笙铺开纸来写,最后,她竟一字不落的,将一本脉案默写了出来。孙彦晞激动的翻看着脉案,找到了李太医所说的那三处皇上的病症结论。

顾蔓笙脸上这才露出微笑,长长舒了口气。孙彦晞眼角余光中看见顾蔓笙的这个动作,不禁也笑道:“刚才都不敢喘气?是不是怕自己一喘气,脑子里的字就全都跑了?”

“那可不是?医案里面好多我不懂的话,这真真叫作死记硬背。稍一松气,我怕那些词,就会随着气飞走了!”因为紧张,顾蔓笙的脸涨得有些微红,她捂着脸笑道。

孙彦晞搂着她,亲了亲她捂脸的手背,说:“事不宜迟,这个时辰太子应该还在太子府,我得赶紧过去。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我去太子给你请功去!”

“要什么功?海棠对我有两次大恩,难道她向你请功了?”顾蔓笙笑着推了孙彦晞一把:“快走吧!”

一进门,孙彦晞就对着坐在桌前的太子和沈从曦笑道:“你们猜猜,我得了什么宝贝?”

太子看见孙彦晞一脸灿烂,便笑着对沈从曦说:“今天什么好日子?净是来给我们送宝的?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怕是找到了前朝江洋大盗的宝藏了!”

孙彦晞把怀里的脉案拿出来,递给太子,又说:“这可不比江洋大盗的宝藏差。你不是缺一个证据吗?吴迪、齐乐风是人证,道妃禁步上的玉环是物证,再加上这本皇上的脉案,道妃之子并非皇子,足以做成铁案。”

“皇上的脉案?!”沈从曦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这你也能偷出来?”

孙彦晞笑而不答,直到二人都翻看了脉案,发现了关键之处,又反复看了几遍之后,孙彦晞才将今日李太医找上门,顾蔓笙默写脉案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孙夫人真乃奇女子是也!”沈从曦叹道:“太子妃就够神奇得了,这又来一个孙夫人。你说若是女子也能下场考状元,上殿为官,还有我们男子什么事?”

太子拍拍脉案的封面笑道:“正是如此!这样来之不易的证据,只扳倒一个皇后太不值了,若是让路平也栽进去,才算物尽其用。”

回到东宫,太子将脉案拿出来给海棠看。

海棠仔细看了一遍,非常流畅,果然似一字不差。她指着一处黯然道:“太医已经诊出父皇有心悸症,他之前的突然晕倒,正是因此。心动悸、脉结代,很可能就是药物中毒,损及于心。”这和她之前的判断差不多。

两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谢睿樘想起自己半年前中毒。若不是他中毒尚浅,若不是他意志坚定,若不是他有懂医又不放弃他的妻,恐怕他的结局,不会比现在的父皇好多少。

海棠心中更多的是医者的无奈。病不自知,饮鸩止渴的九五之尊,就算现在让她全力医治,恐怕针灸药石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扭转皇上渐露的无胃、无根、无神之脉。那是死脉!

谢睿樘突然握紧了海棠的手,恨恨的说到:

“害我父皇之人,他欲在八月十五借天机之名,将太子头衔易主,我便让他在八月十五,人头落地!”

第259章 生娃这件事

进了七月,海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谢睿樘觉得很好奇,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看样子,这女人可不比宰相肚量小,可怎么心眼却只有针尖那么大?

“我不能再吃了,吃了都长到他身上,我可就生不出来了!”海棠把面前那碟点心,推到谢睿樘面前,他一听“生不下来”几个字就有点慌。

“那就别吃了!可是……你不饿?要不,喝点什么?”谢睿樘还是没搞清楚生孩子这件事,他觉得就是个不能把握的灾难。

最后这个月,谢睿樘外出的时间都很短,他尽量留在东宫,生怕海棠突然就发动了,而自己却不在身边。有两次他在太子府里议事,一看到常乐进来,张嘴就问:“是不是生了?”

燕十一摇头道:“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生子了。太可怕了,太失去自我了,还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

孙彦曦安慰太子:“海棠自己就是医者,有什么问题,也比别人更会处理不是?你什么都不懂,光着急有什么用?我那时......”孙彦曦一讲起自己的爱妻爱子,立刻进入叨逼叨状态,燕十一更头大了。

榠世子还不到最后时刻,但他看见太子都紧张成这样,也加深了他的焦虑。

伊兰从小随着哥哥们骑马玩耍,身体素质很好,就算是现在怀着五个月身孕,也照样上窜下跳、中气十足,怀个孕,还能让自己越变越美了!

“元榠,若是海棠生个男孩,我就生个女孩,咱们和他们做亲家如何?”伊兰笑嘻嘻的靠在谢元榠怀里。

“胡说!我的女儿,自己还没疼够,干嘛要便宜了别的什么臭小子?皇孙也不行!是徳亲王府米不够她吃?还是银子不够她使?”世子不屑一顾的说。

他心里很清楚,以后的事还难说得很。他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京城,无论是太子登基,还是他袭徳亲王位,他总是要回到成都府去的。况且,在谢元榠内心深处,他希望他的女儿过上简单快乐的生活。

再说,他家这个傻子瓦剌姑娘到底懂不懂?他们的女儿,与海棠的儿子,是一个姓......

孙彦曦的儿子已经两个月大了,祖父给他取名孙怀信。不出意外,小怀信也将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会成为小皇子的伴读人选。彦曦和蔓笙两夫妇倒是热切盼望小皇孙的到来。

就在这万众瞩目中,谢睿樘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天他还在太子府里和几位边喝茶边议事,东宫里,海棠就已经开始发动了。常乐赶紧出宫去通知太子。

“天天担心,果然还是提前了好几天!”谢睿樘站起来往外走,也等不及坐车,飞身上马就往宫里赶。

“殿下,不要着急,娘娘说还早着呢!”常乐在后面追着喊道。谢睿樘哪里肯听,早就和凌风、凌雪跑没影了。

海棠见谢睿樘满头是汗的跑进来,撑起身子道:“你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这里是产房,男子进来不吉利。霜儿,赶紧去给太子更衣,一会儿别着凉了。”

“你就别操心我了,好好躺着吧。你......你怎么样了?”谢睿樘将纱帽一脱,就手足无措的站在海棠床边上。

这是早就收拾出来的产房,里面用品一应俱全,早就请好的产婆也住进府里好几天了。所以海棠倒也不甚害怕,她努力笑道:“一阵一阵的痛,应该还要几个时辰。你快出去,别叫人看见。”

谢睿樘正想再问她几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男声,太子走出去,见是专门负责妇科刘太医和唐誉一起过来了。两人给太子行了礼。

刘太医笑道:“娘娘就快要生产了,殿下怎么还往产房里跑?”

“孤的太子妃在里面,孤怎么就不能进去?”太子不以为意的淡淡说到。

“这才刚开始,应该还要一段才到时候。我们先到外面坐着等吧,别吵到里面的太子妃,让她心烦。”唐誉提议到,他知道谢睿樘不肯离开,说别的也没用。

太子点点头,去了外间的小书房。还没坐一会儿,太子就叫人过来问:“里面怎么没动静?孤也听不到太子妃的声音。”

流萤回到:“娘娘怕您担心,痛也忍着呢!”

“是她生孩子,担心我做甚!”太子坐不住了,抬脚就往产房走。走到门口,隔着帘子问:“海棠,是我!你怎样了?痛就叫出来,不必忍着!”

“我……还好……殿下,有句话我要先交代你……”海棠明显又开始痛了,她断断续续的说到。

“别说什么保小不保大的,我不听!我只要你。”太子一听急了,猜她是要说这些,果断打断到。

“不是……不是,殿下,我想说的是……等孩子生出来了,你抄四十九篇经文,送到庙里去供给菩萨……这是我答应了菩萨的……四十九篇,不要少了。”

“就是这事?我现在就去抄,你就放心吧,一篇不会少!”谢睿樘有些好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惦记着这种事。

刚抄了一篇多一点,流萤来叫他:“太子爷,太子爷!太子妃找您呢!”

谢睿樘笔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海棠正在里面痛得叫呢。谢睿樘想起了自己毒瘾发作的时候,他着急的问:“怎么样了,海棠?我在这里。”

海棠听见谢睿樘的声音便哭道:“殿下,你去给香堇烧柱香……我现在才知道……当时的她有多绝望,我应该冲进去的,我不应该怪她……”

谢睿樘大惊,怎么这时候想起难产死的程香堇?一定是她觉得不好了,才会胡思乱想!谢睿樘顿时就要崩溃了!

“我去我去,你别哭,我去去就来!”他急忙应到。等他烧了香回来,海棠又开始持续的叫起来。

门口的谢睿樘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踱来踱去。

唐誉好笑道:“关心则乱。太子你就安心坐着吧,转来转去的,刘太医的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刘太医忙到:“不晕不晕,您继续转,哦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转了!嗨!我都说了些什么呀!”

“果然是晕了!”唐誉道。太子也被他逗乐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产婆也在里面叫:“娘娘,快憋一口气,加把劲,老奴已经看见孩子的头发了,就要出来啦!哎呦,头发还真黑,真漂亮......”

太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想往里闯,被唐誉一把抓住:“你进去只能添乱,又帮不上忙!诶呀,你这个样子,弄得我也好紧张!”

“你紧张什么?”太子心不在焉的问。

“我当然紧张啊!当初我可是夸下海口,说太子妃肚子里的是个男儿,万一出来的不是,岂不是让我没脸在宫里待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把脉猜男女……”

“第一次?……猜的?”太子被他气笑了。

刘太医在旁边帮腔:“虽然怀男怀女是有一定的规律,但总有比较个性一些的孩子嘛!我们太医也是人,又没有长一双透视眼,哪有次次看得准的?”

太子和唐誉同时扭头瞪着他。

“这次……一定准……一定准!”刘太医咽了一下口水。凤栖海棠

第260章 小老虎

三个大男人站在产房门口大眼瞪小眼。

“唉呀!太子爷!您就别堵在门口添乱了。”霜儿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

“这、这、这……都是海棠的血?”太子爷有点晕。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有命在?

“是娘娘的血……在水里!”霜儿见太子脸色有些发白,也不敢吓他,连忙笑着解释道。

突然,里屋传来“哇……”的响亮哭声,霜儿连忙把手里的盆子,递给旁边站着的小宫女,自己转身又钻了进去。

太子也不由自主的要跟进去,还好被唐誉及时拽住了。他发现,自己今天来得太有用了,就是为了三番五次拉住,一反常态的冲动太子。

“海棠!海棠你还好吗?”太子只好隔着帘子朝里叫道。

“我还好......”听到海棠还能好好说话,太子这才放下半颗心来。

过了一会儿,产婆抱着个襁褓出来,露出一个红红的小脑袋。产婆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向着太子连声恭喜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是个小皇孙!”

“长得真像太子!”挤在一旁的刘太医松了口气,开心的夸道。

太子看看那个小人,皱皱鼻子问唐誉:“我有那么丑吗?”

“不丑不丑,您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刘太医又笑道。

“有你那样夸人吗?”产婆也笑道:“太子爷,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风吹吹就平整了!”

刘太医嗤之以鼻:好像你又说得多好似的。

唐誉见自己预言兑现,心里不知多得意,大笑道:“你们俩的孩子,能丑吗?再说了,人家打娘胎里开始,先去荆襄救了大舅,又妙手回春救了父亲,就这么折腾,还保了自己和母亲平安。还真是:未出山林虎生威!”

太子灵光一闪,大声对着帘子里面说:“对!乳名就叫他小老虎!”

里面的海棠听到也笑了:“虎头虎脑也还好,鱼鲁帝虎就不妙了!”

屋里已经整理好了,霁儿把帘子撩起来,笑道:“小老虎的爹,可以进来了。”

太子忙一头钻了进去,只见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大家齐声说道:“恭喜太子、太子妃喜得麟儿!”

太子眉开眼笑的边走边说:“今天宫里的都有赏,房里的双倍!去去去,找常喜领赏去。”

床上的海棠,头发已经重新梳过了,额头上护着根头带,半躺在床上。海棠微笑着他,轻轻问道:“看到你儿子了?”

“他有什么好看?皱巴巴的像只猴子。我要看的是你。”太子握住海棠伸出来的手笑道:“生个孩子还真是惊心动魄,我经也抄了,香也烧了,娘娘还有什么要指使我做的?尽管吩咐。”

海棠想想也觉得好笑起来。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和谢睿樘两个,连病床上撒娇都一模一样。

“好容易才卸了这个包袱,咱们还年轻,要过几年再生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日子要过,别让他们来打扰我们。”谢睿樘将海棠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海棠知他是想次子与长子的年龄相差大一些,将来在皇位上少些争端,自己当然要支持他。便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他温柔说道:

“你心即我心,我心矢不移。一世只斗转,死生不相离。”

死生不相离……谢睿樘一时心中翻江倒海。他对海棠的爱,缘起于前世城外那惊鸿一瞥,却情深于那年的一场秋猎。

那时海棠的医术已经在京城崭露头角,秋猎的时候,谢睿杬特意邀请她来猎场玩,可以帮助他亲近那些得了海棠救助大臣。

谢睿樘跑了一圈回来,忽然听到营帐的树丛后面有响动。他以为又野兽,引弦拉弓,正要朝树丛射去,突然听到一个南方口音的女子说道:“行啦!回去找到你娘,过两天你的腿好了,你就可以和娘一起,跑得远远的了。”

谢睿樘没料到树丛后面是个人,情急下硬收了弦,却被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立刻从深深的伤口里涌出来,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树丛后的姑娘站起来,她怀里抱着一只被射到腿的小鹿。姑娘正是程海棠。她和小鹿都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谢睿樘,很快,她便发现了谢睿樘受伤的手指。

程海棠把小鹿放在地上,抓起谢睿樘还在出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又从怀里掏出一根,和小鹿腿上绑的一模一样的粉色布条,替他包扎好。

她这才眨巴着眼睛问道:“你能不能当作没看见这只小鹿?”

谢睿樘见自己在城门口一见倾心的姑娘跟自己说话,心旌摇动、心花怒放,听了这话,只会连连点头:“嗯!我不会说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程海棠又发愁的说:“旁边都是打猎的人,我还不知如何能把这只小鹿放回山林呢!万一它再被发现,可就不一定有这个好运气了。”

谢睿樘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跟我来,我有办法!”谢睿樘抱起小鹿,两人便往后山的小溪走去。

“小溪是皇家猎场的边界,让它过了小溪就安全了。”谢睿樘一边解释,一边抱着小鹿就要趟水过去。程海棠却拦住他,将他的袍子下摆提起来,又将自己的裙子下摆提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默默的蹚水过去。

说是小溪,这个时候水量却很充沛,两人走过去,裤腿都湿了。谢睿樘却开心得心里像是要开出千万朵花来。又往林子里走了一段,谢睿樘才将小鹿放在地上,一拍它屁股,小鹿便“嘚吧嘚吧”的跑得没影了。

秋色再浓,也抵不过两人眼里的春天。等到返回小溪旁,谢睿樘想也不想,一把将程海棠横抱起来,蹚水过了小溪。

“多有得罪!”到了对岸,谢睿樘把海棠放下才微笑着说。

程海棠红着脸说:“那个......谢谢你帮我送走小鹿。害你袍子也湿了。”

“那有什么!”谢睿樘咧嘴一笑,全身湿了也不怕!

两人悄悄回了营地,谢睿樘恋恋不舍的挥手与姑娘告别。程海棠忽然回头粲然一笑:“我叫程海棠,你叫什么?”

“我叫谢睿樘。”他笑着晃晃包着粉色布条的手指:“谢谢你,程海棠!”

那次,是前世谢睿樘与程海棠,第一次单独相处。

第二次,就是在连云宫将他们吞没的大火之中。凤栖海棠

第261章 多事中秋

东宫里添了个奶娃娃,四个奶妈、两个嬷嬷、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一屋子的人围着他团团转。只要他醒着,宫里就热闹非凡。

谢睿樘不禁想起自己在冷宫里藏着,吃碗红烧肉,还要偷偷藏两块给燕十一的凄惨童年,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是皇帝的儿子,他只是太子的儿子,你说怎么差别就那么大?”谢睿樘摇着头嘟囔道。

燕十一是他人生中交的第一个朋友,当然知道他童年在冷宫里的境况,他笑道:“你不用羡慕他,你儿子肯定交不到像我这样的朋友。”二人相视一笑,都回忆起两人躲在废弃偏殿里练武功、吃点心,分红烧肉吃的童年往事来。

是啊,有怎样的人生际遇,就会有怎样的所得,只要努力前行、乐观面对,人生就不会辜负你。冷宫里活着,总好过那些被夭折的兄弟。冷宫里交到的知己,东宫又如何得遇?

“离八月十五没几天了,你打算怎么做?”燕十一问太子,看他每天就知道哔哔叨叨,说自己儿子吐奶打嗝、拉屎放屁那点糗事,也不知他是高兴得把这事忘了呢?还是已经安排妥当胸有成竹?

“你还记得,冯铭泽给过我们一人一把扇子吗?”太子含笑问道。

“记得啊!就是扇骨里藏有刀的那一把……等等!难怪我总觉得,路平手里拿的扇子如此眼熟,难道他拿的就是你那一把?”燕十一那把一直丢在抽屉里,从没用过,他觉得自己不会需要那种幼稚的武器。

“正是。海棠假郭宽之手,将那把扇子混在寿礼中送给了路平,我还让一个羽林卫碰巧指点了他几招,用扇骨刀的招式。没想到,他竟十分喜爱,每天扇不离手。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太子笑道。

燕十一抚掌笑道:“妙啊,妙啊!他得罪了那么多大臣,还以为出意外的时候,这件武器让他能够自保。皇上身边竟敢随身携带武器,恐怕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还要找个人盯着他,别让他那天忘了带。”

两人正说笑着,沈从曦匆匆走进来,将一份邸报放在太子的桌上,直接说到:

“八月十五,皇上要在宫中请仙,为了这次请仙,皇上又加封了三位国师,现在每日都与这几位国师在一起,据说是只吃丹药,连饭都不用吃了?难道真的修成仙了?”从曦说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太子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太子妃说过,那叫辟谷丹,是可以让人一段时间只喝水不吃饭,也没有饥饿感,不但能活命,看上去还精神矍铄。但若是长此以往,却也会损及五脏六腑。”

想到父皇做这样糊涂的事,太子突然愤然提高声音道:“我们杀了曹保立,又来个路平,杀了路平,说不定又会出新的掌权内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君主不正,朝堂之上,永远都不会有正义!”

那二人都不知怎么接太子的话,总不能跟着太子骂他爹吧?燕十一尬笑道:“有路平,我们也得了好处不是?康王也被压着跳不起来了......”

太子冷笑道:“他的算盘打得好。想借着路平灭了我,再代表正义之师清君侧,自然会得到朝野支持。献王、诚王都缺乏势力,不是他的对手,那太子,乃至皇帝之位,还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我以前竟不知道,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前世,谢睿极之所以会对那杯毒酒不阻拦,任凭老五误喝下去送了命,难道还有他不了解的原因?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中秋那日的细节,各自准备去了。

回到东宫,谢睿樘先去看了看小老虎。才过了几天,谢睿樘便觉得他长大了一圈,脸也不再是皱巴巴的,还真是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这个带着他烙印的新生命,前世他没有见过。

海棠看他愣愣的,便笑道:“看傻了?是不是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母妃说,小老虎长得特别像你,说你小时候,也是这么虎头虎脑的。真好,让我就像看着你长大一样。”

“下次,你努力生个长得像你小时候的公主,我也看着她长大,就当咱们俩是青梅竹马了。”谢睿樘笑着将海棠揽在自己怀里。做了母妃的程海棠,比过去多了几份成熟,这也是谢睿樘前世未曾见过的模样。

“都准备好了吗?今天我听说,皇上下令让几位亲王中秋都不必回京,应该是路平怕亲王们反对。中秋一过,诏书已下,谁想反对也来不及了。”海棠有些担心的看着谢睿樘。没有了几位亲王的支援,到时不知能不能把握住局面。

谢睿樘微笑道:“已经开始准备了。但我猜,中秋节前,恐怕皇后会想办法让道妃‘病故’,我们不能让她死,我还要她亲口对皇上说出真相。毕竟从仙师嘴里说出来的话,太难回驳,到时,以假乱真,真亦成假......”

海棠点点头,想了一下对他说:“道妃的事,我可以帮忙。让郭宽安排个可信的人在道妃身边,不管皇后用武还是用毒,都想办法帮她装成假死。我有假死药,就算是余院判,也绝对看不出来。”

谢睿樘笑了,他用食指刮了一下海棠的鼻子,在她耳边轻道:“你就是个鬼灵精!果然是假死比让她堂而皇之的活着更好,就是要让皇后以为孩子的真相永远没人知道了,她才会做得更肆无忌惮。”

到了晚上,郭宏邦悄悄来回: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让这就带药过去备着。

还好他们动作快,两天后,皇后果然动了手。郭宽安排了一个小内侍和一个经验老道的姑姑,用假死药换了那碗御膳房里端来的燕窝粥。姑姑一看,皇后用的是鸩毒,立刻用准备好的鸡血,涂在她的七窍上,这也是太子妃教她的。

很快,郭宽跟着太医院的院判一起过来了,院判把了脉,又看了瞳孔,便朝郭宽点点头。郭宽按照皇后的意思,也不追究,只称是突发疾病,让人擦了她面上血迹,悄悄把道妃抬了出去。

道妃抬出了宫,装上马车,立刻被送到一个没挂门头的府邸。十一爷让人给她喂了解药,等道妃齐乐瑶悠悠醒来时,眼前出现了齐乐风和吴迪焦急的两张脸。

齐乐媱又惊又喜,生了孩子之后,这么多天来的恐惧和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这才抱着弟弟,委委屈屈的哭起来。凤栖海棠

第262章 何来第七子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哪怕就是刚刚睡醒,黑眼圈也像整宿没睡一样重,几乎就靠着每日服食丹药,才提着一口气。皇后并不让其他嫔妃过多接近皇上,尤其是苏妃,只有她自己和那两位小道姑贴身照顾皇上。

“皇上,过了中秋请仙祈福,您的身子骨就能大好了。”小道姑一边给皇上捶背,一边安慰皇上。昨天皇上咳了一口血,刚好她用帕子接住,悄悄藏起来没让皇上看见。但她吓得不轻,赶紧拿帕子去找了路平。

路平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可不甘心将到手的权利拱手让人,太子不行,康王也不行,只有这个吃奶的七皇子,才是他长长久久掌控朝堂的工具。他沉吟片刻说到:“烧了它,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好好安慰皇上,心宽了,病自然好了。”

此时的皇上满心都是求生欲,哪怕知道小道姑是安慰他,也宁可当真。皇上忙点头笑道:“等到朕的身体好些了,就下旨封你们俩为……嫔!让你们的家人也跟着得出头,享享你们的福。”

两个小道姑互相看了一眼,忙感激的跪下谢恩。虽然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等到让家人享福的那一天。

中秋前一天,宫中的请仙祈福台也搭好了。大大的请仙台上,摆满了国师的各种道具。路平怕被人动手脚,派了锦衣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看守。

曹保立一伙被斩首时,虽然斩的只是内侍,但平时倚仗他们的人,顿时失去了靠山。但当时太子中毒,无法操纵整个局面,诚王和赵侯爷一起出力,抢在康王动手前,将赵慕哲调入金吾卫,康王甚至还一鼓作气,让凌风去接了羽林卫。

凌风本来是拒绝的,因为太子还在水深火热,他并不想离开东庄,后来,太子妃知道后便劝了他,说,他去羽林卫,远比留在东庄对太子的帮助更大。凌风才从东庄回京,接了羽林卫指挥使一职。

赵慕哲本来在宫中跟金吾卫就混得熟,里面好些人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伙伴,过来没几天就把一帮人哄得服服帖帖。

凌风到羽林卫也没费劲,一来他本是太子府的侍卫长,原就有品级,现在做指挥使权利是大了,可从官职上说,他也只是平级任用。二来他自己立有军功,武功更在赵慕哲之上,这一点,羽林卫里也没人敢不服。

晚上,赵慕哲出宫前绕到东宫来了一趟,还没走到太子跟前,他就捧着肚子一直笑:“唉呀!笑死我了!今天我和凌风把那个张老道诓到凌霄台,他都吓出了屎……哦,太子妃在这里,我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太子太子妃,你们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谢睿樘不明所以,却知这两人在宫中一向稳重,也不追问,只笑着送他出去。赵慕哲边走边对着太子一阵耳语,太子也大笑起来。

八月十五这天,本该休朝一日,可文武百官都要到宫里一起祈福。有穿朝服来的,也有大臣悄悄打听过,投皇帝所好,穿一身花色或素色绸缎道袍的。把个殿前广场的气氛,衬托得与平日上朝完全不一样。

祈福台搭在前广场正中间。三位国师均穿着御赐黄色道袍,手持拂尘,站在供台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今天小道姑给皇上穿了一件素绸纱绫缎道袍,掩盖住了皇上消瘦的身形。皇上今天一早吃了金丹,他感觉自己精力旺盛,心情也很好,但他自己不知道,他的乌眼圈已经暴露了他的憔悴。

“国师,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路平恭敬请到。

站在中间的陆国师点点头。

三人稽首后,开始口中念念有词,陆国师拿出一张请仙符,对着符纸一吹,符纸便神奇的烧了起来,等符纸即将烧尽,只见他张嘴将未散开的纸灰,尽数放入口中。又饮了一口特制的黄酒,便盘腿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李国师与张国师,仍口中念词,围着陆国师打转,不时的将拂尘扫在他头上。也不知到底转了几圈,扫了几下,陆国师的头顶开始冒起青烟。下面的大臣都啧啧称奇。

旁边的李国师忙叫道:“仙道来也,贫道跪接仙师!”说完朝张国师使了个眼色,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在陆国师对面盘腿坐下。

张国师赶紧跟着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用腹语说道:“凡世俗人,何故请本仙到此?”张国师这一招是请仙师的关键,台下的大臣们果然都懵了,有人甚至直接朝着台上的国师跪下。

李国师忙答:“我们乃天朝国师,今日斗胆请来仙师,是因我天朝皇帝一心向道,如今因缘际会,诞下龙七子。陛下想请问仙师,当下五子之中,谁才是真龙天子,将来更宜承继大统?还请仙师明示。”

国师话一出口,台下跪着的群臣皆哗然,互相交头接耳,一下乱了套:明明说好是中秋祈福,怎么请来仙道,不是求国运昌隆,却问的是谁合适做皇储!天朝已有太子,这不是明摆着要废太子吗?真是荒谬!

李国师见大家窃窃私语,可替“仙师”说话的张国师却没了声响,他连忙提醒道:“先师?”

只听张国师腹语缓缓说到:“天朝皇帝从来只有六子,何来第七子?修道之人不打诳语,休要胡说。皇太子谢睿樘,便是真龙天子。”

这下,台下更是炸了锅:后面那句话很正常,没什么好讨论的,可前面那一句,却有如晴天霹雳。八卦像是长了翅膀,传得飞快,没过多久,连后宫里的娘娘们都知道了。

中间的陆国师一听,也顾不得扮仙道上身了,急忙装模作样抖了抖,睁开眼假装问到:“仙道来了吗?本国师怎么觉得今日请仙和平日有异……”

没等他圆过场来,孙彦曦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奏疏,扬声说道:“仙道显灵,免我皇室血统被污,此乃天朝之大幸也!微臣要参内侍臣路平,他不但参与七皇子造假,此贼还蓄意谋反!”

路平虽吓了一跳,却并不惊慌:道妃之事乃皇后一手策划,自己最多算得上是知情不报,又何来谋反之说?

他连忙躬身对皇上说:“陛下,休听他胡言!当时道妃天天在您身边,皇子哪里造得假?再说了,微臣回到陛下身边时,道妃已有身孕,微臣对陛下感恩戴德,怎会有谋反之心?”

“胡说?仙道说朕并无第七子,何来胡说?”皇上还在郁闷仙道说的那句“何来第七子”,何来第七子,那就是这皇七子并非自己的孩子。

路平一听,不禁叫苦不迭。请仙道明明是自己的主意,怎么请出这么一个坑自己的仙道来?一定是国师出了问题。对,一定是那个真龙天子!

被从天而降的绿帽子,当众扣在头上,皇上铁青着脸,咬着牙根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看了一眼郭宽,郭宽会意,忙道:“孙大人上前奏来!”

“事关皇嗣,孙彦曦口说无凭,先请皇上过目物证。”孙彦曦将划好重点的医案,和海棠捡到的那枚玉环,并写着事情原委的奏折,一起呈了上去,皇上匆匆扫了一眼医案和奏折,已知所言非虚,牙缝里挤出一句:“道妃何在?”

在一旁冒冷汗的路平眼珠子一转,正想说话,只听郭宽抢先道:“传道妃!”

路平这才知道自己失策,今日此事,郭宽必定也参与其中,他已经与皇太子站到了一边!凤栖海棠

第263章 金丹催命

旁边偏殿里,金吾卫押着走出来一个素衣女子。道妃从不曾在大臣面前露过脸,也没人认得,可路平的心却凉了:那女人,正是道妃齐乐媱。

“罪妇参见皇上。”齐乐媱跪在皇上面前,平静的说道:“罪妇得皇上宠爱,却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罪妇所诞孩儿,确实并非皇子,而是与皇后、路大人找来的一个吴府家奴所生。皇后欲杀罪妇灭口,罪妇留得一条命,就是要当面揭开这个谎言。”

皇上缓缓抬起头,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全都垂了下来,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脸上红光褪去,露出灰死之色。

中秋前一天,因为皇帝要到前广场请仙祈福,路平怕皇帝坚持不了太久,特意让国师加大第二天的丹药份量。

陆国师犹豫着说:“路大人,不是我舍不得这金丹,只是,三粒金丹是一天服食量的极限,再加大份量,这金丹性烈,贫道怕皇上身体受不了啊!”

“只这一天加大份量又能如何?既是仙丹,总不会要了人命。你只管拿来,我只要陛下这一天都抖抖擞擞的,叫人知道,皇帝还好好的,堵了那些大臣的嘴。”路平不以为然。

陆国师和其他几位国师一商量,觉得偶尔一次加大量,应该也无妨,便准备了四粒金丹送到了武英殿。郭宽一看,想起陆国师曾经对他说的话,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们这是要陛下的命啊!

可路平立刻就接了金丹,捧着盒子笑眯眯的朝皇上走去,他边走边从怀里又悄悄掏出一粒金丹加进去,然后将盒子递给皇上过目:“皇上,明儿是中秋,国师特意多准备了两粒金丹孝敬您!”

皇上早就想让国师加量了,可国师和郭宽一直不同意。这一下多了两粒,皇上自然很高兴。是啊,过节嘛!谁还不加个餐什么的。

这会子,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之上,吃了足足五粒金丹的皇上,再也撑不住,道妃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他的打击,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他眼珠子直直的望着孙彦曦,硬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奸夫何在?”

站在旁边的赵慕哲拍了拍手,金吾卫从人群后边提溜上来一个人,正是吴迪。

“吴……吴府家奴吴迪,参见皇上。”吴迪战战兢兢的说,连头也不敢抬。

“你这个贱人!是谁指使你……”皇上憋着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鲜血就要从嘴里喷出来。

吴迪连连磕头道:“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皇后娘娘说只要让道妃生下儿子,她就保小人的父母在吴府颐养天年,否则......”

路平听了忙跪下磕头道:“皇上明查!此人乃皇后娘家吴府的家奴,道妃也是皇后派人送进宫的,一切都是皇后所为,与路平无关哪,皇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得赶紧和皇后撇清关系。

皇上的心脏跳得很快,头开始有些晕,脸从刚才的死灰色,又开始变得微红,他明显感到自己的眼珠子不听使唤。他看都不看路平一眼,抬起手颤巍巍的指指孙彦曦:“你讲!”

孙彦曦禀到:“皇上,微臣得到密报,说路平勾结皇后,想将这个假冒的七皇子送上太子之位,随后谋反,自己则挟幼主以令诸侯……”

孙彦曦还未说完,路平便尖叫着打断道:“诬陷!你这是诬陷!我只是受了皇后蒙蔽,并不知道妃产子有诈。说我谋反,你又有何证据?!”

路平自信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孙彦曦的手上。的确,他掌权不久,脑子又聪明,做什么事都善于给自己留后路,不是太子预先安排,还真拿他没办法。

“证据?”孙彦曦指着路平,冷笑道:“你要的证据,就在你手里!”他话音未落,早就站在路平后面的赵慕哲,一把夺了路平插在袖袋里的扇子,上前呈给皇上。

路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扇子就被抢走了。路平开始冒冷汗了:这扇子,实实在在是把凶器!可自己没打算用它对付皇上啊?

郭宽接过扇子,装腔作势的打开前后看了看,又到处捏了捏,最后用手一拔,从扇骨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扇骨刀!

刀光刺激了皇上,他剧烈的咳了两声,看着路平颤声问道:“你每天都拿着这刀子在朕身边晃,难道是想随时杀了朕?这不是谋反,又是什么?来人……将路平与那对奸夫**,都拖下去砍了!”

金吾卫立即上来几个人,将三人拖了下去。路平一路大叫冤枉,拖他的金吾卫听得不耐烦,一个手刀过去,路平脖子一歪,便噤了声。

齐乐媱和吴迪却走得很平静。太子答应放了齐乐风和他们的儿子,过了今日,齐乐风就会带着他们的儿子,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郭宽,扶朕回去……回去……”皇帝小声哼哼道。

郭宽看皇上身子都开始晃了,连忙叫徒弟郭宏邦,和自己一左一右架起皇上,刚走了一步,皇上头一歪,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皇上!皇上!”见皇帝晕倒,郭宽大惊失色,不由得喊出了声。

早被郭宽叫来的太医和院判,立刻拿着药箱跑了过来。站在台下的太子、献王、康王、诚王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康王挤在皇子中,心道不妙:母妃让他稳住,学黄雀在后,先让皇后出手,他们再出来捡个便宜。现在父皇恐怕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创造机会去扳倒太子了!

两位太医先是掐人中,等皇上缓过一口气后,院判又给皇上在几大穴上施了针,喂皇上吃了保命丹。见皇上眼皮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余院判可不愿意皇上死,刚才他看见孙大人呈上一本医案,他还大吃一惊:今天上午是他当值,他亲自清点的医案,上大殿之前,他又亲手锁在柜子里,如今,医案怎么会出现在孙大人手里?

余院判来不及细想,转身对皇子们道:“皇上暂时已经回过气来,抬回去养着,微臣这就回太医院准备汤药。”

郭宽连忙让人把皇帝抬上一张,内侍们小憩用的轻便竹床。

由几个内侍抬着竹床上的皇帝回了武英殿。凤栖海棠

第264章 皇上驾崩

众臣亲眼目睹皇帝病体岌岌可危,都呆立在前广场上惶惶然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郭宽出来宣二品以上大臣和内阁大臣,武英殿外侍疾,其余文武百官即刻出宫。

一见点的这些人,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皇上撑不住了!

后宫早得了消息,皇后带着众嫔妃也赶到了武英殿内。皇上躺在床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头下垫了两个高枕,让他能看到身边的人。看见皇后进来,他面无表情的指指皇后,又指指门外。

郭宽会意,唱到:“皇上有旨,皇后禁足赤云宫,无召不得出宫。赤云宫大宫女碧玉、碧珠,内侍康泰,杖毙。其余宫女、内侍尽数遣散,由内务府另行安排。”皇上合上眼,点了点头。皇后做的事,只让她禁足冷宫,已经是宽待她了。

皇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今日皇后戴的是九龙九凤冠,龙凤口衔的珠滴,随着皇后的脚步微微颤抖,心底的荒袤在这颤抖中无限扩展,金碧辉煌的皇宫,竟如荒原一般。

一朝君王侧,两处陌路人。

冷宫有什么可怕?赤云宫从皇上独宠姬贵妃开始,不早就是冷宫了?若不是得不到皇上的心,便想吸引皇上的注意,还能留下一点情谊,本宫会那样严苛的待自己亲身儿子吗?

苏妃看到皇上还一息尚存,稍微定了定心。心想这还不算太遭,明日就让裴尚书想办法,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速战速决,只要除掉谢睿樘,哪怕不立太子,皇上死了,这皇位还不一样是康王的?

打定了主意,苏妃笑着上前,刚想说两句好听的,只见皇上两只眼珠子都已经直了,脸色发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苏妃慌得往后退了两步,却自己绊了自己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余院判带着两位太医进来,分别把了脉,又退了出去。皇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在外面等候,看见院判出来,献王急切问道:“父皇怎么样?”

余院判摇了摇头说:“恕微臣无能为力。皇上五脏六腑早已如败絮,今日又服食了过多的丹药,打破了他体内最后一点阴阳平衡,若非如此,皇上至少还能拖上三、五个月。唉,这真是金丹催命啊!”

“把那几个国师统统抓来问罪!”诚王恨恨的说。

这时,郭宽出来宣太子、几位皇子、阁老和大臣觐见。康王顿时心都凉半截:没机会了,这一辈子,都要给老三下跪磕头了......

果然,在皇帝榻前,郭宽宣读了早已准备好的传位诏书,太子继皇帝位,任命了四位辅政大臣,另又让几位王爷,即日便回封地就封,不得在京城滞留。

太子接了诏书,皇上朝太子抬了抬手。太子跪在床前,伸出温暖的大手,握住父亲的手。这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握父亲的手。他这才发现,父亲的手已经瘦如枯槁。

太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迷蒙了双眼。

皇上眼睛像是看着太子,可空洞的眼神又像是什么也没看。等了很久,皇上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背,指了指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是夜,皇帝驾崩。

一时间,后宫哭声一片,尤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太后,更是哭到昏厥。

从宣诏开始,太子一直留在武英殿。他立刻让赵慕哲与凌风封锁皇宫,并通知燕十一京卫全城戒严,如有暴乱,格杀勿论!

凌雪、暗青早把东庄的府兵都调回太子府,一干人等专门盯住康王和与他亲近的大臣,如有异动,立即通知京卫。

神机营冯铭泽已经悉数控制,五军营中只有右军是康王的人,五军都督冯广才也早就将他请到五军都督府喝茶,控制了起来。

只有厂卫,还不在控制范围。太子心里想着。

当晚,康王也没有出宫,他悄悄去了紫霞宫,和母妃商量对策。

“现在只有厂卫还不在太子的控制范围!”康王正好也在和苏妃说这一句,他不甘心的说:“若是让老三登基,不仅我这一辈子要向他磕头,连我的子孙都要向他的子孙下跪磕头!”

苏妃犹豫道:“东、西厂和锦衣卫全都换了人,他们一向都和我们不走一条道,也不会无缘无故帮我们......”

“如果我们能许他们足够的好处呢?今夜是最后机会,只要传位诏书还没有宣读,儿子就还有机会!”康王觉得自己不去试一试,这辈子都会后悔。

“你父王……走得太急,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苏妃心乱如麻,她既不甘心让儿子千里之外就封,又怕匆忙谋划出了岔子,到头来,连性命都不保!

