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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唳华庭》


第一章 梦魇

疼,痛彻全身般的疼痛,火舌不断着舔舐着身上的肌肤。这时在火光深处,女子隐约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招手。温和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是那般的亲切。

“阿娘,阿娘,救救锦儿。”女子往前跑了几步,但是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四周的火势依旧在蔓延,烈焰熊熊,一双好看的眸子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她在火中辨不清方向,但是周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哀嚎哭泣,老人孩子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依稀间,她还能分辨出自己父亲,哥哥,奶娘的声音,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不带着她,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用力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长长的宫装已经被火焰吞噬了,火势蔓延到身上,但是她已经顾不到那么多,她要去找他们,耳边风声在呼啸着,终于,她看清了前方正有两个人并肩而立。

男子黑发如墨,长身玉立,手执长剑,那长剑上正往下滴着鲜血,旁边的女子巧笑嫣兮,生的千娇百媚的模样,此时正依偎在那男子的怀中,眼前仿若人间地狱,断臂残肢,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血腥味。

拓跋琛!兰若!

此时的拓跋琛正举起手中长剑,劈向了面前的男人,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人头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停下来正盯着女子的方向。

哥哥!

女子想要大叫,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亲人倒在自己的面前,然而那两人好像十分享受这场杀戮盛宴,风中都是他们的笑声,女子无助的捂住耳朵,企图隔绝那笑声,但是那声音却像是一把刀,直直的刺进女子的心里。

不要!住手!快停下!啊!

惊呼一声,女子翻身坐起,看着眼前鹅黄色的幔帐,还有随着夜风浮动的流苏,如水般的眸子如墨色般深沉,恨意狂风浪涌般涌上来,额间的朱砂越发的红艳,莹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妖冶。

突然,屋内燃起了一抹微亮,原来是婢女听见了声响,从外室走进来。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那婢女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样貌,声音确是有点嘶哑可怖,好似砂砾摩擦一般难以入耳。

但女子好像是习以为常,她松了松僵直的脊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夏冬,可是我吵到你了?”她有些歉意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婢女,婢女已经走到了女子的床榻边,奇怪的是,即便是在夜里,那婢女的脸上还带着银质的面具,盖住了大半张的的面容。

在那面具的四周,隐约还能见到似蛇虫一般的暗红色的伤疤,纵横交错,极为恐怖。

“小姐可是忘了,奴婢叫丑儿,夏冬已经死了。”

是啊,夏冬死了,死在了大历新和十三年的那场大火,一同死去的还有新皇拓跋琛的弃妃,沐王府的郡主——沐锦。

是的,她就是沐锦。

第二章 旧事

那不是噩梦,新和十三年,拓跋琛借沐王府的扶持,逼得先皇退了位,自己登基称帝,然兔死狗烹,不到一年的时间,兰丞相弹劾沐王府里通外国。

身为皇后的她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只为见他一面。

那夜的雪极大,每一片雪落在沐锦的肩头,她都觉得似千斤一般重,娇弱的身躯随时都要倒下,但是想到沐王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沐锦用力的咬紧了唇,

鲜血顺着贝齿流出,腥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血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沐锦也知道来人是谁,果然一个妩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呦,姐姐怎么在这跪着?这寒冷的天气,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这声音沐锦太熟悉了,正是兰丞相之女——兰若,当今皇帝拓跋琛的宠妃。

沐锦同兰若,本情同姐妹,曾一起躲在闺房诉说少女心事,一起憧憬能得一份天定的好姻缘,然这一切都是谎言,她沐锦活在兰若和拓跋琛给自己编织的谎言里面,整整五年,她恨自己明白的太迟。

许是沐锦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兰若莲步轻移,走了了沐锦的面前,嘴角挂着甜美的笑意,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沐锦。

兰若生的极美,一弯罥烟般的娥眉,眉心的花钿在月光下更显风情万种,圆月般的眸子,似注入了一汪泉水,盈盈动人,樱唇微启,字字含恨:“沐锦,我恨透了你,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万千宠爱,我付出努力要得到的东西你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凭什么?”

沐锦微抬眼眸,看着兰若那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面无表情的道:“那你现在得到了。”

是啊,权利地位,甚至她的夫君,兰若都得到了,沐锦轻轻的抬起自己右手,在雪中跪的久了,手指已经僵硬的没有办法弯曲,她想从袖中拿出什么来,却一个不稳,一块方形的东西就滚落了出来。

她想去捡,但是伸出的手却被兰若狠狠的踩在脚下,不能动弹,疼痛一下子蔓延开来,沐锦的身子因痛楚而微微的颤抖着,这时沐锦见到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拾起了那物件。

是拓跋琛。

不知道什么时候,拓跋琛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兰若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狠狠的在沐锦的手指上碾了两下,这才抬起脚,款步走到了拓跋琛的身边。

手指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绽裂的伤口竟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拓跋琛阴鸷的盯着沐锦,声音里面似凝了寒冰般问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朕废了你不成?”

沐锦却只是看着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龙纹,缓缓开口:“今日我愿交出凤印,但求陛下念在旧情,放沐王府一条生路。”

拓跋琛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讥讽的看着沐锦:“即便你不交出这凤印,你以为你

能保管多久?你现在有什么资本跟朕谈条件?”

第三章 南疆

“皇上,若儿好冷,我们快进殿吧。”兰若一只手攀附在拓跋琛的脖颈上,一手在拓跋琛胸前画着圈,挑逗之意溢于言表,丝毫没有将身边的一众太监宫女放在眼里。

拓跋琛眸色渐深,不再看沐锦,一把抱起兰若,朝着养心殿走去,不多时,殿内就传出阵阵旖旎的声音。

沐锦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她抬头看着暗沉的天,雪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整个皇宫银装素裹,但谁也不知道这看似至高无上的脚下,隐藏着多少腌臜龌龊。

沐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双腿无力,直接从床上跌落下来。

夏冬正从外面端了一盆清水进来,见状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扶起了沐锦。

“沐府怎么样了?”她死死的钳住夏冬的手臂,开口问道。

夏冬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她心头大恸,甩开夏冬就想往外走去,却不想那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动也动不了,她跌倒在地,长发散落,狼狈至极。

“娘娘,晚了,什么都晚了,皇上三日前下旨,沐王府……沐王府……满……满门抄斩,今日已经行刑了。”夏冬很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自己跪伏在沐锦身边,痛哭出声。

“阿娘……阿爹……哥哥……哈哈哈哈哈……他当真如此狠心。”沐锦喃喃自语,随即放声大笑,那笑声凄厉。

都是锦儿不好,锦儿信错了人,是锦儿把沐王府上下逼至绝路,锦儿知错了,可是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阿娘,阿爹,你们是怪锦儿的吧,如若不是,为何独独留锦儿一人在这世间?

新和十三年冬,沐王府行刑当日,未央宫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

现在的她不是沐锦,是禾曦,夏冬也不再是夏冬,是丑儿。她们都背负了另一个身份,苟延残喘的活着。

夜风袭来,禾曦才惊觉中衣已被汗水浸湿,一阵凉意刺骨,看了看天色,已是寅时。禾曦已在无睡意,丑儿轻车熟路趁着夜色备热水,服侍禾曦沐浴更衣。

铜镜前,禾曦望着镜中的女子,双目莹润却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面色显得有些许的苍白,但眉间的朱砂痣却显得愈发的勾魂摄魄。

青丝绾了髻,不加一丝装饰,两缕碎发垂在耳边,衬的小巧玲珑的耳朵如白玉雕琢的一般。

一年了,她仍旧不能熟悉这张脸,她轻抚上那绝美的面容,掌心下似乎依旧能感觉到肌肤褶皱的触感,是的,沐锦的脸早就被大火毁掉了,而这张脸,是他给自己的。连同禾曦的名字,都是他给的,禾曦何夕,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一切收拾妥当后,东方才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清晨雾气缭绕,就连空气中都满是潮湿的气息。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矫健,是男子的脚步,片刻,就听见了一阵叩击门扉的响动。

第四章 医者

“小姐,今日要去高先生处行针,万不可误了时辰。”是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声音低沉却恭敬有加。

“我知道了。”禾曦示意丑儿去开门,一个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神色冷毅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但是鬓间已经生出丝丝白发。

那男子走到铜镜旁,将禾曦抱起,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机关椅上。

丑儿则转身打开了衣柜,拿出了一件软毛织锦的毯子,小心的盖在了禾曦的腿上,复又给禾曦戴上了面纱,这才推着机关椅出了房门。

清晨的空气甚是新鲜,禾曦深深呼吸了几口,将胸口那沉闷的感觉派遣出去。

这是一处极大的宅院,依山而建,九转回廊,绿柳周垂,除了翠鸟清鸣和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动静了。

禾曦仰起头,苍郁的林子若隐若现,隐在雾气中看不真切,宛若仙境一般。

几人行了片刻,终于在回廊的尽头看见了一座清雅的院子,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门紧闭,

刚踏入院子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穿石绕岩,牵藤引蔓,颇为壮观。

门口站着一稚气未脱的男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见到了禾曦等人进来,恭敬的行了礼,朗声说到:“小姐,师父去后山采今日要用的药材,命我在此处等小姐。”

禾曦点了点头,浅笑一声谢道:“那便有劳瑞安了。”

男童名叫瑞安,是高先生的徒弟,禾曦在那场大火中全身烧伤,梁启赶到时,只来得及保住她和丑儿的性命,然烧伤遍布全身,十分可怖。现在她恢复容貌,都要仰仗高先生……自然还有那人。

“小姐先去准备吧,师父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小小的少年,手脚麻利的推开了院门,梁伯守在了庭院外面,丑儿则推着禾曦随瑞安进了去。

绕过花厅,就来到了一处寂静的所在,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这是一处温泉,瑞安止了步子,对着禾曦身边的丑儿说道:“丑儿姐姐,您带着小姐进去吧,瑞安在这里等师父。”

丑儿点了点头,推着禾曦朝着内室走去。

主仆二人对这里十分的熟悉,丑儿转身在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了盥洗的宽大浴袍,服侍着禾曦换上,也室内虽然没有点灯,却也亮如白昼,皆因水潭中那颗夜明珠。

那珠子足足有孩童头颅般大小,就算是禾曦见惯了奇珍异宝,第一次见时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丑儿费力的搀扶起了禾曦,然后缓缓的将她扶进了一旁的温泉水潭中,泉水雾气氤氲,水中泛着阵阵的药香,这药泉自然都是高先生准备的。

丑儿盯着一旁的刻漏,计算着时辰,禾曦只能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这也是高先生交代的。

时辰到了,丑儿将禾曦搀扶出来,仔仔细细的擦拭了身子,换上了衣裙,但并没有原路返回,反而往着更深处走去,直到一面石门挡住了去路。

第五章 凶险

石门泛着淡淡的青色,因这处温泉的原因,门上凝着晶莹的水珠,衬着那上面的九天玄女图更加栩栩如生。

咚咚咚……

一长两短,丑儿屈起手指,在墙面上轻声的敲击着,连敲三声,接着听见墙内一阵机关碰撞的声音,石门开了。

石门后是一间满是药香的密室,禾曦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眸子,禾曦一怔,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抖了一下,微不可见。

那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声,把视线别了过去。

“禾曦参见七皇子。”禾曦坐在椅子上躬了躬身子,借着俯身的动作,垂下眼帘,隐去了眼底的神色,再抬头时,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已经恢复了澄澈清明。

“无需多礼。”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正是大历七皇子拓跋玥,

此时拓跋玥正邪肆的靠在石床上,那一袭似火的红衣,灼的禾曦的心都跟着疼了,墨发随意的披散着,眉如墨画,冬夜寒星般的瞳眸,薄唇微调,面上的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但那笑意里面的却满是疏离与冰冷。

禾曦收回了视线的,由着丑儿把自己推到了高先生的身旁,此人鹤发童颜,样貌上竟然与身边的瑞安一般都是少年模样,却偏生了满头的白发,却依旧担的上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有劳高先生了。”禾曦满目的客气与疏离。

高先生一双修长的手,自药箱中拿出一个牛皮的纸包,扶手展了开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上百根银针,寒芒微现,令人生颤。

禾曦握着机关椅的手不自禁的收紧了,指节泛白,她能想到那种疼痛,痛入骨髓,她已然尝过百遍。

“禾曦小姐请忍耐一下。”高先生拿出一块垫木,示意禾曦咬在嘴里,禾曦照做,随后他掀开禾曦腿上覆盖的毯子,交给了一旁的丑奴。

丑儿接过了毯子,竟然不忍的别过脸去。

针,刺入身体,深入腿骨,那疼痛一丝丝的漫过全身,禾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眦欲裂。但是她硬是忍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尖嵌入掌心,血水顺着掌纹滴了下来。染红了好看的汉白玉的地面。

整整八十一针,越到后面,高先生的下针速度越慢,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一点差池。突然只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那截垫木竟生生的被禾曦咬断了!

高先生心里一惊,连忙对一旁的瑞安喊道:“快!找什么东西给她咬住,否则她会咬自己的舌头,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快!”

毕竟是十几岁的童子,一时间竟也慌了神,手足无措,他该找什么?这是何种的痛楚,竟然将那垫木都咬断了。

瑞安不断的环视着四周,就连丑儿也跟着寻找,然这周围似乎并没有东西能代替那断掉的垫木。

“快!我说话你没听见么?”高先生提高了声音,情况显然已是十分紧急。

还有十针,若是此时停下来,便是前功尽弃,甚至禾曦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高先生的眸色狠了狠,举起银针,找准穴位就刺了下去。

第六章 利刃

啊!惨叫一声,这时禾曦已然痛的失去了理智,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高先生眉头紧蹙,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神色闪过一丝犹豫。

“沐锦!”厉喝一声,一个妖媚的红衣就站在了禾曦的身边。

沐……锦……这个名字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她是沐锦,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那梦里的炼狱,沐锦,锦绣繁华,然而她却亲手葬送了沐家百年基业。

阿娘……阿娘……

晶莹的泪珠滑落,犹如烫在那人的心上,邪肆的眸中里面情绪暗涌,指节分明的手指抬起禾曦小巧的下颌。

又一针刺下,禾曦似痛到极致,一口咬到了唇畔那手掌上,只是瞬间,口中腥甜的鲜血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七皇子!这……”高先生大为诧异。

“继续。”声音毫无温度,甚至透着寒意,高先生连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时间仿若静止,拓跋玥低着头,眼里全是禾曦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殷红异常,他就这样恍惚中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高先生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禾曦早就已经没有了力气,汗水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裙浸湿,狼狈的犹如落了水一般,拓跋玥抽出了手,若无其事的垂下,宽大的袖袍遮住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小姐……”丑儿此时满脸的泪水,她俯下身轻轻的唤着禾曦,但是禾曦确是连一丝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安静的好像睡着了一般。

“先送禾曦小姐去内室休息。”高先生对着身后的瑞安说道。

瑞安诺诺称是。

“七皇子,你的手……”高先生一边收拾着刚才用过的银针,一边询问道。

“无事,她还要多久能站起来。”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拓跋玥起身到了案前,看着横展早眼前的地图。

“短则一年,但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她必须好起来!”拓跋玥打断了高先生的话,不容置疑的说到。

“你当真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开始她新的人生,而不是再次踏进那牢笼!”高先生显然也是动了怒。

“新的人生?我们都是负累枷锁之人,每活一日,都是煎熬,高远,我告诉你,我们这种人,天生宿命如此,你管的太多了!”拓跋玥眼底全是讥讽,似是高远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故事一般。

“既然你执意如此,望你日后不会后悔。沐王府满门忠烈,她是沐氏一族唯一的血脉,我……求你能护她周全。”高远缓了缓终是说出了口。

“这个是自然,她是我手中剑,必然会小心呵护。今日我先回府,有事送信去皇子府。”拓跋玥起身,朝着室外走去。

“你不去看看禾曦小姐么?”高远叫住了拓跋玥,目光炯炯的盯着拓跋玥的背影。

“呵,利剑尚未成型之前,都只是废料。”拓跋玥牵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脚步不停,片刻的功夫,屋内就已然没有了绯红的身影。

第七章 情愫

禾曦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正午时分了,窗外雨点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窗棂上,醒了也不动,只是定定的望向榻顶上好梨花木雕刻形态各异的瑞兽,或坐或卧,或喜或怒。似是人生百态。

“小姐,方才高先生来问过,说是小姐醒了就告知瑞安去端药呢。”丑儿搀扶起禾曦做了起来。

“去吧。”禾曦声音依旧虚浮,冲着丑儿摆了摆手。

齿间血腥的味道还未完全褪去,禾曦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双唇,那掌心的温度仿佛还萦绕在唇畔,灼的禾曦双颊都微红了起来。

服过药后,禾曦就原路返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远处阴雨蒙蒙的天际,丑儿连忙给禾曦盖好双腿道:“小姐,高先生特别嘱咐了,南疆已经到了雨季,天气时阴时晴,定要好好保暖,万不可轻心大意。”

梁启站在一旁,听见了丑儿的话,沉声说道:“高先生对小姐,似乎……”

“梁伯,高先生不过是奉命行事,况医者仁心,休得胡言!”禾曦声色俱厉,梁启神色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禾曦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忙跪下拱手道:“是属下多疑,小姐休要动怒。”

看着这个对沐王府忠心耿耿的旧部,禾曦轻叹一口气道:“梁伯,当年若不是您救了我,或许我早已化作了未央宫的一缕游魂,沐王府的血海深仇禾曦不敢忘,我与拓跋玥已达成协议,只待时机成熟,我必手刃仇人,祭我沐王府英魂。”

“当年,属下也是受老王爷所托,护小姐周全,现如今,您与七皇子谋划之事,想必老王爷知道,必然会怨恨属下。”梁启唏嘘道。

“梁伯,您不用自责,这是我的选择,亦是我的救赎。”禾曦垂眸,声音低沉,似是在宽慰自己一般。

大历新和十五年三月,南疆。

时值春日,正是桃花绽放的时节,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竟落了肩头些许,禾曦却浑然

不觉依旧伫立在原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禾曦小姐当真雅兴。”由远及近,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

“高先生。”禾曦屈膝行礼。

“丑儿怎的不在你身边侍奉?”高远四处环顾,竟没有发现禾曦的婢女丑儿。

“丑儿……丑儿回去收拾行囊了。”禾曦垂着眼帘,轻声回答。

高远神情微震,有些慌乱的上前一步,擒住禾曦的手腕,急声问道:“怎这么急,不是说要四月,可这才三月,拓跋玥他……”

他语无伦次,禾曦看向他,微一用力,将手从高远的手里抽出来,后退了半步,面无表情的说道:“计划有变,我与七皇子要先去江南。”

高远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有些局促的缩回了手,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高远祝禾曦小姐一路珍重。”

“禾曦还要谢谢高先生对我的再造之恩,高先生保重。”禾曦依旧客气疏离。

“禾曦,我……”

“梁伯来接我了,山高水阔,禾曦告辞。”言罢,禾曦就朝着那桃林的一角走去。

第八章 萧氏

高远攥紧了拳,又是一阵风拂过,他僵硬的转身,看着禾曦挺直的背脊,就这样消失在一片绯红的桃林中,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回头。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哈哈哈哈哈,桃花……依旧笑春风。”

纷飞的落花迷了眼眸,他仰天大笑,笑的眼眶都红了,衬着那一头银丝,妖媚至极。

梁启回首看向桃林的方向,似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只当大梦一场,浮生如此罢了。

“小姐,七皇子已经等在山下了。”梁启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我知道了。”禾曦脚步依旧不停,似是想要逃离什么一般,禾曦,不能停,走下去,不能停,然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山下,拓跋玥早已等在马车里面,身边坐着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拓跋玥的神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冷若冰霜,却依旧是一身红衣。

“玥哥哥,你说江南好玩么?和南疆有什么不同啊?”少女伸手把玩着拓跋玥长剑上的流苏,拓跋玥却丝毫不在意。

看向少女的神情也满是宠溺。

“奈儿去了便知,保证你会喜欢。”说着,拓跋玥竟伸手亲自理了理萧奈额头的碎发。萧奈脸色微红,轻咬下唇,一脸娇羞的模样。

正在此时,马车外的侍卫轻声禀告道:“七皇子,禾曦小姐到了。”

拓跋玥脸色微变,那满目的柔情荡然无存,冷意涌上眼眸,不耐的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轻轻拍了拍萧奈的手道:“奈儿在此处等我的,我去去便回。”

却不想萧奈一把拉住了拓跋玥的衣袖,撒娇道:“奈儿也要一起嘛,我一个人在这马车里面好生无聊。”

“好,那就听奈儿的。”拓跋玥拿萧奈没有丝毫办法,牵着萧奈的手就下了马车,但是萧奈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两人交叠的双手。

拓跋玥的虎口处有一处齿痕,从那伤疤来看,当初应该伤的极深,她曾经寻了名医开了化瘀祛疤的药膏,却不想被拓跋玥拒绝了。

萧奈还记得拓跋玥那日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然后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小小疤痕,不足为道,有劳奈儿费心了。”

随后,她动用了不少的手段,才调查清楚,继而查到了这处。

回来禀报的人说,神医高先生住在此处,还有一名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仆人,然暗中有拓跋玥的人保护,守卫森严,想调查更多的萧奈最终也只好作罢。

不过她萧奈堂堂萧氏嫡女,萧氏不仅对拓跋玥有恩,又是他母妃萧贵妃的母族,拓跋玥十岁被先帝送往南疆,若没有萧氏一族,站在拓跋玥的身后,恐怕年幼的皇子,必定受尽欺凌。

思及此处,萧奈就放下心来,她深知自己在拓跋玥心中的位置,若是有朝一日,拓跋玥荣登大宝,自己必然母仪天下。

第九章 禾府

“禾曦参见七皇子。”禾曦见拓跋玥牵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来到自己的面前,恭敬的行礼。

“免礼吧,收拾妥当,我们就出发吧。”拓跋玥冷声的说道。

“是!”得了拓跋玥的命令,禾曦这才起身。

看清了禾曦的样貌,萧奈手掌不自禁的收紧,刚才那份自信,竟也随之土崩瓦解。一切只因眼前的女子太美了,人人都说南疆异域美人如云,就算如此,萧奈都觉得自己没有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心中慢慢的涌起一丝嫉妒的情绪,许是察觉到了萧奈的异常,拓跋玥转过头关切的问道:“奈儿可是哪里不舒服?手心怎的出了汗?”

萧奈眼眸微转,靠在了拓跋玥的怀里,说道:“奈儿有些头晕,许是昨夜没睡好,玥哥哥,奈儿好难受。”

拓跋玥一把抱起了萧奈,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两步,貌似才想起禾曦还站在原地。

“你们坐在后面的马车,我们现在出发,争取天黑前能赶到蓝城。”

“是!”禾曦眸光冷冷的行了礼,带着丑儿往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众人刚上了马车,恍惚间,竟传来一阵呜咽的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竟如此哀婉缠绵。

一叶桃花半边,一梦流光几年,一笑彷徨,一杯酒凉,若声未成双,可有桃花香,几曾相对,几番对错,谁与相随,谁赋予谁。

“师傅,您这是在送禾曦小姐么?”瑞安年纪小,尚不懂这萧声之意。怯怯的问出声。

“她拂袖抽身,我却画地为牢,瑞安,人这一生或许要遇见许多人,历许多事,有些人遇见是缘,有些人,遇见是孽。”高远轻抚着那通体碧玉的萧身,缓缓说道。

瑞安依旧懵懂,思索再三,还是问道:“那禾曦小姐,是缘么?”

指尖微顿,良久,那银发男子才吐出两个字:是劫。言罢,随手将那碧玉萧扔下了山。

“师父!你怎么把那萧扔掉了?”瑞安急的大喊,那可是上好的古玉雕出来的,师父这简直是!简直是暴殄天物!对,禾曦小姐是这么教自己的,这种浪费的行为就是暴殄天物。

然高远此时已经走远了,唯独留下瑞安一人在原地捶胸顿足。

转眼已经是三日后,众人在天黑的时候进了城,车马停在了一家高门宅院的门前,算不上雕梁画栋,但是两侧瑞兽衔环,仍旧能看出来是这洛城一等一的人家。

门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笔走龙蛇,上书道:禾府。

禾曦……禾府……

“七皇子当真是运筹帷幄。”禾曦语气略带讽刺的说道,在南疆,从他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暗中筹谋了。

拓跋玥止住了脚步,看着禾曦眸光微动,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与虎谋皮,必然步步为营,禾曦,这几年我教了你权谋策略,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才是。”说罢竟然用食指轻佻的抬起禾曦的下巴,强迫禾曦与自己对视。

第十章 江南

“禾曦最后有一事,还请七皇子解惑。”禾曦丝毫不畏惧的迎上了拓跋玥的目光,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的星光,竟让拓跋玥有些想要逃避。

他狠狠甩手,禾曦的脸偏向了一边,她如玉的面容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拓跋玥背过身,算是默认,

“禾曦想知道,如若不是我,会不会有下一个禾曦?”她一瞬不顺的盯着拓跋玥的背影,竟然显得有些执拗。

“千年檀木,以为瑶琴,玄冰寒铁,铸为利刃,既然玥哥哥选了你,必然是你有祸乱朝纲的本事,禾曦小姐,你说对不对?”是萧奈,她自后面走过来,就听见了禾曦的问话,忍不住开口便道。

见拓跋玥依旧没有回答,禾曦释然一笑,

“那禾曦便提前预祝七皇子能得偿所愿,翻手云覆手雨,禾曦定当竭尽全力。”面色如常,似是方才的期许,从未出现一般。

萧奈挽过拓跋玥的手臂,朝着那禾府的大门走去,行至两步,才后头说道:“禾曦小姐还等什么?”

禾曦看向那朱红色的大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两个下人推开,门内灯火明媚,待门扉大开,只见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正翘首期盼的往外张望着。

挑眉,扬起一个娇媚的笑。

“父亲,母亲。”

京都。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重新翻建的未央宫殿内此时传来阵阵的哀嚎声音,声音凄厉,透过殿门,竟然惊起阵阵

飞鸟。然整个未央宫上下宫婢,竟然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殿内,一身暗红宫装的女子正半伏在软塌上,眸光潋滟,依旧是那娇媚的容颜,正是兰若。

此时她正一脸不屑的斜睨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女子布衣粗衫,脸上未施粉黛,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却让兰若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不好的人。

她起身,踱步到那女子的身侧,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步摇名叫凤尾,用薄如蝉翼的金丝编织而成的凤凰图样,缀以流苏宝石,寓意凤凰摆尾,翱翔九天之说,是皇帝在封后大典上亲自为她簪的。

然而这声音在那婢女听来,简直是索命的符咒。

兰若浅笑着俯下身子,指尖上的金护甲,狠狠的钳住了婢女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不就是看上了你这张脸么?”兰若那纯金的护甲早就嵌进了那婢女娇嫩的面颊上,鲜血顺着护甲流了下来。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奴婢从来没想过要与娘娘争宠,只是陛下他……陛下他……”那婢女已经抖做一团,语气结巴的说道。

“贱人!你真当陛下看上你了?还不是因为你这双眼睛像她?”兰若神色愈发的阴狠,状似癫狂,猛地一下。

只听见一声惨叫,旁边的婢女都惊呼了出声,兰若竟硬生生的将那护甲直刺进那婢女的眼睛中。

第十一章 恩宠

“陛下驾到!”

蓦地,殿外内侍的声音响起,兰若却是不慌,回首捎了一个眼色,宫婢巧儿便会意,拾

起兰若扔在地上的护甲,收进怀中,指挥着其余的宫婢将伏在地上不断哀嚎的女子拖了下去。

然那女子却挣脱开了,凭借着记忆,朝着殿门的方向跑去,双目无法视物,竟撞倒了一旁的香炉,炉顶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巧儿俏脸惨白,连忙想上前擒住这女子,但是兰若却挥了挥手,示意巧儿任她去。

自己则轻轻柔柔的向着面前俊逸的男子俯身行礼,美眸中波光流转,满是仰慕之意,声音也似是化了蜜一般道:“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神色平静,似是丝毫没有将殿内的闹剧放在眼里。

“陛下……陛下……奴婢是萍儿啊,浣衣局的萍儿啊,陛下要为萍儿做主啊……”那女子伏在地上,双手毫无目的的四处探寻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一双缎面的男子的靴子。

犹如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双手攀上那人的衣摆,苦苦哀求。然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早已不是昔日梨花带雨的明眸,现在血水混着泪水蜿蜒而下,更显恐怖。

她却不知,若是她能看见,必然会看见此时一身明黄,高高在上的男子,满眼的厌恶。

兰若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眼中全是讥讽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拓跋琛神色晦暗不明,虽然看起来似是严厉,然兰若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漫不经心的意味来。

笑意满上唇角,兰若微微蹙眉,似有些委屈一般道:“妾身也不知为何,这丫头自戳了双目,跑到我未央宫来闹,现在又想陛下为她做主,臣妾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兰若话里面的漏洞,伏在地上的萍儿更是歇斯底里尖叫起来:“她撒谎!陛下,萍儿的眼睛是皇后刺伤的,她撒谎……”

“放肆!”拓跋琛似是失了耐性,一脚踢开攀住自己的可怜女子,冷声喝到:“小小宫婢,竟与皇后你我之称,以下犯上,目无法纪,其罪当诛!来人,拖下去,杖刑八十。”

随着拓跋琛一声令下,殿外立马进来几个内侍,拉扯着萍儿想要拖下去,但是萍儿却似发了疯一般,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昨晚,与自己耳鬓厮磨,柔情蜜意的男子,此时竟然如此无情。

“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萍儿拉扯着不肯松手,兰若娇媚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耐,轻轻揉了揉额角,依偎在拓跋玥的怀中,说道:“陛下,这丫头吵得我头痛,您快给臣妾看看。”

拓跋琛轻轻挑起兰若的下巴,语气轻佻道:“皇后搭理后宫事务,繁多复杂,这身子娇弱可是吃不消呢。”

兰若倚着拓跋琛娇笑出声,萍儿听见两人竟然旁若无人的调情,心中已然一片死寂,她瘫坐在地上,那几名内侍见她不再挣扎,立马拖着她往外走去。

第十二章 旖旎

“你这毒妇,逼死沐皇后,兰若,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等着你还我的眼睛,等着你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声音凄厉,每一个字都是禁忌。

兰若指尖微不可闻的轻颤了一下,眼眶竟红了,本就美极的人儿,泫然欲泣的样子竟也似露湿海棠。

“给朕割了她的舌头,若是我再听见她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你们都给我去陪葬!”拓跋琛声音猝了冰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是,陛下。”那几名内侍连忙用帕子塞住了婢女萍儿的嘴巴,手脚麻利的押了出去。

殿内蓦的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兰若轻声抽泣的声音,拓跋琛柔声宽慰了半晌,兰若悠悠的埋怨道:“陛下,可知这些年,臣妾受了多少的非议,人人都传臣妾狐媚陛下,无论臣妾怎么以身作则,这流言蜚语始终难平。”

拓跋琛一挥手,摒退了宫婢。

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兰若的脸颊,声音低沉谙哑道:“皇后风情绰约,朕心欢喜,也想让皇后欢喜,这前朝后宫均在你我掌控,非议者,斩了便是,何必烦扰自身呢?”

兰若攀上拓跋琛的脖颈,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有了陛下这句话,妾身便可心安。”

“心安否,朕一探便知。”言罢,拓跋琛猛地将兰若抱在膝上,双手灵活的探进了宫装里,轻挑慢捻,兰若嘤咛一声偎在拓跋琛的怀里,面色酡红,气息有些凌乱道:“陛下,天色尚早……我们……”

话为说完,便被拓跋琛悉数纳入口中,那饱满的樱唇似在诱惑人来采撷。

“这是朕的后宫,什么时候宠幸朕的皇后,自然是朕说了算。”拓跋琛眼底满是欲望,兰若笑容更加妩媚多娇,猫儿一般靠近拓跋琛,小心的回应着。

拓跋琛手下猛地用力,嘶的一声脆响,那奢靡华贵的宫装,此时已变成了一文不值。明黄色的长袍和那大红色的宫装,竟美的似副缱绻画卷。

室内一片旖旎,让春日都艳了几分。

巧儿带着几名丫鬟守在殿外,听闻殿内的声响,也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旁边的几个小丫鬟,竟然怯怯的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巧儿一个眼风扫过去,虽止了笑意,但是眉间的喜色却丝毫遮掩不住。

“巧儿姐姐,陛下如此宠溺皇后娘娘,想必四月里面进宫的那些秀女们想在这宫中博得一丝宠爱必然难于登天。”小宫女语气里面满是得意,她们是皇后宫中的人,自然知晓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陛下与娘娘一往情深,四月里的选秀,也是娘娘一手操办,你们这般言论,可是再暗讽娘娘专宠不成?”巧儿冷冷的瞥了那宫女一眼。

原本只是讨巧奉承的话,被巧儿这般解读,竟真的是大逆不道,那宫女双腿一软,忙跪倒磕头,连声求饶道:“奴婢口无遮拦,还请巧儿姐姐见谅,不要告诉娘娘,奴婢……”

第十三章 无心

已然带了哭腔,巧儿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殿门的方向,低声道:“我若是你,便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还有,别哭哭啼啼的了,快起来吧,若是被陛下和娘娘听见了,饶了兴致,怕是是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说完,四下环顾一阵,低声的说道:“今日我与她说的话,也是要与你们说的话,过了四月,会有一些小主进宫,娘娘温良贤淑乃后宫表率,若是在你们口中坏了名声,别说我那你们问罪!”

众人哪敢忤逆,今日那血淋淋的场面依稀在目,可怜那宫女时运不济,想必此时早已经香消玉殒,然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寻欢作乐,这便是天朝皇室。

此时,江南禾府。

禾曦回来已经半月有余,白日里,禾老爷命人带着禾曦熟悉江南风土人情,虽然禾曦早已烂熟于心,但是毕竟未曾亲眼见过,自己牢记的也只是拓跋玥给自己那些冰冷的案宗。

三月里的江南,风轻雨细,桃花灼灼。

让禾曦总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但是平静终究不属于她,是夜,拓跋玥亲自送来一本名册。

禾曦正端坐于桌前临摹字帖,见到拓跋玥进来,丑儿连忙下去备茶,禾曦稳稳的写完最后一笔,这才起身行礼。

“不知七皇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语气疏离,不带一丝感情。

瞥了一眼那案上的题词,“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虽是好诗,却不应景,你说呢?”拓跋玥走近了一步,竟然将禾曦笼罩在阴影中。

禾曦想要朝后退去,却也硬生生的止了步子,强迫自己抬头与之对视道:“只是临摹字帖,七皇子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拓跋玥掌心竟覆上禾曦的心脏,无关情爱,但他仍看出了禾曦眼神中的慌乱,这双眼睛极美,过去的两年,他见过这双眼睛透露出的喜怒哀乐,然而最后都会归于死寂。

“禾曦,你要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谍者谋心,禾曦,你的心呢?”语气似是狐疑,也似是蛊惑。

是的,一向自诩洞悉人性的拓跋玥看不到禾曦的心,无论是从禾曦踏进南疆的那一刻,还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浅笑嫣然的女子,拓跋玥竟然都看不透。

“禾曦无心,七皇子莫不是忘了。”禾曦打开那覆在自己胸膛上的修长手指,平静无波的道。

禾曦无心……

修长的手指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忘记了,不止她没有心,他亦无心,邪肆的面容此刻竟沉静如水。

“时候不早了,七皇子请回吧,那名册我会牢记,萧奈小姐,想必还在等着您。”禾曦不知自己为何,竟会加上后面的那句话,出口便已后悔。

眼前男子竟带了点喜悦,灿然一笑,心情大好,他伸手揉了揉禾曦的脑袋,动作熟稔,毫不避讳。

“你也早些歇下吧,我明日便要回南疆,剩下的事情,禾青会帮你办。”

禾青是禾曦名义上的父亲,自然也是拓跋玥手下的人,禾曦浅笑,再次屈膝,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拓跋玥的手。

“禾曦明白。”

第十四章 选秀

拓跋玥负手,猩红色的长袍在烛火下更显诡异,那长袍在自己面前走远,直至隐在夜色中,看着那人的背影,禾曦右手轻抚上刚才被拓跋玥触碰的地方。

肌肤似还微微发烫,掌心下心脏在慌乱的跳动,这是她的心,却也不是她的心,她的心早就被那场大火灼烧只剩下灰烬了,拓跋玥,你的心呢?

四月初三,秀女进宫,因禾青早已经打点好了,禾曦又端庄知礼,很顺利就入了宫,入宫那天,已然是黄昏,一众身着粉裳的秀女在狭长的甬道上依次前行。

吱呀一声,宫门关闭,禾曦只来得及往后瞧了一眼,落日的余晖透过宫门,洒下一道极长的光影,那光影越来越细,直至被宫门完全断绝开来,沉重的宫门发出粗重的声响,像是一声古老的叹息,将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这位姐姐,你怎的停在这里了?要是被嬷嬷看见,怕是要责罚你的。”在禾曦左边的秀女见禾曦停住了脚步,忍不住的提醒道。

禾曦抬头,见到两人已经落后了几步,禾曦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疏离的说到:“谢谢妹妹提醒。”

那秀女看着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一双水眸滴溜溜的乱转,听见禾曦同自己说话了,圆圆的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两人追赶上了队伍,她便开口介绍自己到:“我叫许晴儿,一诺千金的许,碧空万里的晴,姐姐叫什么?”

禾曦凝神看了看自己面前这笑容明媚的少女,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叫沐锦……如沐春风,繁花锦簇的沐锦,我爹爹是大历沐王爷。”

多么熟悉啊,禾曦微微闭眸,掩去了眼底的凉意,又恢复了恬静贤淑的样子,客气的回到:“我叫禾曦。”

“禾曦,今夕何夕,姐姐这名字真的是好听呢。”许晴儿一路上像是不知疲倦的鸟儿一般,不停的小声的叽叽喳喳着,大多是的时间禾曦都在听着,却不作答。

这宫门到储秀宫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没过多久,秀女们就到了储秀宫,已是晚膳的时间了,嬷嬷给众位秀女们分了房间,让大家先各自回房收拾一番,再用晚膳。

储秀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相对于秀女们来说,这房间一人一间还是不够用的,况且这秀女当中,多数人都不会在储秀宫待太久,学过半个月的规矩,受了封赏,自然会迁至自己的宫殿。

大家也都理解,并没有太多的异议,然等到嬷嬷宣布分房间的结果后,却有人不满了。

许晴儿自然是欢喜的,她和禾曦被分到了东殿,东殿位置极好,采光通风都是这储秀宫里面最好的,其余的偏殿,虽然算不上差,但是相较于东殿却逊色许多。

“嬷嬷!凭什么她们能住东殿,我们只能住在偏殿,偏殿阴冷潮湿,况且我还听闻偏殿闹鬼!”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秀女站出来,一双丹凤眼不满的斜睨了一眼禾曦和许晴儿,语气愤愤的找管事嬷嬷理论。

第十五章 非议

许晴儿听见了,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对着那选秀女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禾曦不免有些失笑,这许晴儿倒是胆子极大,竟敢在嬷嬷面前如此失礼,也不怕被责罚。

但这嬷嬷是这储秀宫的老人了,历经两朝,手底下出去的秀女多了,什么脾气秉性的没见过,所以也并不奇怪。

“小主,奴婢劝您,还是早点回去收拾,别误了晚膳,这宫中不比家里,若是耽误了,可就没有饭吃了。还有,后宫之中,最忌口舌,这祸从口出的道理,小主应该懂得。”那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通。

方才还气焰高涨的秀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但终究是心有不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另一个婉约的佳人拉住了,只听见那名佳人低声说道:“妹妹不要在争了,那许晴儿是许尚书之女,身份尊贵,我们招惹不得。”

听闻此处,只好悻悻作罢。其余众人见到没有热闹看了,也都各自寻了伙伴,三三两两的结伴回了屋子。

禾曦眸光微敛,若有所思,许晴儿却好像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干扰到,兴高采烈的拉着禾曦进了东殿,宫中给每位秀女准备的东西一应俱全,所以她们也不用怎么收拾,只是将随身物品摆放起来便可。

“禾曦姐姐,你说我们的陛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许晴儿坐在塌旁的案几上,手托着香腮,满眼的期许。室内燃着袅袅熏香,禾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然那身影却置身在满地的残肢断臂中。

“我也不知道,我方才听闻你父亲是当今尚书大人,你怎会没见过陛下?”禾曦状似无意的问道,然而哪怕许晴儿不告诉自己,她也是知道的。

许晴儿并非自小长在京城,她父亲许绍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吏,但仅仅两年的时间,就能升迁至尚书一职,当然全要归功于兰丞相。

这许绍原是兰丞相的门生,先皇在世时中举后被派到地方为官,直到拓跋琛登基后,才得以重用。

许晴儿也丝毫不对禾曦设防,轻叹一声道:“我去年才随父亲进京,在京中呆了也不过月余,这还是第一次进宫。”

粉唇微嘟,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做派。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许晴儿不明所以,起身查看,只见到几名秀女结伴而来。其中就有方才斥责分房不公平的赵如雪。

赵如雪此时手中正拿着一个锦盒,上好的紫檀木,镶着金箔,一看就知是不俗之物,见到许晴儿,赵如雪脸上满是堆笑的说道:“姐姐方才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妹妹不要见怪,这是姐姐从家带来的上品红玛瑙,特送给妹妹,日后妹妹若是打个珠钗,还可以给妹妹锦上添花,就算姐姐给妹妹赔不是了。”

许晴儿一脸娇憨的笑意,竟看不出这赵如雪是假借这道歉之名来巴结自己,禾曦坐在方

才的位置,并没有动。

第十六章 沐氏

赵如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禾曦,反倒亲热的拉着许晴儿说道:“妹妹,姐姐是个直性子,劝你一句,咱们都是一同入宫的,但是这日后,谁能得到陛下恩宠还未可知,妹妹身份尊贵,日后必然得陛下看中,但有些人小门小户,商贾之家,妹妹可不要被利用了。”

赵如雪说后面几句话的时候竟还提高了声音,显然就是说给禾曦听得,本以为禾曦会恼羞成怒,自己也好接这这个机会好好敲打她一番,泄了今天这怨气,却不想禾曦似是没听见,依旧坐在一边喝茶,这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让赵如雪好生郁闷。

许晴儿自然也听出了赵如雪话外之意,她抽出了被赵如雪拉着的手臂,有些冷然的道:“随我与禾曦姐姐相识不久,但我相信禾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少女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但却透着坚定与信任,禾曦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心中有些暗恼这许晴儿怎如此天真。

赵如雪见到许晴儿竟然帮着禾曦说话,脸上挂不住,气氛一时僵了起来,其中一个秀女见到四处并无管事嬷嬷与内侍,这才大着胆子说道:“晴儿妹妹怎么这般天真,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是之前那叛国贼沐氏一族,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显赫,忠心耿耿,谁又知道这背地里干的却是通敌卖国的勾当,听闻那妖后还一把火烧了未央宫,以死谢罪呢。”

语气中满是不屑,身边的几名秀女都跟着附和。

“够了,既然几位姐姐是来赔罪的,这礼我收了,现在我累了。要休息,几位姐姐还是先回吧,晚点还要用晚膳,晴儿就不送诸位了。”

说完竟然连推带拽的把那几个秀女赶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室内恢复了沉寂,禾曦盯着杯中上下漂浮茶叶,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茶,苦涩难闻,那悠悠的茶香竟苦到了心里。

乱臣贼子?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拓跋琛,你残害忠良,将天下人蒙在鼓里,只为了能手握大权,稳固皇位。不知道午夜梦回,你能否梦见沐王府几百冤魂!

眼眶涨的酸疼,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许晴儿神色有些郁闷的坐回到案几旁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咕咚咕咚的喝完,将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道:“禾曦姐姐,你说这些人怎么这般讨厌?”

禾曦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声音有些许喑哑的道:“此话从何说起?难道你认为沐王府是清白的?”

“禾曦姐姐也知道沐王府一事?”许晴儿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禾曦宫装的袖口,禾曦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低头淡淡扫了一眼。

许晴儿也不是懵懂蠢笨之人,自是看出了禾曦的不耐,忙收回了手,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禾曦转过头道:“沐王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从一门忠烈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想不知道都难。”

第十七章 信任

许晴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曾经说过,沐王府自大历开国便一直功勋显赫,沐氏子弟均是人中龙凤,只将军便出了五人,战功赫赫,昔年沐王府世子沐承,更是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当得起少年英雄一说。”

“那又如何?或许沐王府身居高位,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呢?”禾曦反问道。

“我随与父亲一直在边陲小郡,但是这京中时事父亲也同我讲过,沐王府辅佐的皇帝不止当今陛下一人,昔年的先皇也是沐老王爷亲手送上皇位的,若是不臣,那时便可以,更何况……”许晴儿也知道自己所说之话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传出去,自身难保不说,更会牵连自己的父亲。

她环顾四周,四周无人,但是还是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更何况,沐氏嫡女进宫为后,若剩下皇子,必是太子,又怎会那时里通外国。”

“那许尚书可有说沐氏因何被灭族?”禾曦轻抿了一口茶水,这茶水早已经凉了,愈发的苦涩。

“父亲没说,但是我猜想和兰氏脱不了关系,我父亲虽是兰丞相的门生,但也多年不曾联络,父亲感念兰丞相曾经的提携之恩,许多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禾曦姐姐,我觉你甚是亲切,所以提醒姐姐,这后宫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后娘娘。”

见禾曦久久不已,许晴儿以为自己的言论吓到了禾曦,抓了抓自己头,状似轻松的笑道:“或许事情没有这般复杂,是我杞人忧天,姐姐留个心眼便好。”

禾曦看着娇憨的许晴儿,竟破天荒的娇嗔道:“我看要留心眼的人,是你吧,你不知我底细,竟然说了这些话,若我传了出去,会给你带来杀人之祸。”

“姐姐不会的,晴儿相信姐姐。”

然那时的许晴儿却不想,信任在利益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已经在储秀宫住了半月,四月十五,皇后凤临储秀宫,亲自挑选

秀女,这储秀宫中秀女近百人,只有寥寥数人会被册封,所以众人都十分看重这样的机会。

一早,嬷嬷就招呼了秀女们在储秀宫的正殿候着,然直到巳时,皇后的凤撵才到了储秀宫,秀女们站了一上午,有些身子弱的,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脸色苍白。

许晴儿悄声对着禾曦抱怨道:“禾曦姐姐,你说,这皇后娘娘来的这般迟,怎么让我们在这里等这么久啊,我这腿都站酸了。”

禾曦双手笼在宫装宽大的水袖中,目光盯着面前的地面,目不斜视,唇角微动到:“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何时前来都是娘娘说了算的,我等只听命便是。”

许晴儿嘟嘟嘴,但也知晓禾曦话中的意思,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们下马威。

“娘娘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外想起。众人闻声全部跪倒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好了,都免礼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娇媚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众人随着兰若的命令起身。

第十八章 旧人

宽大袖袍下的手在微微颤抖,莹白如玉的指尖嵌进了掌心,只有这样,禾曦才能镇定下来。

敛眸,抬首,只见到兰若正端坐在自己对面,一身正红的宫装,唇角挂着的是自己熟悉的笑容,依旧妩媚至极,但只有禾曦知道那笑意里面酿着残忍和无情。

储秀宫的教养嬷嬷垂手而立,神情恭顺的对皇后禀告道:“娘娘,今年选上来六十六名秀女,有十名因身染顽疾,已禀了陛下,内务府除了名册,送出宫去了,现余秀女五十六名,全在此处了。”

兰若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道:“陛下登基两年,后宫妃嫔不多,今后有你们为本宫分忧,本宫也能省心不少。”

“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赵如雪突然站出来,冲着兰若行了一礼。

兰若看向一旁的嬷嬷,那嬷嬷将手上的名册交给了巧儿,后恭敬道:“这是常州指挥室赵彦成赵大人的嫡女,年方十七,善舞。”

那嬷嬷话音刚落,赵如雪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臣女赵如雪,今后愿随侍娘娘左右,望娘娘不弃。”

兰若眼底涌出一丝嘲讽,就连巧儿面上都流露出一丝不屑来,但越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越是好拿捏,想到此处,兰若摆了摆手道:“倒是个伶俐的人儿,想必陛下定会喜欢。”

赵如雪闻言,喜上眉梢,颇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惹得许晴儿一阵不快,小声的嘟囔着:“这般不知礼数,陛下会喜欢才怪!”

皇后看见站在下首的许晴儿,这是此次选秀中,身份最高的秀女,按照惯例,册封赏赐也不能低于正四品,顺着许晴儿看过去,发现站在许晴儿身边的女子,身量纤细,肤如凝脂,更奇怪的是眉间竟有一点鲜红的朱砂。

“你叫什么名字?”兰若看着禾曦说道。

“民女禾曦,江南商贾禾氏之女,年十五。”禾曦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抬起头,让本宫看看。”兰若语气竟然正色了不少,待到禾曦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兰若仿若雷击,护甲紧紧的捏着那名册的边缘。

名册上禾曦的名字因为外力都变得扭曲起来。

兰若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明明是不一样的容貌,眉眼都不相同,但是为何会给自己这般熟悉的感觉,不可能,她已经葬身火海了,明明尸体都已经烧焦了。有怎么会,面前的少女也仅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一定是的。

禾曦似是没有注意到兰若的反常,只是噙着一抹笑意,柔声的唤到:“娘娘,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半晌得不到回应,众人都有些惊讶于皇后娘娘的失态,巧儿不知兰若是怎么了,于是站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娘娘?娘娘?”

终于,兰若回过神,但是却不在想看禾曦,她垂眸看向那名册,冷冷道:“士农工商,何时商贾之女也能进的宫来,内务府是怎么办事的!”

第十九章 封赏

言罢竟然将那名册猛的掷到地上,殿内众人齐齐跪倒。

“陛下驾到!”

随着通报的声音,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

兰若连忙起身,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皇后请起,今日索性无事,想着过来瞧瞧,省的哪个没有规矩的惹得皇后生气,你看朕这正是来着了。”拓跋琛亲手扶起兰若,牵着她在上首坐了下来。

兰若被逗得火气消了大半,掩着嘴角有些嗔怪道:“陛下怪会取笑臣妾,难道在陛下眼中,臣妾就是那等娇蛮无理之人?”

“在朕心中,你最是温良贤淑,怎么无理取闹,说说,发生了何事?”拓跋琛握着兰若的手,揉捏了几下。

“还不是内务府办事不利,竟然选进来一个商贾之女。”兰若将巧儿拾起来的名册递给了拓跋琛,指着上面禾曦的名字道。

“哦?竟有此事?”拓跋琛接过了的那名册,上面的的确确的写着禾曦是江南富户之女,剑眉微蹙。

扫视了一眼储秀宫的教养嬷嬷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么?”

那嬷嬷慌忙叩首道:“陛下,其父禾青虽现在是富商,但也曾中过举人,只是后来辞官归隐于江南,其女自然在候选之列。”

拓跋琛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扫视下首伏在地上的众人,问道:“禾曦是谁?”

禾曦自人群中起身,恭敬道:“民女禾曦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向声音方向望过去,只觉一阵恍惚,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虽着秀女的宫装,却不掩倾城容貌,看向那双眼睛时,也似曾相识,当真是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都言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水乡中走出的女子也端的是香娇玉嫩。”拓跋琛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民女惭愧,蒲柳之姿,怎的陛下的如此抬爱。”禾曦低眉顺目的垂着手,回答到合乎法礼,毫无生趣。

拓跋琛心中生出丝丝遗憾,眼前的女子虽感觉相似,但气质容貌,竟无一处相似之处,更是少了她的灵气。

众人见此神情各异,兰若脸色讪讪道:“既然陛下喜欢,就留在宫中,与君分忧,为我大历开枝散叶如何?”

“这些事情,皇后做主便好。”拓跋琛倒是失了兴趣一般,将目光从禾曦的身上收了回来,禾曦也安静的重新回到秀女的行列。

犹如湖水被惊起波澜,又重归宁静。接下来的事情便按章办事,许晴儿被封正三品昭仪,赐住冰泉宫,赵如雪封从六品美人,赐住婉秀宫,比邻冰泉宫。

宣读到禾曦时,那内侍顿了一下,偷眼瞧了一眼皇后,兰若却端坐于座,内侍头上冷汗渐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秀女禾氏婉约达理,娴雅端庄,深得帝后之喜;册封为从七品常在,赐住合欢殿。”

“臣妾谢过陛下,娘娘,定谨遵教诲,修己修身。”禾曦轻福了身子,随着众位受了封赏的秀女们送走了皇帝和皇后,这才起身,准备搬往自己的宫殿。

第二十章 再见

却不想教养嬷嬷刚走,赵如雪就走到了禾曦的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的挑起禾曦的下巴,仔细端详,嘴里还啧啧有声的道:“生的一副狐媚相,好在我们皇后娘娘英明,把你这狐媚子打发到了那偏僻的住处,我看你这辈子就老死在合欢殿不要出来了。”

啪的一声,赵如雪的手便被打了开来,赵如雪刚要发怒,却看见许晴儿正护在禾曦身边,怒声道:“赵美人忘记方才皇后娘娘的教诲了不成?宫中姐妹当和睦谦让,同为陛下分忧,我见妹妹怕是得意忘形,用不用我禀告皇后娘娘,看你这从六品的美人能不能得娘娘偏袒!”

赵如雪脸色难看,但她们现在已经各有了分位,以下犯上是重罪,她贝齿紧咬,深吸几口气,这才咬牙切齿的说到:“许昭仪教诲的是,是妹妹唐突,还请姐姐见谅。”

许晴儿冷哼一声,便拉着禾曦回了东殿,禾曦一脸平静的收拾东西,许晴儿却有些担忧的道:“禾曦姐姐这般容貌,不知在这宫中是福是祸,这番明显就是皇后娘娘刁难姐姐,否则已姐姐的资质,又仅仅只是一个常在的身份?”

“娘娘这般安排,自有娘娘的道理,方才你得罪了那赵如雪,我见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日后你当小心。”禾曦心中有些许的暖意,也忍不住的提醒起来。

许晴儿却小手一挥到:“小小从六品的美人,难道能翻出浪来不成?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两人寒暄几句,闻得外面有人传唤,想来是各宫的内侍前来请小主了。

储秀宫前是一个条直通宫门的长街,行至甬道上,忽闻身后有马蹄的声音,禾曦被一旁的小宫女拉了一下,俯下身子,候在甬道两侧。

“七皇子怎么这个时候回京了?”旁边有宫女小声的嘀咕道。

“听闻是陛下召见。”另一个内侍压低声音道。

禾曦心跳漏了一拍,待马蹄声远,禾曦抬头望去,只见那一身红衣正端坐在马背上,长发如墨,丝毫未变。禾曦似乎能想到他嘴角那冰冷的笑意。

拓跋玥怎么这个时候被召回,拓跋琛,难道是……起了杀意?