母子两人还在做决策,忽然听见紫霞宫院子里一阵哭啼声传来,两人急忙往外看去,只见诚王扶着袁妃正往宫里走。一看见苏妃,袁妃哭得更大声了。

“苏妃姐姐!我们的命真苦啊!皇上没了,我们该怎么活啊......”袁妃抱住苏妃一把鼻涕一把泪,情真意切,就是不撒手。

“六弟,这是怎么回事?”康王皱着眉问。这个当头,他们可没有时间跟袁妃母子应酬。

诚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两手一摊道:“我也没办法,毕竟是父皇薨逝,母妃难免失态。看见苏妃娘娘,就想找些安慰吧......”

袁妃哭得累了,又拉起苏妃的手,开始讲她们刚进宫那会子的事情。

诚王也问康王一些就藩的问题,康王心不在焉,但他俩都是借着陪母妃,趁乱偷偷留在宫里,这一时半会,又没有理由打发他们走。袁妃母子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看见天都快亮了,他们才起身离开。

康王气得一脚把椅子踢到在地。天亮了,这就到了上朝的时间,今日早朝,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因为要对文武百官宣读圣旨,宣布皇帝殡天,由皇太子继承皇位。

“混蛋!老六就是来搅局的!他是来替太子看着我!”康王骂道。

诚王在袁妃宫里洗漱更衣,一脸肃色上朝去了,脸上丝毫没有一夜未睡的倦容。诚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似乎有人在骂我?凤栖海棠

第265章 长子赐名

一夜之间,整个皇宫白缟一片。昨日还是金风送爽的清凉中秋,今朝却恍如白雪寒冬般冰冷肃穆。宫人们一夜未睡,赶在上朝前,将里里外外披上白花白缟。

谢睿樘将凌雪、暗青调入皇宫做了带刀贴身护卫,随他一起,一步不离的守着先皇的遗体。东宫里的程海棠同样不敢合眼,和宫女内侍们也守了一夜,宫里宫外同样枕戈待旦的,又岂止他们?

谢睿樘怕海棠担心,黎明时分,特意回来洗漱更衣,两人这才匆匆见了一面。

“已经过了变数丛生的昨夜,过了今天,事情就好办多了。”谢睿樘趁着丫头为自己换孝服,腾出一只手来,握着海棠的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说:“今日便会诏告天下父皇殡天的消息,以及太子继位的诏书,这就算是定了调。”

他看着自己的妻,又温柔说道:“这几天,我要忙外面一堆事,肯定没法分心照顾到你。后面所有流程都跟着礼部走,你还在月子里,万事不用操心,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小老虎就行了。”

这时小床上睡着的老虎哼哼唧唧的扭了起来,谢睿樘牵着海棠走到床边,看着将醒的儿子,心中涌起滔天的温暖,将他失怙的惆怅渐渐冲散。他身边是心爱的妻和他们二人的孩子,而前面已无父皇为他遮风挡雨,他若不坚强,还有谁能替?

霁儿端了些点心进来,海棠忙说:“今天的仪式一整天,你还要去跪灵,只有现在能吃两口了。”谢睿樘见海棠并未像以往一样,为他暗暗准备吃食,便知她必是也知道祖训:跪灵时不允许进水进食。海棠也和他一样,不断改变着自己。

匆匆吃了几口,谢睿樘便离开东宫去了大殿。

丫头们又给海棠和小老虎都换上孝服。小老虎那件萱布孝服,还是昨晚采芹连夜缝出来的,老虎还没满月,针工局都没准备过这么小的孝衣。萱布比较粗糙,可能磨着他的脖子有些不舒服,小老虎又吭哧吭哧扭起来。

海棠看着穿着孝服的小老虎,忽然想起,老虎洗三后,曾抱去给皇祖父看过一次,不过老虎一直闭着眼睡觉,现在就算睁着眼,也见不着了。

过了一会儿,礼部的主事和司礼监的内侍过来了,将今天宣诏的流程向海棠说了一遍,于是海棠带着霜儿、霁儿,奶妈抱着老虎,一排人都跟在礼部主事后面,往殿前广场走去。

大殿外,亲王们都不在京中,几个皇子、皇子妃、嫔妃披麻戴孝依次排在前列,后面是穿着白布罩衣的王公大臣们。海棠扫了一眼,发现皇后并不在列,纪妃站在所有嫔妃的最前列。大殿台阶上,郭宽手捧传位御诏站在正中间。

因为皇上宣诏时,人还清醒,几位皇子和大臣都在场,大家对诏书也并没有什么异议。谢睿樘做了两年太子,他为人宽和,立有军功,又博学广识,虽不爱与大臣结党,但除了康王党之外,大臣们早已把太子谢睿樘当成了继位者。

皇上殡天,太子继位,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康王党当然满心遗憾,哥哥谢睿樘继任大统之后,弟弟谢睿棆要登基,就是谋反篡位,难度太大了。若不是皇帝多吃了那两粒金丹,又何至于此?!

谢睿樘接了传位诏书和皇帝金宝,就称为新帝了。只等钦天监和礼部挑出合适登基的日子完成大典。钦天监写了一个月后的几个日子,谢睿樘都没有选。每天按时上朝,处理政务,就是不提登基大典。

“皇上,您看您不定下时间,我们都不好做准备。”钦天监祝监正陪笑道。

年轻的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祝监正说:“朕是想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一天举行,如今太子妃还在产后恢复,你们要去与太医商量,太子妃什么时候能出席封后大典,朕的登基大典就什么时候举行。”

李监正与温尚书交换了一下目光,这才明白了新皇的心意,便退了下去。

“哎呀!咱们皇上对皇后……不,对太子妃,真是太体贴了!古今少有啊!”祝监正摇头叹道。

温尚书笑道:“你看,这一天不封后,就只能叫太子妃,又是皇上,又是太子妃,辈份都乱了!皇上既然这样说,咱们赶紧去问问太医,太子妃几时能出席封后大典。”

时间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大皇子出生四十天之时。由于还未举行登基仪式,孩子又还小,谢睿樘便决定仍旧住在东宫。

“海棠,你来看看,哪一个名字好?”皇上一进门,海棠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纸。

“这是我从内务府拟的名字中挑的几个,你选一个。”谢睿樘将纸递给海棠,自己到旁边的铜盆里净了手,才过去逗小老虎。老虎很给面子,父皇刚用手指戳他,他就咧嘴笑,歪头过来,顺着手指要找奶吃。

“我儿子对我笑了,你看你看......”谢睿樘眉开眼笑的说:“他一定知道,父皇今天要给他赐名了。”

“允珵!”海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珵”字,笑念到:“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允’为诚信公平,‘珵’乃美玉。谢允珵,这个名字好。”

谢睿樘拿起笔,在“珵”字旁边画了一个圈,于是嫡长子赐名为“谢允珵”。常喜忙将纸接过来,打发小内侍送去内务府。常喜比谢睿樘年长几岁,打当年三皇子从冷宫接出来开始,他便跟在身边。

常乐年龄小,经常跟着谢睿樘往外跑,可常喜才是太子府、东宫的掌事内侍臣。如今常喜又成了皇上身边的头号内侍臣,虽然皇上还没有给身边的内侍们分封官职,但做个司礼监提督还是秉笔,总跑不掉了。

这两天,常喜走到哪里,都有宫女、内侍殷勤的主动跟他打招呼,常喜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那可不是,皇帝离得了谁,还离得了内侍臣?凤栖海棠

第266章 新皇登基

今日是小老虎满月,除了父皇赐名,本来还要在宫中摆满月宴,行满月礼。但因为如今是在孝中,免去一切宴席,所以皇上决定,只在东宫里行一个简单的满月礼,来参加的,也就是几位至亲。

程寒柏从北直隶卫军军营回来好几天了,他要等登基和封后大典观礼之后才回去。青瑶像块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一样,牢牢贴在程寒柏身上。

这不,夫妻俩一起来了东宫。

“参见皇上、娘娘!”程寒柏也不敢摆笑脸,认真道:“今儿我这个舅父,可是亲自来抱外甥兜喜神圈的。”

海棠忙点头:“都准备好了,老虎在小床上,我让奶妈去抱他了。今天你们俩抱老虎兜喜神也不亏啊,说不准,回去你们的好事就来了。”

青瑶知道海棠说的是什么,脸都红了,推了一把正在暗暗好笑的程寒柏道:“傻笑什么?还不赶紧去抱!”程寒柏心中奇怪:国孝期间宫里不准笑,我已经很严肃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傻笑?

奶妈已经抱着小老虎出来了,今天老虎穿得正儿八经的像个小大人。

“哎呀!小老虎长大啦!”寒柏叫道:“上次是洗三的时候见得他,脑袋才拳头那么大,现在有巴掌那么大了!”

“怎么你给说出来又是拳头,又是巴掌,跟要打人一样。”青瑶郡主嗔道:“小心点,别弄哭了!”

老虎不认生,看见舅舅,就咧开没牙的嘴笑,他可不知道国孝的规矩。这可把程寒柏高兴坏了,好不容易收起脸上的笑容,也不理皇上、娘娘,抱起小老虎就兜圈去了,奶妈、丫头、嬷嬷赶紧拿着各种东西跟了上去。

等他俩兜回来,几位王爷、王妃也都到了,榠世子一个人来的,如今世子妃已经接近生产,不便出门。虽说只是简单行礼,可步骤不能少。

皇上亲自念了赞礼告文,又净手对祖先位上香行礼,宣读了谢允珵大名,海棠抱着孩子,一个个的认了叔父、堂叔父,众人双手合十为谢允珵祈福。

大家拥着谢允珵来到中庭,皇上拿出弓箭,分别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射一箭。最后,舅父程寒柏为他剃下胎发。这就算是礼成了。

康王道:“皇兄,有了允珵领头,后面的皇子也要跟上啊!臣弟还没有向你报喜,裴王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那是大喜啊!”皇上点头道:“老太后那里报过喜没有?这段时间老太后、老太妃思虑过度都病倒了,你也去让她们高兴高兴。”

几个女人围着裴芷蘅问东问西。裴王妃也羞答答的很开心,她比两个侧妃先怀上孩子,让她偷偷高兴了好久。今天她非要来,也是想沾沾大皇子的福气,让她也一举生个嫡子才好呢!

许王妃暗暗叹了口气,献王府除了林夫人生了个女儿,到现在,后院里的女人们不少,却个个都没动静。听献王说,封地的王府正在扩建,就是怕过去了不够住……

大家还没离开,各宫的贺礼也陆续送到了。

燕十一也托赵慕哲带来了礼物,是他自己做的一把小弓。皇上握起拳头放在嘴边干咳两声道:“也不知老虎什么时候才能拉开这把弓?”

又过了几天,内务府便开始往东宫里送登基封后大典用的服饰。养心殿也重新装饰了一遍,先皇一直在武英殿里修道,养心殿倒是很久都没有住过。

本来按理内务府要大装一次的,可皇上却说收拾收拾就可以了。皇帝只有一个正妻,并无其他嫔妾,两人又都节俭,倒是给内务府省了不少事。

更省事的是,后宫里先皇的后妃本就不多,基本上就剩下了有皇子、公主的几位。皇上下令,让这几位新晋太妃也都不必搬动,反正那些宫殿空着也荒凉,还不如让她们各自照旧住着,宫里到处多些人气。

要移宫的,只有纪妃娘娘一位。她很快就要被册封为太后,而先皇后,还是被禁足在赤云宫里,册封太后的诏书里,提也没有提到她。

皇帝登基、封后大典这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年轻的皇帝牵着他端庄的皇后,站在大殿外共同接受百官的朝拜。虽说先皇尚未出服,一切从简,但山呼万岁的声音,仍然满怀激情的在宫阙上空回荡。

谢睿樘的心里跳动着勃勃雄心,他要让这天朝万里江山,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前世,他放弃了这个权利和责任,亲眼见到兄弟自相残杀、宦官当权、权臣结党,今生,他要亲手纠正这一切。

程海棠如同在梦中一般。她与谢睿樘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在这两年多时间里,发生过的种种仍历历在目,如今,谢睿樘终于走到了这个天朝最高的位置,也担起了最大的责任。

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仿佛是在诉说过去,又好像是在承诺未来。程海棠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谢睿樘觉得如此安稳,又满怀激荡。

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进养心殿,对谢睿樘来说,一切熟悉又陌生。

“别人看到的,是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你的心里,却不得不装着国家社稷的千钧重负。”海棠一边替谢睿樘解着腰带,一边轻声道:“你看你,才当了皇帝,就学会叹气了。”

“你没看见吗?父皇留给我的这个烂摊子,简直就是千头万绪、千疮百孔。”谢睿樘这次是真笑不出来了,又叹了口气道。

“臣妾曾经见过妇人纺线,当线团乱了的时候,妇人并不急于解开,而是把线团拿起来,迎风抖抖,再找到线头,顺着线头慢慢整理,就能理好那团线。”海棠让谢睿樘坐下来,替他摘了帽子,又拿过宫女手里的梳子,替他慢慢的顺着头发。

谢睿樘见内殿无人,便转过身来,像以前一样,将她拉坐在自己大腿上,微笑道:

“为了你的这番话,我一定要把这团乱麻理好。”凤栖海棠

第267章 朕有后宫

年轻的皇帝,还保持着做太子时的习惯,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去早朝。他也还和以前一样,每夜留宿在皇后的玄云宫里。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宫里就有人传,太子惧内,又因为太子妃懂医,甚至传苏侧妃暴毙,其实是被太子妃毒死的。

玄云宫里的宫人们都恨的牙痒痒,反倒是皇后听了无所谓。

这天海棠也早早起了床,她在外间准备好了早餐,等着谢睿樘。见他出来便笑着招呼:“来尝尝我做的露水汤圆,已经很久没做这个了。前儿个得了好的糯米粉,霁儿便提起做汤圆。你昨天是没看到,允珵抓了一把糯米粉就往嘴里放。”

谢睿樘想起第一次吃到这种咸汤圆,还是在月岭的时候。回了京,在程府里吃过一次,这才是第三次。看着笑眯眯的海棠,他眼前又出现允珵给自己母后捣乱的样子......心中的烦恼也不禁少了几分。

“这个好,个大,吃两个就饱了。”谢睿樘笑道:“你喜欢做吃的,明儿让他们给你专门收拾个屋子,别跟他们在小厨房里挤,脏得很。”

“常喜多聪明,你还没说,他就已经做到了。我就是在自己的小小厨房里做的。”海棠夸了一句。

站在旁边的常喜得意洋洋:皇上知道了就好,总算我没白忙活。他把皇后宫里的一间耳房,改造成可以煎药、煲粥的地方,又打了一排柜子,让皇后她们放药材。皇后很喜欢。

“天还早,你快回去再睡会。”谢睿樘吃了几口,伸手摸了摸海棠披散的长发,如缎子一般顺滑。早上起来,她只是将一半的头发在头顶上挽了个髻,其余的披散下来,还像是个小姑娘。谢睿樘忍不住又多摸了一下。

“老虎也快要起来了,等他醒了,我跟他玩会,乏了再睡。反正,你早朝完了还有午朝,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睡。”海棠托着腮帮子,一动不动的看谢睿樘吃。

谢睿樘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有怨言了?我这还不是……”海棠拿着帕子去擦他的嘴角,不让他说下去,微笑道:

“哪有什么怨言?你是皇帝,为的又是江山社稷,我支持还来不及呢。如今我已有悍妇之名,若是再拖住不让你上朝,不就成了祸乱朝纲了?”

谢睿樘连忙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说:“你不要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喜欢你干干净净的待在宫里,外面一切有我。”

“放心吧!我是你的皇后,玄云宫现在就是我的家。”海棠当然知道谢睿樘护着她,她又怎会让谢睿樘更担心?

谢睿樘笑着捏捏她的手,抬脚就要出门,想想回头又说:“以后,你喜欢就自己做做吃的,那些药啊、医啊,就丢到一边,那么多太医白养着?看病哪还要皇后动手。”

看着谢睿樘的背影,海棠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还是介意别人说她会下毒。

皇帝觉得原来早朝的时间太短,很多事情来不及处理就要散朝,所以又增加了午朝。早朝和午朝之间,有一个时辰的休朝时间,皇帝就和大臣们一起在前朝殿里用午膳。这样,皇帝和大臣们,多了许多私下交流的时间。

刚开始两天,包括沈安他们在内,大家都以为是皇帝心血来潮,没想到皇帝竟如寻常事一般,每天都坚持开午朝。上朝的时间一长,大家的折子都能议上了。

也有些习惯了松散的老臣叫苦不迭,但想做事的大臣们都欢欣鼓舞,每天准备奏呈也格外认真起来。

谢睿樘和别的皇帝不同,他喜欢亲力亲为。毕竟他才刚登基,自己父皇怠政多年,许多事权都掌握在实权内侍和大臣手里。他要一点点了解,才能将权力一点点的收回。

海棠知道他的辛苦,中午吃得又简单,便每天起来准备早膳,让他早上吃得好一些。自己也能多看他两眼,两人还能多说上几句话。

谢睿樘没有嫔妃,后宫就省了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这个环节。海棠乐得轻松,没事就带着小老虎到老太后、太妃,和太后宫里转转,太后最喜欢老虎,每次都挖空心思想着,给老虎准备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皇后,你们什么时候再给老虎添个弟弟?这样他也没那么孤单。还有就是,宫里也多年没选秀女了,皇帝还年轻,后宫只有你一个人怎么行?”太后忍了好久,才把心里这句话说出来,见海棠没什么反应,就干脆直说到:

“如今大孝,也不好大张旗鼓的选秀,回头哀家让内务府把适龄的官家姑娘,悄悄挑几个来让皇帝和你看看,有喜欢的,就抬进宫来,封个婕妤还是昭仪,哪怕就是先封个美人、才人也全由你。”

海棠从没想过自己要独霸后宫,毕竟从古到今,这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既然做了皇后,她自然也有容纳嫔妃的心里准备。现在皇帝天天宿在她宫里,宫里就有人传些闲言闲语,说皇后跋扈,皇帝怕女人什么的鬼话。

海棠心里委屈,可又没地方诉苦,面对太后,也只有苦笑,点头称是。

回到玄云宫,路上一直睡着的老虎又醒了,吃饱之后,海棠正拍着他打嗝,雨晴匆匆进来说到:“娘娘,德亲王府来人说,世子妃要生了。世子已经请了太医去,少将军夫人说,想请霁儿姐姐一起去。”

海棠忙把霁儿叫来,嘱咐了她几句,霁儿就带着雨晴一起去了德亲王府。

玄云宫里,海棠满肚子的话要和谢睿樘说,正焦急的等着皇帝退朝,而皇帝今天的午朝也不轻松,言官一番振振有词,让站在皇帝两侧的带刀侍卫,凌雪和暗青都悄悄冒出一层冷汗。

“皇上,后宫本是您的家事,可皇嗣关乎社稷,您现在既无后宫,且皇嗣单薄,微臣建议皇上广开后宫,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稳固国本。”陆之昂建言道。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问道:“朕有后宫。朕的皇后程氏已为朕诞下一位皇子,朕有妻有子,为何说朕没有后宫?《天朝律》中,早有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娶妾,违者笞四十。此条虽对民言,天子何不能成其表率?”

皇上看了陆之昂一眼又说:“朕从来就羡慕民间夫妻,一世一双,执手偕老。做为一国之君,朕反倒就不能与皇后做一对白头鸳鸯?难道皇宫就必须上演争宠夺嫡之战?”

站在大臣中间的孙彦曦忽然觉得耳熟,他想起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和义妹大婚回门那天,义正言辞说的话:“孤此生只要海棠一人,就像孙大人夫妇一样,我们也做对神仙眷侣。”原来,在对感情的坚持上,皇上比他想象的更坚决。

陆之昂一时语塞,低头退到一边。凤栖海棠

第268章 嫁给朕儿子

大殿上,陆之昂刚退下,礼部尚书温存志也出列道:

“微臣也收到建言,说礼部应该弹劾皇上,虚置六宫,于礼不合。为此,微臣遍翻天朝礼法,只找到皇帝后妃设置时应遵循的礼制,却并未找到皇帝必须三宫六院的条款。故,微臣以为,此建言所表并不成立。”

陆阁老不服气的说:“虽说并无明文礼制约束,但皇上仅有一位皇子,从江山延续、皇室传承上来说,终究不稳妥!”

皇帝笑了:“朕与皇后还年轻,我们会有次子的。泱泱天朝,千头万绪,爱卿们就不要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关心朕有没有妃子、皇子上,倒是可以关心关心,百姓们是否食有粟、居有屋,让百姓生活富足,他们敢于生孩子。”

皇上一席话,到真让下面准备继续劝皇上的大臣们,吃了一回哑巴亏。

因为皇上这话,是针对着早朝时,兵部范永承说:今年征兵情况不乐观,百姓宁愿逃荒做流民,也不肯主动当兵入伍,理由就是家家户户生的孩子少,男孩是劳力,都舍不得送去当兵。这个问题说的。

“臣有本!”裴世炎忽然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先帝驾崩前,虽提及王爷需赴封地就封,但康王妃有孕在身,不适宜长途奔波,臣请旨准许王妃生产后再行就封。”

皇帝点头道:“好,朕就准了康王妃留在京城产子,但康王则要遵先王遗旨,先行就封。”

“陛下!康王是您的亲兄弟,难道亲兄弟还不如一个堂兄弟,更能得到您的偏私?”裴世炎面无表情的说:“是不是诸位大臣还不知道,您压下徳亲王请求让世子承亲王位的奏疏,就是为了让榠世子留在京城。”

裴世炎还没等皇帝开口,又道:“同是皇室宗亲,您却厚此薄彼,这就是您口中的不结党吗?臣子们提出让您广开后宫,您就说一堆民间夫妻如何如何。您是皇上,就算您可以对宗亲厚此薄彼,也绝不能由着你自比民间夫妻!”

龙椅上坐着的皇帝听出来了,裴尚书哪里是来为裴王妃、康王争取留京时间的?他明明就是来挑事的!

果然,他这样一说,一些大臣们也觉得皇帝年轻,做事太任性,对宗亲是这样,对纳妃也是这样。而且这下大家也都想起来了,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像民间那样一夫一妻啊?皇帝能言善辩,差点都被皇帝带沟里去了。

于是陆阁老带头,几个老臣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劝皇上纳妃。特别是,那些一心想把辛辛苦苦培养的姑娘嫁入皇宫,为家族添筹码的大臣们,更是不遗余力的摆事实,讲道理。

太子登基时,这帮大臣看皇上只有一位皇后,在下面可没少打小九九,回家就把家族里适龄姑娘都抓来讲宫规。可都快两个月了,家里的姑娘们把宫里的礼仪都学会了,却没听皇帝说要纳妃这茬。

皇帝登基这两个月来,还没从遇到过这样被群起而攻的场面。他看着下面叽叽呱呱的一堆脑袋晃来晃去,终于忍不住笑了。

裴世炎不怕皇帝发怒,就怕皇帝发笑!

皇帝站起来,认真对大家说:“朕是不会娶你们各位家里大姑娘的,你们倒不如回去,生个小姑娘,好好培养,长大以后嫁给我儿子们,那样会比较有希望。”

常乐见皇帝说完背起手要走,不失时机的唱了一句:“退朝----”

从前朝出来往后宫走,一下就看到了玄云宫的宫门。皇帝停下来看那块牌子,看了好几眼,回头问凌雪:“说我没后宫?那这里是什么?”

没等凌雪回答,皇帝笑着抬脚回了玄云宫。

海棠哪知前朝发生的事?正在暗自纠结,不知道如何跟谢睿樘提纳妃这件事。看见谢睿樘笑嘻嘻的进来,还以为前朝有了什么好事。看他心情好,海棠赶紧上前道:“今天我带允珵去母妃宫里请安了……我有一件要紧事要跟你说。”

“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不过,你小,让你先说。”谢睿樘笑道。

海棠一听,把自己的事放一边,也笑道:“你个子高,还是让你先说。”

谢睿樘奇怪的问:“我让小的先说,是爱幼。你这个个子高的说,又是什么典故?”

海棠“噗呲”笑了,说到:“我这叫高屋建瓴,个子高,自然说出来的话更有气势。”谢睿樘恍然大悟,敢情还是在夸自己。

“那我来猜猜你要说的事,如何?”谢睿樘故弄玄虚的晃了晃指头说:“一定是母妃让你来劝我……纳妃。可是此事?”

“咦?你怎么知道?”海棠瞪大了眼睛。她自信,她身边可没有往皇帝那里打小报告的人。

“我会未卜先知啊!”谢睿樘忍着笑继续忽悠道:“我这不高屋建瓴吗?”

海棠小心翼翼的问:“那,你要告诉我的什么事?”说话间,霜儿和流萤已经帮皇上换好了常服,两人也竖起耳朵站在一边。

谢睿樘将海棠搂进怀里,仰头大笑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件事,只不过,不是母妃劝我,是前朝大臣怕你寂寞,劝我广开后宫。”

“那你还笑得出?你……你怎么回答他们?”海棠满脸愁容的问。

“朕说,朕是不会娶你们家大姑娘的,你们回去好好养小姑娘,长大以后嫁给我儿子们。”谢睿樘表情严肃的学了一遍,自己在大殿上说的话。

“嫁你儿子……你也太忽悠人了吧?你儿子才三个月,什么时候才能娶亲......”海棠哭笑不得。霜儿和流萤也抿着嘴不敢笑,只有小床上四脚朝天躺着的允珵,好不容易抓到了自己的脚丫,咯咯咯的笑起来。

谢睿樘把下巴轻轻挨在海棠的头顶上,他慢慢的说:“我只想和你相爱到老,心里装不下别人。纳了她们进宫,却又无法对她们好,那才真的是害人。”

海棠也紧紧回抱着谢睿樘:唉,不医病就不医病吧,上天已经待我不薄了。

莫道天涯无芳草,痴心只缘相思老。凤栖海棠

第269章 皇帝的手段

次日一早宫门刚开,霁儿和流萤从德亲王府回来了。正好碰到皇上和皇后在用早膳。

“昨晚我还惦记了一晚上,你不是有腰牌吗?怎么也不连夜回来报个信?”海棠埋怨到:“世子妃怎么样了?”其实看见她俩满脸笑容进来,就知道没事。

“折腾到了下半夜终于生下来了,是个大姑娘!”霁儿笑着回答道:“世子妃年轻身体好,就这么折腾,生完也还活蹦乱跳的。”

“好!说朕偏心,朕就偏心给他们看!朕即刻准了谢元榠继徳亲王位,再封他的大姑娘为丹阳郡主!”谢睿樘忽然一拍筷子笑道。

一出生就赐封号封郡主的,这可是头一个!郡主不同于公主,赐封号再怎么也都要等到及笄吧?

常乐到徳亲王府宣旨的时候,谢元榠也懵了。白日里的朝堂之争,他是知道了的。让他继徳亲王,是他父亲的意思,就是父母见他困在京城多年,想让他早点到成都府与他们团聚。

可这一下封了丹阳郡主,一定是那小子受了刺激头脑发热!

谢元榠笑着摇摇头,他也该计划着携妻带女回蜀地了,省得给皇上落下话柄。于是,谢元榠刚出生的女儿谢纯熙,就成了有封号的丹阳郡主,而且可开始领郡主食邑。

皇上让大臣们领教了,什么才是年轻皇上款的“任性”。

那天午朝,皇帝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走了。

大臣们想,任性是任性了一点,反正皇帝还年轻,男人嘛,过两年就守不住了。那就等过两年再说吧!于是纳妃这件事,慢慢也就没人再提了。

常喜跟在皇帝身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皇帝这可不是随便任性,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收复皇室的威信。内臣也好,外臣也罢,终究都是要听皇帝的。常喜隐隐感觉到,在新皇帝手下,内侍臣也会和以往不一样了。

小老虎啃着手指头在一天天的长大,皇帝也在和大臣们的争争吵吵中一天天的成熟。

从开午朝,到拒绝妃嫔,谢睿樘开始试着慢慢改变前朝后宫,他要当一个他自己喜欢的皇帝。

先皇在的时候,因为要潜心修道,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司礼监发往各处处理,司礼监能有几个人啊?他们主要任务是守着皇上,取悦皇上,有了皇上授予的权利,他们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于是先皇先后封了传奉官大小两千多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内侍臣。这些传奉官穿梭于前朝后宫,假借皇上之口,传达着几位掌权内侍臣的旨意,后来,有些胆大的,还加上了自己的“旨意”,为皇上和他们自己敛财贪腐。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讲的就是这些传奉官。

到了新皇帝这里,传奉官没用了啊!有什么事,早朝、午朝,皇帝和大臣面对面就解决了。而且新皇帝见国库空虚,不但开源节流,还身体力行的推行节俭。

既然没了用处,皇帝大笔一挥,撤销了这两千多名传奉官。这比他刚登基时,撤销几个国师名号,驱逐宫中所有道姑、道士更让人震撼。

内侍臣一直是皇帝抗衡朝臣的法宝,可现在,皇帝竟然不用倚仗他们了。首领们同为内侍的东厂、西厂和锦衣卫也同样惴惴不安。

如今京军、禁卫军,都在皇帝的实际控制之下,皇帝自己还是骑射好手,战功累累。如果需要,皇帝并不惧与文臣武将们,面对面的对抗。就算是御驾亲征,那也同样可以运筹帷幄。

不过,皇帝不想翻起的浪太大,控制不住,会把自己的船都给掀翻了,他还是亲自出面安抚了东、西厂和锦衣卫,并让他们重新整顿队伍。不仅如此,后来皇帝还真重用了他们。这是后话。

登基四个月,皇帝从整顿皇宫开始,铲除路平、曹保立余党;驱逐道士、术士;撤销传奉官;整顿厂卫。

谢睿樘和海棠牵手站在城楼上,入眼的是重重宫阙。谢睿樘说:“皇宫就是我们的家,家不安,何以安天下?”

海棠笑道:“那我也要担起我的责任来,内侍官还包括了宫中女官,女官有六局一司,同样人数众多。咱们家里人少,服侍的人就显得太多了。”

谢睿樘点点头道:“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尽管放手去做。母妃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再说,你还有我呢!就是委屈了你,做了我的皇后,还没有享受,就要你节俭度日。”

海棠一下子笑出声来:“我是贪图你荣华富贵的人吗?我贪图的,是你的人!”听她把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谢睿樘也笑了。

两人靠在一起,看着渐渐褪去的落日余晖,谢睿樘感叹到:“再过十几二十年,等允珵长大了,我就把天朝交给他,我和你,就到那落日的尽头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凌雪,算是被迫听了他们的对话。他也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心底有一个地方总在拉扯着他,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皇上所说的,能过自己想过日子的地方?

今天,凌雪代替皇上、皇后,到城门口去送别徳亲王谢元榠。在城门口,他第一次见到了谢元榠的女儿丹阳郡主谢纯熙。

小郡主刚满月,就已经长得眉清目秀。她看着凌雪的脸,就一直弯着眼睛咧嘴在笑。凌雪很是诧异,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变得讨女孩子喜欢了?虽然只是个小屁孩,人家可是名正言顺的郡主。

伊兰看女儿很喜欢凌雪,便将女儿递过去示意他抱抱,谢元榠赶紧拦住,说到:“不行!他笨手粗脚的,别把我女儿碰疼了!”

就算他不说,凌雪也不敢抱啊!再小那也是郡主,软不拉打的,要抱也不知从哪下手。凌雪有些遗憾的说:“您走了,再想找好马就难了!”

谢元榠笑道:“这个容易!我把马场交给十五打理,还给他改了名,姓石名武。他会一直留在马场,你们有事可以过去找他。”

谢元榠将伊兰扶上马车,凌雪看见伊兰怀里的小郡主,一直扭头往他这边看,那眼神仿佛是看一个故人一般。扯!凌雪骂自己,屁大的娃娃,哪来的故人?

看着谢元榠翻身上马,依然潇洒的背影,凌雪心里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当年一群骄傲少年,马上驰骋、笑扬黄沙的万丈豪情,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凤栖海棠

第270章 皇后的手腕

呆立在城门外的凌雪,忽然深刻的感受到,皇宫并不是他喜欢的地方。只不过那里有他过命的主人,他才心甘情愿的留在他需要的地方。

此刻,皇宫的暮色中,凌雪听到谢睿樘的这一番话,更坚定了他的信念,他相信,他的主人会带着他离开这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谢元榠去了蜀地,在他之前,献王和诚王也都离京去了封地。只有康王还磨蹭着没走,说是封地的康王府还在修葺。谢睿樘也没纵着他,给了他一个最后离京时限。

后宫里,海棠说干就干。

皇后将六局一司的领头女官找来,让她们将自己所辖女官做了梳理。凡二十四岁以上的女官,一律遣送出宫。二十二岁以上,不足二十四岁者,也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申请出宫或多留两年。

同样,各宫的宫女也参照这个标准,但宫女们多了一条,主子同意留下的,超了年龄,也可以申请留下。

这样一来,光严格到年龄放出宫这一项,宫中减少了不少女官、宫女。

“皇后娘娘,我们尚宫局培养一个熟练的绣娘、制艺不容易,手艺好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宫女,若是她们都走了,尚宫局可就难以确保质量了!”

尚宫局的徐尚功是徐老太妃的娘家侄女,掌管尚宫局也经历了四位皇帝,新皇帝刚上台,皇后就要对六局一司出手,裁减她的人,徐尚功一肚子的不满意。

皇后却笑道:“徐尚功,如今后宫人少,尚宫局相对应的活也少,正好让您有时间培养新人。尚宫局现在有一百零二个人,就算到年龄的都走了,你也还有五十人。

您看,皇上裁撤两千个传奉官,也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本宫照章办事,还能把您给难倒了?若是您觉得难以胜任,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皇后的意思很明确:不换思想就换人。

徐尚功当然舍不得她这正四品女官官职,咬着牙根不说话。

皇后本意也不想逼她,便又笑道到:“若是您有本事裁到只剩下四十人,本宫可以让尚宫局剩下的四十人,领到相当于现在五十人的月例银子,您觉得,这四十人够用了吗?”

徐尚功既想保住官职,也想要着多出的十人份的银子,面色开始缓和下来,依然咬着牙,却说到:“够用!”

于是皇后让各局参照尚宫局,不但将到年龄的宫女放出宫,还在各局进行本职手艺的比赛,排名靠后或是不合格的女官,若是没有其他局司留用,也一律放出宫。

各宫太妃虽然还住在原处,但宫女、内侍人数一律按照太妃的制数来配置。这自然会比当妃子的时候少了许多。

苏太妃私底下骂骂咧咧,恨自己没能把儿子推上王位,太妃和太后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诺大一个宫殿,却只剩下十来个宫人。苏太妃悲从中来,大哭了一场。可她却完全忘了,若是新皇帝开有三宫六院,她早就要搬去跟别的太妃挤在一起住了,何来如今独占一宫?

皇后听了微微一笑,她亲自去看袁太妃。袁太妃宫里人数也减了,皇后进门就发现袁太妃宫里变得有些不同:两边的偏殿门都锁了起来,门廊外拦了一排大花盆,种着一人高的四季桂,看上去像进了林子一般。

皇后笑道:“太妃好巧的心思,人虽然少了,可人气不减。”

袁太妃却摇了摇头,郑重对皇后说:“我知道你们夫妻是好心,让我们都原地住着。但是太妃和妃毕竟是不同的,人老了,吃得少了、穿得少了,走动也少了,只巴不得能多个人说话。我倒建议皇后改一改。”

“太妃请讲,海棠年轻,管偌大一个后宫,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您能给我建议,那是最好不过!”皇后面露喜色,知道今天自己是来对了。

“我们这一辈的妃嫔,除了你的母妃皇太后以外,再不算赤云宫里那位,一共还有七八个,里面总有相好的愿意住在一起,皇后不如让大家自由选择,合宫并住的,原有配置不减,但银子合到一处使,重叠部分的富余,由大家自行支配。皇后就不愁这些老家伙会抱怨了。”

话是由袁太妃提出来的,那几个太妃也嚼不了皇后的舌头。

袁太妃和长公主的生母刘太妃,率先提出合宫住,这样,共用小厨房,共用院子,宫人就不需要一个人管几件事,人也闲了,银子也省下来了,两人的儿女都不在身边,还能相互做个伴。一时间,除了苏太妃,其余几个太妃两两结伴,倒也欢喜。

皇后还在后宫开设了医女馆,多出来的、又没有到出宫年龄的宫女、女官,可以到医女馆学医术。霁儿、流萤都赐了程姓。将二人调到医女馆去做领头女官,教她们一些医学、药学的基础知识。

医女馆除了日常为宫女、女官、内侍们看病,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她们会自己配出一些茉莉粉、蔷薇硝、玫瑰膏来,送给各宫使用,也减少了这部分采购的费用。

人少了,事多了,大家每天忙忙碌碌,别说每月省下不少月例银子,就连宫里嚼舌头的闲人也少了。

就这样,皇帝、皇后二人联手,将宫里的宫女、内侍臣,从上到下都梳理了一遍。现在的皇宫,才像是他们自己经营的家。

内务府还见识到一件事,他们才知道,原来皇后和皇上一样,都是对自己也狠的人啊!

皇后玄云宫的人往外调走,一律不再添补,连允珵身边还根本用不上的内侍,也安排了宫里别的差事。

谢睿樘忍不住揉揉海棠的脑袋,笑道:“我在前朝顶着反对的折子裁人,你在后宫顶着宫里的唾沫星子裁人,这就算了,现在你连儿子身边的人也不放过,还真是个狠心的娘亲!”

一旁的常喜不禁觉得有些惭愧,他早收起了自己那点出人头地的小心思,从此一心一意伺候皇上,帮助皇上约束内侍臣。后来在谢睿樘这一朝,没有再出现内侍臣当权的事。

但是,皇上要面对的,还远不止是一个皇宫。凤栖海棠

第271章 一道旧折子

年轻的皇帝初登基这几个月,皇帝在琢磨看透大臣,大臣们也在琢磨试探皇帝。就这么琢磨来、琢磨去,有些大臣就把提着的颗心,好好的放回了肚子里。

“裴大人,皇上整顿了一遍内宫,好像已经消停下来了。裁减了那么多职位,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单说三千传奉官,除了一千是内侍臣,哪家大臣家里没两个人,是靠这个岗位上拿钱?”右都御史万清摇摇头继续说到:

“不过,他削减内侍臣的权利,最受益的,应该是我们。少了内侍臣,朝臣就少了制衡,就像司礼监的权利小了,受益的还不是你们内阁?”

裴世炎啜了一口茶,摇摇头笑道:“皇帝还是年轻,又不是打小做的太子,他做太子这几年,皇上已经不理朝政,没有人带着管过事,所学的为君之道还是太少啦。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又多是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在朝堂上也没有话语权,愚昧!”

刑部尚书叶济全,也不知道裴世炎是说皇上愚昧,还是武将愚昧,反正都一样,他只管点头。

他建议到:“既然皇上喜欢亲力亲为,咱们就多丢一些事情给他,陈芝麻烂谷子,都让他去处理处理。事情一多,自然就有烦恼,等他当皇上的新鲜劲过去,自然就要回后宫去了,皇帝回了后宫,你们还担心他不纳嫔妃吗?”