彼时,跟在拓跋玥身边的是侍卫忍不住的回头,问道:“七皇子?方才?”

拓跋玥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斜睨了一眼那侍卫,薄唇似是凝着寒冰,字字冰冷,让人生寒:“宫中比不得南疆,行事稳重些,别让我们陛下为难才是。”

虽如此说,但方才那抹倩影却在心中挥之不去,明明只是宫道上的一瞥,自己竟然这般在意,难道真的是因为身在这皇城中,风起暗涌,乱了心神不成?

思及此,似是又自嘲般嗤笑,自己又何曾有心,她与他又和曾相似,这座宫城,四处都散发着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头顶是朗朗乾坤,脚下却是万千亡魂,先皇弑妻,当今陛下弑父,这便是皇室,这便是天家。

十年,他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如意

眼前的宫殿依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无一处不彰显着天家雍容的气派。

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脚,拾阶而上,养心殿内,汉白玉石铺砌的地面上,倒映出红衣男子不羁的风姿。

“七弟守在南疆偏远之地已然十年,当真是辛苦七弟了,父皇临终前,叮嘱朕必然要好好照顾七弟,索性就调任七弟回京,我们兄弟二人也好相聚一番。”上首传来一阵明朗的笑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但却没有一丝柔情,尽是疏离。

拓跋玥仰头望向上首说话之人,邪魅的眸子漾起笑意,俯身行礼,遂笑着说道:“皇兄就不要诓骗臣弟了,父皇将我扔在南疆十年不管不问,又怎会在临终时想起我。若说皇兄顾念手足亲情,臣弟才是真的相信。”

拓跋琛眸光渐深,锐利的目光探寻的看向拓跋玥,见到拓跋玥笑容坦荡,心中安定了半分,但是他生性多疑,又怎会轻易放下芥蒂。

染着丹红豆蔻的十指,抚上拓跋琛的手掌,兰若娇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陛下,当真是思念七皇子,这才入京,车马劳顿,就把七皇子召进宫,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微微蹙起眉头,拓跋玥看向兰若,心中升起一股厌恶,那个清冷的身影又一次闯进自己心底,不知为何,自从回了京,那个身影就在心底挥之不去。

“臣弟常年在南疆,这位难道是陛下的宠妃?”拓跋玥状似疑惑的问道。

兰若娇媚的笑容,刹那间僵在脸上,唇角抖动着,一旁的宫人强自镇定的忍着笑意,这个七皇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南疆那等逼仄的角落呆的久了,连皇后娘娘的凤冠宫服都不识得。

拓跋琛脸色上也有些许的挂不住,扫视了一圈,两侧的宫人们都噤了声,垂首做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生怕皇帝一个不悦,惹得祸事上身。

本想发怒,但是最终还是兰若笑着打断了尴尬的局面道:“七弟常年在南疆,不认识本宫也实属正常。”

能在皇帝面前,自称本宫之人,当属凤临央宫的皇后了,拓跋玥似是恍然大悟的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臣弟眼拙,竟未看出皇后娘娘的母仪之姿,见笑了。”

一场召见,最终在拓跋玥这般“不识时务”的逢场作戏中不欢而散。

未央宫内,兰若狠狠的将那精美的雕花青瓷釉瓶摔在地上,脆响在殿内回荡,巧儿对着一旁服侍的宫人稍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便白着脸色退了出去。

巧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兰若的身边,小声的劝道:“娘娘何苦发这么大的火气,那七皇子远在南疆,无拘无束惯了,看着也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今天娘娘也看见了,竟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扶了去,这样子的性格,总比深沉稳重的性子更好拿捏不是?”

美眸中的恨意渐渐平息,看着地上的碎片,上好的瓷瓶,现在已然一文不值,狼狈的散落在地上,任由人践踏。

但心口郁结始终难散,接过巧儿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触感自舌尖流过全身,精神似乎都得到了熨帖。

“就你知道怎么安慰本宫,我只是气不过那人今天说的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本宫的身份不配为后,他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七岁才离京,说什么看不出本宫的身份,根本就是装糊涂。”兰若恶狠狠的道。

“或许这七皇子心中有怨气也说不定,毕竟今日句句都是对先皇的不满,到时候我们陛下赏他个闲散的王爷,手里没有实权,就不会这般飞扬跋扈了。”巧儿一双巧手放在兰若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仔细揉捏着。

“说起陛下,今日封赏了妃嫔,可有听说陛下今日宿在谁的宫里?”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兰若看着外面有些的昏沉的天色,这春日渐晚,和煦的晚风,也有些恼人,让人静不下心来,没由来的烦躁。

“奴婢去内务府那边打探过了,陛下今日去了许昭仪的冰泉宫。”巧儿答道。

“这许晴儿是许尚书之女,陛下倒是应该去她宫中。”兰若点了点头,但是嘴上这样说,心底还是一阵阵的发酸,唇角的弧度都显得刻薄起来。

宫外,此时正有一批宫装婢女,由着内侍带着进了宫门。一个个垂首快步而走,时不时的还有内侍太监催促:“你们可快着些,小主和主子们已经迁进了新的宫殿,等着你们服侍,这规矩早就有嬷嬷交给你们了,从此在宫中,你们可要当心,得罪了贵人,你们的贱命不要紧,可不要连累你们头上的主子们,可知道了?”

一连几声的称是。

合欢殿内,禾曦看着跪在自己下首的女子,神色冰冷的道:“丑儿呢?”

秀女选秀,一旦被封为嫔位,会从宫外接进来小主们的随侍丫鬟,进宫服侍,然现在跪在下首之人,根本就不是丑儿。

“回小主的话,老爷说,丑儿容貌骇人,在宫中服侍小主多有不便,便叫如意替了来,丑儿已经把小姐的一应喜好都告诉奴婢了,还请小主放心。”如意回答的有条不紊,滴水不漏。

如意口中的老爷,就是禾青,他哪里做的了这样的主,想必都是上面的意思,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拓跋玥的意思还是萧奈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幸好宫外有梁伯的照顾,丑儿她还不太担忧。

水润的眸子在殿内环视,只见到殿内摆设古朴陈旧,就连杯盏上都落了些许的尘埃,还真的应了那赵如雪的话,还真的算是一处凄冷的宫殿了。

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淡淡的道:“既是父亲安排的,那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好了。”

惊喜抬眸,禾曦到是惊了一下,这女子,明眸皓齿,就是肤色暗淡了些,但也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眼睛弯成弦月,竟然人也跟着有些许的开心。

送这样姿色的宫女进宫,看来那人的目的也并非十分单纯。

殿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响动,宫女们都聚在宫殿破败的门前窃窃私语,时不时伸出素白的手笔画一下,神色激动不已。

“这是在做什么?”禾曦也顺着那些人目光看了过去,如意自地上爬起身,搀扶着禾曦道:“回小主的话,听闻今日陛下要去冰泉宫许昭仪那,轿撵会路过前面那处小径,她们好奇就凑过来看看。”

侧脸撇了一下如意,嘴角的笑意不减,但声音确是凉了下来:“你这初入宫,知道的事情倒是真的不少。”

如意粲然一笑,竟然没有一丝惶恐惧怕,不卑不亢的道:“奴婢为了服侍小主,自然消息要灵通些,尤其是陛下的行踪,就算是奴婢使了点小手段去打听,被别的娘娘知道了,也无伤大雅。”

禾曦脸色到底是沉了下来,抚开如意的手,呵斥道:“你倒是个十分有主意的,看来,这合欢殿,日后上下都要听你的不成?”

这话说的极重,如意方才还志得意满的脸色霎时褪为雪色。

慌忙跪倒,连声辩解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嘴唇无力的嗫嚅半晌,却终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奉了小姐之命,来禾曦跟前伺候,自家小姐被七皇子视为掌上明珠,而眼前人,不过是颗棋子,自己还是存了漫不经心的态度的。

原以为是个容易拿捏的性子,哪知道面前的人却和自己想象中却之甚远。

眼前女子,身上虽然还穿着在储秀宫时秀女粉裳,墨发也简单的用两只素色银簪挽在脑后,但此时周身气度,俨然已经是久居上位,雍容威仪,如意觉得呼吸都滞了几分。

“既然,你是那人派来的,自然要明白这谁是主子,若是有下次,我定不饶你,你说,是你这颗棋子容易替代,还是我容易替代?”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清,禾曦秀眉微挑起一个柔美的弧度,樱唇轻启,呵气如兰。但如意却如坠冰窟。

方才聚在宫门口的众人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人怯怯回首望了望,只见雕花梨木的殿门前,一站一跪两人。

以为是禾曦要立规矩,个个心虚的踱步过来,跪在了如意的身后,片刻的功夫,门前就跪了一片。

禾曦也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众人一番,却不想还不等她说话,一个聒噪的声音便自宫门外传了进来。

“妹妹当真是好大的威风,看看这满院子的下人,可是因为这合欢殿住着不甚开心从而迁怒了旁人?”是赵如雪。

此时的赵如雪已然换下了秀女的宫装,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织锦云缎,上面用数十种颜色不同,深浅交叠纱线绣着神色各异的彩蝶。微一走动,栩栩如生,宛若置身花丛,百蝶环绕。

禾曦想起今日在储秀宫,那嬷嬷说赵如雪善舞,禾曦心中了然,这赵如雪,怕也是看中了那条小径。

“妹妹不过是训导一下宫中的下人,倒是让赵姐姐见笑了。”禾曦盈盈一拜,礼数周全,却叫赵如雪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见禾曦没有与自己争辩的意思,好像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赵如雪颇有些气闷,还欲在找了由头惩治一下禾曦,身边的婢女绿珠却轻轻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衫,压着嗓子道:“小主,时辰差不多了,莫不要因为个下等的常在误了大事。”

赵如雪恍然回神,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竟有些娇羞,禾曦眸光微闪,笑着说道:“观姐姐神色,似是宫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如若这样,妹妹就不留姐姐了。”

赵如雪现在心思全然不在禾曦这,一心只挂念着那个俊朗如玉的身姿,带着绿珠快步离开了合欢殿,直往那小径走去。

没了赵如雪在耳边聒噪,整个院子倒是安静不少,宫人们正跪在地上默默听训,禾曦环视一周,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收进眼底,半晌说道:“我不管你们之前都在哪个宫殿服侍,或者嬷嬷交了什么样的规矩,但是在这合欢殿,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们当知,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们,我定然将你们打发了出去,可记下了?”

“奴婢/奴才记下了!”众人齐齐称是。

第二十二章 未央

七皇子府。

拓跋玥回到了府中,却见萧奈正与禾青交代什么,禾青身着淡青色粗衣布衫,面容上也做了些许的伪装,显然是暗中前来的。

萧奈见拓跋玥自宫中回来,高兴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似是一直小鹿,欢快的冲进了拓跋玥的怀中。

轻揉了一下萧奈的头顶,执起萧奈的手,往座上走去。

“参见七皇子。”禾青拱手。

拓跋玥挥手示意禾青免礼,抿了一口热茶方才问道:“你这时进京,所为何事?”

“这个……”禾青脸色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看向了一旁的萧奈,萧奈手里一点一点剥着一旁水晶瓷碗里面用冰镇的葡萄,满脸无辜的样子。

禾青脸色变了变,终是说道:“属下只是来把丑儿和梁伯接回江南,顺便……顺便送来一个婢女。”

“丑奴?”拓跋玥修长的手指微微停顿,邪魅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丑奴此时不应该在被送进宫里么?”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不知道为何,禾青还是感觉了一丝威压,就连旁边的萧奈,剥葡萄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屈膝跪倒,禾青有些犹疑的说道:“属下……”

“玥哥哥,禾青这次来,是我的吩咐。”萧奈咬了咬贝齿,嘟着嘴巴道。

“哦?奈儿为何?”拓跋玥拿起帕子帮萧奈擦了一下萧奈手指上的汁液,饶有兴趣的问道。

见拓跋玥如此对自己,萧奈的心中有了点底气,索性说到:“我看那丑奴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声音也难听的紧,奈儿见了都有些惧怕,更何况宫中的娘娘们,禾曦入了宫,少不了要贴身宫婢帮着打点一二,丑奴怕是不合适,于是便让禾青换掉了丑奴,送了别的婢女进宫。”

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有些嫌恶的将帕子丢在桌子上,拓跋玥的思索半晌,点了点头道:“奈儿说的有理,这婢女可是从你手下选的?”

这句话明显是问禾青的,禾青原以为萧奈小姐背着七皇子换掉丑奴,七皇子会震怒,但如今看来,传言中七皇子十分宠爱这个萧氏之女,果然是真的。

但是禾青也不是没有头脑之人,点头道:“是从属下的情报阁中挑选出来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必然会成为禾曦小姐的助力。”

禾曦小姐,这四个字蓦地刺进了拓跋玥的心中,犹如一根猝了毒的银针,毒漫进血液中,竟然疼的有些刺骨。

再见面,怕是要称一声曦常在了。

虎口处那处旧疤痕隐隐作痛,双手交叠,拢在袖中细细摩挲,袖口翻滚的团锦织纹也随着袖口堆叠显得汹涌起来。

“也该如此,你再从你阁中抽调出一队月位,暗中盯着些,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说着,拓跋玥就从袖中拿出一块通体翠绿色的镶金玉牌,殿外昏黄的微光在这玉牌上折射出流光来。

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极品美玉,但是让禾青吃惊的并不是这玉的成色,而是那玉牌的作用,这可是能号令月卫的碧月令。

“找人,将这玉牌递进她手里,万不可有失。”禾青脸色变了变,迟疑着终究还是接了过来,收进袖中道:“属下一定遵照七皇子吩咐。”

翌日,受了封赏的嫔妃们要前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路上,禾曦看着小径两旁花开似锦的海棠,忍不住的止住了脚步,缓声道:“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

在禾曦的印象中,这边的几株海棠,早在先在的时候,就已经栽种在此了,一晃经年,除了年伦增了几圈,还依旧是那副样子。

无知之物,总比有知之物长久,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这合欢殿,虽说偏僻,但是附近倒是有许多小路。绕过去便离正殿不远了。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禾曦就站在了未央宫门前。

脚步硬生生的顿住,眼前的一草一木都稔熟于心,同样还有火舌舔舐般的痛楚,指尖嵌进掌心,这种痛楚又怎能和曾经的蚀骨之痛相提并论。

“姐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许晴儿,禾曦回首,只见许晴儿身着薄红色海棠绣金的宮裙,腰间搭配着碧色环翠的腰饰,衬的腰身不盈一握,墨发梳成了当先宫中流行的流云髻,鬓边簪着红宝玉石嵌的金簪。

自海棠深处而来,春风和煦,宛若仙子,脸上倒是有些初经人事的娇媚,少女原就有些娇憨的面容此时看来,端的是风情万种。

跟随者许晴儿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赵如雪,两人宫殿比邻,赵如雪倒不是昨日的那件衣裳了,只是一袭水绿色淡青长裙,腰间素色丝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比昨日,倒是低调了许多。

若说非要是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地方,那就是女子一般腰间都会带上荷包,金线包边上锈鸳鸯梅兰竹菊四君子等寓意美好之物,但赵如雪的荷包上,除了这些,额外追了一颗精致小巧的金铃,略一走动,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人。

禾曦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半俯身子,对着二人行礼道:“嫔妾分位不高,不得皇后娘娘召见,不能擅自通禀入未央宫。”

蓦地的一声嗤笑,不用想,也是旁边的赵如雪发出来的,但是也只是如此,在未央宫门前,她还真的不敢落了什么口舌之争。

许晴儿斜眼瞥了一眼赵如雪,将赵如雪方才搀着自己的手拂了开去,转而挽着禾曦,笑着说道:“即使如此,我看大家也都到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便进去吧。”

禾曦点了点头,但是也不敢跟着许晴儿并肩而行,按着分位,与其他受了封赏的嫔妃门鱼贯入了未央宫。

越是靠近未央宫,禾曦心中越是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复杂多变,仇恨,悲痛,悔恨,一样样交织在心底,凝成一张网,勒住了禾曦的脖颈,让她不能呼吸。

未央宫,青砖碧瓦,廊角飞檐,脚下青石铺路,两侧绿植绵延,几个呼吸间竟能闻见淡淡的花香,想来是早有锦花不耐寂寞,争春斗艳。

这未央宫是重新翻修过的,早些年被一场大火毁于殆尽,但是此时一看,不得不夸赞这宫中能工巧匠。竟然与那时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巧儿在前方引着众人往正殿走去,偏回首,只见到身后的嫔妃们都偷偷的四处打量着这皇家景致,就连许晴儿这样分为高的,也是第一次来未央宫,自然有些好齐,巧儿有些志得意满的道:“娘娘来时吩咐了,叫我先不急着叫各位主子们过去,若是这园中景致入了主子们的眼,稍停片刻也不打紧,毕竟离辰时还有些时间。”

众妃嫔们当然谢过了皇后的恩典,但却哪里还敢再多做逗留,快着步子跟着巧儿往正殿走去。

巧儿叫到禾曦一路上倒是安静,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好奇张望的失礼之处,巧儿心下好奇,一个江南商贾之女,能如此淡然,倒是不易,心中记下。

禾曦走在后面,慢她半个身子的距离是两个分位比她还低的从八品才人,此时两人正垂着头,窃窃的说着什么。

禾曦距离最近,隐约间听着两人提及了储秀宫,侧首望过去,见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秀美的眉峰蹙了起来,说不尽的忧虑。

似乎是感知到了禾曦的目光,其中一个才人,抬眼戒备的看了一眼禾曦,然后轻轻拉了一下另一个人衣袖,两人便都住了嘴。

然而她们略显惊恐的眸光却是出卖了她们,好在禾曦识趣的并没有询问什么,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很快便到了未央宫正殿,皇后正坐在上首,身着一身枣红色织金香云纱段,外面披了一件暗红色牡丹花纹的薄纱,云鬓高耸,虽然并没有象征皇后身份的金珠凤冠,但是也精心的在发上带了一个金凤展翅的发簪,耳畔两侧垂下来暗红色的金线流苏,气度威仪。

众人进殿后俯身请安,皇后轻轻的笑了两声,挥手免去了众人的礼数,叫人赐了座。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夹杂这阵阵清丽铃音。

皇后不禁的好奇道:“你们听见一阵妙音么?”

还不等到众人搭话,赵如雪就满脸谄笑的上千回道:“皇后娘娘当真是耳聪目明,如此轻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娘娘。”

言罢,自腰间解下了那花红海棠的荷包双手呈了上去。

皇后接过来,仔细的端详,绣工倒没有多么精妙,花样也是寻常能见得,倒是这金玲倒是点睛之笔,别出心裁。

身居高位,见过的奇珍异宝多了,倒是这样新奇的物事来了些许的性质,忍不住的夸了几句,赵如雪更加喜上眉梢。借着皇后欢喜的劲头连忙说道:“这荷包是臣妾的母亲教臣妾做的,娘娘要是喜欢,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臣妾再做一个给娘娘就好了。”

皇后笑着将那荷包交还给了赵如雪,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辛苦你了。”

赵如雪连连称是,趾高气昂的回到了座位上,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恩赏一般。

皇后看向了一旁的许晴儿,笑着问道:“昨日陛下宿在许昭仪宫中,倒是辛苦妹妹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提及,许晴儿心中又羞又喜,红着脸答道:“能服侍陛下是臣妾的荣幸,怎能算是辛苦,娘娘严重了。”

言罢,脸色阵阵发热,忍不住的拿起帕子扇了扇,这个小动作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直呼这许昭仪娇憨可爱,是个活宝。

但是殿中有人欢笑,有人窃喜,有人却笑不出来。

禾曦注意到那两个才人似乎是狠了狠心,做下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两人一前一后的离了座位,跪倒在殿中,俯首叩首。

声音微颤道:“臣妾白芷/臣妾王月妍请皇后娘娘做主!”

殿中说笑的众人一怔,看向下首跪着的两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三章 谣言

“本宫若是没有记错,你们是储秀宫的两位才人吧?”皇后仔细的打量着两人,都是相貌平平,倒是这白芷的名字取的甚妙,让她印象深刻。

此时想起来,不知道这两人如此哭哭啼啼的是因为什么。

“回皇后娘娘,臣妾二人正是住在储秀宫的。”白芷回道,那王月妍只是有些怯怯的躲白芷的身后,脸上泪水涟涟,倒是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这昨日才封赏了,今日就来求本宫做主,难道是储秀宫的下人怠慢了你们姐妹不成?”皇后许是做的有些累了,巧儿拿了个金线鲤鱼纹的丝绒软枕靠在皇后腰间,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这两人的位份极低,没有资格让皇后单独分了宫去住,只好留在储秀宫,若是得到皇帝的垂帘,自然可以平步青云,搬了出去。

但是见两人姿色,或许这辈子就会待在储秀宫,等到想时间到了,随便打发到了别的去处。

白芷见皇后这么说,心知皇后是拿她们二人的身份说是,不过她们本就低人一等,得不了圣宠,这人微言轻,也不好辩白什么,只是一想到那件事情,白芷就遍体生寒。

敛了心神,壮了壮胆子,重新叩拜道:“臣妾二人这次想要说的事情,是……是……储秀宫貌似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是在做的众人都听明白了,况且之前可是有人说过这储秀宫闹鬼一事,虽然大家都没有细细探查,但是还是记在心里的。

现在听见白芷这么一说,当下回忆起来,胆子小的妃嫔已经惊呼出声。殿中一阵骚乱,禾曦端着茶杯,垂着眸子,氤氲的水汽掩住了眉眼,倒是看不出神情。

“小主可真是大胆,娘娘面前也敢胡言乱语。”巧儿柳眉直立,虽然嘴里口口声声的唤着小主,但是这语气可是和呵斥宫人差不多。

巧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而这二人,随是才人,却也和宫女差不多了。

“皇后娘娘,臣妾说言句句属实,昨夜晚间,臣妾在东殿熄了灯,原本打算就寝,却听见有女子唱曲儿的声音,原想着是哪位娘娘雅兴,但是储秀宫距离各殿都有一些距离,臣妾好奇便出去查看。”说到这里,白芷脸色白了白,好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

支撑在白玉石地面上的纤白双手,都微不可见的颤抖了起来。

王月妍更是只顾着嘤嘤哭泣,早已不成话不成句。

皇后脸色难看,看着也指望不上王月妍,便转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臣妾刚让婢女提着宫灯,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却听见那唱调猛然顿住,变成了凄厉的哭笑声,同时我看见了月妍妹妹站在西殿,想必也是听见了。”白芷顿了几顿,终是把话说完了。

整个人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半跪在地上,皇后若有所思,看向一旁的王月妍道:“白才人所说之话可属实。”

王月妍连连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心中一阵心惊,都说后宫的阴气重,自古不知道多少人冤死在这红墙内,这里有最尊荣的泼天富贵,却也有见不得光的下作事情。

“这件事情,本宫会着人去查,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们不可随意声张,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件事情必然是有人在捣鬼,若是被我听见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流言蜚语,究极源头,别说届时宫规无情。”皇后神色狠厉了不少。

禾曦看着皇后露出这样的神色,心中嘲讽:这才是兰若应该有的面孔,端庄贤淑,温婉可人都是假象。

众人诺诺称是,皇后让人扶着两位才人先回宫休息,却不想那宫女才触及到王月妍的手臂,王月妍就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尖细突兀,在这大殿内显得有些可怖。

那宫人一惊,看皇后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心中微凛,想去再拉,王月妍却好似用了浑身的力气,挣脱开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伏在皇后脚下。伸手拉扯着皇后香云纱锻的衣摆,哭喊道:“臣妾不要回储秀宫,先皇后,先皇后会杀了臣妾的!”

此语一出,殿内哗然,就连禾曦都有些震惊,先皇后,说的可不就是沐锦么。

“你说什么?”一字一顿都是从贝齿中挤出来的,字字仿佛都猝了毒,兰若美眸酿着恨意,如同千年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殿内众人呼吸都几不可闻,白芷张了张嘴,后也徒劳的闭上了,眼神惋惜的看向王月妍,

王月妍心中早已被恐惧吞噬,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哭喊:“皇后娘娘,那一定是先皇后的怨灵,臣妾听见了那人在唱:思未央,一笔一字彷徨,长门宫恨,珠镜容望。当年先皇后一把火烧了未央宫……”

一声清脆的声响,将王月妍剩下的话尽数打断,清晰的掌心浮现在王月妍的侧脸上,禾曦抬眼望过去,就见到皇后右手泛着红,心中嗤笑不已,怎么这般就沉不住气了。

“还不快去把这胡言乱语的扶了下去,难道让皇后娘娘亲自请你不成?”赵如雪沉声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宫女喝到。

那宫女才如梦初醒,醒悟这王才人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过错,恐怕自己也要受到牵连,被赵如雪这么一提醒,赶紧生拉硬拽着把王月妍拉了下去。

王月妍想要挣脱,但是那宫女早就有了防备,死死钳住她的手臂,退了出去。

兰若深呼吸几口,伸手扶了扶刚才被王月妍抓皱的裙摆,重新做了下去,众人也都敛了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到了皇后的眉头。

先皇后是这个宫中的禁忌,不止在皇后面前不能说,在陛下面前也不能提及,传闻,曾经有个人宫人只是在用膳的时候,按照惯例备了一道先皇后喜欢吃的菜,就被陛下诛了九族。由此可见,方才那王才人,怕是也会受到惩罚。

兰若接过了巧儿递过来的热茶,缓了缓心神,才说道:“今天本宫乏了,你们就先各自回去吧,要谨记本宫方才的话。”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哪里还有心思聚在这里,便谢了恩,各自散去了。

刚走出未央宫的宫门,依然是巳时了,春日的阳光,明媚的刺眼,禾曦眯了眯眼睛,向远处眺望了一下,正是储秀宫的方向。

如意候在未央宫外面,方才看见有宫人拉着哭喊不止的王月妍出去,知晓殿内定然是发生了事情,好不容易等到禾曦出来,连忙上前小声问道:“小主,这未央宫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耳边隐有鸟鸣,似乎还听得见王月妍的哭喊,禾曦垂眸,半晌道:“一桩装神弄鬼的闹剧罢了。”

如意还欲再问,却见许晴儿快着步子远远的过来,她稍退了半步,跟在禾曦身后,许晴儿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方才的事情吓到了她。

“姐姐,若是宫中无事,能否陪去妹妹的冰泉宫坐坐?”亲昵的拉着禾曦的衣袖,

禾曦笑了笑,借着俯身行礼的空档,躲开了许晴儿伸过来的手道:“现如今我们分位不同,昭仪还姐姐姐姐的唤我,要是被旁人听见,到娘娘那告我们一状,怕是少不了娘娘要责怪的。”

许晴儿瘪了瘪嘴,她虽天真,但也不是愚笨之人,现在当然不比之前大家都是秀女住在储秀宫的时候。

想起储秀宫,许晴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胆子本就小,这事情还出在她之前住过的储秀宫,哪里有不胆战心惊的道理。

“皇后娘娘现在哪有有心思管我们这些子事情,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曦答应可否给我这个薄面呢?”许晴儿换了称呼,禾曦无奈摇摇头,如此倒显得她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了。

两人回到了冰泉宫,正好在婉秀宫的门口看见了赵如雪,赵如雪见两人有些亲近的样子,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宫女理也不理的回了自己的婉秀宫。

许晴儿凉凉的嘲讽道:“我看那赵如雪,心机倒是重的很。”

禾曦一边跟着她进殿,一边问道:“何出此言?”

许晴儿满脸的不屑,说道:“昨日陛下来我这里,说起了她,说是在来冰泉宫的小路上遇见的,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许晴儿把蕙质兰心几个字咬的极重,配上那愤愤的表情,让禾曦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说的?”禾曦强忍笑意,问道。

“我……我就是问这婉秀宫就在旁边,怎么会同陛下顺路。”被禾曦这么一问,许晴儿有些心虚了,软糯糯的说了这么一句。

“她昨日去了我的合欢殿,想必同陛下也说是看昔日储秀宫的姐妹,这样一来,陛下便会认为她是个重情义的,自然会多些关注。”禾曦笑着道。

“姐姐当真神机妙算,她就是这么同陛下说的,今日又弄了个荷包在皇后娘娘那露个脸,看来,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越了我去。”许晴儿有些担心。

看了看许晴儿,见她一张粉润的脸上满是愁苦的神色,禾曦便宽慰道:“你父亲是当朝尚书,她父亲也只是个常州指挥史,但这一处,她的分位就不会高出你去,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一个小小美人,行事如此张扬,一个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你只需看着便可。”

许晴儿见禾曦分析的条理清晰,眼中满是崇拜,片刻又惋惜的说到:“姐姐才当得起蕙质兰心几个字,只是皇后娘娘那对姐姐……如若不然,姐姐分位又怎能低了那赵如雪,每次见她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过了晌午,禾曦才返回了合欢殿,刚坐在软榻上,拾起一本游记来,便看见如意疾步进来,见宫内并没有别人,伸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小巧的铜制机关密锁,只有指甲大小,若是不知道开启方法,就算是请了能工巧匠也打不开。

这铜锁拓跋玥教她用过,必然是拓跋玥送了消息进来。

第二十四章 偶遇

晚膳过后,合欢殿依旧冷清的像是一座死城一般,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泥胎木偶似得站着,脸上的喜怒好像都是提前用刀子刻好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些惶恐。

饶是皇后娘娘再怎么严加命令,这消息还是在后宫传开了,宫中人人自危,生怕先皇后的冤魂会找上自己。

虽是初春,但是晚间的风还是带着一些凉意,门口挂了一个紫色江南素锦海棠纹的丝绦帘子,帘子下方编着乳白色的流苏,随着晚风轻轻的摆动着,化指柔一般。

如意踩着步子,从殿外进来,轻手打起帘子,摒退了左右的宫婢方才道:“奴婢刚打听了一番,陛下今日又去了许昭仪的冰泉宫。”

唇畔漾起微笑,室内昏暗,还未掌灯,黄昏的夕阳隔着窗子洒进了一道暖黄色的光线,打在禾曦的脸上,暧昧氤氲,如此笑起来,眉间的朱砂也跟着明艳了几分,但幽幽的水眸中却没有半分暖意,如深潭般,凉入心底。

“他这个人最会制衡,懂的互相牵制的道理,现如今兰丞相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朝堂中的文武百官,文官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门生,势力盘根错节,就连位高权重的许尚书,都曾受他恩惠。”禾曦淡淡的说道,自美人榻上起身,踱至案前,素白的手,执起桌上的狼毫笔,竟是左手执笔。

虽然是左手,但是墨香氤氲,纸上不多时便出现了几个字,笔画纵横,有鸾凤引首之美态,如意看过去,只见上方赫然几个字,娟秀却不失风骨:春风笑海棠,不思量,柳败花黄。

如意并不懂得这话中的深意,禾曦也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意思,斟酌片刻,如意问道:“可是既然许尚书受过丞相恩惠,又是丞相的门生,也算是丞相一党,现如今陛下如此宠幸许昭仪,就不怕……”

“事情未必这般简单,这许尚书为人,带了几分文人的清高风骨,不完全是丞相一派,我们的陛下性子狠辣,他怎会让兰府在京中做大。”禾曦低声暗语,如意到是有些似懂非懂。禾曦低头看着那副字画,柳败花黄,兰若,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么?等到兰府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我等着你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那今晚小主早点歇息么?”如意见禾曦半晌没有说话,问道。

“你去取件披风过来,晚些时候我要出去一下。”禾曦摇摇头,吩咐如意道。

如意这次倒是识趣的没有再问,今日七皇子传来消息,小主如此冒险怕是和这消息有关。

日落西山,夜色渐深,已是月末,月似弯刀,月华淡漠,星辰零散的布在夜空中,忽明忽暗,竟然像极了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悬在天穹之上,俯视众生,神色悲悯。

禾曦紧了紧身上灰扑扑的素色披风,这披风还是如意在合欢殿的宫女们那拿来的,宫妃的衣服多明艳,在这夜色中难免十分的显眼。

提起手里的宫灯,她拿过一个竹签,轻挑了一下灯芯,让灯光暗些。

收拾妥当后,禾曦便转身从合欢殿的侧门出了去,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已经嘱咐如意留了门,她便放心的偷偷的溜了出去。

合欢殿本就冷清,旁边的侧门出去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路,杂草丛生,禾曦要穿过那片小路就要从那片草丛中走过去。

好在还不是雨季,没有泥泞,禾曦吸吸鼻子,紧了紧手中的宫灯,抬脚迈了过去。

才走了几步,她就有些后悔穿着宮裙出来了,枯枝不断的勾着她的裙摆,她有些自顾不暇,不禁有些焦急,要来不及了,时间就要到了。

禾曦加快的脚步,嘶的一声,禾曦止住了脚步,有些无奈的提着宫灯回过头去,果然,裙摆好似不堪重负般,勾在一旁的枯枝上,随风飘摇。

拾起那块布条放在手里,禾曦咬咬牙,双手提起裙摆,小心的往前走着。终于越过了那片杂草,禾曦才放下了水蓝色裙摆,步履匆忙的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储秀宫后有一处假山,隐在月色中,暗黑色的光影让人心中慌乱。

但是禾曦却是脚步不停,蓦地,禾曦听见了幽幽的萧声,呜咽婉转,如泣如诉,音律婉转,这熟悉的音律处理方式倒是让禾曦不禁想到一个人,但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微凉的空气中传了过来:“思未央,一笔一字彷徨,长门宫恨,珠镜容望。”

果真如王月妍所说,声音哀怨,在这宁静如水的夜色中显得怨毒。

但是那先皇后索命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又哪里是什么冤魂,既无冤魂,那便是人为。

禾曦侧耳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在储秀宫后殿的位置,从这处假山过去,不远便是。

禾曦戴上了那灰布披风的兜帽,抬脚欲走,她出来的有些久了,宫灯的亮度越发的弱,这处假山又乱石林立,禾曦一个不小心,脚下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子,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就跌倒在地上,宫灯砸在地上,忽闪了几下,就熄灭了。

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呼一声,水眸渐渐的凝起了雾气,想起身,但是脚下已经没有了支撑的力气,试了几次,终究是徒劳。

突然,她看见对面有一双玄色祥云纹的缎面长靴,再往上望去是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龙袍。腰间衣带上是一块通体碧玉的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石,同样刻着龙纹。

禾曦蓦地睁大了眼睛,抬首看去,只见到拓跋琛正负手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探寻,此时月色当空,拓跋琛的衣襟上被镀上了一层月华,更显丰神俊美。

双目对视,禾曦感觉自己脸微微的烫了起来,不止是脸颊,还有双眸,那灼热一路延伸到了心底,烫着一颗心都疼了起来,并非是小女儿的娇羞,而是滔天的恨意。半俯下身子,禾曦语气疏离恭敬:“参见陛下”

“朕记得你,曦答应夜深人静,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他们,一站一跪,犹如那日雪夜,她跪在养心殿门前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拓跋琛,语气温和,或许是春天的缘故,竟然带了丝丝的暖意,不似那时的寒彻刺骨,但是再温暖的话语,也暖不了禾曦早已经冰封的内心。

当先别开了眼睛,伸手整理了一下兜帽,掩去了眼底的恨意,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对他轻言欢笑。

缓了缓有些凌乱的气息,禾曦道:“今日臣妾在皇后宫中,听闻了储秀宫一事,晚来无睡意,就大着胆子前来查看,想看看能不能帮娘娘找到些许线索。”

话虽然滴水不漏,但是拓跋琛依旧能看出来,禾曦是在说谎,拓跋琛眼底涌起一丝玩味,他眼神缥缈的看向了一旁储秀宫的后殿,那里唱腔依旧幽怨。只是声音低了不少。

禾曦见拓跋琛半晌没有说话,大胆的抬眸,将拓跋琛来不及隐藏的神色尽数的收进眼底。那一瞬间,禾曦以为自己看错了。

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神情,怀念?忧伤?还是悔恨?

禾曦不懂,却也不想懂,沐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不是月下突然涌起的愧疚就能抹杀的。

“陛下?”微微提高了声音,轻声唤到。

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拓跋琛嘴角笑意凉凉,道:“这三更时分,你还提着灯笼宫中四处游荡,触犯了宫规,你可知道?”

禾曦惶恐的俯下身去,嗫嚅半晌,才说道:“臣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琛将禾曦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把拉进怀中,伸手钳住禾曦的咽喉,眸子中渐渐浮起一丝血色。

禾曦登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脚踝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阵发软,双手只能握住拓跋琛的手才勉强的支撑住身体。

“陛下,臣妾只是曾经在储秀宫丢了一样十分重要东西,臣妾身份低微,白日里不好在宫中走动,本想着求着未央宫住着的两位才人帮忙找,却不想今天在未央宫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臣妾还哪里敢再提这件事情,只好自己来找。”空气渐渐的稀薄了起来,禾曦快速的说到。

脸色通红,拓跋琛手中力道一松,突然涌进口腔中的空气,让禾曦不断的咳嗽起来。

“既是如此,方才你怎么那么说?”拓跋琛一只手,拉着禾曦的手臂,防止她再跌落下去。

咳嗽了半晌,胸腔都有些疼痛了,声音嘶哑,语气倒是有些委屈的道:“储秀宫现在宫中都盯着呢,我这个时候跑过来添乱,被娘娘知道了,肯定是要责罚于我的,但是那东西对我又十分的重要,所以我才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希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对我从轻处罚。”

咳嗽声渐止,禾曦一双水眸都因为咳嗽起了雾气,美的更加动人心魄。

“那你怎么只身一人,身边的宫女呢?”拓跋琛状似无意的问道。

“我担心自己被捉住,牵连了如意,现在内务府顶多说如意照顾不周,若是和我一同被捉住的,那就是唆使主子……”禾曦淡淡的说道。

看着眼前女子有些执拗的性子,拓跋琛看见了另一个人,朗声笑了笑,拓跋琛饶有趣味的道:“你倒是会钻空子,你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朕了,就不怕朕命内务府治你们的重罪?”

微挑起唇角,禾曦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笃定的说道:“要是陛下想治我的罪,早就让金禁卫军拿了我去,哪里还会在这里听臣妾说这许多?”

“你还颇有些小聪明,要是朕今天不按照你说的办,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拓跋琛衔着笑意,语气中都带着愉悦,禾曦似是有些娇羞的垂下眸子,但是在拓跋琛看不见的地方,禾曦笑意渐渐消失。

“臣妾谢过陛下。”禾曦屈膝行礼,一个礼数歪歪扭扭的,拓跋琛注意到禾曦脚都肿了一些,不满的蹙蹙眉道:“都已经这样了,还找什么东西。”

但见到禾曦眉头微蹙,一脸失落的样子,心中无奈,就在两人闲话之时,萧声已经停止了,想必躲在后殿的人,早就逃走了。

两人找到那布偶的时候,已经亥时了,禾曦满心欢喜把那布偶抱在怀里,欢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所说的重要之物,就是这个?”拓跋琛奇道。

那布偶已经有些破旧了,能看出经年久远,但是干净整洁,能看出主人十分的小心珍藏。禾曦抱在怀里,笑着说道:“这个是我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宫中戒律严明,我担心教养嬷嬷发现,就藏在了此处,那日迁宫,来不及找出来,就离开了,好在没被人发现。”

第二十五章 试探

两人离开了储秀宫,禾曦脚步有些慢,拓跋琛也就将就着她,两人一前一后,月光洒下,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明明暗暗的重叠在一起,竟显得有些暧昧。

禾曦慢了一步,强行把自己的影子分离了出来,拓跋琛却以为是因为她脚踝上的伤。并没有在意。

就这样相伴走了半晌,两人一直无言,似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让禾曦有些窒息。

深吸一气,禾曦好像是鼓足了勇气问道:“陛下怎会来储秀宫?”

“朕怎么不能来储秀宫?”拓跋琛不答反问。

“储秀宫中住着王才人和白才人,王才人那日受了惊吓,听说回了西殿就病倒了,白才人倒是还好……”禾曦小声的说道。

“你是以为,朕是来找她们的么?”拓跋琛蹙眉,原以为这个丫头是个机灵聪慧的,这个时候怎么变得有些愚笨起来。

“陛下,若不是为了两位才人,难道是为了先……闹鬼一事?”先皇后几个字眼,已经到了嘴边,但却被禾曦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脸色刹的惨白,宫中人人得知,这先皇后是后宫忌讳。

拓跋琛呼吸也是一滞,方才还有些愉悦的情绪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但是并未因为禾曦的一时失语发怒。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拓跋琛如此问,算是默认了。

“臣妾懵懂,不敢妄言。”禾曦淡声答道。

拓跋琛心头蓦地涌起一阵烦躁,这后宫中人人自危,对着自己都挑拣着自己爱说的话来说,可是这假话听得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么?

仿佛是恨极了禾曦这般明哲保身的态度,一甩明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冷哼一声将禾曦留在了原地。

禾曦拗着性子抱紧了怀里的布偶,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去。

突然那人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禾曦却不抬头,继续往前走,拓跋琛一愣,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有了脾气不成?

“你不是不懂,你是不说,可是在担心朕怪罪你?”拓跋琛终是开口问道。

禾曦眸光微闪,似是鼓足了勇气道:“那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怪罪臣妾?”

语滞,拓跋琛眸光暗了暗,说什么都不会怪罪么?不,不是的,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根刺扎在自己的心中,碰不得,一碰,就痛彻骨髓。

如若不是这样,自己也不会趁着夜色,到了储秀宫,心中不知道有什么期许,若是怨灵,会不会同自己说说话?他活在了她留给他的梦魇中,折磨的他终日难安。

没有得到拓跋琛的回应,禾曦也就住了嘴,有事无话,转眼就到了合欢殿,但是禾曦却往侧门走去,拓跋琛看了看那片杂草道:“这条宮裙莫不是不得你意,你这样糟蹋它?”

禾曦低头,看见那暗色披风下面露出了一角破碎的裙摆,伸手遮了一下,低声道:“喜爱必不长久,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破碎,彩虹易逝,不如凡事随性一点。”

这话似是再说那裙摆,但却好像再感慨什么。

转身慢慢走进那草丛中,拓跋琛站在原地看着禾曦的背影,暗自思忖,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娇小的身影行至偏门处,转身朝着这边轻福一礼后,就消失在了门口。

关上门,禾曦背靠着门扉,整个身子好像是游魂抽离一般,瘫软的滑坐在地上。

胸口起伏难平,手里紧紧的攥着那破旧的布偶,止不住的发抖,突然,胃里涌上一阵酸涩的感觉。

她撑起身子伏在地上干呕起来,一股腥甜之味弥漫而来。自嘴角蜿蜒而下,似是一只血虫,恶毒蚀骨。

她把自己的舌尖都咬破了,他触碰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是爬满了蚂蚁一般让自己难以忍受,天知道,她是怎样强忍着恨意,在他面前逢场作戏的。

是的,逢场作戏,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也知道他必然会前去探查,为了他心理的那点可怜的愧疚,禾曦在赌,不过她倒是赌赢了,她见到了他,但是她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恨意。

看着近在咫尺的拓跋琛,她真的想化成厉鬼,用手指剜出他的心,剥皮饮血,方能熄灭她心底的烈焰。

身体有了力气,但是脚踝依旧火辣辣的疼,挣扎扶着青灰色的宫墙起身,她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去。还不等转回门廊。

就见到廊下站着一人,暗红色的广袖长袍隐在黑夜中,分不清是黑色吞噬了红色,也分不清是红色染了夜色。

长身玉立,负手而站,夜风挑逗似的扶起一缕墨发,犹如邪神。

“参见七皇子,七皇子是来检验事情办得如何么?”禾曦唇角凉凉的笑意,唇边还沾着些许的血迹,殷红惑人。

一步,两步,朝着禾曦的方向走过来,拓跋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眼底是疏离,左手还拎着一个破旧的玩偶,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莹白,单薄的身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但是她坚毅的神色却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一般。

“我知道,你一定能办成,只是……”从怀中拿出那枚碧月,一把塞进了禾曦手中道:“这枚碧月令能号令一队月卫,他们平日里隐在皇宫各处。”

禾曦低头,看着那枚环玉,恭敬的道:“禾曦知道了,只是这样的小事,怎劳烦七皇子亲自走一趟,这里是皇宫,不比南疆七皇子府,七皇子应该当心才是,夜深,禾曦就不送七皇子了。”

绕过七皇子,就要走去,擦身间,拓跋玥看见了禾曦皙白的颈间有着红痕,那是方才拓跋琛留下的。

手指屈了一下,直觉那红痕愈发碍眼,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已然是满目月华。

出了宫,禾青正守在宫外,看着拓跋玥悄无声息的出来,心下暗松一气,虽然他们在宫中也有自己的线人,但是,要如此进入到后宫中见一名宫妃还是十分冒险的。

原本那枚碧月令是七皇子交给自己,让自己转交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七皇子突然改变主意,让自己安排了,亲自进宫一趟。

好在宫里的那位现在还不受宠,住的又是偏僻的合欢殿,这才让他们找到了机会。

翌日一早,禾曦刚起身,如意就满脸喜色的来报:“小主可算起了,陛下身边的福公公来了。”

昨日回来的晚了些,加上昨日皇后娘娘免了最近几天的晨昏定省,就贪睡了半个时辰,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禾曦道:“福公公可说了什么事情?”

“这个奴婢不知,只是我看那福公公可是带了好多宫人,拿了好些好东西过来呢。”如意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禾曦简单的洗漱更衣后就随着如意去了正殿。

此时院子的下人们都跪伏在地上,禾曦盈盈笑道:“让公公久等了。”

福清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满脸笑意的说道:“小主哪里的话,今日奴才受了陛下的嘱咐,给小主送了一些物品过来,陛下昨日回去和奴才说,这合欢殿有些冷清了,委屈了小主,但是吃穿用度上却不能苛责了,这不奴才今儿个早早的就去了内务府添置了些东西给小主。”

禾曦脸上并无受宠若惊的喜色,反而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一样,但合欢殿上下的奴仆们确没有这么淡定了,一个个眉飞色舞,好像被赏赐的是自己一样。

福清挥了挥手,身边跟着的内务府管事太监就尖着嗓子唱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合欢殿曦答应聪慧敏捷,性资敏慧,故赏七宝珊瑚簪一只,烟纱碧霞罗两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只,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一鼎,南海梨花木家具一套。”

那太监似乎是顿了一下,半晌又清了清喉咙道:“水雾绿草百褶裙一条,钦此。”

不止是那宣读圣旨的太监讶异,就连福清这样的宫里老人都有些诧异,想不明白陛下赐的这最后一件是何用意,只是一条在普通不过的宮裙罢了,也不是什么江南织造的精品,如此大张旗鼓的送来,怎能让人不惊奇。

禾曦却笑意清浅,脸上都染了春色,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柔柔跪倒谢了恩,这才起身示意如意给两位公公打赏,福清收了下来,笑着说到:“陛下心疼小主,是小主的福气,依老奴看,小主这合欢殿,怕是也住不长久了。”

禾曦受了封赏,却不骄不躁,笑着答道:“安置在哪里都是陛下恩典,我性子喜静,这合欢殿住着也习惯,不过还要谢谢福公公吉言。”

福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刚入宫的嫔妃们就好像是初初盛开的花朵一般,灿烂一时,过了那个新鲜劲,也就败了。

只是眼前这位行事做派,知礼有度,现在陛下还新鲜着,以后的日子只看自己的造化了。

两位公公走后,合欢殿的奴仆们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陛下送过来的物品,脸上都是喜色,与往日那呆滞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禾曦却只盯着那袭水蓝碧青色的宮裙出神,如意顺着目光看过去,小声嘀咕道:“陛下当真奇怪,怎么还赏了这么一件宮裙来。”

昨晚的事情禾曦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她伸手轻抚上吗宮裙一角,入手顺滑,但是也仅仅只是一条宮裙,但是在她看来,这条宮裙比那些个绫罗绸缎,精美首饰来的更加珍贵,不对,不能说是珍贵,而是……有价值。

此时,皇后宫中,兰若正一脸病气的半卧在床上,昨夜她噩梦连连,梦里还是这样的未央宫,但是四周却满是烈焰。

一直到天明,才悠悠转醒,但是头却昏沉的厉害,请了太医来看,原来是发了热。

这个时候,巧儿正端着药进来,见到门前的两个小宫女正一脸愤愤的说着什么,她脸上不悦,低声斥道:“娘娘病着,你们在这嘀咕什么?打扰了娘娘休息,别说我饶不了你们。”

被巧儿这么一呵斥,两人有些惧怕的缩缩头,但是其中一个似是不甘心,跟着巧儿道:“巧儿姐姐,方才我们再说,陛下当真是狠心,自从这些小主们入了宫,陛下整日宿在那许昭仪宫中,娘娘病了也不说来看一下,听内务府的人说,今日陛下又赏赐了好些个东西去了合欢殿呢。”

合欢殿?

第二十六章 挑拨

巧儿听见合欢殿几个字,神色也变了几变,那不是曦答应的住处,这些日子没有听说陛下有去过合欢殿,怎么突然就赏了东西?

殿内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巧儿连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低声的说道:“你们万不可在娘娘面前碎嘴,知道了么?”

两个小宫婢连连点头,巧儿这才整理了神色,端着药推开殿门进了去。

听见声音,知晓是巧儿进来了,兰若未施粉黛,百着一张俏脸,巧儿拿了一个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枕给兰若靠着,笑着说到:“娘娘可好些了?”

兰若并不言语,只是结果巧儿递过来的药碗,轻轻抿了一口,好看的柳眉便蹙在一起,巧儿连忙取过旁边紫檀木八角凤桌上的蜜饯喂了一颗到了兰若的嘴里。

口中温言软语的哄道:“娘娘,良药苦口,这初春天气多变,病气难处,要仔细着些才是。”

就这手里的蜜饯,兰若又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那暗红色汤药便见了底,巧儿接过了药碗,又拿了一颗蜜饯给兰若。

服了药,兰若才问道:“方才你们在殿外说什么?”

巧儿有些犹豫,但是被兰若有些狠辣的目光扫了一下,才瑟瑟张口道:“是两个小宫女碎嘴,说陛下今日赏赐了合欢殿的那位。”

禾曦?

兰若似乎是没有想到,随后问道:“不是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冰泉宫么,怎么想起来赏赐合欢殿的曦答应了?”

“这个奴婢不知,只听说只是赏赐了一个首饰衣服,也没有说什么。”巧儿心中也纳罕,不知道这狐媚子在暗中使了什么手段,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都能勾了陛下过去。

“这个事情你去好好打探一下,晚点把赏赐东西的名单整理一份给我,还有,储秀宫的事情可有了头绪?”一想起储秀宫,兰若心理就止不住的厌恶,一想起那人,胸口就发闷,梦里的场景不断的在眼前浮现。

慢慢的紧了紧身上改的薄衾,就算是怨灵又如何,沐锦,你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巧儿道:“派出去的宫人说了,他们在储秀宫附近都搜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和物,暂时还没有线索。”

“继续查,一旦有了线索,要马上回来禀告。”巧儿领命,刚要退出去,却被兰若叫住了。

“你把合欢殿受了封赏的消息散了出去,越快越好。”巧儿虽然不知皇后此举何意,但是她知道兰若此时心情不好,还是少问为妙。

果然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后宫上下就都知道了禾曦受了封赏一事。

婉秀宫内,赵如雪脸色阴沉听着婢女的回禀,原本就有些刻薄的神色显得愈发的狰狞,猛地一拍桌子,手旁的茶水都洒了些许出来。

“小主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赵如雪身边一个圆脸的宫女小声的劝到。

“她一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凭什么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还不是凭着一张狐媚子的脸,看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赵如雪愤愤不平。

她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少了很多女子特有的娇媚柔弱,好在善舞,倒是弥补了不少,所以极为憎恨禾曦那样的容貌。

“小主也说了,左右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来,哪比得上您,我看小主还是不要担忧了。”圆脸宫婢几句话,就将赵如雪的火气消了大半。

“走,我们去冰泉宫走走。”赵如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就往外走,按婢女好像早就习惯了赵如雪这般风风火火的泼辣性子,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宫殿只是一墙之隔,赵如雪进了冰泉宫的时候,正好见到许晴儿坐在花藤下看书。

“我说妹妹还真的做的住,我要是妹妹,怕是这会早就茶不思饭不想了。”赵如雪语带嘲讽的说到。

许晴儿自书中抬起头来,看见赵如雪正带着宫人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能理解赵如雪的话,她向来不喜欢赵如雪,自己现在又有恩宠在身,也不掩饰自己的厌烦,冷冷道:“什么风把赵美人吹来了?这风大,赵美人说话可注意不要闪了舌头。”

论娇蛮和古灵精怪,许晴儿可更胜一筹,赵如雪吃了瘪,一口气就闷在胸口,但是想到自己此来目的,强行压下火气,笑着道:“姐姐这不是关心妹妹,妹妹难道不知道合欢殿的曦答应今日受了封赏的事情?”

许晴儿一怔,这个消息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赵如雪怎么特意跑来冰泉宫来说这个事情。

见许晴儿的反应,赵如雪知道她是知情的,接着说到:“当日在储秀宫,姐姐就提醒过妹妹,有些人巴结妹妹,攀着妹妹的高枝,踩着妹妹上位,现如今,妹妹正得着恩宠,她就水涨船高,受了封赏,妹妹不觉得奇怪?”

许晴儿愈发的不耐烦道:“陛下宠幸谁,那是陛下的恩泽,况且,姐姐不也是用尽了手段,可是我怎么没有看见一针一线送进婉秀宫呢?”