三个人都拿朝堂劝皇上纳妃这件事,当做是一个大笑话。所以叶尚书一说,个个都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女儿嫁的是康王,就算还有女儿,也不可能再嫁给皇上。皇上纳不纳妃,对他们没有影响。因此几个人当然还是向着康王,哪怕康王做不成皇帝,只要康王党的权势还在,就能维护他们几大家族的利益。

果真,过了两天,裴世炎便让户部将这几年收不上赋税、流民无序开荒等等,各地上报又难以解决的事,一股脑的都呈报给了皇上。

文华殿里,皇上翻看着户部呈报的材料,他将册子拍在案上冷笑道:“好好活着不好吗?裴世炎这么猖狂,是不是料定朕不敢动他?”

“现在您还真不能动他。”现已是内阁大学士的沈从曦说到:“裴尚书树大根深,且他和姬芮诚不同,他并没有十恶不赦的把柄,从他身上,确实还出不得手。不过……”

“不过什么?”皇上皱着眉追问道。

“皇上,您看。”沈从曦将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册子,递给皇帝,并指着一行小字笑道:“我们虽然不能动他本人,但可以从他权利集团的末梢动起!”

皇上细细一看,原来是顺天府下的永清县,连续两年都纳税不足,报呈户部,说县衙压力太大,要求户部为该县调减赋税。永清县的知县叫刘宝山。

“动他?难道这个刘宝山是裴世炎的人?”皇上问。

“我想不是。如果是他们的人,折子肯定就批了,哪里还会一直未批复,现在还上呈到您的手中?只不过,刚巧我知道,永清县里有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李刚,他的永清县主簿一职,是从康王手里买来的。”

见皇上没反应过来,沈从曦又笑道:“皇上您可别看不上这区区九品官,可能连康王、裴尚书都已经忘记了。李刚当时买官,足足花了他十万两银子,难道,花出去的钱,他上了任不要翻本的?皇上信我,一查必中!”

康王、献王卖官一事不是一桩两桩,当时在詹士府,沈从曦和孙彦曦就很注意收集他们的信息,预备在有王爷出来争皇位时,留做打击这些王党的把柄。后来太子顺利登基,皇上的事千头万绪,卖官这事就暂时放下了。

“真是瞌睡遇枕头,自己送上门来的肉,咱们不能不吃。”皇上一高兴,忙让人去传另一个爱吃肉的孙彦曦。看来,要撬动文官的权利核心,还得靠文官。

孙彦曦接旨很快就到了文华殿。他翻了几下皇上那一桌子户部的旧账,便笑道:“裴尚书是怕您闲得慌,给您找事做来了。他也心大,不怕您抄了他的老底?”

“那可不是?叫你这个活法典来,就是跟你商量对策。看看如何从一个小口子,撕裂一个康王党!”除了讲自家那个奶娃娃,皇上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哦?什么小口子这么厉害?”

沈从曦便将李刚买官,和永清县收不上赋税,两件事联系起来,细细向孙彦曦说了一遍。

孙彦曦点头道:“县衙主簿,一个月俸禄才几两银子?十万两银子买个九品官,一看就是冲发财去的。私帑捞多了,自然影响到民众纳税。这其中,恐怕知县刘宝山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们一开始还不能直接明查,必须暗访。”

皇上脑子转得快,孙彦曦刚说完,他便拍手道:“好!这回朕还要来个一箭双雕。”

他扫了一眼面前两位,最后看向沈从曦,笑道:“朕任你为钦差大臣,前往永清调查了解赋税过重一案,若情况属实,则可以让户部适当调减。暗地里与你同去的,还有锦衣卫的侯正雄。锦衣卫配合你行动,他们查到的证据,给他们单独记功。”

沈从曦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是想让锦衣卫去暗访,单独给锦衣卫立功的机会,就是在分化厂卫。皇上的一箭双雕,其中一只雕,在这里。

“有些植物,用不好是毒,用好了是药。这可是皇后教我的。”皇帝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锦衣卫本来就是皇帝的管理臣子的工具,现在,就是朕用他们的时候。”

刚刚一句话提到皇后,皇上忽然有想起一件事,转头对孙彦曦道:“皇后想请孙夫人带怀信进宫玩。国孝期间,孩子的满月、百日宴都免了,现在允珵也会满地爬了,好歹也聚一聚,让他们小哥俩认识认识。”

“满地爬?”孙彦曦和沈从曦都瞪大了眼睛:皇子不是都娇贵得很,天天不是宫女捧着,就是内侍抱着的吗?再说,允珵才半岁,也不会爬啊!

“他那个爬法,你们可能都不会......就是放在地上趴着,腿不动,手撑着就能往后退......哎呀,皇后说,孩子这样可以锻炼身体,由他去吧,反正也爬不出皇宫。”皇上有些无可奈何的说。

孙彦曦忙笑着点头应了,得,回去就让人把门关好了,自己儿子可是真会爬,孙府比不上皇宫大,省得蔓笙从宫里学回去,把孙怀信给爬丢了。凤栖海棠

第272章 从曦查腐

次日皇帝上朝前,将侯正雄召来,侯正雄一听,是去为皇上秘密查案,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们厂卫本应是皇上的心腹,就怕皇上不用啊。新皇帝一直不用他们,几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这次,皇上第一次给他们差事,点的是他锦衣卫,明显是待他与东、西厂不同。侯正雄喜滋滋的和沈从曦上了大殿。

皇上指着户部的那一叠报呈说道:“朕现在才知道,户部尚书如此难当。裴尚书真是辛苦了,天朝上下的用度都在你手上。朕任命内阁大学士沈从曦为钦差大臣,前去查实这些旧账,能清就清,不能清,朝廷也算尽力了!”

看着皇上一脸无奈,裴世炎与叶济全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沈从曦殿上领了宝印公函,常乐又将那一叠报呈给他捧了过去。一个四品的少詹士补了内阁大学士,裴世炎可没把他放在眼里。

沈从曦就这样带着一个副手、四个侍卫,大张旗鼓的调查去了。暗地里,锦衣卫的岑海、费奕也同时出发去了永清县。

而侯正雄与孙彦曦,则暗暗在京城,翻起了康王和献王卖官的旧账。

沈从曦带的侍卫可不简单,其中一个是御前带刀侍卫暗青,暗青腰上挂着一把御赐纹龙雁翎刀,代表的是皇上,有先斩后奏之权。

几人到了永清县,县令刘宝山、县丞汤平毕恭毕敬的在县衙门口迎接钦差大臣。

刘宝山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他去年报到户部,要求给县里减些赋税,户部一直没消息。今年都到年底了,来一钦差大臣,说要调查赋税两年收不上来这件事。

去年敢报,刘宝山就是心里有底的,也不怕他查。于是搬了两三年的账本出来,堆在沈大人面前。谁知沈大人并不翻看这些账本,而是和刘知县拉起了家常。

“刘大人,您是哪里人?在家行几?到永清任上几年了?”沈从曦随口问道。

“下官河南人,到永清已经五年了,虽是行二,可去年大哥突然病故,父母都还在河南老家,下官做梦都想回去啊。”刘宝山摇头道。

“有要求可以提啊,百善孝为先,皇上也会体谅你一片孝心。”沈从曦又道:“可惜,你这两年政绩略差,就算是皇上体谅你,恐怕过不了吏部这一关啊。”

刘宝山知道这沈大人是詹士府出身,自是与新皇帝亲厚,听沈大人主动提到皇上,心里刚一阵活络,听到“政绩”二字,内心深处刚刚点起的小火苗,又被冷水“噗呲”一下浇灭了。

他犹犹豫豫的说:“沈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为永清父母官五年,前三年政绩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两年,才有了一些缺口……”

“有了缺口,怎么不想着补上去?”沈从曦盯着刘宝山的眼睛问道:“难道,是缺口太大,补也补不上去?”

刘宝山心里一下“咯噔”,不对,看来这沈大人来者不善!

沈从曦也不逼他,笑指着账簿说:“这些就留在这里,我们先到县城里四处看看。刘大人要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本官,本官会酌情为你向吏部……申诉。”

沈从曦他们一走,县丞汤平便气鼓鼓的道:“刘大人,我们这是被李刚坑了!是他让我们向户部申请调减赋税,说他是康王的人,户部裴尚书是康王的岳父,我们只要报上去,一准批下来。这下好了,不但折子没批,还捅到皇上那里,等着皇上怪罪吧。”

“平时他吃肉,我们也就是喝口汤,”刘宝山也气急败坏的说:“现在还连累我申请调回河南。可怜我那七十多岁老父母,还天天盼着我回去!”

“可我们也不能与康王、裴尚书为敌啊?”汤平想想又道:“要不再等等,看看沈大人能查出些什么?”

沈大人的查法很奇怪。他每天都去走访农户、商户和县里的富户,很快得出来一些测算数据,果然和县衙提供的数据有很大出入。

同时,岑海和费奕也查到了李刚截流税款及公粮的数据,只是还缺证据。沈从曛一看,刘宝山分到的好处不到十之一,主要是李刚自己占了,还有就是逢年过节,往康王府里送孝敬。

李刚拿走的,正是县衙赋税的真实缺口。这就是明明百姓缴纳的赋税,远比朝廷要求的重,朝廷却还收不到赋税的原因。

“锦衣卫办案,从不需要证据,现在皇上给我们出难题了。”岑海笑道。

“人总是要变的嘛!你看,你们锦衣卫现在都变得会笑了。”沈从曦打趣道,他抖了抖手上的那张单子,说到:“看来,还是需要撬开刘宝山的嘴!”

刘宝山的嘴比想像的好撬得多,他一听到沈从曛报出锦衣卫查来的数据,就跪倒在地直磕头。暗大人的御赐雁翎刀可不是吃素的,大不了不做官,回家给老爹老娘养老送终,他犯不着为李刚丢了自己的性命。

于是,刘宝山一五一十把李刚所做所为合盘托出,汤平又搬来了另一套账本,里面记载的就是李刚收多入少,截流税款、公粮的铁证。

“清平县也算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李刚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他是跑不掉了。刘大人,念在你这次戴罪立功,本官会为你申请将功赎罪。”沈从曦笑道:“希望你能早日与家人团聚。”

沈从曦一行回了京,看到侯正雄和孙彦曦查到的买官名单,不禁冒了一层冷汗:小小李刚算得了什么,他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缩影罢了。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照着名单,锦衣卫从来没有抓人抓得那么自豪。皇上名正言顺的将裴尚书亲手送过来的刀,一刀一刀的割向他们自己。

还在京城的康王气得七窍生烟,大骂老岳父:你是不是傻?好端端的,去惹皇上干嘛?

皇上并不想把他五弟怎么样,前世他这五弟也没落个好死,今生,他们也还远远没到以死相逼的份上。

可裴世炎却不能放过。这个,侯正雄擅长啊,于是裴世炎替康王挡了刀。康王心知肚明,也顾不得到大牢里去看岳父一眼,灰溜溜的带着一无所知的裴芷蘅回封地去了。

买官案涉及到的官员,全部免职,永不录用。

玉明琅的九门提督刚做上瘾,便被打回原形,连他知情不报的爹也被他连累降职,只保得一个官身。

皇上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的提拔了一批敢想敢做的大臣,还将几个口碑好的大臣纳入内阁,前朝的环境也开始慢慢清明起来。凤栖海棠

第273章 雪卷少年狂

很快,谢睿樘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到了,满朝的大臣都松了一口气:皇上不理朝政不好,没日没夜的理朝政也不好,太累了!最后一天上朝,皇上颁了假,新年休朝二十日,正好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散朝时大臣们个个喜气洋洋,没想到啊没想到,皇上今天给各位大臣发了红包!红包里银票最少一两,最多十两,每个人排着队去皇上手上抽红包。皇上说,这红包是皇后娘娘亲自准备的,那谁敢花啊,赶紧拿回去供起来。

就是纳妃的事......也不应该再提了!谁提谁对不起红包。

皇上休朝,在宫里和允珵玩了两天,就已经被那小子折腾得头都大了。允珵最近喜欢上一个动作,谁在他面前拼命晃脑袋,他就扑在父皇胸前“咯咯咯”的笑。

这容易,皇上让玄云宫的内侍们排着队来面前晃脑袋,让他那傻儿子笑到直打嗝。

“现在我才知道,你平时在宫里照顾允珵有多难,我恨不得找根绳子把他拴起来,就连抱着他,他也没停过......”谢睿樘一边擦着胸前的一滩口水一边说。

海棠抿嘴笑了:“允珵最幸福了,天下还有谁像他,能得皇上天天抱着。”

谢睿樘一听,把手里的帕子一扔,过去就把海棠打横抱起来,笑道:“原来你是吃醋了,放心,我抱你比抱他多......哎?怎么你变胖了?这么重!”

“明明是衣服穿得多,哪有变胖嘛?”海棠在谢睿樘怀里又羞又气。丫头奶妈们抱着大皇子赶紧笑着退出去了。

“是吗?只是衣服穿多了?我不信,原先的尺寸我都记得,我要亲自量一下......”说着,皇上抱着皇后进内殿认真量尺寸去了。

新年里的雪,一下就是好几天,谢睿樘和海棠除了去给太后、老太后请安,窝在宫里哪也没去。终于等到雪停了。谢睿樘心痒痒的,跟海棠说了一声,换了金吾卫的衣服,悄悄溜出了宫。

当朝还未立太子,他原来的太子府早摘了门头,现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挂。只不过里面一切照旧,燕十一和凌风他们,也都还住在这里。这间没门头的府第,可没人敢小看。

“哟!稀客啊,雪一停我就寻思着,发红包的人该来了!”燕十一笑道。

屋里一群小伙子正在玩沙盘对战,看见皇上进来,都赶紧站起来给皇上拜年。谢睿樘很久没见他们了,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也觉得很亲切。

皇上赶紧叫常喜给大家发红包,海棠包的红包很薄,里面都是二十两的银票。大家得了皇上的压岁钱,笑嘻嘻的出去了。不用皇上开口,几个人自觉的到各府上叫人去了。

不多时,除了远在成都府的谢元榠,人都来齐了。

“也别见礼了,朕可是代老虎来要红包的。你们都是做长辈的,第一年封压岁钱,可不能掉了面子。”皇上一本正经的说。

“那还用你说?”正牌舅舅程寒柏笑道:“一来叫人,他姥爷就开始塞钱了!这不是?”寒柏从怀里掏出一对红布包着的大金锞子,又掏出一个红包,一起递给谢睿樘。

其他几个人也是有备而来,嘻嘻哈哈的,给皇上和孙彦曦两个当爹的塞红包。

赵慕哲笑道:“我们没娃娃的太亏了,等出了国孝,大家抓紧时间,该花钱花钱,该出力出力,可不能连年亏损!”

这次官员调整,赵慕哲也换了岗位,代替玉明琅做了九门提督。提拔世家子罗显荣,接替他做金吾卫指挥使。在宫里当了几年差,总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出了宫门,连说话都大声了许多。

“又不能喝酒,就都喝茶吧。”燕十一直接在炭火上烧了水,热气腾腾的蒸汽,让屋里更热闹了。

凌雪和凌云提进来一个四层的大食盒,笑道:“这是皇后娘娘叫常乐送过来的,生怕咱们饿着皇上。流萤姑娘也过来了,娘娘说,府里的腊梅花开了,配宫里的红梅正合适,让折几支回去插瓶子。”

沈从曦环顾四周道:“这府里最多算是营房,一群男人,有口茶喝就很不错了,娘娘早料到了。不过......皇上,娘娘盯得紧啊......”

皇上斜了他一眼不理他,只管笑着对凌雪道:“刚才朕进来时,看见你们在玩沙盘对战,快!去把旗子插起来,今天人多,我们好好玩一把!”皇上今天借口收红包,其实就是想自己出来玩的。

凌雪、暗青去摆了沙盘,几个人分成红蓝两方,以前都是太子和世子做两军大将军,今天世子换成了程少将军。两队人马在沙盘上推演起来。

“做了皇帝,就只能在大殿上打嘴仗,无趣得很。出个宫,也跟做贼一样。”皇上自嘲道:“再过几年,朕可能连震天弓都拉不开了!”

“出了国孝,不就可以恢复秋猎了吗?”燕十一想想又道:“下个月京卫要募兵,要不,你亲自来玩玩?”

“哦?那朕可要检验检验新兵去,顺便给你撑撑腰!”

阵盘上,燕十一的火铳手偷袭,猛的敲掉了对方的火铳手,笑道:“皇上,您的火铳手没了......不用撑,我的腰杆子硬得很。”

“哎呀!你看你,说什么招募新兵?原来是骗朕分心!”皇上瞪着眼睛叫道。

程寒柏笑道:“您分心,那赵小侯爷是吃白食的?技不如人,就来怪我们使诈!再说了,兵不厌诈,诈赢也是赢。”

“你才吃白食!”赵慕哲眉毛都倒竖起来:“程寒柏,你尽管放马过来,今天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谢允珵表叔!”

“嘿哟!九门提督很牛吗?我今天要是输了,我就不是谢允珵大舅!”程寒柏可不怕跟人比嗓门大,以前在宣府关,城门楼上下,全都是靠喊的。可就是......宫里正津津有味啃着自己手指头的小允珵,招谁惹谁了?

这下,两队谁也不服谁,几个人都吵吵嚷嚷起来:“插旗子!重来重来!”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的雪又悄悄的飘了起来。

一片两片三四片,飞近暖窗化不见。凤栖海棠

第274章 戴月投军

休闲的春假很快就过去了,皇上又回到打嘴仗的大殿,刚收假,正是朝廷一年中最闲的时候,这几天,连午朝都免了。

闲了两天,皇上突然想起燕十一说的京卫募兵,便让暗青去问问,几时才有新兵考核?

暗青来回,已经在初次审核了,后日便是考核分营。

“好!后日咱们就去京卫营。”好久没去军营了,皇上心里痒痒。

考核分营,是按照通过初审的新兵,按照特长,分别分到京卫的弓箭营、骑兵营、步兵营和火器营。这次通过初审的,共有八十人,每组可分二十人。

皇上今日穿的是常服,也只带了凌雪、暗青两个侍卫。半月没出宫了,飞身上马,春风拂面,蓝天白云,不禁神清气爽。可惜不能带皇后一起来,皇上有点遗憾。

燕十一见皇上来了,忙起身见礼让座。皇上问:“考了几个了?”

“等您来呢。一组八人,随您考。”燕十一笑道。正说着,第一组的八个新兵到了皇上和燕指挥使面前。

先考的是弓箭,再考的是骑马。这两样都不擅长的,就比筷子夹红绿豆,胜的就去火器营。

皇上一看,哑然失笑:“这……这是谁出的考题?”

“我。”燕十一泰然自若,说到:“火器操作要求敏捷心细,还有比夹豆子更简单易行的考试吗?”

又进来一组,仍然是这样分了。皇上正觉得无聊,第三组新兵过来了。皇上一眼就看到一个面熟的!这……也行?

燕十三这密探的眼睛,哪有认不出来的?他微皱着眉说:“中间那个矮个子,是怎么通过初审的?身高不够,你就不用考了,请回吧。”

小个子新兵急了,分辩道:“大人您不能这样歧视小个子!矮点怎么了?我骑术、箭术都比他们好,就算是夹豆子,我也一定是最快的!光看身高,您军营里需要的,到底是人才还是木材?”

皇帝一听乐了,说得好有道理,朕竟不能反驳。便道:“既然你说你箭术好,朕……我就跟你比比!赢了我,就让你留下!”

“好!”小个子新兵爽快答应道:“怎么比?”

凌雪也认出那小子是谁了,他笑着抵过去一把弓,这弓虽然比不上震天弓,但也是把好弓,皇帝上手掂了掂说道:“三箭定输赢。”

暗青没见过此人,见他们三人表情都怪怪的,满脑袋问号:这女里女气的小男人谁啊?

皇帝拉满弓,第一箭正中红心。小个子也不甘示弱,同样正中红心。

皇帝嘴角扬了扬,第二箭飞了过去,竟将第一箭打掉,箭尖插到第一支箭留下的箭孔上,第三支如法炮制。最后靶上只留下了一个孔、一支箭。

周围传来一阵赞叹:今天来观摩这位大人是位将军吧?我要有这水平,也就赛李广了!大家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小个子新兵,要超越这个水平真是太难了。

小个子新兵并不胆怯,只见他稳稳的拉弓引弦,第二支箭直接射进第一支箭的箭尾,第一支箭被劈开一半,夹住了第二支箭。第三支如法炮制,又插在第二支箭上。

“好!”皇帝大声喝彩到:“果真箭术高超,胜我一筹。燕大人,我看他确实是个人才,个子矮点,可以站第一排嘛。你可要惜才啊……”

燕十一为难的看了皇上一眼,小声抱怨到:“可这里是军营,她一个姑娘怎么能留下来?您说这句不是添乱吗?”

暗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难怪他们三个表情那样奇怪,敢情这还是个姑娘!

皇上发了话,没办法,燕指挥使只好将这位矮个子兵录用,分到了弓箭营。

等到十组新兵全都考核完了,皇上让凌雪去把刚才那位小个子新兵单独叫进指挥使大营。

“戴四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男子投军……你爹知道吗?”皇上一见她进来就笑道。

戴四姑娘也早认出了皇帝,还以为皇上会治她一个“欺君之罪”,没想到,皇上只问她爹。

戴四姑娘笑着摇头:“我爹可管不着我,再说了,我来,是找他的。”她指了指皇帝身边的燕十一。

“找我你就来投军?军营是茶馆吗?你一个姑娘家,在军营里就那么好混?你怎么不上天?”燕十一没好气的说,女人就是麻烦。

皇帝有些奇怪的问:“找他?找他怎么不去府里找?”

皇帝不知道,凌雪可知道!戴四小姐其实已经到府里找过好几次,燕十一总是能躲就躲。可戴四小姐就是不信这个邪,这不,追到军营里来了。

暗青这下也想起来了,在太子府里,有次燕十一听说门口有姑娘找他,赶紧飞檐走壁遁去,比兔子跑得还快。原来躲的就是她!

皇帝一看几个人的表情,也不用问了,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既然如此,皇上一拍桌子做了主:“你也别去弓箭营了,那里不合适你。朕准你女扮男装,做燕指挥使的近身侍卫。”

燕十一脑袋瞬间嗡嗡作响,都想当场给皇上跪了,戴四姑娘比他反应快,盈盈一拜:“戴月谢皇上恩典!”

“你等等……近身……我怎么感觉,我更危险了?!”燕十一绝望的抓住皇上的袖子不放。

一直到走进玄云宫,皇上还在诡异的笑个不停。

“出去一趟捡到宝了?笑这么开心。”海棠奇怪的问道。

谢睿樘将她搂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是捡到宝了,不过不是我,是燕十一!”他将戴四姑娘投军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海棠也意外得很,虽知道戴四姑娘喜欢燕十一,没想到还追到军营里去了。把房门关了,和谢睿樘两人躲在房里笑得七横八竖的。

“那……咱们要准备添妆添聘,他俩好事应该近了。戴四姑娘的攻势,燕十一可挡不住。女追男,隔层纱嘛。”海棠自信满满的说。

“嗯?我怎么觉得我追你也挺容易的?”

“傻瓜!那只是因为,刚好我也喜欢你!”凤栖海棠

第275章 怀璧其罪

轻松的日子,就像小允珵刚长出来的牙一样,屈指可数。

散了午朝,皇上刚回到玄云宫,赵慕哲便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他是得了唯一的了皇上特许,可以不必通报,直接进宫的皇室宗亲。

“火烧屁股了?”皇上正拿着个摇铃在逗允珵。

赵慕哲匆匆行了一个礼说到:“我的人刚从外面采买回来,听到一个消息,还真是火烧屁股了。”

赵慕哲边跟着皇上往书房走,边说:“湘亲王老糊涂了,竟然跟人说,亦力把里王,是他的把兄弟,藩王跟邻国称兄道弟,他也不怕带上顶谋反的帽子!”

皇上停下脚步笑道:“就这事?”

“就这事……哎,你怎么这副表情?”旁边没别人,赵慕哲也没跟皇上表哥客气。

“湘亲王从我还是端王的时候就支持我,他不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你不用听风就是雨。”

赵慕哲也不走了,扫兴的说到:“我是好意提醒你,除了你三个兄弟,外面的藩王还有不少,不要等到出了事了才知道。你不听,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皇上见他转身就走,又叫住了他,问到:“你都采买到什么了?”

赵慕哲笑道:“这你就上心了?我的人过去订了今年的哈密瓜,带回来了些干果,都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了。”

也说是那么说,赵慕哲走后,皇上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焜儿……便把翟昆叫到了书房。

“翟昆,你这次要亲自去跑一趟,看看湘亲王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与亦力把里王相交到了什么程度?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再顺便悄悄看看,谢平焜在湘亲王府过得怎样了。”

翟昆是多聪明的人,谢平焜说是宗归湘亲王一脉,可他毕竟是先帝的血脉。皇上有顾虑,也是正常的。翟昆领了命,让燕二看着东厂,自己领着燕十七出了京都。

皇上正要转回玄云宫,迎面看见沈舜华从玄云宫里出来。沈舜华赶紧给皇上请安。

“来看皇后的?”皇上微笑着问。当初他二哥去世时,是二皇子的身份,沈舜华这个遗孀,也还是个有品级的皇子正妃。

“回皇上,臣妇是来给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请安的。”沈舜华仍住在沈府,守在父母身边,反倒显得人轻松自在了很多。

进了玄云宫,皇上一眼就看到地上放着一个藤条箱子。

“怎么,收拾东西?”皇上背着手走进去。

海棠还在指点丫头们收拾小衣服和布料,看着像是半大孩子穿的。

她回头看着谢睿樘笑到:“刚才二嫂送了些东西过来,我正准备让哥哥帮忙替她送到湘亲王府去呢。我也添些衣料进去,算是我对平焜的一点心意。”

谢睿樘不动声色的问:“这事怎么找到你这里?沈从曦自己不会送吗?”

“你怎么忘了?按理二嫂是不能去找焜儿的,可哪个母亲割舍得掉自己的孩子?去年的东西,是以我名义送的……”

“如今你已是皇后,不是太子妃,以你名义,他人会以为是皇上的意思,那就不是几件衣服的意思了。”

谢睿樘之前心中的隐隐不安,转成了不快,没等海棠回答,直接说到:“东西我找人送去,就说是诚王送的,你不必操心了。以后你只管好自己玄云宫,其他人的事,你少卷进去。”

海棠从没见过谢睿樘这样严肃与自己说话,不过,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便歉意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等她们收拾好,就让常乐拿出去。”

谢睿樘心里有事,也没在宫里待,转身回了文华殿。

“娘娘,皇上是不是生气了?”霜儿小声问到。

海棠呆了片刻,道:“这事怪本宫没考虑周到,皇上不是生气,他……是生气了吗?不会的,皇上是心里有事,着急吧。”

谢睿樘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更衣上了床,他将海棠搂在怀里,却什么也没说。

海棠等了一会,正想再为自己的思虑不周道个歉,却听见谢睿樘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后来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件事。皇帝是生气,他生的是湘亲王的气,因为翟昆已经发回消息,历数湘亲王的种种。

“湘亲王真是太过分了,这种话也能随便说?万一亦力把里王当真了怎么办?”沈从曦拿着翟昆的密信叹了口气。

“难道是当初朕把平焜托给他,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我要一直依赖他,不敢杀了他?”皇上冷冷的说。

赵慕哲更是义愤填膺:“这些外封藩王,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与外国联姻就算了,还要随意说这些丧权辱国的话!”

湘亲王在端王争太子时,就是和安亲王一起支持谢睿樘的重要力量。否则皇上就算在朝堂上受辖制封了他为太子,过后也完全可以废了他。

湘亲王的儿女亲家,兵部尚书范永承,不管是争太子,还是争皇位,都一直冲在谢睿樘阵营的第一线,谢睿樘最后顺利登基,湘亲王一族算是功不可没。

可现在,除了赵慕哲听到的那些,翟昆还查到,湘亲王将郡主谢淑媛,嫁给了亦力把里王的长子做王妃。

就是在那次婚宴上,他说出“我若是皇帝,就把嘉峪关以西都给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而他的亲家,亦力把里王更是说出“你不是皇帝,可你家里有位皇帝”!

“朕的天下,凭什么让他拿去送人情!”

谢平焜不能留了。

沈从曦虽然没有听到皇上说,关于谢平焜的半个字,但既然有人有这个说法,谢平焜应该逃不过怀璧其罪了。

谢平焜,只有八岁。

沈从曦回到府里,就听姐姐说,托皇后将一些东西送到湘亲王府,因为焜儿的八岁生辰要到了。

沈从曦大惊,不禁开口责怪姐姐:“姐姐你好糊涂!焜儿过继给谢广桢,就与你毫无关系了,这是宗人府皇族宗法有规定的,你怎么能自己知法犯法,还把皇后娘娘也搅进来?”

“焜儿不管到哪里,我都是他亲娘,平时不能问,生辰送些东西表达一下心意,这有什么错?”沈舜华满心委屈。

“还有什么错?你就要害死焜儿了!”

沈从曦脱口而出这一句,自己马上后悔了。

但是已经晚了,沈舜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弟弟,沈安夫妇也面露愕然的望着他。凤栖海棠

第276章 皇权无亲情

沈从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饭也不吃了,懊恼的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沈舜华一把抱住了胳膊:“从曦,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焜儿出了什么事?你告诉姐姐!”

沈从曦叹了口气,低头没说话,沈舜华的眼泪就出来了:

“从曦,姐姐命苦,嫁给谢睿极,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可是,姐姐就连虚假的幸福也维持不住……虽然无奈之下将平焜送出去,可这是为了保他的命,若是送出去也保不了命,还不如我们母子两个死在一起痛快!”

“哎呀!好好的,怎么要死要活起来了……”沈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掏出帕子擦着眼泪。

沈安开口说到:“曦儿、华儿,你们都坐下。曦儿,这里只有我们至亲的一家人,有事你也别瞒着,说清楚,是祸是福,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父亲发了话,沈从曦只好扶着姐姐坐下,把东厂的回来的信息,简要说了一遍,尤其是关于平焜那一句。

“啊?”沈安倒吸一口凉气,沉声说到:“这是杀头的罪啊,湘亲王他们定是酒后失言了!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也没说。正因如此,以我对他的了解,皇上心里,恐怕已经打定了主意。”

沈舜华一下子和沈夫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辗转反侧想了一夜,沈舜华决定还是背着弟弟去找皇后。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有谁不知皇帝独宠皇后,为她不纳后宫。万一,皇上听得进皇后一句,让自己把焜儿再接回来呢?

为了这个“万一”,沈舜华趁着皇上、父亲和弟弟早朝,到了皇后的玄云宫。

皇后没听皇上提过半个字,沈舜华一说,她也懵了:睿樘他从未对我隐瞒过任何事,难道是因为那天看见我要给焜儿送东西,他就不信我了?

见沈舜华一说就流泪,皇后握着她的手,诚恳的说:“本宫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本宫虽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本宫一定会和皇上好好交流一次,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皇后的话,让沈舜华有些失望,但事已至此,皇后肯去找皇上谈,已经比不过问要好了。

沈舜华走之后,皇后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想。

皇上登基半年,他可以说是焚膏继晷、日夜操劳。下了午朝回来,往往还要在书房里,和几个心腹大臣单独议事。

只有春假休朝,他才好好放松了几天,一过正月初五,他又开始在书房里接待单独来访的大臣。

他在做什么?他在为什么发愁?他不说,她便永远不会知道。曾几何时,在宫里照顾孩子的海棠,已经和她站在天朝权利之巅的丈夫,慢慢拉开了距离。

前两天,小允珵抓到一张纸,小手一撕,听到“呲啦”一声,允珵就咯咯笑起来,海棠嫌撕纸太浪费,把纸拿走,允珵不高兴就哭起来。

谢睿樘刚好回来,问清楚什么事,叫常乐到书房找一沓没用过的新纸,让他儿子撕着玩。

“允珵要撕纸,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国库是没什么银子,可我一个皇上,还不至于连皇子要几张纸都没有。”

海棠当时觉得,是谢睿樘嫌孩子哭闹心烦找的借口,现在细细想起来,是他们一直贴在一起的心思,开始有了分岔。

想到这里,海棠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问霁儿:“今儿咱们小厨房有什么新鲜食材,你去挑几样爽心可口的,拿到小室里,本宫要亲自给皇上做晚膳。”

谢睿樘今天回得有点晚,看他的装束,应该是扮成金吾卫出过宫。皇上这点小伎俩,如何可能次次骗得了看守宫门的侍卫?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彼此装模作样,只不过都是为了骗骗言官。

他一看海棠还在等他吃饭,眼睛都瞪大了,再一看,桌上几样,都是自己爱吃的小菜,清清爽爽,看着都有食欲。

谢睿樘过去把海棠拥在怀里,疑惑的问:“今儿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被我忘记了?”

海棠笑着摇摇头说:“以前做菜给你吃,你从不问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重要。”

谢睿樘更高兴了,拉着海棠坐下说:“虽然我在府里吃过了,你也知道,他们那些男人待的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哪有你做的菜那么可口的?来,我再陪你补吃两口。”

两人坐下,谢睿樘果真每样都吃了两口。

海棠试探着说:“今天……二嫂到宫里来找我了……”

谢睿樘把筷子放下,平静的说:“今天从曦告诉我,他昨晚在家里说漏嘴了,我就猜到她会来找你。你今天做这一桌菜,就是为了为她当说客?”

海棠心里一下就乱了:不是这样的!

谢睿樘见她委屈的抿着嘴不说话,又有些心疼,微笑道:“好了,知道你是好心。我说过让你别管外面的事,我不管怎么做,都有我的道理。身在皇位,心不由己。有些事情自己不想去做,但偏偏形势逼着自己做选择。”

他拉起海棠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着,偏着头问她:“你能明白吗?”

海棠点点头,又小声说到:“我也是一位母亲,我是不忍心看到才刚刚八岁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谢睿樘打断她的话,不打算听她往下说。既成事实,无可挽回。

他今天已经下旨抄了湘亲王的家,褫夺亲王头衔的代继权。也就是说,当湘亲王过世,他的家人就会失去封地食邑,长子也不能再继承湘亲王封号。

另外,命令东厂暗杀谢平焜。

海棠在谢睿樘的眼里看到了决绝,这目光让她不寒而栗,她忍不住悲声问到:“他是你的侄儿,是你的亲人,也是你一手促成,让他躲到湘亲王府里的,大人罪不可赦,孩子何辜?”

谢睿樘站了起来,背对着海棠,负手望着窗外。他不愿意看到海棠那样的眼神,她永远都是在救人,而自己,却不得不杀人。

“皇权之下无亲情。”他转过身看着海棠,叹了口气说。

程海棠也站了起来,直视着谢睿樘问道:

“那么我呢?皇权之下,我还是不是你的亲人?”凤栖海棠

第277章 君臣异心

当程海棠问出那一句“我还是不是你亲人”时,谢睿樘恍惚了一下,仿佛看见前世的海棠在悲愤的说:如果让我选做嫔妃,还是做医者,我宁可选择后者。

不,不要!海棠,我们不要这样!

谢睿樘的心突然好痛,他这是怎么了,非得搞得相爱的人剑拔弩张?他是为她才回来的,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海棠问出那一句后,看见谢睿樘瞬间变得痛苦的眼神,自己也立刻后悔了: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我们那样相爱,又何必伤害对方?

所以当谢睿樘一言不发,将她揽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时,海棠也紧紧的回抱着他,用唇紧贴着他的头发。谢睿樘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迎着她的唇吻了过去。

一吻之下,两人的心终于抛开烦事,重新合在一起。谢睿樘决定好好跟她解释这件事。

“湘亲王是我亲叔叔,我登基之前,他也一直帮助我,为何我要下狠手?难道你认识的谢睿樘,是个过河拆桥之人?除了他与亦力把里王,在婚宴上说的话,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他一直没有为谢平焜更名。”

谢睿樘牵着海棠在软榻边坐下,又说:“我问了宗人府,老亲王说,他已经摧过湘亲王多次,湘亲王总是不以为意。你想想,他这是为了平焜好吗?”

“藩王在外一共十一人,徳亲王曾被父王打压多年,已经势单力薄,藩王中以湘亲王势力最盛,他的屯兵数量大大超过朝廷允许的范围。我若不趁此机会灭了他的锐气,各路藩王便会认为中央无力牵制地方,到那时藩王造反,便呼之欲出了。”

海棠喜欢听谢睿樘说话,他说话的时候,丹田里发出的低音,给人一种安宁平和、值得信赖的感觉。

谢睿樘对她笑笑又说:“抄了湘亲王的家,让他少些反叛的资本,夺了他的亲王爵位继承权,他便没有了翻盘的希望。至于平焜,事情因他而起,他在湘亲王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也只能认命了,宗谱不可能再变更一次。”

海棠叹了口气,只说得出一句:“那桌菜,是觉得好久没有为你做什么事了,我才去做的,并不是为了做说客......”

“怪我胡说八道,下次不会了。”

“我也不该逼你……”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云开雾散。

谢睿樘当然不会告诉海棠,他下给东厂的命令,他不想让什么不相干的人,影响他们的感情。至于平焜为何死于意外,那就不是他要解释的事了。

玄云宫里夫妻俩和好如初,可宫外的大臣到底意难平。

范府里,兵部尚书范永承就发了飙。

范大人拿着女儿书信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皇上……太狠了!没有了亲王爵位代继权,等于湘亲王府,一代而亡。等到湘亲王过世,失去封地,婉儿和世子又靠什么生活?”

“这也不能全怪皇上……湘亲王也是太张狂了。父亲可能有所不知,湘亲王屯兵,早就超过了你们兵部规定的上限,这还是年前,儿子去湘亲王府送年礼时,世子亲口跟我说的。”

长子范毅说的超限屯兵一事,范大人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湘亲王是换代功臣,自己又是兵部尚书,若自己和皇上不说,屯兵这件事,谁又敢置喙?看来,是他低估皇上了……

“我们都看错皇上了。献王、康王相争,端王却做了太子;皇后和纪妃相争,又是太子顺利登基。虽然有几个亲王力挺,可最主要的布局,都是皇上一手安排......”范大人叹到。

范毅又说:“不如和湘亲王商量,让世子和婉儿回京,趁着湘亲王还在,以世子的身份,在京城某一份事业,就算将来失去亲王爵位,他也还是册封的世子,难不成皇上连堂兄的身份也不认了?”

范毅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和湘亲王想的一样,在范府收到婉儿书信的同时,湘亲王世子请返,并要求在六部任职的折子,也到了皇帝手上。

亲王世子论品级,应该封他一个二品的官职。可皇上却大笔一挥,只批了个五品礼部司祭清吏司郎中。

湘亲王世子谢广栯,十岁便和湘亲王一起离开京都就封,虽说已经二十多岁,可对京城的人情世故并不了解。皇上让他从礼部五品郎中做起,也是为了让他更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

可这份好心,在湘亲王和范永承眼里,就成了侮辱和恶意。

第一天就任的谢广栯,没有进宫去谢恩,岳父范永承在府里为他摆了家宴。范云婉十五岁就嫁给了栯世子,如今看来,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世子妃,而自己的儿子,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功名。谁会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反了?谢平焜莫名其妙掉下池塘淹死了,跟着他的两个小厮都回忆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父亲都怀疑,这是皇上的手笔,可到底没有证据。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绝不会是心慈手软的人。”

谢广栯在岳父家里也不避讳,祖上并不是没有叔叔反了侄子的先例,可湘亲王府被皇上抢先抄了家,多年积累的金银军资,都入了国库,私兵也被并入了地方军。要反,那就是飞蛾扑火。

“虽不能反,但我们也可以像康王一样,自结成党,发展我们自己的势力。在皇上跟前,我永远不如沈安、孙阳那般亲厚,现在加上你府上的事,皇上迟早会拔掉我这根刺。”范永承彻底产生了动摇。

皇上知道今日谢广栯到礼部报了到,特意在文华殿等了一会,不见他过来谢恩,皇上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天下只有一张龙椅,却有这许多龙子龙孙。

谢睿樘突然明白,前世的献王做了皇帝以后,为何要对支持他上位的旧臣痛下杀手。不能掌控,不如杀掉。难道只有这一路可走吗?

直到三天后,皇上才见到了堂兄谢广栯。栯世子当初虽不如榠世子与皇上亲厚,但他在随父离京前,也是和几个皇子一同在宫中进学的。虽然十几年没见面,两人还是一见面就认出了对方。

“堂兄,好久不见!”

“不敢。微臣见过皇上。”凤栖海棠

第278章 太医荐医

毕竟是君臣了。

“礼部那边还习惯吗?”既然不想谈亲情,那就谈事吧。

“已经拜见了尚书大人。”

“知道朕为什么把你放在礼部司祭清吏司吗?”

谢广栯垂眼不说话。心道: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还好意思问!

“清吏司隶属于礼部,可它又是独立管事运作,你作为一司郎中,远比在礼部直接做个侍郎要有话事权。

做侍郎,你学的是执行命令,可做低一级的郎中,你学的却是管事。礼部看似轻松,其实杂事非常多,面对的又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你初来乍到京城,这是最合适你了解朝廷和京城的地方。”

皇上从皇后那件事上,体会到亲人之间同样需要沟通这个道理。他完全可以不对谢广栯解释,但他还是耐心把自己最初的想法,细细说了出来。

谢广栯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皇上原来是为自己打算的。连忙稽首道:“微臣受教!微臣必当尽心竭力,不教皇上失望。”

“你是要尽心竭力。”皇上笑道:“再过一月,便是今年的中元大祭,这是朕登基后第一次主祭中元,你可要好好准备。既不铺张,又不失礼,好叫朕和满朝文武看看你的本事。做好了,朕自会有赏。”

谢广栯这次真是有些激动了。初涉仕途,不怕忙,就怕闲,二十多岁的栯世子,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微笑着说:“臣遵旨!”

皇上的眼睛利,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一抹笑容,便又笑着说:“朕向你推荐一个人,此人曾任礼部尚书,精通天朝礼法。他既不是你顶头上司,你说起话就没有顾虑。”

皇上说的,正是已经搬到京郊养老的关敏文关大人。

谢广栯得了老大人名字,满怀激情的退下去了:也许,皇上并不想我们想象的那样……

谢广栯刚走出宫门,就看到范府的家仆驾着车等在宫门外,一见谢广栯出来,就急急忙忙迎上去说:“殿下,不好了!世子妃娘娘肚子疼,范大人让您快些回去!”

马车一步不停的赶回了范府。湘亲王府这段时间在修缮,婉儿最闻不得那些漆味,范大人便让他们暂时住在范府里。

“婉儿怎么样了?”谢广栯进门就看见范大人在外屋转圈圈。

“哎呀!殿下您可回来了。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说肚子疼,老夫已经把太医院的李太医,和刘太医都请到府里来了,他们刚到正在把脉......”

范永承话音未落,两位太医便走了出来。

李太医是先皇指定的三位御医之一,刘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妇科圣手,请这两位上门可不容易。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都面有难色。

刘太医先开了口:“先要恭喜世子殿下,恭喜范大人,刚才把到世子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栯世子既喜又忧:“是孩子保不住了,世子妃才肚痛难忍的吗?”

“难就难在这里。”李太医撅了撅他的山羊胡子道:“世子妃胎儿无碍,肚子痛是得了肠痈。肠痈并非不可治,可治疗的药物,却对肚子里的胎儿有害。”

“那就用药,孩子以后还可以生,大人的命更重要!”栯世子脱口而出。旁边的范夫人眼里起了雾:世子是真心疼婉儿,就算是当一辈子世子妃,也没什么不好......

“世子,世子!”里屋的婉儿大叫到:“我不吃药!我宁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也不能让他到了那边,孤孤单单的没了娘!”

“刚才在里面,世子妃娘娘已经说过此话......恕下官无能,若要两全,下官也不得其法了。”李太医摇了摇头,眼看着栯世子急急忙忙到里屋去,便开始收拾他的医药箱。

刘太医却显得欲言又止。范大人忙问:“刘太医,您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世子妃是我的嫡亲女儿,再贵的药,我们都可以去为她寻来。”

刘太医有些为难的说:“办法不是一味药,而是一个人。不过,这个人身份特殊,实在......太难请了,下官也不敢造次。”

“什么人?本世子去请!”栯世子一掀帘子走了出来。

“她......就是宫里的当今皇后娘娘。”

范大人眼里的希望熄灭了。是谁都不能是后宫的人。后宫被称为“深宫”,不是说后宫有多大,而是里面的娘娘们进去了,轻易就不能出宫,有些娘娘,乃至宫女,从入宫抬着进去,到死了才能抬着出来。

程海棠自从被册封为皇后,也从未离宫半步。再说,如今皇上刚刚对湘亲王进行打压,又怎么可能让贵为皇后的程海棠,为一个世子妃医病?

这个人,说了等于白说。

刘太医以为栯世子和范大人是不信皇后的医术,忙说:“你们尽管放心,皇后娘娘医术高超,她又是女儿身,我们虽诊脉为肠痈,可男女有别,并不能为世子妃娘娘贴身检查。换了皇后娘娘,她或许有两全的办法。”

栯世子咬咬牙,抬腿就大步出去了。范大人伸手想拦,却被范夫人拽住了袖子。

就冲着方才皇上对自己那一番推心置腹,栯世子就一定要去试一试。

玄云宫里,皇上正和皇后一起替小允珵洗澡。皇上与其说是在替儿子洗澡,不如说他是在玩自己儿子,比水里“扑腾扑腾”拍水的小允珵,笑得还要开心。

“皇上,宫外面栯世子闹着要见您,被侍卫拦住了,正在宫门外跪着呢......”

“他有什么急事?”

“微臣不敢说。”事关皇后娘娘,帘子外面的常喜确实不敢说。

皇上一边用干布擦脸上、身上的水,一边平静的说:“说,朕赦你无罪。”

“他说......世子妃娘娘病得快不行了,想请皇后娘娘过去救人......”

“大胆!”皇上真有些恼火了,把擦手的干布往地上一扔,里里外外的内侍、宫女们全都吓得跪了下来。

“今天刚给了他一点面子,他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连皇后的主意也敢打!太医院的太医不能请吗?”皇上冷冷地说。

“说是......已经请了李太医和刘太医,两位太医也无能为力,这才推荐了......咱们娘娘。”常喜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的说。皇后是皇上的死穴,这两位太医也是医术太高明了,死穴也敢点!

果真,听到皇上在里面狠声说到:

“即刻将这两个猪油蒙了心的太医下狱,明日午门砍了!”凤栖海棠

第279章 缩脚肠痈

常喜一听要拿了太医下狱,连忙站起来,弓着腰准备退出去。

只听皇后在里面说:“慢着!”

她走到皇上面前,牵起他的手,仰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栯世子没错,他为了救自己的妻子敢闯皇宫,可赞可敬;两位太医也没错,医者遇到疑难杂症,讲究集思广益,他们推荐我,必定是因为世子妃的病,男子不方便医治。我愿意去为她医治。”

皇上在皇后的眸子里,看见了一簇小火苗......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却都被这一双闪着光的眼眸打败了......他实在不忍心。

皇上叹了一口气,对常喜说:“两个太医的人头,就暂时留在他们的脖子上。你出去给皇后娘娘备车,让暗护卫跟着一起去,皇后少一根头发,你们就每人少一颗脑袋!”

谢广栯跪在宫门外,迟迟没有等来宫里的消息,正在心灰意冷之时,听见里面传来“驾驾”的催马声,一辆看不出身份的马车缓缓走了出来。旁边跟着皇上的带刀侍卫暗青,和皇上的随身内侍常乐,车两旁还跟着七八个有品级的女官,全都好整以暇。

不用看,谢广栯就感觉到,坐在里面的人,一定就是皇后娘娘!

谢广栯满含热泪,对着马车叩了三个头。

很快,马车停在范府门口,范大人得了通知,早就带着家人和两位太医在门口恭迎。他不知栯世子是如何说动皇上的,只知道皇后一来,自己的女儿就有了生的希望。

内侍和女官们开道,皇后进了范府。排场虽大,皇后娘娘本身却没什么架子。她边走便问李太医和刘太医诊脉的情况。

刘太医说完,皇后娘娘点点头说:“本宫先进去看看,出来在与两位太医会诊,大家一起拿主意。”两位太医连忙称“不敢”。

皇后娘娘进去良久才出来,她对栯世子和范大人点点头说到:“两位太医把的脉没有错,世子妃已有身孕,患的是肠痈的一种,叫缩脚肠痈。据世子妃自言,初见上腹疼痛,渐转至右下腹,按之痛加剧,右腿屈曲难伸。”

李太医点头道:“确实是缩脚肠痈。《金匮要略》里有个方子,叫做大黄牡丹汤,就可以治,但是要尽快,病情严重了,就难治好了。”

“大黄牡丹汤好是好,可是世子妃不愿意放弃腹中的孩子,此汤泻下、清利、破瘀,大黄、芒硝等药,均对胎儿不利。要治病,还要皇后娘娘劝劝世子妃才是。”刘太医也表示遗憾。

皇后娘娘却说:“本宫的孩子不足周岁,完全可以理解世子妃的心情。刚才本宫观察到,世子妃疼痛虽已转移到下腹,但腹皮尚未出现拘急,且肿块才刚刚形成。本宫可以先替世子妃做针灸治疗,若针灸仍无法控制,再考虑用大黄牡丹汤。”

霁儿忙提着娘娘的药箱,跟着进了内室。

皇后跟太子妃说了自己的治疗顺序,世子妃点点头:只要有一线希望,再多的苦,她都愿意承受。

只见皇后银针先取了上巨虚、阑尾、天枢、曲池等穴,由于世子妃略有低烧、腹胀,皇后又取了合谷、内庭和气海穴。

霁儿又出去找范夫人取来姜片,皇后取出艾条,在世子妃的右下部隔姜灸。等看清了皇后的手法,霁儿便接过艾条,接着做隔姜灸,一直到世子妃的皮肤沁出细细的汗来。

针灸需要留针半个时辰,皇后便笑着问世子妃:“你这是头胎吧?脉象很好,孩子很健康,宫里有位唐太医,他会把脉辨男女,你有兴趣,可以请他来为你猜猜。”

听皇后娘娘这样说,世子妃也放轻松了些,笑道:“我嫁给世子时年纪小,听别人的话,吃了些避孕的汤药,没想到,想要孩子的时候,却迟迟不见有喜,也是调理了一年,这才怀上这个宝贝。哪里还挑剔是男是女?”

刚才做了隔姜艾灸,妯娌两个说笑两句,世子妃已经觉得腹痛减轻了很多。外屋的栯世子听到婉儿的轻笑声,和范大人对视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来皇后娘娘的针灸起效了!娘娘真是女神医啊。”刘太医赞到。他是亲见了皇后娘娘为献王夫人接生,一个横胎的孩子,她都能接生下来,又治了夫人的产后血崩。皇后娘娘若是肯收徒,他保管第一个去宫门口跪师。

杵在门口的几个男人都松了一口气,范夫人这才想起给大家上茶。续了一会水,就见到皇后娘娘笑着出来了。大家赶紧站起来,给娘娘让座。

皇后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对栯世子说:“还好治得及时,尚未转为重症。现在大黄牡丹汤也不用喝了,只坚持再做几次针灸,便可痊愈。”

皇后看见李太医欲言又止便笑道:“本宫师门的这些针灸法,这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本宫将针法传与你们,还可以借你们的手,多救几个人。”

李太医和刘太医大喜,连忙郑重其事的,对着皇后娘娘行了个见师礼。

皇后将刚才取的穴讲了一遍,又说:“若是患者呕吐,还要再加上内关与中脘穴。世子妃这里就没有用到。这是体针,需留半个时辰。每三四个时辰针治一次。每日在做两次耳针,分别取阑尾、交感、神门等穴。”

她看向范夫人说:“刚才取了姜片,是在世子妃右下腹做了隔姜灸。三管齐下,三日后,世子妃就会没事了。我的女官程霁儿,会来替世子妃做后续的治疗,你们不用担心。这几日清淡吃食为主,等病好了,在吃些滋补的药膳即可。”

说话间,霁儿也出来了,她笑着禀到:“娘娘,耳针也全部做完了。世子妃请世子进去。”

皇后娘娘对两位太医示意道:“你们也进去把个脉吧。”

等到李、刘二位大夫出来,已经对皇后娘娘这套针法深信不疑了。

回到宫里,皇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差点就想让人备车。见皇后回来忙迎了上去。皇上气呼呼的,只管拉着皇后回内殿,并不问世子妃的情况。皇后笑盈盈的,也由着皇帝耍耍小脾气。她知道,今日皇上许她出宫,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包容了。

皇帝并不是不关心,转过天去问了暗青。

暗青说:“在范府里还好,娘娘用针灸给太子妃娘娘治病,大人保住了,腹中的孩子也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皇后娘娘在回来的路上哭了......”

“哭了......皇后哭了?为什么?算了,问你也不知道。”皇上站起来就要走。

“微臣知道......就像半年不让您骑马射箭,而且您自己也以为,自己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再也不能用了,现在突然就让您上阵杀敌,您还大获全胜......娘娘,就是为了这个哭。”并不是暗青突然开窍,这句话,原话就是霜儿告诉他的。

皇上慢慢的坐了下来,他只想替海棠擦掉眼泪。

哪怕是这样的喜极而泣。凤栖海棠

第280章 喜欢凌护卫

不知不觉,小允珵已经学会满宫里跑了。现在玄云宫里听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大皇子”。

“大皇子,您等等小的!”

“大皇子,不能拽,这是娘娘的草药!”

“大皇子,快下来......哎呦,我的小祖宗!”

自从打压了湘亲王,那些外封藩王也消停了,渐渐也得正眼看这位看似和善,却也不缺狠辣手段的新皇。

对栯世子,皇上恩威并施,加上皇后医好了世子妃的病,年里还生下个精神的小子,皇上反倒收了栯世子的一颗忠心。

日子过得好好的,皇上的带刀护卫凌雪最近却有些愤愤不平。

是燕十一立场不坚定?还是戴月太执着?说好了一起单身,戴四姑娘才进军营一年,燕十一就全面投降了……哼!不义气!凌雪愤愤的想。

暗青这小子,居心叵测,经常主动帮凌霜出宫买个啥,替他们兄妹俩传递个啥……哼!又是个不义气的!

如今,小允珵已经一岁半了,他最喜欢去摸舅母的大肚子:“舅母,生弟弟!”

青瑶笑着问他:“生妹妹不好吗?为什么要弟弟?”

允珵只见过怀信哥哥,没见过妹妹啊!他认真的说:“怀信哥哥打毛虫,老虎哥哥打毛虫!”

霜儿算是听明白了,便解释道:“那天孙小公子来宫里,两人在香樟树下玩,结果一直野蚕掉下来,孙小公子便说要帮弟弟打毛虫!大皇子就记住了。”

青瑶摸摸允珵的头说:“所以允珵当哥哥了,也要为弟弟打毛虫对不对?”

允珵高兴的点点头。

“可惜丹阳郡主不在京城,要不还多一个孩子一块玩。”采芹有些遗憾的说。

“不用可惜,徳亲王和亲王妃,已经带着郡主在来京路上了。丹阳郡主也有一岁三个月了,走的时候才刚出生,时间过得可真快!”海棠笑着说道。

她和谢睿樘两人也从屋里走到院子里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咱们就一起到明溪山庄去避暑,省得在宫里拘束!”海棠蹲下来,拉着允珵手问:“老虎想不想和怀信哥哥一起去玩?”

允珵点点头,又说:“凌护卫也去玩。”

凌雪会做竹蜻蜓,会做小弓箭、小弹弓,会用竹枪叉鱼。怀信和允珵一致认为,凌护卫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你们都去玩了,留下父皇怎么办?”谢睿樘一脸委屈的问儿子,允珵想了想说:“父皇,去上朝。”

看见海棠拼命憋着笑,谢睿樘心都碎了:当皇帝有什么好?还不如个护卫有面子呢!

于是,等到皇后带着孙夫人母子、程夫人、徳亲王妃母女一起去明溪山庄的时候,皇上也坚决同去。

明溪山庄是皇家避暑山庄,反正离京城不远。有急事,大臣就到明溪山庄去见皇上。

丹阳郡主比允珵小三个月,看上去却像是小姐姐。一群人里,她只要凌雪抱。

“父王,我喜欢凌护卫,我们把他带回成都府好不好?”丹阳郡主一手抓着竹蜻蜓,一手搂着凌雪的脖子,扭头对谢元榠撒娇道。

“不行,凌护卫是我们的!”怀信大声说道,他看了一眼自己双眉倒竖的娘,又小声更正了一下:“凌护卫是皇上的。”

凌雪笑得鼻涕都要出来了,他虽然没有女人缘,但是他有孩子缘啊!

老徳亲王身体不好,这大半年差不多都躺在床上。谢元榠已经完全担起了照顾一个家族的责任。只是这一年多来,他也时时惦记着京城的伙伴,这次趁着进京谢恩,带着妻女回京小住。

既然皇上去了,凌风带着羽林卫、燕十一带着京卫也去了,沈从曦要管皇上的公事,也去了,谢元榠、孙彦曦当然也去了。就这么多人,也没把明溪山庄住满。

女人孩子都住在内庄,男人们都住在外庄。

因为不是在宫里,规矩也都省了,大家也乐得自在。凌雪每天被皇后抓去陪允珵、怀信和丹阳玩,丹阳郡主已经正式成为凌雪的腿部挂件,连爹娘都不要了。

一群人正在感慨“女生外向”,常喜忽然看见,在外庄值班的常乐带着一个人匆匆忙忙往里跑。

皇后也看见了,知道有事,便带着女眷们退了下去。

“启禀皇上,户部尚书张重光张大人有要事求见。”常乐禀道。

皇上本来坐在亭子里,他站起来往外走。走过张重光身边,皇上说到:“讲。”

张重光便跟在皇帝身后,他边走边禀道:“皇上,自从前些年黄河改道,中下游连年洪灾,如今又到汛期,今年洪水来得凶猛,大有大水漫灌之势,治水迫在眉睫啊!”

皇上登基才一年多,确实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解决这个问题。他还在做端王的时候,就总是听说黄河泛滥,良田尽毁,两岸的百姓也都成了流民。

“治水,你们有什么好的法子吗?”皇上背着手,回头看了一眼张重光和沈从曦。

他们两人还未想到如何回答,走在后面的赵慕哲却道:“启禀陛下,微臣荐一人,此人叫阮恩,是多年的水工,曾经主持过漕运的设计与施工。只不过他的南方口音重,到黄河一带,语言沟通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

皇上微微一笑,问赵慕哲:“你能听得懂他说话吗?”

赵慕哲笑道:“我在粤闽待的时间不短,说得不流利,听却没有问题。”

“那好,朕就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与户部……阮恩同去治水。张大人,你要予以他们大力支持,派一队熟手给他们,治好了,朕也记你一大功!”皇上对张尚书说到。

他又吩咐燕十一:“京卫派几个身手好的跟过去,山穷水恶的,要好好回来。”

于是赵慕哲便辞别皇上,从明溪山庄出来,与张尚书同车,快马直奔京城。

赵慕哲一边翻阅历朝历代治水的书籍,一边和户部找的水工熟手探讨,初步纸上谈兵的做了预案。

按以往的经验,到了当地,很多事需要他们自己动手,赵慕哲便向张重光和燕十一提出,在他自己的军队和京卫中,招募一些有治水经验的士兵。二人觉得可行。

一来二去,赵慕哲的治水军,招募了五十多人,加上水工熟手和赵慕哲的家将,这支队伍出发的时候,有近八十人。

赵慕哲积极组建治水队伍的时候,阮恩也从福建赶到了京城。凤栖海棠

第281章 慕哲治水

出行那天,沈从曦和燕十一到城门口去送行。当时他们谁也没料到,赵慕哲这一走就是三年。

赵慕哲笑道:“我反正就是和水杠上了,早年去东南沿海打海盗,现在去治黄河水,这天朝咸的淡的心,全都叫我一个人操了!”

“家里你放心,”沈从曦拍拍他的肩:“静姝会经常去看赵夫人的。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平安出生了!”

江静姝是沈从曦的夫人。赵慕哲的夫人柳子佩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皇上、皇后都还不知道。这都要出发了,赵慕哲才将此事告诉了沈从曦。

等皇帝、皇后知道时,赵慕哲已经带着队伍,离京二百里了。

皇后让霁儿跑了一趟侯府,留了一位女医,长驻在侯府照顾柳子佩。赵嘉敏今年也出嫁了,侯府里少了两个人,一下子空了下来。

赵慕哲他们并不像以往一样,那里黄泛去哪里治,阮恩建议,他们一路往中上游走,找到黄河第一段堵塞的河道。

阮恩指着远处说:“与其另找地方挖渠引水,还不如利用黄河原有的旧河道。疏通旧河道,既经济,又便捷,还能方便旧道旁边的熟地灌溉。”

赵慕哲也赞同他的提议。大家按照旧的水势图,找出了旧河道的原址。

可是到实地一看,黄河改道后,旧河道两边河滩被改造成良田,若是再引水回来,这些良田难免付之东流。

果然,找到当地里正一说,立即遭到里正强烈反对:“钦差大人,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小老百姓每年可都是要交公粮的。虽说诚王一向宽厚,收粮只收两成,这水一泡,我到哪去找这两成的粮……”

“对哦,本侯爷竟然忘了,这里是诚王的封地!”赵小侯爷一乐,诚王可是他的老搭档,有他在,这事肯定能解决。

他也不理仍在唠唠叨叨的里正,对赵东、赵西说:“走,咱们直接到诚王府去!”

诚王看见赵慕哲真是喜出望外,听说了他的来意,诚王赞道:“你这个扩中游、救下游的法子好,本王支持你。不就是几块地吗?我另外找块荒地,让租户他们集体搬迁,再免他们八年租税,没有不同意的!”

诚王也没闲着,跟着赵慕哲一起,出人出钱,疏浚了孙家渡旧河道,黄河水分流后,大大舒缓了下游水势,第二年汛期来临,看到奔腾的黄河水到了孙家渡一代明显水流放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有了诚王的支持和帮助,赵慕哲和阮恩更是雄心勃勃,他们亲自勘察沿河水文,寻找黄泛成因。

他们在黄河北岸筑堤,南岸分流,同时沿河种树稳固两岸沙土。短短两行字,赵慕哲却是辛辛苦苦埋头干了三年,他还命水工,将这些治水方法利弊,详细记录在《天朝水工志》中。

赵慕哲领命治水后的十多年里,黄河未再出现大规模泛滥。

赵慕哲在黄河边过了三次新年,等他回到京都的时候,他的儿子都已经两岁多了,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精壮陌生父亲,赵华瑜死死拽住母亲的裙子,躲着她身后不肯出来。父亲?不认识!

赵慕哲又好笑又心酸。

次日,回到朝堂复命,皇上三年多未见好友,见他晒得跟个农夫没两样,不禁也感慨万千。

皇上嘉奖了赵慕哲,并将他调任刑部左侍郎,从一个武将转为了文官,让他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时隔三年多,刚好又碰上谢元榠回京,老亲王已经过世两年了,伊兰生了他们的长子,已经三个月大。这次,谢元榠只带着丹阳郡主回来。

丹阳郡主已经四岁半了,在进宫的路上,小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父王,为什么不把小弟弟带来?我想给他们看看,我有个

小弟弟!”

谢元榠有些好笑:“他们?上次回京你才一岁,你还记得他们吗?”

郡主认真的说:“虽然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但纯熙常常听父王、母妃提起,纯熙就像认识了他们好久一样。”

父女俩才到玄天宫外,就听到里面一阵热闹,就像里面养了几百只鸭子一样。

“丹阳郡主来了!”等在门口的流萤笑着迎上前:“见过德亲王,见过郡主,皇上皇后他们都在里面盼着你们来呢。”

院子里,五岁的孙怀信正拉着没满五岁的小太子谢允珵在前面跑,后面凌雪提溜着,都是两岁的孙既明,和程秉德在后面追,既明和秉德

都高兴得咯咯直笑。

赵慕哲家的赵华瑜也是个小子,只有谢元榠和沈从曦各有一个女儿。

皇上见他们父女俩进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皇后刚说羡慕你有女儿呢。丹阳过来,让皇后仔细看看,好照着生一个。”

谢睿樘今天很高兴,赵慕哲回来了,谢元榠回来了,这都不算,太医刚来确诊过,皇后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

丹阳郡主请了安,就跑到门廊上,一直盯着院子里和太子他们玩的凌雪,当他抱着两个小不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再有力气,也经不起两个扭来扭去的小子耗啊。

丹阳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帕子,递给凌雪说道:“你是不是凌侍卫?你长的和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大家听了都哑然失笑。皇后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凌侍卫了,哭着闹着要把带他回成都府呢!”

“我现在也喜欢他,”丹阳郡主一本正经的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他。”

凌雪的笑容僵在脸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带这么玩的。

谢元榠有点坐不住,感觉自己种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呃……可他比你大十八岁,你不觉得他……太老了?这事我们十年后再谈……”

“难道母妃老了,您就会嫌弃她?”丹阳反问道。

没等谢元榠回答,她仰起脸,一脸灿烂的对凌雪说:“你记得一定要等我长大,不许娶别人。”

大家谁都没把一个不到五岁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全都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凤栖海棠

第282章 会试舞弊案

这一次德亲王回来,皇上就没打算让他回去。

老皇帝和老亲王,这对明争暗斗的亲兄弟俩相继过世后,皇上便松口让那些皇叔们随意选择在封地,或是回京城居住。

老太妃还在,安亲王回京定居,接了宗人令一职。

谢元榠与皇上是堂兄弟,况且,两人从小的情义,和对彼此的了解,皇上对他并太多无忌讳。

得了圣谕,谢元榠就着手修葺德亲王府,准备接母亲与伊兰母子一同回京居住。

知道要定居京都,丹阳郡主心里乐开了花。每天在德亲王府里蹦蹦跳跳,跟只开心的花喜鹊似的。

孩子没有人带不行,因为伊兰不在京都,谢元榠只好先将纯熙,拜托给沈从曦的夫人,想着沈徽音还可以和谢纯熙做个伴。

沈从曦两年前就入了内阁,官拜都督同知、武英殿大学士。大皇子到了五岁,封了太子,沈从曦又加封了太子太傅。

他虽不需要亲自教太子读书,却要每季考评太子的学习进度和质量,还要对太子的答策进行点评。

“宫里孩子少,不如将那些三岁以上开蒙的孩子都召进宫来,允珵也多几个朋友。”海棠对谢睿樘说到。后宫没有妃嫔,皇帝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孩子,确实孤单。

允珵每日进学,她现在肚子里又怀了老二,陪允珵的时间就更少了。谢睿樘每日在朝堂上收拾烂摊子,更加没有时间陪这位小太子。

两夫妻一商量,第二天就出了一张文华殿宫学招生榜,让二品以上大臣,家中三到六岁的男孩子,可以到宫里进学。除了孙怀信,另外还有三个孩子也一起进了宫。

丹阳郡主一看,宫学女孩子居然不能报名!她不干了,非要去找皇后娘娘评理。

“皇后娘娘,为何女子不能入宫学?”

“本宫也很想知道答案。也许他们认为天下是男人的,男人有学问就可以了,女人就不需要懂那么多。”皇后娘娘无可奈何的说。

“可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母亲带大的,若是母亲没有学问,教出来的孩子笨笨呆呆的,要到三岁开蒙以后才重新学习。若是母亲也有学问,孩子不是更受益吗?”

皇后将纯熙的话学给皇上听,两人都感慨,女孩真是开智早,允珵还只知道玩耍,纯熙就已经考虑教育下一代的问题了!

皇上命人在学堂里,用纱帘隔出一行座位,让谢纯熙、沈徽音和另两位大臣的姑娘一起,在里面隔着纱帘子听课。

谢元榠也松了一口气,和同龄人在一起,总好过她老是惦记着要去找七老八十的凌侍卫。他却没想到,纯熙就是为了能经常见到凌侍卫,才要进宫上学的。

皇上却顾不上再管孩子进学的事,因为他正遇到一件棘手的事:京都会试出了一桩舞弊案,涉及三千五百名举子,陈阁老直接在大殿上参了詹士府詹士昆毓一本。

“启禀陛下,本次会试有蹊跷!主考官詹士府昆毓所出的《会试策问》三题,出题太偏,仅仅只有两名举子写得出正确答案。现有几百举子联名上书,告昆詹士泄题。那两名写出正确答案的举子,则涉嫌贿赂考官!”

乡试、会试、殿试,是一介布衣书生,通往统治者殿堂唯一的道路。虽然最后皇上钦点,殿试及第之人寥寥无几,但百姓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公。会试舞弊,不仅仅是当年考生的事,更是关系社会公平的大事。

昆毓忙上前辩道:“微臣冤枉啊!那两名举子,虽说考前是到微臣府上拜访,但微臣并未泄露考题。而且……这两名举子进京后一直行事高调,出入多位大人府邸,并非微臣一人啊!”

沈安出列向皇上拱手道:“那两名举子,确实也到过微臣府上,因为他们曾经听过我讲学,也算得上是师生。可微臣并不知道本次会试考题,自然无从泄露。从他们的口中倒是听出,他们与昆詹士是同乡,关系熟得很!”

果然,皇帝一听便怒了:“锦衣卫何在?将昆毓和两名嫌疑举子拿下,给朕好好审一审!”

侯正雄得了令,当场就把昆毓给绑了,又派锦衣卫到客栈里直接将那两位举子绑入了大牢。

午膳时,沈从曦悄悄对皇上说:“陛下,这两位举子中,其中一位叫唐宁,他的文采书画在天朝都小有名气。虽然出身商户,倒是有一身傲骨。”

“既是有才之人,他不好好谋取功名,又怎会卷入如此不堪的舞弊案?”皇上不解的问。

沈从曦摇摇头道:“这臣就不知了。他的那个同党,倒像是个纨绔,中间或有误会,唐宁被连累的也未尝可知。”

皇上冷哼了一声:“哼!物以类聚,近墨者黑。若他同党舞弊,他必也脱不了干系。朕最恨就是此等弄虚作假之人!”

沈从曦突然起身,给皇上行了个大礼道:“臣虽不识那两位举子,却深知,君之一言,彼之一世的道理。锦衣卫是何等手段,您会不知道吗?屈打成招,应该也不是您想要的结果。皇上,请三思啊!”

皇上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

可怜昆毓、唐宁、徐景三个细皮嫩肉的读书人,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哪里还有不招的?很快,三人按了手印的口供,就交到了皇帝的案上。

皇帝看了一眼,三人口供一致,对行贿舞弊一事供认不讳。这不是屈打成招又是什么?皇帝将口供折起来,说到:“会试舞弊,不禁是读书人斯文扫地,更关系到朝廷信誉,此时本归礼部,温存志,朕命你再审,朕要的是真相!”

温存志便带人去了锦衣卫大牢。又折腾了几日之后,礼部送来了新的供词。

这次,与锦衣卫的有所不同,三人都不约而同翻了供,但却各执一词,真伪难辨。

皇上真是头疼了。聚集在京城的举子有几千人,天天集会演讲,痛诉朝廷无信不公。而这边抓了三个人,几天过去了,就得了这几张似是而非的口供。

这怎么能拿出去对民众交代?凤栖海棠

第283章 午门御审

拿着锦衣卫和礼部两份口供,皇上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来。都说文人的肠子弯弯绕,一点不假。

皇上索性把那一叠口供拍在案上,问道:“沈同知何在?”

“臣在。”沈从曦出列道。

“朕命你再审此案。”皇上用手指敲了敲案上的口供道:“朕就不信,在天朝要个真相这么难!”

沈从曦领了旨,不敢耽搁,直奔锦衣卫大牢。

大殿外,孙彦晞快步过去拦住了他,孙彦晞笑问道:“沈大人,你这可是要去审人?”

“是啊!皇帝大殿下旨,你不也在?”沈从曦有点奇怪,孙彦晞怎么会这样问。

“你打算……还在锦衣卫的牢里审?”孙彦晞追问到。

沈从曦这才听出了孙彦晞的弦外之音:只要还在锦衣卫大牢里,那三人就逃不脱最初两份口供的影响。不敢说啊,害了锦衣卫,自己还有命在?

孙彦晞果真是老手,皇上这次没点他,恐怕是想给沈从曦立功的机会。他感激的朝孙彦晞拱拱手,转身就回武英殿,去找皇帝请旨去了。

第二天,沈从曦奉旨将三位嫌犯全都提到刑部大牢,重新审理。

果然,在刑部大牢,三人又变了口供。沈从曦这回没有急着将口供上交,而是时隔几日,突然深夜提审。

三个人都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牢房里火把照得人都快被烤熟了,这次三人的口供与上次相差无几。沈从曦这才让他们在口供上按了手印。

这样,皇上拿到了第三份口供。皇上看着供词笑了,哎呀,审文人的案子还真不容易,因为他们要面子,总是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不过,皇上要的可不只是一句真话,皇上要的是天朝的民心。

“传朕旨意,三日后,在午门,朕要亲自审问。沈同知、温存志、侯正雄你等三人一同陪审。”

一时间,午门御审会试舞弊案,成了全京城最轰动的消息。

一是会试舞弊案已经发酵多日,传得什么版本都有,说书的都忙不过来,大家也想知道个是非曲直。二是审案的地点午门,那可是砍头的地方,在铡刀旁边审案,你说刺激不刺激?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御审,皇帝亲自审案耶!能见回皇帝,还不吹牛都能吹上半辈子?

御审当日,午门前面挤满了嗑着瓜子看热闹的百姓。小板凳没带?不是忘了,是人太多,根本连板凳都放不下。可把金吾卫、锦衣卫的眼睛都盯花了。

沈从曦当众验明三人身份,说道:“今日你等三人,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皇上圣明,公开重审,必不叫你们一人含冤。皇上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

徐景、唐宁万万没有想到,此次进京赶考,最希望就是殿试上见皇帝,没想到,竟会在如此境地下见到皇上,明明是场无妄之灾,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两人只能一个劲的磕头。

等他们停下来,皇帝才开口问道:“午门就在眼前,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

徐景说了真话:“去年我与唐宁进京备考,仰慕昆詹士才学,我二人便私下里送了银钱到昆大人府上求学。彼时昆大人还不是主考官,我们并不算贿赂考官啊。”

“昆大人给我二人解了一些策论命题,我们也没想到,他做考官后,会将其中的三题做为本次会试的考题。我二人曾得过昆大人指点,答起题来自然轻车熟路。”唐宁也说道。

沈从曦说得不错,唐宁是最冤的,他是个性情豪爽之人,商贾之家,在天朝没地位,这才一心求取功名。以他的才学,不说金榜状元,探花总是要拿一个的。

如今受此事所类,一生与仕途无缘。

昆毓此时已是泪流满面:“皇上,微臣对不起您的重托!我收学生本是弘扬学道,却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把旧题拿来做了考题,这才酿成今日大祸啊!”

此番说辞,与沈从曦问到的口供一致,皇帝点头,却对着站在旁边陪审的两位大人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侯正雄、温存志,你二人言事不察,朕判你们赎杖。你等可有异议?”

侯正雄和温存志赶紧跪下谢恩:花钱买杖刑,这样的好事还怎敢有异议?!

皇上看着昆毓道:“昆毓,你玉毁椟中,因你的失职,导致民怨沸反,朝廷信誉有损,朕判你革职为民。可有异议?”

昆毓羞愧难当,痛哭流涕。保下一条命,当不当官有什么要紧?不过,文人最讲的是面子,昆毓归隐后,过了一年半载,也郁郁而终。这是后话。

“至于你们二人,行为不检、还妄图隐瞒真相,朕判你们赎徒,同时革去举人身份,但朕许你们,子孙入仕不受影响。”皇帝最后对徐景、唐宁说道。

围观群众手上瓜子一扔,都鼓起掌来。

他们只要看见当大官的被罚,小百姓又没送命,就觉得是天大的好事。不错,真是个好皇帝!

围观的人群里,不乏他们的同场的举子,看到皇上各打五十大板,倒也无话可说。毕竟皇上当众亲自审问,也没有徇私包庇主考官,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场会试舞弊案,最终被皇上在午门解决了。

海棠笑道:“我家陛下,今日还做了回青天大老爷。这个昆毓,本就是个没立场的糊涂人,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这次阴差阳错,无端端弄出一场民怨,也不算冤枉他。”

“不错,罚的主要是他,侯正雄与温存志,不过是给百姓一个看头。也算让他二人花点钱,买个教训。”谢睿樘也笑道。

海棠靠在谢睿樘的怀里,谢睿樘摸着她渐渐凸起的肚子,突然正色说道:“这次再生个小子,下次我们生个姑娘。”

海棠不由得好笑:“这个可不由我挑!”她想起怀太子时,还是唐誉为他诊出是个男孩,便又问道:“唐门主和你联系了吗?”

谢睿樘点点头。唐誉当初进宫做太医,本就是想太子在宫里多个耳目帮手,现在功成身退,回唐门接任门主去了。

前不久,他还来过一封信,说已将唐门各地的联络点,与相近的复生堂做了合并。人口密集地区的复生堂,还增开了复生医馆,招收医士,医药合营。

“谁又能料到,以毒暗器杀人的唐门,现在成了济世救人的医门。这还多亏了你,想出天朝处处开复生堂的主意。”

谢睿樘从背后搂住海棠,两人一起看出窗外:从冷宫里移过来的那棵白海棠,已经长出来新叶子。

明年,应该可以踹一脚就下花瓣雨了……

第284章 魑魅魍魉

皇帝午门御审,案子真相大白,嗑瓜子百姓看了热闹,皇上得了好名声,本应是皆大欢喜。可言官不干了,他们要弹劾皇上。

大殿上,许王妃的哥哥许昊仁上前道:“微臣要弹劾皇上,皇上擅自干涉司法,扰乱司法办案程序,且判案随意,难以服众!若今后都如此断案,那三司要来何用?”