笑意僵在脸上,赵如雪竟然一时羞愤难忍,原以为那日在小径上和皇上攀谈了片刻,皇帝心中能记着自己,却不想,除了那日,陛下好像是忘了自己这号人一样。

“你……”赵如雪气急,却被身后的婢女轻轻拉了一把,那宫女小声说道:“小主,万万不可。”

现如今许晴儿受宠,要是自家小主冲撞了她,想必无论在哪,都是说不清的,甚至整个婉秀宫的上下都会受到牵连。

许晴儿不想与赵如雪纠缠,冷哼一声,就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绿萝,送客。”

名唤绿萝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的走到了赵如雪的面前柔声道:“赵美人……”

“我自己会走,只是,许晴儿,希望你有朝一日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放下了狠话,赵如雪扶风摆柳一般的款步离开。

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赵如雪这一遭打断了,看着一旁随手扔下的书,许晴儿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绿萝送了赵如雪出去,转回身,看见许晴儿正一脸郁闷的坐在案前,双手托腮,粉嫩的樱唇微微嘟起,不禁好笑道:“小主何必和那人计较,她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小主还不知道么?”

“我虽然知道,但是她未免也太可恶了些,原本我今日听闻此事时,心中还替禾曦姐姐开心,今日她这样来闹,真是扫兴。”烦闷的摆头,簪在发间的玉兰飞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颤颤的晃动,在日光下盈盈闪着金光。

“小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绿萝收起了散落在案上的书,小声说道。

“你自小就在我们身边,何时说话也这般吞吞吐吐了?”许晴儿侧首,不解的问道。

见许晴儿应允了,绿萝才大着胆子道:“奴婢以为,赵美人话糙理不糙,在这深宫之中,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依奴婢的意思,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赵如雪不知,你还不知?禾曦姐姐这次的事情,与我们并没有半分关系,我才得圣宠,平日在陛下面前也没有替禾曦姐姐说过话,怎么能算是帮衬呢?”许晴儿紧蹙着眉头道。

绿萝着急的道:“我的小主,您不帮着她说话,不代表她不会借着您的身份,这个中事情,小主还是小心些罢了,到时候要真的像是赵美人所说,她夺了您的宠爱……”

“绿萝!”娇斥一声,许晴儿脸色沉了下来。

绿萝见到许晴儿发了怒,也自知说错了话,慌乱的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小主息怒,奴婢只是想提醒小主……”

悠悠起身,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从小到大都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女,许晴儿丝毫都不怀疑绿萝对自己的衷心。只是想起那人,许晴儿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利用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

“绿萝,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在听见了,也不希望冰泉宫上下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传出来,记住了么?”

绿萝似有些不愿,但是看着许晴儿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也会帮着小主整顿好冰泉宫上下奴仆,还请小主放心。”

晚间,拓跋琛依旧宿在冰泉宫,云雨过后,许晴儿一只手撑起身子,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香艳异常,她大着胆子伸手戳着拓跋琛的胸膛轻声道:“今日,听闻陛下赏了禾曦姐姐?”

“合欢殿的曦答应么?朕的确是赏了她,怎么,你们关系很好么?”捉住了许晴儿四处点火的小手,握在手心,拓跋琛问道。

“我们……我们只是相识罢了,原在储秀宫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许晴儿斟酌半晌,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只是那日内务府的人来报各宫的用度,这才知道原来合欢殿少了许多,便着了内务府去补办。”低头吻了一下白葱玉嫩的手指,状似无意的说到。

许晴儿听到这里,神色一松,倒是扯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意来:“禾曦姐姐,素来为人宽厚,内务府怠慢了,也不言语,好在陛下明察秋毫。”

拓跋琛确笑笑并没有接话,许晴儿倒是真的放下心来,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第二十七章 闲王

每月初一十五,按照祖宗规矩,皇帝是要宿在皇后宫中的,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后病了,看着软榻上我见犹怜的美人,拓跋琛叹息一声道:“你病的这样重,怎么不让太医院告诉一下朕?”

兰若语气中带着丝丝的幽怨,浅笑着说道:“臣妾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春日里染了些风寒,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少不了要来探望一下,先不说这朝堂上诸事众多,就连这后宫里面,新晋的妃嫔们陛下也要费心安抚,这才隐下了。”

但是这后半句,在拓跋琛听来,却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他看向了兰若,只见兰若垂着眸子,也不看他,樱唇一张一合,有理有据。

坐在软塌边,拉着兰若的手,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若儿。

兰若蓦地眼眶就红了,吸吸鼻子,娇声说道:“陛下许久都没有这样唤过臣妾了,再唤一声可好?”

话音未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自兰若略显苍白的面颊划过,犹如清晨微雨后的花瓣,柔弱娇美,惹人怜爱,在这一刻,全都撞进了拓跋琛的心里。

他心中没有来的闪过一丝愧疚,方才柔声的哄道:“你爱听,朕以后经常叫便是,只是你要好好的把身子养好,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凤体有恙,何谈管理六宫?这不储秀宫一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朝堂上都有人报了奏本呢。”

兰若轻叹一声道:“这些人就是不让人省心,我早就明令下去,不许声张,哪里知道还是闹得人心惶惶,让陛下烦忧了。”

“烦忧倒是算不上,后宫不宁,本不全是皇后的职责,更何况你现在病着,这件事情,我差人去办就好了。”拓跋琛毫不在意的说道。

“哦?陛下可是有合适的人了?”兰若眉头舒展开来,这件事情若是真的交在了她的手上,处置的严重了,未免给人感觉自己不敬先皇后,若是处置的轻了,却又纵容的意味在里面。

“暂时还没有,这不打算和皇后商议一下。”拓跋琛思索片刻后才摇了摇头。

兰若美眸微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着皇帝道“七皇子,现如今在京中如何?”

语气略带嘲讽道:“禁卫军送来的消息,这几日,他不是打马游街,就是寻花问柳,好生逍遥自在啊。”

手指在薄衾上紧了紧,兰若有些犹疑道:“不管做什么,总是放在京城比较安心。”

拓跋琛听闻她说起七皇子拓跋玥,似乎是反应过来,问道:“皇后的意思是?”

兰若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抹精明的笑意,氤氲的眸光中也满是算计道:“七皇子入京已有半月了吧,陛下隆恩浩泽,心疼他一人远放南疆,但这先皇已经不在,日后陛下也会有自己的皇子,届时要是再唤七皇子,怕不是乱了规矩。”

拓跋琛眸色渐深,点了点头,道:“这次召他回京,必然会加以封赏,只不过……”

“只不过陛下没有想好要怎么封赏他对么?”接过了拓跋琛的话,兰若淡淡道。

拓跋琛知道兰若向来聪慧的,能猜到也不足为奇,巧儿轻手轻脚的端上了热茶,拓跋琛接了过来,白玉花鸟纹如意的茶杯温度适宜,茗香四溢,正是上好的碧螺春,银芽显露,一芽一叶。

拓跋琛轻抿一口,心神舒缓,深吸一气道:“你向来知道朕心中所想。也最深的朕心。”

兰若眉眼带笑,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变得些许红润起来。

“臣妾愚见,陛下应该封他个闲散王爷做做,不放实权,自然不会出什么乱子,到时要是陛下不放心,寻了个罪名处置了,只不过陛下现在要宠着,纵容着这位七皇子的,给天下人看。”

殿内的熏香缭绕,午时三刻,一道圣旨就从未央宫发了出去。

七皇子府,拓跋玥正跪在地上领旨,只听见传旨的太监尖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弟玥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然久居南疆,朕心甚愧,现封贤王,七皇子府改名贤王府,赐东珠五颗,黄金万两,愿辅朕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钦此。”

拓跋玥神色不惊不喜,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狭长的眼眸中藏着清冽与魅惑,声音淡漠道:“臣谢主隆恩。”

负责传旨的正是福清,他将明黄色的圣旨放在了拓跋玥的手中,半晌才道:“老奴恭喜贤王,五日后正是端午,借此良辰,陛下于宫中设宴,为贤王殿下庆贺。”

“皇兄心中记挂我,我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劳烦公公回了陛下,届时,我一定会去。”福清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油然想起一段话来:“彼其之子,美无度。”只是可惜生在帝王家,不能逍遥度日。

“既已如此,老奴便回宫复命了。”转身命人清点了御赐之物,就带着众人告了辞。

福清走后,萧奈看着拓跋玥手中的那抹明黄,神色古怪,察觉到萧奈的异样,拓跋玥关心到:“奈儿可是有事?”

“玥哥哥以后要留在京城,不能回南疆了?”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幽怨与委屈。

随手将那卷轴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拉着萧奈坐下,语气懒懒的道:“我从南疆回来的时候,便料到如此了,要是奈儿想念南疆,我让月七送你回去见你父亲。”

萧奈神色刹那间慌张了起来,一双柔夷攀附在拓跋玥的手臂上,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求生的浮木道:“奈儿不要离开玥哥哥,玥哥哥在哪,我便在哪,父亲自小疼爱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语气有些急促不安,拓跋玥眼神怜惜,半晌才道:“既是如此,那便由着你吧,若是想回去直接吩咐月七就好了。”

慌乱的心终于定了定,萧奈方才一急,额头上就浸出些许细汗。拓跋玥轻轻的帮着拭去,月七送走了福清,进屋便见到两人相对而坐,目光一怔,斟酌片刻后才轻声的禀告到:“王爷,禾青今日启程回江南。”

禾青原就在江南,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自然也该回去,禾曦越是受宠,江南的禾府就会越来越引人注意,万不可有任何差错。

点头,似乎是想起什么,叫住了月七道:“丑奴呢?”

“由着禾青带回江南了,还有梁启,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还是适合隐在暗处,只是丑儿姑娘……”月七有些犹豫,梁启有武功在身,就算是留在情报阁内,也有用武之地。

“丑儿的事情,不必担心,只要月余,就会重新入宫,带回江南,让禾青好生照顾着。”拓跋玥唇角带着笑意。

月七似是不解,在月七看来,丑儿这般的样貌,想要进宫,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如此笃定。

萧奈坐在一旁,疑惑的问道:“玥哥哥怎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想起那人,拓跋玥脸上竟然不觉的凝了一抹笑意,自己都没有察觉有何不妥的道:“禾曦的性格,丑奴对她十分重要,虽然是我送她进宫,但我们并不是主仆关系,只是合作而已,她那样的人,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人放在我们手里。”

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带了欣慰和赞赏,萧奈竟然觉得此时拓跋玥脸上的笑意十分刺眼,心中不断的冒着酸水,嘟了嘟嘴道:“一个叛贼的身份,竟然还敢跟玥哥哥做交易,单单是这身份,只要我们报上去,就能让她死无全尸。”

最后几个字,萧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拓跋玥似有些察觉萧奈的不满,语气倒是凉了许多:“我既已送她入宫,必然是达成了协议,若是轻举妄动,必然功亏一篑,到时不只是我,就是南疆萧氏都会成为第二个沐王府。”

萧奈脸色一白,不是为了拓跋玥话中所说的厉害之处,而是因为她听出了拓跋玥的警告之意,是的,警告,警告自己不要在禾曦身份的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放在桌下的手指,屈了又紧,紧了又屈,终是装作懵懂的笑道:“玥哥哥这话,奈儿明白,玥哥哥在南疆十年,韬光养晦,奈儿又怎么会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拓跋玥眼底温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命月七去问问宫中有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

萧奈脸色白的犹如冬日腊梅顶雪,但也知道自己触及了拓跋玥的忌讳,便也不再说什么。

合欢殿内,禾曦双手正抱着书闲读,如意进来低声道:“方才陛下去了皇后的未央宫。”

指下都没有停顿,禾曦随口便道:“初一十五陛下按照祖宗规矩,必然是要到皇后宫中的,这有什么好新奇的。”

如意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接个便说道:“只是听说才不久,就有一道圣旨传了出去,径直往着七皇子府去了。”

这个禾曦倒是感了兴趣,书页翻过一篇,正好书上写着几句话:“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清浅笑道:“这到是应了景,只是不知道,最终谁会于高位呼风唤雨。”

如意早就习惯了禾曦偶尔冒出的几句,自己不能理解的话语,也知道禾曦不喜多言,便也不多问。

径直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听说封了七皇子做贤王呢。”

贤王?怕是闲王吧,虽赏了亲王位,但是没有封地,只赏了黄金万两,明旨上说着要辅佐他治理江山,但是实权却没有一丝一毫,拓跋琛和兰若当真是好计谋,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做给了天下人看,又达到了心中的目的。

“不是会说,皇后娘娘病了么?想必过几日端午宫中要办宫宴,几日陛下不会去冰泉宫,你准备一下将前几日陛下赏赐的七宝珊瑚簪取来,我们去冰泉宫走走。”禾曦合上了手中的书卷,轻声道。

两人一路上往着冰泉宫走去,却见到赵如雪正在冰泉宫,禾曦也只是一怔,便恢复了清明的神态,倒是许晴儿有些局促,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道:“禾曦姐姐怎么今日过来了?”

“我想着今日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怕你烦闷,就过来看看。”禾曦笑意不减,在一旁的圆桌上做了下来,见到赵如雪手中拿着绣样,也不理会自己,也不尴尬。

许晴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禾曦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不悦,微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半解释道:“赵美人这几日再给皇后娘娘绣荷包,选不到好的绣样,就来问问我。”

赵如雪听见许晴儿这么说,随是事实,但是她向来不喜欢禾曦,言语间免不了有些火药意味:“许昭仪同曦答应说这些做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能见过什么好东西?”

如意脸色微变,许晴儿倒是有些尴尬,这赵如雪算得上是自己宫中的客人,此时这般嘲讽禾曦,跌得也是自己的面子。

禾曦也不在意,自动忽略赵如雪的话,抬眸望向了窗外,天气渐渐的暖了,各宫各殿白日里也会开几个时辰的窗户,用作通风。

正巧在冰泉宫的一角有一株矮小的灌木,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煞是喜人,便笑道:“马上就五月了,我看妹妹窗下这株石榴树长得甚好,相比果断时间必然繁花怒放,灿若云霞。”

赵如雪一怔,脸色一喜,但是转瞬便掩饰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石榴

拓跋琛在未央宫呆了几日,许是心情舒畅,皇后的病就好了大半,宫宴前日,众位妃嫔去给皇后请安,兰若不同于上次穿着,这次只是穿了简单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发上簪了枚赤金云头合钗。半倚在美人榻上。饶是这寻常打扮,也难掩端庄的姿态。

众人行了礼后,就坐下来闲话,许晴儿头上戴的是那日禾曦送过去的七宝珊瑚簪,禾曦的眼光甚好,这发簪透着骨娇艳俏丽,自己带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倒是许晴儿本就生的娇俏可人,这般衬着,也可爱极了。

加上她性格跳脱,几句话,就哄得大家笑盈盈的,殿中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皇后微微喘着气,笑道:“本宫说你这张嘴,怪是不饶人,当真是像极了许尚书,在前朝,许尚书一张铁嘴,上敢弹劾皇亲贵胄,御下也严明有理。”

听闻皇后说起自己的父亲,眼底都是笑意,许晴儿疑道:“父亲可是又做了什么事情?”

自己父亲的性格自己也是知道的,带着一些文人风骨,最是看不惯贪污受贿,若不是这样,以他的真才实干,也不能只是委屈在一个小地方那么多年。

“昨日陛下在本宫这用晚膳,说起许尚书,言语间都是夸赞,好像说是弹劾了户部侍郎贪污一事,陛下很是震怒,叫人查了去,确是属实,不过,还有一个事情到陛下甚是欣慰,就是这董力曾经送了一座水晶玉雕贿赂过许尚书,许尚书非但没有同意,反而牵扯出这桩案子来。”皇后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看得出对许尚书真的满意。

许晴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父亲没有得罪什么人,笑着说到:“父亲身为人臣,自然是应该为陛下分忧的。”

皇后暗暗点头,赵如雪有些记恨,自己是家中嫡女,原本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史,仰仗着自己在宫中能得到一丝怜爱,继而可以平步青云。

但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现在许绍立了功,这许晴儿早晚是要升了位份的,自己到现在还未得圣宠,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握紧了手里的荷包,趁着闲话的间隙,插了句嘴道:“还记得上次娘娘说喜爱臣妾的荷包,这些日子娘娘病着,臣妾便日夜在宫中为娘娘祈福,连着几天绣了这荷包出来,不知道合不合娘娘心意。”

言罢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事来,用色是皇后能用的正红色,辅以明黄色的金线,只一眼便能看出尊贵荣耀来,能看出赵如雪是用了心。金铃坠了两颗,一左一右,对称工整。

巧儿接了过来,来不及细看就交给了上首的皇后,兰若开始还满心欢喜,但是待到拿到那荷包的时候,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手指收紧,握的那荷包都变了形状,众人不解,倒是禾曦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巧儿察觉到皇后的异样,相比是和那荷包有关,站在旁边朝着那荷包望过去,做工精细,也精致小巧,但是当她看清了那荷包上的绣图时,脸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赵如雪原本有些雀跃的神情,也僵在了脸上,谁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石榴多子,赵美人当真是费劲了心机,你说本宫应该赏你一些什么才是呢?”语气凉凉,殿内众人都屏气凝神。

皇后嫁进宫中已然有五年了,但是膝下却没有一个皇嗣,早些年,陛下年纪尚轻,也才登基不久,无心子嗣,便也就没有人说这个事情。

但是这几年,宫中一直没有皇嗣,早就有大臣坐不住了,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上奏了陛下,但是都被兰丞相压了下去。

现在赵如雪当着众人的面,送了这样一个荷包出来,无疑是当着这些妃嫔的面,狠狠的打了皇后一个耳光,皇后又怎能不怒。

跪在地上,凉意自膝盖传了上来,赵如雪思绪也渐渐的清明了起来,这一想通,直觉遍体生寒。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看着那图样喜人,就随手绣了,没有别的意思。娘娘饶了臣妾吧。”赵如雪不断的在地上磕头求饶。

许晴儿眼睛看向了禾曦,见到禾曦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里面的地板,对着殿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哦?左右不过一个绣样罢了,赵美人如此作态,是让旁人以为本宫容不下你么?”威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赵如雪连磕头的姿势都僵住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能消了皇后娘娘的怒气。

皇后见她一双本就不大的丹凤眼哭的有些红肿了,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厌恶来,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本宫也没说什么,你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快起来了,本宫病气未除,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去吧,明日还要有宫宴,各自好好休息。”

说完在一片恭送声音中,由着巧儿搀扶着飘然离去。

皇后一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皇后会发怒惩罚赵如雪,却没有想到如此轻拿轻放就过去了。

赵如雪瘫坐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禾曦也跟着众人起身打算走出去,行至赵如雪身边的时候,赵如雪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挣脱了身边的宫女的搀扶,快步的冲了出去。

啪的一声!

声音清脆响亮,赵如雪满脸怨毒的站在禾曦的面前,禾曦此时偏着脸,白皙面庞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掌印。

众人闻声全部回头,见到禾曦被打,许晴儿心下着急,想上前帮着禾曦,却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正是自己的婢女绿萝,只见绿萝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许晴儿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然是知晓赵如雪气从何来,那日在冰泉宫,是禾曦说了五月石榴要到了花期,被赵如雪听了去,才想到要送石榴花样的荷包。这才惹得皇后娘娘动了怒。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到了禾曦的头上。

许晴儿有些纠结的咬了咬下唇,贝齿在殷红的唇瓣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最终她还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低头仔细查看禾曦的脸颊。

禾曦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如意气不过,上前一步,挡在了禾曦的面前道:“不知我们小主怎么得罪了赵美人?让赵美人这般动气?”

“哼,一个小小的宫婢也敢跟我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开,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这个居心叵测的贱人!”说完,对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上前欲拉开如意,如意哪里能让。

“如意,让开。”清冷的声音,是身后的禾曦。

如意眼眶都红了,焦急的叫了一声:“小主!”

“难道听不懂我的话么?让开。”禾曦语气坚定,再一次说到。

许晴儿看见禾曦脸上不仅红肿了起来,甚至还有几道血痕,正朝着外面渗着血。应该是赵如雪指甲划得。

“禾曦姐姐……”许晴儿见到禾曦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感情。眼底也有一丝担忧。

禾曦轻轻松开许晴儿的搀扶,一步一步朝着赵如雪走去,眼神里面都是死寂,赵如雪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个表情,一时间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两步。

“赵美人口口声声说我居心叵测,可有什么证据?”禾曦语气冰冷。

“你……那个荷包,上面的石榴图案是你出的主意!”赵如雪有些心虚,有些结巴的说到。

“哦?”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眉心的朱砂也显得娇媚了起来,禾曦微微抬高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何时有提醒过赵美人要在荷包上绣石榴的花样?况且,若是我当真有提醒过赵美人,为何刚才在皇后娘娘面前你倒是丝毫没有提及我?”连着问了两句。

赵如雪便哑口无言,禾曦真的没有明确的说过在荷包上绣石榴的图案,但是那日,禾曦明明是在暗示自己,况且,若是娘娘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傻到把功劳分给他人一半?

见赵如雪半晌没有说话,禾曦缓了口气道:“既然是赵美人冤枉了臣妾,臣妾这一巴掌不能就这么受着了,我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封的答应,虽然分位没有赵美人高,但是也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

“你……那你要……做什么?”赵如雪后退了两步,以为禾曦是要打回来,一时之间慌了神,大声的训斥道:“我告诉你,你一个答应,若敢以下犯上,皇后娘娘不会饶了你的!”

这个角度,众人看不见禾曦的表情,只有赵如雪能看见,她看见禾曦笑了,笑的一脸蔑视嘲讽,眼神里面甚至还带着一点残忍,靠近赵如雪,轻声道:“要怪只能怪你太过蠢笨,急功近利,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对的东西放在不对的时间送出去,就是错的。”

赵如雪受到了侮辱,血冲上了头顶,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没有了,双手狠狠一推,禾曦原本脚踝上的伤就未完全痊愈,此时失去了重心,禾曦惊呼一声,仰面朝着后面倒去。

“小主!”

“禾曦姐姐!”

如意和许晴儿的惊呼声都在看见那明黄色身影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止住了。

禾曦似是有些害怕,紧张的闭着眼睛,浓密纤细的睫毛似是蝶翼般轻轻颤抖着。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眼,正看见了拓跋琛棱角分明的下颌。殿内早就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纷纷行礼。

禾曦眨了眨眼睛,似乎要确认眼前的人一样,拓跋琛被禾曦这样的神情逗得轻笑一声:“怎么,每次朕见你,你都是处于危险之中呢?嗯?”

尾音轻佻,禾曦神色尴尬,脸色也红了。

第二十九章 醋意

禾曦借着拓跋琛的力道,直起了身子,勉勉强强的半俯下身子屈膝行礼,却被拓跋琛拦住了:“你脚下还有伤,这礼就免了。”

许晴儿站在原地,有风吹进来,吹动了墨发,头上的珊瑚簪子缀着的小小流苏,也沙沙作响,脸色变了几变,许晴儿终于还是牵强的笑了一下道:“陛下怎么来了?”

拓跋琛看了一眼那簪子,答道:“皇后呢?这未央宫的正殿什么时候变成民间集市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均都听出了拓跋琛的怒气,赵如雪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道;“臣妾……臣妾……”

嘴巴嗫嚅,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禾曦笑了一下,却不想这笑牵动了受伤的脸颊,这时才方觉脸上火灼般的疼痛。轻吸一口凉气,罥烟般的眉毛微微皱起,似是有些苦恼。

拓跋琛看过来,倒是恰到时候的捕捉到了禾曦的小表情,禾曦并不自知,说道:“臣妾与赵美人只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现在误会已经消弭,只是臣妾二人饶了未央宫的清净,着实该罚,还请陛下降罪。”

赵如雪一愣,就连其他的嫔妃也狐疑的看向禾曦,方才赵如雪那般侮辱禾曦,现在正是在陛下面前讨公道的时候,怎么就这样放弃了?

拓跋琛见到自己面前一抹素色身影盈盈拜倒,莹白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红痕,却神色自若,并无哀婉埋怨的神色。

当事人不想在追究,这事情也不好严惩,拓跋琛也直是冷言冷语了几句,就算是打发了这个事情。

众人离了未央宫,许晴儿带着绿萝走在禾曦身侧,低头不语,想着心事。

禾曦也不打扰她,今日她看出了许晴儿的迟疑,心中也有些叹息,其实那日在冰泉宫,看见赵如雪的时候,禾曦便知道,她与许晴儿之前生了嫌隙。

赵如雪脚步虚浮,由自己的宫婢搀扶着回到了婉秀宫,方一进殿,便瘫倒在地上,吓了旁边的宫女一跳,连忙拉起赵如雪道:“小主这是做什么?这五月还是有些寒气的,小主穿的单薄,要仔细着身子,莫不要受凉了才是。”

赵如雪恍若未闻,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不仅仅是赵如雪想问的,合欢殿内,如意也如此发问:“小主,今日怎的平白放过了那赵美人,赵美人如此跋扈,若是小主如实禀告了陛下,按照陛下对小主的宠爱,一定会给小主讨个公道的。”

“宠爱?”禾曦似水眸光淡了下去,语气也凉了半分,笑意嘲讽。

“陛下前些日子赏了小主那么多的东西,不是宠爱是什么?”如意有些狐疑。

禾曦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镜中容颜,手指轻触到了脸颊上的伤口,复又说道:“这皇室天家最为无情,恩宠一瞬,即可消弭,我要的,又仅仅是宠爱?今日一事,你当真以为陛下不会去查,查了,就会知道今日皇后因为一个荷包斥责了赵如雪,赵如雪又因为被斥责怪罪于我。”

如意恍然,不禁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小主的目标是皇后娘娘?”

轻轻抬起手,宽大的广袖滑至肘间,露出了雪色的皓腕,与其他的嫔妃不同的是,葱白细嫩的手腕上竟不饰一物,更显的清冷,反手将头上簪的镶金花钿白玉簪去了下来,一头乌黑柔发,失去了束缚,垂落下来,有几缕俏皮的散落在鬓边,如意上前细心的将那秀发揽于耳后。

禾曦唇角笑意不减,也并不回答如意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子在外面通传道:“小主,内务府送来了消肿止痛膏来。”

如意脸上附上喜色,连忙梳顺了禾曦的墨发,这边刚收拾妥当,门外就一前一后进来两个蓝裳小太监,其中一个是合欢殿的名唤宝成,走在后面的面容清秀,却面生的紧,想必就是内务府的人了。

那小太监进得殿来,先是俯身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奴才参见曦答应,奴才受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送消肿止痛膏的,明日就是端午宫宴,娘娘特意嘱咐了,小主要仔细些,莫要在大臣还有贤王殿下面前失了仪态。”

禾曦朝着那太监手上的托盘上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精致的缠金粉瓷圆钵,伸手打开,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扑鼻隐隐有薄荷的清凉香气,禾曦自然认得这是上好的凝脂膏。

“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回去禀告娘娘,禾曦知道了。”恭敬回礼,随后转头吩咐如意给了赏钱,并且送了出去。

殿内,禾曦看着那圆钵出神:“兰若,不知道我送你的这个小小的回礼,你喜不喜欢呢?”

未央宫内,拓跋琛早就离开了,最近户部侍郎董力的事情虽然许尚书处理的极好,但是后续还有很多繁杂的事情需要整顿,就急匆匆的回了养心殿。

拓跋琛走后,巧儿仔细的关上了殿门,不高兴的道:“娘娘,照我说,这些个小主们也太不安分了些,今日在未央宫就敢起了争执,起了争执也就罢了,还叫陛下瞧见了,让娘娘平白收了委屈。”

兰若今日本就因为那荷包的事情心烦意乱,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免有些头痛欲裂,揉了揉发涨的额角,低声道:“陛下今日,明着是说本宫监管不严,暗着则是斥责本宫小题大做,因为一个荷包训斥宫妃,有失皇后的威仪。”说到这里,兰若不禁贝齿紧咬,每一个字都好像要沁出血来。

原本这本就是一件小事,平日里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脾气秉性,向来带着些许纵容,但是这次,兰若深吸一气,眼神越过面前的紫金浮雕的香炉,朝着外面望去,殿外风景十分雅致,但是她确实看向合欢殿的方向,这件事情,虽然她受了一巴掌,但是却成全了她温和知礼的名声,由此看来,最大的赢家却是合欢殿的那位。

难道,真的是巧合么?

翌日一早,禾曦由着如意服侍着起身,那药膏果真是上等的良品,才短短一晚的时间,脸上的红肿就已经消了去,只是那几道划痕却好像是白纸上滴染的墨迹,扎眼得很。

如意有些为难的道:“昨日皇后娘娘还说,让小主仔细着些,可是这肿消了,这伤该如何是好?”

此时禾曦正从铜镜前的妆奁中拿出口脂轻抿了一下,随后抬头,镜中美人目光流转,顾盼生姿,禾曦依旧是看不惯这张脸,别过了眼,吩咐道:“取了面纱遮一下,我位份低,也会坐在下首后排,想必也不会引人注意。”

如意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

宴会设在明亮宽敞的太和殿,禾曦随着妃嫔们入了殿,殿内宝座前设皇帝的御宴桌张,左侧是皇后应坐的凤座。

皇后的下首则按照贵、淑、德、贤四妃排序,再下面则按照位份依次而坐,如意看着,果真如同禾曦所言,她们的位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拓跋琛刚登基不满几年,这四妃之位还没有一人,加之现在许晴儿受宠,所以这皇后的下首就是许晴儿的位置。

赵如雪的座位紧邻禾曦,今天的她显得十分的收敛,屏气垂眉间也少了几分张扬,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温婉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得了教训。

禾曦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顺着目光看过去,正见到皇帝右边矮了半个台阶的位置上坐了一人,红衣似火,凤眸微眯,正看着他。

不过不只是一个人在看她,还有一个青衣美人,半坐在拓跋玥的身边的,是萧奈。

禾曦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但是拓跋玥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端起酒杯自斟自酌起来,姿态风流,自成一派。

两人坐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殿外太监高声唱到。

听闻此生,殿内的众人纷纷起身离座,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兰若和拓跋琛相携而入,因是宫宴,两人穿的十分的正式,一袭大红金凤长袍,头戴九尾凤钗,凛然生威。拓跋琛则依旧是一身明黄龙纹锦袍,头戴赤金祥云冠。皇家风范,凛然天成。

两人入了座,唤了平身,众人这才起身,拓跋琛扫视一周,忽而看见了坐在角落的禾曦,正由着如意搀扶落座。

今日她穿的竟是那日自己赏赐的水雾绿草百褶裙,眉梢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待到众人都坐下后,拓跋琛才朗声道:“今日端午,良辰佳节,正逢七弟回朝,几桩喜事凑在一起,就请众爱卿一齐庆贺。”

拓跋玥封了亲王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听闻皇帝这么说,纷纷举杯恭贺道:“恭祝陛下和贤王殿下,祝陛下娘娘,贤王殿下,身体安康,福寿绵延。”

禾曦冷眼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景象,心底泛起凉凉的冷意,曾几何时,这殿中上首也曾有沐王府一席位置,然而现在她只能像是一直见不得光的厉鬼,躲在阴暗处窥探。

第三十章 献舞

晚宴十分的热闹,拓跋琛也兴致盎然,殿内的歌舞伎身姿娉婷,这个时候禾曦听见身边,赵如雪的宫女道:“小主,我看这些人跳的都不如小主的凤求凰来的精妙。陛下要是看见了,保证一准夸赞小主呢。”

赵如雪善舞她是知道的,但是竟不知她竟然会跳凤求凰,这曲子曾经出自南疆,听闻是个有名的歌姬在一次宴会上跳过,从此惊为天人,被天下人竞相模仿,但是从来没有人能跳的如那歌姬一样绝代风华。

禾曦微微偏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虽然赵如雪今日装扮十分的低调内敛,极为适合她的美人位份,但是衣裙却暗藏乾坤。

不似之前在合欢殿的那条百蝶织锦薄裙,但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鹅黄色的衣裙上只系了一条浅紫色的衣带,柔顺飘逸,但是裙摆内里却隐隐透出七色华彩来,宛若彩虹。

禾曦垂下眸去,看着酒杯中清冽的果酒,鼻尖扑面而来酸甜的香气,心中愈发的无趣烦闷。

果不其然,殿内一曲终了,众人均都拍手称赞,拓跋琛笑意盈然的对着拓跋玥道:“七弟可是喜欢?”

拓跋玥此时眸色慵懒,脸颊上也泛起丝丝的红晕,似乎是有些微醺的样子,神情更加的散漫,愈发显得妖冶惑人。

明明是男子,却美的这般动人,不得不让人感慨造物不公。

“皇兄喜欢便好,但是在臣弟看来,这舞虽雅致但过于中庸无趣,乏味可陈。”语气丝毫不掩饰无聊的意味。

拓跋琛神色微变,方才还明朗的笑意就这样僵在眼底,慢慢被渐渐涌出的怒气一点一点的吞噬,兰若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兰若本就生的妩媚多情,但是今日的装扮却愈发的端庄清丽,生生的把丝丝风情隐了下去,此时的她,笑意温婉得体道:“贤王殿下生于南疆,看不上这样的舞姿也算是正常,本宫听闻,南疆曾经盛传一种舞蹈,名曰凤求凰,听闻一曲便可名动天下,不知道可有此事?”

拓跋玥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道:“确有此事,只不过这凤求凰难度极大,就算是这曲子,也十分难掌握,琴瑟和鸣,必然要两者相辅相成才可。”

得到了拓跋玥的肯定,兰若到时陷入了一丝丝的思索中,眼神也不禁看向了殿中偏僻的角落,赵如雪此时眼神有些兴奋,跃跃欲试。

见赵如雪这般作态,兰若心中有了底气,她轻声的跟着拓跋琛低低耳语,拓跋琛的脸色显得有些的兴趣道:“朕还不知,后宫中,竟然还有如此之人?”

仿若被拓跋琛的表情逗笑,兰若美眸微迷,沉稳如水的面庞似乎起了丝丝的涟漪,美不胜收。

“陛下所说的这是什么话?着赵美人善舞,可是人尽皆知的,素日里那身段,臣妾看了都羡慕,想必这件事情也难不倒她,不如让她试试?”兰若轻声提议道。

拓跋琛略一沉思,才道:“可那凤求凰的曲子,不知道宫中乐师可会弹奏?”

兰若眼神微眯,半晌才道:“宫中乐师才向来都师出名门,多是清冷大气之音,这凤求凰臣妾倒是有幸听过一次,哀婉缠绵,似有靡靡之音,想必乐师们没有办法胜任。”

拓跋琛怔了一下,遂沉声说道:“不过皇后既然提出这样的意见,想必也找到了可以替代之人,不如说来朕听听?”

兰若等的就是这句话,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坐在下首的拓跋玥把玩玉杯的手顿住一下,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而是拓跋琛看向了殿内一角,那人正事不关己,低头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酒,安静的像是一株植物。

沉默许久,拓跋琛才朗声道:“既然七弟思念这南疆曼妙的舞姿,朕听闻赵美人和曦答应,一个善舞,一个善琴,不如两位爱妃合作一番,如何?”

赵如雪好像早就等着这样的机会,但是禾曦确是有些震惊,抬眼望去,对上一双冰冷沉静的眸子,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意,带着九尾凤钗的头颅高高的昂着,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

但口谕以下,禾曦只好慢慢起身,跟着赵如雪的步子,走到殿中领旨。

两人一前一后,禾曦听闻赵如雪有些不屑的道:“不知道你善琴是真是假,你最好不要拖我的后腿,殿前失仪,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禾曦并不答话,她一路上想着兰若此番的用意,难道是想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自己么?

无从考究,拓跋琛见到禾曦脸上覆着面纱,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必然是昨天的伤没好,心头闪过一丝怜惜,语气不禁温和了几分,似是融了殿外暖阳的温度,对着两人说到:“都言凤求凰,需要琴舞合一,两位爱妃尽力变好,无需牵强。”

两人纷纷领了旨意,赵如雪若风拂柳般的走上了大殿的中央,那些歌舞伎早就褪下了,禾曦走到一旁的乐师旁边,本想着随便找了一把木琴,却不想上首的兰若却突然说话:“既然请了曦答应来弹琴,虽说曦答应位份不高,但是毕竟也是陛下亲封,怎能随便用乐师用的木琴?巧儿,去取了本宫的瑶琴来。”

禾曦抬头,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瑶琴么?

想起曾经自己子在树下弹奏的那把凤尾瑶琴,禾曦敷在琴弦上的指尖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

果不其然,禾曦见到巧儿不多时就抱着一把骨雕紫檀的七弦凤尾瑶琴进来,先是躬了躬身子,随后在皇后的应允下,放在了禾曦的面前。

禾曦尽量不把目光放在那瑶琴上,只是淡笑着说到:“臣妾粗鄙,怎配得上这凤尾瑶琴?”

“既然皇后说,让你用,你便用着吧。”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拓跋琛的眼底浑似不在意一般。

闭目,在睁开时,眼底的神色依然敛去。

伸手轻抚了那瑶琴上精致的骨雕,禾曦周身竟环绕了一丝薄薄的悲伤,这琴,本是她的,在她十岁生辰时,沐承寻了天下的名将,为她亲手打造的,爱怜的摩挲,好似能触及哥哥的体温。

想必沐王府一家被抄,这琴便被兰若看上了,据为己有。

“曦答应这是怎么了?可是认得这琴?”微凉的声音从上首传了下来,甚至带着点点的探究,禾曦抬头,便看见了兰若眼底的怀疑。

她心中一沉,兰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虽然我在南疆,但是奈儿是精通音律之人,素来喜好收藏天下的名琴,这凤尾瑶琴便是其中一个,想必曦答应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乐器,不免怔忪了吧。”慵懒的声音在殿内想起。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丝丝的嘲讽之意。

让禾曦蓦地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道:“让贤王殿下见笑了,臣妾出身卑微,不免有些失了仪态。”

兰若神色狐疑的在禾曦身上转了一圈,见到禾曦神色真的有些羞窘,一时之间也放下了戒备的心思。

拓跋玥确是别过脸去,好似是不愿意与禾曦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再过攀谈一般。

禾曦只能尴尬起身,简单的调试了一下琴音,准备好了,这才冲着殿中的赵如雪点了点头,赵如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琴音和舞步几乎是同时动了,赵如雪足尖轻点,一个旋身,便委在地上,素手做了凤冠的的模样,纤白的手指,微微弯曲,腰肢后仰,七色流光的裙摆,此时正如一朵颓靡的花朵,将她包裹在中间,像极了正卧在地上的凰鸟。

轻挑慢捻间,泠泠清音也自指尖流淌出来,这瑶琴声音清丽,犹如檐下泉水叮咚,绚丽多彩,本就是带着一点神话色彩的故事,此时被两人,如此演绎出来,琴音靡靡,舞姿曼丽,竟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哀婉缠绵却不露俗套,琴音越急,似乎是有情人在迫切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赵如雪的动作也随着节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裙摆翻飞,似是用身体在描述一副瑰丽的画卷。

声音减缓,已到了曲子的后半段,急转直下,竟有些哀婉动人,低声悲诉,好不缠绵。禾曦的手指都在隐隐的发痛,这也是为什么,拓跋玥方才说着曲子弹奏困难,音律承转契合之间,变化极大,若是不能处理得当,便会叫人生出一丝突兀来。

曲终,禾曦最后一个尾音,恰到好处的收敛了之前所有的情感,一切归于平静,却给了人无限的回想。

赵如雪也以一个美到极致的动作,作为结束,一曲酣畅淋漓,一舞惊若天人。

啪啪啪啪!

那一袭红衣,拍手叫好道:“不曾想赵美人竟然有如此造诣,皇兄当真是艳福煞人啊。”

第三十一章 情愫

赵如雪面容虽有些平庸,但是此时俏脸微红,透着薄薄的细汗,呵气如兰,看起来竟也有些妩媚动人。

拓跋琛在赵如雪脸上停留片刻,便将目光转向了禾曦的方向,禾曦早已经离了座位,此时正半跪在地上等待旨意,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眉心的一点朱砂,羽扇般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那灿若星辰的眼眸。

拓跋琛似乎能想到那眼眸中酿出的有些天真调皮的笑意来。

“七弟喜欢这翩若惊鸿的舞姿,但是我倒是觉得这曲子奏的极好,爱妃辛苦了,来人,重赏!”拓跋琛大手一挥,赏了两人锦缎珍珠等珍宝,赵如雪喜不自禁,这是她入宫来的第一次封赏,连忙娇俏着谢了恩。

因着身上起了一层香汗,拓跋琛格外开恩,叫赵如雪下去更换衣衫,而禾曦刚想要退下去,就被拓跋琛叫住了:“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过来朕看看伤势如何?”

禾曦浅笑着朝着拓跋琛走去,兰若紧紧的在桌下绞着帕子,原本是想要试探她,没想到竟然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哪里能不恨?

禾曦款步路过拓跋玥的案前,也目不斜视,倒是萧奈的心情甚好,她还是十分愿意看到禾曦受圣宠的,只要离了玥哥哥远一点,无论禾曦做什么,与她都没有关系。

她乖巧的跪坐在拓跋琛的身边,抬眸看着拓跋琛,兰若笑道:“陛下当真是心疼曦答应。”

语气中隐隐带着醋意,坐在拓跋玥下首的兰丞相听闻这句话,不禁眉头一皱。朗声笑到:“陛下能雨露均沾,是我大历的福分。”

众人也都会意,满殿其乐融融,歌舞声再起,兰若却没有了观赏的心情,只如同泥胎木偶似的端坐在哪里,唇角依旧是一抹沉静如水的笑意,但是眼底确满是薄凉。宽大的凤服下,紫金缠丝的纯金护甲,也被她捏的咯咯作响,但是淹没在这满殿的鼓乐声中,微不可闻。

此时,拓跋琛正轻柔的掀开禾曦面上的薄纱,只见到白皙面庞上赫然三道血痕,虽然已经擦了药膏,但是看着仍有点触目惊心。

禾曦似是有些娇羞的掩面,拓跋琛拉起禾曦的手道:“那日你脸颊红肿,朕还来不及细看,倒是不知伤的这般重,晚些让你的婢女去太医院的拿些药膏,不要留下疤痕才是。”

禾曦亲手把那面纱重新带到脸上,俯身谢恩,两人身影重重叠叠,显得有些许的暧昧。

萧奈一直观察着禾曦,见状,有些高兴的对着拓跋玥道:“玥哥哥,找禾曦还真的是有办法,前几日我听说,陛下还赏了她,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亲密,看来再过不久,这后宫怕是要转了风向吧。”

拓跋玥却没有任何声息,仰头,清冽的酒顺着喉咙一路而下,原本只是甜香的果酒,此时却在口中漾出丝丝的苦意来。萧奈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此时拓跋玥的心情不佳,就悻悻住了嘴。

等赵如雪换好了一身淡雅的兰花宮裙从偏殿进来的时候,见到眼前的场景,方才的喜悦却似薄雾被风吹散了一般。见到禾曦此时正在御前服侍,心底涌起阵阵的记恨之情。

服侍在赵如雪身边的圆脸宫女,名唤悦心,见到自家小主脸上没了半点的喜悦之情,心中纳罕,但是当她顺着赵如雪的视线往上首看去时,正见禾曦亲自给拓跋琛斟酒,神色也变得愤懑难平起来。

悦心一边搀扶着赵如雪回到座位上,一边小声嘟囔道:“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的叫她来给小主伴奏呢,小主出了力,却让她平白漏了脸面,难道是因为上次小主得罪了皇后娘娘,娘娘记恨小主?”

赵如雪心中微凉,被悦心这般一提醒,不觉遍体散着凉意。

对这件事情不满的人自然不止赵如雪,绿萝也一脸鄙夷的在许晴儿耳边道:“小主,我就说您不要事事都帮着她,您看看,这脸还伤着,陛下就如此爱怜,想必早晚……”

“绿萝,我看你胆子真的是愈发的大了,平日里,在宫中你随便说说,现在竟然把是非都搬到太和殿来了。看来我身边倒是留不住你了,后面我送你回府吧。”许晴儿原本心情就没由来的烦闷,此时被绿萝勾起了心中的怒火,话不免重了些。

红鲤绿底的精致的瓷碗不小心抖了一下,精致的桂花糕顺着倾斜的弧度,骨碌碌的滚落了出来,在绿萝的水色衣裙上留下一片污渍,狼狈不堪。

“奴婢知错了,小主,奴婢以后不敢了,奴婢是真心为小主好,还请小主这次就饶了奴婢吧。”不敢大声的喧哗,绿萝小声的细细哀求着,语气戚戚然,似那梨花落雨般较弱可怜。

许晴儿抬眸看向她,也自知道是自己把话说重了,见到绿萝这般,不觉心中一软,无奈的叹口气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以后万事慎重,况且,禾曦姐姐若是得了陛下的恩宠,我也是欢喜的。”

只是后面的这句话,却低低的沉下去,不知道是对绿萝说,还是同自己说的。

晚宴结束后,众人都有些微醺,拓跋琛更是有些醉了,禾曦扶着他起身,还不等手上有什么别的动作,福清就走过来道:“小主辛苦一天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奴吧,”

禾曦退至了一边,长久跪坐在地上,膝盖隐隐的传来一阵疼痛,这也是之前那留下来病症,高远寻了许多的办法,也没有去除这病根。

想起高远,禾曦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如意心思细腻,看出了禾曦身子上的不是,连忙站在禾曦身边,让禾曦靠在自己的身上。

众人三三两两的都退了下去,兰若因为病气未除,也早早的回了未央宫。

走出太和殿,外面已然是月朗星稀,晚风徐徐,吹散了身上的些许酒气,但是禾曦却觉得一阵心闷,见四下无人,禾曦伸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

“小主可是现在就要回合欢殿?”如意有些担心夜里的寒气冻着禾曦,拿起肘间挽着的水蓝色绣祥云纹路的金丝披风,给禾曦披上。

禾曦拢了一下,系在胸前的丝带,柔声道:“走走吧,在太和殿跪坐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

说罢禾曦就当前朝着合欢殿的方向走去,虽说方向是合欢殿的,但是路却不是太和殿往合欢殿的路,宫中的路禾曦还是很熟悉的,她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也好有个理由搪塞过去。

如意远远的跟在禾曦的身后,夜色如水,月光如练,禾曦却没有丝毫的雅致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她思绪飘忽,白日那瑶琴的触感依旧停留在指尖,好像是烈火一般灼热难忍。禾曦不自觉的揉了揉手指,似乎是想要摆脱那灼痛的感觉,有似乎带着一丝留恋。

今日若不是拓跋玥,自己殿前失态,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是兰若此番是怀疑了自己么,禾曦仔细的回忆着自己入宫来的一举一动,深知自己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但是她忽略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没有什么理由的。

突然,手腕被人猛地拦住了,禾曦没有任何防备,脚下不稳,一头撞进了一个的温暖的胸膛中。

禾曦惊呼出声,猛吸一气,如意听见了禾曦的低声惊呼,就想要快步走上去查看一二,却不想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冷面侍卫,墨发黑衣,正是月七。

月七与拓跋玥可谓是形影不离的,月七现在这里,那前方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鼻间嗅到了清冽的酒香,伴着淡雅的沉木香,禾曦后退一步,垂眸看见一袭红色的衣摆,在夜风中凛凛而动。

“贤王殿下,这个时候不应该出了宫么?”语气疏离且戒备。

“你如此怕本王么?怎么离我这么远?”似乎是不满意禾曦的反应,伸手猛地一拉,重新将禾曦揽入怀中。

两人呼吸相闻,禾曦水眸中满是惊惶,抬眸看去,只见到拓跋琛面色薄红,凌厉的嘴角轻轻的抿着,眼神似乎带着的一点迷离的亮光——他醉了。

这个认知让禾曦的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就似天上的月光般清冷无波。

“贤王醉了,这处是皇宫,虽说偏僻了一些,但终究还是皇家重地,还请贤王自重。”禾曦伸手抵在拓跋玥的胸前,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要拉开些许的距离。

哪知道拓跋玥却好像被禾曦这个动作激怒了一般,手上用力,声音也冷道:“怎么,难道是心中想起什么往事,心软了不成?”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禾曦感觉自己心中的伤痕被一点一点的划开,流淌着殷红的鲜血,染的她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拓跋玥似乎是有些懊恼,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好像梗住一般,心中不断浮现出两人今日在殿上的身影。

他眸色渐深,猛地低头,咬住那樱唇。

第三十二章 调查

温润的触感让拓跋玥满足的眯起凤眸,犹如像是远足的人长时间没有喝到水一般,渴望更多,舌尖抵上娇嫩的唇瓣,仔细品尝,味道清冽似酒,带着一些清高孤傲的气息。

像她的人一般,拓跋玥紧紧的箍住禾曦,呼吸越发急促,眸底情欲渐深,然而怀中的人儿一双水眸中此时却渐渐涌起屈辱与雾气。

这算什么?自己这算是什么?

在他吻上来的那个瞬间,禾曦的神经似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弦,镪的断掉。心越发的往下沉去,仿若坠入无尽深渊般,恐惧与狼狈是一个猛兽,要将她撕碎扯断,皮肉筋骨都发出咯咯的声音,已经不能承受这般的吞噬。

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肌肤湿腻的触感似乎唤回拓跋玥的一丝理智,热泪犹如一颗火炭,灼着肌肤隐隐作痛,甚至要透过去渗进肌理里,然而心却愈发温凉,低头,吮吸去那苦涩的泪水。

他抱着禾曦轻声道:“哭什么?”

是啊,自己哭什么?原本就是人尽可夫的罪女弃妇,能够得上天垂爱,苟延残喘至今,有什么她不能抛弃的?眼前的人,掌控着自己的复仇大计,自己有什么可以哭泣的?

尊严?早在养心殿跪了那一夜的时候,被消磨殆尽了。

屈辱?那烈火灼烧般疼痛似乎又漫上来,一遍一遍折磨着她,她知道,那场火早就已经化作了血液里面的毒,拔不出来。永生永世的在自己心中的暗角窥视自己。

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腿下好像是失去了力气,抬头望向拓跋玥,那般的剑眉星目,那般的绝代风华,可是,这个人不应该是拓跋玥,他是拉着自己出了地狱的人,他像是一道光,让人趋之若鹜,可是不应该是他啊。

眼泪愈发的汹涌,拓跋玥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心疼,指尖轻颤,抬起修长的手指,覆上了禾曦的眸子,任由着那泪水在自己掌心流淌。

再次吻上那被泪水浸湿的双唇,他想……他想要她,并非男欢女爱,而是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难道这就是深处黑暗中两人互相取暖的道理么?

啪的一声脆响,禾曦右手隐隐作痛的掌心提醒着禾曦她到底做了什么。

拓跋玥僵住了身子,这一巴掌倒是彻底的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眼底感情慢慢的退了下去,逐渐被寒冰替代。

站在远处的月七听见声音回首,黑暗中看不清两人表情,只见到两人相对而立,自家王爷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步子微动,月七似乎是想要前去查看,但是看着远处两名绰绰的身影,终是止住了步子,如意也同样听见了,她斜了月七一眼,探头探脑的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月七冷冷提醒道:“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不要惹火烧身。”

如意心中一凛,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傲梅般清冷的人儿。

两人相对久久无言,倒是禾曦先道:“贤王殿下醉了,此处是深宫重地,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萧奈小姐一人在王府,怕是会担忧的。”

萧奈这两个字好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两人的心头,拓跋玥终于是彻底回了神,看见面前的禾曦眸光中有什么一点点的碎裂开来,他想要辩解,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冷冷的:“今日,你失态了,若是再有下次……”

“禾曦明白贤王殿下的话,以后自当好生注意,今日还要感谢贤王殿下……若是无事,禾曦先行告退。”打断了拓跋玥的话,现在禾曦只想要逃离,在他身边每一寸的空气都显得愈发的稀薄,让人无法呼吸。

拓跋玥站在原地看着禾曦仓皇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如意远远的看见禾曦离开,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一路急走,如意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禾曦的步伐,她气喘吁吁的轻唤了一声小主。

禾曦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已经离方才的那个小路已经很远了,眼前是合欢殿有些的破败的宫门。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是拓跋玥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意心中一凛,半俯下身子诺诺称是。

禾曦眸光幽深,如意终究还是拓跋玥的人,那丑儿现在应该也在拓跋玥的手上,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有了底。

心神一松,整个人就被一股倦色席卷,她挥了挥手,让如意扶着自己进了合欢殿的门。

寝殿内,早就有小宫女早早了掌了灯,紫铜翻金的烛台上,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红烛时不时的爆出一个火花,像极了此时禾曦的心情。

如意在一旁帮着禾曦把玫瑰色锦绣芍药花的锦被铺叠整齐,如意见到自从禾曦和太和殿出来,见过拓跋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遂说道:“小主,您离着那窗户远些,虽然已然五月了,但是您饮了酒,不要受了寒。”

说着便上前拉扯禾曦,禾曦也任由着如意把自己拉到了屏风的内侧。

看着禾曦的脸色也不算是太差,只是眉目间有些慵懒疲惫的神情。她伸手帮着禾曦褪去身上水雾绿草百褶裙,笑着说到:“还是小主知道陛下的心意,原本奴婢还觉得这宮裙太过普通常见了些,却没有想到陛下却极为欢喜,按着现在的趋势,想必不久,小主就能侍奉陛下了。”

如意这话说的到也算是隐晦,但是禾曦却知道,这宫中的女人若说要侍奉皇帝,无外乎婉转承欢,想到这里,禾曦心中竟然涌起阵阵的厌恶来。

见禾曦没有答话,自然是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如意赶紧换了话题道:“今天晚宴上,陛下怎么派贤王殿下调查储秀宫一事?”

禾曦伸手除下发鬓上的珠簪道:“因为这朝堂上下,没有一人合适调查这件事情,除了贤王和皇后娘娘。皇后是六宫之主,事情出在储秀宫,按理本应皇后调查,但是恰巧这个时候皇后病了,加之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终究是牵连了先皇后,我们这个皇后可是聪明的紧呢。”

伸手拿起一旁的银签,挑了挑烛芯,红泪蜿蜒而下,昏黄色的烛光映着室内的,映着重重紫绡罗帏,氤氲而成一室的宁静,禾曦也不知道这样的宁静什么时候能被打破。

“那小主认为那储秀宫当真有先皇后的怨灵么?”如意显然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忌讳与惧怕,终究是一个正值二八的小姑娘,遇见鬼神之说难免心生忌惮。

“究竟是人是鬼,等到贤王殿下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也就知道了。”禾曦不欲多说,但是却想起来那日子在储秀宫后殿听见那呜咽幽怨萧声,不知道为什么,禾曦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左右不过几日的时间,想来就会知道事情的原委。

禾曦掩着嘴巴小口打了个哈欠,眸中雾气氤氲,如意赶紧服侍着禾曦躺下了,这一夜睡的极沉,但是却接连着做了一夜的梦,梦中总会浮现着一个红衣身影。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今日不用给皇后请安,索性抱着被子打算再睡一会儿,如意进殿,就看见禾曦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锦被中,呼吸均匀,许是有些热了,小巧的鼻尖泛着红意。

脸上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戒备,隐隐的竟然还透着一些纯真来,禾曦并没有睡熟,感觉如意盯着自己看,闷着声音道:“如意,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声音带着睡意,软软糯糯的,带着一点娇气。

“我是看小主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睡觉。”禾曦遣散了些许的睡意,从锦被中探出身来,周身的气度恢复了往日里面的清冷。

“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禾曦问道。

如意半跪在床边,帮着禾曦将零散发丝梳拢整齐,听见禾曦这么问,便回答道:“昨夜陛下去了婉秀宫。”

婉秀宫,赵如雪的宫殿,看来昨日陛下还真的是注意到了赵如雪的,也难怪,赵如雪的那曲凤求凰,连自己一个女子看了都颇为惊艳,更何况是男子。

“只有这事么?”禾曦淡淡道,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意有些焦急的道:“小主,要说许昭仪受宠,你不在意也就罢了,但是现在赵美人都侍了寝,原先没有恩宠的时候,就那般趾高气昂的,现在得了恩宠,她又与小主有过节,您就不怕?”

禾曦笑道:“就算是侍了寝,暂时也只是个美人,前些日子她得罪了皇后娘娘,就算是有恩宠在身,这几天她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我们避着点她就行了。”

如意无奈,但也知道这是现在最适合的做法。

另一边,因为皇帝下了旨意,拓跋玥带着萧奈一早就进了宫,派人跟拓跋琛知会了一声,就径直去了储秀宫,储秀宫现在已经没有妃嫔住了。

第三十三章 枉死

原先住在这里的两位才人也搬了出去,除了一些留在这里的太监宫女,就宛如一座废弃的冷宫。

萧奈跟在拓跋玥的身后的,心中有些惧怕,一回身,见到跟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平日里与拓跋玥形影不离的月七,此时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跟在两人身边。

萧奈好奇道:“月七呢?”

拓跋玥状似无意的淡淡道:“我有事情交给他,他回了南疆了。”萧奈笑着说到:“玥哥哥,我父亲在南疆,有什么事情给我父亲传个信就好了,何必让月七回去呢?”

拓跋玥并没有继续说话,萧奈见状,眉间蹙了一抹委屈,吸了吸鼻子,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觉得自从回了京城,拓跋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拓跋琛身边的福清来了,见到了拓跋玥先是福了一礼,随后道:“贤王殿下,回京没有多久,老奴奉了陛下的命令,带着贤王殿下熟悉一下储秀宫,还有这周围的宫殿,省得殿下走错了地方。”

福清是宫里面的老人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拓跋玥自然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虽说明着是说让福清带着自己熟悉,但是实则是监视,但是彼此内心心知肚明,并不说穿。

几人一前一后,福清走在前面,藏青色的短靴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储秀宫的宫人见到几人,都俯身行礼,拓跋玥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全都透露出的死寂。

萧奈小声的嘀咕道:“不是都说这储秀宫闹鬼嘛,这些人怎么还愿意待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的天真,但是福清知道萧奈的身份并不简单,况且贤王对这个女子好似又十分的宠爱,遂恭敬的答道:“小姐不知,这些人原本不是储秀宫的,大多数的人都是从罪奴府调过来的,等到事情处理结束了,自然就会重新将那些人调派回来。”

怪不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

拓跋玥环视了一周,问道:“之前的那些宫人也都算是人证,或许更了解储秀宫的情况,调到哪里去了知道么?”

“回殿下,各宫各殿人员调派,都由皇后娘娘传旨,内务府执行,都会记录在册的。”

“玥哥哥是怀疑原来的那些宫人么?”萧奈怯生生的问道,这宫殿着实阴森可怕,加上这些宫人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让人背脊发寒。

紧紧拉着拓跋玥暗红色的长袖锦袍,突然,在后殿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尖叫,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赶紧过去查看。绕过花廊到了后殿,就看见的一个宫装女子正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大声的尖叫着。

福清连忙让身边的太监上前搀扶那女子,却不想手刚碰到那婢女的衣衫,那婢女就好像是疯了一般不断的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叫到:“走开!不要找我,走开,不是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声音凄厉,素色的衣裙上也满是泥土污渍,十分的狼狈,但是她丝毫不在意,脸上也哭得都是泪痕。

拓跋玥紧紧的皱着眉头,萧奈好奇的往后殿内看了一眼,只见到上面赫然挂着一个人,脸色青紫,瞳孔大张,因为是吊死的,舌头伸在外面,十分的恐怖,萧奈尖叫一声便躲在了拓跋玥的身后。

纵然是福清这样的宫里老人,看见也不禁遍体生寒,他缓了缓心神问道:“贤王殿下,现在这件事情……”

“找人守着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去禀告皇兄,你去内务府调了名册过来,查清楚这个宫女的身份,还有,这名宫女暂时看管起来。”拓跋玥一连下了几条命令,福清忙不迭的去了,萧奈脸色苍白柔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拓跋玥看着萧奈,拉了一下她的手道:“奈儿,我让侍卫送你回府。”

萧奈却猛地抱住了拓跋玥的手臂惶恐的道:“玥哥哥,奈儿害怕,奈儿不要跟玥哥哥分开。”

声音颤抖,已然带了哭腔,花朵般娇嫩的脸上满是的泪痕,紧紧的依偎在拓跋玥怀中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一般。

拓跋玥无奈,只好带着萧奈一同去了养心殿,早就有宫人提前禀告了,所以此时拓跋琛正坐在明黄赤金龙椅上等着拓跋玥。

一旁竟然还有一个宫装丽人,云鬓高耸,身着一身桃色的百鸟朝凤的宫装,正是兰若,拓跋玥一五一十的禀告了储秀宫的事情,拓跋琛的脸色也十分的阴沉,道:“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宫中行凶,必然要严惩,以正纲纪。”

萧奈一张小脸此时已然似初冬的薄雪,苍白没有生机,兰若看着萧奈道:“贤王殿下真是粗心,这等事情怎么能带着萧小姐,陛下,正好臣妾要回宫,想必您和贤王殿下还有事情要商谈,我见到萧小姐十分的讨喜,不如就让她跟我去未央宫坐坐,晚些时候,贤王殿下再来接她如何?”

拓跋琛和兰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拓跋琛也说到:“朕觉得甚好,要是往日里面也就罢了,这今日储秀宫出了人命案,别吓到了萧小姐,还是去皇后宫中缓缓心神吧。”

拓跋玥眸色渐冷,嘴角牵起一抹邪肆的笑意道:“奈儿胆子小,又不熟悉宫中的规矩,若是得罪了娘娘,怕是不妥,晚些时候我会送她回府的。”

这已经算是明着拒绝了,萧奈不明所以的看着拓跋玥,站在拓跋玥的身后,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袖,兰若掩着嘴唇笑道:“贤王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宫要刁难萧小姐似的,现在谁不知道萧小姐是贤王的掌中宝,借给本宫几个胆子,本宫也不敢说什么啊。”

语气淡淡的带着笑意,萧奈不想被送回府去,又觉得那储秀宫甚是吓人,于是轻声的说道:“玥哥哥,奈儿便在未央宫等着玥哥哥吧,等玥哥哥处理好了储秀宫的事情,便来接奈儿。”

拓跋玥冷冷的看了一眼萧奈,随即目光便柔和了下来,柔声道:“既然你想去,便去吧,只是记得,谨言慎行不要触犯了宫中的规矩,届时没人能包庇你!”

最后一句话,带着丝丝的宠溺意味在里面,萧奈扬起笑脸,兰若则帮腔道:“贤王殿下放心好了,有本宫护着,谁也不能说萧小姐的不是。”

皇后自上座走下来,施施然挽过萧奈的手臂,笑的温煦和蔼,如沐春风,让人心生好感,萧奈给了拓跋玥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于皇后相携而去。

拓跋玥从养心殿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小声的道:“小姐她……”

拓跋玥邪肆好看的剑眉紧紧的蹙在一起,见到四下无人,也就吩咐道:“给合欢殿传个消息,就说奈儿去了未央宫,剩下的她自然知晓该如何办。”

眸光冷凝,转身看了看巍峨宏伟的养心殿,这个四皇兄当真像极了他们的父皇,多疑狡诈。

那侍卫领命退了下去,正巧福清从内务府拿了册子回来,两人一前一后往着储秀宫走去,路上就已经弄清了这宫女的身份,十分巧合的是,这宫女原本是未央宫服侍先皇后的,后来因为先皇后获罪,满宫的宫人都送进了罪奴府去的。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储秀宫,命人把那吊死的宫女抬下去送给宫中的仵作验尸,禁卫军七手八脚的把那宫女抱了下来,拓跋玥抬眼望去,他狐疑道:“福公公,你可认识这个标记?”

福清顺着拓跋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便惊得后退了几步,手里的蓝靛的名册也掉落在地上。

那高高的门楣上不知道被何人用鲜血画了一朵摇曳的鸾尾花,血迹干涸,呈现出灰败的暗红色,美的诡异却又妖冶。

另一边,如意得了消息,连忙快着步子往殿内走去,掀开水蓝湖绉的帘子,摒退了左右的宫人才轻声道:“小主,王爷传来消息,萧小姐被皇后请到了未央宫,王爷想请小主走一趟。”

听见了的如意口中提到拓跋玥,她握着金箔狼毫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脑海中竟然浮现起那日清冽的酒香和温润的触感。

葱白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一滴墨便滴在了面前的宣纸上,阴晕了开来。

只见那宣纸上娟秀俊丽的蝇头小楷,端庄整齐的写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何其自性,本自清净;

何其自性,本不生灭;

何其自性,本自具足;

何其自性,本不动摇;

何其自性,能生万法;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未落笔,便染上了一个黑黝黝的墨点子,十分的醒目,禾曦将手里的笔放在了一旁象牙镂花的笔架上,轻轻的叹了一气,轻的仿佛是怕扰了窗外的景致,天气回环,转眼就热了起来,才几日的功夫,宫人们都换了夏装,放眼望去满是璀璨的新意。

禾曦让如意帮着自己换了一件淡粉色樱花飘飞锦纱裙,面上带了白纱,两人便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第三十四章 套话

到了未央宫,只见到巧儿正端了几盘精致的点心,禾曦只见到里面有兰若最爱的芙蓉饼,当先垂下眼眸来,如意讨巧的说道:“巧儿姐姐,我们小主来请安,还劳烦巧儿姐姐通传一声。”

禾曦位份低,没有皇后娘娘的召见,是不能入殿的。

巧儿瞥了一眼阶下的禾曦,眼神虽然不喜,但是还是强牵起一抹笑意来:“今个怎么这未央宫这么热闹,许昭仪和赵美人都在殿内陪着娘娘说话呢,我这就进去给曦答应传个话,还请小主慢等。”

说完,轻俯了一礼,便扭着步子往殿内走去了,脚下不慌不忙,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意思。如意看着巧儿身上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头上攒着玫瑰色的珠花,不由得低声说道:“小主,您看巧儿那身打扮,比寻常位份低的小主穿的都要气派,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禾曦凝了一眼如意,如意低下头去,自知自己失言,这是未央宫不是合欢殿,小主早就嘱咐过,要管住自己的嘴,省的祸从口出。

但是如意心中就是不平,尤其是看见巧儿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禾曦轻叹一声道:“她是皇后娘娘的家生婢女,从丞相府一路跟过来,身份地位比一般的大丫鬟还高了一些,加上皇后娘娘宠着,也无可厚非。”

两人站在阶下等了许久,终于巧儿笑着迎了出来道:“小主看奴婢这记性,方才进去,娘娘唤了奴婢去做了什么,就把通传的这个事忘记了,小主不会怪罪奴婢吧。”

手指紧了紧,声音沉稳道:“皇后娘娘中宫事多,一时有个疏忽,也是应当的。”

禾曦说的是中宫,而非她巧儿,这话中的深意,或许自然会有人理解。

跟着巧儿进了内殿,果然见到几人正吃着糕点笑语闲话,好不惬意,禾曦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皇后万福。

兰若让她平了身,有让巧儿在赵如雪的身边加了个座位,才道:“本宫以为你脸上的伤还要好些时日才能好,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急匆匆的往本宫这跑。”

许晴儿自那天宫宴便再也没有见到禾曦了,私下也没有说几句话,此时见到,未免亲切,加上方才和皇后等人聊的正酣,所以就笑盈盈的回了句嘴道:“想必是禾曦姐姐心中挂念着皇后娘娘的病情,像我们二人一样,这才不顾及脸上的伤就过来了。”

许晴儿话说的讨巧,兰若听着也高兴,但也只是笑了一下便轻轻的跳过这个话题,一旁的赵如雪一直提着的气,一下子松了下来,要知道禾曦脸上的伤可是自己弄得,要是娘娘这会想起来,怪罪下来,自己必然要受到责罚。

禾曦淡淡的笑着,她偏头看向萧奈,眼神中全然都是陌生好奇的神色,萧奈被她这样一看,有些心虚,但是也知道此时不能流露分毫,只能强迫着自己垂下头,伸手去拿那芙蓉糕,芙蓉糕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但是此时的萧奈却如同嚼蜡。

禾曦笑着道:“要是臣妾没有记错,这位可是宫宴上贤王殿下身边的小姐?”

即便是转了头,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面容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水雾似得双眸和一点殷红的朱砂,更是什么情绪都看的出来。

兰若见她好奇,也只是嗯了一声,禾曦却看不出来皇后的敷衍一般道:“那不知道臣妾来的是不是时候,皇后娘娘在和姊妹们说什么?”

许晴儿笑着道:“这不在跟萧小姐打听南疆风情么?我们都是足不出户的,我和赵美人还好的,还未出嫁的时候,也算是跟着父亲到过不同的地方,倒是皇后娘娘,生来就是京城的尊贵的小姐,更是好奇。”

禾曦眸中有什么闪过,兰若,打探南疆做什么?

兰若轻抿了一口茶道:“可不是么,本宫倒是十分的好奇,听闻南疆这几年被贤王殿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十分爱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奈一听见兰若这般说,脸上亲不自禁的浮现出自得的表情来,刚想说什么,只听见禾曦轻声的对如意说:“如意,我记着我们给娘娘带了一药囊,你可带来了?”

如意一怔,自己和禾曦一路从合欢殿过来,禾曦根本没有提及什么药囊的事情,但是又见禾曦一脸认真的模样,当下会意道:“小主赎罪,奴婢忘记带了。”

禾曦不满的蹙起眉头,兰若看着禾曦道:“什么药囊?”

禾曦笑着道:“前些日子娘娘不是病着么,我想起我们老家有一种偏方,把锦香草,妍页,参丹,杏仁,这几样东西打磨成粉,配以艾叶,有定神安眠,祛除湿气的作用。”

说完,禾曦倒是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坐在皇后身边的萧奈,萧奈不明所以,但是她也不是十分蠢笨的人,深知禾曦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断自己的话,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仔细的咋摸着禾曦方才说的话,锦香草,妍页,参丹,杏仁,锦……妍……参……杏……谨言慎行!

她蓦地睁大眼睛看向禾曦,兰若察觉到她的异常道:“奈儿也知道这个事情?”

萧奈猛地回神,只觉得后背竟然浸出层层冷汗来,湿透了丝绸缎面的里衣,她缓缓的笑道:“我原来在南疆的时候,倒是见过这样的做法,倒是没有想到是曦答应老家传过来的。”

兰若似乎是有些狐疑,赵如雪嗤之以鼻的道:“我们宫中的太医可都是医学圣手,那些个不入流的民间偏方怎么能入得了娘娘的眼,有些人怕不是要在什么药囊里放什么东西毒害娘娘吧!”

这个帽子扣的倒是大,禾曦连忙起身离座,俯身跪下道:“还请娘娘明察,奴婢也只是想要为娘娘分忧,断然不会有一丝不臣之心。”

发鬓的簪花随着禾曦的动作轻轻的颤抖着,似在狂风中备受摧残的娇花一般。兰若见到萧奈的神情,冷冷的道:“你们两个一凑在一起,就没个消停,你分位高些,现在又得着圣宠,莫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不成?”

这话显然是对赵如雪说的,赵如雪神色一凛,悻悻住了嘴,但是那双丹凤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禾曦,禾曦怀疑,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早就被处死了。

兰若一阵头痛,这后宫中有个愿意调拨惹是生非的,不是什么好事,转念,又想起方才问萧奈的问题,继续道:“奈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萧奈早就在脑海中斟酌好了答案,她笑着道:“玥哥哥去的时候,才几岁,哪里有能力治理南疆,还是朝廷上的一些官员们,主要负责南疆,不过这些年他们年纪也大了,我这次来京城的时候,好像知道陛下派了很多青年才俊去协理,想必南疆有福了,南疆的子民爱戴的应该是陛下才是。”

一席话,虽不出彩,但是也无功无过,至少兰若从萧奈的话中得不到任何的线索,禾曦端起手中的茶盏,碧螺春的绿叶在温热的茶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红鲤绿底的杯盏,都漾着微微的波光。

轻啜一口,茗香在舌尖氤氲开来,唇齿留香。

有了禾曦的提醒,萧奈再被问及南疆的事情回答都十分的谨慎,之前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女子,是大历的皇后,拓跋琛的妻子,而玥哥哥和自己父亲谋划之事,她或许不知道,但是也知道与之利益冲突的。

要不是禾曦今天提醒的,怕是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透露了什么给兰若,心中后怕的同时又升起一丝记恨来,禾曦怎么来了,是玥哥哥给她带的口信么?那么她来就是为了看着自己的?

这个想法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在自己心中肆意滋长,不断的缠绕啃食着她的心智,兰若见到再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急避开话题,也怕被萧奈察觉自己是在套她的话。

闲聊了片刻,就听闻外面有宫人回禀:“皇后娘娘,贤王殿下来了,说是接萧奈小姐出宫。”

禾曦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明明拓跋玥没有进殿,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抬眼看见上首的萧奈眼底迸发的喜色,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线,刺进了禾曦的眼里,涨的眼眶生疼,似乎是要滚下热泪来。

深吸一气,这边萧奈早就跟皇后告了辞,脚步轻快的朝着殿外走去,见到皇后脸上的疲态,许晴儿和赵如雪也纷纷起身告退,禾曦跟在她们身后退出了未央宫。

走出殿外,正好看见拓跋玥正一脸宠溺的伸手摸了摸萧奈的发顶,萧奈满脸笑意的仰着头,嘟着小嘴好像在说什么。

勾起一抹笑意,禾曦听见自己的声音缥缈清远,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一般:“如意,我们回合欢殿。”

如意福了福身子,两人还未走远,就听见了巧儿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曦答应请留步。”

第三十五章 惶恐

闻言,禾曦止住了步伐,回首望去,见到巧儿从台阶上下来,步子有些急促,微微喘息着,脸上染上了些许的红霞,明艳动人。

“娘娘说,既然曦答应做了那药囊,那下次便带来吧,虽然是民间的偏方,但是好歹是小主的心意。”巧儿把皇后的话,转达给禾曦后,自己就回了内殿。

如意不解的道:“小主明明没有做什么药囊,为什么这么说呢?”

禾曦看着远处渐行渐远俊朗和较弱的身影,笑意渐浓,并没有说话,一路无话回到了合欢殿。

没过几天,冰泉宫就有喜事传来,原来是许晴儿被升了妃位,众人进宫还不到一个月,许晴儿就升到妃位,除了皇后,便是她位份最高了,一同晋升的还有婉秀宫的赵如雪,只不过赵如雪从美人升到了嫔位。

如意有些担忧,但是见到禾曦还沉稳似是一滩深水,也就不多言语了,服侍了禾曦这么长的时间,如意也知道了禾曦性子,看着不温不火,但是行事沉稳干练,心中不禁也渐渐的起了钦佩的心思。

然而宫中还没有喜庆多久,就又传出来一件事情,储秀宫自从上次被吊死的那人,又死了一个太监,这次是在储秀宫的一个水井中发现,听下人们传,那太监被捞出来的时候,肚子鼓鼓的,身上还带着伤口,被井水这样泡了几天,泛白的皮肉往外翻着,还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但是最让人惊恐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大家在那水井的上面同样看见了一个用鲜血画的鸾尾花,而查过名册之后,发现这小太监,原来也是先皇后宫中的。

如意跟禾曦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满殿的太监宫女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小宫女脸色惨白的道:“奴婢听说,这鸾尾花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花,这凶手处处留下这样的印记,是不是说……是不是说……”

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众人都惶恐的看着禾曦,禾曦却斜卧在软塌上,手中依旧是那本游记,听见那宫女这么说,禾曦有些好奇的直起身子:“宫中现在都怎么说这件事情。”

鲜少见到禾曦对一件事情这般感兴趣,宫人们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传言最多的就是先皇后化作怨灵前来害人,但是至于为什么杀害的都是原来未央宫的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储秀宫中现在的宫人都是罪奴府的,出来一两个服侍先皇后的,可能也正常。

禾曦到不这么想,她转头问道:“那贤王殿下可有查出什么?”

这个如意倒是知道的,毕竟贤王在宫中查案的事情,各宫都注意着,替禾曦拢了拢散落的裙摆道:“之前,那吊死的宫女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目击的宫女,名字叫采荷,原本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没有想到那宫女活活的吓疯了。”

这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断了,案情自然就陷入了无解的境地。

“我们去储秀宫看看。”禾曦顿了顿,起身说到。

如意有些迟疑,方才说话的小宫女也劝道:“小主,那储秀宫现在阴森森的,后宫的娘娘们,都绕着走,您怎么还往上凑啊。”

禾曦理了理有些被压乱的鬓发道:“陛下只是说让贤王殿下查案,但是并没有说,不允许后宫的人插手,万一我们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算是间接的为陛下分忧不是?”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伤疤慢慢的淡下去了很多,前些日子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不出三四日就能完全好了。

如意见到劝不住禾曦,只好转身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素色的水粉绣白莲裥裙,簪了梅花银珠长簪,发髻上分别用两朵珠花压鬓,一切收拾妥当了,禾曦突然伸手打开一旁的妆奁,用笔沾了殷红的些许的朱红,在眉心处点了一朵梅花。

掩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如意不明所以,的确宫中盛行这种妆容,但是自己小主生的风华婀娜,尤其是眉心的一点朱砂,更显魅惑,点了这梅花花钿,倒是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满意的对着铜镜看了看,禾曦带上了面纱,就往着储秀宫走去。

两宫离得极近,到了储秀宫,正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守在宫门口,不是宫中禁卫军的装扮,黑衣短打,神色冰冷坚毅,想来是贤王府的人。

那人展臂拦住了禾曦的退路,冷声道:“这位娘娘,可是走错了地方,现在储秀宫的没有我们殿下的允许不得入内。”

“既然这样,那就烦请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曦答应来储秀宫看看。”那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禾曦,却见到禾曦腰间系了一块简约质朴的玉佩。

虽然被重重叠叠的裙摆半遮住了,但是那侍卫还是神色大变,禾曦腰间带的赫然就是碧月令,碧月令,整个月卫都要听从这玉佩主人的,王爷把碧月令给了这女子,难道说?

来不及细想,他一改冰冷的态度,拱手道:“还请娘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了王爷。”

禾曦笑意不减,点了点头,眉心的红梅随着她的笑意也绽放了开来,明媚多娇。

片刻的功夫,那侍卫就匆忙的出来请禾曦进去,禾曦带着如意走过蜿蜒的回廊,有宫人跪下行礼,但是却有人再见到禾曦的时候,明显怔愣了片刻。

禾曦望过去,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面熟,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之前服侍过自己的,她带了面纱,她的眼睛也像极了之前的沐锦,加上眉心的落梅妆,或许这是属于未央宫的一个秘密,当年沐锦为了讨拓跋琛的欢心,仿照古人画了落梅妆,但是却怎么都画不好,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寝殿一遍又一遍的描画。

这些人看见禾曦这幅装扮,难免有些怔楞的。但是那场大火是他们亲眼看见的,那般滔天的火焰,明明是冬季,但是觉得把空气都烤的炙热了起来。

要想在那样的大火中活下来,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有几个老人,眼中不自觉的蓄了泪水,这段时间在储秀宫每天听着身边的宫人说这一桩桩的事情是先皇后的怨灵在作祟。难道真的是先皇后怨了他们么?可是那样的火势,不是没有人进去救,他们尽力了啊。

禾曦一路而来,莲步轻款,看起来是再垂眸仔细着脚下的路,却把一路的宫人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拓跋玥在后殿,纸上是临摹下来的鸾尾花的图案,两朵几乎一模一样,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见禾曦来了,拓跋玥抬眼,眼中的神色还未掩去,带着一点探寻。、

摒退了宫人,拓跋玥道:“你的事情在宫中掀起这样大的波澜,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虽然拓跋玥极力的放缓了语气,但是气氛仍然尴尬,禾曦庆幸自己此时带着面纱,她呵气如兰,长长的睫毛如同蝉翼般垂落下来。笑道:“你我都知道先皇后怨灵一说,纯属无稽之谈,这幕后的人专挑未央宫原来的奴才们下手,或许有一个可能。”

拓跋玥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此刻却突生波澜,带着一丝丝的玩味和笑意:“我要见采荷。”

采荷,那名被吓疯了的宫女,禾曦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看见拓跋玥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还带着一丝犹疑。

“太医检查过了,采荷真的疯了,之前去送饭菜的宫女,都被她抓伤了,有些危险,你……”

禾曦看了他半晌才道:“贤王殿下这是关心我?”

轻咳一声,拓跋玥冷冷的道:“若是你伤着了,我们的陛下会怪罪我,办事不利的。”

禾曦的笑意渐渐的温凉了下来:“或许伤到了,我们的陛下会愈发心疼我也不一定呢?”

拓跋玥拢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了起来道“来人,待小主去看采荷。”

说罢,转过身子,不再看禾曦,禾曦跟着下人去了储秀宫一个小小的偏殿,周围有一些宫人把守者,见到禾曦都纷纷行礼,殿内不断的传来尖叫声音,还有女子的哭求声。

“里面只有采荷一个人么?”负责看守的宫人恭敬的回道:“回小主的话,只有采荷一人,只是采荷现在情绪极为不稳定,小主要进去么?”

点头,如意有些不赞同的道:“小主,奴婢觉着这宫女叫的怪渗人的,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禾曦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如意的手,转身推门而入,室内的光线极为昏暗,不知道是不是采荷自己把四周的帘子都拉上了,鼻尖隐隐还能闻见骚臭的味道,禾曦四处环顾了一下,方才还充满尖叫的室内,此时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音。

突然,在黑暗中,禾曦看见一双满是惊恐恨意的眼睛,像是一只野兽快速的朝着自己扑来,空气中扬起了灰尘,禾曦不禁轻眯起眼睛来,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石化了一般。

第三十六章 错认

室内的灰尘在室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飞舞起来,犹如萤火,竟还泛着微光,禾曦就于这一室的微光中,垂手而立,似乎与世隔绝一般,那人脚步一分一毫都没有慢下来,禾曦似乎听见了牙齿紧咬的咯咯的声音。

近了,一步,两步。

她仍旧站在原地不知闪躲,眉宇间的神情也愈发的清冷孤傲,一朵殷红的落梅在额间烨烨生辉。

那人的脸终于从黑暗中闪了出来,禾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张脸,愤怒,恐惧,乞求,悲伤通通化作了一缕愁思覆在采荷的脸上,眸中透着血红,在她终于看清禾曦的样貌时,眸中懵懂退去,化作的竟然是一汪水雾。

“娘娘!”采荷硬生生的止住了朝着禾曦奔过来的步子,像是是去了控制线的提线木偶,瘫软在地上,身上穿的应该是最开始的灰白色的棉麻粗布宫装,这是最下等的奴婢才能穿的,满宫上下,也只有最奴府的奴婢会穿成这样。

本就是暗沉色衣衫,因为没有搭理,现在衣襟裙摆上满是污渍,裙角处似乎还有一滩黄色的可疑水渍。

“娘娘……娘娘……”采荷跪坐在地上,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欣喜,一点一点的把剩余的情绪吞噬掉。口中喃喃只有这一句而已。

禾曦丝毫不在意脏乱的地板弄脏自己素色的水粉绣白莲裥裙,裙摆委在地上,于昏暗的房间中鲜明的对比,竟让人觉得有些美得妖冶诡异。

她俯下身来,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采荷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告诉本宫发生了什么?”

采荷口中唤的娘娘,她又自称本宫,这些都不是她一个答应所该有的称呼,她是借用了沐锦的身份,大历先皇后,沐锦的身份。

采荷现在疯疯癫癫的,哪里还真正分得清面前的人,眉眼尤其是额间的落梅妆,想必只要原来在未央宫服侍过的宫人,没有一个人是不知道的。

采荷听见禾曦这般问,那清冷的句子好像是尖刀一刀一刀的刺进心里,疼入骨髓,她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慢慢的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间,嘤嘤啼哭着,声音呜咽道:“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着了火,求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十分低沉,但是禾曦还是听懂了采荷话中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会着火么?

难道是有人在差当年的事情,采荷依旧疯魔一般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泪水口水早就留了一脸来,禾曦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这些人因为自己而获罪,她自然知道罪奴府折磨人的那套手段,平日里若是哪个宫里娘娘心情不好,也会从罪奴府中随便挑拣一个,打骂惩罚一顿,再扔回去。

采荷惊惧交加,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此时正湿哒哒的站在脸上。

禾曦伸手想帮着采荷整理一下,但是她忘记了,饶是现在采荷恢复了一点神志,但是依旧是疯傻之人,戒备心极重,见到禾曦伸出莹白如意的手指,唇间竟然涌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指尖一痛,禾曦低头蹙眉,正见到采荷大张着嘴巴,死死的咬在自己的指尖上,痛觉自指尖传来遍布全身,禾曦这才回了神,心中有些自嘲,她想收回手指,却见到采荷半点也不松口,痛意愈发的强烈,齿痕处也浸出了血来,采荷口中腥甜,尝到了血的味道,竟然有几分兴奋,痴痴呆呆,愈发笑的诡异起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有人一掌打在了采荷的后颈,触感温凉的手指拉过禾曦的手,声音道:“和这样的痴傻之人,怎么能不防备,我怎么教你的?”

语气中满是责怪,正是拓跋玥,看着禾曦被咬的血淋淋,深入见骨的伤口,一向慵懒不羁的眸子中也起了波澜。

两人姿势暧昧,禾曦竟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身子一动,从拓跋玥的手中抽离开自己的手,轻轻浅浅的道:“只是小伤,回去擦些药膏就好了,让贤王殿下担忧了。”

愈发的疏离,拓跋玥刀刻般的薄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换上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皇帝来了。”

禾曦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时候拓跋琛怎么来了,她伸手将覆在面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随意的系在手指的伤口上。

面纱本就是轻薄的蚕丝,现在沾染了血迹,竟然氤氲开来,片刻的功夫,那白纱上就仿若展开了一朵红梅。

“既然陛下来了,我便要出去了。”往外走了两步,看见拓跋琛依旧站在原地便道:“采荷说那人似乎是在查当年未央宫失火一事,殿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便是要全凭您了。”

说完便施施然的离去了。

推开了那门,门外刺眼的阳光,晃得禾曦亲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光明和满室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恍若新生,然而禾曦却觉得内心愈发的凉,比方才在室内的时候还要凉,这样郎朗的乾坤下,有多少阴暗的事情披着艳丽光鲜的外衣,游走人间?

“小主的手这是怎么了?”一声惊呼,如意正快着步子赶了过来,见到禾曦手上触目惊心的白纱,情急的问道。

禾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侧首问道:“陛下来了?”

如意点了点头,朝着东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陛下来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想必是现在这储秀宫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陛下也想要早点解决,好平息了后宫众人的惶恐。”

禾曦微微颔首,抬脚便往东殿走去,如意跟在禾曦的身后,看着禾曦裙角的灰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她亲声问道:“小主要不要换了衣服在过来?”

哪知道禾曦花朵般娇媚双唇勾出了一抹微弧,脚步不停,依旧朝着东殿走去,福清站在青石板的廊下,垂手而立,见到是禾曦,躬身笑道:“小主,陛下知道您在储秀宫,特意过来看看。”

禾曦眉宇间轻不可闻的动了一下,拓跋琛知道自己来了储秀宫,那就说明自己的行踪是暴露的,不过这也算是正常,现在整个合欢殿,除了自己身边的如意是楚云深送进来的,剩下的一众宫人中想必是各宫的眼线都有。

福清低头看了看禾曦缠在手指上的白纱忙到:“小主这是?”

“无事,有劳公公挂心了。”禾曦对福清福了福身子,按理说福清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得宠的奴才,但是再怎么得宠也是个奴才,这禾曦再怎么位份低,也好歹是个主子,对福清这般,算是抬举了福清。

福清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向禾曦的目光也愈发的柔和,在禾曦路过福清身侧时,禾曦才听见福清的低语:“小主,陛下对小主擅自来储秀宫十分的不满,小主还是小心应付些。”

这已经算是格外的提点了,禾曦真心诚意的道了谢,这才款步进了东殿。

殿内除了一个负责添茶的宫女,便再也没有旁人了,拓跋琛坐在东殿靠着窗子的梨花楠木的椅子上,看着禾曦一步一步进宫。

禾曦垂着手,不慌不忙的走到拓跋琛的身边,俯身行了叩拜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额头触及凉意彻骨的地面,禾曦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清醒过,虽说她这次做了准备,但是依旧是莽撞了,她急了,因为她想尽快找到那幕后的人,因为她直觉,这人若非她熟悉,便是曾经识得她的旧人,如果不然,怎么能这般大张旗鼓的找寻当年的真相?

可是她怎么能忘记,面前的这个人,是当今的天子,生性多疑,自己三番五次的和储秀宫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有怎能不让拓跋琛怀疑自己。

上首的人久久不语,禾曦就这样端正的跪伏在地上,一跪一坐的两个人,在沉寂的殿内,显得和谐又诡异。

良久,禾曦支撑身体的手腕酸痛一下,她竭力的想要稳住身子,轻晃一下,指尖轻触地面,又是一阵专心的疼痛,禾曦脸色一白,冷吸一气,手指不自觉的缩了缩,那白纱上红意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然而却丝毫换不来上首之人一丝怜悯,拓跋琛冷冷的看着她,禾曦也只好强忍着痛楚,紧抿着双唇,一动不动的等着拓跋琛的发落。

同样是这般倔强的神色,似乎让拓跋琛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跪在地上的不是禾曦,而是曾经的沐锦,她们是像的,又是不像的,那人会高扬起头来,哪怕泪流满面,也会厉声质问自己为什么,凭什么。

而禾曦不同,她此时颤颤的跪在地上,犹如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梅花,孤傲却也无力。

轻叹一声,这声叹息在禾曦的耳中却犹如天籁一般,这证明拓跋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还有转换的余地。她太了解拓跋琛,甚至每一个小动作,但是最可笑的是,却没有看清他的绝情。

第三十七章 合作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的功夫,自己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暗色绣金龙纹的靴子,在往上自然是象征着天家帝王的祥云纹明黄龙袍,像极了那晚在储秀宫假山边上的相遇。

“朕每次见你,你总是能卷进各种各样的是非当中去,是巧合还是什么?”声音蹙着寒冰,明明已经是五月里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

叩首答道:“并非臣妾所愿。”

禾曦态度沉缓还带着坚定,没有丝毫的惧怕。

“哦?那你告诉朕,这次你是来寻些什么的?”拓跋琛狐疑,眼前的女子像极了山涧的迷雾,你以为你看见了全部的她,摸清了她的脾气秉性,但是转眼,她就弥散开来,再见已然是另一种形态。

似乎是斟酌了半晌,禾曦才低低的道:“只是那晚臣妾在储秀宫听到一些动静,便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为陛下分忧。”

“为朕分忧?”拓跋琛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想来想去会想到一个这样的理由出来,暗沉如水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解。

深吸了几口气,禾曦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缓缓的到:“那日臣妾在未央宫,听到赵嫔姐姐说,今日陛下去她宫中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臣妾们,要善解君心,臣妾斗胆猜测和这件事情有关,就关,就……就相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一番话悠悠转转,就这样娓娓道来,却也难掩其中的酸楚之意来,眸中无意识的涌上一丝水汽。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滴落下来。一只手也无意识的不断的按着地面。

赵嫔……

拓跋琛了然,在禾曦伏在地上的侧脸上还隐隐的有着红痕,他情绪有些缓和起来,试探的问道:“朕升了许昭仪为妃,赵美人为嫔,你可是嫉妒?”

禾曦慌忙叩首,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慌乱,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首的拓跋琛,颤抖道:“善妒是民间七出之一,陛下,陛下难道是想……”

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但是好像正好是这样的惊慌失措讨好了拓跋琛,他有些怜惜的搀扶起来禾曦,柔声道:“你怎么胆子还是这般小,朕若是真的想要用什么罪名处置你,那晚你还能好好的回到合欢殿?”

禾曦眼神懵懂,水眸依旧是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怯意,他怀疑她时,她无惧无怕,不卑不亢,但却因为自己说透了她的小心事,担心自己以民间七出之罪论处她,而心生胆怯。

拓跋琛心中莫名的一软,伸出手指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赵美人一事,现在你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好,但是她却升了位份,你可是心里不平?”

禾曦见到拓跋琛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这才放下心来,垂下头,小声的道:“臣妾不敢,臣妾一没有圣宠,二家中没有官僚在朝,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怎么敢心生不满?”

禾曦当真是这批进宫的秀女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其他的人或多或少,家中都有一些背景,哪怕是赵如雪这样,也有个做常州指挥史的父亲。

“既然爱妃这样说,你就替朕帮着贤王调查一下这件事情,虽然说贤王是朕的皇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在宫闱中行走调查,终究是有避讳,待这件事情了了,朕便给你记一功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禾曦心中狂喜。

面上却纹丝不动,犹豫了片刻道:“这……”

拓跋琛见禾曦犹豫,狐疑道:“朕不许你来的时候,你总是偷偷的来,现在朕下了旨意,难道你又变卦了不成?”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终究是后宫嫔妃,贤王殿下虽然是皇上的臣弟,但是也终究是男子,这到时候有心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后编排臣妾,人言可畏……”

“现在你知道人言可畏了?之前看你胆子大的很,不过朕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即是这样的,左右也不过一道明旨的事。”拓跋琛似乎不怎么在意,禾曦却心中有犹疑,拓跋琛未免太过于迁就她了。

但是话已至此,再过犹豫平添怀疑,总归自己是要想办法调查这件事情的,禾曦思及此处,连忙跪下谢了恩典。

拓跋琛传旨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了,旨意上说:皇后凤体有恙,贤王又初回京城,曦答应聪慧过人,机敏有度,便着曦答应辅佐贤王殿下调查储秀宫一事。

合欢殿众人欢欢喜喜的随着禾曦谢了恩,禾曦道:“今日还多亏了福公公的提醒。”

福清笑意渐浓道:“还是小主有法子,老奴见陛下今日那般模样,心疼小主,就随口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事最终还是小主的造化。”

这句话倒是福清的真心话,就算是他不提醒禾曦,禾曦也能感知到拓跋琛的怒意。只不过能全身而退,还求来了这样的旨意,面前这娇娇弱弱的女子当真是深藏不露。

“还有一件事情,陛下吩咐了,晚上到小主这里来,小主准备准备?”福清说完,便急匆匆的回了养心殿,马上便是晚膳十分了,陛下身边还有人要服侍。

笑意僵在脸上,与满宫的欢喜不同。禾曦感觉犹如一道惊雷在头中炸开,如意笑着吩咐了众人好好收拾一下宫殿,转头便看见禾曦站在原地,还是方才的姿势,就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小主?小主?”连唤了两声,禾曦才蒙的回神道:“怎么了?”

“奴婢还想问,小主怎么了呢,陛下要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主难道欢喜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意打趣道。

禾曦牵强的勾起嘴角,她的确不知如何是好,但却不是欢喜,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所有的一切便是注定好的,容不得她不接受。

阖起眸子,片刻在睁开时,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轻轻的道:“吩咐下去,备上陛下爱和的碧螺春,还有桃酥,梅子酒。”

一样样吩咐下来,竟都是拓跋琛的喜好,如意纳罕,看着小主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样子,还以为混不在意,却不想知道的比他们这些精心打探的人都多。

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拓跋琛到合欢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禾曦静坐在殿中,听着更漏的滴答声,时间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拓跋琛刚登基,自己本就是皇子妃,自然而然被册封皇后,第一晚,在未央宫,坐到深夜,也没有等到拓跋琛,最后还是夏冬忍不住的告诉自己:“皇后娘娘别等了,奴婢去养心殿看过了,陛下……陛下去了兰妃那里。”

那晚同这晚一样,亮着满殿的红烛,紫铜蟠花的烛台上凝着红泪,一如自己的心。

寂静的夜晚,殿外太监们抬着轿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禾曦心口上,闷声的疼,直到有太监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禾曦合着一殿的宫女太监才柔柔跪倒,口里尊呼:“陛下万福。”

拓跋琛走进店内,看见禾曦早就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桃花纹广袖长裙,上午见到的梅花妆也卸了去,剩下原本的一点朱砂,却美的更加动人心弦。

因着是晚上,发上并没有簪多余的金簪步摇,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桃瓣珠花压鬓,清丽素雅,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俯身拉着禾曦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昏黄的光线中,声音都暧昧的了几分:“今日养心殿事情多了些,这才过来晚了,爱妃久等了。”

两人相携走到一旁的案几边,拓跋琛低头扫视了一眼,发现桌上的点心茶水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不免更加柔情蜜意。

“陛下操心国事,难眠劳累,臣妾能等到陛下来,便是臣妾的福分。”素手拿过红梅白玉的茶壶给拓跋琛斟了一杯碧螺春,水汽氤氲在两人中间,一时间拓跋琛竟然看不清禾曦的神色,眼睛却被那双手吸引住了目光。

柔白的手指旁正是那白玉的瓷碗,丝毫不显逊色,相得益彰。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词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皓腕凝香,眸色渐深,拉过禾曦坐在自己怀中。

鼻尖是沉静如水的香气,初夏,衣料都薄了许多,禾曦感觉到拓跋琛的异常,脸色涨红,心中满是苦涩。

拓跋琛只当她是未经人事,难免娇羞,起身蓦地抱起禾曦往着一旁的床榻走去。

手指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裙摆,掌心的汗水早就已经浸湿了那裙裾,呼吸急促起来,拓跋琛见到禾曦这般,忍不住轻笑出声:“爱妃不用怕,朕会好好待你。”

身下一沉,禾曦被放在了床上,身下是繁花锦簇的暗红色软塌,但是禾曦的心却一片荒凉。

第三十八章 幻药

拓跋琛大掌一挥,层层叠叠的幔帐便垂落下来,暗紫朱红,将禾曦与一室的烛光隔绝开来,也让她与希望隔绝开来。

呼吸淡了下去,禾曦缓缓阖眼,身上的人在轻笑,她都阻止不了,只能与此承欢,半晌,身上的人没了动作,禾曦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反应,心中纳罕,睁开眼睛,却见拓跋琛眼神迷离的看着前方,似痴似傻。

“陛……陛下……”即便是再不情愿,禾曦还是轻柔唤到,声音里面揉了蜜一般的软糯。

“你再唤两声,或许他就清醒了,难道你是真的想要侍寝不成?”阴沉的声音在幔帐透了进来,禾曦眸中刹那间迸发出喜色来,是拓跋玥!

“怎么,难道是在怨怼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不成?”见禾曦久久不说话,帐外的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猛地掀开了朱红色的幔帐,两人之间只剩下暗紫色的纱幔,但是拓跋玥还是看清了禾曦此时的衣着,宽大的广袖长裙腰间已经被松散了衣带,松松垮垮的露出雪白色中衣,眸子中有着压不下去的欣喜。

握着幔帐的手不断的收紧,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禾曦想起身整理,却不想拓跋玥冷冷道:“如何,他看的得,本王却看不得么?”

顿住,指尖的温度一点一点的退了下去,方才心底想喜悦也被巨大的酸楚吞噬殆尽,垂着手,似乎是在和自己较劲一般。

声音清冷道:“难道贤王殿下深夜来此,就是为了看笑话的?”

邪肆的眸子渐渐的染了怒气,猩红的犹如身上红衣,侧首对着身后一个娇媚的丽人示意一下,那女子马上会意,水蛇般扭着腰肢朝着床榻走去,抬手掀开了幔帐,雪白的藕臂在荧荧烛光下翻着玉色。

声音柔媚入骨,单单是一个眼波就能荡人心弦,禾曦只听见她轻声道:“陛下,我们安歇吧。”

红唇轻启,每一句话似乎都是蛊惑一般,却见拓跋琛缓缓转头看向那女子,眼神中有了一丝丝的清明,但是依旧有些痴傻,他点了点头,慢慢的说到:“好,爱妃,我们歇下吧。”

那女子挑起一抹妩媚的笑意,双手就攀附上了拓跋琛的脖子,禾曦失去了钳制,翻身坐起,光着脚就下了塌,冰凉的地面让她找回了一点点的理智。

却不想,自己却被人猛地握住,还不等到她反应,就被人揽入怀中,脚下一空,来不及呼叫,就觉得身边冷风呼啸,她往旁边看去,只见到不断倒退的树影。

足尖轻点,拓跋玥似是一直矫健的豹子,在树枝间纵月,艳艳的红衣在黑夜中也显得愈发暗沉。

几个纵跃就已经飘出去丈远,将合欢殿一室的旖旎抛在了身后,禾曦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能听见拓跋玥沉稳的心跳声,没由来的竟然升起一阵心安来,入眼是他冷峻的侧脸,薄唇轻抿着,代表此时他心情十分的不好。

身下一沉,拓跋玥停了下来,将禾曦狠狠地放在地上,禾曦往着四周环顾,竟然是储秀宫。

“贤王殿下带我来储秀宫做什么?”话音未落,拓跋玥就转身去了后殿,这是他白日里调查案情办公的地方,留下的人也都是他的心腹,对于他来说,这个皇宫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禾曦低头看了一眼,此时她正赤足站在鹅卵石的地面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咯的足底生疼,轻叹一声,无论如何她也要问问今日他用了什么手段李代桃僵。

一步一步走向后殿,推开门,殿内并没有掌灯,但是知道拓跋玥此时正在殿内,她竟一点都不惧怕。

身后的门被狠狠的关上,禾曦回头,窗纸透过明明暗暗的月光,只见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正是拓跋玥,他关上门后竟也不动作,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禾曦,禾曦轻轻蹙起眉头,轻声道:“今日之事……”

却不想单这几个字,却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面前的人动了,禾曦只觉一阵恍惚,自己就被拓跋玥抵在门上,身后是坚硬的门板,身前是温暖的胸膛,低头寻到禾曦的樱唇,仔细的吮吸着,和上次那般粗暴不同,这次的拓跋玥动作轻柔的似羽毛,如待珍宝,温润的舌尖抵上贝齿,似乎是一把钥匙一般,轻巧的就打开了机关。

不断的攻池掠地,禾曦鼻尖全是他的味道,她犹如一个深陷沼泽的旅人,越想挣扎,却陷得越深,拓跋玥不断的在掠夺,但是他仍觉得不够,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方才的那个场景,她躺在榻上,那个男人……

该死!全部都该死!

他没有办法想象要是自己晚去一步,又会怎样,这样的设想让他渐渐的失去理智,堕落吧,既然要一起下地狱,被业火焚身,那便一起又如何,手指似乎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轻轻的拉来长裙的衣带。

脑中如惊雷诈响,禾曦猛地抽回了神志,一样的动作,她试图睁大双眼看清面前的人,是相似的眉眼。

热泪猛地滚落,不知道为何,被拓跋琛那把屈辱的压在身下时,她没有哭泣,但是此时,泪水却止不住的汹涌而出。

舌尖尝到了专属于泪水的咸涩,拓跋琛手指微顿,温柔了几分眸子也逐渐泛起寒意,他送开了禾曦的樱唇,在禾曦的耳边一字一顿道:“本王就这般令你不齿?你宁愿陪着那个男人,都不愿意陪在本王身边么?”

禾曦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胸腔内一阵一阵的闷痛。

拓跋玥手指勾起,但是这次却不是轻缓的动作了。

嘶——

衣料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闲的尤为刺耳,泪水愈发凶猛,拓跋玥嘴角的微笑是嘲讽的,这样的表情犹如一把刀狠狠的扎在禾曦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试图借此找回丝丝的理智。

拓跋玥手上动作不停,宫装被微微的拉开了些许,露出修长皙白脖颈,禾曦的泪水一路蜿蜒而下,留下一弯水渍。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看着禾曦的泪水,拓跋玥眼底阴郁愈发的明显。

懊恼的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猛地转身,随手丢了一件东西在案几上,精致的雕花木匣子在案几上滚了几下,便停了下来。

“这是高远研制的幻药,如果你……如果你不想侍寝,便可如今天这样,那名女子是你宫中唤做莲心的婢女,月卫中一人。”

毫无感情的平铺直述,言罢,转身就离开了,只剩下禾曦一人在这阴暗的室内。

瘫坐在地上,身上一阵酸软无力,缓了半晌,微微压下心中的难堪与酸涩,踉跄的走到那案几的旁边,俯身拾起那精致的木匣。

轻轻叩开铜锁,只见到里面有几颗黑幽幽的药丸,凑过去细闻之下,是清冽的药香,既然是幻药,里面总归是有罂粟这等有毒的物质,总算是有害的,但是按照高远的性子,他不会做害人的事情,这有违他的医道,所以必然是用什么别的药物压下去了毒性。

这般想来,禾曦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个白发素衣的少年来,仔细的收好那木匣,转身出了储秀宫。

有婢女正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崭新的鞋袜和披风,俯首恭敬的道:“小主万福,王爷吩咐了奴婢给小主备下的,小主穿着的这个回去吧。”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虽然方才在殿内已经简单整理了一下,但是被拓跋玥拉扯坏的地方,依旧零零落落的挂在身上。

敛去眼底的神色,由着那婢女穿戴好就回了合欢殿。

回去的时候,拓跋琛已经睡下了,莲心也穿戴好了,在殿内等着禾曦,她此时低眉顺目,竟然敛去了身上的妩媚气质,脸上的妆容也除去了不少,如此看来只是个清秀的丽人罢了。

见到禾曦回来,身上穿着月白色水纹凌波披风,衣带勉强的环住纤细的腰身,但是禾曦面上依旧是一片清冷,不显丝毫的狼狈,鬓发丝毫不乱,端的是沉稳大气,莲心心中微动,这女子如此端庄沉稳,哪怕是皇后的凤仪也不过如此吧。

禾曦对着莲心点头示意,声音温润带着一些沙哑:“你也回去歇息吧。”

莲心颔首退下,禾曦走到了屏风后,换下被扯坏的衣裙,回到殿内的时候,殿内红烛已然燃烧了大半,禾曦却丝毫没有睡意,坐在案几边,拿出之前拓跋玥给自己的玉佩仔细的把玩着。

没有睡意不止是禾曦,未央宫现在也灯火通明,巧儿看了看更漏,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安歇吧,夜色已经这般深了,这病气好不容易去除了,身子正是恢复的时候,该好生将养着才是。”

兰若此时正着了一件雪色绸缎的祥云纹的中衣半倚在床上,她对着巧儿招招手,道:“本宫睡不着,你来陪本宫说说话。”

第三十九章 真相(一)

巧儿贴心的拿过金丝软枕,放在兰若的腰后,又命小宫女下去煮一碗姜汤过来,这才拿了个小凳坐在兰若的塌边,伸手一点一点帮着兰若垂着腿,力道不轻不重。

巧儿见到兰若面色上隐隐有着担忧的神色,柔着声音道:“娘娘可是在担忧合欢殿的那位?”

兰若点了点头,幽幽叹息一声,犹如马上就会开败的昙花一般,道:“本宫心中总是不安,虽说自从秀女进宫,陛下已经宠幸了许淑妃,赵嫔,这些个官家女子出身的,但是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如此不安。”

巧儿不解道:“可是娘娘,那合欢殿的曦常在,家中只是个江南富商,哪里有我们丞相大人这般,权倾朝野,娘娘又何必担心?”

在巧儿看来,这禾曦只是个不足为道的小角色,倒不如许淑妃那般让人忌惮,年轻貌美不说,许尚书最近在朝中也十分的受到重用。这样的人相比那曦常在,更应注意才是。

听到巧儿的话,兰若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道:“权倾朝野?如今兰府比之曾经的沐王府又如何?”

巧儿面色一白,没有想到兰若竟然亲自提起沐王府,她诺诺不敢说话,兰若也不为难她,似是叹息的说道:“沐王府荣华几代,无论是先帝在时,还是之前的几朝,都是备受恩宠的,哪里是兰府能比的,可是最终的结局呢?”

说及此处,就有小宫女端用莲花纹亮银盅端来了姜汤给巧儿,巧儿接过,用银匙盛了些许,送到唇边吹温,才服侍兰若喝下。

“娘娘,沐王府通敌叛国,有怎能相提并论呢?况且许淑妃也是因为有圣宠在身,许尚书又立了功,这才一步从正三品昭仪越到了庶一品妃的。”见到兰若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巧儿才放心大胆的说到。

轻笑一声,兰若说道:“陛下要是想要封赏她,自然会给她提供机会的,比如说这次……”

“这次?”巧儿依旧不明所以,顺着兰若的话细细思索片刻,巧儿猜测道:“娘娘的意思是?”

“这次储秀宫的事情若是解决了,无论她有没有出力,都会在她的头上算上一功,解届时再加上陛下已经宠幸了她,升分位是早晚的事情。”兰若冷冷的道,心底却是住不住泛起了一阵一阵的酸涩。

曾几何时,她也是拓跋琛费尽心思,偏宠的那一个,现在要她亲眼看着自己心上的男子如此的对待另一个女人,犹如将她的心脏放在烈油中烹煮一般难过。

但是她是大历的皇后,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再不能有一点娇蛮任性,当时的沐锦是不是也是这般心情?独自守着这冰冷的未央宫,看着陛下在其他的妃嫔的宫殿中夜夜笙歌?

不,她不是沐锦,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沐锦,因为她坚信,拓跋琛是爱她的,对沐锦却只是利用,利用沐王府的权势和影响。若不是因为爱她,仅凭借她一个兰府的庶女,如何坐的了这凤椅?

心中得到些许的安慰,侧首看想巧儿,见到巧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兰若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巧儿放下了空的银盅来,说到:“娘娘,有一件事情,请恕巧儿多嘴,若是娘娘有个皇子或者公主,还怕陛下的心不在娘娘这么?”