皇帝默默做了六个深呼吸:皇后说过,每到想生气的时候,就做六个深呼吸,然后气就消了。试过几次,很有效。

于是就见皇帝笑道:“许爱卿说得对,朕是不应该干涉司法,随意判案。不知许爱卿,是根据天朝历法哪一条弹劾的朕?你指出来,也让朕好好学习学习。”

具体哪一条,许昊仁倒是没想过,确实也没有哪一条说皇上本人不能直接御审啊。许昊仁吱唔了一下,只好退了回去。

这件事在大殿上,虽然不了了之,但皇帝却起了重修法典的心。天朝的历法,还是太祖太皇时期编定的,用了这若干年,早就应该修修补补了。

皇上退了朝,便想往武英殿走。谁知心里想着重修法典的事,脚却走到了文华殿。皇上远远看见太子散学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大内侍,两个小内侍。

其中一个内侍好像正在唧唧咕咕跟太子说着什么,太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常喜刚要上前叫住他们,皇上却制止了他。凌雪赶紧示意后面的侍卫脚步放轻点。皇上正想悄悄跟上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一团火红的身影,从文华殿里飞出来。

“纯熙参见皇上!”丹阳公主在这里看见皇上,真是又惊又喜。她顺着皇上往后看,果然看到了凌侍卫。

凌雪身穿一件银色软甲,脚蹬一双玄色鹿皮软靴,一只手扶在身侧的雁翎刀上,风流倜傥、英姿飒爽,更比当年常山赵子龙还俊三分!

谢纯熙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皇上娇笑道:“皇上,纯熙想让凌侍卫教纯熙骑马,就在宫里的演武场。”

丹阳郡主这几嗓子,前面的太子也听到了,他回过头来,看到皇上一群人,也赶紧过来跟父皇请安。太子笑着对丹阳郡主说:“孤正要去演武场,纯熙妹妹就跟着孤一起去吧?那里我有教骑马的师傅。”

“那些人教得不好,我不要他们教。”纯熙摇着皇上的手说:“我只要凌侍卫教我。”

皇上笑着点点头,回头对凌雪说道:“凌雪,你就到演武场走一趟,看着点郡主,别让她摔着了,也别教人胡乱指使了她。”

凌雪正觉得皇上这话有些奇怪,忽然看见皇上扫了太子身后的内侍一眼,凌雪会意,便出列跟着郡主和太子,朝演武场走去。

纯熙真是满心欢喜,觉得这学真没白上。进宫上了几个月的学堂,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凌侍卫呢。

凌雪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本来就不太在意娶妻生子这件事,又怎会将一个五岁小姑娘的迷恋放在心上?不过,被人这么掏心掏肺的喜欢着,心里总会有那么些高兴。所以,他待纯熙,也渐渐与旁人有了些不同。

傍晚,凌雪陪着太子回了玄天宫后,他在皇上的书房里悄悄见了皇上。

“禀陛下,跟在太子身边的大内侍,是常乐和常善。今天与太子说嘴的,便是常善。他说……”

“说什么?”

“他说,皇后娘娘要是生出个弟弟,长大就会与太子抢皇位……”

皇上将手上的书拍在桌子上,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他这么混说,常乐也不阻止?”

“我也觉得奇怪,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常乐好像有什么把柄被常善抓住了,才不敢过问常善的事。常善挑拨太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给朕查,常乐有到底何事,犯在常善手里,让他掣肘!”皇上咬着牙说。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天到晚整顿朝纲,偏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出这等魑魅魍魉来。

过了两日,凌雪来回。

原来,常乐宫外还有个亲哥哥,为了不去服兵役,私下里花钱赎役。这借来赎役的五十两银子,对他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于是他哥哥就托人,找到常乐要银子。

常乐一时心急犯了糊涂,偷了宫里的几件银器,拿去给哥哥换银子还钱,谁知却被常善撞见了。常善拿了常乐的把柄,俨然成了太子身边的掌事大内侍,趁着太子年纪小,经常教太子使些滑头什么的,逗太子高兴。

常乐看了亦不敢言。

皇帝、皇后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小的太子身边,竟已经有了这样阴险狡诈之人,假以时日,岂不是更胜曹保立?

海棠后悔的说:“是我平日里疏忽了,以为太子还小,暂时不会出现这种谗言惑主之事。想等他再大点常善决不能饶,常乐也不能留了。太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理一遍!”

谢睿樘点点头,把在一旁暗暗出了一声冷汗的常喜叫过来,说到:“常喜,这是你司礼监提督内侍臣的事,细究下来,你也算是失职。朕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既不能吓着太子,又要让其他内侍引以为鉴。”

常喜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常喜先把常善调到司礼监,小太子一看,是父皇要人,他也没法阻拦不是?再说补进来一个识字会念书的常德,还有一个会功夫的常威,小太子有人陪着玩了,哪里还记得常善?就连常乐什么时候调走的,他也没留意。

常善没得善终,常乐跟了皇上那么多年,皇上也不忍心重罚他,便将他调到宝钞司,负责粗细草纸,伺候皇上更衣去了。

“你也不用内疚,人管人,总是会有偏颇疏漏,国家也好,宫里也罢,没有能让人严格遵守的法律法令,做到法管人,迟早还是会出事。”皇上安慰着皇后,皇后怀着孕,比较容易多愁善感。

现在允珵虽然已经是太子,但年龄还小,并没有搬入东宫。生活起居,学习看书,都还得皇后盯着。皇上心想:

小孩子果然是五岁以前才可爱。凤栖海棠

第285章 彦晞编法典

“花钱赎役……”

玄云宫里,今天谢睿樘更衣时见到了伺候草纸的常乐,回来后已经自言自语的念了好几遍这个词。

海棠笑道:“你都可以当众让人赎杖、赎徒,人家就可以赎役。难道,只许皇上放火,不许州官点灯?律法里哪一条上规定了?”

谢睿樘瞪着眼睛,说道:“看来不能再拖了,我要重新修订天朝历法。治国无其法则乱,守法而不变则衰。朕虽为守成之君,却也应顺变而变。”

皇上说做就做,在书房里召见了孙彦曦。

没有人比孙彦曦更熟悉天朝现有历法。更妙的是,孙彦曦在大理寺多年,接触各种复审案件无数,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彦曦,朕要交给你一项任务。”皇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孙彦曦道:“朕要你重修天朝法典,以适应当今司法所需。由你点将,只要是你看上的人,朕都调给你!”

孙彦曦按耐住激动的心情,退后一步给皇上磕了一个头,扬声道:“皇上圣明!”

皇上这一决定,其实早就是孙彦曦心头之刺,如今终于得以拔刺,孙彦曦一阵畅快,很快就投身到组建修订队伍、调查实际情况之中。三个月后最后,他拿出一叠初步整理的法典遗缺,给出一个方案:先以涉及人命最多的刑法入手,再修大典。

为了配合刑法的修订,皇上让天朝诸司清理陈案,审录重囚,无法结案的案件,逐级上移。皇上甚至让锦衣卫、东、西厂,也分别接了一些重要及疑难案件。

经历了两年时间的案件整顿,各地的一些冤案错案,得以拨乱反正,悬而未决的案件也大大减少。连厂卫的凶残形象,在民间也得以改观。

孙彦曦和十几位助手夜以继日,终于制定出了《问刑条例》,几经修改后,皇上令天朝上下,推行新的刑法。再两年,《天朝会典》也终于修编完成。

新法典较之以前更完善,也更合理,改变了过去“有法难履,形同无法”的状态。此时,离皇上当年午门御审,已经过去了五年。

“彦曦,你可立了大功!”皇上拍了拍厚厚的《天朝会典》笑道:“过去,朕还是端王时,我们就总是想象,天下若是这样、那样就好了。现在,朕登基十年,天下才终于有了我们想要的样子。”

孙彦曦、沈从曦几个都感慨万千。这十年当中,朝政清明,没有党派倾轧,没有宦官争权,当年与鞑靼一战,使得北境十年都没有大的战争。

皇上鼓励百姓开荒、种树、种植外来经济作物,凡是出现自然灾害,皇上都免去当地大部分赋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人口也得到了很大的增长。十年间,天朝户籍在册人口增长了两成有余。有了人,创造的财富也增加了,社会呈现一派欣欣向荣。

“说到人口增长,朕要批评一个人。”皇上突然笑道:“十年过去了,你们几个都有妻有子,只有凌雪还孤身一人。凌雪,莫不是你真的要等丹阳郡主长大?”

站在皇上身边的凌雪赶紧解释:“回皇上的话,凌雪从未有过成家的想法,只想一心一意跟着皇上。”

“你又不是内侍,朕要你的一心一意,难道还不许你成家?又或者他们都成了三心二意?”皇上虚点了几下凌雪,笑道:“我看还是丹阳的原因。小姑娘这么多年可都没变心啊,粘你粘得那么紧。”

一说这个问题,谢元榠的眉头就没展开过。他只有一女一子,儿子倒是中规中矩,单这个女儿,从小就古灵精怪,想法奇特。如今也有十岁了,接了她母亲的草原血统,不但能歌善舞、能骑善射,而且还能言善辩。

纯熙说:“我就觉得凌雪好,他若不好,皇上早不留他在身边了。父王,您总跟我说,人品比爵位重要,您看不上凌雪,是因为他没有爵位吗?这有什么,我让皇帝堂叔封他一个不就得了?”

你爹是因为他没有爵位吗?你爹是觉得他太老了!德亲王想着,又瞄了两眼凌雪,这小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几个人正天南地北说着,常喜来报,太子来了。皇上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今天,就是让太子来接受几位师傅考核的,因为皇上决定,要让年满十岁的太子开始随堂听朝。他自己只做过两年的太子,当了皇帝以后才知道,做储君时现场学习的重要。

“你来啦?过去给你母后请过安了?”皇帝问道。太子八岁时就搬到东宫自己住了,但每天他都要回玄云宫给母后问安。

“儿子刚从母后那里过来,母后正在看允瑄、允琦给鱼做锻炼呢。”太子笑着说。

皇上也笑了,向大家解释道:“皇后说,经常游动的鱼,鱼肉就比较有韧性好吃。允瑄就让人挖了个环形水槽,鱼在里面只能向前游,不能调头。放只鲶鱼进去一钻,鱼就拼命往前游,实际上,就是在环形水槽里转圈圈。这倒好,省地方。”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皇二子允瑄,就是个爱动脑子的。

“今日叫你来,是想对你做一个新安排。但前提是,你要通过你文武师傅们的考核。”皇上对太子说到。

太子向几位师傅行礼,说到:“师傅请出题,允珵必当全力以赴。”

沈从曦和孙彦曦是太子的礼、乐、书、数师傅。今天也不是来为难太子的,也就顺便问了他两题,皇上也还算满意。

程寒柏和凌雪是太子的射、御师傅,但因太子年龄还小,只能让他练些基本功。程寒柏见太子对兵法很有兴趣,便常常拿一些兵法、阵法来教他。

今日刚好让皇帝见识了一下,太子对兵法阵法的见解。

“都是纸上谈兵,不足挂齿。”皇上笑道:“但你能有这些嗅觉,你将来到了真的战场上,也会让你受益匪浅。”

太子知道父皇是通过了,心中暗喜。

果然,皇上接着说到:“从明日起,你就随朕一起早朝,在帘子后头,只许听,不许说。你可做得到?”

“儿臣遵旨!”凤栖海棠

第286章 二皇子

有了孩子,孩子就成了计时器。

谢允珵三岁开蒙,五岁立为太子。有了储君,也让那些整天想着,劝他广开后宫的老臣少一个借口。允珵是长子,二皇子允瑄与他相隔近六岁。

允瑄出生是在中午。那天,太子刚散学回来,就看见一堆人围在他母后的寝殿外面。大家都关心着里面的皇后,也没注意到太子来了。

出什么事了?小太子本来手上还拿着一篇,太子太傅夸写得好的字,他把字一扔,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原来,是他怀孕的母后开始发动了。

“母后!”太子站在床边,扶着正要挪床的母后,焦急的问道:“是小弟弟要出来了吗?”

海棠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允珵要当哥哥了,你扶母后到偏殿去好不好?”

小太子郑重的点点头。父皇不在,他就是个小大人。

才刚发作不久,海棠算着应该还要些时间,现在皇上还在上早朝,就让人晚些再去传。谁知道,这二皇子是个急性子,前后才两个多时辰,他就呱呱坠地了。

“皇后怎么样了?”皇帝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早上上朝前还没动静,午朝还没开始,就有人来传,皇后生了。

“恭喜皇上,娘娘已经顺利诞下二皇子。”产婆笑眯眯的把二皇子抱出来让皇上过目。

“这么快?”皇上有点诧异,生长子那时可是折腾了好久。

“不快不快,母后已经痛了好久!”皇上低头一看,地上还站着个小人。

小太子这两个时辰哪也没去,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母后窗户外面,常德拿来点心也不想吃,听到母后在里面哼哼,他总觉得是母后快要死了,还偷偷哭了两回。

皇上抱着弟弟蹲下来,让太子也看看襁褓里的弟弟。

可小太子一副想哭的样子,他扭头过去不看弟弟,只抱怨道:“弟弟不好,他害母后疼!”

皇上有些好笑,开导他道:“弟弟已经跑得很快了,你从你母后肚子里出来那天,父皇抄了十篇经,你才跑出来,生弟弟父皇才刚回来,经还没来得及抄呢。”皇上看着太子肯定的说。

太子半信半疑的问:“弟弟真的跑得比我快?”比我快,这也不好,想想又有点沮丧。

“但他骑马肯定没你快。”皇上又提了一个新思路。太子五岁生辰,谢元榠让石武送过来一匹小马驹,太子喜欢得要命,那晚上非要让马在他房里睡了一夜,马夜里可是要吃喝拉撒的,折腾得大家一夜没睡好。

“对啊,弟弟连一匹马都没有!”太子想想便高兴起来,同情的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弟弟。

二皇子的到来,让皇上的压力小了很多,他现在不仅有了储君,还有了一个后备。因此,洗三、满月、百日、周岁,四场宴席一场也没少。

谢允瑄周岁那日,皇上大赦天下。至于第三个孩子嘛,就顺其自然了。

兄弟俩年龄相差大,等二皇子学会要这要那的时候,太子已经不屑于与他争抢了。他现在最喜欢和孙怀信一起去练射箭。燕十一送他的小弓已经不够用了,凌雪给他俩一人做了一把,十岁左右孩子用的弓。

二皇子一看见太子哥哥和怀信哥哥拿着弓要出去,就迈着小短腿想跟哥哥们走。

“去去去,你找程秉德玩去!”九岁的太子可不想跟一个三岁的小屁孩玩。

孙怀信停下来安慰他道:“孙既明有把小弓,你让他陪你玩。”

谢允瑄低头闷闷不乐道:“可是我没有弓……”

太子也停下来,他想了一下,对孙怀信说到:“你等我一下。”说完,他就往自己房里跑。

过了一会儿,太子拿了他那张,出生时燕十一送他的小弓,递给允瑄:“给你弓,箭找霜姑姑要,你可别再跟着我们了!”

说完,两个大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二皇子也很高兴,拿着小弓就往母后房里跑:“母后!母后!我有弓了!”

海棠一看,就知道是太子玩了好几年的小弓,她有些内疚,太子是长子,又早早立了太子,那是处处精雕细琢。二皇子就养得粗得多。

按皇上的话说:“有一个优秀上进就可以了,老二要那么优秀上进做什么,难道是想让他去跟哥哥争着承继大统?”皇上这样做,就是希望将来他们兄弟,不会像历朝历代的皇室兄弟一样,为争皇位,刀剑相向。

所以,二皇子就在宫里不求上进的恣意生长着。

可是允瑄却很聪明,什么东西,教一遍就会。海棠试过他几次,包括跟他讲一种植物的药性、药用方法,讲一遍他就触类旁通,而且还会学以致用。

“睿樘,可能咱俩的头脑都被允瑄继承了……”海棠有些烦恼的说:“眼看已经到开蒙的时候了,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不能好好培养,真是可惜!”

“不是不培养,你可以培养他做个医者,我也可以培养他做个将军,只是不能培养他做皇帝而已。”谢睿樘笑道:“不如这样,我们先看看他自己喜欢什么。”

二皇子没有找专门的师傅开蒙,而是由皇后亲自教他。《三字经》、《千字文》,没多久就都会背了。海棠也没往下教,而是让霁儿带着他在宫里逛,教他认各种植物、动物。

谢允瑄很喜欢这样的学习方式,转一圈回来,还抓了几只不同的虫子。后来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了,连东宫里的蜜蜂窝也让他去看。

二皇子非让常安抓了几只蜜蜂回来,说是要研究它们的刺。

海棠对他说:“黄蜂刺有毒,可有人用它的刺扎进穴位,用蜂毒来刺激穴位,达到治疗效果。水蛭吸人血,可有人用它来吸伤口上腐烂的肉,比任何刮刀都干净,伤害还最小。”

“就像砒霜有毒,但它却可以治疟疾对不对?”允瑄笑嘻嘻的说到:“母后,我觉得自然万物,都有它的长处,人可以向先人学,也可以向万物学。我说的对不对?”

海棠看着摆弄着蜜蜂、瓢虫的儿子,忽然就明白二儿子能学什么了。

第287章 古灵精怪

程海棠连忙回到自己的小书房,在书箱子底下翻出三本发黄的书,封面上都有三个大字:鲁班书。

这书也不知道师傅从哪里得来的,上中下三册,上册是些奇门制造建筑,中下册是些医法道法巫术,神乎其神。师傅交代海棠,此书不要看,更不要用。说上面的医术更像是黑巫术,治不了人,反倒会送了人的命。

可是,海棠不但用了,还用它救过谢元榠和谢睿樘的命。

海棠把中下两册放在桌上,只拿了上册,准备给老二。谢睿樘刚好回来,见海棠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接过来一看就笑了:“听你说了几次,今日还第一次见到它长这个样子。你翻这书出来做什么?”

谢睿樘听了海棠的想法,他把三本《鲁班书》都随手插到书架上,叫常乐到他的书房里另外拿了两本书来,一本《齐民要术》,一本《梦溪笔谈》。那三本异书,海棠也没想起来收,就那么一直插在书架上。

他笑着说:“这两本书,自然、技术都有,他若喜欢,就让他读读。允瑄接了你,现在就已经够古灵精怪了,你那几本仙书若给了他,我怕咱们的皇宫都保不住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压箱底吧。”

允瑄快四岁的时候,谢睿樘和海棠有了三皇子。

皇帝管太子,皇后管着老三小允琦,二皇子允瑄就得自己制造存在感。

这天,五岁的谢允瑄找母后要硝石。

海棠奇怪的问:“你既不制火药,又不医病,要硝石做什么?”

“母妃,您给我便是,越多越好!”谢允瑄神秘兮兮的说:“现在不能说,我给您变个戏法!”

海棠正在看三皇子谢允琦自己拿个木勺子吃饭,允琦一听,饭也不吃了,手里攥着木勺子,站起来就要走,口里说道:“变戏法,变戏法......”

海棠一把抓住不安分的允琦,没办法,只好让霁儿去药房取一些硝石给允瑄,再看着他怎么玩。

允瑄得了一包硝石,他让常安端了一碗水上来,将硝石放入水中,只见硝石慢慢融在水中,而那碗水却渐渐结成了冰!

“呀!还真是戏法!我只知硝石有攻坚破积、解毒消肿之功效,却不知它能结水成冰!”霁儿赞叹道:“二皇子怕不是神仙转世吧?样样都知道!”

“这有什么?父皇给我的《梦溪笔谈》记载的神奇事情还多着呢!”二皇子看着盆里的冰,有些发愁的说:“虽然硝石无毒,可这冰也不好吃啊……”

“这有何难?霁儿,去把我们吃火锅的分格鼎拿出来给二皇子。”海棠抱着允琦走过来说到。

于是二皇子在母后的帮助下,自己做了一碗可以吃的冰,采莲拿来果汁和糖,浇在允瑄的冰上。

霜儿怀里的三皇子,使出牛劲就要往前窜:“吃冰!吃冰!”

正乱成一团,皇上和太子回来了。

谢睿樘笑着问道:“怎么?老二、老三在抢吃的?”

“父皇、皇兄,你们看!这是我制的冰!”允瑄忙说道:“您给我的《梦溪笔谈》里记录的方法。”

“哦?这倒是新鲜事,盛夏光靠窖冰还不够,若是夏日里自己能制冰,那就为父皇分忧了!”谢睿樘鼓励道。老二喜欢新鲜事,这是好事。平日里宫里得了什么稀奇的西洋玩意儿,皇上也都紧着他先挑。

太子哥哥也觉得稀奇,走过去看,允瑄心中得意,连忙当场又演示了一遍。几人亲眼所见,都觉得神奇有趣。

有了父皇的鼓励,自此以后,二皇子更积极做各种古怪实验了。

冯铭泽与姜赛花也有一对儿女,儿子叫冯颀,什么四书五经都不爱读,就爱捣鼓父亲私藏的那一堆机关宝贝。他跟允瑄同岁,两人还不到十岁,冯颀就戳火谢允瑄出去游历。

冯铭泽也就是午朝前听皇上随便带了一句,回家就把冯颀打了一顿:戳火皇子外出游历?你爹就把你打成梦游!

不能出门吧,允瑄就在宫里折腾新花样。

允瑄见太后腿脚不便,到外面晒个太阳都要人抬,他便画了张轮子的图让常安出去找人做,然后他把轮子装在太后的椅子上,椅子就能推动了。后来他和冯颀多次改良,终于做出了稳当的轮椅。

太后终于松了口气:这次终于推不翻了,再来一次,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个重孙手里了!

允瑄见母后经常用药材煮出一些膏,来让他们用杨柳枝沾了擦洗牙齿,他就找了根骨头,将书房里还没用过的鬃毛笔头拔出来,插进骨头磨的手把子里,再去沾了母后的药膏刷牙。这下,不但牙齿刷得干净,还不容易戳到牙肉。

皇上一点也不心痛他的新毛笔,看到儿子做的牙刷还真好用,只不过,用毛笔上的毛还嫌太软了些。皇上便让人去找了短硬的猪鬃来做刷毛,这么一改,牙刷的清洁效果就更好了。

这下,玄云宫人人都开始用二皇子发明、皇上改良的牙刷了。

为了区分开是谁的牙刷,宫人们用竹子、木头、兽骨头做了不同的手把子。后来越做越精细,手把子也各式各样起来。

有一次顾蔓笙来宫里,无意中看见了牙刷,便好奇问:“这是什么新鲜玩意?竹子上还长着猪毛?”

海棠笑着说:“这是允瑄想出来的一件小工具,把用来清洁、杀菌的药膏涂在鬃毛上,用来刷牙,牙齿刷得特别干净,比以前用的杨柳枝好用多了。你带两个回去试试,若是觉得好用,叫他们照着做就是了。”

顾蔓笙哪有不要的?连海棠用金银花、藿香、青盐和丁香皮做的药膏也带回去不少。很快,程府、沈府也都纷纷用起二皇子发明的牙刷。

京城里最爱跟风了,何况这还是皇子、皇上的新发明,不用?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大家一见面就爱问:“今天你刷牙了吗?不是用皇子牙刷刷的?那您请站五步开外,别和我说话。”

从京城,又传到了各地的达官贵人,猪鬃牙刷便成了天朝流行的牙齿清洁用具。

二皇子允瑄就这么古灵精怪的长大了。凤栖海棠

第288章 祸起城墙

当皇帝不是请客吃饭,尤其是想当一位好皇帝。

皇上执政十年,都没有今天这样生气:去年刚修缮的城墙塌了一段!皇上亲自带人到城墙边的勘察现场。

京卫把整条街都封了。坐在马车上的皇上叹了口气,自己离车水马龙的大街,已经越来越远了。

到了垮塌的城墙边,皇上一看,顿时无名火起!若是此时有敌军来,连攻城都省了。工部尚书鲁斌带着工部侍郎,十几个人满头大汗的跪了两排。

“鲁尚书,什么原因?”皇上一脚就踏在砖堆上,用力一踢,最上面那块砖朝前滚去,撞在前面的砖堆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跪着的人全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鲁斌战战兢兢的答到:“是……负责砌城墙的工匠们偷工减料,导致……导致城墙不坚,加上连日大雨,墙基夯土不牢……已经让刑部去拿人了……”

“沈大人,去把刚才那块砖捡起来,看看刻的是何人姓名?”

沈从曦过去捡起那块砖,砖是完整的,上面却找不到制砖者的名字。沈从曦犹豫了一下,又到另一堆砖上捡了两块,均未见制砖者的名字。他将砖丢在地上,只见三块砖断了两块。

“启禀皇上,砖上并未刻字。”

“过去看看断口,是什么颜色?”

过了一会儿,沈从曦和两个拿铲子的侍卫一起回来,沈从曦禀到:“断口为灰色,在往下挖,墙基夯土连接处,也因所放粘结糯米不足,皆成灰黑色。另外,木桩的数量也不足,基本上二十步才有一根。这样的墙,还幸亏倒了。”

京城的城墙,是中间夯土,两面包砖的结构,且下宽上窄呈梯形,每隔十步又以木桩加固,这样的城墙坚固无比,就算是火炮攻击,也难以攻破。可就是这样的城墙,居然下了几天雨就泡倒了。

做为粘结物的糯米偷工减料,连墙砖上也没有按规定刻责任人的名字。

皇上冷笑到:“这是谁要亡我天朝?给朕查!查到罪魁祸首,无论查到是谁,均以叛国罪论处,斩首尸身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

皇上话音刚落,那边跪着的工部尚书鲁斌“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鲁斌这一倒下,这起城墙案基本就有了方向,刑部左侍郎赵慕哲负责全面调查这个案子。赵慕哲早年喜欢争强好胜,除了皇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出去治水三年,把脾气也治好了,还养成了遇事细心观察的习惯。

赵慕哲用三天的时间走访了烧城墙砖的砖窑,审讯了监督城墙工程的千户、工头、工兵和匠人,最后交给皇上一串名单:工部尚书鲁斌,及工部大小官员共八人,借修城墙之机敛财。

砖窑往工部送了银子,那这些银子就要从砖上省出来。本来用来烧城墙砖的青土较硬,为了省钱,就多掺一些沙子。烧了这些砖,那个窑工敢往上刻自己的名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没办法,窑主又去工部送礼,终于答应砖上不必刻字。

砖是如此,建墙材料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粘合用的糯米最贵,少放了一半都不止。墙建好了,工部去验收。本有个验收的办法,就是将预备付的铜钱塞进墙缝,剩下的就是工钱,这样,匠人们就会把尽量把墙缝填实,少塞些铜钱进去。

现在工部收了礼,验收也就是走个过场。墙缝也好,木桩也好,砖窑也好,每个人都觉得少自己那点出不了大事,结果,墙就倒了。

“皇上,此索贿受贿七人,均已下了刑部大狱,按照叛国罪,均该抄家斩首。只不过,鲁尚书的儿子......”赵慕哲这一支吾,皇上也想起来了,赵慕哲的嫡亲妹子赵嘉敏,嫁的不就是鲁尚书的长子鲁子然?当时皇后还给赵嘉敏添了两抬嫁妆呢。

皇上鼻子哼哼了两声,赵慕哲赶紧说:“一切按天朝律法执行,臣并无异议。只不过为了避亲,臣请辞主审官,皇上请安排他人接手。”

赵慕哲这话没错,是皇上自己忘记了,赵慕哲与鲁斌还有这一层亲戚关系。

于是皇上干脆让刑部尚书接手了这个案子。

可鲁家都知道,是少夫人的哥哥赵慕哲最早接的案子,把公爹给送进了大狱,都抓着赵嘉敏让她去说情。

赵嘉敏在鲁家并不好过,她嫁过来也有四五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七出之条第一条就是无后,虽然鲁家因为她是侯府姑娘,并不敢休了她,只不过给鲁子然纳的妾可不是一个两个。赵嘉敏能怎么办?只能长年累月的忍着。

赵嘉敏对婆婆和丈夫说:“就算是我兄长亲手抓的公爹,他也只是依法办案。城墙案皇上已开金口,定为叛国罪,如今没有株连九族就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在去说情?”

“工部有那么多人,下面的杀几个,你公爹不就脱了干系?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回去找侯爷和赵侍郎商量,行不行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说了算的。”婆婆不依,她觉得就是娶这个媳妇倒霉,进了门后,孩子生不出,现在家里还摊上大事。

鲁子然也劝自己媳妇:“你就回去试试吧,母亲说得有道理,只要有人顶罪,父亲说不定还有脱罪的机会。你是鲁家的人,我们已经不挑剔你多年无所出了,不要到这时候,还端着侯府大姑娘的架子。你是皇上的表妹,按说连皇上那里,你也该去跪求!”

赵嘉敏一下子懵了,婆婆说她,倒也能忍,可丈夫今日才说出他心中说想,却是句句剜心!赵嘉敏何尝受过如此委屈,推开众人,哭着跑了出去。

“然儿,你媳妇不肯管,你自己去侯府试试!”鲁夫人催着儿子,鲁子然只好自己登门为父亲求情。

鲁府里乱哄哄的,小姑子也赶回来了,一听母亲说了嫂子不肯为父亲求情,不由分说的跑到赵嘉敏屋外,叉着腰骂个不停:“别以为你有个公主娘就了不起了?谁不知道公主是被你克死的?现在你不但克得我哥哥没有嫡子,连我父亲也要被你克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去安慰赵嘉敏,由她在房里哭了一夜。凤栖海棠

第289章 嘉敏受辱

鲁子然灰头土脸的从康定候府回来了。鲁夫人不用问,就知道康定候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立刻把手上杵着的拐杖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我那苦命的老爷,你白生了个儿子,白讨了个儿媳哟,孩子不会生,公爹不想救......”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鲁子然面红耳赤的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来,刚才在侯府的憋屈,被母亲这么一煽,顿时变成熊熊怒火:“不顺父母、无子,七出之条她犯了两出!侯府对我们无情,也别怪我们无义。母亲,您放心,我这就去写休书休了她!”

屋里的赵嘉敏一夜没睡,正是恍恍惚惚,忽听外面鲁子然说她犯了七出之条,要休了她,顿时又委屈的哭起来。天朝时候,男尊女卑,嫡尊庶卑,寡妇也比弃妇强了不知百倍,尤其是这样犯了七出之条首、次二罪。

鲁府将她这一扫地出门,不仅自己没了脸面,还累及侯府......哭着哭着赵嘉敏又笑了,自己命苦,逃过了花心的献王,嫁给鲁大公子,原以为可以平平静静过一生,却不想飞来横祸......原是命该此劫。

鲁府里正闹着,门口来了马车,赵慕哲从车里下来。

还没进府就听到了里面的叫骂声,赵慕哲本就是怕妹妹受了鲁家的气,来接妹妹回府住几天的,这一听还了得?一把推开鲁府家丁,脚把大门一踹,跨了进去。

“侯爷......”

“现在知道叫侯爷了?怎不继续骂了?康定侯府的人,几时轮到你们来教训!去把本侯妹妹请出来,老侯爷身体不适,本侯要接她回去侍疾。”

赵嘉敏一听是哥哥来了,站起来刚想开门出去,却听自己婆母在外面阴阳怪气的说:“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你是侯爷又怎样?是不是看你妹妹的公爹身陷囹圄,就急着来和鲁府划清界限了?我倒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康定侯爷是怎样的一个凉薄小人!”

“随你去说,这下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鲁尚书索贿受贿,妨碍城防,犯下了叛国罪!”

“母亲,我们进去!赵嘉敏无妇德,康定候无情义,多说无益!”

赵嘉敏听出,那是丈夫鲁子然的声音。同床共枕六载,就换来了他一句“无妇德”。她的手缓缓的从扶着的门上垂下:母亲,您若有在天之灵,就把女儿一起带走,不要叫女儿在人间受活罪......

“妹妹!嘉敏!快开门,我是哥哥,我来接你回去。”

赵嘉敏擦掉脸上的泪,挤出一丝笑容道:“哥哥,我嫁到鲁家,就是鲁家妇,鲁家如今落难,妹妹断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你回去吧,替我问候父亲,就说我在这里很好。”

赵慕哲又在门外劝了好一会,可赵嘉敏连门也没打开,只有一句,她不走。

无奈之下,赵慕哲只好离开了鲁府。

刑部的最后判决很快下来,大理寺审核无异议,鲁斌等四人问斩,另涉案十四人从下狱到笞刑不等,且不可赎。

鲁斌四人的尸身挂在城墙上,不远处,就是那段垮塌的城墙。城墙正在重新修建,人命却是去不复来了。

尸身是半夜里挂上去的,一大早,赵嘉敏就听见婆母在用她的拐杖砸门:“你这个天杀的!侯府见死不救,你公爹的尸身就挂在城墙上,这下你称心如意了?”

赵嘉敏忍不住说了一句:“婆母,公爹的事与侯府无关,您要就骂我,不必牵连侯府。”

鲁子然本来是想过来扶母亲回房的,一听到赵嘉敏“侯府侯府”的,心里就来气,一脚把房门踹开,也不管赵嘉敏只穿着一件中衣,拽着她的头发就往外拖,口里骂道:

“你少给我端侯府姑娘的架子,昨日侯爷不是已经来过了?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就带你去城门口看看,被你克死的公爹,是个什么样子!”

赵嘉敏又羞又惊,可头发拽在鲁子然手里,只好低声求他:“我跟你去,求你让我先把衣服穿好,免得出去失了鲁家的颜面。”

“鲁家还有颜面吗?”鲁子然冷笑道,拽着赵嘉敏就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将她推到马车上,自己也上了车,一路往城门口去了。

“下来!”鲁子然外无法搭救父亲,内无法安抚母亲,气急败坏之下,将气全部撒在赵嘉敏身上。仿佛别人越嘲笑赵嘉敏,自己就越解脱一般。

赵嘉敏被扯下车来,自己本就衣衫不整,再加上头发被鲁子然拽得乱七八糟,哪里还有一丁点侯府姑娘的尊严?周围百姓的嗤笑和指指点点,让她神情恍惚: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母亲,您快来叫醒我!

可是叫醒她的不是母亲,而是对她厌弃至极的鲁子然:“你睁开眼看看!挂在第一个的,就是被你克死的公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鲁斌的尸身在风中微微晃动,落在惊恐万状的赵嘉敏眼里,却像是活过来一般,公爹也指着自己骂道:是你克死了我!就是你克死了我!你克死了你母亲,克得孩子无法降生,是你,是你!都是你!

“啊--------”赵嘉敏抱着头惨叫到:“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克死了你们......”

她挣开鲁斌的手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可是中衣是没有扣子的,只有扎带,她这一挣扎,中衣的带子也散开来,旁边的人更是哄笑不已。

赵嘉敏绝望的蹲在地上,不能逃,也不能躲,只能团成一团歇斯底里的哭叫。

一匹快马赶来,正是侯爷赵慕哲,他飞身下马,将披风挡在妹妹的身上。赵嘉敏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晕了过去。

侯府的马车很快也到了,赵侯爷把妹妹抱上马车,再回过头去,一鞭子狠狠抽在鲁子然的身上,扭头上马,跟着马车回侯府去了。

赵老侯爷得了消息,早早去宫中请了太医。等看到昏厥的女儿被抱下马车时,老侯爷没料到女儿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好好一位侯府千金,嫁出去便成了一文不值。老侯爷不禁老泪纵横:

公主,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敏儿,让她吃苦了......凤栖海棠

第290章 失心疯

然而,老侯爷没有想到,这只是赵嘉敏的噩梦刚刚开始。

嘉敏只睡了两个时辰就惊醒了,“啊----”的一声惊叫把侯爷和府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妹妹,不要害怕,这是在自家府里,在你的房间,哥哥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你。”赵慕哲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嘉敏的背。嘉敏把头埋在自己曲起的双膝,整个人都在明显的颤抖。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赵慕哲笑道:“府里?难道是阴曹地府?是我母亲接我来的么?”

慕哲一听急了,连忙说:“哪有什么阴曹地府?是康定侯府,哥哥把你接回来的。”

“侯府?我不回侯府!我不回侯府!我克死了我母亲,我不回去!我要去阴曹地府找我娘!”嘉敏瞬间变了脸色,推开赵慕哲,下床就往外跑,赵慕哲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

“嘉敏!你去哪里?侯府就是你家,今日哥哥就去找鲁子然要和离书,你再也不用回鲁家了!”

他不提鲁子然还好,嘉敏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惊恐万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哥哥的手冲到院子里,口中叫着:“我不回鲁家,我要去阴曹地府,我要去找我娘,娘啊......”

跟到门外的赵慕哲,看着嘉敏光着脚在地上踩,连忙挥手,叫丫头们过去拖姑娘回来。两三个丫头一起过去劝到:“姑娘,咱们回屋吧,地上凉呢......”

赵嘉敏警惕的看着她们,等到她们来拉她,便又使劲一推,将一个丫头推到在地,她自己就拍手笑道:“胖冬瓜,矮倭瓜,摔到地上变麻瓜!”

她边唱边蹦蹦跳跳的,刚好踩在一粒尖利的石子上,脚底出了血,踏在地上都有血印子,自己却像不知道疼,仍在笑嘻嘻唱着“胖冬瓜、矮倭瓜”。

赵慕哲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过去一把抱起妹妹就往屋里走,嘉敏却不停的捶打着他:“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这个妖怪!娘啊......”

人放到了床上,嘉敏也不肯安静,非要闹着要去阴曹地府,不停的挣扎,连赵慕哲也按不住她。赵慕哲没办法,手刀往妹妹脖子后面一砍,嘉敏这下安静了。

赵慕哲站起来,让丫头替妹妹换衣服,盖被子。他一转身,就看见姨娘扶着父亲站在门口,老侯爷愁容满面的问:“嘉敏这是怎么了?”

姨娘在旁边答得轻巧:“大姑娘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赵慕哲狠狠瞪了她一眼,对父亲说:“许是昨日受了些刺激,我这就去请太医。”

太医到的时候,赵嘉敏已经醒了,又哭闹着要去找娘,见哥哥抓着她的手腕,自己又怎么都挣不脱,便低头一口咬下去,赵慕哲的手腕上顿时多了一个血牙印。

太医好不容易把了脉,摇头道:“赵姑娘受了刺激,心脉郁结,心窍不通,这是得了失心疯。下官开些凝神静气、通心窍的药给她,好好养着,兴许有一天会好。”

“兴许?兴许是几个意思?你看病还有看不好的?”赵慕哲手摁着妹妹,手腕上的伤还刺痛,现在又听到太医这样说不一定能好,心里急得什么似的。

“这是心病,药石效果有限。以前,下官见《备急千金要方》里有记,有个针灸古方,可治得失心疯,不过针法是秘传,现在也不知谁会......下官不才,还请侯爷另请高明。”

太医刚走,燕十一就进来了,问了老侯爷安,就让人把赵慕哲从屋里叫了出来。

“你妹妹怎么样?上午城门口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鲁子然抓起来,治他一个扰民罪!”燕十一愤愤的说。

“扰民罪?扰民罪都便宜了,本侯这就去杀了他!”说着赵慕哲就要回房里拿剑。

燕十一赶紧拦着他:“你先别冲动,为个烂人犯法杀人,实在不值,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时传旨的内侍到了,传赵侯爷进宫面圣。

皇上是在玄云宫的外书房见的赵慕哲,在这里见他,是为了能让皇后也在。

赵慕哲把嘉敏贴身丫头说的话,和今早城门外发生的事,都一股脑说了一遍。

“嘉敏嫁到鲁家,前几年还好,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孩子,鲁子然纳了四五房妾,儿子女儿生了几个,鲁子然便移了心。本来他还忌讳候府,不敢休妻,现在出了鲁斌的事,便拿嘉敏撒气!”