见到兰若神色并没有表现出不喜,巧儿知道皇后娘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补充道:“娘娘身份尊贵,若是个皇子,必然会被封为太子,到时候,娘娘还怕那些个狐媚子能在后宫中翻出天来不成?”

想起上次赵嫔送自己的荷包,兰若就一阵郁结,自己又何尝不想要诞下几个皇子公主,只是嫁给拓跋琛已经有了三载,这肚子确是一只不见动静。

幽幽叹息。

“本宫又何尝不想,只是……”她欲言又止,神色间也满是愁绪。

“娘娘,奴婢听闻这昭化寺的的送子观音,可是极为灵验的,不如我们……”巧儿建议的说到。

兰若心思一动,但是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现在宫中诸事繁杂,还不是时候,只能暂且搁置,面上流露出些许的疲累,巧儿十分有眼色的帮着兰若将软枕抽出来道:“娘娘想必是累了,奴婢一会儿添几块安神香在香炉中,娘娘早些歇下吧。”

说完便服侍着兰若躺下,悄声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拓跋琛醒来的时候,发现塌边无人,抬眼望去,透过暗紫的纱幔,只看见禾曦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绿鬓如云,身姿绰约。

温香软玉犹在眼前,他一时来了兴致,直起身子,掀开幔帐,走了出去,禾曦蓦地回首,只见她素手执了眉笔正在描画,面庞莹白如玉,未施粉黛,却美的惊心动魄,拓跋琛接过禾曦手上的笔,帮着她细细描画起来。

福清进殿便看见这样的一幕,禾曦坐在拓跋琛的面前,两人身姿缱绻,他恭敬无声的立在合欢殿的门前,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到是福清,拓跋琛十分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笔道:“可是有事?”

福清面色有些许的郑重道:“陛下,储秀宫又出事了。”

禾曦眉头皱了一下,看了看时辰,她起身帮着拓跋琛整理了领口道:“臣妾这就去储秀宫看看,一旦案情有了进展,臣妾一定先行禀告陛下。”

拓跋琛轻柔的捋了捋禾曦鬓角的碎发,柔声道:“那好,既然朕让你去辅助贤王调查此事,你理应去看看,若是……”

看清了拓跋琛眼中的担忧,禾曦温润的指尖轻点上拓跋琛的唇上,笑意中带着些许的自信和狡黠道:“陛下,臣妾不要若是,既然陛下给了臣妾这样的机会,想要赏赐臣妾,那陛下就好好想想要怎么赏赐臣妾如何?”

拓跋琛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悦,朗声笑倒:“好,既然爱妃如此自信,那朕便拭目以待。”

拓跋琛走后,禾曦面色便沉了下来,看着铜镜中,眉如远山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唤了如意进来:“服侍我沐浴更衣,然后我们去趟储秀宫和。”

如意看着明明已经梳妆打扮好的禾曦,不懂她为何突然要重新沐浴更衣,欲言又止,但也终究按照禾曦说的做了。

再到储秀宫的时候后,宫外把守的禁卫军相较于昨日多了一倍,想来也是因为早晨福清说的那件事情,月七看见禾曦,连忙引着禾曦进了储秀宫。小声的道:“王爷在后殿等着小主呢,小主进去吧。”

款步走过了白玉石桥,进门便见到地上横着一具女尸,禾曦面色微微一僵,这人,不,准确的说是这具尸体,她是认识的,正是昨日被关押的采荷。

只见到采荷的颈间有一道深深的红痕,泛着青紫,面色灰白,早已没有了血色,瞳孔大张着,眼球往外突起,死状恐怖。

纵使禾曦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也终究是不忍直视,抬眸看了上首的拓跋玥一眼,只一眼,便错开了目光道:“采荷是怎么死的?”

“今早有宫人进去送饭的时候,发现采荷在自己的屋中悬梁自尽了,同时也在地上发现了同样的鸾尾花的图案。”言简意赅,语气依旧是禾曦先熟悉的那般冰冷,无悲无喜,若不是自己手腕现在还隐隐作痛,禾曦几乎怀疑昨晚只是自己的幻觉,那样暴怒的拓跋玥是不存在的。

“但她面色惊恐,并不像是自杀。”禾曦沉声道。

拓跋玥唇角漫上一丝笑意,然那笑意并未及眼底,邪肆依旧:“没有想到曦答应如此聪慧,那按照曦答应的推测,这幕后之人,该是何人呢?”

语气中带着嘲讽,禾曦知道他是故意滋事,心中无语,并不想理会,只是垂首道:“这个臣妾并不知,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贤王殿下解惑。”

身子轻轻的靠在软塌上,单手撑着头,一派风流道:“曦答应请问。”

“采荷本应是王爷的人在看守,这宫中什么人能躲避这么多禁卫军的看守,又绕过王爷的侍卫,将采荷置之死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呢?”近乎于质问的语气,禾曦不卑不亢的看着拓跋玥。

拓跋玥啧啧了两声,有些惋惜:“曦答应当真是伶牙俐齿,心细如发,只是,这昨夜看守的人,是罪奴府的奴才们,并不是本王的人。”

如意有些吃惊的看着两个人,她自然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但是此时剑拔弩张又是怎么回事?

禾曦一怔,转瞬也反应过来,但是这个认知却让禾曦遍体生寒。

罪奴府,又是罪奴府,她眉心微皱,自从罪奴府的奴才们被调配到储秀宫,这宫中便不断的发生命案,只是,在罪奴府的人没来的时候,那诡异的唱曲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眼前似乎有重重的迷雾,让人看不清事情的本质大,禾曦总觉得有一双手在这黑暗中慢慢的搅动风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禾曦想捉住,却终究只是徒劳。

第四十章 真相(二)

禾曦感觉每一条线索有隐隐的指向了罪奴所,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去罪奴所走一趟,思及此处,禾曦屈膝行礼道:“既然臣妾奉陛下旨意,协助贤王殿下调查此事,也必然会全力以赴,若是看守的那几个人说了什么线索,还请贤王殿下派人告知一下臣妾,臣妾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

拓跋玥看着禾曦的背影,眸色愈发的幽深,他仰起头看着外面透过窗棂的眼光,心中有些复杂,人人都道这世上最无法让人直视的,一是阳光,二便是人心,禾曦,若是你,你该怎么选择呢?

若是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会怎么做呢?禾曦,我等着看你的答案。

禾曦才走出不远,负责审讯的内侍太监就跑进来在拓跋玥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拓跋玥玩味的挑起嘴角,慵懒的起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便去看看。”

这边,禾曦出了储秀宫,就一路朝着罪奴所的方向走去,如意快着步子在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问道:“小主,这是要去哪?怎么这么着急呢?”

“罪奴所。”禾曦言简意赅。

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禾曦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如意也跟着喘息一下,正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禾曦身后想起来:“呦,这不是曦常在么?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禾曦步子一顿,眉梢眼角闪过一丝不耐烦的意味,抬眼看了罪奴所的方向,罪奴所子在皇宫最偏远的一处废弃的宫殿,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妹妹是没有听见我讲话么?”身后那人看见禾曦竟然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心中恼火,出口的话就越发显得刻薄。

如意轻轻的拉了一下禾曦的衣袖,禾曦这才一脸笑意转身,柔柔拜倒:“臣妾参见赵嫔姐姐。”

许久没有听见上首的人发话,禾曦疑惑抬头,正见到赵如雪的一身团粉的繁花锦簇的宫装,发间也簪的是粉色珍珠的珠花,总之要多娇俏就有多娇俏。

但是这身衣服若是穿子许晴儿的身上,一定是娇憨可爱的,只怪赵如雪生了一双丹凤眼,如此看来,竟然有些违和,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味。

如意显然也看出来不妥,连忙抿着嘴巴低下头来,不敢让赵如雪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妹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赵如雪眼睛直直的盯着的禾曦的面庞,尤其是眉心的一点朱砂,怨毒的神色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眼睛。

“回赵嫔姐姐话,臣妾要去养心殿回禀陛下今日的案情进展。”禾曦重新垂手,膝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道路,这么久了,赵如雪也不叫起来,显然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发难自己了。

一听见禾曦提及皇帝,赵如雪眼中的恨意愈发的浓烈,似乎是要把跪在自己面前的禾曦生吞活剥了一般。

“妹妹当真是好运气,陛下昨日不仅是宿在了合欢殿,更是让妹妹辅佐贤王查案,你说你是真的运气好,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呢?”赵如雪半俯下身子用手紧紧的捏着禾曦的下颚,看向她的侧脸,光滑似水,吹弹可破,之前受伤的地方早就已经的看不出了痕迹了。

禾曦被迫抬起头来,和赵如雪目光交错,只能看见她大尖酸的神色,冷声道:“陛下之前也宠爱了姐姐几日,那是不是说明姐姐也……”

“大胆!”话为说完,就被赵如雪厉声呵斥道,只见到赵如雪大神色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来,似是恼羞成怒一般:“你竟然敢诬陷于我,真是罪该万死,悦心,给我掌嘴

!”

“是,小主。”悦心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兴奋和不屑,上前两步,高高的扬起手臂来,就朝着禾曦打了过去,禾曦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似乎是寒意彻骨的冬日,被层层凝住的湖水。

她刚要动,就看见一个浅蓝身影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啪——

清脆的耳光声,禾曦看向自己面前的如意,只见到如意偏着脸,脸上都是泪水。

“赵嫔娘娘,我们小主没那个意思,要是赵嫔娘娘觉得不开心,那就掌奴婢的嘴吧。”如意声音哽咽着,赵如雪站在一边,语气阴森的道:“你放心,今天,你们这对以下犯上的主仆,我都不会放过,给我接着掌嘴。”

赵如雪斜了一眼身边的宫婢,身边的宫婢连忙走到了如意的面前,悦心则绕过了如意朝着禾曦走去,禾曦冷冷的看着悦心,悦心一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禾曦,那种威仪,竟然让自己忍不住的想要跪倒在地。

“小主不要这个眼神看着奴婢,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紧紧咬牙说完这句话。悦心便抬起手来。禾曦却撑着地面站起了身子,在悦心手臂落下来的瞬间,捉住了她的手腕。

悦心一怔,接下来禾曦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了出去,这一巴掌极为用力。悦心没有防备,径直的跌坐在地上,坚硬的鹅卵石的地面咯的她手臂生疼,她哭着道:“小主,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你……”

接着就嘤嘤哭泣起来,那样子。好像是刚才要施暴的人不是她一样。

“赵嫔姐姐,臣妾自问没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妥,姐姐便如此惩罚臣妾,臣妾当然不服气。”禾曦清冷冷的站在赵如雪的面前,周身气度让赵如雪后退了半步,又想到自己现在的位份,沉了沉气息道:“既然妹妹不服从管教,那姐姐就帮你一下。”

说完就想要故技重施,身后却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赵嫔很喜欢打人耳光么。”

这个声音一出,众人脸色有变了,连忙跪倒请安道:“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如雪看着玄色龙纹的靴子在自己的面前走过去,脸色煞白,拓跋琛一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亲手搀扶起来禾曦道:“早晨不是让你多休息么,怎么还是这般闲不住?”

借着拓跋琛的力道起了身,禾曦轻声道:“陛下交代的储秀宫的事情一日为解决,臣妾哪里休息的好。”

说完竟然踉跄了一下,拓跋琛连忙扶住,如意连忙上前搀扶住禾曦,心疼的道:“小主膝盖一定是伤了,方才跪了那么久,原本就有腿疾……”

“如意,陛下面前也敢胡言乱语……”禾曦轻斥出声。

如意扁了扁嘴巴,拓跋琛却把这话听的完整,看了一眼脚下的鹅卵石的地面,心中了然,他沉声问赵如雪道:“赵嫔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赵如雪见到皇帝的这般行为,摆明了就是站在禾曦的那边,虽然有百般的不甘心,但还是紧咬了牙,柔声道:“是臣妾误会曦妹妹了,臣妾下次一定不会轻信下人所言。”

“哦?是么?既然赵嫔知道自己错了,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吧,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至于这些奴婢,每人掌嘴五十,看看日后还有没有人敢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还有,朕觉得想这身衣裙并不适合赵嫔,回去便换掉吧。”拓跋琛冷然道。

赵如雪脸色苍白,似乎想要为自己申辩,但是看见了拓跋琛的神色,只好强忍委屈,谢了恩。

拓跋琛看向禾曦,只见到禾曦正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得意,心中少不了有一丝赞赏。

不理会周围此起彼伏抽泣声,拓跋琛放缓了声音道:“那爱妃打算去哪里?”禾曦简单的把储秀宫的情况说了一遍,随后道:“臣妾方才就想请陛下的旨意,走一趟罪奴所。”

“哦?既然是调查,福清。”

“奴才在。”

拓跋琛伸出手去道:“把朕的玉佩拿出来。”

福清一怔,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福清就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枚白玉内雕金龙的的玉佩。禾曦之间微不可闻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这玉佩还是他在做四皇子的时候的身份的象征,她原来最爱拿在手里把玩,连那金龙身上的每一寸纹路她都十分的清楚。

现在拓跋琛竟然把它拿出来,是因为……

“朕身上没有带别的令牌,只是这玉佩也是一样的作用,只要是你查案需要,这宫中什么地方你都能去,无需跟朕禀告。”说完,想伸手去轻抚禾曦的鬓发,禾曦借着屈膝行礼的动作避开了。

手下落空,拓跋琛却不以为意,轻笑两声,看着禾曦的膝盖,轻声道:“一会去罪奴所,做朕的轿撵去吧,这罪奴所偏僻,回来莫要误了午膳的时辰。”

说完就带着福清离开了,禾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如雪,深潭般的眸子无波无澜,甚至连一丝浅笑都无,有小太监跑过来,轻声道:“小主,轿撵已经候着了,现在出发么?”

禾曦点了点头,便丝毫不带留恋的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第四十一章 罪奴所

这御撵十分的舒适宽敞,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也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宛如一人,平平稳稳的,犹如走在平地上。

很快,轿撵就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宫殿,漆黑斑驳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罪奴所几个字,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粉御赐,这处的只普通的毛笔提上去的,年代久远,早已经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本应该正值夏季,但是着边却连一株草绿色的植物都没有,看起来荒凉无比,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那抬着轿撵的太监道:“奴才们就在前面的甬道等着小主,小主届时直接让如意姑娘通报一声就好了。”

轻轻颔首,这几个走过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禾曦轻轻抬了抬下巴,如意会意的两步上前轻轻的扣着门环。

咿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出现在门口,眼神戒备,好像是一只恶鬼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你可是罪奴所的于嬷嬷?”禾曦轻声问道。

那老嬷嬷声音嘶哑,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粗嘎难听道:“你便是答应小主吧,福公公之前跟老奴说了,小主随着老奴来。”

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拉开了大门,然后跛着脚往前走去,禾曦跟在后面,如意时刻的盯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莫名的让她不安,现在她有些后悔只让禾曦带着自己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如意的戒备,那老嬷嬷低低的笑了两声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无权无势,犹如活死人一样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

仿佛被看透了心事,如意俏脸微红,清咳两声随后道:“嬷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能被送到这里呢?”

的确,宫禁森严,若是犯了宫规,轻则杖责一顿,责令整改,重则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哎,都是一些可怜人,大多是服侍在贵人身边的,但是上一秒光荣无限,下一秒就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罪不至死,杖责之后,内务府也不愿意领走,嫌着晦气,就送到这里了。”嬷嬷幽幽的说到。

如意也感叹世事无常,几人闲话间,就到了内殿,看样子这应该是整个罪奴府最好的一处宫殿了,但无雕梁画栋,室内珍惜名贵的物品一件也看不见,只有简单的桌椅。

禾曦坐下后,便对于于嬷嬷说道:“劳烦嬷嬷把先皇后宫中的人都叫过来。”

最近储秀宫的事情整个皇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于嬷嬷也早有心里准备,马上下去安排了。如意此时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候着,从禾曦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印记。

“如意,你是他送进来的,虽说我们名义上主仆关系,但是你为何做到如此地步。”禾曦状似的无意的问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只是普通破旧的陶瓷盏,里面也只是清水,这罪奴所,连招待小主能拿的出来茶叶都没有。

但是轻抿一口,倒是别有一番清冽干净的味道在里面。

“虽然我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鬟,但是的的确确是王爷送进来服侍小主的,自然事事都要护着小主。”如意垂首答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因为碰到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滑稽可爱,禾曦定定的看着,似乎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

伸手自宽大的层层叠叠水纹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漆金盒来。如意认出正是之前太医院送过来给禾曦的。

“这药膏你拿去擦吧,自己仔细着些。”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意恭敬的接了,轻声道:“奴婢谢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于嬷嬷进来道:“小主,人已经都叫来了,在外面跪着呢。”

禾曦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殿外,只见到院中黑压压的跪了数十个宫人,宫女,太监,嬷嬷,全都是些熟悉面孔,但是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鲜活的神情,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像极了泥胎木偶一般。

“先皇后宫中按照惯例有七十二人服侍,除去先皇后身边的夏冬姑娘,还有调去储秀宫的五人,剩余的六十六人都在这里。”那嬷嬷随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名册,显然是这些宫人的资料。

禾曦将那蓝靛色的册子拿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她不用看,都能叫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手中明明只是几张单薄的纸张,但是却重如千斤。

“你说调派到储秀宫的一共有五人?”禾曦狐疑的问道。

那嬷嬷确定的道:“是的,确实是五人。”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曾经自己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些人,除去死去的三个人,是原来自己宫中的,那应该还有两人,为何自己却见到过一人?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开,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见勒?

低头仔仔细细的对照着名单和这些人脸,名册上已经有三个人名字被划去了,其中赫然便有采荷的名字。

名册显示,剩下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福安和采薇,一名宫女,一名内侍,宫女她倒是在储秀宫见过,但是那内侍呢?

无论如何,禾曦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看来还是要回储秀宫,合上册子,她瞥见当前跪着的一个太监眼眶微红,滴着头,紧紧抿着唇,禾曦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应该叫福平,原来只是合欢殿两个守门太监,因为福平和福安原本是兄弟,一同入宫做内侍,赐名的时候便赐了平安二字,寓意吉祥。

禾曦不做声,顺手和上了册子轻声道:“嬷嬷,这名单我先带走了,我还要回去回禀王爷,这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于嬷嬷想送她出去,禾曦换上了清浅和婉的笑意道:“嬷嬷身体不适,便不劳烦嬷嬷了,就他吧,看着怪机灵的,让他送我出去吧。”

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福平的方向,于嬷嬷轻笑一声到:“谢小主体谅,福平,还不起来。”

福平得了旨意,站起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身上的宫装早就不合身了,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轻轻搭着禾曦的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禾曦小心脚下,禾曦似乎能想起来,自己每次进出未央宫门的时候,兄弟俩语气轻快的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哪里是这样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几人一路无话,快到宫门的时候禾曦才亲生问道:“福平,福安,你们有什么关系么?”

福平一怔,随即低声道:“是,福安是奴才的哥哥。”

这回便轮到禾曦怔住了,她记得当年自己按照平安排序,怎么福安是哥哥?

见到禾曦有些吃惊的眼神,福平好像知道禾曦心中所想,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看起来带着一丝腼腆和清秀。

当年我们被分到先皇后的宫中,娘娘给我们赐名的时候,我先抢了答说我是哥哥,哥哥无奈,但是又怕我们争执起来,被娘娘责罚,这便罢了。

他眼中满是憧憬和怀念,仿佛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的,在暗淡平凡的岁月长河中熠熠生光。

“那你们……怨恨先皇后么?”禾曦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呼吸。

“不,我们不怪娘娘,娘娘生前待我们很好,是有人想要陷害娘娘,才放的火……”福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也觉得是有人防火杀害先皇后?”禾曦准确捉住了福平话中的细节,狐疑的问道。

自知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道:“奴才也是最近听闻别人在议论,这才大胆猜测,小主不要往心里去。”

禾曦见到他这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前面便是宫门,福平只能送禾曦到这里,罪奴府的宫人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的。

“好了,你便送到这里吧。”如意轻声道。

主仆二人刚迈过高高的宫门,却听见身后有跪倒的声音,禾曦回过头去,正见到福平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随是哭泣的,但是唇角好像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小主,奴才看您是个和善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哥哥带个话?”

“储秀宫的事情解决了,福安便会回来了,届时你自己同他说便好了。”禾曦轻声道。

“小主,若是可以,您告诉我哥哥,就说我能为有他这样一个哥哥骄傲,这个平字本是娘娘赐给他的,我还给他,我以后叫福安,他叫福平。”一字一顿,似乎是告别一般。

他与禾曦只隔了一道沉重的宫门,禾曦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忘记的,福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

第四十二章 旧人

这御撵十分的舒适宽敞,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也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宛如一人,平平稳稳的,犹如走在平地上。

很快,轿撵就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宫殿,漆黑斑驳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罪奴所几个字,不同于其他宫殿的金粉御赐,这处的只普通的毛笔提上去的,年代久远,早已经模模糊糊不好辨认。

本应该正值夏季,但是着边却连一株草绿色的植物都没有,看起来荒凉无比,如意搀扶着禾曦下了轿撵,那抬着轿撵的太监道:“奴才们就在前面的甬道等着小主,小主届时直接让如意姑娘通报一声就好了。”

轻轻颔首,这几个走过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禾曦轻轻抬了抬下巴,如意会意的两步上前轻轻的扣着门环。

咿呀——

老旧的木门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嬷嬷出现在门口,眼神戒备,好像是一只恶鬼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你可是罪奴所的于嬷嬷?”禾曦轻声问道。

那老嬷嬷声音嘶哑,好像是曾经受过伤,粗嘎难听道:“你便是答应小主吧,福公公之前跟老奴说了,小主随着老奴来。”

说完双手微微用力,拉开了大门,然后跛着脚往前走去,禾曦跟在后面,如意时刻的盯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莫名的让她不安,现在她有些后悔只让禾曦带着自己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如意的戒备,那老嬷嬷低低的笑了两声道:“姑娘不用害怕,这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无权无势,犹如活死人一样困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

仿佛被看透了心事,如意俏脸微红,清咳两声随后道:“嬷嬷,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能被送到这里呢?”

的确,宫禁森严,若是犯了宫规,轻则杖责一顿,责令整改,重则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哎,都是一些可怜人,大多是服侍在贵人身边的,但是上一秒光荣无限,下一秒就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罪不至死,杖责之后,内务府也不愿意领走,嫌着晦气,就送到这里了。”嬷嬷幽幽的说到。

如意也感叹世事无常,几人闲话间,就到了内殿,看样子这应该是整个罪奴府最好的一处宫殿了,但无雕梁画栋,室内珍惜名贵的物品一件也看不见,只有简单的桌椅。

禾曦坐下后,便对于于嬷嬷说道:“劳烦嬷嬷把先皇后宫中的人都叫过来。”

最近储秀宫的事情整个皇宫都闹得沸沸扬扬,于嬷嬷也早有心里准备,马上下去安排了。如意此时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候着,从禾曦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印记。

“如意,你是他送进来的,虽说我们名义上主仆关系,但是你为何做到如此地步。”禾曦状似的无意的问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只是普通破旧的陶瓷盏,里面也只是清水,这罪奴所,连招待小主能拿的出来茶叶都没有。

但是轻抿一口,倒是别有一番清冽干净的味道在里面。

“虽然我不是小主的家生丫鬟,但是的的确确是王爷送进来服侍小主的,自然事事都要护着小主。”如意垂首答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来,但是因为碰到了伤口,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表情滑稽可爱,禾曦定定的看着,似乎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假。

伸手自宽大的层层叠叠水纹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漆金盒来。如意认出正是之前太医院送过来给禾曦的。

“这药膏你拿去擦吧,自己仔细着些。”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轻轻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如意恭敬的接了,轻声道:“奴婢谢小主。”

正在这个时候,于嬷嬷进来道:“小主,人已经都叫来了,在外面跪着呢。”

禾曦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殿外,只见到院中黑压压的跪了数十个宫人,宫女,太监,嬷嬷,全都是些熟悉面孔,但是此时脸上早就没有了鲜活的神情,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像极了泥胎木偶一般。

“先皇后宫中按照惯例有七十二人服侍,除去先皇后身边的夏冬姑娘,还有调去储秀宫的五人,剩余的六十六人都在这里。”那嬷嬷随手交给了禾曦一个名册,显然是这些宫人的资料。

禾曦将那蓝靛色的册子拿在手里,指尖微微用力,她不用看,都能叫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手中明明只是几张单薄的纸张,但是却重如千斤。

“你说调派到储秀宫的一共有五人?”禾曦狐疑的问道。

那嬷嬷确定的道:“是的,确实是五人。”

禾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曾经自己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些人,除去死去的三个人,是原来自己宫中的,那应该还有两人,为何自己却见到过一人?

这个想法犹如惊雷在自己脑中炸开,另一个人呢,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见勒?

低头仔仔细细的对照着名单和这些人脸,名册上已经有三个人名字被划去了,其中赫然便有采荷的名字。

名册显示,剩下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福安和采薇,一名宫女,一名内侍,宫女她倒是在储秀宫见过,但是那内侍呢?

无论如何,禾曦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人,看来还是要回储秀宫,合上册子,她瞥见当前跪着的一个太监眼眶微红,滴着头,紧紧抿着唇,禾曦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应该叫福平,原来只是合欢殿两个守门太监,因为福平和福安原本是兄弟,一同入宫做内侍,赐名的时候便赐了平安二字,寓意吉祥。

禾曦不做声,顺手和上了册子轻声道:“嬷嬷,这名单我先带走了,我还要回去回禀王爷,这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于嬷嬷想送她出去,禾曦换上了清浅和婉的笑意道:“嬷嬷身体不适,便不劳烦嬷嬷了,就他吧,看着怪机灵的,让他送我出去吧。”

素白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福平的方向,于嬷嬷轻笑一声到:“谢小主体谅,福平,还不起来。”

福平得了旨意,站起身,长久的营养不良,让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身上的宫装早就不合身了,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轻轻搭着禾曦的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禾曦小心脚下,禾曦似乎能想起来,自己每次进出未央宫门的时候,兄弟俩语气轻快的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哪里是这样小心翼翼,苟延残喘。

几人一路无话,快到宫门的时候禾曦才亲生问道:“福平,福安,你们有什么关系么?”

福平一怔,随即低声道:“是,福安是奴才的哥哥。”

这回便轮到禾曦怔住了,她记得当年自己按照平安排序,怎么福安是哥哥?

见到禾曦有些吃惊的眼神,福平好像知道禾曦心中所想,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也染了一些笑意,看起来带着一丝腼腆和清秀。

当年我们被分到先皇后的宫中,娘娘给我们赐名的时候,我先抢了答说我是哥哥,哥哥无奈,但是又怕我们争执起来,被娘娘责罚,这便罢了。

他眼中满是憧憬和怀念,仿佛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的,在暗淡平凡的岁月长河中熠熠生光。

“那你们……怨恨先皇后么?”禾曦许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心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呼吸。

“不,我们不怪娘娘,娘娘生前待我们很好,是有人想要陷害娘娘,才放的火……”福平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你也觉得是有人防火杀害先皇后?”禾曦准确捉住了福平话中的细节,狐疑的问道。

自知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道:“奴才也是最近听闻别人在议论,这才大胆猜测,小主不要往心里去。”

禾曦见到他这样,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前面便是宫门,福平只能送禾曦到这里,罪奴府的宫人是不能踏出宫门半步的。

“好了,你便送到这里吧。”如意轻声道。

主仆二人刚迈过高高的宫门,却听见身后有跪倒的声音,禾曦回过头去,正见到福平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他随是哭泣的,但是唇角好像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小主,奴才看您是个和善的人,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给哥哥带个话?”

“储秀宫的事情解决了,福安便会回来了,届时你自己同他说便好了。”禾曦轻声道。

“小主,若是可以,您告诉我哥哥,就说我能为有他这样一个哥哥骄傲,这个平字本是娘娘赐给他的,我还给他,我以后叫福安,他叫福平。”一字一顿,似乎是告别一般。

他与禾曦只隔了一道沉重的宫门,禾曦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忘记的,福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

第四十三章 惩罚

拓跋玥似乎是失望一般,松开了握住禾曦肩头的双手,转身阔步离去,只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不愿意沾染鲜血的利刃,就算是再锋利,也只能是块废铁。”

禾曦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利刃么?不愿意沾满鲜血的利刃么?自己只是一柄刀,有什么资格请求呢?如意碎着步子进来道:“小主,王爷说了,这屋子晦气,小主中午还未用膳,随奴婢回去吧。”

禾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发鬓上的珠花也随着动作摇曳了几下,颤颤的像极了禾曦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就在此处,叫人把采薇叫来。”禾曦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一旁早就有禁卫军进来将福安,不,福平的尸首抬了出去,这样的宫人,办事不利,多半都是随便运出了宫,找到哪个荒郊野地为了豺狼。

不忍再想下去,禾曦手指紧了又紧,如意用绢帕擦拭了一旁的木椅,扶着禾曦坐下了,才悄声的劝着:“小主,您要审也换地地方审,再说午膳的时候到了,小主别因为这个事情累坏了身子,我们上面还有王爷呢,出了什么事情王爷顶着不是?”

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禾曦的神色,禾曦的面色像是灿然的梨花,并不是说多姿,而是苍白,竟如冬日落了雪一般。

“我知道,你先去吧。”额角开始隐隐作痛,脑中竟然不断的浮现出阿娘,父亲,哥哥的身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禾曦你真的以为你还逃脱了这一场业火么?

屋子里面冰冷的气息,让禾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但是更冷的却是在心中,门外想起两个脚步声。轻轻巧巧的明显就是女子的步伐。

抬眸,只见道如意带着一个粉色宫女装扮的女子进了来,鬓发有些散乱,眼睛也红肿的跟核桃一样,整个人带着怯懦的神色。

“奴婢参见曦小主,曦小主金安。”声音颤抖着,禾曦冷冷的看了一眼采薇,道:“背后之人是谁?”

“奴婢不知道小主的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停留,采薇呆滞的回答道。

一声嗤笑,采薇并没有抬头,若是抬头,必能看清禾曦水眸中的痛心。

“不知?那之前死去的采荷也不知么?刚才躺在这里的福安也不知么?罪奴所中满心绝望的浮萍也不知道么?”一连几句反问,一句比一句语调高扬,空灵的声音在原本就幽暗的室内,几乎是撞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采薇面色直接退成雪色,她伏在地上,心中的伤痛让她难以自持的颤抖着,贝齿几乎要咬碎了开来,头不断的叩在地上,一下两下,每一下都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采薇哭着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口中只是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禾曦端坐在上首,圆润的指尖几乎是狠狠的扣进了那木椅中。

她起身拉起采薇,啪——

如意很少看见禾曦这般动怒的样子,带着一点悲悯的决绝,采薇依旧重复着这句话:“奴婢不知,不知——”

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禾曦掌心隐隐作痛。她示意如意关上了门窗,室内一下子变的幽暗了起来。

“你们真的以为凭借着这这俯身躯就想翻动这惊天大案么?先皇后是什么人?沐王府余孽,现在新皇登基,皇后娘娘是兰丞相之女,单凭你们几个区区下人,就想为先皇后平冤昭雪,未免太过天真。”禾曦嘲讽道,自己又何尝不是带着这样的目标生存下来的。

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她活不下去的原因,终日生活在噩梦中,禾曦猛吸一气,继续说道:“尚且不知先皇后是不是自己放的火,就算是别人放的火,你们真的当我们的陛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么?多年前他不查,你以为你们闹闹,便能闹出来什么所以然来?”几乎是残忍的点明了事情的真相,采薇瘫软的坐在地上。

原本晦暗的眸子此时似乎是失去了光彩的珍珠,只剩下鱼目一般的昏沉。

“哈哈哈哈——啊——”采薇仰天长笑,声音中满是不甘和绝望,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苍天,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世道,为什么无辜的人要惨遭杀害,为什么恶事做尽的人现在还在未央宫高枕无忧!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曾经,禾曦也这样的问过。

“采薇,你告诉我这后面到底是谁在指使,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你看见了,这些人惨死,皇帝除了派来一个闲散的王爷和一个位份极低的答应,可曾有过一丝的风浪,你们怨恨的那人现在还在未央宫,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蹲在地上平视着采薇,采薇看见禾曦的眸子几乎是一怔,但是待到看清禾曦清雅绝美的面容时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她认识的人。

“采薇谢谢小主今天能与奴婢说了这么多,奴婢只能说,参与到这里面人只有我了,小主捉了奴婢去交差吧。”采薇眼中竟有丝丝乞怜的意味。

还未等说话,便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小主,不好了,皇后娘娘去罪奴所捉人了!”那内侍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禾曦心中一凛,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内侍慌乱的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来报信的人只是说,娘娘说罪奴所的人妖言惑众,当要严惩,以儆效尤!”

采薇脸色猛地苍白起来,她匍匐着朝着禾曦跪行几步,拉着禾曦宽大的下摆道:“小主奴婢求您,这些事情都是奴婢策划的,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是不知情的啊,小主,求小主救救他们,奴婢给小主磕头了。如果有来世,奴婢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小主,奴婢求小主了!”

裙摆被采荷抓的褶皱了起来,犹如禾曦的心,如意见状连忙劝道:“小主可要三思,现在过去,怕是……”

话未说完,禾曦早就已经快步的往外走去,禾曦朗声道:“罪奴采薇,本案主犯,严加看管,等待陛下发落。”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是京中的禁卫军。

如意快着步子跟上去,未等说话,禾曦便将那枚龙纹玉佩交给如意急急道:“你去养心殿请陛下,就说,就说我被皇后娘娘责罚。其余的事情一句也不准说,听见了么?”

如意见到禾曦主意已定,只能俯身领命朝着养心殿走去,皇帝的轿撵已经回去了,禾曦想也不想,快着步子急走起来,脚下隐隐的生疼,但是此时此刻已然来不及了,几乎一路都是绕着小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曦姐姐怎么这般急,这是要去做什么?”

禾曦猛地回头,因为急走,脸上满是红润的颜色,沁出层层的细汗来。

禾曦正看见许晴儿坐在轿撵上,她咬了咬牙,俯下身去,轻声的道:“臣妾参见许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许晴儿由着绿萝搀扶着下了轿撵,连忙扶起禾曦来,柔声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这般的着急,身边的如意呢?”

绿萝在一旁道:“小主身边的人也是越发的不上心了,哪能让小主自己在这,要是有损失,这可如何是好?”话语中难免带了一丝得意和窃喜。

许晴儿轻轻瞥了一眼绿萝,绿萝悻悻住了嘴,垂首立在一旁,禾曦却毫不在意,她看了看许晴儿身后的轿撵,只有到了许晴儿这个位份,出门才有轿撵乘坐,她眸光闪了闪,沉声道:“许淑妃想必也知道,臣妾正在调查储秀宫一事,只是这幕后的主事之人已经招供,却听闻皇后娘娘去了罪奴所,企图惩治无辜之人,臣妾心下着急,这才急着往那边赶。”

许晴儿闻言,垂首看了看禾曦的脚下,原本素白色的缎面花纹短靴早就已经被尘土染的变了颜色,裙角也暗沉了些许,十分狼狈。

“姐姐,正好臣妾也要去罪奴所,那便一起吧。”许晴儿只思忖了半晌,便舒展开眉头道。

“娘娘不是要去陛下的养心殿?”绿萝不满的嘟囔道。

禾曦眸光转了转,突然跪倒,沉声道:“臣妾此去,必然会受皇后娘娘责罚,不敢牵连许淑妃,但是臣妾有一事相求……”

言罢看向了许晴儿身后的轿撵,许晴儿会意,挥了挥手道:“本宫有些乏了,想着走走,你们先送曦答应去罪奴所好了。”

“娘娘!”绿萝几乎是急声道,哪怕是许晴儿不去,但是这轿撵是许晴儿的,怕是自家娘娘也会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绿萝,看来本宫平日里真的是娇纵你了,何时你能对本宫的决定指手画脚?”语带威仪,禾曦看着许晴儿眉心眼底的怒气,竟然有一丝恍惚。

第四十四章 决断

什么时候,她已经学会了身处高位,一举一动都不在是那个天真跳脱的少女了,终究是被这深宫所染么?

“臣妾谢过许淑妃。”禾曦轻轻叩首,许晴儿眼神带了一丝复杂,禾曦起身便朝着身后的轿撵走过去,看着轿撵快速的离开,许晴儿盯着远处出神,绿萝方才受了训斥,现在诺诺的不敢做声,只是垂着头。

“我终究还是做不到。”许晴儿喃喃道,她口中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是能看出她眼底慢慢的落寞。

许晴儿一路到了养心殿,正见到拓跋琛正面色冰冷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拓跋玥,如意还有福清远远的跟在后面。

她慌忙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见到是她,神色缓和了许多,轻声道:“爱妃快请起。”看了许晴儿身后一眼,复又问道:“冰泉宫离养心殿路程不算近,爱妃怎么不成轿撵?”

许晴儿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如意。心思百转千回,但只是一瞬的功夫,便笑道:“臣妾之前遇见了禾曦姐姐,见姐姐一路匆忙,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就把轿撵借了姐姐。”

拓跋琛神色愈发的和善起来,轻笑一声,但是那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正巧朕也要去罪奴所,爱妃便同朕一同前去吧。”

说罢便轻柔拉着许晴儿一同上了轿撵,拓跋玥坐在身后的轿撵上。

许晴儿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直到轿撵走在路上,轻微的颠簸才让许晴儿找到了一丝理智,此时萦绕的在鼻尖的龙涎香,正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自己的理智。

她感觉面颊一阵阵的发烫,拓跋琛拦在自己腰间的手,隔着衣服熨帖着自己肌肤,不禁起了层层的战栗。

“再快一些。”拓跋琛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冷声道。

许晴儿半是依偎在拓跋琛的怀里道:“陛下,怎么也这般着急,这罪奴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柔情蜜意中带着一丝丝的试探,拓跋琛听闻这般,神色愈发的冰冷,却没有回答许晴儿的话,许晴儿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的遍体生寒,她有些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明明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对他满是依恋。

多少人曾经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后宫中你什么都可以付出,只有一颗真心不可,可是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自己又怎么守得住?

内侍们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罪奴所,罪奴所破败的大门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矗立在门口,丝毫没有因为里面的哭泣声有丝毫的改变。

福清见到拓跋琛脸色难看,高声道:“陛下驾到!贤王殿下到!许淑妃娘娘到!”

禾曦此时正被几个宫女按在长凳上,苍白的脸色满是汗水,原本素色裙摆下方竟然层层浸出鲜血来。

坐在上首的兰若一怔,本就娇媚神色竟然显出了几分记恨来,她扬了扬脸,示意那几个宫女送开了禾曦,自己则款步的起身,走到一旁,对着正在走来的几人轻轻俯身拜到:“臣妾参见陛下,贤王殿下。”

许晴儿环视了周围的情况,原本就不大的院子内,摆了十几条长凳,每个凳子上几乎都趴着一个宫人,或男或女,有的早就垂下头去,没了声息,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真的已经死了,空气中有丝丝的血腥味。许晴儿一一望过去,见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长凳的时候,猛地睁圆了眼睛。

有些失态,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拉起禾曦的手轻声道:“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般样子。”

禾曦早就没有了力气,整个人趴在长凳上,身子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什么,竟然瑟瑟发抖起来,许晴儿看的一阵心疼,如意看着禾曦这般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禾曦见到如意,摆了摆手示意如意把自己搀扶起来。

如意眼中都是泪水,扶起来禾曦轻声道:“小主,你受苦了。”

禾曦轻轻摇头,由着如意的搀扶,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半伏在地上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冷冷的看着这出闹剧,走到当前皇后坐着的地方,冷声道:“都给朕说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兰若柔柔道:“臣妾听闻这储秀宫一案,罪魁祸首竟然是罪奴所的人,必然是这些人挑拨教唆的,竟然敢妖言惑众,臣妾也不过是惩罚了几个嫌疑最重的,却不想到,这曦答应一路过来,对臣妾的决断多加指责,臣妾……臣妾……”

话音未落竟然嘤嘤哭泣起来,她本就美艳,这一抽泣,竟然如同梨花落雨一般,娇弱的可怜。

“曦答应可是有此事?”拓跋琛把目光投向了正伏在地上的人儿,禾曦紧紧的抿着毫无血色嘴唇,眼底都是坚定的神色道:“臣妾并未指责娘娘,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手握生杀大权,不过,娘娘并未了解真便妄下断论,是不是有失公允?”

气息虽弱,但是字字铿锵有力,兰若怒道:“大胆,这几个人平日里都是和那几个罪奴关系交好的,不惩罚怎么能从他们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你可知道,你护着的是什么人?”拓跋琛却不理会皇后的话,只是轻轻吐出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就如同一枚石子一般在平静无波湖面上激起千层浪来。

兰若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来,禾曦的心一直往下沉去,好像是要沉入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许晴儿的抽噎声渐渐的低了下去,全场只有拓跋玥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

“臣妾知道。”是坚定恳切的声音。

拓跋琛玩味的牵起嘴角道:“人人都对先皇后避如蛇蝎,这些人也都是先皇后宫中的罪奴,你为他们求情,就不怕朕一怒之下,全部斩杀了么。”

寒意一丝一丝的从心底蔓延上来,禾曦自问十分了解拓跋琛,但是此时她却看不清拓跋琛心理在想什么,是真的动了怒,还是试探?

心思百转千回,身后还有压抑的抽噎声,福平福安的样子不断在自己的脑海中闪现,还有拓跋玥的话,不愿意沾染鲜血的利刃,都是废铁,她眸光定了下来,她是利刃,不过的这利刃能伤人,必然能保护人,上面的鲜血也不应该是无辜人的血,本应该是仇人的。

贝齿紧咬,道:“虽然他们是先皇后宫中的罪奴,但是在罪奴所,他们已经收到了惩罚,有些莫须有的罪名,不应该让他们来承受。”

言辞恳切,却十分的坚定。

“好——哈哈哈哈哈——”拓跋琛十分的开心,朗声笑起来,兰若那抹笑意如同寒冰一般的凝结在唇角,然而眸中的喜色已经一层一层的退了下去。

“皇后,七弟已经的把储秀宫案卷的卷宗交给朕了,事情都已查明,只不过是之前收过先皇后恩典的几个人,怀疑显皇后之死,企图制造一些舆论而已。这些人并不是死于谁之手,都是自杀。”拓跋琛不在理会禾曦,反而是把头偏向了兰若道。

兰若看了看拓跋玥,拓跋玥依旧是一身红衣,只不过已然换成了暗红色,少了些张扬,多了些沉稳,但是神色却依旧不羁,午后的阳光有些闷热,拓跋玥看样子是有些不耐烦。

皇帝见兰若的反应,低声道:“难道皇后是不相信朕不成?”

兰若慌忙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未等到她解释,拓跋琛就挥手止住了兰若的话道:“朕知道你想要尽快的处理这件事情,只是凡事要将就证据,你是皇后,怎么还耍小性子?这些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是气消了?”

前半段的话明显就是警示,但是后半段的话,却带了一丝丝的宠溺,兰若一时之间摸不准拓跋琛想法,只能笑着说到:“陛下……”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软糯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好想是完全不把众人放在眼中,禾曦眼前阵阵发黑,力气也一点点的流失,但是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贝齿咬上了下唇,用力到都沁出了血来,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禾曦微微找回了一丝理智来,兰若靠在拓跋琛的胸前道:“这次是臣妾失察了,好在陛下体恤臣妾,并不怪罪,那臣妾要怎么办呢?”

“你啊,每次都是闯了祸事让朕来担着。”轻挂了兰若精致小巧的鼻尖,拓跋琛笑道。

“既是如此,这些人的罪责都免了吧,报到内务府,愿意出宫的就送出宫去,不愿意出宫,重新分配,曦答应出言不逊,顶撞皇后,责令闭门思过一个月,但念在这次储秀宫一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擢升为嫔。但是依旧宿在合欢殿,你们可有话要说?”

“陛下,这些罪奴……”兰若紧紧皱眉。

第四十五章 杖刑

“怎么,这些人因为当年的事情受到牵连的,这次的事情难免不会存在怨恨的原因在里面,只因为是罪后的宫人,未免有些残忍,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这件事情,如若不这般做,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拓跋琛十分有耐心的跟着兰若解释道,虽然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兰若却心底发凉,她怎么忘记了,他们身处高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天下众人看在眼里。

“陛下英明,是臣妾愚钝了。”这次兰若确是心悦诚服的道,没有丝毫的不满。

“臣妾……臣妾……谢陛下……恩……”禾曦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身子一歪便倒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小主!小主!”

“曦姐姐,曦姐姐?”许晴儿和如意都惊呼出声。

拓跋玥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随机撇开目光,慵懒的开口道:“皇兄,臣弟只是来送到案宗,就被你拉着来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满满的都是不耐烦,兰若脸色微变,笑意有些僵硬的道:“只是惩罚几名宫人,哪里像是贤王殿下说的这般可怖。”

“我和皇后娘娘不同,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皇兄,要是案宗没有问题,臣弟就先告退了。”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嘲讽的意味,兰若脸色越发的难看,却发作不得,倒是拓跋琛毫不在意的道:“也是,这次倒是有劳七弟了,福清,送贤王殿下出宫。”

“奴才遵旨。”福清躬了躬身子。

禾曦再次醒来时,正是深夜,但是室内燃着烛火,这一觉禾曦睡的十分的安稳,缓缓道吐出一口浊气,此时才觉得喉咙干痒的难受。

清咳一下,惊动了偏殿的如意,如意显然还没有睡,听见殿内声音,连忙披了一件藏青色的外衣穿好鞋子走了过来。

“小主醒了,奴婢拿点温水给小主喝一些。”说罢从梨花楠木的案几上去了白瓷的杯子来,倒了些温水,送到禾曦的唇边,用汤匙一点一点的喂了禾曦喝了半杯。

温水润了润,有了些精神,禾曦才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说到这里,如意有些嗔怪的道:“小主还说,您这一昏,整整睡了三日,太医都来看过了两遍了,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说是伤在腰上,动辄经脉,又忧思过重,怕是要很久才醒。”

说到这里,如意眼眶也就红了不少,声音也哽咽道:“小主未免太不爱惜自己,明知道皇后娘娘对您不满,还这样送上门去,太医事后都悄悄跟奴婢说了,要是再打几棍,怕是小主日后都起不来了。”

禾曦扯了一抹笑意来,轻声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饿了,有没有糕点?”

如意扁着嘴巴抹了抹眼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着禾曦久了,她竟然真心把禾曦当做了自己的主子。

如意小声道:“陛下心疼小主,私下里给小主开了小厨房,嘱咐过了,无论什么时候的,只要小主想吃,吩咐一声就可以了。您才醒,应该吃点清淡的。”

禾曦又有一点昏昏沉沉的,无力的挥了挥手,就让如意退了下去,自己趴在软枕上,想着那日的事情,采薇应该已经被处死了,这般重的罪名,但是罪奴所那几十人全都释放了,这也算是善果,但事实上,采薇也只是拦下了所有的罪名而已。

还有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那个诡异的唱曲声,又是谁呢?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呢?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她脑中有什么闪过。

那日于嬷嬷明明说当时跪在下面的有六十六人,众人排列整齐,十人一排,那最后的一排应该有六个人,自己当时坐在正中,为何最后一排只有五个人?

不是六十六人,是六十五人,问题没有出在那五人的身上,而是出在那六十五人的身上?

之前自己没有见过福安,是因为福安没有出现,自己才会觉得那五人中有一人不见了,现在看来完全是想错了方向。

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许只能去问于嬷嬷,于嬷嬷必然是知情的,不过现在一众罪奴都被遣散了,想必想找到那人,也不容易。

正想着,如意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荷花纹的银盅,上面清浅的冒着热气,一如此时禾曦的心情。

走至近前,掀开了银盅,正是一碗鸡丝银耳燕窝粥,上面还贴心的放了几颗蜜枣,许是怕禾曦嘴里面没味道,特意加的。

入口顺滑,甜腻可口,禾曦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才缓过了精神,如意取来清水给禾曦漱口,然后才道:“小主,天色还有点早,您再休息片刻,你这边醒了,想必明天许淑妃就会来看小主呢。”

想到许晴儿,禾曦问道:“事后陛下可有怪罪淑妃娘娘擅自将轿撵借给我?”

知道禾曦怕连累许晴儿,如意帮着禾曦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才道:“小主放心,陛下不仅没有怪罪淑妃娘娘,还夸赞淑妃娘娘心思善良纯粹,特意恩典了淑妃娘娘的母亲尚书夫人进宫探望呢。”

禾曦松了一口气,虽然之前担心连累许晴儿,但是几十条人命摆在自己面前让自己的抉择,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成功了。

心底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沉了半晌,她才轻声道:“王爷,可有传信进来?”

“小主现在病着,想必王爷就算是有事情也会交个旁人去做,这一个月小主就好生的休息着,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意小声的道,禾曦微微有些失落,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恢复如常。

禾曦刚吃过东西,也睡不着,就让如意陪着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尚书夫人已经进宫了么?”

“还没有,听闻尚书夫人去昭化寺进香,要两三日才回来,一回来便能入宫了吧,陛下也没说具体的时间,这般的恩宠,除了皇后,淑妃娘娘当真是这宫里最得宠的了。”如意轻声道。

禾曦眸色渐深,复又道:“许大人之前弹劾的户部侍郎董力现在情况如何了?”

如意不知道禾曦怎么突然从后宫说到了朝堂,想在禾曦躺了这几日心思无聊,便轻声道:“之前听淑妃娘娘身边的绿萝姐姐说,董力被下了狱,判处秋后问斩。”

禾曦垂眸,董力是户部侍郎,户部掌管大历的国库财政,人选必然慎之又慎,拓跋玥若是日后想要登基,朝中必然有举足轻重,支持他的人才行,现在手握大权的是兰丞相兰之礼,下属许绍许尚书派立不明,表面上是个迂腐不懂变通的人,但是朝中六部,礼部,刑部都是以兰丞相马首是瞻,就禾曦所知,这两部其中的贪污腐败行为丝毫不比董力轻,为何单独拉出了董力做替罪羊。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她示意如意取来纸笔,轻轻巧巧的写下几个字,放在那小巧的铜锁机关中,交给如意到:“把消息送出去。”

如意一改方才的神色,正色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吹熄了室内的烛火,步子轻巧的走了出去,禾曦在黑暗中的默默睁大自己的双眼,等到双眼适应了黑暗,她才看见层层叠叠的幔帐上绣的锦绣纹路,此时全部都隐在黑暗中,没了色彩的加持,更显的有些死气沉沉。

一直睡到了天亮,禾曦才有了一些力气,但是因为伤在腰上,用不上力气,许晴儿来的时候,禾曦正由着如意换着身上的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禾曦额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换下来的纱布也全是鲜血,看着触目惊心。

如意担忧的道:“小主可不要乱动,到时候要是留下了伤疤可就不好了。”

禾曦疼的直吸气,哪里还有功夫回答如意的话,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门外有宫女进来,轻声禀报道:“小主,许淑妃娘娘到了。”

如意帮着禾曦放下了雪白的锦缎中衣,掀起了案子朱红的窗幔,这药气才散去不少,又拿了温水帕子给禾曦擦了擦脸,本就未施粉黛的脸色,此时更显娇弱苍白。

收拾好了,这才柔声道:“快请淑妃娘娘进来吧。”

那小丫鬟,忙下去请了许淑妃,禾曦侧首望向了门口,只见进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倩影,云鬓高耸,红宝石的流苏随和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却纹丝不乱,身上是一条团粉色桃花云锦的广袖长裙,逆着光,禾曦蓦地眯起眼睛,她想起那日御花园中,拓跋琛说赵如雪并不适合粉色,若说这后宫之中,有谁最适合粉色,想必除了许晴儿便没有人了。

只有她能把粉色穿的如此娇美又不俗气,当真像极了三月里的桃花,她便是那花瓣中颤巍巍的花蕊,让人忍不住的捧在手心,百般怜爱。

“听说曦姐姐醒了,我特意过来看看。”语气轻快,娇俏依旧。

第四十六章 探望

禾曦扬起笑脸,哑着嗓子说道:“怎么这么急匆匆的赶来了,陛下现在罚我闭门思过,虽未说不准探望,但是你这样过来,怕是会惹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不高兴。”

气息依旧柔弱,声音比平时低柔的多,许晴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连忙走了两步上前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个,我这次来是跟陛下请示过的,皇后娘娘这次下手未免太狠了些,我都听太医说了,要是再打下去,怕是人就废了。”

禾曦笑意依旧清浅,如意见外面天色甚好,便推开了窗子,外面的风柔柔弱弱的,吹动了珠纱帷幔,恍若不在人间一般。

“不要说我了,听说陛下给了你恩典,让你母亲进宫了?”禾曦岔开了话题,许晴儿一说起这个事情,眼底的笑意便止也止不住。

“陛下恩典,只不过母亲去了昭化寺,想必要过几日能回来。”禾曦仔细的盯着许晴儿脸上的喜色,一分一毫都不想放过,若是阿娘在,若是阿娘还在……

心底闪过一丝痛意,席卷全身,疼的她想要蜷起身子,眼底的热意似业火一般,她忙低下头去,如意连忙上前道:“娘娘,我们小主……”

脸色有些为难,许晴儿也是知趣的,她缓缓叹了口气,道:“姐姐这次算是遭了大罪,不过好在陛下也算是公正。好了,如意,你好好照顾曦姐姐,本宫就不打扰曦姐姐休息了。”

说罢,带着绿萝转身离开了。两人走出了合欢殿,绿萝悄声的回望了一下合欢殿依旧有些破败的宫门道:“娘娘,你说陛下对曦嫔小主,是宠爱呢还是不宠爱呢?”

“此话怎讲?”许晴儿小心的迈过前面陡峭的石阶,无意的回到。

绿萝眼中精光闪烁,似是在斟酌用词,半晌才道:“要说陛宠爱曦嫔小主,这合欢殿未免太寒酸了些,若是不宠爱……”

许晴儿斜睨了一眼绿萝,绿萝马上慌乱的低下头去,但是这次许晴儿却没有斥责,反而也道:“陛下做事,必然有陛下的道理。”

说完,就莲步轻款,朝着御花园走去。

三日后,许夫人进宫的日子,许晴儿从早膳过后,就不断催促绿萝出去打探,许夫人有没有进宫。

冰泉宫上下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绿萝更是嗔怪的道:“我的好娘娘,这一早您都让我出去看四次了,卯时宫门才开,现在未到辰时,夫人至少辰时才能进宫,娘娘稍安勿躁。”

许晴儿脸上都是小女儿的情态道:“从本宫进宫,有几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想念本宫。”

殿内的小宫女们都痴痴的笑了起来,室内一下便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辰时一刻,绿萝出去看了一下,脚步轻快的回来禀告到:“来了,娘娘,夫人已经过了御花园了!”

许晴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就朝着外面走去,许是走的急了些,长长的淡粉色金线流云锦纱裙拖拽在地上,几乎是飘过高高的门槛,轻快的犹如思绪一般。

“娘娘瞒着些。”绿萝满是笑意的提醒道。

然而许晴儿现在哪里听的进去这些,像是一只脱离了笼子的鸟儿一般。

终于在宫门口,许晴儿停住了脚步,眼睛一下便红了,对面是一个身着真红石青福纹裙的中年女子,三四十岁上下,但是保养的极为得当,眉眼间隐隐和许晴儿有些许的相似。

此时一双美眸中也同样蕴着泪水,两人四目相对,哪怕不言不语,看了也依旧让人心生感动,绿萝站在一旁悄悄的试了试眼角。

许夫人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下许晴儿,见她通体贵气,心中便知道传言是真的,心中欣慰,忙俯下身去,柔声道:“臣妇参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许晴儿似是想要上前制止,但是也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就硬生生的顿住了。

毕竟现在她身为四妃之一,哪怕是自己再不愿,但是这宫廷规矩还是要守得。硬生生的受了许夫人的礼,这才几步上前,搀扶起许夫人,像是曾经在许府的时候,亲亲热热的挽着许夫人的手臂,撒娇似的说道:“母亲可真的是让晴儿好等。”

许夫人向来是了解许晴儿的脾气秉性的,她轻轻柔柔的将许晴儿的手拉在手中,笑道:“如今已是陛下的淑妃了,怎么还这般浮躁?“虽是批评的话语,但是语气却没有丝毫的严厉,更像是嗔怪。

两人说完便笑了起来,满是温情。绿萝也高兴,笑着对许夫人说到:“平日里,娘娘可是沉稳得当的,今日许是见了夫人高兴。娘娘和夫人快回宫吧,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许晴儿点头,几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冰泉宫。

刚一到冰泉宫,许晴儿连忙让绿萝把之前准备好的香茗和桃酥端过来,笑意一分都未减道:“母亲这次怎么先去了昭化寺?”

许夫人看了看四周,绿萝会意,赶紧把周围一众的宫人打发了去,只是片刻的功夫,宫内就已经剩下心腹之人,见许夫人这般,许晴儿也不禁微敛了神色道:“母亲这是做了什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许夫人却笑而不语,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用红绸包裹的一件东西,被仔细的包裹着,小心的打开,最后竟然是一道金黄色的符纸,上面描绘着晦涩难懂的符文。

许晴儿自许母手中接过来,狐疑的道:“这是?”许夫人满脸慈爱的笑道:“你以为母亲不想早点进宫来看你么?母亲听说这昭化寺的送子观音极为灵验,想着你现在在宫里,若是有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傍身,母亲也就安心了。”

许晴儿见到许夫人提起这样的话头来,俏脸上忍不住的飞来两朵红霞,和身上的粉裳更加相得益彰。

她有些娇羞的低下头道:“母亲,我才进宫几个月,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呢。“话虽这么说,但是手还是紧紧的握住了那红色的绸布。

许夫人笑意轻柔,满意的看着许晴儿,许晴儿被许夫人看的有些局促不安,软糯糯的道:“母亲这次来,总是这样瞧着晴儿。”

许夫人感慨道:“我也只是感慨,曾经那样在府中娇纵的小丫头,现在也举止有度了。你这个样子我和你父亲也能放心了。”许晴儿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半晌才道:“父亲母亲不用担心我,陛下对我十分的好,只是父亲,为人清冷耿直,虽说现在位高权重,但是上面总是有陛下和兰丞相的,行事也当小心才是。”

许夫人也知道哪怕再怎么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这前朝后宫终究是分不开的,就像是这次是因为自己的夫君立了功,许晴儿才能有现在的这个位份,自己也能得了恩典进宫探望她。

慎重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会同你父亲说的。”其实许晴儿并不是十分懂的朝堂纷争,只是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两人又闲话了一阵,许夫人又陪着许晴儿用了午膳,直到晚上的时候才由着绿萝送出了宫。

许晴儿心中有些失落,趁着昏暗的天色,就随处闲逛散心,因着心中烦闷,特意找了幽静偏僻的地方。

却不想自己只顾着想着心事,一不留神,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她有些慌乱,只是自责明明今日母亲才夸赞自己沉稳了许多,只一转身就就被打回原形了,她嘟了嘟粉嫩的樱唇,只寻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只等着绿萝来寻自己。

却不想自己这才一坐下来,就听见你这假山的背后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处安静的地方显得十分的突兀,许晴儿心中一凛,呼吸都淡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身后的人。

只是片刻的功夫,许晴儿就听见了一阵阵娇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听的人面红耳赤起来。许晴儿坐在原地如遭雷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如同了一个木偶一般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身后那两人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趁着他们穿衣服的时候,许晴儿轻手蹑脚的往着隐秘的地方躲了躲,只听见女子娇弱的声音道:“小心被别人瞧见。”

另一人声音倒是颇有些清秀,但是此时也低着声音谙哑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个地方我观察好久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两人低声又温存了许久,那女子才道:“时候不早了,小主还等着我回去服侍,你也快些回去吧,休要忘记了我嘱咐你的事情。”

另一个人语气还带着轻佻,声音微微上扬道:“若是我忘了又如何?”

那女子满是骄横的道:“若是忘了,以后你便不要再来找我了。”但是声音娇嗔,明显是撒娇的意味。

另一个声音轻笑道:“你是我的心头好,我不来找你找谁,放心好了,下次我当值的时候就给你带进来。”

第四十七章 白芷

女子显然十分高兴,两人又亲亲热热的一会,才各自离去,许晴儿这个时候才敢从暗处走出来,心中的惊悸掩盖住了方才那点失落。

听那女子所言,应该是某个嫔妃身边的宫女,那男子声音虽然清秀,但是也是沉稳有力,应该不是宫内的内侍太监。

但是更让此许晴儿疑惑的事情并不是这两人的身份,而是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情,带进宫来,带什么东西进来?

正在沉思,就听见绿萝的声音焦急的传了过来:“娘娘,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会子的功夫,您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许晴儿被绿萝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隐去了脸上的神色,浅笑道:“只是想着随便走走,没想到走到了这里。对了,你过来的路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绿萝并未察觉到许晴儿话语中的探寻,只当是许晴儿随口的一问,答道:“奴婢并未看见什么人,这处偏僻,极少有人过来的,要不然奴婢也不能这么久才找到小主。”绿萝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许晴儿往外走。

见许晴儿有些心事的样子,绿萝以为她是因为许夫人出宫,心情不好所致,便柔声劝道:“娘娘不要忧心,娘娘才进宫几个月,就得了陛下的恩宠,能准夫人进宫探望您,这日后只要恩宠不衰,机会多的是呢,不急在这一时。”

许晴儿微微宽心,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知道自己是目光短浅了,深吸一气,调整了心态便和绿萝回了冰泉宫。

转眼半月已经过去了,禾曦身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加上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旧伤中长出新肉来,终日里面都是痒痒的,如意看的紧,根本不让禾曦去抓挠,是在是痒得难以忍受,便用团扇轻轻送点凉风,也算是好受些。

养伤的期间,这合欢殿倒是清净了不少,只有许晴儿后面又来了两次,与禾曦闲话小半个时辰就匆忙忙的离开了。

让禾曦有些意外的,倒是原本在储秀宫的白才人,白芷。

好久之前在未央宫中匆匆见了几面,只当是个怯懦寡言之人,却不想竟然能来合欢殿探望禾曦。

她位份低,又不得宠,送不了什么拿的出手的首饰礼品,倒是十分有心的自己绣了一副百花争春的屏风来,针脚细腻,配色惊艳,倒是栩栩如生,真的好像是置身花丛一般。

禾曦由衷的赞到:“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妹妹生了一双巧手呢。”

白芷脸色有些羞赧,低声道:“姐姐不嫌弃就是妹妹的福分了,妹妹还要感谢姐姐。储秀宫一事能这么快的平息下来,姐姐功不可没。”

禾曦低低笑了两声道:“你要谢也应该谢贤王殿下不是么?”

白芷却依旧是那副怯怯的样子道:“贤王殿下自有陛下赏赐夸奖,姐姐这里,妹妹理应走一遭的。”

禾曦笑容清浅,白芷偷偷打量了几眼禾曦,只见禾曦秋水剪眸,似是能看穿一切般,幽深沉静,她心中一慌,连忙低下头去,随便说了些什么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白芷走后,如意看着那锦绣团花图案的屏风喃喃道:“小主也不过是病了半个月,这白才人便绣了花样如此繁复精致的屏风来,倒是用心了。”

禾曦淡淡的瞟了一眼那个屏风,轻声道:“都是早就绣好的,今日不出现在我宫中,想必也会出现在别的宫中罢了。”

听闻禾曦这般说,如意惊到:“小主的意思是?”

禾曦勾起嘴角,难得来了些许的兴致,便同如意多说了几句道:“睹物思人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这睹物识人也算是有些主意了,现在只有我和赵如雪位份相当,偶尔也能见到陛下,但赵如雪想来性子娇纵,目中无人,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我素来不爱争辩,现在又和储秀宫的事情牵扯到了一起,这屏风送给我,自然是在合适不过了。”

她语气平缓,丝毫没有被利用的恼羞成怒,如意听了可气不带一处来,她有些气道:“奴婢还以为这白才人是真的念着小主的好,哪想着竟然掺了这层心思在里面,奴婢这就把东西收到偏殿去,找个看不见的角落摆着。”

禾曦见到如意义愤填膺的样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着些许恼意,笑道:“我都未气,你急什么?去把那屏风摆在正殿,越显眼越好。”

“小主?小主即使明白了白才人的心意,怎么还能如了她的愿?”如意不解。

禾曦看着外面争妍斗艳的花朵,轻声道:“如意,这后宫,还不够乱。”

如意见禾曦眼中隐隐有肃杀之气,心中也是一凛,这个主子,自己向来是看不透的,若说很辣,但是她对罪奴所的一众宫人,却宁愿得罪皇后,也争取保全他们。

如意领命退了下去,按照禾曦的吩咐将那屏风摆在了正殿的中间,一进门便能看见,说来也是巧合,这屏风上午才摆上去,下午拓跋琛就来了。

这也是禾曦受伤这半个月来,拓跋琛第一次前来,听到福清的传报声,禾曦便想由着如意搀扶着起身。

今日禾曦穿的极为素雅,乳白色绣着点翠梅花的中衣,外面简简单单的披了件鹅黄色的素樱广袖长衣,并未挽髻,瀑布般的青丝柔柔顺顺的拢在胸前一侧。

未等起身,便见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进来。人未到,倒是声音先到了:“不比起身了,你有伤在身,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朕讲这些个虚礼了。”

但是禾曦依旧勉强支着身子,简单的行了个礼,拓跋琛坐在禾曦的床边,亲自扶着禾曦重新靠回去,才道:“你这个执拗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若是你知道变通,也不会遭此大罪了。”

禾曦知道他是指罪奴所一事,她眸光柔中带刚,坚定的道:“皇后娘娘一时气急,臣妾也只是冒死保全娘娘的英明罢了,或许丈责几个罪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若是传了出去,必然会有有心的人猜忌。”

拓跋琛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伸手握住了禾曦的手道:“还真的被你说准了,哪怕是我们这般处置了,依旧有御史来上书,不过好在将功补过,没有酿成大错,这些人的嘴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禾曦浅笑着,温柔的似是晨曦的阳光一般,拓跋琛复又说道:“只是这次委屈了你。”

“臣妾不委屈,只要陛下体谅臣妾,臣妾怎么样都不委屈。”禾曦认真的道。拓跋琛原以为她回像是那些妃嫔一样,借着这个机会与自己哭诉,这样的禾曦,让他心中熨帖起来,神色也更加放松自然。

唤过了如意问了问禾曦的伤势情况,如意一五一十的答了,听闻至少还要有一个月能痊愈,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是只是转瞬消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拓跋琛却发觉禾曦说出话往往十分的合自己的心意,心中愈发的高兴,竟然油然而生一种知己的心情来。

这个词在心中打了一个转,连拓跋琛都笑了起来,和自己的妃子成为知己,怕是没有他这样的皇帝了。

天色有些昏暗了,合欢殿原本就偏僻,加上房屋构造采光不好,外面天色沉了一些,室内就更加昏暗了,有小宫女进殿轻手轻脚的点了灯,拓跋琛才恍然回神笑道:“你看朕,同你聊的投机,就忘了时辰。福清,现在什么时辰了?”

福清一直垂手立在殿外,听见拓跋琛的询问,连忙回道:“回陛下,酉时了,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可是把晚膳传到合欢殿?”

拓跋琛见到禾曦有些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的道:“曦嫔身子不适,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福清明白了拓跋琛话中的意思,称了声是,便闭上嘴巴,安静的像是一个雕塑一般,不再言语。

拓跋琛看了看殿内陈设,因着掌了灯,在烛火的映照下,一应物品都镀着柔柔一层光晕,目光一转,便看见了摆在正殿的那扇屏风。

今日进来时,他便注意到了,只是后来闲话起来,便忘记了这个事情,现在被这光亮一照,轻薄通透白纱幔帐上的繁花锦簇,竟然显得十分的活灵活现。

见到拓跋琛眼中的神色,禾曦顺着看过去,见到那扇屏风的时候,眼底涌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道:“陛下可是也觉得这屏风好看?”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绣工精湛,样式独特,看的出来是用了心的,可是你绣的?”

禾曦有些俏皮的摊了摊手道:“陛下看臣妾像是长了这样子巧手的人么?”

被禾曦的神情逗得笑出声音来:“朕看你顽劣的很,那这屏风……”

禾曦娇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娇媚的眼神,似是羽毛一般轻轻的在拓跋琛的心头扫了一下,禾曦转头看向那屏风,唇角笑意不减道:“是储秀宫的白芷妹妹送来的。”

第四十八章 户部侍郎

“储秀宫的白芷?”拓跋琛语气疑惑,显然是记不清了有这个人了,禾曦知道他脾性,柔声提醒道:“原储秀宫住了两位从八品的才人,白芷妹妹便是其中一个。”

拓跋琛点了点头,称赞道:“朕倒是不知道这后宫的嫔妃中还有这般手巧的人。”神情闪过一丝丝玩味的兴趣,拓跋琛若有所思的道。

禾曦适当的添了一把火道:“我看那白芷妹妹当真如了这名字。”

拓跋琛轻挑剑眉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禾曦半慵懒半娇媚往后靠了一下身后的软枕,柔柔弱弱的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明黄男子才道:“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芷,终日里温温柔柔的,不争妍斗艳,却可入药,最为难得。”

拓跋琛轻轻刮了一下禾曦的鼻尖,这个动作让禾曦想起那天他对兰若也同样做过,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来,拓跋琛毫不知情的道:“既然你对这个才人这般评价,朕倒是要去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失了公允。”

话音刚落,便吩咐了福清去储秀宫传旨意,着白才人夜晚接驾。

拓跋琛走后,如意从旁边的偏殿进来,手里端着金丝楠木雕花的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各式各样的玉瓶。是到了要给禾曦换药的时候了。

禾曦见其中一个透白水晶桃枝纹的药瓶眼生变问道:“可是太医院换了药?”

如意自然知晓禾曦指的是什么,见四下的宫女们都离两人远远的,接着帮禾曦褪下中衣的功夫轻声道:“这药是南疆高先生送来的。”

又是高远?禾曦眼睛看向了妆奁,那暗格中还有他之前送来的幻药,高远终究也卷入其中了么?见禾曦出神,如意便轻声道:“小主,王爷说了,太医院的药好虽好,但是过于古板不求出错,药效起不到很好的效果,所以这才让高先生制了些送了进来。”

那药清清凉凉的,涂在身后,禾曦也闻见了悠悠的薄荷香气,她轻叹一声问道:“有劳贤王殿下还派人跑一趟南疆了。”

如意手下顿了顿,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禾曦道:“怎么?可是我说的不对?”

禾曦身上的伤口只剩下几处比较大的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换药也极快,如意动作麻利的帮着禾曦穿戴好衣服这才说道:“高先生,现在就在京城?”

“什么?你说高远在京城?”听到这个消息,禾曦猛地直起身子,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有些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了开来,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原本素白的中衣,锦缎素白的中衣上的梅花这样一来更显殷红。

如意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上前拉着禾曦躺下,嘴里轻声道:“小主,怎么这般激动?身上还有着伤口呢。”

禾曦却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如意道:“高远为什么会来京城?拓跋玥想做什么?”

禾曦不再称贤王殿下,显然是有些动怒,如意一时间也被吓到,只得诺诺道:“具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只是听说是因为萧奈小姐有些水土不服,这便请了高先生进京的。”

禾曦原本想着此生一别,她走向的是万劫不复,高远依旧是那片天地下云游闲散的谪仙,水土不服?京中名医众多,只太医院的人都是医学圣手,何为偏偏叫了高远来,拓跋玥你到底要做什么。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敛去眸中的神色,道:“给我重新换药吧。”

月色如水,但禾曦总是没有办法沉下心来,耳边隐隐有夜虫的叫声,在这高墙深院中显得寂寥而空旷。

未央宫中。

巧儿给兰若出去鬓发上最后一只九尾展翅的缠金凤簪,慢慢的理顺了一头墨发,兰若除去手上的金丝护甲,道:“陛下今日宿在了哪里?”

巧儿接过那护甲放进一旁的妆奁中,纯金护甲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着寒芒,巧儿不禁想起之前兰若用这护甲曾经戳瞎了婢女萍儿的双目,心中一凛,恰巧听见了兰若的问话,才轻声道:“陛下今日先是去了合欢殿看望曦嫔,奇怪的是,从曦嫔宫中出来,就径直去了储秀宫,连晚膳都命人摆到了储秀宫呢。”

一只手毫无意识的轻轻的抚着搭在胸前的发丝,听见巧儿这么一说,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缓缓道:“储秀宫?”

“娘娘忘了?储秀宫原是住了两位才人的,其中的王才人因着之前的事情被吓得神志不清,但是还有另一个才人呢。”

兰若眯起好看的水眸,思忖半晌问道:“可是那个有些沉稳的白……白……”

“回娘娘的话,叫白芷。”巧儿连忙答道。

“对了,就是这个白芷。我见姿色是个不出彩的,陛下怎会突然想起她来?”兰若狐疑。

“奴婢起先也奇怪,便仔细打探了一下,巧合的是,这白才人今日上午去了曦嫔那里送送了扇屏风,这下午陛下就去了储秀宫,依照奴婢的拙见,这事和或许和曦嫔有关。”巧儿转身递了一杯温热的银耳莲子水放在了兰若手中。

“又是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也不安分,以为这样,陛下就会以为她贤淑大气么?笑话。”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里面都带着冷冷的嘲讽。

“奴婢也觉得这曦嫔愚蠢,我们娘娘是后宫之主,许淑妃深的恩宠,一样对您毕恭毕敬,就连许大人也要给足了我们丞相的面子。”说道这里的,巧儿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你是说……”兰若轻轻问道。

“先前许尚书弹劾了贪污受贿的户部侍郎董力,陛下震怒,判处秋日问斩,这户部侍郎一职就空缺了出来,最后,还是我们丞相大人同陛下和许尚书举荐了一人,现如今这人已经是新任的户部侍郎了。”巧儿笑着说道。

“那这新任户部侍郎是谁?”兰若紧紧皱着眉头,眉峰间似是酿了一抹愁绪。

巧儿见兰若脸上似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忙答道:“听闻是沈明复,沈大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兰若的眉头锁的更加的紧了。这个名字她是听说过的,这人出身不高,但是因为丞相的提携,一路高升,几乎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沈明复同自己父亲亲近。

现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的举荐他,思忖半晌道:“那你可知道,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巧儿斟酌半晌才道:“这个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娘娘要是想知道,奴婢去打探一下便好了,只是娘娘,我们丞相大人现在位高权重您不开心么?”

兰若脑中浮现出自己的那个父亲,眉眼间都是不屑,她重重的把那碗银耳莲子水放在梨花木的桌子上,清水微微的漾出来些许,惊得巧儿连忙跪了下来,满脸的惶恐神色。呐呐不敢言语。

兰若冷眼瞥了一下跪在下首的巧儿,冷声道:“明天你请丞相来见本宫。说完起身朝着卧榻走去。巧儿深吸一气,轻声道:”奴婢遵命。“

次日一早,巧儿就等在太和殿外,巧儿站在旁边张望,福清看见了,轻声道:“巧儿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巧儿恭敬的俯身一礼,然后道:“公公误会了,只是皇后娘娘有些思念大人,正巧今日得空,便叫了奴婢在这候着。“福清笑了笑道:”

福清笑着说道:“丞相大人为陛下分忧,今日陛下还夸赞丞相大人是我大历的中流砥柱,如此忙于朝堂之事,却不想疏离了父女亲情。”

巧儿并未听出来福清话中的深意,她倒是与有荣焉的道:”之前在府中时,大人就常说在其位谋其职,身居庙堂当以天下先,现在能得陛下重用,想必娘娘也是欣慰的。”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想必是下了早朝,走在当前的是一身魅惑慵懒的红衣男子,巧儿只瞟了一眼,便有些娇羞的低下头去,那样的男子,丰神俊美,眉目间掩不去的肆意张狂,伴着一双微微眯起的星眸,巧儿躬身退到一边小声的道:“奴婢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似是没有听见,从巧儿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巧儿原本有些俏丽的脸色也涨的通红。心中百转千回,犹如猫儿抓挠着自己的心脏。

“巧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明朗忠厚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正是兰丞相兰之礼。

巧儿连忙回身道:“奴婢参见丞相大人。”

兰之礼四十岁上下,眉目间隐含威严,一身朝服在他穿来也显得有些威武了。发上是一株紫金玉冠,富贵奢华,更显尊贵。

巧儿行过礼后才轻声道:“是娘娘让奴婢在这等大人的,娘娘吩咐,要是大人下朝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随奴婢去一趟未央宫。“兰之礼鹰般锐利的眸子眯了眯,道:“正好,我也找皇后娘娘有要事商谈,这便去吧。”

第四十九章 矛盾

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兰若正端坐在上首,兰之礼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兰若轻轻浅浅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父亲,她的眉眼样貌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像是兰之礼,兰若收回了目光,清冷道:“父亲不必多礼。”

见兰若开口,兰之礼微微松了一口气,声音也不似之前的冷漠,但隐隐带了父亲的威严。兰若却依旧神色恹恹,似是有些不耐烦的道:“听闻父亲举荐了沈明复做户部侍郎?”

兰之礼一怔,没有想到兰若开口问的就是朝堂上的事情,但是现在兰若位居东宫,也难免关心朝堂态势。

他缓缓点头道:“已经得了许尚书的认可,陛下也下了旨意,过几日就可走马上任了。”复又回神道:“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兰若的笑意愈发的凉,她冷声道:“若是本宫没记错,这沈明复是父亲的人吧。”兰之礼朗声笑道:“不错,这沈明复却是我的人。”

见兰之礼没有丝毫的反省之意,兰若更加恼怒,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父亲如此做,就不怕陛下忌惮父亲?”

兰之礼却不以为意道:”为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只要大权在握,陛下便不敢对为父有什么想法!”见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巧儿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丞相大人知道是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这事。

然父女两人谁也没有在意巧儿,兰若气势间隐隐透出身在高位者的怒意来:“树大招风得到道理父亲应该明白,现如今,刑部礼部都是父亲的人,户部父亲也想分一杯羹,就不怕万顷楼宇,一朝倾覆?”

兰之礼脸色铁青,想原来在府中的时候,兰若还只是个怯怯的庶女,同她那个姨娘的母亲残喘度日,却不想攀附上了曾经的四皇子,一朝为后,现如今也敢跟自己冷言冷语了。

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生出些不平衡的怨气来,冷声道:“恕臣直言,这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皇后娘娘公然叫臣来,询问这些事,怕不是有违祖训,不怕陛下怪罪?”

说完扬一扬脸,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兰若脸上一片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带着缠金护甲的手指颤颤的指着兰之礼道:“你……”

兰之礼面色不变,只是冷哼一声:“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小心翼翼,我知道皇后娘娘必然要拿沐氏说教,但沐氏百年基业,招人忌惮实属正常,但我兰府扶持新帝登基,劳苦功高,若我不在朝堂上做些什么,那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兰之礼说到激动的地方,蓦然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宫内的一众太监宫女早就被遣退出去,兰之礼也不再给兰若留脸面,倒是像极了之前在府中的时候,训斥道:“娘娘要是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能为陛下诞下龙嗣,这样,有了皇子傍身,也不用整天担心步了沐氏后尘!”

啪的一声,精美的青梅金底的茶盏已然碎成一片狼藉在地上,巧儿的裙角被浸湿了一片水渍,她惊得慌忙跪倒,连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嗤的一声冷笑,兰之礼补充道:“对了,我与你母亲商议,既然你久久未有身孕,现如今秀女进宫,听闻陛下也宠幸了几个妃嫔,未免有人先你诞下皇子,不如送你妹妹进宫吧。馨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说完直直的看着兰若,似乎在等她的同意。兰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此时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双目赤红,犹如一头暴怒的小兽一般,恨声笑道:“帮本宫?怕不是觊觎本宫的后位!”

“皇后娘娘!你能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借助了丞相府的势力,现如今如何?难道皇后娘娘忘了自己出身不成?”

“哈哈哈哈哈……本宫的出身?怎么丞相大人是想提醒本宫并非相府嫡女,只是庶女出身,所以想送一个嫡女进来不成?”兰若几乎是声声泣血,出身是她一生最不愿被提及的就是自己的身世。

兰馨么?不就是大夫人所生,现在他们把算盘都打到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然而兰之礼丝毫不顾及兰若的话,只是淡道:“过几日你母亲便会带着馨儿入宫,你好好思量一下,馨儿好歹是你亲妹妹,他日若是馨儿能诞下子嗣,我会让这个孩子养在你膝下,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多疑。”

许是知道自己语气不好惹怒了兰若,兰之礼缓了缓声线道:“父亲知道你在后宫中不易,前朝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看好你的后宫就好了。”

说完,拱了拱手作势告辞,兰若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兰之礼走后,兰若坐在灿金宽敞的凤椅上,椅子扶手处是一只凤凰展翅的赤金雕刻,尖锐的棱角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满了血渍,兰若掌心传来阵阵疼痛,她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刺破了。

巧儿悄声的起身,见到兰若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垂眸望去,正见到那触目惊心的血渍,连忙抽了帕子几步上前按住了兰若的伤口,心疼道:“娘娘,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兰若却只摇头苦笑,她低声喃喃道:“曾经,我记恨她,记恨她出身高贵,还有父亲母亲哥哥的宠爱,而我呢,母亲原本只是个丫头,爬上了父亲的床,才有了我,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都要费尽心机。”

眼角挂了泪水,神色有些癫狂,巧儿是原来在丞相府就服侍兰若的,自然是知道兰若说的人是谁,她轻轻的帮着兰若擦拭着手上的血渍,轻声道:“娘娘,那人都已经去了,娘娘就不要在沉迷往事了,依奴婢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阻止大人送三小姐进宫。”

兰若冷冷一笑道:“他真的以为本宫还是当年的那个唯命是从的庶女么?兰馨想进宫,本宫偏不随了他们的愿!”

伸手由着巧儿搀扶着回了后殿,一路无话。

禾曦收到拓跋玥消息的时候,正悠然的半躺在美人榻上,吃着福清新送过来岭南荔枝,一颗颗果肉,晶莹饱满,让人唇齿生津,禾曦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晴好的天色,只是奈何自己此时尚不能多走动,白白误了这景致。

如意从外面回来,伏在禾曦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禾曦听过,笑意慢慢的攀上两靥,算是这么久笑的最真心的一次了,端的是娇艳动人,如意有些惊奇,她低声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听说多亏了贤王殿下在朝堂上替沈大人说话,这才定下了。”

荔枝清凉的汁水顺着禾曦圆润的指甲沁了出来,如意细心,拿过一旁的帕子帮着禾曦擦手,禾曦笑着道:“兰之礼一向居功自傲,户部这么大个肥肉,不可能不动手,这次贤王殿下还帮着说话,想必陛下那里便会有些忌惮了。”

“可是我们王爷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势力,为何不趁机把户部……“如意有些不解,禾曦将剥好的荔枝递给了如意一颗。

如意一怔,但也接过了,嘴里笑着说道:“谢谢小主的赏赐,奴婢无心,并不是……”

还未解释完,禾曦就摆了摆手道:“最开始我们是想要用王爷的人,但是拓跋琛对王爷还颇为忌惮,只有人让他更忌惮,吸引了注意力,我们才有得手的机会。”

看得出来禾曦现在心情甚好,如意也渐渐的放松了神态,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皇后娘娘请了兰丞相去了未央宫,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发了脾气,还打碎了一盏青梅金底的茶盏呢。后又悄悄的叫了太医。”

这倒是出乎禾曦的意料,兰若之前在府里不受宠,这个她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她身为皇后,难道兰之礼有了什么别的打算激怒了兰若不成?

但是禾曦并不急,她扶了扶鬓边的珠花,笑的十分的明朗舒畅,只要越乱,自己手刃仇人的日子就越快的到来,她要好好的等着。等着万劫不复,等着同他们一起下地狱。

晚上拓跋琛竟然又来了合欢殿,只是这次并没有过问禾曦的意思,直接让福清把晚膳传到了合欢殿内。

禾曦有些惊异,但是看见拓跋琛脸上神色不虞,便不再多言,只是依着拓跋琛的脾气来。

拓跋琛看着禾曦已经有些好转的样子,问道:“太医说可能饮酒?”

“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禾曦并未回答,而是给他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酒。

是上好的梨花酿,清冽可口,并且不醉人,深得后宫的妃嫔们所喜爱。

拓跋琛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轻叹一声,禾曦倒是十分的知趣,她心里知道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事,却不点明,只是柔声劝到:“陛下肩负乾坤重任,但是也要保重自己龙体才好,臣妾不能为陛下分忧,但是倒是可以陪着陛下一醉方休。”

第五十章 知己

拓跋琛见她一副豪迈的姿态,心中郁结慢慢散去了不少,他轻声道:“朕也就在你这能放下心神来。”

禾曦状似不解道:“上有皇后娘娘,下有许淑妃,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嫔,陛下这话就严重了。”

“爱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皇后母仪天下,丞相百官之首,虽然是朕结发,但更像是君臣,许淑妃娇媚天真,许大人倒是深眀朕心,但是许淑妃却未必了解朕的苦处,如此一来,不就是爱妃这里最合适不是?”言语间有些冷淡,狭长的眸子中也暗暗隐了一丝威慑。

禾曦握着酒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三次,才笑意盈盈的道:“陛下似乎是对丞相大人还有许大人不满?”

拓跋琛望过来,禾曦却丝毫不畏惧,眼神灵动有光,却有深似潭水,幽幽的将夜色都凝了进去,如此的坦荡,拓跋琛一下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禾曦是聪明的,这件事情他几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她又是无害的。

拓跋琛放下酒杯,轻叹一声道:“原户部侍郎董力贪污受贿,兰丞相和许尚书一同举荐沈明复为新任户部侍郎。”

禾曦看着手中的酒杯,幽幽道:“能得丞相大人和许大人都上赏识的,必然也是德才兼备之士。”

冷哼一声,拓跋琛猛地饮尽了杯中的清酒,凉意森然的说道:“沈明复倒是有些真才实学,是寒窗苦读出来的才子,自然是不错的。”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担忧?”许是不解,禾曦柔柔的看向拓跋琛,复又亲自给拓跋琛斟了一杯酒,拓跋琛一把拉住了禾曦的手,放在手心中细细摩挲道:“但是因为丞相大人对他甚是提拔,自然更亲近丞相一些。”

禾曦手心蓦地一片冰凉,似乎一路凉进了心底,她轻轻蜷起手心,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凉意,神色不变的道:“臣妾小的时候,祖母尚在,母亲随是主母,但是府中大小事宜,若是祖母想决断,母亲也自当听从。”

拓跋琛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道:“若是不想的事情呢,忍气吞声么?”

禾曦摇了摇头,鬓发上的簪花也颤颤的抖了几下,似乎是不胜落雪的梨花一般,她继续说道:“直到有一次,祖母想安排给我一个贴身婢女,那婢女年纪颇长,又是祖母身边得宠的,难免性子娇纵,母亲担心教坏我,心中不愿。但是祖母已经下令,按照母亲的行事做派,又不得不从。”

“然后呢?你母亲是如何做的?”拓跋琛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时我年幼,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做的,只知道那婢女来到我房中没有多久,就自持自己是祖母房中出来的,对我不经心,母亲给了我一只簪子,她看了欢喜,想要求了去,却不想我心中不耐,拒绝了,她向来骄纵惯了,竟然偷偷的拿去,被母亲发现,径直了把这丫鬟送到了祖母那里,祖母面上无光,处置了那丫头,从此,祖母对后宅的事情也管的少了。”

拓跋琛恍然大悟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似是十分的了悟,禾曦轻声道:“朝堂的事情臣妾不懂,只是臣妾明白一个道理,君是君,臣是臣,若是原本君主圣裁之事假手于人,便会让人以为仰仗重臣,难免会滋长一些不良风气。”

拓跋琛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才笑着说道:“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真的是如此。”

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不少,心情也舒畅了,拓跋琛甚是得意的道:“果然还是爱妃的一番话醍醐灌顶。”

禾曦沉寂片刻道:“既然如此,陛下今日便不应该来臣妾宫中。”

听闻禾曦这般说,拓跋琛不禁纳罕起来,今日禾曦给自己的惊喜太多了,禾曦自然是知道拓跋琛疑惑的,她轻轻端起酒杯,轻声道:“既然陛下感念兰丞相和许尚书为陛下分忧,那那陛下今日最该去的就是许淑妃或者皇后宫中。”

一杯酒饮下,禾曦的眼眸越发的明亮,拓跋琛笑意渐深,他轻轻点头,朗声对外面的福清吩咐道:“福清,去传旨,今日朕宿在冰泉宫,让许淑妃准备接驾。”

福清有些震惊,但他终是颔首称是,连忙去冰泉宫传旨了,禾曦和拓跋琛对酌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禾曦才自顾自的又喝了许久,直到如意过来劝阻道:“小主,虽然太医未说不能饮酒,但是终究是对身体无益。”

禾曦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水眸,唇角裂开一抹笑意,天真无邪,带着一丝丝的恶作剧的促狭,明明是一副妖媚艳丽的容颜,此时却显得十分的娇憨可爱。

如意怔住了片刻才试探道:“小主可是醉了?”但是如意看不见,禾曦脸上虽是笑着,眼底却有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罢了,撤下去吧,另外给王爷传个消息,就说准备好户部侍郎的人。”禾曦挥了挥手,如意答了声是,便轻着动作带着小宫婢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已然是月末了,夜空中飘过来一朵乌云将月色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几乎整个楼台殿宇都隐匿在黑暗中,重重叠叠,明明灭灭的像被吞噬了一般。然而在禾曦眼中,此时此景竟然比繁花锦簇,鸟语花香更让人舒畅。

未央宫中,兰若卧在美人美人榻上,手边是一本杂记,但是已经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了,看来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书本上,巧儿拿过了一盏烛火,放在兰若身边的案几上,轻声道:“娘娘晚上就不要看书了,仔细着眼睛。”

兰若见到巧儿过来,轻巧的合上了手中的书,将书交给了巧儿,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巧儿会意,连忙上前帮着兰若拿了薄荷膏来,用拇指站了少许,轻轻的涂在两侧。

才斟酌着道:“皇后娘娘,可是还是因为今日丞相的事情而烦恼?”兰若轻轻摇头,也不承认,也不否认,片刻才问道:“今日陛下宿在哪了?”

巧儿轻声道:“今日说来也奇怪,原是传了晚膳去了合欢殿,最后却又改变了主意,晚上去了许淑妃的冰泉宫。”

清清凉凉的薄荷膏渐渐的发挥了作用,加上了巧儿的手劲,兰若舒适的轻叹一声,疑惑道:“本宫以为陛下会恼了父亲和许尚书,现在看来或许真的不是这样的?”

巧儿服侍的更加的用心了,连忙回道:“奴婢以为,娘娘不用如此焦心,老爷在朝多年,服侍过先皇,也服侍过陛下,娘娘未免太过小心了。”

兰若冷哼一声道:“哪怕不是这件事情,兰馨入宫一事,既然他说了,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必然会说到做到的,本宫不能不防。”

巧儿不在说话了,自己主子的心事她还是懂的,身在帝王家,哪怕是皇后娘娘,虽然表面上要表现的宽宏大度,但是谁又不想得到帝王的全部宠爱?

后宫的女人们独独这点是最可怜的,君心似水,饶是再痴情的帝王,也要雨露均沾,看着光艳明媚的背后,心中苦楚又有谁知道?

一连几日,拓跋琛都宿在了皇后宫中和冰泉宫,原本对户部侍郎一事有些提心吊胆的兰丞相和许尚书,也渐渐的放下心来。

便着手新官上任一事的,却不想还未等到春风得意的时候,就出了大事,原来是在沈明复的宴会中,有人弹劾沈明复书房所用的书架是南疆紫檀楠木制成的。

原本南疆的紫檀产量就稀少,平日里上供的顶多都是一个小小的案几,甚至是笔架,哪里有人见过这样铺张,沈明复原本也是爱书之人,家中的藏书传闻有一个藏书阁那般多,但是这次让人叹为观止的不是沈明复的藏书,而是沈明复的书架。

整整两面墙的南疆紫檀的书架,一进到书房中,幽幽的楠木香气混着墨香,油然而生内敛奢华的气息。

于是便被御史弹劾到了御前,得知消息的时候,沈明复正一脸悲戚的跪在兰丞相的书房内哭求:“大人,这次一定要救救下官,先有董力的事情在前,陛下对此事必然十分敏感,属下才上任,陛下……”

“糊涂!用什么不好?偏偏用那楠木的书架,真是自寻死路!”兰丞相脸色阴沉,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不是为了沈明复,而是为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现在沈明复的这个户部侍郎必然是保不住了,但是这人能不能保住,还要重新谋划。

“你一五一十的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之礼总觉得这事情中有蹊跷,但是又想不通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沈明复就把之前的事情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原来是府中筹备宴会时,有家丁来回禀说打扫的时候发现书架被虫蛀了,要不要重新换一个,沈明复不在意,便让管家下去安排了,却不想什么不好挑,偏挑了库房中最名贵的南海紫檀的书架来。

第五十一章 合欢香(一)

“管家?”兰之礼似乎是发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要是真的是沈府的管家,怎么行事会这般不止深浅,给自己的主子招来这么大的祸患?

“对,就是有人想要陷害微臣,那管家事后臣去看的时候,已经畏罪自杀了。”沈明复好像是捉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断的哀求,十年寒窗,本以为一展宏图的时候,前面的路却突然断了,他的眼中有不甘,有愤怒。

“你随我去宫中面圣吧,既然事已如此,如何判决自然有陛下的圣裁。”兰之礼疲惫的合了合双眸。

“你说什么?沈明复出事了?”兰若猛地从美人榻上起身,起来的猛了,直觉眼前一黑,巧儿连忙扶住了兰若,轻声道:“皇后娘娘小心些,奴婢也是刚斗收到宫外的消息,听说是因为一个南疆紫檀楠木的书架。被御史弹劾到了御前。”

脑中止不住的一阵一阵的眩晕,她强行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带着金护甲的手却止不住的瑟瑟的抖着。

近几日担忧的事情真真正正的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就好像饱食了几顿的人又要面临食物匮乏的危机中。

“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御书房走一趟。”兰若狠了狠心道。巧儿连忙招呼宫女上前,梳妆的梳妆,准备凤服的准备凤服。

御书房内,沈明复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兰之礼脸上都是愧疚的神色,拓跋琛倒是拿着手中的奏折,垂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语气有些玩味的道:“传闻这南疆紫檀楠木只一块便值千金,沈大人如此手笔,怕是有朕半个国库的了。”

此话一出,连兰之礼都猛地跪下来,沈明复更是慌忙叩头道:“陛下,臣是被陷害的,定然是有人看臣出任户部侍郎一职,心中不满……”

拓跋琛却幽幽道:“那这书架到底是你府上的不是?”沈明复一下子如同失语一般,呐呐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便是问题的所在了,这书架确是出自他府中,但是这书架不是别人人送的,而是兰之礼兰丞相所送,但是现在兰丞相是他的保命真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兰丞相拉进来。

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拓跋琛的话,殿外福清朗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哦?看来今天这件事情,关注的人着实不少啊,传进来。”拓跋琛脸上笑意不减道。

目光若有似无的瞥见了兰之礼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兰之礼心中阵阵发虚,脑中不禁回想到之前兰若所说的话,难道陛下真的对自己,不对,不可能的,若是拓跋琛对这件事情真的有所忌惮,最开始便不会下旨让沈明复上任。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幽幽暗香传来,正是兰若进了殿。她身穿牡丹花色宫装,袖口裙摆均用金线隐隐绣着金凤,她先是俯身向拓跋琛行了一礼,这才柔声道:“想来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只是臣妾早就命了御膳房给陛下煮了火腿鲜笋汤来,鲜笋正当季,早晨运进了宫中,臣妾便想着给陛下先送来一些。”

说完,便招呼着巧儿端上一晚嵌玛瑙的赤金汤盅来。

拓跋琛也不看那汤盅一眼,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首的兰若,兰若藏在广袖下的手指慢慢的收紧了些许,但是面上不懂声色的嗔道:“陛下怎么这么看臣妾?”

拓跋琛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笑意并不是他露出的似的,语气温柔:“朕只是觉得皇后事事为朕着想,辛苦皇后了。”

兰若俏脸一红,拓跋琛招手,兰若听话的走到了拓跋琛的跟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沈明复早就吓傻了,兰若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殿内,看见沈明复的时候,眼中不免有些不屑。

但是只是片刻就一闪而逝,拓跋琛这时才说道:“沈大人可想好了怎么回朕?嗯?”

沈明复当真是不知道作何回答了,兰之礼却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那书架实则是臣送给沈大人的。”

拓跋琛手中把玩着腰间的一块玉佩,似是疑惑了一声道:“这里面还有丞相的事情?”

“书架?父亲说的难道是那个紫檀楠木的书架?”原本安静的坐在一旁旁听的兰若突然问道。

兰之礼恭敬的拱手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那个书架。”

拓跋琛眸中漾起了些许的凉意但是硬生生的被他压了下去,换上了清浅的笑意:“皇后竟然也知道这事?”

兰若轻轻的道:“那还是之前南疆进贡了一批珍宝,陛下说让臣妾去选一两样自己喜欢的,臣妾看着那书架十分的合眼缘,又想到兰博那孩子喜欢,就私下留了,让人送回去了。”

兰若神色自若,甚至带了些许的疑惑,好像不知道只是赏赐了一件珍宝给自己的弟弟,怎么就闹得风风雨雨。

似是明白过来兰若话中的暗示,兰之礼眼睛一转便重新俯下身去,请罪道:“臣该死,臣想着兰博那孩子想来不喜欢读书,整日舞刀弄棒的,还不如就把这东西转增他人。”

沈明复这会也看出了皇后和丞相在保自己,连忙叩首道:“丞相大人原本好意,是臣一时间居功自傲,得意忘形,才纵容属下犯下重罪。”

原本是贪污的大罪,但是现在这样一来,顶多也只是铺张浪费而已,不成大罪,拓跋琛心中难免愤怒,但是他也知道此时应该见好就收。

丞相朝中党羽众多,后宫又有皇后在,起到敲打的作用便可,于是他懒懒的靠在身后的龙椅上,缓声道:“原本只需解释一句便可,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难道在你们眼中,朕便是那种残暴不差的暴君么?”

“臣不敢。”下首的几人异口同声道。

拓跋琛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了真相,御史那里自然是有朕来说,只是沈明复行为铺张,难以成为百官表率,现责令卸去户部侍郎一职,调去礼部吧。”

沈明复心中一松,至少命是保住了,连忙叩首谢恩。拓跋琛又转首吩咐兰丞相道:“户部侍郎一职,定然是慎重,事关国库财政,家国命脉,你和许绍两人再斟酌选人。”

兰之礼赶紧领命。从御书房出来后兰之礼才惊觉朝服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沈明复心虚,连忙找个理由退了下去。

兰之礼现在还哪里有心思管沈明复的死活,新的人选必然不能出任何差错,也不能再选自己的人了,以防变故。

想到这里,他便快步的出了宫去。御书房内,兰若正一脸娇弱的靠在拓跋琛胸前,拓跋琛也一改方才清冷严肃的神情,阳光洒进来,室内柔情四溢。

拓跋琛眼神宠溺的看着兰若道:“说吧,今日来不只是给朕送羹汤的吧。”兰若心中一凛,却撒娇似的回答:“臣妾也只是关心父亲,这件事情本就有臣妾的责任,那紫檀楠木确是臣妾赏赐下去的,要是平白因为这件事情冤枉了忠良之臣,那边是臣妾的罪过了,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将手臂从兰若的肩膀上挪开,拓跋琛道:“其实,朕也是借此事件敲打一下朝臣,朕新登基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此时朝中最忌铺张浪费,但是近几年却发现攀比奢华之风渐渐在朝中蔓延,如此下去,必然有损纲纪。”

“父亲身为百官之首,不能以身作则,为陛下分忧,是父亲的失职,还要谢陛下的宽宏体谅。”

“你才是向来为朕分忧得到,想必有皇后在,丞相大人必然会更加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的。”兰若心中了悟,郑重的回道:“陛下放心。”

正在此时,福清在外面轻声道:“陛下,冰泉宫的绿萝姑娘来了。”

兰若脸色微变,严肃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福清看了兰若一眼,随道:“应该是许淑妃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可请了太医?”兰若狐疑道。福清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请了,绿萝姑娘是来请陛下去看看的。”

拓跋琛率先起身道:“皇后同朕去看看吧,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兰若起身,帝后二人相携而去。

绿萝正一脸急色的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下,见到皇帝和皇后从御书房出来,慌慌张张的跪下行了一礼,拓跋琛免了她的礼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绿萝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早膳的时候,娘娘就说没有什么胃口,奴婢就备下了蜜饯,娘娘倒是吃了几颗,但是刚才突然呕吐不止,不知道到底……到底……”绿萝一说起这样的事情来,就更加急切了。

不知道为何兰若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她忍不住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便一同过去看看吧。”几人到了冰泉宫的时候,太医已经诊过脉了,殿内服侍的婢女内侍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喜色。

第五十二章 合欢香(二)

绿萝跟在拓跋琛的后面,太医见到了拓跋琛和兰若,连忙净了手,伏在地上高声道:“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拓跋琛轻轻摆手,朗声道:“免礼吧,淑妃的身子怎么样?可有大碍?”

许晴儿现在靠在床榻上,她与帝后只见隔着层层叠叠纱帘,但是此时的她却是满心甜蜜,只听见外面太医的声音传了进来:“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淑妃娘娘并非身体有恙,是有孕了!”

有孕了!

这几个字恍如惊雷在几人头顶炸开,拓跋琛一向波澜不禁的脸上也难以掩饰喜色,他再一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太医已经年近半百,胡须都花白了起来,他重新俯下身去,笑意莹然道:“陛下莫不要跟老臣开玩笑才是,如此重大的事情,臣又怎敢妄言!”

“只不过娘娘初怀有孕,身体难免有些反应,老臣开一些滋补温养的药膳,给娘娘,能缓解一些。”老太医慢悠悠的说道。

这个时候,巧儿上前一脸喜色的道:“绿萝姑娘,欢喜傻了不成?还不赶紧下去带着太医开药方。”

说着上前两步,虚扶着兰若的手臂,手指轻轻扣在兰若的手肘上,借着宽大的牡丹色的正红宫赏的遮盖,手指微微用力。

手边原本高贵的金凤,此时也褶皱的不成样子。似凤非风,面目全非。

感受到巧儿的提醒。兰若饶是心中有百般的不情愿,但是她还是从这不情愿中硬生生的挤出一抹温婉的笑意出来,只不过这笑意到底有几分真心。或许只有她知道。

“淑妃妹妹这般辛苦,陛下还不进去看看淑妃妹妹?”上前一步,柔着声音道。这一步,好似是腿上绑了千斤重的枷锁,重到她差点控制不住眼底的酸意来。

“皇后随朕一同前去吧。”说完拓跋琛定定的看了一眼兰若,兰若感受到头顶的目光,笑的越发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起来。

“是,陛下。”

绿萝退下去随着太医开药方了,一旁服侍的是个看起来清秀的小宫女,见到拓跋琛走过来,手脚麻利的挽起幔帐,许晴儿自内抬起头,一张俏脸,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水眸含羞,只是一撇便满是温柔。

拓跋琛在床边坐下,伸手拉过许晴儿的手道:“爱妃辛苦了,都是朕粗心……”

纤纤的玉指点在拓跋琛的唇边,轻声道:“陛下可不能这么说,陛下关心臣妾,是对臣妾的恩典,臣妾只要有陛下的记挂,就心满意足了。”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欣喜,兰若站的极近,但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隔了千丈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

许晴儿脸上的笑意是那般的碍眼,心底有恐惧在一点一点的滋长,如同摆脱不去的梦魇。

“皇后?”拓跋琛一连唤了几声,都看见兰若呆若木鸡似的站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巧儿连忙上前,轻轻的拉了拉兰若的衣角轻声道:“娘娘,莫不是欢喜痴了,陛下叫了您好几声了。”

兰若猛地回神,看见拓跋琛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猛地一凛,脑中也清明些许,忙顺着巧儿的话笑道:“看本宫,一时欢喜,竟然失了态,臣妾只是想着要怎么照顾淑妃妹妹,方才本宫看这冰泉宫上下,没有一个看起来经验老到的嬷嬷,这怎么行,晚些让内务府送几个嬷嬷过来。”

拓跋琛四处环顾,果然见到情况如皇后所言,刚想开口赞同,就听见许晴儿柔声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哦?爱妃但说无妨。”拓跋琛声线柔和道。

“臣妾在府上的时候,奶娘一直照顾着臣妾,能不能请臣妾奶娘进宫呢?”看着许晴儿满脸的乞求神色,拓跋琛道:“这件事情便交给皇后去办吧,不过只有一个怕是也不够,剩下的几人便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内务府挑人。”

兰若盈盈拜倒,成了声是,许晴儿脸色白了白,终究还是忍下了,谢过了皇帝的隆恩。

正在此时,福清站在殿外回禀道:“陛下,许尚书求见,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拓跋琛沉声道:“想必是为了户部一事,朕要去处理一下。“

许晴儿乖巧点头道:“陛下自当以国事为重,臣妾恭送陛下。”

拓跋琛心情甚好,连带着对兰之礼和沈明复的不满都消散了不少。

”绿萝,好好照顾你们娘娘。”嘱咐完,便带着福清离去。

拓跋琛走后,兰若就一直站在床榻边,定定的盯着畜许晴儿,许晴儿有些坐立难安,眼神闪躲,似是一个遭遇敌人的小兽,企图找到庇护一般,被子下的手死死的攥在一起,雪色中衣都被抓出了褶皱的痕迹,胃中又泛起了阵阵的恶心来。

但是都不及她现在的心悸,强自镇定,许晴儿瑟瑟开口道:“娘娘怎么这般看着臣妾?”

兰若牵起一抹笑意出来,但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她款步走到了许晴儿的床榻边,拓跋琛方才坐过的地方,樱粉的绸缎薄衾上还留着一些褶皱,缓缓坐下。

“妹妹是怕本宫么?”兰若死死的盯着许晴儿的脸,绿萝站在一边干着急,但是她的身份怎么敢随便插话呢?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进来想念奶娘做的家乡小吃,便跟陛下提了,若是皇后娘娘介意,臣妾不叫便是。”说话的声音颤颤的,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本宫体念你,毕竟这后宫之中,不想你生下这个孩子的人大有人在,不过不是本宫,换言之,本宫是最希望你生下这个孩子的。”兰若看见了许晴儿脸上的狐疑。

一个连自己情绪都隐藏不好的人,若是失了宠爱,失了家世,到时候该怎么在这个食人蚀骨的后宫中生存?