赵嘉敏是皇上姑母的女儿,是他嫡亲的表妹,皇上气得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流放!”

赵慕哲还没反应过来,皇上又说:“鲁斌所贪钱财最甚,其家人享其贪款,亦罪不可赦,无论男女老少,皆流放广西!”

“好!我现在就去找鲁家要和离书,从此嘉敏与鲁家再无瓜葛。”赵慕哲转身就要走,皇后赶紧叫住他。

“侯爷,嘉敏的情况看过太医了吧?太医怎么说?”

娘娘这么一问,赵慕哲忽然想起来,娘娘是懂医的,只不过许久没人提,差点给忘了!他赶紧回道:“太医说是失心疯,治心病药石无灵,要等她自己解了心结才得好。”

皇后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你先去吧,拿到和离书,好好念给她听。三日之后,嘉敏若还是没好转,你再来找本宫。”

“找你?你有法子?又是你那本书?”皇上觉得自己应该去好好看看那套天书,怎么如此无所不能?

皇后笑道:“这次不是它。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给我搜罗回一箱医书?里面有一本小册子,记录了一套针法,说是专治百邪癫狂,为医玄之家秘传。

传说是扁鹊所创,很多医术只闻其名,不得其法。此等家传秘法,我当然不会放过。当时我在程府里闲着没事,拿来翻着看了好几回。”

“那为何要等三日?”赵慕哲奇怪的问。

“是因为嘉敏也有可能,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若她自解其苦,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再来医治也不迟。”皇后解释道。

赵慕哲听闻此言,大喜过望,恩也顾不得谢,大步离开了玄云宫。凤栖海棠

第291章 鬼门十三针

一连三天,海棠都在宫里练习那本小册子里的针法,当然是用从太子府里搬过来的小铜人。

这个新鲜玩意,可把二皇子允瑄迷住了,天天等着看母后从铜人穴位里刺出水来,又反复打开机关,看铜人里面的内脏。

赵侯爷每天都到宫里来说妹妹的情况,三天过去了,嘉敏并没有好转,哪怕赵慕哲给她看鲁子然改了私印的和离书,她也痴痴傻傻的只是笑。

和离,是天朝夫妻决绝时,女人能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拿了和离书的赵嘉敏,又成了候府的人,只不过她自己还不明白而已。每天蜷成一团缩在床脚,任谁都不能碰她的衣服。但她不打人,每天就是傻笑。

“她就是傻了,也是个好人。那天我从宫里回去,按娘娘说的,去买了一只小兔子。兔子钻到椅子底下,丫头想用棍子把兔子赶出来,她冲上去抱着棍子,叫着:不打,不打……”

赵慕哲红着眼圈说:“若是她能认得我这个哥哥,我宁愿她就这样没有烦恼的傻下去。”

“海棠,你想什么时候过去?我替你安排好车子。”谢睿樘听不下去了。这两天他亲眼看见海棠练习针灸,才知道她在斗医会上用的“九针之喜”是怎么练出来的。

此时的海棠,已经快三十岁了,可她专注的神情,和她运针取穴的娴熟手法,让她看上去非同一般的美。谢睿樘发现,此时的海棠,眸子里……闪着光!

做皇后,她是为了他;做医者,她才是为自己。

谢睿樘陪着海棠上了马车,到了候府,他并没有下车,只是在车里闭目养神。他在想着海棠眸子里的那点光。

赵嘉敏正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见赵慕哲和海棠走过去,就笑嘻嘻的把枕头递到海棠的怀里说:“抱宝宝。”

“这是她今天才开始的游戏,她认为枕头……就是她的宝宝……”赵慕哲很难过,生不出孩子,这在赵嘉敏心里就是自己的一个罪过,她在鲁府里逆来顺受,也首先源于这种自责。

海棠也笑着拍拍枕头说:“这样拍,宝宝才喜欢。”

赵嘉敏也学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拍枕头。海棠拿着她的手腕教她拍什么位置,趁此机会很快把了脉。

海棠将枕头递回到嘉敏的怀里,对赵慕哲说:“她这是自己抗拒复原。心气郁结的两头,一头心气要过去,另一头的心气却自己不肯走。也许她并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你真的做好准备让她面对了吗?”

海棠还有句话没说,赵嘉敏不孕的原因跟当初顾蔓笙一样,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怀孕的希望。

赵慕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折子,上面写着娟秀的一个字:花漾书院。

“这是妹妹没出嫁前最想做的事,就是给不能上学堂的小姑娘们开个女子书院,这两天我已经把隔壁那间院子高价买了下来,将来,就让她在隔壁开书院。”

赵慕哲咧嘴笑道:“学生都帮她找好了两个,刑部右侍郎的双胞女儿。名字、年庚、是否识字都写在里面了。”

海棠眼前一亮,用手轻轻抚摸着“花漾书院”那几个字。她又何尝没有过梦想?嘉敏清醒过来,虽然会有烦恼,但更能活得像个人。

两人就这样替赵嘉敏做了决定。

“这套针法,叫’鬼门十三针’。通过打通脏腑的经络经脉,使她全身的气血运行正常,从而打通心窍,恢复神志。嘉敏迷糊的时间不长,只这一次便会见效。”

海棠解释完,又对赵慕哲笑道:“侯爷请外面等候,施针需要半个时辰。您不便在此。”她倒不是怕人看了她的针法,而是施针的穴位有些在私密部位,不便外人观看。

屋里只留下嘉敏的一个贴身丫头和海棠两人,她们哄嘉敏抱着枕头宝宝躺下,海棠两人捂了口鼻,点迷香在嘉敏鼻子前熏了一下,嘉敏就昏昏欲睡,任二人除了衣服。

“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边出。

第二手大指甲下,名鬼信刺三分深。

三针足大指甲下,名曰鬼垒入二分。

四针掌后大陵穴,入针五分为鬼心。

……”

海棠喜欢把各种针法编成口诀,尤其是这些不常用的偏门针法,在施针的时候,就不容易忘记。这十三个穴位取穴不难,难的是入针深浅不同,顺序也决不能记错,而且,还要凭医者对患者患病程度,来决定所取之穴。

海棠只取了其中的七针,落完针,海棠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些打鼓,自己不可能永远那么幸运,总是第一次照着书上的针法施针,都能让患者起死回生。

鬼门十三针,虽非来自那套异书,也是诡异非常,非一般医者能掌握。

半个时辰一过,海棠又按顺序收了针。再看赵嘉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也已经快要醒来了。海棠吩咐嘉敏的丫头:“给姑娘洗把冷水脸,再把侯爷请进来。”

哪里还用请?赵慕哲一直站在门外没有离开,听到海棠的话,立刻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刚刚睁开眼睛妹妹。

赵嘉敏看到床边的海棠有些诧异,又看到走进来的哥哥,她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哥哥?我这是在......侯府?”她的房间摆设,这六年来都没有改变。她仿佛又想起了城门口那一幕,脸上顿时变了色。

赵慕哲笑道:“你终于醒了,睡了好几天,也发生了很多事,而且都是好事。你昏迷不醒,多亏了皇后娘娘,特意过来为你医治,你才能醒来。”

嘉敏朝着海棠抱赧一笑,小声说到:“多谢皇后娘娘相救,臣女不胜感激。”

海棠一直仔细观察着赵嘉敏,见她神志清醒,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后面的事,不管是和离书,还是花漾书院,都只能靠她的哥哥赵慕哲了。

海棠笑着站起来,对兄妹俩说:“没事就好了,你们兄妹俩还有体己话说,本宫就不耽误你们了。并不用服药,本宫开两个药膳方子,食疗食补就可以了。”

赵慕哲将海棠送到门外,谢睿樘一撩马车帘子,把赵侯爷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皇上一直在门外等着皇后。

赵侯爷心中感激,给二位鞠了个深躬。凤栖海棠

第292章 妖言起

清醒之后的嘉敏,情绪虽有起伏,但她也被哥哥给她的新生活所吸引。等到她的花漾学堂开讲时,她已经有八位女学生了。

鲁家老被皇上流放广西,鲁子然心中很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赵嘉敏虽母亲已不在,毕竟是皇家骨血,自己就不应该把她拖到城门外,在家躲着打,那才是家事。

宣布流放这,鲁夫人彻底撕了脸皮,她还要脸皮干嘛?丈夫被砍头示众,自己千里迢迢流放广西,还不知会不会死在路上!

前她听送嫁妆回侯府的丫头回来,赵嘉敏得了失心疯,鲁夫人还欢喜地了两,过了两又好了,侯府的下人还显摆,是皇后娘娘治好的。

一头听皇后娘娘治好了前儿媳的失心疯,一头听见皇帝下旨全家二十四口流放广西,鲁夫人一路骂骂咧咧的出了城:“贱人!弃妇!失心疯也能治得好?谁知道是个什么妖孽,使了什么妖法......妖孽害死我家老爷,害我们全家流放,我咒你不得好死......”

鲁老太本意是骂赵嘉敏,可不想却被好事之人听在耳里,左打听右打听,不久,半个京城都在传:皇后娘娘在月黑风高之夜,用一种失传很久的妖术鬼门十三针,治好了鲁家媳妇的失心疯!从没听过失心疯还能治得好啊,那这个法肯定是真的。

百姓传言,总是捡自己认为对的来传,等话传回到宫里,皇后已经成了会施妖术的妖后。太后心里一阵发慌,念了几回经还是无法平静,急急忙忙让人把皇帝叫到墨玉宫。

“原来是这事。”皇上笑道:“那,是儿子陪着海棠一起去的侯府,她用的针法也不是什么妖法,是儿子早年替她找来的一本秘传针法,专治失心疯。嘉敏是姑母的女儿,儿子不忍心她被鲁家害得疯掉,才让海棠去救她的。什么妖后?纯粹是无稽之谈!”

皇上走了之后,太后问身边的陆女官:“陆玉,你皇上是不是帮着皇后在瞒哀家?一处两处还可信,怎么每件事都成了皇上指使的?”

陆女官笑道:“皇上是您亲儿子,总不可能骗您。不过,全下人都知道,咱们这皇上,像是被皇后灌了迷魂汤,独宠十年。以前姬氏专宠,可先帝爷并非没有别的妃嫔。这位皇后才是历朝历代独一份!”

不提妃嫔这事还好,陆女官这一提,又勾起了太后的心病。年纪越大,越看这些不合规矩的东西不顺眼。以前觉得海棠救过自己儿子,又懂医懂药会照顾人,可现在,她就不喜欢海棠一个人霸占着皇帝不放手。

太后这边只是郁郁寡欢,可苏太后那边却是心花怒放。这两康王和康王妃两个,带着他们两个儿子上京给母妃请安,正好就遇到了这件事。本来康王还为表妹不值,现在看来,表妹疯了几,真是太值了。

“棆儿,你还记不记得,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被关到凌霄台,后来你查到,当时太子被曹保立下了乌香毒,听在东庄,还是皇后救的皇上。乌香毒谁又能解?太子却像没人事一样,好端赌回来了。”苏太妃最记得那次,因为曹保立被遏了,康王失去了一个助力。

康王哪会不记得?自己每次都棋差一招,那次,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拖进巷子蒙头打了一顿,第二才没上朝。他自信没有与人结仇,要结,那就是当时的太子。

“还有折香坊那次,也是蹊跷得紧。我还是杀手谎报,刺中了太子的腹部,现在想来,也许真的刺中腹部掉入河中,只不过是被太子妃救活了。那晚太子与榠世子一同回来,人人都以为是榠世子救了他,其实,当晚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子妃!”

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皇后的医术真的那么神奇,次次都能起死回生?除非......

“妖法!”

母子两人异口同声道。

“母妃,我这就找人查,十年前的事查起来是费尽,可总会有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当年的太子府,可是养着不少府兵,后来有些分散到各卫里......您就等儿子的好消息吧!”

难得康王越老越机灵,原来在太子府里的旧人,还真给他找到了两个。这两个原来都不是亲卫,并没有在跟前亲眼得见。可那些都是府里的大事,大概情况哪有不知道的?

连恐吓带诱骗,两个人陆陆续续想起不少事。康王大喜过望,连忙往宫里赶。

这么多年来,皇上连亲王也没给他加封,献王、诚王两个,反倒这个那个借口,都加封了亲王。你康王心里能舒坦吗?

这次他抓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过踩皇帝的机会?

若皇后是妖后,那么,一直独宠他的皇帝又是什么?

“母妃!助我也!儿子今年三十二岁,正当年华,这皇帝轮也该轮到我来当。”

“此话怎讲?”

“母妃,这次查旧账,除帘年太子受伤中毒,均是被程海棠所救,我还翻出了另外两件大事:六弟以前病歪歪十几年,也是在太子府里,让程海棠医好的。还有榠世子曾经中了徭毒,在太子府里发狂,还被锁在地牢里,同样是程海棠就好的!”

“那是明她医术高明?”苏太妃犹豫的问。

“母妃,六弟的病不,为榠世子解蛊毒,他们可是玄妙得很。程海棠能将尸体变得像活人一样!这不是妖术是什么?母妃,程海棠就是妖后!我们立刻分头行动,你在宫里上上下下传这些消息,儿子在宫外,大臣里传这些消息。

皇上这些年搞廉政,可不是人人都想跟着他吃苦的。只要坐实程海棠就是妖后,皇上敢一味维护,下面自然会有人出来反,只有有人反,政局就会乱,我们正好坐收渔利!”康王激动得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身穿正黄龙袍,坐在金銮大殿上。

所以,来得早不如赶得巧。

嘉敏表妹的公爹,斩得真是时候!

凤栖海棠

第293章 杀无赦

要这世上,比鸟儿飞得快的是风,比风儿飞得更快的,是流言。

更不用苏太妃和康王刻意的去传播流言,这种流言的穿透力比普通八卦更甚。也就一两功夫,宫里宫外到处是妖妃施妖法的事,甚至传成:皇帝、德亲王其实都已经死了,是被妖妃施妖法救活的。

救人,那该是好妖怪啊?书的都不知道怎么编了。

于是又有人:能好吗?救了皇上,皇上就被控制了,不信你看,皇上连一个妃嫔也没有,不是妖怪控制他,他能这样吗?早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了!

刚开始,谢睿樘和海棠都嗤之以鼻,认为清者自清。都流言止于智者,不去理会,流言就自然消失了。

可这回不一样,流言来势汹汹。“程海棠是妖后”这个结论,得连纪太后都懵了,赶紧让冉西市的永昌庙去捐了二十斤灯油,又请回来两盏长明灯供在自己的佛堂里。

“皇上,我看这事不简单。臣暗中调查,发现宫外的流言,虽然起于鲁夫饶咒骂,但是大臣中重翻当年您与德亲王受伤,被娘娘救治一事,传播的却另有其人。”孙彦曦散朝之后没有走,他和沈从曦、赵慕哲一起,直接进了皇上的书房。

“要不要查查是谁将太子府的事泄露出去的?”沈从曦问到。

皇上摇了摇头:“这些事当年在太子府并没有遮掩,东庄治病,府兵那么多,也难保没有嘴不严的,被别有用心的人问去。”

现在最后悔的是赵慕哲,他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第二去鲁府要和离书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狠狠打了鲁子然一顿,还把他拉到门口,让街坊邻居看看这个负心饶下场。虽知道他要被流放,自己还是要为妹妹出口气。

“都怪我!不去鲁家闹那一下就好了!”

“怪不得你,鲁子然在城门口闹的时候,已经人人尽知,你去闹一下才好,有娘家人撑腰,你妹妹和离之后,才能过得理直气壮。”孙彦曦安慰他:“如今当务之急是给百姓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看要不了两,就会有言官上疏了。到时,就知道是谁在作祟。”

皇上皱着眉道:“皇后用医术治病,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朕掉到河里、中乌香毒,皇后救朕,有什么不对的?朕就不明白,用这些妖言扳倒皇后,有谁会得到什么好处?难道要送朕一个新皇后?”

“恐怕,不止于皇后......”沈从曦把后半句吞了下去。在场的几人,哪有听不出来的?

“只怕......康王脱不了干系。”皇上平静的。好巧不巧,这时候康王正在京都。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唯一没有加封亲王的弟弟,从来就没有安过心。

若他只是光明正大的和自己斗,倒也能高看他一眼,可他却挑海棠动手,那就怨不得朕。

常喜奉旨秘密在宫里清理了一遍内侍臣,已经找到了流言的源头:苏太妃。当夜里,苏太妃身边,负责替她传话的内侍,就莫名其妙吊死在自己的房里。

苏太妃惊魂未定,急急忙忙叫贴身宫女去传康王进宫,这宫女还没走出宫,也莫名其妙掉到荷花池里淹死了。她和那个吊死的内侍一样,全被割了舌头。

苏太妃得了这个消息,更是惊恐万状:这是报应来了吗?

玄云宫里,海棠担心的问:“睿樘,你这样杀了他们,岂不是更证明我会施妖法?”

谢睿樘并不回答,却笑着问她:“若苏太妃得了失心疯,你救是不救?”

海棠吓了一跳,才明白谢睿樘的意图:他要康王来求她治病。皇上......这是要以毒攻毒。

可是海棠却摇头反对:“不,为了证明自己才让人患病,这是医德所不允。如果是这样,下医者皆可效仿,医者行凶,再出手相治,或骗人钱财,或谋其医名。睿樘,你希望看到这样的朝吗?”

谢睿樘当然不愿。可是事情已经在进行之中,他不想收回成命。

他平静的:“我不是一般人,我是皇上。你也不是一般医者,你是皇后。我们做得的事,百姓敢做,那就杀无赦!”

不得不,皇上布的局是个好局:皇上把赵慕哲和谢元榠召入宫后,便将宫门下了钥,让苏太妃与康王断了联系。苏太妃找不到儿子,身边人又接二连三死去,她已然慌了神。

“秋月,你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老是打在窗户上?”苏太妃早早上了床,却一点没有倦意。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有节奏的碰窗子。

秋月应了声出去了。可她就和掉在荷花池里淹死的春花那样,一去不回。

“秋月!冬雪!来人啊……”苏太妃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外面叫了几声,可并没有人答应。

“来人啊!”

回答她的,是窗户在窗框上砸了一下,“嘭”的响了一声,屋里的蜡烛瞬间全都灭了。

“来人哪!来人……”苏太妃突然发不出声音,因为她已经看见,映在窗纸上的两个吊着的人影:正是自己宫里今日死掉宫女春花和内侍李顺!

“娘娘……是你让我去传谣言,却害我们因假话,被割舌冤死,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尸体不停的晃动着,每晃一下,就拍一下窗子,很快,窗纸就被拍烂了。尸体的脚从窗格里不停的穿进来、穿进来。同时,窗外一股烟飘了进来,散发着让人抓狂的异味。

苏太妃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到:“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尸体晃得更厉害了,终于将窗格踢了个稀烂。

“咦嘻嘻嘻嘻......还我命来......”

“啊哈哈哈哈......还我命来......”

苏太妃双手捂着胸口不停尖叫,在尸体飞进窗口那一刹那,苏太妃怪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苏太妃果然就......失心疯了!不过和赵嘉敏不同,她看见眼前有人就要伸出两手使劲挠,嘴里怪叫着:“不要找我!不要找我!”皇上让人放的迷烟,起了作用。

当康王跪求皇后替自己母妃医病时,皇后跟在康王后面,面无表情的朝紫霞宫走去。皇上今生从未见过皇后有这样的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是谢三、谢睿樘、端王、太子、皇上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失望......她从未对他如此失望。

鬼门十三针,这次,因为疯狂原因不同,又因苏太妃年龄偏大,皇后只取了其中五穴。

病愈。

康王上疏,请将母妃带回自己封地敬养。皇上准奏,同时下旨,康王无诏不得回京。

妖后之言不攻自破。

玄云宫也貌似恢复了往日平静。

皇上的书房里,德亲王将在康王传谣中推波助澜的大臣名单,交给了皇帝。他看着名单,叹了口气:

“你不该逼她。”

凤栖海棠

第294章 三彪子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皇上家里也不能幸免,谢允琦就是这个彪子。

这一年,皇三子谢允琦也已经七岁。俗话,七八九,嫌死狗。这谢允琦却更有能耐,别玄宫,整个皇宫都要被他拆了。

他拆家和他二哥有些不同,允瑄是既破又立,最多算是失手误拆。允琦就是个蛮子,一言不合就上房揭瓦。

好在这个蛮子最听他太子哥哥的话,那也是因为他一闯祸,太子哥哥就出来替他打圆场。

当初怀上第三个孩子的时候,谢睿樘和海棠都满心期待是个姑娘。每次谢纯熙、沈徽音、冯沐青进宫请安,皇后都要多留她们玩一阵。

他们这一群人,生的姑娘少,稀罕得紧。可最后生出来一看,又是个皇子。

皇帝、皇后暗暗有点遗憾,可那些老臣却高忻很:皇子多多益善啊!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是再弹劾十次,皇帝也不会再纳妃嫔。现在好歹有了三个皇子,他们也就不再跟皇帝死磕了。

皇后反正是不打算再生了,因此对这个满子,也就格外纵容了一些。

老二是个古灵精怪的,他跟老三只差三岁,两人在一起玩的时间更多一些。可老三脑子没老二转得快啊,又经常被老二忽悠,更想不明白了。

有一次,兄弟三人难得都在。老三允琦就想要老二手里的那把木剑玩。

允瑄便语重心长的教育允琦道:“从前,有个托塔李王,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金吒,戴金冠、持金剑、用金碗,就像我们的太子哥哥一样。老二叫木吒,使木剑、着木屐、用木碗,就像二哥我一样。”

允琦着急问道:“那老三呢?他该不会叫粪吒吧?”

原来,今早允琦听到常平在院子里,骂一个姓金的内侍:“你看你长的是啥脑子?我看你不该姓金,你就该姓粪!”

允珵和允瑄都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允珵把手里拿着的,装着葡萄的金丝簸箩递给允琦道:“你别听他胡,老三叫哪吒,哪吒最有本事,还大闹龙宫呢!”

允琦接过金丝簸箩一看,对着允瑄笑道:“太子哥哥对我最好了,上次还给了我一把金瓜子,我也用金的!你才用木碗、木剑、木瓜子,我不稀罕。”

老三没心眼,个子长得高,大喇喇的长了一把蛮力。他七岁的时候,就能拉开太子十岁时才用的弓。燕十一的大儿子燕翔,比他大一岁,两人经常在一块玩。

燕十一见允琦眼力好、臂力大,便教他使暗器。年龄没有内力没关系,燕十一帮他做了一副牛筋弹弓,没想到,竟被允琦练得百发百郑

弹弓驾到,皇宫里的麻雀、燕子全都遭了殃。屋檐上的琉璃瓦,也不知帮他悄悄换了多少块。不悄悄换不行,被皇后发现了,皇子罚跪,被打的可是跟班内侍。

“爷,您就心疼则个吧!的被打没关系,可的屁股不争气,您总要给它一点时间,上回的伤还没长好呢……”常宽苦着一张脸道。

允琦拍拍他的脸笑道:“你的屁股立功了,我去找霁儿姑姑拿最好的金创药给你。晚上,再赏你一个鸡屁股,好好补补!”

鸡屁股还没得吃到,常宽倒吃了一记蜂锥子。不过这次没挨打,因为不是三皇子惹事,他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允琦去东宫找太子玩,到了才发现,他们一堆人都站在院子里往树上看。

原来,墙角那棵老树上的蜜蜂窝早就没有蜜蜂了,可不知几时,一窝黄蜂住了进去。太子他们就想把黄蜂赶跑,把窝捅下来,以绝后患。

干这活怎么能少了那个胆大包的三彪子?

“太子哥哥、怀信哥哥,你们站远点,这事包在我身上!”允琦胸脯拍得啪啪响。

程秉德举着一支火把过来,他们刚才已经商量好,先用火烧,赶走外面的黄蜂,才好动手。

哪知允琦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一边拉弓一边道:“何必那么麻烦,你们看我的!”这子手快,谁都来不及拦。

此时太子他们除了跑,还能做什么?

蜂巢“啪”的掉在地上,马蜂们愤怒的扑向人群。怀信跑了两步,回头一看允琦还在后面,连忙转身扑在允琦身上,替他挡住黄蜂。

所幸这窝黄蜂才来不久,蜂群不大,巢里倒是满满的蜂蛹。除了内侍被螫得惨些,就是孙怀信被螫了两下。

海棠得到消息,那叫一个气啊!一头将怀信留在东宫里解蜂毒,一头就要让允琦回宫面壁。

太子劝道:“母后,这次允琦是想帮忙来着,实在也不能全怪他。再,允琦还真是厉害,那么高挂着的蜂巢,他一个石子就打下来了!”

皇上也来打圆场:“玄宫每一块墙壁都跟他很熟了,少看一次也无妨。这个蜂巢早该捅掉了,允琦这也算为民除害。”

看到父子两个都来帮允琦话,皇后这才顺水推舟放过他了。

还有一次,这三彪子还差点吓得太后一口气上不来,回过神后,太后也不知暗自念了多少声佛。

赵慕哲送给二皇子允瑄一本《拾遗录》,上面记载了唐朝假人、机具的制作方法。允瑄如获至宝。硬是和冯颀一起,拉着冯铭泽做了一个会自动捉鱼的机具。

这个机具的外形像个大鱼的身子,它的“嘴”可以活动,鱼饵放在“嘴里”,鱼游进去吃饵时,触动机关,“鱼嘴”就会闭起来,咬住鱼后,最后它会从水里浮出来。

皇后为了让太后开心,便把太后太妃都邀请到碧湖边,看允瑄的机具表演捉鱼。不一会儿,还真捉了一条鲤鱼上来,大家都在啧啧称奇。

三皇子允琦起了好奇心,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是要到水下看机具捉鱼。

可怜太后、袁太妃几个上了年纪的,全都被吓懵了。一时间岸上喊救饶、喊太医的、喊太后的、喊三皇子的,沸反盈;跳水的、掐人中的、拿竹竿捞网的、撑船的,狼奔豕突。

大家正如乱麻一团,允琦已经被内侍们勾住腰带,捞了上来。他还挣扎道:“拉我做甚?我还没看清楚呢!”

皇后过去一把脉,知他无碍,二话不,便让人拉允琦回宫去面壁。

太子和二皇子面面相觑。不是来看机具捉鱼的吗?怎么闹了半,把人给捉了?

允瑄摸摸鼻子道:“母后已经三没有罚他了......”

自打三皇子会走路之后,再也没人嫌皇宫里孩子少、不热闹了。

凤栖海棠

第295章 又见少年郎

由于皇上的示范作用,京城乃至朝都掀起了一夫一妻的风潮,就算是纳妾,妻的地位也比以往高得多。官员若要娶平妻,必须是异地做官超过一年,向朝廷申请核实通过后,方能纳入府内,而且,就算是平妻,仍然是妾的身份。

官员若是宠妾灭妻,则是要入刑的重罪。

正妻们高兴了,就苦了喜欢妻妾成群的男人们。

献亲王就封之后,又陆续纳了几房妾,可都没有怀上孩子。心里有了包袱,连亲热的时候都开始有障碍,不停的吃药,又雄了一阵。好景不长,最后弄得连兴趣都没了。

好在唯一的女儿玉瓒郡主生得肤白貌美、亭亭玉立,献亲王宝贝得什么似的,都舍不得让她出阁。

康王倒是子嗣繁盛,生了三子四女。在番地倒也过得逍遥自在,长子被册封为世子,像当年的谢元榠一样,一个人留在京城,也跟皇子们在宫学里念书。

诚亲王早年以药为食,损及元阳,先后诞下两个孩子都夭折了,他也就不再奢望。

时光荏苒,转眼太子允珵已经十五岁了,宫里、府里的孩子们一不注意也都长大了。

孙彦曦家有两个儿子,孙怀信和孙既明。怀信最大,已经快十六岁,平时在文华殿陪太子读书,自己也正在准备参加明年的科考。孙既明还在宫学里和允瑄、允琪一起念书。

沈从曦有一女两子,长女沈徽音,今年十二岁,却已经出落得风姿绰绰,徽音人长得漂亮,才学在京城贵女里面也是一等一的。

程寒柏两子两女,两个女儿是一对双生子。生这对双生女儿的时候,青瑶九死一生,伤及根本,无法再裕程寒柏当时被吓得半死,战场上那样挥斥方遒、视死如归的一个人,在青瑶终于脱离危险时,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

侯爷赵慕哲,治水那年得了儿子赵华瑜,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赵侯爷同样没有纳妾,赵家成了四代单传。

徳亲王谢元榠有一女一子,儿子谢景云也已十一岁。去年请封了世子,如今也在文华殿里与太子一起读书。王爷最操心的,还是这个一出生就封沥阳郡主的大女儿,纯熙今年已经及笄,每都跑得不见人影。

这年秋猎,皇上一高兴,就让京城二品以上官员,不但可以像往年一样带上儿子,连府里的姑娘也都可以参加。大臣们都揣测:是不是皇上要选太子妃啦?皇上当年让大家回去养姑娘,好嫁给他儿子的话,个个都还记在心上呢。

猎场的帐篷里,一身猎装的谢睿樘,觉得自己又像回到了策马弯弓的十八岁,那一年,他找回了月岭上的程海棠。

“海棠,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秋猎,你救过一只被射赡鹿?”谢睿樘脑子一抽,脱口问道。

海棠从谢睿樘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笑道:“皇上才三十五岁就开始犯糊涂了?哪一年的事?我怎么从没印象?”

谢睿樘笑而不答:上辈子。

今年的秋猎人多,所以放的猎物也特别多,那帮半大的子们更是卖力。他们到不全是因为猎物,还因为来了很多姑娘。那个伙子不喜欢在姑娘面前显摆自己的本领?

“怀信,咱们和李家那俩子比比,去年只赢了一箭,李大郎竟然是内侍悄悄多数的,我就不信,他今年还敢这么!”太子虽然只有十五岁,可骑射功夫绝不比当年端王差,他又是一个好武的,最喜欢跟着舅父和燕大人混,文章上倒不怎么用心:

孤样样都会了,还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孙怀信反正是舍命陪太子,两人骑着马就朝皇上的大营方向跑去。

皇上的营帐外面,已经聚集了文武大臣,今年皇上和太子都下场,凌雪把禁军的精英都派进场了,猎场外围,全都是燕十一的人。

“母后,允瑄也想去......”

“不行,你明年才满十岁,等到明年你可以去。”

“四舍五入我十岁了......”

“不行,三下二去五进一也不可以。”

“母后......”

“不校”

“我还没呢,您就不行......”

允瑄悻悻的出了父皇的大帐:真是的,干嘛不早点生我,程秉德和孙既明两个,去年就可以下场了,我还要等明年。

“允瑄,凌统领呢?”丹阳郡主风风火火的跑过来问道。

“应该和父皇在一起吧,准备开箭了。”

“走,我们牵马去!”

允瑄奇怪的问:“女子不能下场,你牵马作甚?”

“你不看我穿着男子的衣袍吗?”丹阳笑嘻嘻的。

允瑄仔细一看:还真是,郡主穿着一身男子猎装......这......也行?我也穿了猎装来的,那我假装自己十岁,是不是也可以混混?

丹阳见他犹犹豫豫,推着他就往后面的备用马群走:“婆婆妈妈!快,皇上要开箭跑了,我就追不上凌统领了!”

一个假装自己是男的,一个假装自己十岁,硬是从御马监的内侍手里抢了两匹马过来,骑上跑了。两个内侍面面相觑:我们是少零东西,可我们眼眶里没少眼珠子,强盗!那还有什么好的?赶紧报皇后啊!

等两人跑过去,皇上已经开完箭,大家四散开来,满猎场的寻猎物去了。

丹阳郡主着急的:“我们去找皇上!”

“我不去,去了不是找死嘛?我找程秉德去。走喽!郡主姐姐你保重,千万别把我捅出来!”话音还飘在空中,连人带马往几个身影那边追去了。

丹阳郡主也看见皇上那群人了,皇上穿着黄色的衣袍,独一个,好认。她可不怕挨骂,拍马追了过去。可皇上他们一钻进林子,转眼就不见人了。今年为了增加狩猎的难度,林子里是特意布有障碍,考的就是大家的应变能力。

羽林卫在林子里藏了二十几个人,都拿着蘸了染料的包头箭,若是有人被射到,身上染了颜色,此人不管是谁,都得认输退场,刚才开箭之前才宣布。

丹阳和允瑄正在御马监内侍那里抢马呢,当然没听到。

凤栖海棠

第296章 险象环生

二皇子允瑄与丹阳郡主分开,就朝着几个,看上去明显一圈的人影那边跑去。

跑到跟前一看,不是程秉德,是康亲王世子谢士琅和几个大臣的儿子。谢士琅一看允瑄过来就笑了:“哟!吧啦豆子也来凑热闹了?你不是没满十岁吗?怎么皇后娘娘也开恩让你下场了?”

“我虚岁十岁了。”允瑄镇定的。他不想跟琅世子纠缠,平时琅世子就看他们不顺眼,允瑄心里又不是不知道,拍马就想绕开他们往后面的山上走。

琅世子他们几个,本来就是想绕开林子,到后面的山上去找猎物。林子里猎物虽多,可是有羽林卫的包头箭等着,早早出局,还不如到后面山上去碰碰运气。

“想上山?”琅世子一边朝旁边几个打眼色,一边冷笑道:“休想!山上的猎物是我们的,把他往林子里赶!”

“世子......”

“怕什么!他一张嘴,我们五张嘴,有事,本世子当!”

琅世子几个,除了世子十四岁,其余几个也都是十四岁上下,骑马也比允瑄多骑几年啊,何况这个猎场他们已经下过场,地形也比允瑄熟悉。几个人围成一个扇形,将允瑄往旁边的树林子里赶。

允瑄虽然年纪,可他本就是个人精,一看琅世子这架势,就猜林子里有猫腻:他们原本就是绕着林子走,现在又非要把我赶进去,林子里一定有陷阱!

允瑄一手拉住缰绳,一手便往腰包里摸。腰包里有一颗,他和冯颀两人捯饬出来的烟雾弹,没毒,但是扔在地上会冒很浓的白烟,可以暂时躲过对方的视线。

可他人骑术还不行,单手就有些拉不住马,马左摇右晃,他的动作就被琅世子发现了。

所以当允瑄抬手扔出那颗烟雾弹时,琅世子那一马鞭子也到了,狠狠抽在允瑄的马屁股上,允瑄的马一惊,嘶鸣一声往林子里冲。

林子的羽林卫又不是傻子,看见浓烟一起,二皇子冲了进来,谁不知道是惊了马,哪有还朝他射包头箭的?可他们都在树上,也不敢轻易射马,只有眼睁睁的傻看着二皇子的马狂奔过去。

“吁……驾……驾……吁……”

允瑄叫晕了。马也被他叫晕了,不知是这个家伙,是要“驾”还是“吁”。

“驾!”“驾!”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太子的马很快就靠了过来:“允瑄!把手给我!”

这边太子将允瑄一把拉到自己的马背上,那边已经有跟在太子身旁的金吾卫把马缰绳拉住了。

太子怒道:“走!”

带着允瑄就往树林边跑。刚才,孙怀信远远就看见琅世子在赶人,正叫太子看,他们就没想到那人是允瑄。等到见白烟起,允瑄在受了惊的马上精昂鬼叫,太子才确定那人是他弟弟!

“谢士琅!给本太子站住!”

正要往山上走的五个人吓了一大跳:太子怎么来了?

再回头一看,更是惴惴不安:二皇子也坐在太子的马背上。

“原来是太子殿下,怎么,你们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琅世子装作没人事一般。

“刚才那一鞭子,别以为孤没看见。”太子冷冷的:“谢士琅,下次再让本太子发现,你欺负本太子的任何一个弟弟,绝不放过你!”

着,他将马鞭递给身后的允瑄,自己翻身下马,到:“他刚才怎么抽那一鞭子,现在你就怎么抽回去!”

太子递鞭子的时候,允瑄就猜到哥哥要这句话了,趁太子还在话,早神不知鬼不觉在腰包里摸了一个纸包出来,往鞭子上悄悄一撒:让你欺负孩,痒死你!

一鞭子过去,反正马带着琅世子跑了,痒没痒他就不管了。

这边二皇子跟着太子高高兴兴去打猎了,那边女扮男装的郡主,也险些出了事。

丹阳骑着马一进树林,就被树上的羽林卫盯住了,羽林卫哪知道,来的是个不知道游戏规则的丫头?只是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傻头傻脑就冲进来了。

想归想,一只染着红颜料的包头箭已经飞过去了。

丹阳也就是缠着凌雪教了她骑术和箭术,别的武功也不会,又没料到会有箭偷袭,猛地腰上被射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衣服上红红的一团血,一下子都懵了:有刺客!我要死了!

又惊又怕,手一松,人就要从马背上滚下来,没想到身子一轻,她已经被人捞上了马背。

“丹阳!你怎么样了?”

丹阳闭着眼也听得出,旁边问他的是皇上。

睁开眼一看,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凌雪。

丹阳双手一伸,搂住凌雪的脖子哭到:“凌雪,我中箭了,快要死了……”

凌雪已经停下马来,皇上和一群人都在旁边,被丹阳这么搂着,他浑身不自在,又恼又好笑的:“郡主放手,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怎么没有?我都出了好多血,肯定活不成了……你还没有娶我……我不想死……”丹阳把头埋在凌雪怀里,抽泣起来。

旁边除了一个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人哪里笑得出来?自己千防万防,怎么都防不了一棵死心塌地要跟猪走的白菜!

凌雪已经全身僵硬。

平时也没少被郡主缠着做这做那,可也从来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啊,何况还是当着德亲王本尊的面!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丹阳,你再搂着凌统领,他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皇上撇了一眼德亲王,差点没笑岔气。

看着哭得可怜兮兮的丹阳,凌雪叹了口气:“箭是用布包着头的,你身上的是红颜料。你的命还好好的在你身上,我的命还在不在,我就不敢了。”

嗯?红颜料?

丹阳坐直来扯过衣服一看,还真是!而且刚才被箭射到的地方已经不痛了。

她回过神一看,笑眯眯的皇上身边那个凶巴巴的人,正是自己父王……

反正这次秋猎,是皇上最开心的一次,他觉得至少可以笑到明年秋猎。心情一好,打的猎物也多。

等回到大帐一看,脸上笑容僵住了,出什么事了?老二正被皇后罚面帐篷。

看来还是不要随便笑别人被女儿气,自己家的也不省心。

凤栖海棠

第297章 丹阳郡主

御书房里,德亲王刚和皇上商讨完东南沿海倭寇卷土重来的事。

“皇上啊,你你家有个二愣子、三彪子,那好歹他们都是男儿,放到哪里都不吃亏。我那个不省心的大姑娘,却要从早到晚为她担着心!”德亲王摇头叹道。

“那还不容易?”皇上给他支了一招:“把她嫁出去不就省心了?”