“你这个孩子是后宫中第一孩子,若是保不住,无论原因为何,都是本宫的责任,届时陛下定然会怪罪于本宫,所以最希望你能平安的,便是本宫了,不过这宫中的其他众人,你便要当心了,哪怕是你视若亲人的禾——曦——姐——姐——。”

兰若后面的每一句话都拉长了语调,禾曦的名字在她口中绕了几圈再缓缓吐出,每一个好像都沾满鲜血。

“皇后娘娘……”许晴儿第一反应便是辩解,她心目中的禾曦并不是皇后口中的样子的。

“你当真以为你的禾曦姐姐对你也一片赤诚?笑话,五月中旬,陛下去她宫中片刻,便去了储秀宫白才人那,就是前几日,陛下也是先在她宫中用过晚膳才来的你宫中。因为什么?她现在不能侍寝,便默默扶持自己的势力,至于你,便是她攀附的对象。既然是攀附便是要踩着你上位,替代你,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你凭借皇子或者公主稳固地位?”兰若的话像是一把把刺刀,刺进许晴儿的心底,渐渐的撕扯开了一道裂缝。

“不会的……”许晴儿讷讷道。

兰若轻巧的起身,道:“本宫言尽于此,想必淑妃妹妹也有些疲惫,早些休息吧。”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许晴儿半坐在床上行礼,然后吩咐绿萝出去送客。

几人行至殿外,兰若看了巧儿一眼,巧儿马上会意,慢了几步,与绿萝并肩轻声道:“绿萝姑娘可要好好服侍淑妃娘娘,别叫有心人得了逞。”

绿萝方才送走太医进殿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兰若的话,此时心中正惊涛骇浪。被巧儿这般一说,心中愈发的不安。

看着绿萝不安的样子,巧儿心中暗喜,轻叹一口气道:“皇后娘娘也是一番苦心的,娘娘管理六宫,身子本就不好,现如今陛下宠幸的妃嫔也越发的多了起来,琐事也渐渐的多了,现如今淑妃娘娘这里也要娘娘照看,难免有个疏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应该为自己的主子打算才是。”

一番话说得勤勤恳恳,似是由衷之言,绿萝不免有些动容,小声道:“不满巧儿姐姐,我又何尝没有劝过我们娘娘,只是娘娘性子宽厚善良,不愿意去想那些龌龊腌臜的事情。”说到这里,绿萝也有些无奈。

“那我们这些身边人更应该注意些不是?”说完抬头看了看前面走着的皇后,小声说:“今天只能说这么多,娘娘还等着我伺候。”说完这句话,巧儿扬了扬声音,笑着道:“绿萝姑娘便送到这里吧。”

绿萝会意,再次对着皇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去了。

巧儿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小声道:“娘娘,事情办好了。”

兰若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主子蠢笨不堪,就连身边的奴婢也是个愚笨的,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子的奴才。

正走着,便看见的冰泉宫旁边的婉秀宫,此时正敞着宫门,兰若轻声道:“这赵嫔本宫怎么觉得好像许久未见了。”

第五十三章 合欢香(三)

巧儿连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赵嫔娘娘每日都随着众嫔妃来给娘娘请安呢,只是的确这性子也收敛了许多,不像是往常一样爱说爱笑,想必娘娘便忽略了。”

“走吧,正好走到这里,便随着本宫去看看赵嫔。”兰若若有所思的道。

婉秀宫门外静候的小太监看见了兰若,明显惊了一下,但是还是伶俐的冲着殿内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巧儿扶着看兰若的手跨过高高朱红的台阶,款步往宫内走去,赵如雪正带着一众宫人候在殿内,俯身行礼。

赵如雪身着一身素雅的衣服,发鬓上除了压鬓的簪花,便再也看不见什么多余的装饰,十指也是葱白如雪,不染豆蔻。

“妹妹起来吧,本宫也只是正巧路过,不必这大的阵仗。”说完竟然亲自弯腰扶起了赵如雪,方一凑近,便闻见了赵如雪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不是花想,也不是脂粉的香气,倒是带了一点柔媚入骨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更靠近一些。

“妹妹身上的熏香倒是奇特,香而不腻,清雅宜人。”兰若送开了握着赵如雪的手,轻声道。

“只是普通的熏香罢了,臣妾自己加了一点薄荷粉进去,却不想效果还是不错的。”赵如雪轻声说道。兰若细细闻去,果然带了一丝丝的清凉,但是却不显薄荷原本呛人的气息,必然是用量甚少。

“原以为妹妹只是善舞,却不想,竟然对熏香一事也十分精通。当真是蕙质兰心。”赵如雪面上一红,带了一丝丝的幽怨的意味道:“左右也是闲来无事,正巧得了本古籍,便打发时间罢了。”

兰若心中知道她是在说陛下许久没有来婉秀宫了,但是面上却滴水不漏,四处环顾,明明是五月里,却不知道为何这院子当中竟然多了一些秋季才有的衰败的感觉。

仔细看去,才看见这院中竟然没有连一朵花都没有,全是灌木矮墙,怪不得没有什么新意。

“这院中……”似是知道兰若要问什么,悦心笑着说道:“这个皇后娘娘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小主对花粉过敏,所以这院子当中,就把花都挪到外面去了。”

赵如雪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悦心扶住赵如雪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赵如雪才有些娇羞的道:“也在调理着,老毛病了,宫中不比家里,有些事情还是忍耐些比较好。”

兰若想了想,似乎之前见到赵如雪也没觉得她对这花粉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怎的的突然便说对花粉过敏,实属是怪异。

赵如雪请了兰若进殿,果然,连桌上的瓷瓶中插得都不是寻常宫中差的花枝,而是翠绿的柳枝。柔柔弱弱的,风一吹,便轻轻摆动起来,倒是像极了美人腰肢。

“因着你这病,你这宫中倒是真的多了一点不同寻常来,后宫中人人貌比花娇,唯独你弱风扶柳一般,也算是一道独特的景致。”兰若细细品着悦心递过来的茶盏幽幽道。

“臣妾也是无奈,皇后娘娘方才说只是路过,娘娘这是去了哪里?”赵如雪岔开了这个话题,问道。

兰若也不以为意,垂着眸子,轻声道:“本宫去了冰泉宫,许淑妃有孕了。”

赵如雪手中的杯盏猛地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动了一旁服侍的宫人,赵赵如雪猛地跪了下来,连声道:“臣妾失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如雪原本就穿了一件素色的宮裙,更显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兰若轻声嗔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打碎了杯盏,再说又是你宫中,本宫也没有收到惊吓,何来恕罪一说?”

“悦心还不扶你家小主起来?”巧儿在后边示意,悦心赶紧搀扶着赵如雪站了起来,赵如雪心中惊魂未定,她摆了摆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身边只留下了悦心这个心腹。

皇后知道赵如雪是个聪慧的,殿内没了人,她这才悠悠说道:“本宫刚才听闻的时候,惊讶不亚于妹妹。”

“陛下可是知道了?”赵如雪沉声问道。

“知道了,与本宫一同知道的,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必然十分重视。”兰若说着,但是面上却没有一点欣喜的神色。

赵如雪仔细的观察着兰若的神色,试探的道:“再怎么重视,生下来也不能当成太子,只有中宫嫡出的孩子才有资格继任储君,不是么?”

兰若嗔怪的看了一眼才赵如雪,赵如雪见兰若并不反感,更加大着胆子道:“娘娘,我听说上次尚书夫人进宫之前,先是去了昭化寺呢,看来这昭化寺的送子观音,当真是灵验的很。”

兰若心头一动,想起之前巧儿也跟自己说过这些话,不禁垂眸细细思量,她身处后宫,不像是寻常官宦女眷,可随意出宫,必然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

虽是心中思忖着,面上却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若是真的是这样,寻个合适的机会,带着你们都过去,你们也该为大历为皇上开枝散叶了。”

赵如雪面上渐渐的漫上来些许的寂寥神色,全都被兰若看在眼里,兰若拉过中赵如雪的手道:“本宫知道妹妹在想什么,现如今,许淑妃有孕,不便侍寝,这宫中除了本宫,再往下就是你们几个贵嫔了,合欢殿的曦嫔有伤在身,妹妹,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赵如雪素白的面上涌出来一丝希冀来,又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但是那语气却是止不住的雀跃道:“臣妾一切还要仰仗皇后娘娘。”

两人又闲话几句,兰若感觉身子疲乏,便让巧儿唤了轿撵,回了未央宫。

到了未央宫,见到宫婢正在收拾杂物,经过兰若身边的时候,慌手慌脚的行礼,手上便掉下来一个事物来。

巧儿斥道:“慌慌张张的,手里也没个准头,成什么样子,这要是汤汤水水的洒到娘娘身上,都把你们送到慎刑司打死。”

兰若本就心中有些烦闷,听见巧儿在耳边聒噪,挥了挥手道:“好了,下次小心些便是了。”正要抬脚往里间走,就看见了地上正躺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样子,细细的纹着桃枝花路,口袋边还有一根明黄色的金线抽紧了。

此时正被那婢女拾了起来,放在手中,打算往外走。

“慢着,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兰若出言道。

那宫女听见兰若叫自己,赶紧转回身,因为有些急了,差点踩到裙摆,巧儿见到她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满脸的不耐烦。

将那东西那再手中,里面好像是放了一些草药花枝,拿近了,还能闻见幽幽的药香,轻轻嗅了几下,竟然觉得心中的烦闷都散去了不少。

“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本宫从来没见过?”兰若转头问巧儿。

巧儿看了看那东西道:“回娘娘的话,这个药囊是之前曦嫔派人送过来的,奴婢以为娘娘不一定喜欢,就一直闲置着。”

拿着药囊的手一点点的收紧,涂着丹红豆蔻十指恨不得将那药囊都磨碎了。

曦嫔,她想起来,之前是说过要送来一个药囊的。

“娘娘要是不喜欢,扔了也便是,何必难为自己呢?”巧儿站在一旁轻声劝解道。

“曦嫔一番心意,本宫又怎么能随便处置,这药囊好生收起来,会派上用场的。”巧儿不明所以,让那宫女拿着药囊退下去了。

许晴儿怀孕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宫中人人不管是真的欢喜还是假的欢喜,也都兴高采烈的往冰泉宫多跑两趟。

拓跋琛也赏赐了好多的珍品珠宝下来,皇后也在内务府挑了两日,挑了几个嬷嬷送去了冰泉宫。

一时间冰泉宫变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什么好东西都往冰泉宫送,宠冠一时,风头无两。

合欢殿内,禾曦正端坐在桌前练字,依旧是抄惯了的一本心经,如意在一旁研磨,浓郁的墨汁在手下慢慢化开来,竟然是难得的宁静。

落了最后一笔,禾曦满意看着眼前的字,放下手中的狼嚎,如意笑道:“王爷递进来消息了,户部侍郎一事终于尘埃落定了,选了张敏元张大人。”

张敏元,禾曦想起之前拓跋玥给自己的名册,淡声道:“张大人为人清廉,两袖清风,出任户部侍郎再合适不过。”

“听闻我们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呢,说张大人之前在任上时便是刚正不阿的性子,任职多年,家中竟然连一处大宅子都没有,实在为清廉的典范呢。”如意一边将禾曦写好的字拿到窗子前通风,一边说着打探到的朝堂上的消息。

禾曦笑着,这张敏元却是有真才实学,但是或许最重要的,便是他早年曾得人恩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沐老王爷。

想来这人也是个清高的脾气,当年沐王府被降罪的时候,正值他的得罪朝中权贵,被调任外派,这才躲过了一劫。

第五十四章 重获恩宠(一)

或许拓跋琛一直防着兰之礼,却忘记了曾经在这世上还存在一个沐王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要等着沐氏一点一点的复苏过来,再狠狠的在那人身上咬上一口。

如意看着禾曦正盯着窗子上的菱花出神,斟酌半晌道:“还有一事小主,冰泉宫的许淑妃已怀龙嗣。”禾曦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转过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如意缓缓道:“小主,许淑妃前些日子被诊出喜脉,现在满宫上下都急急忙忙的往着淑妃的冰泉宫跑,我们要不要也送一些礼品过去。”

起风了,被如意放到窗边桌子上的那页心经,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禾曦眉间凝了一抹愁绪,思来想去道:“之前不是陛下赏下来好多个衣衫布料,布料挑了轻薄柔软的送到冰泉宫,这快要入夏了,送这个应该是合适的。”

如意脆脆的应了一声,又走到窗边把那宣纸收了起来,交给了禾曦,这才退了出去。

禾曦将那纸经文细细的收了,手下慌乱,一时间竟然折了那纸,顿时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这个孩子,若是她日后成功了,许晴儿和孩子怎么办?拓跋琛是有罪,兰若也罪不可赦,但是孩子又是何其无辜?不知为何,心中涩涩的。

如意按照禾曦的吩咐,如意精心挑了两匹最清凉的料子,又结合了许晴儿的喜好选了颜色,仔细的包好了跟禾曦知会一声亲自的送去了冰泉宫。

如意见到候在殿外的是绿萝,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笑着道:“绿萝姑娘,淑妃娘娘可在殿内?”

绿萝瞥了一眼如意怀中抱着的两匹香云纱织锦的布料,神色淡淡的道:“娘娘最近嗜睡,晌午的时候休息,现在还没起来呢。”

如意一怔,这眼看着就是晚膳的十分了。若说现在还在休息,任谁都不会信的,加之绿萝态度傲慢冷清,只当是绿萝生气合欢殿现在才送了礼过来。

于是赔笑道:“绿萝姑娘,你也知道,我们小主受了伤,这宫中的消息难免有些知道的晚了些,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绿萝心中更加不耐,现在许淑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自己的地位也都水涨船高,位份低的的妃嫔们跟自己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心气也高了。

“好了好了,这满宫中谁不知道我们娘娘待你们家小主好,好了,既然是来送东西的,就把东西拿过来吧,等娘娘醒了,我自然会禀告娘娘的。”绿萝催促道。

如意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好伸手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了绿茶,绿萝看都没看就交给了一旁的小宫女道:“收进库房去。”

如意看着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转身告了辞,哪知道还没有走出几步呢,便听见绿萝阴阳怪气的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东西也拿的出手,陛下赏给我们娘娘好东西都要放不下了,你随便找个角落丢进去好了。”

如意怒火攻心,蓦地转头,却见道绿萝满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看来刚才的话就是说给自己听得,正在这时,白才人白芷带着婢女进了冰泉宫,见到如意,点头示意了一下。

如意连忙请安行礼,白才人轻声道:“如意姑娘可是替曦嫔姐姐来的?”

如意颔首点头,白芷又道:“我今日闲来无事,给曦嫔姐姐绣了一柄团扇,晚些时候送过去。”

如意恭敬道的:“奴婢先谢过小主了。”

正说着,绿萝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道:“白才人来了,娘娘正在殿内呢,奴婢引您进去。”

如意愈发的恼怒不已,果然这许淑妃并没有安歇,只是避而不见而已,如意转身出了冰泉宫,一路上板着脸脚下生风,径直回了合欢殿。

到了合欢殿的门口,正巧见到福清候在殿外,想必是皇帝来了,她连忙收了脸上的怒色,对着福清行礼道:“参见福公公。”

福清轻声道:“我说怎么方才没见到如意姑娘,原来是出去了。”

一想到方才的差事,如意的脸上就越发的难看,饶是极力忍着,却也漏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来,福清可是宫里面的老人,在这御前当差,最重要的便是会看上位者的脸色,揣度上位者的意思。

更何况,如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看了看内殿,禾曦正和拓跋琛下棋,室内静的只能听见落子的声音,他便压低了声音道:“如意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如意本不欲说,但是福清又提醒道:“姑娘要是不想说也行,只是姑娘莫不要用这幅神情进去服侍主子。”

如意贝齿咬了咬下唇,见福清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好像无论何时,自己见到福清,他总是这般神色,或许是敛去神色,面无表情。

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谢谢公公提点。”

殿内,禾曦正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棋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笑着道:“臣妾以为陛下此时会在冰泉宫呢,竟然还有心思来合欢殿,倒是出乎臣妾所料。”

拓跋琛近日心情甚好,借着户部侍郎一事敲打了兰丞相,许晴儿又被诊出喜脉,当真是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听见禾曦这么说,索性也跟着逗趣道:“看来也并不是什么事情爱妃都料想的准呢,不过这次的事情,朕倒是会记你一功,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升了你的位份如何?”

禾曦笑而不语,拖着腮看着拓跋琛道:“位份对我臣妾来说,无非是多了几两的月银份利,平日里出入多带了几个宫女太监罢了。”

拓跋琛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随即落下一枚黑子,瞬间禾曦棋盘上的白子就溃不成军,除了几个还活着,其余都是死了的。

拓跋琛一颗一颗将那死去的白子从棋盘中拾取出来,一边道:“朕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那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什么?”

看着棋盘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棋子,禾曦笑意不减的道:“要一个人。”

“什么人?”拓跋琛越发的感兴趣了,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在里面。

禾曦却不言语,突然她狡黠一笑道:“陛下,若是这局棋,臣妾能赢了您,您就答应我如何?”

拓跋琛看向紧紧剩下几颗的白子,道:“爱妃可是开玩笑,你这白子差一点就要全军覆没了,还怎么获胜?”

禾曦悠悠的道:“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哪怕只剩下这几个棋子,或许也能掀起惊涛骇浪也不一定哦?”

说完轻巧的落子,原本拓跋琛以为禾曦只是简单的说说而已,却不想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却被眼前的局势惊得怔住了,原本看起来已经垂死挣扎的几颗棋子。竟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意,随着禾曦那一字的落下,居然串联成一个张网,将自己的棋子死死的扣在网里,挣脱不出。

“陛下,该您了。”禾曦手里举着白子笑意盈盈的道。

拓跋琛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他举起黑子,在白子外围落下,禾曦笑道:“陛下,难道这中心的棋子您就不顾了么?”

拓跋琛冷漠一笑道:“只不过是无用的弃子而已,与其费尽心机去救它们,不如重新布局已自救。”

禾曦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来,这便是拓跋琛,这才是她认识的拓跋琛,弃子无用,果断舍弃。

抬手落子,一切已成定局。

“朕输了。说吧,要什么人?”拓跋琛淡淡道。

禾曦虽然赢了,但是心中却生不出一丝的快意和愉悦来,她只是轻声道:“臣妾的贴身婢女丑儿。”

拓跋琛没有想到,禾曦如此费尽心机,破釜沉舟赢了自己,只是为了一个婢女,他转首看向外边,只见到如意正一脸恬静的候在台阶下。

“臣妾知道陛下的意思,如意确实是我的婢女,但是却不是我的贴身婢女,臣妾的贴身婢女因为曾经为救臣妾毁了样貌,父亲母亲担心她随着臣妾入宫惊扰了圣驾,便送了如意进来。”禾曦语气蓦地哽咽了一下,神情也带着愧疚。

拓跋琛仔仔细细的盯着禾曦的脸上看,眉心的一点朱砂,殷红美艳,一双水眸中漾着微光,他伸手拭去了禾曦眼角的晶莹,柔声哄道:“既然方才已经定下的赌约,朕又是天子,自然要履行约定才是。”

禾曦抬头,撞进了拓跋琛一双俊美的眸子中,她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最是无害的样子,她上前靠在拓跋琛的怀中,轻声道:“臣妾谢陛下体谅臣妾。”

拓跋琛感觉一阵幽香,不禁心神一荡,宠溺的道:“爱妃至情至性,又聪慧过人,实属难道。明日朕便下旨去江南,让你父亲把人送进来,爱妃且等几日便是了。”

禾曦柔柔点头,心中却猛地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五章 重获恩宠(二)

晚上,拓跋琛依旧只是在合欢殿用了晚膳,并未宿在禾曦处。

夜色深深,禾曦看着殿中如意忙碌的身影,轻声道:“如意,过来。”

如意听见禾曦唤自己,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至禾曦的身边,轻声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禾曦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道:“今日你可见到了许淑妃?”

一说到这个事情,如意原本有些笑意的嘴角蓦地垂了下来,脸色也涨红了,眼前似乎是浮现了今日绿萝羞辱自己的一幕。

禾曦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到如意这个样子颇为疑惑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意咬了咬牙,终是说道:“小主,奴婢有句话必须要说。”

见到如意这般严肃认真,禾曦不禁问道:“说吧,你我主仆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意便把白天在冰泉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如意红着眼圈道:“小主,您心里惦记着淑妃娘娘,但是淑妃娘娘未必这样,就算是曾经您和淑妃娘娘情同姐妹,但是在恩宠面前,什么都会变的。”

禾曦缓了缓气息,不知道为何今日总觉得空气有些闷,压的人心头喘不上起来。

“我知道你今日受苦了。”禾曦安抚道,如意心中一暖,原本涌起来的那点委屈和不甘,竟被禾曦这句柔柔的话抚慰的熨帖。

“奴婢知道小主不易,在这后宫中,小主既然有所谋划,必然要站在旋涡中心,奴婢受点委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意语气倒是沉稳了不少。

禾曦点了点头,看了看如意有些发红的眼圈,笑道:“下去擦把脸吧,被旁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斥责了你呢。”

见禾曦打趣自己,如意有些羞赧,垂手点头,便走了出去。

却不想这前脚才迈出正殿的门,后脚就听见有宫人禀告道:“小主,储秀宫的白才人来了。”如意想起今天白才人确实是说要过来一趟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选了这个时辰,各宫都要歇下了。如意回头请示禾曦,禾曦自美人榻上直起身子,微一扬脸道:“你先下去擦把脸,再进来服侍吧,另外,把白才人请进来吧。”

身边早就有机敏的小太监下去请白芷了,如意也赶紧快着步子去偏殿收拾。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禾曦顺着声音往过去,只见到领路的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后面跟着一个身着淡紫色羽纱宫装的丽人,脚步轻缓的朝着殿内走来。

“臣妾见过曦嫔姐姐。姐姐可是有好转了?”白芷笑盈盈的,与她上次来合欢殿一般无二,就连那表情好像都是复刻出来的一般。

禾曦疏离客气的笑笑道:“让妹妹挂心了,已经大好了。”

白芷拿着一双美眸偷眼瞧了几眼禾曦,只见到禾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水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猫儿一般有些缱绻。

“妹妹来的不是时候,惊扰了姐姐安歇。”白芷一边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给禾曦绣的团扇,双手交给了禾曦,才道:“只是妹妹惦念着姐姐,加之今日见了如意姑娘,便漏夜前来,还请姐姐见谅。”

禾曦接过那团扇,只见上面绣的并不是寻常团扇上的花鸟鱼虫,而是一个宫装美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脸若有所思。

白芷向来是心灵手巧的,绣工自然也是惟妙惟肖的,这美人眉目间与禾曦有些颇为相似,一侧有两行蝇头小楷,针脚整齐的绣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禾曦唇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轻轻将那团扇放在白芷的手边道:“这扇子,我还没有胆子收,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白芷却不接过,只是紧紧的盯着禾曦被烛火映衬的有些暧昧的容颜道:“姐姐,若是当不起,这后宫之中怕是无人当得起了。”

禾曦笑的愈发的清浅了:“我没有想要争宠的心思,妹妹怕是找错人了,若说是庇护,现如今我也只是个贵嫔,上有皇后许淑妃,更有今夜侍寝的赵嫔,为何独独选了我?”

白芷将扇子重新推回到禾曦的手边,笑道:“若是姐姐真的想知道,等姐姐病愈能出门的时候,来妹妹的宫中坐坐,有人想要见姐姐。届时姐姐就知道妹妹为何选择姐姐。”

禾曦一怔,难道白芷也是拓跋玥的人?

不,不可能,拓跋玥不可能瞒着自己,至少在这个方面,他不会瞒着自己,那白芷口中的人是谁呢?视线落在了那团扇上,并不说话,白芷径直起身,行了礼便带着婢女出去了。

如意进来,正见到禾曦盯着那团扇发呆,她轻声道:“这白才人真是奇怪,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要送东西,也该明天来才是。”

说罢看着那团扇上画像,又夸赞道:“但是这绣工倒是一等一的好,看来对小主也是用了心的。”

禾曦将手中的团扇扔在了一旁,缓声道:“如意,烧了。”

“什……什么?”如意有些惊诧的问道,禾曦也恼怒,依旧重复那两个字,烧了。

白芷在试探自己不假,第一次送屏风是为了邀宠,这次是为了引自己见一个人。

如意将那扇子收起来,看了看外面高高挂起的月亮,雾蒙蒙的看不真切,连一颗闪烁的星子都没有,显得寂寥孤单。

次日,皇帝下了旨,着人去江南洛城禾府接一命婢女——丑儿。

贤王府,萧奈正坐在拓跋玥的书房中,手里抱着一本话本子出神,月七进来禀报这事的时候,她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这个消息将兴致湮灭。

她神色恹恹的将书丢在一旁,拓跋玥抬起头来看着萧奈道:“奈儿可是烦闷了?”

她起身踱步到拓跋玥的身边道:“玥哥哥,你说这禾曦算是什么意思?我们手上只有丑儿和那个梁伯,现在她又巴巴的把丑儿接到宫里,难道她……”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拓跋玥手下微停下,别开了视线,转而看向窗外。只见到假山旁边一堆乱石中,隐隐带了一抹绿意,仔细看去,才看到原来是一株杂草从石缝中挣扎出来,拼命的向上延展,汲取阳光。

“听闻最近陛下可是很宠爱她呢,有没有可能她会背叛我们。”萧奈语气中满是嫉妒的揣测道。

身边知道禾曦身世的人并不多,萧奈只以为,这样便可离间玥哥哥和禾曦之间的关系,但是拓跋玥却不理会萧奈,只是定定的盯着外面的那株野草出神,萧奈心中妒火更胜。

只要一提及禾曦,拓跋玥总是这般失神。

“她不会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来人一头银丝白发,身后跟着个少年,正是高远。

萧奈神色孤傲的道:“我知道高先生曾经救过这名女子,可是这底细谁又知道?莫不是她曾经许了你什么吧。”

萧奈眼神揶揄的看向高远,高远面色涨红,不是害羞,而是被羞辱了一般,他冷声道:“还请萧奈小姐注意言辞,我与禾曦姑娘君子之交,怎容的他人污蔑!”

是啊,那样的女子,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何在她的口中如此不堪?他又怎么能允许。

语气严厉,萧奈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斥责,拓跋玥依旧一言不发,萧奈猛地跺脚,带着哭腔委屈道:“玥哥哥……”

拓跋玥见两人争执,这才缓过心神,轻声道:“好了,奈儿,到了服药的时间了,瑞安带着萧奈小姐去服药。”

萧奈心情郁闷,但是拓跋玥已经开口,她知晓拓跋玥的性子,就不情不愿的称了是,跟着出了去。

萧奈走后,高远仍旧如钉子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先生进来坐。”拓跋玥起身,伸手示意,却不想高远似乎是没有听见,眼睛锁着拓跋玥的一举一动,手掌慢慢的蜷起,冷声道:“你便任由人如此污蔑与她?”

拓跋玥却轻笑出声,本就邪肆的面容,在此刻愈发显得魅惑妖冶,他有些慵懒的道:“奈儿也不是有意的,高先生何必如此认真?”

只是一句无心,说的如此的漫不经心,如此不以为意。

“我原以为,哪怕她是你手里的一把剑,你也应该尊重她,不该如此让她人任由人污蔑!”高远的白发衬的一双眸子越发的赤红。

“高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过问,既然你决定辅佐我,便要知晓有些事,你永远也插不上手。”拓跋玥见高远如此维护禾曦,莫明感觉到一阵烦闷,说出的话也冰冷的簇着寒霜一般。

高远一怔,用力的握紧拳头,本就白皙的手上,几乎爆起了青筋来,他深吸一气,终是抱拳拱手道:“属下逾越了。”

“那你有什么事情么?”拓跋玥神色已然不复往日的邪肆,隐隐的带着一丝冷峻。

“我们的人查到,有人带了合欢香进宫。”高远眉头紧蹙,有些担忧的道。

第五十六章 捉奸

这边瑞安带着萧奈回了药庐,高远不喜欢贤王府人来人往,嘈杂的环境,原来在南疆的时候,高远也是独居在那山上。

拖把玥也知道他喜静,便特意在贤王府后面单独开辟出来一个小院子,起名药庐供他们师徒二人居住。

萧奈方才被高远斥责,心中不耐,一路上摔摔打打的,看了看前面领路的瑞安,她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婢女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婢女低声称是,几步赶上了瑞安。

瑞安转头,原本就是跟着高远,心思纯净的少年,对待人事更没有防备,又看来人是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一个漂亮温婉的小姐姐,心中微微放松。

那婢女见到瑞安对自己没有什么防备便道:“京城不比南疆天气潮湿,不知道你们可住的惯?”

瑞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道:“我本就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倒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那婢女回头,见到萧奈眼神一厉,忙回头继续道:“我以为你们是一直定居南疆的呢,听王爷说,那三年你们可是一直在南疆的。”

瑞安本就年纪小,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试探,他不以为意的道:“那是因为禾曦姐姐在,师父走不开……”

“禾曦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此话一出,走在身后的萧奈气息都屏住了,本以为瑞安会知道什么,哪知道瑞安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没说过。”

瑞安复又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姐姐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瑞安方才是守在门外的,并没有听见萧奈对拓跋玥所说的话,在他的眼里,拓跋玥对禾曦姐姐是好的,虽然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他就是觉得贤王殿下对禾曦姐姐不一般。

当然这话他还是只能闷在心理,师父不喜欢自己议论是非,再加上他也真的是惧怕拓跋玥这个冰溜子的。

萧奈没有打探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拿了药就带着婢女讪讪的回房了。

这边,高远还没有查到这合欢香的去处,禾曦那里便出了事情。

禾曦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没有理由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日,请安过后,禾曦只觉得天气舒爽宜人,加之许久没有出来,便扶着如意的手在宫中四处走走。

她嫌少有这样的雅致,路上遇见了许多宫人,也都退至小径两旁对着禾曦行礼问安,久了,禾曦有些烦躁。

如意察觉到便问道:“小主可是要回去了?”

禾曦抬首望去,曲径幽深,两侧是被修剪的整齐的蔷薇,一只一只争先斗艳的绽开着,颇有些喧闹的气氛。

一转眼,已经入宫近两个月了,但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暗潮涌动了,许晴儿又怀了孕,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导火索。

一想到这里,禾曦便更加的烦躁了,天气也渐渐闷热起来,感觉好像是憋着一场大雨,迟迟降不下来。

“我们去前面的假山歇歇脚吧,趁着午膳的功夫赶回去就行。”禾曦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烦闷,换了轻软的语气道。

如意会意,连忙搀扶着禾曦往着那假山走去,寻了一处平整的山石,如意把自己的素色绣菊纹的锦帕扑在石头上,扶着禾曦坐下了,免得脏了禾曦衣裙,被宫人瞧见失了体面。

禾曦才一坐下,便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意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夏季蛇虫鼠蚁比较多,加上这处看起来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打理。

她显示试探的问了一句:“什么人在那里!”

声音猛地顿住,如意便知道一定是人,她快步走上前,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人身上的禁卫军服饰,还没看清脸,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倒。

如意虽然是拓跋玥的人,但她并不会武功,为了不引人怀疑。所以被这么一推,便尖叫着朝着后面倒去。

禾曦听见了声音,连忙起身去看,只见到一个身影快速的钻进了身后的假山中,几个闪身,就已经看不见人了。

如意跌坐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禾曦上前,拉起来如意,发现如意手一抖,这才察觉到,如意的掌心都被地面上散碎的石子割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禾曦转而拉着如意的手腕,才把如意扶起来,便看见婉秀宫的悦心脸色惊恐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声道:“奴婢见过曦嫔小主,小主万福。”

禾曦神色有些冰冷的看着如悦心,悦心桃粉色宫装领口微敞,鬓发有些散乱的样子的,脸上还有一些褪不去的酡红,被这么一惊,已然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禾曦淡淡斜睨了一眼,自然也知道自己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未等禾曦说话,悦心就伏在地上求饶起来:“奴婢不是有意推如意姐姐的,只是……只是……”

嘴巴嗫嚅着,脸上带着惊恐道:“求小主不要告诉我们小主,也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我以后不敢了,求小主帮帮奴婢!”

见到悦心哭的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如意方才心中还有一些怒气,但是见悦心这样,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丝怜惜来。

这宫中的女人,小主娘娘们能得陛下的宠幸,但宫女们只能忍受着漫长的岁月蹉跎,可是谁不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都会有一些少女的心事。

这就是为什么好多宫女会选择和太监对食,或许是为了在后宫行事方便,再者就是为了排遣岁月。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衣服脏了,要被你们小主询问了。”禾曦淡淡的道,但是也并没有说会不会禀告皇后娘娘。

言罢,便也不再理会悦心,用银质的护甲垫着帕子帮如意清理伤口中的碎石。

悦心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说到:“小主是饶了奴婢了?”

禾曦不答,如意却龇牙咧嘴的说道:“还不快起来,小主宅心仁厚,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服侍午膳吧。”

悦心欢天喜地的磕了头,谢过了如意和禾曦,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跑了出去,但是禾曦和如意都没有注意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婉秀宫内,悦心正跪在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脸上都是惧怕,赵如雪恨恨的盯着悦心的脸道:“你确定她没有发现别的?”

悦心连忙道:“奴婢确定,她只当奴婢与人有私情,香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察觉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了奴婢回来。”

赵如雪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小巧精致的木匣,如有所思的道:“就算是只发现了你的事情,但是我可不相信她能这么好心的就放过你了,我和她的恩怨,怕是她巴不得我有什么马脚漏出来呢。”

悦心自己差点办砸了事情,此时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她轻声劝到:“这还不是明摆着着的么,陛下近些日子都宿在小主这里,今日也早早的安排了福公公过来通禀说,晚膳在咱们宫里面用,虽然她也是嫔位,但是养了这些日子的伤,怕是陛下早就忘记她是谁了,她有怎么敢找小主的麻烦?”

赵如雪被悦心的一番话哄的心情大好,她理了一下鬓发,笑的娇俏可人道:“倒是这个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悦心,你过来!”

赵如雪将悦心叫到身边,伏在悦心耳边亲生说了一些什么,悦心听后大惊失色,道:“小主!这……这要是被发现,可是死罪啊。”

赵如雪连忙扯了一把悦心,然后冷声的对着殿内的宫人道:“你们都推下去吧。”

只开了宫人,赵如雪才道:“你怕什么?虽然看着危险,但是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发现到我们头上来?这次的事要是成了,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似乎是想到了禾曦日后凄苦的日子,赵如雪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悦心还想要再劝,但见赵如雪这般,只好硬生生的咽下了要说的话,不敢再言。

晚间,拓跋琛果然来了婉秀宫,赵如雪亲自用银著给拓跋琛夹了一片鲜笋片,轻声道:“陛下尝尝这个,御膳房今日特意加的,说是正是时节,吃起来也甜酸可口呢。”

这鲜笋早就运到宫中了,只是这数量有限,之前内务府只是给各宫的小厨房分发了一些,也只有皇后许淑妃的宫中有,现在连嫔位的赵如雪都有了,想必是因为最近拓跋琛总宿在赵如雪这,新宠自然有特权。

拓跋琛尝了一口,果然爽脆可口,十分下饭,他便问道一旁的福清:“这鲜笋还剩下多少?”

福清一怔,思量了片刻答道:“第一次送来的最是新鲜,但是数量不多,想必也没有剩下许多了。”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去内务府走一趟,分一些去合欢殿,曦嫔之前养病,也没吃什么东西,送过去尝尝鲜也是好的。”

“是,陛下。”福清恭敬的答道。

赵如雪布菜的手一顿,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记恨来,也不知道这禾曦哪里好,惹得皇帝这般记挂她,如此想着,便忘了动作。

手僵在那里动也不动,拓跋琛察觉,笑问:“爱妃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 栽赃

赵如雪猛地回神,然后放下了手中的银著,幽幽叹息:“臣妾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边说着一遍还柔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迟疑,悦心小声的劝到:“小主不可……”

赵如雪眼中的迟疑越发的深,大拓跋琛见到主仆二人这般,难眠生出一丝不耐烦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着朕还不能说?”

赵如雪起身离座,半跪在地上轻声道:“陛下,臣妾不敢。臣妾一向依附陛下,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臣妾又没有真凭实据,若是陛下不信,难免以为臣妾口舌是非。”

拓跋琛放下了手中的银著,银著和碗碟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此时听来,却犹如惊雷在赵如雪的心头炸响一般。

拓跋琛的手指清点着案几上的桌面,随后到:“孰是孰非,到底是什么,朕自会分辨。”

赵如雪见到拓跋琛如此,也就嗫嚅的不敢说话,倒是悦心猛地跪下来对着拓跋琛行了一礼,才轻声道:“陛下,我们小主不愿说,奴婢来说,就是今日,臣妾随着小主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小主想要上前问问曦嫔小主的伤势怎么样了。但是却见到曦嫔小主带着婢女匆匆忙忙去了一处没人的宫殿。”

赵如雪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受到了委屈一般的轻声道:“臣妾以为曦嫔是在生臣妾之前的气,但是陛下罚了罚了,臣妾就想去道个歉,就跟了上去,却不想……不想……”

“说下去……”拓跋琛冷声道,赵如雪抬头就看见了拓跋琛冷峻的眼神,那眼神里面没有她常见的柔情,满满的都是冰冷的神色,后背便浸出层层的细汗来,身上的香味愈发的浓郁了。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没有放弃的退路和理由,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跟上去,但是脚步没有曦嫔姐姐的步伐快,等到臣妾到的时候,只看见曦嫔姐姐和一个侍卫在假山处亲亲我我……”

“大胆!”拓跋琛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原本的汤盅被他一把扫到了地上,汁水四溅,滚烫的汤汁溅了赵如雪和悦心一身。

赵如雪得手背上马上烫起一片微红,但是她死死咬牙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伏在地上连声道:“陛下息怒,臣妾深晓宫规,不敢胡言乱语,陛下不信,不信可以问悦心。”

悦心也忙跪下说:“陛下,小主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亲眼看见的,还被如意发现了,与她争执时,奴婢不小心推到了她,她的手心还被碎石划伤了。”

悦心见到拓跋琛若有所思的样子,忙道:“陛下,奴婢就算是说谎,也不能拿这个事情说谎,况且到底有没有伤口,是怎么伤的,太医一看便知。”

拓跋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那笑意里满是暴戾和残忍道:“这么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朕该怎么赏你呢?”

悦心脸上涌出一阵喜色来,看来拓跋琛是信了大半了,但是还没有等到悦心说话,就被拓跋琛下一句话打入地狱。

“福清,带着悦心去慎刑司,暂且关押起来,事后查明了真相,再行处置。”拓跋琛冷声的道。

“陛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陛下——”悦心有些惊慌失措,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进去几乎没有办法出来的,就算是出来,也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性。

赵如雪也脸色惨白,她没有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种程度,耳边是悦心的哭声,但是她脑中满满的都是拓跋琛冰冷的目光。

“陛下,臣妾身边只有悦心这一个贴身婢女,您把悦心送走了,臣妾怎么办,请陛下的开恩。”赵如雪哽咽道。

拓跋琛却一动不动,仿若未闻一般,福清已经交了几个小太监来拉扯悦心,悦心哪里肯受人牵制,挣扎着哭喊道:“陛下饶命,小主救我,奴婢不想去慎刑司,小主,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毕竟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人,这样哭喊着,赵如雪央求的看向拓跋琛,随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挣扎着起身走到了悦心的身边,一旁押解悦心的小太监见到赵如雪过来,也不敢松开悦心,只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赵如雪伸手抚上悦心的脸颊,一脸心疼的道:“悦心,你放心,我们没有说谎,只要查明了事情的真相,陛下会还给我们公道的,知道么?”

赵如雪眼睛直直的盯着悦心,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悦心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赵如雪身子一松,就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把悦心带走了。冰凉的白玉石的地面映着此时她的狼狈,眼前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拓跋琛伸手把赵如雪搀扶起来,揽进怀中,在她颈间轻轻嗅了一下道:“爱妃放心,朕自会查明,如果我发现有人骗了朕,你说打死了,悬在宫门怎么样?”

赵如雪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拓跋琛轻笑道:“爱妃是在害怕么?”

“臣妾……臣妾只是有点冷。”声音晦涩喑哑,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清丽。拓跋琛一把将赵如雪抱起来,往内殿走去。

“那朕便帮爱妃取取暖……”福清眼观鼻,鼻观心,见到拓跋琛和赵如雪离去,在让宫女们小声利落的收拾了满殿的狼藉。

合欢殿内,禾曦让人请了太医来,给如意的伤口清洗包扎了一下。

太医叮嘱道:“老臣给小主开一些药,请如意姑娘按时换药,痊愈之前,尽量就不要碰水了,防止感染。”

如意闻言,有些急道:“这怎么行?小主还等着我服侍呢。”

那太医笑语盈盈的并不说话,禾曦轻声喊了如意一声便笑着对太医点头道:“我知道,辛苦太医了。”

送走了太医,如意才不以为意的道:“只是几个小伤口,小主不比在意,奴婢没事的。”

“你就安心养伤,之前我已经求了陛下,让丑儿进宫,算着日子,想来这几日也就到了,耽误不了多大的事情的。”

禾曦把手里的药膏交给了一旁的小宫女收好,又从自己的妆奁中拿出之前自己受伤时,皇帝赏下来的药,轻声道:“这个药剩的不多了,正好给了你,搭配着用,好的也快一些。”

见到如意定定的站在原地,自然是知晓如意心中所想。

禾曦也不催促,只是端起碧青茶盏,用杯盖轻轻刮去了上面漂浮的茶叶,轻抿了两口。

“小主,是觉得奴婢服侍不周么?”终于,如意还是开口问道,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委屈和疑惑。

禾曦轻笑道:“丑儿自小跟着我,既然你是贤王殿下的人,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把丑儿放在宫外,我着实不放心。若是受制于人,会威胁到丑儿的安全。”

禾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面都带着一丝丝的宠溺的意味来,在如意看来,丑儿似乎并不是她的婢女,而是亲人一般,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羡慕的情绪来。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主子对自己只要不是动辄打骂,便是对自己不错的了,哪里还敢奢望能被自己的主子当成亲人一般呢?

禾曦也是个好主子,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她训斥过自己,后来对自己都是闻声软语却又不失威严。

见到如意若有所思的样子,禾曦轻声道:“放心吧,丑儿性子极好,你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如意心中有些酸涩,闷闷的点了点头,就退了下去。

已经入夏了,天气愈发的炎热了起来。

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气息,闷闷的空气让人的心都开始发慌,禾曦的膝盖也隐隐的传来痛意,这是之前的留下的病根,加之湿气入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晚上,禾曦便做了梦,梦里依旧是那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嘶吼声,熟悉的冷笑声,只是却不在是火焰灼烧的痛意了,反而似是一股凉意袭来。

梦中依旧有一袭红衣,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指引着自己逃离的方向。

天空中猛地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禾曦猛地睁开了眼睛,正见到如意关着窗子。

见禾曦醒了过来,连忙关上了手边的两扇窗子,然后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拿了姜茶递给禾曦道:“小主喝一些吧,看这天气要下雨了,风有些冷了,小主不要着凉。”

禾曦捧过来,轻啜一口,甜姜辛辣的口感在口中弥散开来,舒适了许多,禾曦揉了揉额角,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小主,天色还早,您还是再睡一会吧。”如意扶着想禾曦躺下了,又把锦缎繁花的被子拉了拉,这才退下去。

贤王府内,药庐中,高远病没没有睡意,走前走后,忙碌着什么,瑞安被惊动了,打着哈欠从旁边的屋子里面走出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道:“师父,您在做什么啊。”

第五十八章 栽赃(二)

高远手中不停,仔细的对比手中药材的成分和味道,答道:“又是雨季了,禾曦小姐的腿伤留下了病根,我要制些药送过去。”

瑞安轻轻的哦了一声,乖巧的坐在一边,帮高远把准备好的药材,仔细的研磨捣碎,师徒二之间一时无言。

室内只能听见击捣的声音,伴着廊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相得益彰,高远心中倒是难得的宁静。

清晨,殿外的雨没有丝毫的要停下来的势头,禾曦晚上没有休息好,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有些病气,如意缓声道:“小主要不要的来叫太医瞧瞧?”禾曦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终不过是被这场雨闹得。”

用过了早膳,禾曦见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她让如意取了一件海棠色的织锦斗篷来,又命小太监拿了雨具。

如意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小主,这个天气,皇后娘娘想必也不会让各宫过去请安的。要不我们再等等旨意?”

禾曦看了看天色道:”这个时辰,若是有旨意,早就有旨意了。还是走吧。”

身后的小太监手脚麻利的过来撑伞,禾曦看了看如意道:”让别人给你撑伞吧,你的手有伤。”

如意心中一暖,连忙谢过了禾曦。

几人朝着未央宫走去,青石板的甬道上,湿滑不堪,才走了几步,禾曦的裙角就被雨水打湿了。

禾曦眉头微蹙,看了看未央宫的方向,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雨幕中并没有别人,索性轻轻提起裙摆,朝前走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什么人,到了未央宫,只见到未央宫宫门半敞着,只有两个小太监在远处的屋檐下躲着雨,见到禾曦,连忙撑了伞小跑过来,恭敬行礼道:“曦嫔小主,怎么这个天气还过来了?”

“难道是娘娘免了各宫的请安?“禾曦的眼神似这雨水般冰凉的。

那小太监连忙笑道:“一早娘娘就下了懿旨,这天气湿寒,怕各宫的娘娘小主们冒雨前来,着了凉,染了病气,没办法服侍陛下,就免了,什么时候天气放晴了,什么时候过来便可。”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禾曦的脸色,才轻声道:“想必是路面湿滑,传旨的小太监怕是耽误了脚程,又或者合欢殿偏远,迷了路也未必。”之前还算是恭敬,但是后面的这句话就带着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嘲讽的意味在里面了。

如意站在身后,脸色不虞,这皇后娘娘摆明了就是在使绊子,但是她们也只能忍着说不出来,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是赵如雪,禾曦蓦地想起之前那日的事情,忍不住朝她身后看去,但是并没有看见悦心。

心中有些惊异,但是也忍住了,那小太监看见了赵如雪,连忙跑过去,神色愈发的谄媚,跑过去时,脚踩到身旁的水洼,溅起了一些雨水,禾曦的裙摆顿时湿了大片。

赵如雪站在后方轻笑。

小太监几乎是把禾曦忽略了,对着赵如雪轻声道:“赵嫔小主怎么也来了?传旨太监没到您宫中么?”赵如雪笑道:“去了,只是我有事要找娘娘商议,这就不请自来了。不知道娘娘有没有空闲?”

“那奴才去给小主禀告一声,小主稍等片刻。”说完,就垫着步子,超未央宫内殿走去。

片刻的功夫,他跑出来道:”娘娘说了,既然两位小主都来了,就别在雨里站着了,进殿里歇歇脚吧。”说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禾曦本就站在赵如雪的前方,闻言抬着步子就往殿内走,却不想,赵如雪两步上前,用肩膀重重的撞了一下禾曦,挤在了前面,她们两人现在位份本就一样,只不过赵如雪的父亲还算是个官员,所以,宫人们也都觉得赵如雪高了禾曦一等。

禾曦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也只是隐忍着不发作,赵如雪风拂杨柳一般的走在自己的前方,本就是善舞的妖娆身条,现在看来更是端然生姿。

如意在后方轻声道:“小主,我们也进去吧,早晨你就有些不舒服,这再着了凉,当真是不好了。”

禾曦点头,进殿便看见赵如雪已经被赐了座,今日没有其余的妃嫔,她自然是离皇后最近的,正陪着皇后说话,皇后看了看禾曦,有些温声道:“这外面的雨势也是越发的大了,看看这曦嫔妹妹的裙角都湿了。巧儿,你陪着曦嫔妹妹去偏殿换身干爽的衣裳,再煮完姜茶来,给两位去去湿气。”

禾曦自然也知道此时自己有些失了仪态,只好随着巧儿下去了。

到了偏殿,巧儿指挥着婢女帮禾曦换下衣裙,然后拿出了一条崭新的水色湖绉的百褶宮裙来,颜色样式就连尺寸都完全合适,禾曦心下讶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拒绝道:“皇后娘娘凤体金贵,怎么能是我等身份低微的人能触及的。巧儿姑娘拿了炭盆来将我身上的衣服烘干便好。”

巧儿神色有些尴尬,没有想到禾曦会拒绝,但她向来伶俐,掩着唇笑道:“小主放心,这原本是之前陛下赏下来的,只不过我们娘娘不喜欢这素淡的颜色,想来以后也是要赏了哪宫的娘娘小主的,小主不要担心。”

巧儿越是这样,禾曦越觉得事情不妥,看着那婢女手中的衣服,竟然连中衣都准备好了,一应俱全。

巧儿还欲在劝,却见禾曦神色坚毅,心中恼怒,但面上却越发的柔和,对着身后的宫女稍了个眼色,那宫女就把衣衫放下,出去拿了炭盆进来。

虽然是夏季,但是内务府也会往各宫送一些碳过来,用于梅雨季能烘干衣物。

那宫女片刻的功夫就端了个金漆雕花的炭盆进来,但是那炭盆中放的竟然不是皇后应该用的银炭,却是煤炭。

巧儿以为禾曦并不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却不想禾曦原也是金尊玉贵的身份,皇后的宫中,就连放在殿外的碳都应该是银炭,内务府可是没这个胆子拨来煤炭给未央宫。

银炭无烟,但是黑炭不同,用黑炭熏过的衣服,估计洗都洗不干净,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她不相信这几个宫人不知道。

“巧儿姑娘,这熏衣服怎么能用黑炭?”禾曦当下便开口问道,巧儿一怔,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她没有想到禾曦这般难缠,便走到了那宫女的身边,一巴掌打在了那小宫女的脸上。

啪——

殿内的众人都不明所以,巧儿是未央宫的大宫女,自然身份地位高了些。平日里也会惩罚手下的太监宫女,众人并不不敢有怨言。

只听见巧儿斥责到:“做事怎么这般粗心?这黑炭可是下人房里用的,谁给你的胆子拿到这里给曦嫔小主烘衣服?”

那宫女脸上挨了一巴掌,手下不稳,端着的炭盆竟然一斜,黑炭自盆中滚落出来,她又离得禾曦极近,正巧那些黑炭全都落在了禾曦的裙摆上,本就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此时更加狼藉,裙角已经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来的素色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曦嫔小主恕罪!”那小丫鬟脸色涨的通红,跪在地上不断的求饶道。

禾曦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外面的天气依旧阴沉着,感觉自己被一张大网包裹在中间,禾曦想罢起身朝外走去道:“今日看来没有办法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麻烦巧儿姑娘转告娘娘,今日禾曦仪容不整,明日来给娘娘赔罪。”

见禾曦要走,巧儿一怔,对着一个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悄声退了下去,巧儿则笑盈盈的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柔声道:“小主且慢,使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不利,一会儿我禀明娘娘,娘娘必然会严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禾曦笑意疏离,但是脚步却不停。

见禾曦马上就要走到廊下了,巧儿心思百转。

好在未等到禾曦走出去,便听见了皇后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来:“曦嫔妹妹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有急事?”

巧儿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过身笑道:“想必曦嫔小主是怪奴婢们毛手毛脚,服侍不周。”

禾曦回头,正见到赵如雪搀扶着兰若从正殿走了过来,兰若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愠色,赵如雪确实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想不到妹妹脾气这般大,不过是污了衣衫,就敢不通禀娘娘,就要离开,想必许淑妃都没有这样的胆子。”赵如雪掩着嘴巴悄声道。

“皇后娘娘明见,并非是臣妾自视过高,而是这仪容不整,不能污了您的眼睛。”禾曦重新俯身跪下,裙摆下的凉意,顺着小腿密密麻麻的爬了上来。

膝盖一阵疼痛,禾曦死死的咬牙忍住。

她这一转身,兰若自然也看见了她裙摆上煤炭染的污渍,沉声道:“不就是几块污渍,曦嫔妹妹未必太过自持了,你我姐妹,我若因为这件事情罚你,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巧儿,服侍曦嫔换件干净的衣服。”

第五十九章 局中局(一)

赵如雪心有有些颇为得意,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兴奋来,禾曦无奈,只好由着巧儿换上了之前的那件衣服,巧儿想要帮着禾曦将中衣也褪下,禾曦却道:“中衣便不必了,只是裙摆湿了而已。”

巧儿回首,见皇后对着自己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手道:“那就全听小主的吩咐。”

禾曦转身谢过了皇后这才恭敬的坐下来陪着皇后聊天,赵如雪倒是没有再找禾曦的麻烦,说说笑笑,倒也显得和睦起来。

不多时巧儿就端上来两碗姜茶,分别放到了赵如雪和的禾曦手边的案几上,兰若轻声道:“用暖姜熬的,去湿气和寒气最好不过,一会你们还要回去,喝点姜茶吧。”

“臣妾谢娘娘恩典。”赵如雪欢天喜地的道,她刚一端起来手中的杯盏,便看见禾曦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秀眉微挑,道:“曦嫔怎么不喝?难道是怕……”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却让人知道她案中所指,果然兰若脸色一沉,缓声道:“曦嫔妹妹可是不喜欢我这未央宫中的东西?”

“臣妾近日脾胃不适,要等温凉才能入口,皇后娘娘和赵嫔误会了。”禾曦语气淡淡,巧儿忙在一旁到:“小主放心,这可是奴婢亲自看顾的。”

禾曦端起了手上的姜茶,小口的抿了几口,兰若和赵如需对视一眼,这才转移了话题,闲话其他。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点,皇后朝着外面看了看,才道:“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趁着小点,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禾曦和赵如雪连忙各自行礼,退了下去,巧儿把禾曦的衣物包好,交给了候在外面的如意,如意见到禾曦重新换了衣裙,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有些疑惑,想问禾曦,但见禾曦两颊有些微红。

她连忙将手敷在禾曦的头上,只觉得头上滚烫,她连忙将手里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太监,急声道:“快,小主好像是发了热症,快回宫。”

赵如雪站在伞下,笑意愈发的浓了,状似关心的道:“对啊,这热症可不是什么小事,我看如意姑娘还是赶紧带着曦嫔回宫吧。”

说完,便离开了。

禾曦只觉的身上一阵阵的热浪袭来,伞外的雨滴,迸溅到手臂上,都能让她感觉到片刻的舒适,双腿的痛意也不停歇的涌了上来,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如意的身上,她朱唇轻启:“如意,回宫。”

如意看着外面的大雨,让小太监撑了伞,自己半是搀扶着架着禾曦往外走,几人脚步并不慢。

雨水已经将如意半边的身子都打湿了,正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看衣着应该是禁卫军,但是此处算是后宫了,就算是禁卫军,也不能随意在后宫走动。

见到如意一行人,他并没有退至一旁,反正阔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先是拱手行礼,才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属下帮忙的么?”