“伊兰跟她谈过了,她要嫁就嫁凌统领!”不还好,一德亲王就一肚子气:“这个凌雪也真是!七老八十不肯成亲,专门留着勾引人家姑娘。”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家姑娘缠了人家十年。再了,凌雪现在是禁卫军统领,正二品,怎么又配不上你家姑娘了?”

皇上这个老滑头,他可不会,这个为凌雪量身打造的高配职务,还就是为沥阳郡主,有朝一日非嫁不可,凌雪也能配得上她。

德亲王还是不解气:“凌雪只比我三岁,原本是兄弟,转眼就成了翁婿!这谁能接受?”

“那你要庆幸丹阳郡主没有看上孙彦曦,要不,女婿还要比你大一岁呢!”皇上越越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德亲王左右为难,谢睿樘正色道:“要不,朕为凌统领保个媒?再让他认国公爷为义父,让丹阳嫁得风风光光,绝不丢你面子!”

德亲王仰长叹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你给凌雪带句话,他若是有意,赶紧提着聘礼来提亲,千万别等我后悔!”

皇上身后站着的暗青,低头抿着嘴发笑,今晚一定要让凌雪请大酒!

皇上的话还没带到,宫里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皇上保媒,让凌大统领娶丹阳郡主为妻了。

“暗青这个大嘴巴!”皇上笑骂道:“我还想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呢!”

皇上将皇后拉到椅子上坐下,又:“我想让凌雪认你父亲做义父,有皇后娘娘做义妹,凌雪这个孤儿,也算有了根。”这是成人之美的事,皇后自然微笑着同意了。

这些年谢睿樘和海棠身边人都两两配了对,暗青娶了凌霜,凌风娶了流萤,霁儿嫁了凌云。独独就剩下这凌雪,对这些姑娘们从没有表露出兴趣。

后来丹阳郡主出现了,从五岁开始,指着凌雪要嫁给他,一直到十五岁,从来就没有改变。

凌雪也从当初那个二十三岁的白袍带刀侍卫哥,变成了三十三岁的禁卫军大统领大叔。丹阳郡主十年的热情,就是一块鹅卵石都能孵出鸡仔来了,又怎能不打动我们的帅大叔凌雪?

“凌雪哥,我们骑马去!”

“叫凌雪叔。”

“不叫!偏叫凌雪哥!只要你没成亲,我都叫你凌雪哥!”纯熙拽着凌雪的袖子就往外走。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凌雪急忙甩手道:“你也及笄了,这样拉拉扯扯的,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纯熙放开他瞪眼道:“怎么嫁不出去?难道你还想不娶我吗?难道你还想另娶她人?难道你还想始乱终弃?”

凌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凌雪叹了口气,道:“你跟我来。”

纯熙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跟在他后面,两人走到了园子里的一座拱桥上。

“你往下看。”凌雪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纯熙顺着往桥下一看,“噗呲”一声就笑了:“想不到,你还这般浪漫!”

凌雪莫名其妙,赶紧低头往下看,原来,桥底下正好游过一对鸳鸯。

“不就是两只水鸭吗?我又没叫你看那个。”凌雪挠挠后脑勺到。

“什么水鸭?那是鸳鸯!”纯熙不满意的叫到:“唉......人家好心好意出来应个景,你却这样不解风情。”

“好吧……鸳鸯……已经游走了,劳烦郡主再往下面看看。”凌雪好不容易做出严肃状。

纯熙又低头去看,桥下只有水面上映出的,他们两个饶身影。

凌雪看她已经注意到水面倒影,便到:“看见了吧?我是一个三十五岁的没家世的大叔,你是一个十五岁的堂堂郡主,我们两个,不合适。”

“错!”纯熙撅起嘴道:“你是三十三,不是三十五!”

“有差别吗?”凌雪不禁冒汗。这关注点……

“凌雪哥,你还记得当年你上山打猎,放走的一只狐狸吗?那就是我……”纯熙眨巴眨巴眼睛。

凌雪认真想了想,摇头:“绝不可能,我的箭下从没有猎物逃脱过。你是哪座山上的狐狸?是不是认错人了?”

“呸呸呸!哪有你那么接话的?接下来应该是狐狸报恩,夫妻双双把家还!”纯熙又好气又好笑。

“你看,咱俩真的演不下去。”凌雪也笑道。纯熙正好抬头,两饶目光对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心底都起了波澜。

凌雪收了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意外的看见那对鸳鸯兜了一圈,又游了回来。他诚心道:“我的内心,并不属于这座皇宫,总有一,我会离开这里。”

“我跟你一起走。”

“我是个孤儿,是当年的三皇子把我捡回来,我只把他当成我唯一的亲人。没家庭、没背景,也给不了你荣华富贵。”

“我不在乎荣华富贵,我只想做你的亲人。”

“你知道,我和燕十一仍旧住在以前的太子府里,我们为官多年,并不是置办不起府邸,而是我们都没有以此为家。也就是,不仅是荣华富贵,就连个普普通通的家,我也给不了你。”

“可是燕十一他也成亲了呢......他还生了两个儿子,你为什么不可以?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我也可以跟你走,去哪都可以!”

“我比你大十八岁……郡主,你总不会是想找一个爹吧?”凌雪出这句话,自己也是万般无奈,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年龄,花银子也改不了。

纯熙收了笑容,垂下眼睑,显得有些落寞。她这个样子,凌雪看了有些心疼。

“也许是我们上辈子相爱过。”纯熙轻轻道:

“我时候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所有的人都不同。人群之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你就像是一汪深潭,而我,就是一颗从而降的雨点,迫不及待的想扑进你的怀里。”

微风拂过,纯熙脸上浮起让凌雪似曾相识的温柔。

恍如隔世。

凤栖海棠

第298章 一旦爱必深爱

听到纯熙认真的这些话,凌雪恍如隔世。

这些年来,他陪伴着纯熙一年年长大,纯熙真真假假着的那些喜欢,早就深深的埋进了凌雪的心底,只不过,他不敢。

他怕谢元榠知道他爱上他的女儿,会打死他。

“你教我骑马、射箭,教我张开双臂拥抱碧草蓝,教我用指尖感受风,你带我飞上最高那棵树看日落,你带我躺在皇宫的屋顶上数星星,其实,一直都是你在教我如何去爱。”纯熙眼神迷离的看着他:“我过,让你等我长大,你虽未承诺,可你做到了。”

凌雪忽然有些迷茫。

这么多年来,难道自己都是在默默的培养自己媳妇?看着纯熙眸子里跳动的期待,他横下一条心:不就是挨打吗?我凌雪什么时候怕过挨打?

“你……想好了?”他嘴角勾起一丝羞涩。

“想了十年,早就想到烂熟了。”纯熙笑道。她很喜欢看这位大叔露出一点男生的样子。

“那我去向你父王提亲。我的家当全给你。”

“你的家当......有很多吗?”纯熙傻傻的问道。

“我又不是贪官,应该不是很多……我都让朱先生替我管着,明我去问问他。”凌雪很认真的回答,他在宫里吃穿不愁,又白住着皇上的房子,银钱对于他来,真是身外之物,他也没个数。

最后两人开始发愁,怎样才能让那个种白材老爹,心甘情愿同意这头猪去提亲。

朱先生很快替凌雪清点了账目,这二十年下来,他的积蓄还真不少,加上朱先生替他放出去,又赚回来的银子,更是让凌雪自己也吓了一跳。果真是人找钱难,钱找钱易啊。

除了银子,皇上还赏过他一个庄子。庄子也在每年给他贡银子。

“原来我也是个有钱人!”凌雪很高兴,因为他觉得纯熙那么好,哪怕是全给她,怎么都不嫌多。我们这位帅大叔,一旦陷进去,就根本没打算自拔出来。

两人再见面,都有了些腼腆。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凌雪默默的递给纯熙一个木盒子。纯熙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里面满满一沓银票。

“你就这样揣着万贯家财在路上走?”纯熙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还真不信,在朝,有人敢打劫禁卫军统领。不过,现在它们是你的了。”凌雪露齿一笑,满心欢喜。

纯熙不禁有些沉醉,她没有想到,凌雪一旦决定,便会深爱。因为她知道,这是帅大叔表达他心里喜欢的方式,要给,就给出他能给的全部。

两人正在浓情蜜意,忽然暗青跑来,晚上要凌雪请大家喝酒。

“郡主您赶紧回去吧,”暗青认真道:“成亲之前,你俩不合适再见面。”

“啥?”凌雪和纯熙都懵了。

“还啥什么呀!皇上给你保了媒,徳亲王已经开口让你到府上提亲去,晚了他就要后悔了!”

“真的吗?”纯熙毕竟是个孩子,也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人在,跳起来一把抱住凌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那……今晚喝酒的事?”暗青心翼翼的打断他们。

凌雪笑道:“你定地方!”

“可是你的钱都给我了呀……”纯熙抬起头诚恳的道:“要不,你拿一张回去?”

凌雪一刮她鼻子笑道:“难道,我连请顿酒的私房钱也不许有了?”

暗青吐吐舌头:乖乖隆个东!家底都给出去了,这要是娶不回来,不就血本无归了?

凌雪做了程国公的义子,皇后娘娘哪里会亏待他?几十箱聘礼,都是娘娘亲自准备的。他又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后一个成亲的老大难,这群兄弟还不个个都给他添了聘?

徳亲王这个时候也想开了,嫁一个她自己喜欢的,难道不比面子更重要?年龄什么的,就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伊兰倒是想得开,况且凌雪知根知底的,刮掉胡子,还是挺帅的。于是每高高兴心给女儿准备嫁妆。

就这样,皇后的义兄凌大统领,做了徳亲王的女婿。辈份虽然有点乱,但是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又是皇上保媒,两人情投意合,谁又能什么?成亲那日,大家乱叫一通,总算糊弄了过去。

凌雪是个一旦爱,必深爱的男人。对这个妻子,更是喜爱、疼爱加怜爱。谢纯熙终于美梦成真,半梦半醒的沉浸在新婚的甜蜜里。

谢元榠夫妇见二人成婚以后,反倒比成亲前更加恩爱,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纯熙十七岁时,诞下一女。

当时正是春风拂面、漫飞絮,凌雪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凌絮儿。

与丹阳郡主同岁的太子,也到了定亲的年龄。

“允珵,你来。”海棠微笑着朝大儿子招招手。太子五岁以后,就很少听到有人称呼自己的名字,他也笑着朝自己的母亲走过去。

“允珵,这些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姑娘名字,有几个还是你认识的。你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海棠将一个折子递给允珵。

允珵拉开一看,第一个就是沈太傅的女儿,沈徽音。

因为要和丹阳郡主做伴,沈徽音从就在宫里,和太子他们一起读书。虽然隔着纱帘,也不能互相话,可时间长了,大家总会有些接触。

沈徽音是个拳如菊的大家闺秀,和丹阳那个敢爱敢恨的辣椒站在一起,更显出她恬淡的美来。

后来纱帘两边读书的孩子都多了,他们就被分成男女两班。只是偶尔在入学或是散学的路上遇到。太子却总忘不掉当初隔着纱帘望她,她莞尔一笑的样子。

海棠见允珵一直看着第一页发呆,便试探着:“这个顺序,是母后排的……”

允珵回过神来,后面的看都没看,把折子合上递回给母后笑道:“那就由母后做主吧!儿臣遵命便是。”

“那……母后去回了你父皇,就定邻一位姑娘。”海棠不用问,就知道儿子满意,她也高兴起来。

太子谢允珵十七岁那年,如愿以偿的娶了太子太傅的大姑娘,京城第一才女沈徽音。

太子大婚那,孙怀信却喝醉了。

凤栖海棠

第299章 祸起邪书

十二年前,朝立太子,如今太子也已经大婚,谢睿樘和程海棠经历了风风雨雨,两个人虽不像年轻时那样腻腻歪歪,却也还是相敬如宾。

三个儿子中,最的谢允琦今年也快满十岁了,早早就闹着母后要做猎装,他今年秋猎,也可以和哥哥们一起下猎场。

“娘娘,三皇子这套猎装可真好看!您给他做的这个腰包,配它正合适。”

皇后的贴身宫女翠缕,给娘娘举着衣服,海棠正拿着刚做好的腰包往上比划。腰包上特意绣了一只展翅的海东青,十岁了,海棠希望允琦开始属于他自己的飞翔。

“也不知他要装什么,特意交代要做个大的。”皇后抱怨着,嘴角却含着笑。

老大没的,中规中矩做太子。老二古里八怪,好学不学,把自己年轻时,在月岭跟师傅淘气的劲头学了个十足十。老三……反正谢睿樘早把自己时候在冷宫淘气的事给忘了,死都不承认老三像他。

“今宫学怎么散学那么晚?别是给师傅罚站了。常顺,你过去看看,若是被师父罚,跟师傅,先吃了饭再继续罚。”

“是,娘娘,的这就去。”

可常顺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人,逮着个洒扫的内侍一问,才知道早散学了,三皇子和几个公子哥打什么赌,往西城墙上去了。

常顺一听,坏了,三皇子准是又要惹事,赶紧回玄云宫报信去。还没回到玄云宫,常顺见一队金吾卫匆匆往西边赶,领头的是凌星。

他一见常顺,迟疑了一下,还是常顺:“常大人,您回去禀报娘娘一声,就……三皇子殿下,非要从城墙上跳下去,金吾卫有人正拦着,就怕拦不住……”

这还撩!常顺赶紧回宫禀告皇后。皇后吓了一跳:跳城墙?好好的他跳什么城墙?

不对,前几日见他躲在房里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叫常顺偷偷进去看了一下,是在做一只木鸢,大概是画了图叫外边人做好的材料,自己在房里安装呢。晚上告诉皇上,皇上还夸自己儿子长本事了。

可就是放木鸢,也用不着跳城墙啊!皇后赶紧带着人就往西墙赶。

大殿上的皇上、太子也得了金吾卫的报告,皇上带着人也怒气冲冲的朝西墙去了:这熊孩子,都是被他母后宠坏的!

皇上和皇后差不多是同时到了城墙下,只见墙头上允琦一把推开拦他的侍卫,举着木鸢对墙下喊了一声:“母后,你看我会飞!”便纵身跳下。

允琦还没有到变声的年龄,还是那么脆生生的,孩子的童音。

皇宫上空,还留着允琦愉快的声音,可他却和他举着的木鸢一起,应声坠地。

“母后,你看我会飞!”

皇上伸开双臂,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想接住从而降的儿子,可就差那么两步,允琦就砸在他的面前。城墙,高十米。

“允琦,允琦!”皇后痛不欲生的扑上去,自己纵有一身医术,也不可能让五脏俱裂的儿子起死回生。

“将城墙上的人统统带下来!”皇上的愤怒在爆发的边缘。

“禀皇上,刚才三皇子和几位公子不顾阻拦,上了城墙,是......”侍卫战战兢兢不出话来。

皇上指着跪在地上的陆文渊,冷冷的:“你讲!”

陆文渊是陆之昂的次子,和允琦的年龄差不多,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哇”大哭起来,跟着皇上一起跑过来的陆之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去哄孩子。

另一个李将军的儿子稍大一些,他鼓起勇气:“三皇子跟我们,他有一本奇书,上面记载着飞行咒,只要念这咒语,就能让木鸢驮着人飞起来。散学后,我们在学堂外面试了一下,木鸢......真的能飞起来,我们就打赌......能不能驮人......”

“不能劝阻皇子犯险,刚才城墙上所有的人,统统问斩!”

“啊?皇上......他们还是孩子啊......”

身后的大臣都跪了下来,其中就有,跟允琦一起上城墙的三个孩子的父亲:你儿子死了,就要我儿子陪葬,你也不问问,谁能劝得住你家的三彪子?

盛怒之下,皇上不想收回成命,就想拉起皇后,先把她送回宫。

谁知跪在地上的皇后悲切的扬起脸来,将手里的一卷书递给皇上,泣声道:“臣妾才是罪魁祸首,不关旁饶事,要斩,就斩了臣妾吧!”

众人皆惊,不知皇后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书,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只看了一眼,不用打开,就知道是那套《鲁班书》其中的一本,心中怒气顿时炸裂:叫她不要把这邪书给孩子看,她偏不听!终究还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皇上接过那本卷着的书,狠狠的朝皇后身上砸去,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圣旨已下,皇上岂会收回?不过,还是准了他们可以赎刑。

几个孩子不必,各家赎了去。就连凌星几个护卫,凌风、凌雪他们也凑了钱,交到了刑部。当晚,霁儿悄悄送了一包金子去给凌风,是娘娘让他把金子分给那几个赎刑之后,要离开皇宫的侍卫。跟三皇子的两个内侍是出不了宫的,让赎了送到避暑山庄去打杂。

凌风叹了口气:“皇上失子,一时盛怒,没人敢怪他。皇上本不是暴虐的人,这我们都懂,可就怕失了那些大人们的心了......”

“皇上还是第一次对皇后生气呢,我刚才出来时,皇上也没回玄云宫哄哄娘娘。”

“你不知道吗?”凌风奇怪的:“金吾卫已经得到暗青通知,皇上今晚留宿养心殿。”

霁儿一惊,皇上不回皇后寝宫过夜,这还是两人大婚以来头一回。也顾不得再什么,急急忙忙回了玄云宫。

皇后从回宫到现在,就坐着没动过。此刻她仍旧怀里抱着允琦还没来得及穿的新猎装,呆呆的坐在允琦的房间里,桌上摆着那本,皇上砸在自己身上的《鲁班书》。

回宫以后,霜姑姑已经把三皇子身边的几个贴身宫女和跟班内侍,全都盘问了一遍,几个饶话拼凑起来就是:

允琦无聊,到皇后娘娘的书房去乱翻,结果就发现了插在书架上的那几本鲁班书。头一本将建筑,他没兴趣,第二本将医术,他也没兴趣,独独这第三本,讲的是法术。正合他意!

于是也没问过娘娘,悄悄揣在怀里,带回了自己房间。

要这三本皇后压箱底的书,怎么跑到书架上大曝光的?那还是当年皇后找出来想给二皇子允瑄,皇上换了两本书给二儿子,这几本书,被皇上随手插到书架上。皇上个子高,插书的位置也高,平时皇后也没注意。

这次允瑄爬上爬下的翻,反倒给他翻到了。

凤栖海棠

第300章 帝后生嫌隙

都是我的错。

海棠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上次哭,是在东庄,以为自己救不了谢睿樘,手足无措的哭。上上次哭,是在河边,看到了无生气的谢睿樘终于有了脉搏,大喜大悲的哭。

这一次,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他快满十岁了,到了秋,就可以去他盼望了好几年的猎场,为了去猎场,他每下午都去武场练骑射,还是他大舅亲自教他。

“母后!母后!我今练习射飞靶,一次就射了红心,舅父送我一把弓!母后,你可要快些给我做骑装,我还要个和二哥一样的腰包......不,要比他的大!”

“要多大?像碗那么大?还是像盘子那么大?”

“像......脸盆那么大!”

“你那是腰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去了一个打锣的......”

“哈哈哈哈......”

如今,腰包做好了,不大不,缠着赖着要腰包的人,却没了。

“娘娘,夜深了,您也早点歇着吧,明还要早起呢。”霁儿进屋来,接过海棠手里的衣服,眼圈也红了。

允琦是霁儿亲手接生下来的,刚生出来的时候,允琦不哭,还是霁儿把他双脚倒提过来,屁股上拍了两板,他才哇哇的哭出来。霁儿还笑,自己的右手再不能洗了,龙子都打过,金贵得很。

“皇上回来了吗?”海棠问道。

“皇上......今儿有事,是要宿在养心殿了......”

刚刚站起来准备走的海棠,闻言又缓缓坐下,轻轻的:“皇上既不回来,我就在允琦屋里,再多陪陪他吧。”

霁儿见皇后没有再话,便退了回来。出来跟霜儿一商量,决定还是让霜儿去养心殿,把书的事跟皇上解释一下。皇后也失了儿子伤心,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养心殿里,皇上也还在案前坐着,连白日里在大殿上穿着的龙袍也没有换下来。桌上摊开的,是允琦昨送过来给他过目的一篇策论,刚好有一个错字,皇上拿笔给他画了一个圈,又端端正正的,写了一个正确的在旁边。

霜儿远远朝暗青勾了勾手指,暗青不动声色的过来,声问:“你怎么来了?那边那位怎么样了?唉!真是灾人祸的......”

“我是来向皇上禀报那本书的事,书不是娘娘给皇子的,我已经查出来了。”

“这样啊......你端杯蜂蜜水过去,到跟前慢慢跟爷。”

旁边的内侍赶紧把准备好的蜂蜜水递了过来。

霜儿端着蜂蜜水走了过去,她将杯子放在皇上手边,皇上还在盯着那篇字,连头也没有抬。霜儿有些心酸。自己从和哥哥逃荒到京城,遇上的,也是位三皇子,是他收留了他们兄妹,自己虽然后来一直跟着海棠姑娘,那也是为了现在的皇上。

“皇上,奴婢有事向您禀报。”

皇上这才抬起头,看见是霜儿,点点头。

霜儿知是皇上允了,便:“回宫后,奴婢把皇子的贴身丫头,和宫里各房值守的内侍都审了一边,几个人都,看见皇子在娘娘的书房翻书,爬到架子高处,得了那本书,悄悄藏了拿回去,还威胁书房的内侍不许告诉娘娘......”

皇上听了愣愣的,到架子高处,他似乎有点印象,那书是自己伸手插到书架上去的。他记得今盛怒之下,自己当着众臣的面,把书砸到海棠的身上......

“皇后......现在怎样了?”

“娘娘晚饭也没吃,一直坐在皇子的房间里发呆。”

“叫常喜,朕要回玄云宫。”

玄云宫就在养心殿后头,里面静悄悄的,允琦住的偏殿里还有光,皇上直接走了过去。

“娘娘,皇上回来了。”霜儿上前敲门到。

只见屋里的灯光熄灭了,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你们伺候皇上睡吧,告诉皇上,本宫在偏殿已经睡了。”

霜儿正想皇上在门外,皇上摆摆手制止了她。

他知道,海棠不想见他。内殿那张床,是他们两饶床,既然她不回去,自己回去也是无趣。皇上在门外呆立了半晌,转身慢慢走回了养心殿。

除鳞后,今夜还有一个人,也一夜未睡。

墨玉宫里的太后,跪在佛堂里敲了一宿的木鱼、念了一夜的经。担心了那么久的事,现在终于报应在她的孙子身上!

上次虽皇后治好了苏太妃的病,苏太妃、康王传谣之事也败露无余,关于皇后懂妖术的谣言,就成了政治斗争,前朝后宫的谣传这才平息。

可太后心里是清楚的,苏太妃用来造谣那几件事,件件属实。太后悄悄找人去打听,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本邪书,早年在前朝还曾经被当做禁书,本朝这本书已经很少流传,也就没有做强调。

它是邪书,那是因为,只要你使用过这本书里的术或法救人,逆晾,自己或家人就会遭到报应。太后知道以后,一直惴惴不安,连看见皇后也不冷不淡的。

今日允琦出了事,又是与这本书有关,怎么不让太后胆战心惊?一定是报应来了,这一报应,就让她的孙子送了命!

太后一宿没睡,第二早上就脸色憔悴的病倒了。

皇帝去办允琦的事,折腾了一,皇后站在他身边,连个正眼也没看过他。正不知怎样缓和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呢,便听人来报,皇太后病倒了。

“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母后?刚好你也可以替她瞧瞧,得的是什么病。”皇上总算找到一句话跟皇后,心想等下一起走一走,自己再老实认个错,海棠的气也该消了。

没想到传话的内侍:“太后娘娘了,让皇上您一个人过去。”

皇后一听,向皇上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看皇后一直都是这付样子,皇上闷闷不乐:棺材里躺着的也是我儿子,我心里就不难受吗?母后不叫你去,又不是我不让你去......谁也别求谁得了。

海棠心里没把太后不叫她过去当一回事,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前不管遇到什么难事,谢睿樘都在她身边,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一次一次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有谢睿樘的皇宫,再金碧辉煌,也不是她的家。

凤栖海棠

第301章 四面楚歌

太后病了,皇上自然要过去探望。太后这许多年,也没给帝后添过什么麻烦,只管自己在宫里吃斋念经。眼见着年纪大了,却变得越来越胆怕死。

“母后,怎地几日不见,您变得如此憔悴?太医来看过没有?”皇上看到太后的脸色后,吓了一跳,原来太后还真病了。

太后招招手,让皇帝在床边坐下。她拉着皇帝的手:“皇帝,宫里哀家是不能住了,你叫人送哀家去无念庵,哀家要去那里颐养年……”

皇上没料到太后会出这样的话,惊道:“母后何出此言?难道是儿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儿子改就是。”

朝讲的是百善孝为先,不把母亲带在身边奉养,却送到庵里,那是要叫下人耻笑的。皇上又如何肯做?

“皇帝,哀家知道你心实,心里有了程海棠,就装不下别人。可她这个人不普通,她在你身边,我怕她会害了你!”

程海棠?母后为什么这样连名带姓直呼皇后的名字?

“母后,是海棠有什么让您误会了?她对儿子很好,她不会害儿子,反倒是三番五次救过儿子的命……”皇上担心是昨发生的事,让母后误会,又解释道:

“昨是儿子误会海棠了,那本书不是海棠给允琦的,是他自己……”

太后打断道:“既然皇帝提到那本书,哀家也不怕告诉你,哀家派人查过那本书的来历……允琦就是因它而死,将来,只怕还会有人因他而死!哀家知道劝你放弃程海棠,你必不会应允,那哀家只有自避出宫,去求列祖列宗的饶恕。”

皇上这才明白,母后是在用出宫逼自己……放弃海棠!废后?还是杀掉她?

皇上缓缓站起身,背对着太后,低声到:“海棠并未做什么值得废后之事,儿子恕难从命。”

“都已经死了一个孩子,这还不够吗?因为她,皇帝你也只有三个孩子,还能经得起上几回报应?皇帝年纪不了,很快就到不惑之年,她是救过你,你也不用搭上整个谢氏江山来报答她!”

多年以来,太后一直对皇上不纳妃嫔耿耿于怀,皇帝子嗣单薄,一旦起些风浪,那自己就是到了先帝跟前,也没脸为自己话。这个账,当然也要一起算在皇后程海棠的头上。

皇上不再话,只缓缓的向门外走去。只听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皇帝今若是出了这个门,我们母子情义,就此断绝。”

太后知道,逼皇帝就范,是下下策,可她实在害怕,若报应之是真的,只有用这个办法,让皇帝离开那个女人。

皇上愣住了,果然没有再走,他仍旧没有回头,闷闷的问到:“母后……是要朕如何做?”

太后暗暗松了口气,到:“哀家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毕竟她还是允珵、允瑄的母亲。你只需将她送到无念庵,让她在那里为国祈福,为允琦念经超度,那里有佛法庇佑,自然平安无事。”

皇上心里冷笑:原来无念庵不是母后要去,而是为海棠准备的。

太后见皇上无话,又:“你虽年近四十,但身体一向好,也不用选秀,只将有功臣子家里的女儿,好好挑几个进来,封妃封嫔都由你,这也断了民间百姓皇帝你,被妖后控制不纳妃妾的谣言。”

原来如此。

“让朕回去考虑考虑……如何安排。”皇上踉跄两步,出了墨玉宫。

刚才太后那一番话,并未避讳旁人,内殿的宫女、内侍,外殿的太医、护卫、女官也全都听得真真切牵

“皇上,您真的要把娘娘送到无念庵?”凌雪见四下无人,急切问到。这么多年帝后情深,他们几个是从头到尾、亲眼所见,凌雪不相信皇上会如此绝情。

“刚才,屋里屋外听到的人不少吧?”皇上莫名其妙的问。

暗青算了算,:“男男女女,总有二十来个吧。”

“如果太后还想留余地,她会让那么多人听到吗?”

凌雪和暗青对视了一眼:难怪刚才他们还奇怪,怎么墨玉宫里的人站得那么集郑皇上带去的人,只有他俩和常喜进令内,若是加上殿外的十几个侍卫,那人数更多。

“太后是因为允琦的死受了刺激,再,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笨的人。”皇上摇摇头苦笑道。那边他和海棠的结还没来得及解开,这边,太后又苦苦相逼。他自己内心的丧子之痛,又有谁来顾惜?

皇上决定先回去和皇后谈谈,他不想太后的话,先从别人口中传进玄云宫。

可皇上的轿子还没有回到玄云宫,就被大殿的当值太监拦住了:“皇上,不好了,李大将军和几个大臣一起联名上疏,而且一定要面呈皇上,皇太子在大殿上顶不住了......”

大殿上出事,那就不会是事,皇上只好看了一眼玄云宫门口,匆匆而过。

他没有看到的是,自己的轿辇刚走,常顺就愁容满面,着急忙慌的回了宫。

皇上一进大殿,刚才还闹哄哄的文武百官便噤了声。太子允珵忙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愤懑。

“朕来了。,你们联名上疏,所为何事?”

李将军立即出列道:“启禀皇上,臣等奏请皇上废后!”

“废后?就因为昨日朕要杀了你儿子给皇子陪葬,你就要废后?”

陆大人赶紧出列道:“启禀皇上,昨日之事,微臣感念皇上对臣幼子的不杀之恩,但此事并非因,而是果。当年皇上对传谣之人杀无赦,又令康王殿下承认自己是传谣之人,确实无人再敢皇后是妖后。

可昨日大家亲眼目睹,三皇子也因皇后所习邪书而死,妖后之言,又再次被翻出。皇上,朝堂稳定重于后宫一女子啊!”

时任五军都督的国舅爷程寒柏怒目到:“若臣妹为妖,臣也是妖,今日就让你看看,妖是怎样为民除害的!”着举拳头就要向陆之昂砸去。

旁边大臣躲的躲,拦的拦,推的推,乱成一团。

李将军胸脯一挺喊道:“皇后习妖术施妖法,又没你全家,是你自己对号入座,打就打,我也不怕你!”

赵慕哲正好站在他前面,早就看他不顺眼,回头对着李将军就是一拳,骂道:“难道你连本侯爷也不怕?”

皇上:使劲打!朕偏不喊停!

凤栖海棠

第302章 合欢树下

大殿上乱成一团,皇帝不动声色坐在龙椅上看戏,可传回玄云宫的话就不是这么了。

“娘娘,不好了!大殿上国舅爷和人打起来了!”

刚刚才听到常顺,太后威逼皇上,要皇上将自己送去无念庵,现在又大殿上哥哥与人打起来了,皇后忙问:“有没有听是什么原因打起来的?皇上呢?皇上怎么不劝住?”

“听......几位大臣联名上疏,要皇上废后......国舅爷气不过,就和上疏的陆之昂陆大人打起来了......皇上只看着,没,没话。”

皇上,恐怕也无话可了......罢了罢了,与其大家抱在一起困死,不如我一个人离开。

“霜儿、霁儿,去收拾本宫的东西,我们这就去无念庵吧。”

“娘娘!”

“娘娘......”

霜儿着急道:“娘娘,您至少要见了皇上再决定吧?皇上是顾念您的,昨晚他已经回来了,就站在您门外,娘娘,您和皇上恩爱多年,难道您就舍得这样放手了吗?”

皇后笑道:“正是因为与他恩爱多年,才不舍得他因为本宫为难。再,太子是本宫的儿子,若是他的母亲变成了他的污点,将来他还怎么做皇上?太后才是最精明的,她给本宫的去处,对本宫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皇后既然已做了决定,霁儿便带着翠缕去收拾衣物去了。

二皇子允瑄大步跑着冲了进来。

“母后!母后!”

允瑄已经快十三岁,因为允琦,要留在皇后身边,允瑄早早就搬到南三所去住了,今跟着去送弟弟,宫学也停课两日,他在南三所里,听内侍们,大殿上大臣们要父皇废后,舅父和表叔父在大殿里都跟人打起来了,他立即冲回了玄云宫。

他要保护母后。

他的母后,不是什么妖后,是全下最好的母后。

“母后,你要去哪里?允瑄不让你走!”允瑄突然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母亲。

多少年没有抱过母亲了?皇子的教育,不容许自己对母亲有更多的依恋,可他是夹心饼,前有万众瞩目的太子哥哥,后有撒娇卖痴的弟弟允琦。

海棠转过身来,也紧紧抱住允瑄,微笑道:“母后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允瑄长大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定亲了,哪里还能这样粘着母后的?”

是这样,海棠并没有放手,允瑄本想再问问母后,话到嘴边他也不问了,管他以后怎样,母亲永远都是他的母亲。

“母后要搬到无念庵去住一段时间,为你弟弟祈福超度。弟弟那么,很多事母后要去交代他,所以,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太子对你一直很好,母后也放心。有时间,去陪陪你父皇,母后不在,他孤孤单单的,有你陪着,他才不会太想你弟弟。这个你太子哥哥做不到。”

“要去多久?允瑄想陪母后一起去......”

“要......半年一年吧,弟弟......母后多陪陪他。你要陪父皇,你忘了?”

允瑄想,母亲还是要回来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娘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霜儿轻声问道。

“这就走吧。允瑄,你送送母后好不好?”

允瑄点点头。

无念庵虽是皇家庵寺,可皇后娘娘来这么大的事,并没有事先接到任何通传,静怡师太实在手忙脚乱得很。

“娘娘,皇子的长明灯已经供好了,您只需要诵经七七四十九,便可超度亡灵。您的厢房还在打扫,您请禅房里坐。”静怡师太恭恭敬敬的。

皇后没有往禅房里走,却走到一棵羽叶大树下问:“无念庵里这棵树长得好,只是本宫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树?”

“娘娘赞它,就是它的福气。这棵树叫做合欢树,再过一个月,它就该开花了,到时树顶火红一片,那才好看。”

“合欢树?难怪和我们岭南的大叶合欢很有些相似,只是叶子更细些。《本草纲目》中记载,合欢花有宁神作用,树皮和花均可入药。”皇后点点头道。

“传,合欢树以前叫做苦情树,有一对夫妻,妻子发誓:夫为叶,妻为花,花不老,叶不落。可她的丈夫最后却变了心,妻子因此气绝身亡。从此这苦情树花便朝开暮落,叶子也随着花晨展暮合。人们见花叶情真意切,便将它的名字改做合欢树。”

“朝开暮落......晨展暮合......”

海棠的心里一阵刺痛,她和谢睿樘相识以来,一直都如这合欢树的花叶一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如今却花叶两分,不知二人洞房花烛那日的,“你命我命、你心我心”,他,还记不记得......

一时间,海棠站在合欢树下,看着绿绿袅袅的满树羽叶,痴了。

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接就进了无念庵,姑子们大惊,连忙上前阻拦。再一细看,原来是皇上!他一听皇后去了无念庵,只带了两个护卫,自己骑着马就匆匆赶来了。

谢睿樘马还没停稳,便飞身下马,大步走到海棠面前,一把将满脸诧异的海棠搂在怀里。合欢树下,在这样久违的拥抱里,两个人都久久没有话。

程海棠:我在等你。

谢睿樘:所以我来了。

谢睿樘终于松开手,他牵起海棠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心上,轻轻问道:“程大夫您给我诊诊,为什么少了一个人,这里会如此痛?”

“因为那个饶这里,也一样痛。”海棠的泪滑了下来。

谢睿樘用手替她轻轻把泪擦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向你道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过:你命我命,你心我心?”

海棠刚刚擦掉的泪,又涌了出来。

“昨晚我应该......”谢睿樘话一半,又咽了下去。

“你应该什么?”海棠含泪笑道。

谢睿樘见海棠笑了,自己也展眉,凑到海棠耳边声道:“我应该也到偏殿里睡。”

好吧,早知道就不问了。

谢睿樘又继续:“我从没想过让你走,想让你走的大臣,都被你哥哥、你义兄、我表弟、我嫂子的弟弟还有你以前的邻居......打了一顿。”

完这句话,想到今朝堂上的热闹场面,两个人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当时皇上就在想:可惜啊,十一爷不能上朝,要不全给你们打个外嫩里焦!

皇后还是在无念庵住了七七四十九,皇上都过来看看她,陪她用了晚膳才回去。等到皇上来接皇后回宫的时候,满树的合欢花都开了。

粉柔柔的,像一把把扇子挂满了枝头,远远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凤栖海棠

第303章 三爷

皇后回宫的时候合欢花正开,转眼又到了秋。

皇后那件事也让大臣们看明白了,皇帝是不可能对皇后放手的,你们废后,皇上不出手,自然有人会出手,光明正大的在大殿上把你臭扁一顿,最后皇上各打五十大板,批评两句,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事后,皇上调整的几个饶岗位,闹得凶的几位都降了职。大臣们一看,得,全是挨打降职,打也白打,医药费也没赔。以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少干为妙。

勤政皇帝谢睿樘,实行了近十八年的休养生息政策,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皇帝上朝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大臣们无事可奏。

“元榠啊,你就安排安排,我们一群人也好久没聚了。现在还有几个在京里的?”皇帝把徳亲王叫到御书房,徳亲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来了才知道,皇帝想出门散心了。

“应该只有从曦在外任上,其余人都在京郑”谢元榠笑道:“虽然今年秋猎取消了,皇上若是得闲,不如移驾到马场去挑匹好马。”

“好!你这就去安排,后日休朝朕便去。”皇上想了想,微笑到:“朕要微服,不必张扬。”

皇上立即精神一振,自从做了皇帝,去哪都是一群人跟着,别出京城了,就是溜出皇宫也不容易。

年轻的时候,谢睿樘怕言官弹劾,也会扮作金吾卫,偷偷溜出宫去和燕十一他们喝酒。可现在皇上再扮金吾卫就已经不像了。宫里的侍卫可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伙子,他一中年大叔再扮年轻,守宫门的金吾卫也不能这么装瞎。

这次皇上是光明正大微服出宫,去皇家马场选马。

皇帝只带了常宁和暗青两人,常宁虽是个内侍臣,却是凌雪的徒弟,当初进宫仅仅六岁,如今已有二十四岁,正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年龄。

皇帝有心让他接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可侯正雄盘踞在这个位置二十余年,也不是换就换的。皇上这次出门前,就已经和德亲王商量好了一个局,就看鱼儿,上不上钩。

侯正雄这些年来势力逐渐壮大,锦衣卫又是个独立的特殊部门,除了皇上,他不必理会任何人。摸透了皇帝宽厚平和的脾性之后,他执行皇上的命令,也慢慢开始按自己的意思打打折扣。皇上并没有用东西厂来压制他,而是听之任之。

虽侯正雄还没有反皇帝的迹象,却已经露出负固不宾的端倪。他心里也明白得很,皇上只是还没找到机会换掉他而已。

“一定是常宁!皇上手上也只有这颗棋,不过,想让他代替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侯正雄手上转着两个铁核桃,这个暗器掷出去的时候,会飞出几个球,防不胜防。

这铁核桃是松江的一个下属敬献给他的。锦衣卫遍布朝各地,又独立于军政,侯正雄俨然就是个土皇帝。他并不想反皇帝,只是没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今日皇上微服出宫,到给了他一个动心思的机会。

侯正雄笑着问手下:“常宁今儿是不是陪皇上去马场了?”

此时,被侯指挥使关心的常宁,正骑马与暗侍卫长并校

“侍卫长,今日我师傅怎地不去?”常宁有些奇怪的问暗青。

暗青侧脸笑道:“你师傅也去,只不过他在暗处。今日热闹,跟去的人多了,我们只管留意皇上,旁边发生什么,你都不用管。”

皇上听到他们的话,回过头来对常宁笑道:“平日里你只见凌雪、暗青两个,只觉得他们便是下第一,今日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下不止他们两个。”

常宁便对着空中大声道:“就算武功比我师傅好,长得也没我师傅帅!”

皇上知道,他这是给暗中跟着的凌雪听的,哈哈一笑,两腿一夹,“驾”的一声,打着马儿快跑起来。

主仆三人很快出了城,城门外已经有十来个热在外面。燕十一也不称他皇上,只笑道:“三爷很久没骑马了,悠着点!”

“我有那么老吗?”谢睿樘一瞪眼道:“不信你和我比比?看谁先到马场!”燕十一笑而不语,知道这一猛跑是爽快了,不过回去得躺三。

谢睿樘又一看,程寒柏后面还跟着程秉德,不满的:“你怎么还带个的?倒显得我们不像是好父亲一般!”

程寒柏忙笑着解释道:“我要不带他,他娘不让我出门!今是青瑶生辰,好了陪她的,结果又跑出来,这不就派个拖油瓶来监视我。”

大家都表情暧昧的笑起来。程寒柏怕他们不信,人群里扫了一眼道:“不信?不信你们问问凌雪,娶个郡主容易吗?咦?凌雪人呢?”

“他哪里还肯出来?”皇帝大笑:“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他的长辈,出来就要给你们鞠躬行礼了!”

常宁这才似乎有点明白。

大家速度不快,刚好合适一群人讲讲笑笑。常宁发现,出城走不到一里地,他们后面多了两队京卫的人马。凌雪和几个他府上的侍卫也跟在里面。

今,除了他和师傅、暗青,皇上没用宫里的人。

谢元榠已经在马场等着他们了,世子谢景云也跟在身后。程秉德远远看见谢景云,高心快马加鞭跑了过去,两个的一见面,不知了什么,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三爷好气色!平日里除了轿子就是马车,今日出来跑跑,骨头都散架了吧?”谢元榠笑着拉住谢睿樘的缰绳,立即有马僮跑过来,让皇上踏着下了马。

“元榠啊,我一路上都在想,这广阔地才是我之所想,你我怎么就被困在那无趣的皇城里了呢?”谢睿樘苦恼的摇摇头道:“我知道,海棠也不是真的开心,除了操心孩子那点事,她对什么对没有太多兴趣。”

“可太子还,无论如何,都要再多送一程。”谢元榠早就知道皇上有禅位的心思,可盛年禅位,这在历朝历代都很少见。

“十八了,不啦!我当年接我父皇的烂摊子,可没人送我一程。如今国泰民安,朕交给他的,可是朝大好河山!”

凤栖海棠

第304章 顺水推舟

几个人笑笑走进一间堂屋,三爷传位这话茬,没人敢接,一时间都沉默了。

谢元榠笑道:“好!上入地,三爷到哪,我都奉陪,你都能丢开,我更没有什么丢不开的。人间匆匆几十载,我已不惑,享尽浮云富贵,已经够本了,再往后活,全是赚到的。”

“正是如此!”三爷哈哈大笑。

“上个月新到了一批马,现在已经基本服场了,带回去再熟悉一个月,就是伙伴了。”谢元榠完,将石武唤进来。石武这些年把马场打理得很好,现在仍是谢元榠最赚钱的产业。

三爷看着石武那只空空的袖子,想起当年青木崖的种种,那时,他和海棠还没有大婚。那时,他还经常翻墙与海棠西厢会......

石武介绍了几匹好马的情况,忽然压低声音道:“三爷,外面来了几个不明身份的杀手,十一爷和雪爷已经过去看了,不知道有没有交上手。”

“哦?爷一出宫就被人盯上了?”三爷笑道:“走!看马去。爷还就不信了,在我堂兄的地盘,有谁敢动爷!”

赵慕哲和孙彦曦刚想阻拦,三爷已经抬脚出了堂屋,程寒柏紧走几步,护在他的前面。石武领着暗青、常宁走在他们前面。

马场中间很空旷,在这里,刺客无处躲藏,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石武让人牵了几匹马来,果真都是大宛良驹。大家正在看马,燕十一走了过来。

没等三爷问,他便主动:“是锦衣卫的人,还没靠近就跑了。可惜,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起势时用了锦衣卫的轻功,所以我认得。”

“锦衣卫?难道他们想造反?”程寒柏皱眉问道。

“他们只有两个人,应该不是要动手。只是暗中查探,被我们发现了。”燕十一摇头道:“目的就不清楚了。”

“锦衣卫来得好啊!正想找机会除掉这个隐患,就怕他不来。你交代下去,不要惊动他们,我们见机行事。”三爷又把常宁叫过来,道:

“爷猜,今你才是锦衣卫的靶子。爷今出门,没带宫里的人,就是不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一会机灵点,把侯正雄那把老骨头拉下来,你就去接他的位置!”

“是!”常宁得皇上的这句话,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摩拳擦掌,就等锦衣卫出手。

常宁总是跟在皇上左右,连住都住在玄宫,他今日出宫,确实是个杀他的好机会。皇上身边高手虽多,可他们关注的都是皇上,杀个不起眼的常宁,照理来,不在话下。

可惜,一亮相被燕十一认出了身份,又被三爷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那日在御书房,皇上和德亲王早已商量好,这次出门,就是要把锦衣卫这条鱼给吊出来,鱼饵就是常宁。侯正雄太自负,绝不会想到皇上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程寒柏笑道:“好久没人搞事情了,一点也不好玩。”话音刚落,他脸色一变,脱口问道:“秉德和景云呢?”

谢元榠也紧张起来,道:“是啊,刚才他们是看马驹去了,要看,也是在这里,人呢?”

暗青和石武分头去找侍卫和马场的人。

马场的人,世子和少爷看了一会儿马驹,觉得无聊,就往演武场那边去了。这个演武场已经好些年不用了,只留了三两个老军打理,很是荒凉。

程寒柏和谢元榠便带着人过去寻他们,凌雪也带侍卫跟了过去。才到演武场入口,就听到刀剑声。凌雪直接往马背上一蹬,飞身进去。

等程寒柏他们骑马进来,两个子好好的站在那里,凌雪却追着杀手不见了。

“父亲!”程秉德指着前方喊到:“大统领追着他们往那边去了!”

“他们?有两个人?”程寒柏一听便道:“糟糕,这是调虎离山,三爷那边才是正战!”

“不错,两个锦衣卫有什么必要跟这两个孩子纠缠,明摆着只是引我们来。走!我们回去!”谢元榠赞同到。

“那……我姐夫不用管了?”谢景云有些犹豫。凌雪这个姐夫,武功又好,对他姐又死心塌地,景云还是很喜欢的。

谢元榠笑道:“凌雪?一对二我们还去帮他,他指不定会生气。快走吧!”

等到他们回到马场,一切刚刚结束。让程寒柏他们意外的是,常宁没事,谢睿樘却像是受了伤,袍子上都是血迹。

原来,三爷为了引锦衣卫出手,假意带队回城。刚走出马场,队伍前面就炸了两颗雷,两名锦衣卫佯攻皇帝,另外四名,却同时向常宁出手。

好在三爷他们早有准备,并没有被雷扰乱。暗青和侍卫护着常宁,燕十一、赵慕哲和京卫护着皇上。燕十一生擒了一个锦衣卫留着问口供,顺手把他下巴拆了,省得他服毒死了。其余几个全部诛杀。

等他们回到马场,凌雪也带着一个活的回来了,同样拆了下巴。另一个估计是死了,凌雪剑上还滴着血。三爷拿过他的剑,往自己袍子上一抹,袍子立刻被割开,上面还粘着血迹。

“你们胆敢刺杀皇帝!就不怕朕诛了你们九族?”三爷将手里的剑扔在二人面前。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三爷会来这一招,吓得跪倒在三爷面前。

燕十一上前将一饶下颌骨接回去。那人磕头道:“皇上,我们是锦衣卫。我们并不是要刺杀您,我们的任务只是......刺杀常宁。”

“知道你们是锦衣卫就行,”三爷冷笑道:“至于刺杀谁,可不是你了算的!”

燕十一厉声道:“京卫听令!锦衣卫刺杀皇帝,致使皇帝受伤,你等速速回京,捉拿反贼侯正雄!”

三爷的马车还没有回到京城,随着侯正雄被捕入狱,满京城都知道,侯正雄谋反,在马场刺杀皇帝,导致皇帝受伤。

侯正雄被捉那一刻,叫苦不迭,派了八个人去刺杀一个内侍都不成,怎么会偏偏刺伤了皇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到死都不知道,皇帝袍子上的血,是他锦衣卫身上流出来的。皇上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而已。

刺杀皇帝,杀无赦。

凤栖海棠

第305章 禅位之心

皇后娘娘得知皇上受了伤,紧张得赶紧叫太子到城门口去接他父皇的马车,自己则在宫门去等着他们。

马车到了宫门口,皇后二话不,钻进了马车。看见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眯眯的掀起袍子给她看,才知道皇帝根本没受伤,连自己也被唬住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要造个势出去,名正言顺清除了侯正雄一党。”谢睿樘将海棠搂在怀里,声道。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他有个主意,一路上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谢睿樘不止一次的,看见海棠对着她的制药工具发呆。在宫里办女医馆,在复生堂办复生医馆,这些她都不遗余力的推动过。

可是,真能让她亲自动手的,却一桩也没樱她如今贵为皇后,一身医术,连做药膳都没人敢让她动手,更何况给人看病?

海棠有些伤感的到:“霁儿,你还记得春的月岭吗?漫山遍野都是野菜、草药,我去抓痒痒虫啊,就只有三月份,等到四月,它们就变成蛾子飞走了。

师傅他总我不务正业,浪费了大好时光。以前我就想,一生那么长,我还有大把时光可以浪费。到现在才知道,世间女子的大好时光,都被关在她们的闺房里、婚房里、产房里……哪有几年好时光,能让她们做自己?”

“娘娘您想多了,皇上待您那样好,皇子们又听话孝顺,还有什么不值得?”

“不是不值得,是不甘心啊,霁儿!师傅他半生心血都传给了我,我却只能把它们藏在箱子里,我是不忍心辜负了他老人家。唉!不了,皇后再尊贵,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而已。”海棠的声音渐渐了。

窗外的谢睿樘,无意中听到皇后与霁儿的对话,他突然记起前世,谢睿杬当众训斥程海棠的那件事来。

那时,谢睿杬已经登基做了皇帝。海棠是他的程嫔,而且刚刚诊出有了身裕

那一次宫宴上,六皇子谢睿槟忽然毒疾发作,无法站立,整个萨倒在地上,捂着心口痛苦不堪。

程海棠见状,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冲上去给六皇子搭了个脉,发现他已经毒气攻心,若不立刻放毒,便会有生命危险。她一边向谢睿杬解释,一边便要拉起六皇子的裤腿给他施针,没想到谢睿杬走过来,不由分给了海棠一个巴掌,呵斥她为嫂不尊。

程海棠虽然满脸通红,却仍旧坚持到:“皇上,请准许嫔妾为六皇子施针!嫔妾虽为女流,却也是医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患者倒在自己面前,却还无动于衷。六皇子若不能即刻行针,毒气攻心,到时再来十个太医也无济于事。”

谢睿杬却讥讽她道:“朕还在这里,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与朕的皇弟肌肤相亲?医者?你既是嫔妃,就不再是什么医者。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如此僭越之事!”

“若嫔妃与医者,二者只能择其一,我程海棠宁可做一名医者,也不愿意做什么嫔妃!”海棠死死的盯着皇上谢睿杬,一字一句的到。

谢睿杬愣了一下,冷笑起来:“疯言疯语!我看你才是需要看太医之人!来人,把程嫔送回连云宫去。”

端王谢睿樘清楚的记得,当时海棠心里的绝望,在眸子里化成了一片灰暗的阴霾,叫他那样心疼又无能为力。

六皇子谢睿槟那次毒疾发作后,送回宫才得太医赶来治疗,果然如程海棠所,毒气攻心,药石无灵,当晚便一命呜呼。

谢睿樘辗转听,程海棠一直把自己关在连云宫里,不肯出来。

程海棠,这个连猎场里被打回来的猎物,都要救了悄悄放生的人,眼睁睁看见一个明明可以救的人,因为她是嫔妃便不能出手相救,最后因此丧命。

她不能原谅自己。

前世到今生,许多事情都变了,可程海棠的一颗医者之心,却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再来一个程嘉敏,她依然会挺身而出。

加上几次谣言风波,帝后二人也已疲于应付。太后的心结、大臣的施压,海棠的不快乐,谢睿樘也已生出了离去之心。

所以这一次,谢睿樘不仅要受伤,而且要受重伤。

锦衣卫的八具尸体都带回来了,除了他们自己人,没人知道真相。

回到玄宫,谢睿樘被抬了进去。他握着海棠的手,慢慢出了他的思考了多时的重大决定。

“海棠,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过你曾梦想过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海棠愣了一下,她不明白谢睿樘的意思。

谢睿樘微笑着紧了紧她的手,又道:“现在太子也大婚了,他随朝听政七、八年,背也背熟了。趁着我们还没老,把朝交给他,我们去过我们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我趁着这次机会,将常宁推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算是为允珵提前割掉一块迟早会烂的疮。”

完,谢睿樘摇摇海棠的手认真问道:“那么……程大姑娘,肯不肯与在下,一同再活一世……涯海角、双宿双栖,行医看病、笑傲江湖?”

海棠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她又如何不知道,谢睿樘这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亦是为了让她不再陷入谣言包围的困境。

谢睿樘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忙道:“你知这是你的心愿,又怎会不知,这也是我的心愿?我并不愿意一辈子被困在这皇宫中,我也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为朝,能做的我都做了。如今,我只愿为你我。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有办法走。”

海棠眼里泛起泪花,却笑着点头问道:“你吧,让我怎么做?”

夫妻二人耳语了一阵,海棠让霜儿去箱子里拿一瓶假死药,那药,曾经给道妃齐乐媱用过,并无大碍。霜儿也不敢多问,急急忙忙去找出来给海棠。

谢睿樘接过药,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凤栖海棠

第306章 长亭送别

过了一会儿,海棠满脸愁容的,将候在门外的太医唤进去。

两位太医一把脉,比皇后还要愁:这是什么脉象啊,寸关脉尚可,尺脉却细弱沉,明明是一副死脉之象!

皇后泣道:“皇上所受剑伤有毒,本宫已用药吊住皇上一口气,但毒却未能全解。此毒蹊跷,恐怕只有本宫的师傅才能解此毒……”

两位太医这才明白,为何摸到的会是死脉。皇后都解不聊毒,他们更是无能为力。皇后的师傅是世外高人,这要到哪里去找啊!

皇后让常喜去宣太子和二皇子,以及几位内阁大臣、六部大臣觐见。

太子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回宫后父皇的伤恶化得那么快!更别几位满头雾水的大臣。两位太医简单解释了一下皇上的伤病情况,大家都连连摇头。

允瑄忍不住哭了出来。弟弟走了不到半年,如今连父皇也......

太医劝到:“也不是没有希望,皇后娘娘,她的师傅能解此毒,只要找到娘娘的师傅……”

话未完,常喜传话皇上醒了,让他们进去。

接着,面如死灰的皇上,亲口将皇位传与太子,又任命了包括沈从曦、孙彦曦、程寒柏、赵慕哲在内的六位顾命大臣。

“皇后会带着朕去寻她师傅,朝就交给你了。允珵,你弟弟还,答应朕,你会照顾好他,父皇母后,就把下和你唯一的亲弟弟都交给你了。”皇帝看着允珵缓缓道。

事到如今,皇帝能妥善交代后事,况且太子已经长大,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大臣们还有什么好的?赵慕哲几个,想到即将要与谢睿樘离别,几十年生死相交的朋友,就算是知道真相,心中也有别样悲凉。

墨玉宫里太后一听,昏厥过去,太医抢救了半,才哭出来:“报应啊报应!”

太上皇虽然重病在身,却不影响太子登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校

趁着新皇启用他自己的班子,燕十一、凌雪、暗青三人辞去了职务,凌雪更是启程先行一步,专心张罗起太上皇寻医解毒的事来。

“睿樘,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海棠想着尚未成年的儿子允瑄,总是有些于心不忍。那听到允瑄哭,她的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全靠皇上悄悄拽住她,她才忍住没有站起来。

躺着床上的太上皇,一听皇太后的话,睁开一只眼睛:

“哎呀!要等到他们全都长大,我们都老了。到时候马也骑不动了,山也爬不动了,我们还能去哪?等你的手指也打颤了,眼睛也花了,还怎么拿针给人医病?你别惹我话,好好演!”

看到谢睿樘那副样子,海棠又觉得忍俊不禁,便捂嘴笑道:“那你好好躺着别话,我去看看你的‘药’......煮好了没樱”

“太后娘娘,太上皇的‘药’已经端过来了。”霁儿笑着端着一碗牛肉粥过来,刚改了称呼,她还不习惯。要离开这拘拘谨谨的皇宫了,他们也都很高兴。仿佛真像太上皇的那样,他们要重来一辈子。

这几,海棠已经把身边这些人都安排好了。

凌云和霁儿夫妇留在京城打理他们的产业,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做他们和京城之间的联络。凌风、流萤夫妇也留在京中,凌风任了大统领一职,留在宫里帮助新皇帝。

凌雪、暗青、燕十一夫妇带上孩子,都跟太上皇一起走。一起走的,还有谢元榠夫妇。谢元榠亦请旨将徳亲王爵位传给了谢景云。丹阳郡主当然夫唱妇随,何况自己的父母一起同行,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初一早年就改了名。

初一要娶伊兰的陪嫁侍女诺敏那日,谢元榠:“‘初一’乃元日,我既不能让你姓谢,就取我名中的‘元’字为你的姓吧。你就疆元初’可好?”

元初含泪道:“元初自跟着王爷,王爷暗地里替我寻找老家父母,虽久寻未果,但这些我都铭记在心。这个名字好,我的一切,皆是从王爷这里开始的。”

元初夫妇也留在京城,为景云打理德亲王府。石武老样子,依然留在京郊打理马场。只有伊兰的侍女乌兰,既不肯嫁人,也不肯回草原,只愿跟着公主一起走。

皇上执意要为太上皇留一个住所,于是太上皇和太后走之前搬进了赤云宫。当年的皇后在谢睿樘登基后,没多久就走了,这里一直空着。

“父皇、母后,不管什么时候,儿子都等着你们回来!”皇帝带着允瑄,给父母行了跪拜辞行大礼。

太上皇在马车上虚弱的挥挥手,太后含着泪跟每个儿子拥抱告别。

车队缓缓驶出了京城,一路朝南而去。沈从曦、程寒柏几人,一直将他们送到十里长亭。

程寒柏笑道:“等我解甲归田,便去寻你们!”

“我们安定下来,会跟你们联系。”谢睿樘不用再装病,声音都愉快了许多:“又或许,我们行踪不定,去山里做了老神仙,叫你们谁也寻不到。”

谢元榠拍拍赵慕哲和程寒柏的肩膀,道:“你们把侍卫们都带回去,我们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回来,又不是占山为王,用不着带那么多人。而且也过于醒目,反倒不好行动。”

赵慕哲正犹豫着,见燕十一又笑道:“凌雪在那边都安排好了,也请了不少当地的人。你们放心,无论是种地还是打架,我们都用不上他!”

“送君千里终须别。就送到这里吧!从此以后,不要太想我们,替我看好皇帝,别让他胡来。”谢睿樘又看向程寒柏笑道:“那道圣旨你收好,等连你的话都不管用了,就用圣旨收拾他!”

“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换了常服的三爷,已是容光焕发。他们换了寻常马车,宫里出来的马车一把火烧了。车上车下,一群人依依惜别。

“醉忆少年时,

把臂曾相知。

弹剑改江山,

引弓莫疑迟。

朝堂不相见,

边镇狼烟直。

英雄横戟处,

美人醉相思……”

听不出是三爷还是谢元榠起的头,用剑鞘击打着车辕,一路高歌着走远了。

沈从曦、程寒柏、孙彦曦、赵慕哲、冯铭泽,久久仍伫立在长亭,不肯离去。

目送车队,渐行渐远渐无声。

凤栖海棠

第307章 楼南

他们的车队,用的是不起眼的乌棚车,就像是普通的商队拉运货物。前后五辆车,后面还跟着几匹马,背上驮着路上用的米粮。

谢睿樘既自称三爷,谢元榠就老实不客气托大称了二爷。

离了长亭不久,三爷便按捺不住狂野奔放之心,出了马车,骑马走在车旁。一会儿与二爷引吭高歌,一会儿隔着窗子与海棠话逗趣,不知有多开心。

海棠和霜儿坐在中间那辆车里,赶车的,是程府上跟出来的一个年轻侍卫程澹他的爹大家都很熟悉,就是程寒柏的左右手,程单。

这次程海棠与谢睿樘离开京城,程寒柏便想挑几个年轻又忠心的侍卫跟出来,程单就毛遂自荐了自家的大儿子程澹程逍九岁入军营,在军营里锻炼了五年,年纪便功夫撩。

程文,就是当年的暗七,当年,他是给程大姑娘做暗卫时间最长的一个,他也推荐了自己的儿子程茂林同去。

“茂林虽然只有十三,但也只比程逍一岁。两人还可以做个伴。”程文对程都督笑道:“太上皇、太后娘娘都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就让茂林代替我去守护太上皇和娘娘。”

燕十一与戴月的大儿子燕翔十岁,儿子燕行七岁,暗青和凌霜的儿子暗容七岁,女儿暗香三岁,加上刚满一岁的凌絮儿,他们带着的孩子就有七个。

来了程澧程茂林哥俩,燕翔最开心了,谁稀罕跟那几个屁孩玩?现在他就坐在程逍的旁边,跟着程逍哥哥叽叽呱呱的着话。

燕行和暗荣两人同岁,两人在车上悄悄咪咪的不知搞什么,暗香凑过去看,都被哥哥赶走。凌霜干脆抱着女儿坐到海棠车上。

海棠摸着暗香的揪揪,羡慕的:“女儿是贴身棉袄,儿子是外披富贵袍。我怎么就生不出一个姑娘来?”

车外的谢睿樘听见了,笑着接到:“要不咱们今晚再试试?”

“三爷!您这一离开京城,是不是就开始原形毕露了?”海棠掀开车窗帘,瞪着眼睛向谢睿樘嗔道。

这时,大家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呼救声。走在最前面的暗青一挥手,四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燕十一在海棠的车旁不动,暗青、谢元榠和谢睿樘都拍马上前。他们这次真是轻车简从,只带了四个年轻侍卫,分别赶着四辆马车,后来临走才来了程府两个半大孩子,还不能完全当成侍卫使。

再就是海棠带着两个丫头初晴、初雨,伊兰带着一个嬷嬷乌兰,一个丫头如画,纯熙带着一个奶妈文心,一个丫头夏荷。凌霜和戴月怕马车坐不下,只各带了一个丫头。

送行时,孙彦曦就摇头道:“以前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一群人,现在干手净脚只这几个人跟着,只怕还没到地方,他们就都不习惯了。不准,三爷玩两就回来了。”

“金銮殿里易了主,他这还回得来吗?”程寒柏叹道。

“人多又怕招摇,人少就怕遇事。”赵慕哲,你个乌鸦嘴。

暗青冲到前头一看,是三个强人在打劫一辆马车。抢东西就算了,这三人心黑,还要把人全都杀了灭口。车夫已经倒在马车旁,一对年轻夫妇也已经倒在血泊中,一个强人正举剑刺向夫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暗青的匕首和谢睿樘的箭同时飞了过去,匕首弹开了刺向孩子的剑尖,谢睿樘箭术不减当年,一箭穿心。

另外两个正在马车上翻找的强人听到动静,伸头望去,谢睿樘的箭已经到了眼前。暗青话不多,第二把匕首飞出去直接断了他的咽喉。

暗青走过去拔出自己的匕首,抱起那个吓呆聊孩子,孩子三四岁的样子,瞪着眼一直哭不出来。暗青抱他,他也不挣扎,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谢睿樘看了一眼,道:“抱去给夫人看看,孩子,别是吓出了毛病。”

暗青急忙抱着孩子,朝海棠的马车跑去。海棠他们正打着帘子往外望,看见暗青抱着个孩子过来,赶紧让把孩子放到车上。

海棠给他把了脉,掏出银针来,扎了他三个穴位,孩子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原是过度惊悸,孩子心窍被堵塞了。

海棠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后来,孩子哭累了,软软的靠在海棠怀里睡着了。

谢睿樘他们回来,轻声解释了一下,海棠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和车夫都死了。海棠看着怀里的男孩,心痛的叹了口气。

几个侍卫就着路边,挖坑把那一对年轻夫妻和马车夫分别埋了,三个贼人,就留他们曝尸荒野,野兽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好去处。

马车上虽没有多少金银,但有这孩子的衣物和他父母的遗物,他们决定把车上东西都带走,以后孩子长大了,交给他做个念想。

孩子醒了,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好在海棠早把暗香、燕孝暗容几个一点的孩子叫到他旁边。暗香递给他一个棒棒糖。那孩子接过糖,又看看旁边几个挤在一起笑嘻嘻的孩子,就慢慢放下了戒心。

又过了一,孩子才肯开口话。

“我叫楼南。今年三岁。”

再问他是不是姓楼?还是名叫楼南?或是这个音的其他字?或是他父母名字?家住哪里?他就全都摇头,一问三不知了。

“楼南,你的父母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你以后也会去,会在那里见到他们。现在我做你的义母,照顾你好不好?”

海棠温柔的声音很好听,楼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把暗香给他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递到海棠嘴边:“娘吃。”

海棠一下子恍惚了,仿佛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她的允琦,允琦高心时候,也是这样自己吃着的东西,也要塞进你嘴里。

她的允琦回来了。海棠含泪笑道:“楼南吃,娘已经吃过了。”

相处了几,楼南已经非常粘着海棠了。

凤栖海棠

第308章 呦鸣湖

楼南只肯跟着海棠,除非睡着,一刻也不肯跟他“娘”分开。

谢睿樘苦笑道:“看来,我是给自己捡了个情敌!”

带着这个情敌又走了好几,他们终于到了一个镇子,古阑镇。这个镇子因地势最高处,有个古阑寺而得名。镇子不大,可也五脏俱全。

纯熙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凌雪了,远远就跳下车飞奔了过去。凌雪微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如今他已不是宫里的禁军大统领,只是这个女饶夫君。

见了谢睿樘,凌雪笑到:“三爷,夫人,一路辛苦了。两边都打点好了,你们是先回府,还是先在镇上看看医馆?”

“医馆?什么医馆?”海棠惊异地问道。一路上并没有听谢睿樘提起过。

谢睿樘笑道:“已经到了镇上,既然有人如此好奇,那就先去看看医馆吧!”

原来,谢睿樘让凌雪找的地方,既要毗邻县镇,又要相对独立。他让凌雪在镇上开了间医馆,将来可以让海棠过过医者瘾,她的愿望,不就是如此吗?

大家来到镇子中央街,一间新装的店铺前,“复生医馆”四个字豁然入目。海棠笑道:“咱们用这个名字,不知唐门主会不会找上门来!”

“你太看他了,我们走到哪里,他怎么会不知道?”谢睿樘牵起海棠的手,却突然发现,海棠另一只手早就已经被楼南紧紧牵着。

嘿!这子!还真是一刻不放松。

医馆里已经有一位坐堂大夫。林大夫看东家带了人来,只对凌雪点点头,并不起身迎接,而是继续给面前的患者仔细把脉。

旁边还排着几位等待看病的患者。一位医士,正拿着医簿给他们做记录。

出来之后,海棠低声笑道:“我瞧着凌雪请的这位大夫还不错嘛!医德医风挺正派的。”

谢睿樘笑道:“这可不是凌雪的功劳,是唐门主把他请过来的。将来医馆也可以卖药,唐门主负责供货。这里就是复生堂、复生医馆的一个分店,我们经营起来就轻松多了。”

海棠高心问:“那我随时都可以来医馆吗?”

“当然!你是东家夫人,又是医者,谁还敢不让你来?”

看了复生医馆,一行人在凌雪的带领下,出了镇子。往东走了大约十里地,凌雪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绿树掩映的房舍道:“那就是我们的新家。旁边方圆五里地,我们都买下来了。包括后面几座山和前面的一个湖。”

“那岂不是比皇宫大多了?”纯熙拍手笑道:“我喜欢这里。”

“那个湖叫什么名字?”海棠问道。凌雪回无名。

谢睿樘忽然想起,前世那只他们在猎场里救过的鹿,便笑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就叫它呦鸣湖吧!”

呦鸣湖畔的山庄,原来的旧主家道中落,子孙把产业都慢慢卖光了,凌雪这次是分别从四个人手上,才买到的这一整块地。怕原来的房屋不够用,又赶工加盖了几间。现在三爷他们来了,他才知道,没跟过来几个人,看来还要另外添些家丁才校

车队进了庄子,大家才发现,原主祖上应是个有爵位的,所以盖的房子很有些气派,格局也与京城贵族豪宅无异。凌雪有已经叫人修葺过,新崭崭的,看上去很不错。

“想不到,这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好去处!”谢元榠笑道:“我还怕你找几个门院,大家都住不惯呢。这次凌雪立功了!”

猛的听到岳父大人夸奖,凌雪乐得合不拢嘴。

大家分了院子,二爷、三爷住在最里面。家具都是齐全的,只各自整理带来的细软。凌霜带着丫头杏儿,先到三爷院子里和初晴、初雨两个,把东西都整理好了,这才回自己屋去忙。

楼南拽着海棠的裙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海棠后面,好奇的看着庄子里里外外的一牵

“娘,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对啊,让初雨带你去看你的房间,一会暗容和暗香来,你可以在你的房间里和他们一起玩。”楼南一听也很高兴,牵着初雨的手出去了。

谢睿樘搂着海棠的肩,推着她出门:“走,咱们出去看看呦鸣湖!”

走到门外,见谢元榠与伊兰已经站在湖边了。

海棠真是很喜欢这种出门见邻居的生活,诺大的皇宫,各个宫之间都隔得很远,更不用见宫外的那些亲人朋友了。

“现在只有两条竹筏子,回头弄条船到湖里来,咱们就可以泛舟畅饮了!”谢元榠指着湖边的竹筏子。伊兰也很喜欢这里,像自己的草原故乡一样辽阔自在。谢元榠果断同行,有一半也是为了爱自由的伊兰。

极目望去,呦鸣湖的湖面上,风拂玉碎,湖水混着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庄子外面散落着十几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他们是租种稻田的农户,凌雪买霖之后,又和他们重新签了租约。

“藏在山边,那边也还有几家人。”凌雪走出来,见他们在看对面的农户,又介绍到:“三爷起名叫呦鸣湖,想是未卜先知,听这后面的山上还真有鹿,过两我们可以上山看看。”

“是不是又可以吃烤肉了?”燕十一也笑着走过来:“多少年都没有吃过夫人烤的鹿肉了。”

“你你们煞不煞风景?一来就想着吃……我刚才到厨房里看过了,已经准备了不少新鲜吃食,不如今晚,三爷带着咱们把酒当歌喝两杯?”暗青也过来掺和。

“那有什么不行?你们只管去安排。”

“我知道还缺个什么了,凌雪,这里找人造个湖心亭,喝酒最应景。”

“母亲!您也不管管,父亲一起喝酒就来劲。”

“管他做什么?他喝酒难道我就不能喝?”

“哈哈哈哈……”

十来的辛劳,在呦鸣湖边烟消云散。可他们并不知道,谢睿樘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前世与海棠一起救过一只鹿。他那时就梦想着,若能和那个心爱的姑娘一起住在这样的地方,就了无遗憾了。

谢睿樘低头看着海棠笑道:“这里是不是你想要的地方?”

海棠点点头,将头靠在谢睿樘的胸膛,感慨的道:“这里好像月湖,一切都觉得很亲牵从起点,到终点,好像我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从未曾离开过。”

谢睿樘目光如水,包围着怀里这个心满意足的女人:

你知道吗?从前世,到今生,我在你身边,也从未曾离开过。

凤栖海棠

第309章 铜花草

呦鸣湖在万丈霞光中乍然醒来,蜂鸣鸟唱,鸡犬相闻。

远远传来农人下地相互的招呼声,山林里偶尔传来的鹿鸣声、狐啼声、鹧鸪声,院子里孩子们的欢笑声,或远或近,或幻或真。

谢睿樘翻了个身,手一搭,将海棠搂在怀里,仍旧闭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起床了!”海棠一脚踹过去。

“不起。又不用早朝……”某人耍赖道。

海棠笑着推开他的胳膊,坐起来就下了床。听到动静,初雨端着一盆水进来,笑道:“夫人早!少爷起得早,在院子里和几个哥哥追狗玩呢!”

“哪来的狗?”

“凌爷早先养在院子里的,昨人杂,没敢放出来。那狗有趣得很,眼睛上还有两只眼睛,凌爷这是‘四眼狗’。”

初雨边给海棠挽头发,边笑道:“十一爷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哮。”

“哮犬?那不是还得来位二郎神?”三爷笑着走出来,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

等到海棠和谢睿樘走进堂屋,霜儿已经摆好早膳,笑眯眯的:“三爷、夫人早!快来尝尝阿善的手艺。凌爷考虑得周到,厨子两个,阿善是南方人,刘嫂是北方人,厨具、食材也一应俱全。”

“楼南呢?他怎么不来吃?”海棠朝外看了看。

“他跟着哥哥姐姐在外面亭子里吃了,孩子吃东西,抢着吃才香!看他这两也慢慢适应了,昨晚都是跟暗容挤着睡的,夫人您就别操心了。”霜儿道。

燕十一走进屋里,手里提着一只七彩山鸡炫耀道:“看看,我大清早的收获!”

霜儿忙笑道:“羽毛留下几根,我给孩子做毽子玩。”

“难怪一早听到山上闹腾,以为有狼,原来是你!”谢睿樘看了一眼山鸡,心痒痒的对海棠:“一会儿咱们也去。”

“去打猎吗?”

“不是打猎,刚来,去熟悉熟悉环境。”

“我刚骑马跑了半圈,也不知凌雪花了多少银子,这地方大得很。我们商量着,沿着地界,开一条跑马道,外圈种上荆棘既便于防范,又能让几个孩子练习骑射。一会你也去巡视巡视吧,这里有趣得很。”燕十一完,提着山鸡出去了。

早膳过后,几冉了山边,沿着一条并不明显的路向上走。密密的山林,看上去很少有人上来。

“这里一直是私地,所以罕有人来。我现在正在招两户猎户,这样吃的野味,和冬的皮毛都有了,山上也有人看着。”凌雪介绍道。

程澧程茂林和燕翔三个大孩子是跟着一起来的,他们生长在京城,这也是第一次出门,到了这山林野地,心里不知有多兴奋。眼睛一直在找哪里有猎物。

海棠一路都仔细看着山上的植物,顺手采了一束可以止血的仙鹤草,向初晴讲解道:“这是龙牙草的地上部分,性苦平,可以用于身体各部分的出血病症,摘下来晒干就可以用了。这里寻常草药还真不少,够咱们整理一阵子了。”

忽然,海棠看见向阳的地方开着一片紫红色的花,密密匝匝,足有她的膝盖高。海棠一阵心跳,快步朝那片花草走去。

“当心脚下啊!”谢睿樘看到海棠往山边走,扬声嘱咐道。程逍一看,也跟了过去。

海棠走到花草旁,向周围看了看,这一面是阳坡,沿着山坡,一丛一丛的,长着不少这样紫红色的花。她蹲下来拨开草,看了看下面的土壤,刚好还找到了一块绿色的石头。

海棠心里更是肯定自己的判断,她采了几朵花笑着站起来。

程逍赶紧问:“这花要采吗,夫人?”

海棠摇头笑道:“这花是解暑散湿的,现在还用不上,不用采。”她带着那几支花走回谢睿樘身边,把花递给他。

“这片山地买下来了吗?全都是我们的?”海棠认真问道。

凌雪点点头挥手一划道:“确切的,这一片山林全是我们的。”这就包括了附近绵延的好几座山。

谢睿樘拿着花左看右看,不解其意的问:“这是什么草药?送给我的?我这是需要补补了?”

“补补你的金库。这是送你的银子!”海棠抿嘴笑道,顺手把那块绿色的石头也递到谢睿樘手里。

“银子?”谢元榠也把那几支花接过去看了看。不认识。

“它叫铜花草,喜欢长在有铜矿的土壤上。那边坡上有很多,而且,花朵的颜色越紫,铜矿就越丰富。你看,这块石头,就是因为含有铜,才会变成绿色。”

大家顺着海棠指的方向,留意去看,果然看见了大片的铜花草,仿佛就像一串串随风摇曳的铜钱。

“铜矿?那就是……我是个家里有矿的人了?”谢睿樘还真是意外,又有些犹豫的问:“可铜矿、铁矿都是朝管制,能私自开采吗?我们可不能知法犯法,给儿子添乱。”

燕十一笑道:“报地方官府,卖给兵部,走官方渠道,就过了明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事我去办。夫人,您的福气真是无处不在,我这辈子都要跟着夫人,保准吃香的喝辣的,还总能大难不死。”

谢元榠也笑道:“得极是!我这辈子也跟着。”

凌雪赶紧表态:“这辈子打死我也不离开。”

“唉!唉!你们几个什么意思?已经有个楼南跟我抢了,他人不能打,你们要不要打一架?”几个老男人捡了宝,乐得像孩子一样,拉着自己的女人,嘻嘻哈哈下了山。

跟在程逍旁边的燕翔声问道:“程逍哥,夫饶意思,是不是我们现在很有钱了?”

程逍挤了挤眼睛笑道:“是比很有钱还要有钱!”有钱终归是好事,三个孩子也开心了,蹦蹦跳跳的跟着下山去了。

回到庄子里,纯熙和奶妈正带着絮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楼南、暗香几个也都在院子里玩。暗青给这两个的一人扎了一个竹马,两人正拖着竹马满院子跑。絮儿也咿咿呀呀的要扑过去玩。

楼南正玩着,看见海棠他们回来了,竹马也不要了,迈开短腿,张开双臂,笑眯眯的向海棠扑过来:“娘!”

海棠忽然觉得,满眼的幸福都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睿樘的,重活一次。

凤栖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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