如意眼神忌惮,冷声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拦着我们,退开!“如意此时雨水将鬓发都打湿了,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的狼狈,语气也因为冰冷颤抖起来。

却不想那人并没有因为如意的话而退开,而是往前走了两步直逼上来,嘴里说着:“属下见娘娘似是身体不适,前来帮忙,如意姑娘不要如此戒备。”

“你怎么知道我叫如意?你到底是什么人,滚开,离我们小主远点。”如意说着就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连忙上前挡在禾曦身前。却不想那人根本不理会自己面前的人,上来就想拉扯禾曦。

禾曦此时已经要完全失去意识了,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指尖紧紧的扣进掌心,想接着疼痛唤醒一丝丝的理智。衣服上传来阵阵的幽香,这香气从鼻尖一路涌进五脏六武,似乎是要将她溺亡在热浪中。

热,好热啊。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那人手心都是冰凉的雨水,熨帖着肌肤的纹路,她便想同那人走,寻找一丝清凉。

耳边是如意的怒吼声,如意再说什么?什么远点?什么放开?禾曦想要努力的睁大眼睛,却觉得眼前依旧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来人。但是有一个人的身影她却看清了,那人一袭红衣,哪怕再连天的雨幕中都无法让人忽略。

耳边是人打斗的声音,如意紧紧的拦着禾曦,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们在做什么!”随着一道既有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禾曦似乎回过神来,是拓跋琛的声音,犹如地狱的恶魔,如意拉着禾曦跪在地上,冰冷的雨水再一次浸湿衣裙,禾曦似乎是有些回神,随着如意的动作拜了下去。

拓跋琛站在伞下,福清亲自打伞,他的脸色似是这阴沉的天际一般,他瞥了一眼如意手上的伤口,脸色越发的凝重了。

”参见陛下。”禾曦身上依旧软的没有力气,好在膝盖的疼痛唤起了她丝丝的理智。

“你们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拓跋琛看着眼前的闹剧,拓跋玥一身红衣已然被雨水淋湿了,手上拿着一本竹简。旁边地上躺着一个身着禁卫军侍卫服装的男子,此时正捂着手腕,不住的哀嚎,手腕上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殷红了一片地面。

显得有些可怖。禾曦和如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见到禾曦裙摆已经湿透了,水色湖绉的裙摆在雨水里犹如浮萍般无依。

“启禀陛下,臣今日奉诏入宫,路过此地的时候,正见到这名侍卫对曦嫔娘娘一行人图谋不轨,臣虽是外臣,却也有职责惩治这种贼人!”拓跋玥朗声道。

语气不屑中带着一丝威仪,终究是大历的皇子,虽然平日里大家都以为是个清冷孤傲的性子,但是此时一番话说来竟然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面。

拓跋琛却冷冷的看向了禾曦道:“你来同朕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禾曦抬头,见到拓跋琛一双鹰般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自己,禾曦不顾冰冷的地面,俯下身去恭敬的道:“臣妾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耳边传来拓跋琛的冷笑。“不知道?朕看这其中最知道这事情起因经过的怕是只有爱妃了吧。”

爱妃两个字咬的极重。似是想要把禾曦生吞活剥了一般,禾曦却挺直着背脊,淡淡重复道:“臣妾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出来时便意识模糊,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琛眉头紧锁,看着禾曦,似乎是在斟酌她话中的对错,却不想,那伏在地上的侍卫突然跪在地上朗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联合起来杀人灭口,枉我对你这般好,你竟然是在利用我!”

他用未断经脉的那只手指着禾曦大声地道。

此话一出,就连福清撑伞的手都抖了一下,如意等人更是怔在原地,禾曦则快速的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兰若,赵如雪,巧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个局,她们设好了,等着自己入局。

“你胡说!陛下面前竟然敢污蔑我们小主,陛下,您不能听他胡言乱语,我们小主所言句句属实。”如意不断的叩首。

今日若不是她无能,也不能让禾曦平白受了这人的拉扯,从来没有一刻,她懊恼自己竟然不会武功。

拓跋琛看着如意手上的伤口,福清是服侍拓跋琛的老人,自然清楚拓跋琛的秉性,他轻声道:“陛下,现在众都各执一词,难以分辨孰是孰非,天气寒凉,老奴看还是别站在雨里了。”

福清的话不无道理,拓跋琛看了看未央宫的方向道:“正好此处离皇后的未央宫近,就去皇后的未央宫吧,曦嫔不是说从皇后的未央宫出来就失去意识么?正好朕看看,这中间到底是谁在捣鬼!”

复又转身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拓跋玥道:“七弟未免太过冲动,未查清事情真相就挑断了人家的手筋,平白又损了一本古简,着实可惜呢。”

地上散落的那本古简此时已经被雨水泡的有些涨开了,拓跋玥瞥了一眼,轻声道:“臣弟的错,日后,臣弟再寻一本给皇兄便是。”

“好了,你也随着朕一同前去吧,毕竟你也看见了事情的经过。”说罢,拓跋琛率先转身,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路过禾曦身边的时候,禾曦正由着如意搀扶着起身,身上满是狼狈,如意眉宇间都蹙了愁思,她也觉得今日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小声道:“小主,我们应该怎么办?”禾曦只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慌乱,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想起了今日赵如雪的身边并没有跟着悦心,或许这便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第六十章 局中局(二)

拓跋琛走到主仆二人身边,趁着周围的几人不注意,快速的塞了一个药瓶在禾曦的手里,禾曦只觉手中一暖,触感圆润,带着拓跋玥的体温。

眸子一漾,拓跋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禾曦道:“高远制的,知道你旧疾复发,方才你在雨里跪了许久,先服一粒。”

复又快速说道:“方才见你不对劲,高远说我们的人查到有人带合欢香进宫,但是不知去处,你小心一些。”

言罢就阔步走去,大雨掩盖了两人之间的视线,禾曦心中猛地一震,合欢香,催情之物,宫里竟然会有人用这个东西。

禾曦本就是玲珑心思,唯一思索,便猜出大概是谁,兰若虽然心狠手辣,手段歹毒,但是她自命清高,更是因为她庶女出身,更是行为做事争取更胜嫡女。

许晴儿现在身怀有孕,必然用不上这样的东西,那最近受宠的人当中,除了储秀宫的白才人,便是赵如雪了。

方才自己的身体反应,她低头轻轻的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觉衣领处,有一种清幽的香气,不同于平日里面的熏香,细闻之下,竟让人心跳加速,她忙别开脸,深吸一口外面清凉的雨气。

“小主还等什么呢?陛下可是早就走远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耳中,禾曦回首,只见到几个太监正押解着已经断了腕脉的禁卫军侍卫。

当前的那个太监眼睛都不看禾曦,脸上的神色由着些许的嘲讽,方才他们跟在陛下的身后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那侍卫口口声声和禾曦有私情。

雨水下的越发的大了,那太监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本就深蓝色的袍子,现在更是颜色暗沉的近了黑色。

他用力的甩甩手上袖子上面的水,雨水飞溅了些许到了禾曦的脸上,如意见状,厉声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太监却不以为意,又抖了抖衣摆上的水,冷笑道:“奴才也不是故意的,小主担待则个,不过奴才奉劝小主一句,与其在这里和奴才置气,不如想想怎么回陛下的话。”

说完瞪着眼睛对着后面的几个太监喊道:“还等什么呢?这奸夫可是重要的人证,你们不快着些,出了什么问题,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的。”

奸夫,有奸夫便有淫妇,事情还未查明真相,他便信口雌黄,禾曦轻声唤到:“公公,且慢。”

那太监止住了脚步,不明所以的看着禾曦,不知道禾曦突然叫住自己是因为什么。

凌兮款步上前,双腿还是微微有些疼痛,这让她的动作缓慢了下来,走路摇曳生姿,宛若西子捧心般惹人怜爱。

直到走至近前,禾曦扬起嘴角对着那太监灿然一笑,那笑容极美,却好像是猝了毒药一般危险,果然下一秒,啪得一声清脆的耳光,便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我惩罚你信口开河,陛下未查明事情的真相,你便敢胡言乱语。”这一巴掌,打的极其的狠,禾曦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好整以暇的道。

那太监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敢打自己,但是看着禾曦满身的威仪,哪里只是像是一个贵嫔。

“要是你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下次可就不是挨耳光这么简单了。”禾曦朱红色的樱唇,一张一合,那太监慌忙的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气势竟然一丝也无。

到了未央宫的时候,皇后和拓跋琛早就已经坐在上首了,一旁坐着的正是拓跋玥,皇后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见到禾曦,有些疑惑的轻声道:“曦嫔妹妹这是怎么了?走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又淋湿了?”

她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拓跋琛似笑非笑的重复道:“对啊,皇后也说了,你离开的时候是好端端的,怎么你便说神志不清呢?”

禾曦太了解拓跋琛了,他越是这样,便说明了他越是怒极,禾曦的鬓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两颊上的,她目光囧囧的看着拓跋琛的方向道:“陛下,臣妾恳请陛下传太医来!”

兰若的神色微微一顿,但是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让人只觉得那是错觉。

“陛下,不如就请了太医过来,今日大家都淋了雨,贤王殿下也在雨中跪了,这梅雨季节本就湿气重了一些,要是病了可就不好了。”福清弯下腰在拓跋琛的耳边轻声道。

拓跋琛点头道:“你做事向来缜密稳妥,便听你的吧,就请给朕诊脉的陆太医来吧。”

陆川,太医院院使,陆家医学世家,大历的医学圣手,由他来辨别一二,禾曦心中有着破釜沉舟般的打算。

“陛下,依臣妾的愚见,还是让曦嫔妹妹去换一身衣服吧,这湿漉漉的,曦嫔妹妹身子弱,再沾染了寒气可就不好了。”兰若状似一脸关心的样子,但是纯金的护甲抓在雕花梨木椅上,或许只有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慌乱。

拓跋琛久未答话,兰若眼波沉沉看向了殿内的几人,随着禾曦跪在下方的是那名护卫,兰若端直了身子。清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慌忙叩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恭敬的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名叫李斌,祖籍江南洛城。”

皇后哦了一声偏头对皇帝道:“倒是和曦嫔妹妹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是老乡了。”

她转首间,不经意的瞥见了坐在一旁的拓跋玥,他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氤氲雾气,让兰若看不清现在他的表情,恰巧,那雾气散开,兰若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明明是和拓跋琛相似的容貌。但是此时看来,确是让她心惊,那般洞察人心的泯然。

兰若似是躲避一般的赶紧别过脸去,定定的看着拓跋琛,拓跋琛手中不断的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福清,去禁卫军处,调出这人的案宗档案,朕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那人眼底涌过一丝慌乱,偷眼看了上首的兰若一眼,却见兰若对着自己轻微的颔首。

于是他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我和曦儿却是同出一处,我们不仅同出一处,更时从小的青梅竹马。原本已经瞒着她父母私定了终身,只等我功成名就便可迎她过门,去不想我进京入了禁卫军,一守便是几年,再次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曦儿她选秀进宫了,我私心以为曦儿心中怨怼我,本想找她解释,却不想她竟装作不认识我,既然不认识我,为何应了我的邀约,还给我回了信!”

说罢从自己早已经被雨水和鲜血染红的衣襟最里层中拿出一封信件。双手颤巍巍的承在面前。手上的那只手,似乎是支撑不住这薄薄纸张的重量,但是他丝毫不敢懈怠,只用单手的,上首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间殿内一片死寂。

李斌双手颤抖的更加的厉害了,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水,他只好咬牙坚持着。

拓跋玥状似疑惑道:“对权贵的阿谀奉承都做到如此的用心,没有想到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下得去这般的狠手,我说曦嫔娘娘,你是怎么看上这人的?”

“臣妾并不认识他,他所说的臣妾也什么都不知道。”与李斌歇斯底里的控诉不同,禾曦这个时候头脑难得的清明,坐在上首的拓跋琛,自负暴戾,只选择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兰若越是这样,李斌越是这样说,他便越是怀疑。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

李斌痛心疾首的看着禾曦道:“曦儿,你怎能如此待我?我的信你也一定带在身上是不是?”他满脸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兰若似是斟酌半晌才道:“我说今日也奇怪,外面这么大的雨,一早我就命宫人去各宫送消息,叫姐妹们不必来请安了,但是曦嫔妹妹还是来了,臣妾当时见她身上都被淋湿了,便想叫巧儿带着去偏殿换身衣服来,却不想曦嫔妹妹却在偏殿闹了起来,宁可不告而别,也不愿意换下衣服来。难道……”

兰若的话音未落,便听见李斌高声的叫嚷道:“陛下!那信一定在她身上,一定在。”

兰若脸色沉了下来,看向禾曦道:“李斌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是因为带了东西在身上,才不换衣服的?来人……”

“皇后娘娘是想搜身不成!”禾曦猛的抬头,通身的威压四散开来,兰若一怔,这感觉似曾相识,但是她想要仔细回忆的时候,却见到禾曦还是那把娇媚无骨的样子,伏在地上,有些委屈的对着拓跋琛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却不认识这名叫李斌的男子,但是若是仅仅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当众搜臣妾的身,臣妾不堪受辱,宁死以明志。”

后面的几句话字字铿锵,颇有气节,兰若脸色难看,拓跋琛却饶有兴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证明你身上没有东西?”

第六十一章 局中局(三)

“娘娘,奴婢以为,未必在曦嫔小主的中衣内。”巧儿几步上前,冲着如意手边的包袱努了努嘴道。

兰若会意,冷声道:“既然曦嫔妹妹觉得搜身是对妹妹的侮辱,那换下来的外衣却还是可以搜查的不是么?”

禾曦抬首盯着兰若和巧儿的脸看去,只见到巧儿脸上带着些许的得意神色,她心猛的往下一沉,拓跋琛已经命了宫人去拿那个淡青色的包裹了,青的好像莲蓬一般,里面却隐匿祸事。

果不其然,巧儿只翻了几下,便在内襟的里侧,发下一个简单缝制上去的夹层,轻轻扯断了上面的纱线,就从中掉出来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

李斌指着那信封大喊:“就是这封信!就是这封信……陛下,皇后娘娘,我没有说谎。”

如意有些惊慌道:“不可能!陛下,娘娘,这件衣服是清晨奴婢亲手准备的,根本没有这样的夹层!”

兰若低低的看了一眼如意轻声道:“你是曦嫔妹妹贴身宫女,自然事事以自己的主子为先。”

话未说完,却也是暗示,如意在包庇禾曦,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那信笺,薄薄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后面便是约定的时间地点,最下方便是落款的一个“斌”字,正是刘斌的名字,看着那根骨健朗的字,拓跋琛冷声道:“去把他手里的信给朕拿过来!”

巧儿连忙应了一声,跑下台阶去,将信呈了上来,信笺上没有署名,许是担心被人发现,打开来,蝇头小楷字字娟秀,只有一句: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正是禾曦的字迹,他虽然曾经只在禾曦的案几桌面上看见过一眼,但是那样娟秀的字迹,拓跋琛还是印象深刻的,他冷声笑道:“好一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朕还不知,曦嫔竟然是如此性格温婉的人儿,嗯?”

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无波,禾曦不禁想到了曾经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自己跪在雪地里面,仰望着他,乞求着他,眼眶不禁红了。拓跋琛一怔,他第一次见到禾曦这样的神情,无论是被的皇后惩罚,还是受了委屈,都是一副倔强咬着牙的模样,像是一个初生的小豹子一般,自己舔舐着伤口,但是拓跋琛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小豹子,或许早就已经长大,带着的自己尖入钢刀的利爪,正打算一点一点的撕开仇人的胸膛.

兰若眯了眯满是记恨的水眸,厉声叱道:“大胆曦嫔!竟敢祸乱宫闱,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本宫将这对奸夫淫妇拖下去杖刑处死!”

还未等到下面的宫人有所动作,便听见外面福清的声音道:“陛下,陆太医到了。”

禾曦心中一松,连忙回首望去,之见到福清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步伐沉稳,头戴纱冠,肩上背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箱,神色肃穆目视前方,行至殿前,跪倒行礼,一切都有条不紊,自带一丝沉稳镇定之意,让人本慌乱的心都跟着沉缓下来.

禾曦蓦地鼻尖一酸,想起幼时父亲带着自己去陆府,自己总喜欢缠着陆川,喊着:陆伯伯,锦儿想吃好吃的。

因为陆川家里总是氤氲着药香,膳食也是精心调配的药膳,故而与沐锦寻常在下沐王府吃到的并不一样,每次都要心心念念着去陆府能一饱口福,陆伯伯,现在锦儿就在您面前,但是却不能相认。

禾曦死死的垂着头,只听闻,陆川温雅沉稳的声音:“陛下着福公公召臣前来,不知道是不是龙体有恙。”

拓跋琛放下手中的两页纸,并不在看,反而是看向跪在下首的禾曦,微一扬下巴示意道:“麻烦陆太医给曦嫔诊断一下。”陆川一怔,但是也什么都没问,走到禾曦的面前,半跪下身子,恭敬道:“还请曦嫔小主将手给臣。”

禾曦柔柔点头,伸出了手臂,她本就纤弱,手臂愈发显得不盈一握,陆川伸出三根手指轻轻的搭在禾曦的脉搏处,仔细探查片刻,才问道:“小主今日可吃了什么?”禾曦缓缓说道:“清晨只吃了一些银耳鸡丝粥,便没有别的了,还有就是之前在娘娘这喝过一碗姜茶。”

陆川的眉头拧的死死,忽然他鼻尖似是闻到了什么香气,轻声道了一声小主得罪,便凑近了些许。确定后才拱手对着皇帝道:“陛下,曦嫔小主身体虚弱,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应该出现过神志不清,全身乏力的症状。”

如意在一旁听闻,连忙点头道:“陆太医说的不错,方才小主从未央宫出去,站都站不稳,只能由着奴婢搀扶,后来变遇见这贼人……”

“好了,太医可看出是什么问题?”拓跋琛不耐烦的打断如意的话,转而问陆川。

陆川道:“曦嫔小主应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体内有让人眩晕的药物,现在虽然残留的极少,但是现在脉象虚浮无力便是这个原因所致。”

拓跋琛深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来,他看向一旁的皇后道:“皇后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若气息一滞,似乎不相信拓跋琛会怀疑自己一般,将震惊失望悲伤全都写在了脸上,她本就是绝美的佳人,如此一来,更是我见犹怜。

“陛下这是在怀疑臣妾?曦嫔妹妹也说了,不止是在臣妾这里吃过东西,陛下……”后面的话已然哽咽,拓跋琛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道:“朕也只是这么一问,皇后又怎么反应这般激烈。”

“陛下偏爱曦嫔妹妹这个臣妾都是知道的,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陛下要为了曦嫔妹妹开脱,也不要什么脏水都往臣妾的身上泼。”兰若微微的嘟起樱唇,伤情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陆川打断了兰若的话,朗声道,拓跋琛转头哦了一声,问道:“陆太医还有什么发现?”

陆川斟酌片刻道:“臣发现曦嫔小主身上的这身衣服有些怪异,似乎是上面熏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臣不敢冒犯,需要拿到一部分衣料才能确定。”

兰若心中更加的慌乱了,她斜睨了一眼想巧儿,巧儿会意,连忙躬身退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拓跋琛道:“皇后,朕记得之前赏了你一条水蓝色湖绉宮裙,可是还在?”

“今日曦嫔妹妹身上穿的便是之前陛下赏的,陛下知道臣妾向来不喜欢这样的颜色,一直收着,今日看见曦嫔妹妹的衣衫脏了,又觉得曦嫔向来喜欢这样的颜色,便赏了她。”

“如此说来,这衣服是皇后娘娘的了?”拓跋玥好整以暇的吃着桌上的点心道。

兰若点头道:“是的,只不过这裙子一直在库房守着,今日才拿出来,至于陆太医所言,臣妾也不是十分的清楚,还请陛下明鉴。”

她一番话说的坦荡,禾曦却也只是垂着头,一副任由着处置的神色。

“既然皇后不知道,来人,先带着曦嫔去偏殿换衣裳,交给陆太医查验。”马上有宫女上来恭敬的请禾曦去偏殿,禾曦起身,却不想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她站不稳,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

本就是汉白玉石坚硬的地面,禾曦这般直挺挺的跪下去,惊的拓跋琛都蹙了一下眉,旁边的宫人脸色刷的惨白,连忙上前去搀扶禾曦,禾曦原本殷红的纯色,渐渐地褪去的了血色,她紧紧抿着下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了起来。

但是好像双腿并不能支撑禾曦身子的重量,她晃了一下,这回那小宫女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

就连一旁的拓跋玥都捏着一块糕点出神,垂下的眸子中隐隐带着担忧,但是并没有被旁人察觉。

拓跋琛问道:“陆太医,曦嫔这是怎么了?”

陆川方才也只是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禾曦的脉搏,他猜测道:“许是曦嫔小主气血不畅,经脉受阻,好像是曾经受过伤,具体还要臣仔细诊断才知。”

拓跋玥将手中的糕点扔在一旁的盘中,银质精美的盘子在桌子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自怀中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手指,眉眼微抬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斌道:“你既然说你同曦嫔青梅竹马,你可知道这件事?”

李斌蹙眉,嗫嚅半晌才道:“我……我也许久没有回家了,自然是不知这些年她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扶了一下自己额上的汗水,结结巴巴的说道,拓跋玥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继续问道:“那你又是通过什么办法把信送到后宫内的?”

李斌这个倒像是有准备说道:“属下巡禁宫防,自然是有机会的,况且我和曦儿曾经也在一处废弃的宫殿见过面。”

废弃的宫殿,这样,便和赵如雪所说的吻合在一起了。

第六十二章 破局(一)

拓跋琛目光扫向如意,此时如意正伏在地上,双手缠着绷带,已经被雨水污的不成样子了。

他沉声问道:“如意,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突闻拓跋琛叫自己,头垂的更低了,她轻声道:“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擦伤的。”

拓跋琛冷声道:“怎么擦伤的?”

如意想起那天在假山处看见的那一幕,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然而未等到如意想明白,拓跋琛便对陆川说道:“劳烦陆太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擦伤的。”

如意瑟缩着想往后躲去,陆川只以为如意怕疼,他轻声道:“如意姑娘,伤口被雨水泡过会发炎的,还是给我看看。”

如意惊慌抬头,正好撞见了拓跋琛冰冷的眼眸。只一眼,如意感觉周身都被冻结住了,动弹不得.

陆川用药箱中的剪刀轻轻的剪如意手上绷带只见到伤口已经被潮湿的绷带泡的肿胀起来,手心中细细小小几道血口子,此时外翻着,伤口的周围还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应该是在受伤时磕碰到坚硬的物体所致,再联合伤口的深度和形状,陆川马上得出结论,他恭敬的禀告道:“回禀陛下,如意姑娘的手是被石头割破的。”

拓跋琛神色马上冷了下来,如意慌忙到:“是奴婢不小心跌倒,才划破了手掌。”拓跋琛冷笑连连道:“我看是被人推到的吧。”

如意脸色一白,正在这时,禾曦由着婢女从偏殿搀扶进来,刚想到跪下,拓跋琛冷声道:“既然腿上有伤,那便赐座吧。”福清连忙命人搬了椅子过来。

禾曦忙谢过了恩,她水眸沉静如水,她唯一垂眸,便看见了如意手上的绷带已经被剪开了,现在陆川正在给如意上药,她心思百转千回.

正巧听见拓跋琛问道:“做事如此毛手毛脚,今后怎么在曦嫔身前服侍,正好曦嫔原本的贴身婢女近几日就到京城了,你便去浣衣坊吧。”

浣衣坊是什么地方,这整个宫中的上到皇帝妃嫔,下到有点脸面的宫女太监的衣服都要送到那里去洗,是整个皇宫中最苦最累的地方.

如意一时被吓得说不出来话,禾曦淡淡开口道:“陛下,不知道如意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要罚她去浣衣坊?”

皇后在一旁轻声道:“本宫看曦嫔妹妹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随后看向身边的宫人道:“陛下的命令你们没有听见么,还不把这个大胆的贱婢压下去!”有宫人应声而上.

禾曦再次问道:“陛下,如意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拓跋琛冷笑道:“或许朕也该好好问问你,如意手上的伤哪里来的!”

他沉沉的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子上,禾曦看如意神情,便知道她并没有说出实情,但是近日的事情,和赵如雪脱不了干系.

她沉声道:“是被赵嫔身边的宫女,悦心推搡所致。”拓跋琛看着禾曦的神色道:“那你们因何起了争执?”

禾曦一五一十的说了,拓跋琛却笑道:“她说是因为她撞破你们,你说是撞破他们,当真是人云亦云,都当朕是傻子不成!”

这个时候那几个宫人早就已经上前去拉扯如意了,如意小声的哭着,对着禾曦的方向:“小主救救奴婢,小主救救奴婢。”

禾曦有些急了,急声道:“陛下,事情真相还未查明,现在怎么能随随便便处置了如意!还请陛下开恩。”

兰若在一旁到:“她方才胆敢欺君,陛下罚她去浣衣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曦嫔妹妹可要知道,欺君可是死罪!”

禾曦并不理会兰若的话,只是坚定看着拓跋琛,拓跋琛却一直不言语,禾曦眼看着如意就要被拉出殿外,殿外的雨水已经将如意浑身都淋湿了,如意哭喊的声音都已经渐渐的弱了下去,被雨水的声音压过去了。

禾曦愈发的着急了,她起身离开座位,但是双腿却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她从座位上跌坐下来,她丝毫不介意.

只是半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如意也只是因为当时怜惜悦心,才隐忍着没有说出来,却不想我们被他人利用却浑然不知,若是陛下今日处置了如意,便是给宫中这些颠倒是非的人一个机会,难道陛下希望整个后宫都变成这样?心中赤诚之人不敢说话,只剩下虚以蛇尾的阿谀奉承!”

后面的几句话禾曦说的越来越大声,她知道此时拓跋琛心中的想法,他最忌讳别人欺瞒于他,禾曦的话犹如利刃句句刺在拓跋琛的软肋上.

他挥了挥手道:“住手。”宫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在一旁,拓跋琛不叫进来,如意便只能跪在台阶下,任由大雨不断地抽打着她的身子。禾曦虽然看着心疼,但是她也知道至少这样保全了如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川已经去检验那衣服上的东西了,片刻便过来道:“回禀陛下,这衣服中被熏了特殊的香料,里面掺杂了多种催情的药材,据臣所知,民间有一种名唤合欢香的东西与此物极为相似,不过这衣服上的残留的香味已然极小,加上这香入水及化,小主方才又淋了雨,臣也只是推测。”

陆川本就严谨的性子,但是既然他这般说了,便已经算是确定了。

兰若猛地起身道:“不可能,这衣服一直都在本宫的库房中,怎么可能有什么合欢香!”正在此时,巧儿在门外回禀道:“娘娘,在我们偏殿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好像是在藏什么东西,奴婢带来了。”

兰若柳眉倒立道:“带进来,本宫看看到底是谁在本宫的宫中藏匿腌臜的东西!”

禾曦望过去,却见到巧儿带着一个面色惊慌失措的宫女走了进来,那宫女的脸上还带着一个轻微红肿的掌印,真是之前端着黑炭的那个小丫鬟。

她眼眶红红的,死死的咬着唇,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巧儿压着她跪下了。

兰若冷声道:“说,你藏了什么东西!”却不想那小宫女却猛地咬住了巧儿的手,巧儿吃痛,便送开了手,那小宫女猛地朝着一旁的廊柱上撞过去,兰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却不想拓跋玥鬼魅一般的动了,他猛地将手里的杯盖朝着那宫女的膝盖打去,力道十分的重,未等撞到那廊柱,那宫女便摔倒在地,拓跋玥笑道:“这可是未央宫,你若是想死,自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自然被赐死,何必在陛下和本王面前演戏?”

那宫女肩膀一抖,方才跌倒的时候,有东西自她的怀中滚落出来,陆川走上前拾起来,正好看见一小块黑褐色的东西,他放一拿在手中,便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连忙将自怀中拿出帕子掩住口鼻,只这么轻微的闻了一些,他便可断定,这东西就是和禾曦衣物上香是一样的。

他对着拓跋琛点了点头道:“陛下,这应该便是臣所说的合欢香了。”

拓跋琛眼神示意了一下福清,福清马上命人将这宫女拖拽到拓跋琛面前,然后像是扔一块破布一样丢在地上,那宫女的腿许是已经被拓跋玥打伤了,只能伏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禾曦指着这婢女说到:“启禀陛下,正是她打算用黑炭和臣妾烘干衣服,又不小心将黑炭倾倒在臣妾的身上,臣妾这才不得已换了衣服。”

说罢,禾曦伸手拉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自己的衣服,指着上面黑色污渍给拓跋琛看,顺带着禾曦注意到那衣服上内襟里面的夹层,眉头一簇,随即笑意攀上眉梢,拓跋琛见到她盯着那夹层看,冷言冷语的道:“就算是这衣服上的熏香和有人给你下了迷药,但是这信件你又怎么说?”

禾曦却好像突然有了底气一般,她指着那已经被撕开的内襟口袋处说道:“陛下,这块布虽然看着就是块普通的白色布料,但是手感细腻顺滑,若是臣妾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江南织造的雪缎,一批便价值千金,而且有价无货。臣妾宫中并没有这样的雪缎,况且这丝线也是名贵的蚕丝线。”

禾曦一一指出来,福清赶紧接过了禾曦手中的东西,他仔细摩挲着那布料,又凑近了看那纱线,然后对着拓跋琛道:“回禀陛下,确实是雪缎和蚕丝线。”

“朕记得,皇后宫中这两样东西都很常见吧。”拓跋琛突然淡淡的道,兰若这次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连忙跪倒道:“陛下,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在陷害臣妾,臣妾的性格陛下是在清楚不过的了,若是真的是臣妾所为,又何必留下这么多的蛛丝马迹来。”

巧儿也跟着兰若跪倒,哭道:“陛下,未央宫宫婢奴才众多,既然有人能在库房中的衣服上做手脚,顺便偷走一些雪缎和蚕丝线也不足为奇,陛下定要相信娘娘才行。”

第六十三章破局(二)

拓跋琛一瞬不瞬的盯着兰若的头上碧玺的簪子,青色莹润的光泽却是衬的一头乌发越发如泼墨一般,兰若见拓跋琛半晌不语,悄悄抬起头来,正好见到拓跋琛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怀念神色。

尖锐的护甲,紧紧的扣住了汉白玉石的地面,指尖似乎也透出了的一丝酸涩的意味,她声音越发的柔婉凄怨起来道:“陛下,因为一块雪锻,几根蚕丝线,便质疑臣妾,这阖宫上下,也不止臣妾这有,许淑妃那,就连今日得宠的赵嫔处陛下也是赏了的。”

“陛下,臣妾也觉得这件事情与皇后娘娘无关。”禾曦突然开口道。

拓跋玥抬头看了一眼禾曦的侧脸,便有重新低下去,似乎只是无意间的瞟到了而已。拓跋琛没有想到禾曦会站出来帮着皇后说话。

他将手里面的东西放下,看着禾曦道:“事情发生在皇后宫中,你竟然觉得皇后是清白的?”

禾曦点了点头,伸手翻过了那衣服,指给那宫装前襟给拓跋琛看:“陛下请看,这处本不小心淋湿了,后来又沾染了煤炭的碳灰,夏季的衣服本轻薄透气,但是被说这信笺上,就连那雪锻上都没有一丝丝的潮湿的痕迹。说明这东西是被后来缝制上去的,这针脚凌乱,也能说明做事的人十分的慌乱。若是皇后娘娘,想必准备万全才是。”

冷若蹙了蹙眉头,虽然这话听着是为了自己申辩的,但是这后面的话,却怎么也不入耳。

但此时此景,兰若只能硬着头皮迎合道:“陛下,曦嫔妹妹说的有道理。”

拓跋琛又拿起了手中的信笺在禾曦的面前晃了一晃,道:“那这一模一样的字迹,你又怎么解释?”

禾曦歪着头,盯着拓跋琛手中的信笺,半晌,她伸出手来对着拓跋琛道:“陛下能把这信笺给臣妾看一下么?”

拓跋琛伸手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扔在了禾曦的面前。禾曦拾起来,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她仔细看过去,只见到那字迹几乎和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皙白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划过那字迹: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在“定”字处停了手,轻笑一声:“当真是百密一疏,陛下,模仿人的字迹并不难,可是终究是因为这一字,功亏一篑。”禾曦不断的摩挲着那纸张,轻声道。

在场的众人都不明所以,拓跋玥看向禾曦手中的信笺,却被她白皙的手指,隐去了注意力,他呼吸一滞,连忙强迫自己抽离的那暧昧的情愫中。

深吸一气,再看向那信纸上禾曦手指点的那个“定”字时,也露出了然的笑意。看来这局算是破了。

知道或许拓跋琛和兰若等人并不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禾曦轻声道:“陛下,能那纸笔来么?或许陛下只是看过臣妾的字迹,却没有看过臣妾写字。”

拓跋琛不断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她看着心中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来,这玉扳指本是先皇赐给他的,请了能工巧匠子在扳指的一侧刻上了四个字:君子怀德。

或许先帝本意为劝诫,他却以为是褒奖。

福清马上带着纸笔过来,禾曦别开了目光,福清回头请示皇帝,拓跋琛点了点头,福清这才命周围的宫女搀扶着禾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收走了桌上的杯盏,将宣纸铺展开来。

禾曦不急不缓的磨着墨,随后素手执笔,但是却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拓跋琛看向了方才的那张纸,禾曦指的那个字,若有了然之意在胸,禾曦端直着身子,饶是双腿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但是禾曦气息不乱,皓腕转动间,笔下便已经出现了几行字。

一模一样的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是两者相对比,便能看出不同来,“定”字的最后一笔,因着禾曦是左手写字,所以那笔试微有收缓的势头,但是那纸上的“定”字,最后一个比划却延展出去。

“陛下,这便能说明,是有人故意模仿臣妾的字来陷害臣妾。”禾曦斩钉截铁的说道。跪在下首的李斌,早就面无血色,脸上的汗水涔涔,似乎是刚洗了个冷水澡一样狼狈,哪里还有最开始的笃信?

“但是这人竟然笃定与你青梅竹马,你又该如何?”拓跋琛的语气轻快了些许,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样子,就算他在昏庸,也自然是知道禾曦被利用了,只是他更加好奇禾曦到底该怎么保全自己。

这种心态就像是猫捉到了老鼠,但是不马上吃掉,而是看它在自己的掌心费尽心思想要逃离,却逃不掉一般,残忍非常。

禾曦淡淡的道:“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这人的档案记录么?”

福清拱手道:“回小主的话,这禁卫军有几万人,查起来一个人来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拓跋琛笑道:“如此,我们便等等,只是若是他当真是江南洛城人士又当如何?”禾曦侧首看向那人,随即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陛下,就算真的是洛城人士又怎样?人心易变,莫不是这人我不认识,就算真的如他口中所言,他为何句句都是置我于死地?鱼死网破么?可是陛下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陛下,臣妾也觉得曦嫔妹妹说的有道理,方才臣妾一时被这人的谎言蒙骗,一想到在臣妾治理的后宫中发生这样难以见光的事情,便是失了分寸,好在曦嫔妹妹聪慧,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后面的事情臣妾一定仔细排查,将幕后的主谋找出来,亲自向陛下请罪。”兰若每一句都是滴水不漏,还迎合了之前禾曦的话。

拓跋琛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了禾曦,禾曦垂着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便抬眸道:“皇后娘娘治理六宫,并不能面面俱到,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也是有情可原,既然娘娘愿意还给臣妾清白,臣妾自当愿意,只是赵嫔那里……”

兰若心头一跳,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了赵嫔那里,她心中有鬼,面上尴尬了许久,才问道:“赵嫔……赵嫔怎么了?”

“皇后莫不是忘了,朕方才说,赵嫔身边的婢女说赵嫔撞破了曦嫔和这人在假山处幽会,这才牵扯出这许多的事情,既然这件事情是个误会,那便要宣赵嫔前来问问了。”说罢,拓跋琛起身,吩咐了福清去婉秀宫传旨。

彼时赵如雪正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是一个鸳鸯戏水的刺绣,突然手下一歪,那绣针竟然直直的刺进了指尖。

她唯一蹙眉,血珠滴在了自己面前的白色丝绢上,氤氲开来,原本缱绻柔情蜜意的一幅刺绣,就这般毁掉了,赵如雪气闷,猛地将那刺绣丢在一旁,轻轻的含住了流血不止的指尖。

蓦地,阴沉的天空中炸响了一个闷雷,

赵如雪被惊了一下,她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伸手摸向身边的杯盏,茶已经凉了,她心中更加恼怒烦闷,她大声的对外面的宫人道:“你们是都死了么!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当真眼里是没有我这个主子了,到时候每个人都去领五十大板!”

听见里面的声响,外面候着的小宫女连忙推开了宫门进来,见赵如雪脸色不虞,心中一凛,连忙跪在赵如雪的面前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如雪眸色闪过一丝狠厉,她狠狠的将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正打在那宫女的头上,马上就有血从额头留下来,混着淡黄色的茶水的,显得十分的狼狈,那宫女根本来不及顾忌自己头上的伤,只是不断的叩首求饶道:“小主,奴婢该死,请小主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悦心不在,你们连斟茶倒水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我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还有你叫我什么?”赵如雪蹲下身子,逼近那宫女道。

“娘……娘娘……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恕罪。”那宫女眼神中满是惊恐,这后宫之中,只有妃位以上,才能被称呼为娘娘,其余都为小主,但是赵如雪私下里面便叫宫人称呼自己娘娘,可见其野心极大。

这一声娘娘似乎十分熨帖赵如雪的心情,她看了看自己大红色豆蔻指甲,指尖还有点火辣辣的疼,她娇声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就说本宫伤了手指,还有换杯热茶来。”

那小宫女忙诺诺的退下了,却不想还未退出殿门,便看着未央宫的一个小太监冒雨前来,身上都是雨水,看来是来的时候来不及慢走,必然是有急事的。

见到满是狼狈的小宫女,那小太监明显是一怔的,他面上带着急色的问道:“赵嫔小主可是在?”那小主点了点头,又引着他进了殿,她走在前面,赵如雪见她回来,冷声道:“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去太医院,是想要疼死本宫么?”

但是见到那宫女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连忙收了声。

第六十四章 病痛(一)

那小太监自然也是听见了那一声本宫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屑的情绪,嘴上却是越发的恭敬道:“小主,陛下请您去未央宫。”

赵如雪方才心底的那种不安再一次涌了上来,她思忖片刻问道:“小公公可是知道陛下召我何事?”

那小太监本不欲说,他今日正好在未央宫当值,站在殿外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陛下震怒,现在叫赵嫔过去,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朝得宠,转瞬便花叶伶仃的事情他看的多了。

但是这赵嫔最近当真十分得宠,若是自己提点一二,或许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思及此处,他便看了看赵如雪,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如雪会意,轻咳一声,没好气的对着刚才的那小宫女斥责道:“哭丧着脸这是给谁看呢,还不快滚下去,别平白无故的坏了我的心情。”

那小宫女连忙退了下去,见殿内没有多余的人,小太监才缓缓道:“具体什么事情奴才还真的不清楚,只是知道好像是和曦嫔小主有关,那曦嫔小主的贴身婢女如意,现在还跪在雨里呢。”

赵如雪闻言,神色一喜,难道是事成了?只是这个时候陛下叫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呢?

未等到她想明白,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催促了:“小主,外面风大雨大,过去也要一段时间,咱们还是快走吧,省的陛下等急了。”

赵如雪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果不其然见到了如意跪在雨中,脸色苍白的犹如落了雪一般,冰冷的雨水不断的打在如意的身上,如意身子轻颤着,好像随时要晕倒一般。

“呦,如意姑娘怎么在这跪着啊,是不是你们小主惹恼了陛下,让你们这些下人在受罚?”赵如雪就是见不得他们主仆好,心下痛快起来。

却不想如意勾起了嘴角,经漏出些许不屑的表情来。

小太监一边撑着伞,一边小声的说道:“小主何必跟这奴才置气,陛下等着呢。”

赵如雪纯银的护甲轻轻的绾了一下鬓角的珠花,婀娜聘婷的走了进去,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禾曦好端端的坐在皇后的下首,贤王殿下也在,地上倒是跪着几个宫人。

她先是屈膝行礼,随后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知道陛下召臣妾来,有什么事情?”

“赵嫔,你可认识此人?”拓跋琛抬手指向了跪在地上的李斌,李斌赶紧垂下头去,赵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见道李斌神色,心中有些不安,她的笑意越发的挂不住了,摇了摇头道:“臣妾并不认识。”

“不认识?李斌,祖籍是江南洛城,但是从小却是正在常州,也算是常州人士,也算是你同乡呢。”拓跋琛手中把玩着一根细细蚕丝线,淡淡说道。

赵如雪双腿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垂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死死的捏着手中的银质护甲,她偷眼看向皇后兰若,却见兰若依旧是那副娴静端庄的样子,只是眸中多了几许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愁思。

“那可真的是巧。”赵如雪讪讪的答道。

“赵嫔小主救救属下吧,属下不想死,小主。”刘斌见到皇帝竟然把自己的身世已经调查的这般清楚,心知一切为时已晚,赵如雪的到来,几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只能祈求赵如雪能帮自己求求情,说说话。

却不想赵如雪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刘斌的话更是雪上加霜,赵如雪神色大变,怒斥道:“莫不是被外面的雨点子浇的失去了理智不成,虽说我与你是同乡,但是无论你犯下什么过错,自然一切又陛下和皇后娘娘裁决,我又能帮你什么!”

刘斌一怔,他也不是糊涂的人,听见赵如雪的话便知道,赵如雪是在撇清关系,他恶向胆边生,指着赵如雪大声的道:“赵嫔小主怎么能过河拆桥,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陛下不禁不会责怪与我,还会将悦心许配给我!你说话不算数!枉我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宫外给你带合欢香!”

李斌也算是鱼死网破了,竟然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赵如雪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她看着李斌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赵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拓跋琛冷声道。赵如雪想要辩解,但是却不知道到底要从哪里辩解才好,所有的话语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声哭求:“陛下,臣妾错了,您饶了臣妾吧,陛下——求求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也是一时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事情——陛下——”

哭泣求饶声不断,兰若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这所有的罪名都顺理成章的扣在了赵如雪的身上。

她侧首,看着拓跋琛英俊的侧脸轻声道:“陛下,赵嫔既已经招认,这……”

拓跋琛只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是跪在地上的人,并不是自己曾经十分宠爱的女子一般,薄唇轻启道:“按照章法,送去慎刑司吧。顺便给常州的赵大人送信,赵嫔在宫中染病暴毙。”

“是,陛下。”兰若轻轻点头称是,复又转头看向禾曦道:“妹妹对这个结果可是满意?”

禾曦眼底的深意不减,看着兰若的眼睛,温婉的道:“陛下的圣裁,还有皇后娘娘的决定,自然都是最好的。臣妾没有微词,只是,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明,能不能饶了臣妾婢女的罪名。”

如意确实是撒了谎。若是拓跋琛和兰若当真要拿此事处置于她,禾曦也无法力挽狂澜,她在赌,皇后看出了她的让步,便清浅一笑道:“原以为是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毛躁丫头,却不想也是个心思细腻,重情重义的,这罚也罚了,在雨里也跪了,不如此事就揭过吧,陛下看如何?”

拓跋琛缓缓颔首道:“你是后宫之主,这等事情皇后做主便好了。”

仿若一枚石子,丢尽了湖心,荡起了细细的涟漪,却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帝后之间的猜忌,怀疑,甚至是求饶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是禾曦却有如劫后余生,她看向外面接天连地的大雨,心里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她和缓谢恩,如意被撑伞的小太监扶了进来,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了,不断的打着寒颤,听见小太监的传话,知道自己无罪了,心里一松,还未等俯身行礼谢恩,便晕了过去。

赵如雪依旧在无助的哭喊着,蓦地她好像是想起什么来,朝着皇后的方向求饶道:“皇后娘娘不能这么对待臣妾……”

“巧儿!”兰若给站在下首的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马上走到了赵如雪的身边,拿出一块随身的帕子塞在了赵如雪的嘴里。

“犯了错还死不悔改,真的应该送去慎刑司好好敲打一下。”兰若煞有介事的斥责道。

拓跋玥好像是看了一处好戏一般,津津有味的不断咂舌,拓跋琛被自己弟弟看见了后宫丑闻,也没有一丝恼怒的情绪。

他斜睨了一眼,正斜斜的坐在椅子上的拓跋玥,依旧是满身风流,举起手中的杯盏道:“今日的事情还要感谢七弟的及时出手,曦嫔才能免于一难,曦嫔还不谢过贤王殿下!”

禾曦心头一跳,连忙敛住心神,脸上神色疏离了些许,因着腿脚不便,只是朝着拓跋玥的方向虚虚一拜道:“今日谢贤王殿下。”

哪知道拓跋玥根本不理会禾曦的话,只是对着拓跋琛道:“可惜那本古简,臣弟可是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就这般被雨水泡了,想必不能修复了,着实是可惜啊,可惜——”

一连道了好几个可惜,拓跋琛轻笑出声道:“这古简朕也觉得可惜,只是好在虽然难寻,但是却并不是孤本。”

拓跋玥好像是来了兴趣,忙端正了身子问道:“臣弟自小便喜欢这些东西,皇兄也是知道的,不知道皇兄可知道哪里还有?”

拓跋琛手指抚上了手上的玉扳指,缓声道:“七弟不在京中,自然好多事情不知道,几年前的,有人在京郊发现了一座古墓,规模庞大,当时父皇尚在,便找了能人异士,打开了主墓室并着一众耳室,这墓虽然规模并不大,但是陪葬却十分的丰厚,正值当年战事不断,父皇便找了昭化寺的主持方丈来超度亡灵,随后将那些金银珠宝冲了国库,但是我听说,这墓主人还收藏了许多古简书籍,但是那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挖掘,当时父皇还志不在此,便荒废了。不过既然七弟喜欢,朕便给你几百人,去搜寻一下如何?”

又是一个闲职,拓跋玥眯了眯眸子,眼中精光暗涌,随后绽开一个邪肆妖冶的笑容道:“皇兄还真的是知道臣弟的想法,如此,臣弟便谢了皇兄的赏赐了。”

第六十五章 病痛(二)

禾曦回到合欢殿的时候,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殿,而是由着小宫女的搀扶去了如意的房间,如意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已经换下去了,现在只着了一件靛蓝色的粗布中衣,虽然已经入夏了,但是身上还是盖着厚厚的被子。

见到禾曦过来,在一旁服侍的小宫女连忙起身行礼,又见到禾曦盯着那被子看,便解释道:“方才有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着了凉,要发发汗,这体内的寒气出来了,这病才好的快一些。”

禾曦见她机灵,便忍不住的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复又不放心的吩咐道:“太医开的药方都拿到了吧。”

“回小主的话,都拿到了,奴婢们一定会精心照顾如意姐姐的,小主放心便是了。”小宫女毕恭毕敬的回到。

“那便好,药材什么的尽量用好一点的,若是银两不够,就从我的份例里面拿,知道么?”禾曦一一嘱咐了,周围的宫人见到禾曦对待如意这般重视,照顾起来更加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这个时候,门外看门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边,对着禾曦轻声道:“小主,陆太医说奉了陛下的命令来给小主诊腿疾的。”

禾曦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们便出去吧。”由着人搀扶到了廊下,便看见陆太医并未进殿内,而是垂着手,静候在一旁,神色恭敬。

禾曦看着陆太医鬓间隐隐的白发,一时间心中有些酸楚,若是父亲尚在,或许也经常能和陆伯伯聊天吃酒,想到这里,禾曦语气便显得有些亲近起来:“陆太医怎么在雨里站着,快进殿吧。”

陆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但是也并未说什么,就由着宫婢引着进了合欢殿,合欢殿不布置得清雅宜人,桌上还放着禾曦之前只抄了一般的经文,陆川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竟然是思悼的经文,他不动神色垂下眼眸。

坐在案前,对着禾曦道:“方才在未央宫,臣不能仔细诊治,但也知道小主有腿疾,臣先给小主把个脉吧。”

禾曦乖巧的把手伸出来,放在了陆川的面前,陆川阖眸仔细的探查了片刻,有看了看禾曦的掌心,他斟酌片刻道:“小主可能给臣看一下膝处?”

讳疾忌医的道理禾曦还是明白的,陆川也知道分寸,隔着衣料只用手掌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禾曦的膝盖,便收回了手,奇道:“小主膝盖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禾曦点头,轻声道:“不小心坠马伤了膝盖,父亲寻了名医,医治好了,只是会有这小毛病,也并不碍事。吃些药就好了。”

陆川啧啧称奇道:“这样的病症我都没有信心能医治好,这位神医当真是奇人,若是有幸能见一面,此生便也无憾了。”禾曦掩着唇笑了起来,陆伯伯就是这样,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医术。

父亲曾唤他医痴,他开了一些药方,嘱咐道:“这副方子是用来清除小主体内的余毒,小主体弱,万不可掉以轻心,至于这服药用来缓解小主的腿疾,切忌受寒着凉。”

一一叮嘱后,才离开了合欢殿,有小宫女送了陆川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的道:“这陆太医本就是陛下的御用太医,却不想脾气秉性这般的好,可不像是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得了哪个娘娘主子的喜爱,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禾曦知道必然是曾经哪个太医得罪她了,于是忍不住的问道:“此话怎讲?”

那小宫女本就是抱怨一声,却不想禾曦好像是感兴趣一般接了自己的话,忙不迭的跟着禾曦告状道:“小主不知,之前小主病着的时候,奴婢曾经奉了如意姐姐的吩咐去太医院拿药,遇见了专门为皇后娘娘诊断的魏太医,出言嘲讽我们合欢殿不说,给奴婢拿的药都是破破烂烂的瓶子,不知道制好多久了,放在那药效都不知道是不是好的,奴婢气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他还说皇后娘娘刺绣伤了手指,这药若是奴婢真的想要,过几日再来。真是气死人了。”

禾曦听的认真,她蹙了蹙眉头轻声道:“魏太医?哪个魏太医?”

那小宫女见到禾曦根本没有捉住事情的重点,有些闷闷的道:“小主,能有哪个魏太医,就是魏忠良喽,现在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器重他,哈巴狗一样的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看了就烦。”

禾曦如坠冰窟,魏忠良,怎么能是他呢?

魏忠良这个名字禾曦再熟悉不过了,曾也是父亲亲信之一,自己进宫后,因着陆伯伯一直都是隶属皇帝的太医,父亲便委托了魏忠良照顾自己。

但是她是清楚兰若的性子的,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无辜的太监宫女都被发落到了罪奴所中,跟何况当时的魏忠良,但是现在魏忠良能平安无事,甚至能平步青云,看来这个其中的隐情必然不简单。

见到禾曦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小宫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收敛的神色,现在如意姐姐病了,下面的人不清楚小主的喜好,也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得罪了小主。

“小主,可是累了?还是睡一会吧,奴婢守着您?”那小宫女小心的搀扶着禾曦到了软塌上,禾曦也觉得身子一阵乏累,她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魏忠良的事情,这件事情她要慢慢的查,总之这笔账,她要一点一滴的都要算清楚。

傍晚的时候,禾曦被宫女叫起,勉强的吃了一点温软的银耳莲子粥,又昏沉沉的睡下了,晚间的时候,禾曦竟然发起了热来,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来,有清凉的水在自己的唇边,喉咙似是火灼一般的疼痛。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觉得是个男人,这宫里的男人除了拓跋琛还能有谁。

拓跋琛——

她不要,她不要拓跋琛碰她,如意不在,药在首饰盒中,怎么办,怎么办,她想要挣扎,但是手臂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她心中焦急,一滴清泪便滑落了出来。

俊朗的面容,看见那一滴清泪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眉心的那点殷红都被紧紧皱起,她是做噩梦了么?

“不要——不要——走开——”声音淡弱蚊蝇,拓跋玥要仔细将耳朵凑近了才能听清禾曦的话。

却不想,自己一凑近,禾曦呼吸越发的急促,似乎更想挣扎了,拓跋琛好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他低声柔柔的道:“禾曦,是我,是我,别怕,是我。”

有些低沉沙哑的声线,竟然带着丝丝的柔情,好似再哄着玩闹的孩子一般,迷蒙中的禾曦似乎听见了拓跋玥的声音,不是拓跋琛,是他,是他。

心底涌出巨大的欢喜来,她毫无意识的往着拓跋玥的怀中靠去,俊美邪肆的红衣身影一僵,禾曦却毫不自知,直觉的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安心。

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色因为发热的原因带着酡红,却显得越发的娇媚。

高远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酸涩中带着一丝心疼。

那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在睡梦中,都如此戒备。拓跋玥将禾曦轻轻的放在一边的软枕上,刚要抽离,衣袖却被禾曦紧紧的拉住了,她似乎有些不安,只是紧紧的拉着,似乎这衣袖就是自己救命的稻草一般。

不要走,阿娘,父亲,哥哥,不要走,不要留下锦儿一个人,锦儿好冷啊,求求你们都不要丢下锦儿,锦儿再也不会不听父亲的话了,父亲说这人不好,锦儿不爱了,也不嫁了,只要你们回来,好不好——

“好,我不走,你安心睡,有我呢。”拓跋玥转身坐在了床边,任由禾曦拉着自己。

本来今日白天自己看见禾曦好似腿疾复发,虽然高远已经拜托自己带了药,但是终究是有些不安心。

回到贤王府的时候,见到高远,便把事情同高远说了,却不想高远一听见禾曦今日在雨中跪了,便催着自己进宫,必然要亲自给禾曦诊断。

这他们才悄悄的进了宫,却不想正巧遇见禾曦发了热。身旁的小宫女一时照顾不周,高远用药迷晕了宫殿内守夜的宫人,这才有现在的这一幕。

“禾曦小姐的病症来的突然,不过好在她已经服用了我给她配好的药,加之,太医应该也开了药方,正对此症。也不算十分的严重,明日,我要给在进宫针灸一下,或者殿下想办法把禾曦小姐带出宫去。”高远收回了禾曦把脉的手指,沉声道。

“不能今日行针么?你可知道这个条件有多难达成?”拓跋玥沉声说道。

高远并不看拓跋玥的神色,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随身药箱,言简意赅的道:“不能。”

第六十六章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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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兰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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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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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出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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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惠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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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惠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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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惠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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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惠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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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新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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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新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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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新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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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弃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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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弃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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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弃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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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太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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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太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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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庶长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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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庶长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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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争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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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争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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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争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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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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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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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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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对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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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对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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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败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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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败露(二)

邢师爷的儿子。薛达忘记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那个总是爱哭的少年。年少的时候被邢师爷捡了回来,差点就救不活了,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一身是病。

邢文的样子其实是极其俊俏的,只是因为常年卧病,所以身子骨一直都很弱,脸上一直都是那种病怏怏的模样。他也算是薛达看着长大的了,六七年的光景,他从瘦小的孩子长成一个大人,也高出了他一截。

以前在衙门的时候总是跟在邢师爷屁股后面,人倒是长了不少,但是却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遇到点事就哭哭啼啼,不太像个男人。

可是这些终究是往事,他是不是还会想起过去,尤其是对邢文,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薛达张了张口,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心里竟然生出某种期待。

“这难道是真的?”任勇心直口快,先他一步追问。他和薛达一样,心里都装着对邢文的愧疚,尤其是他,对邢文一直都不算太好他一直都在后悔,一直不敢直面邢文去世的事实。

如果真是邢文,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如果真的是他,他们并不会把他怎么样。反而想见他一面。

“南照,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着你的他过得可还好?”薛达吞吞吐吐问道,语音中带着颤抖。

同样直率的任勇也凑了上来,两人都眼巴巴望着南照,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关于他的消息。

燕儿不明就里,嘟着嘴唇撒娇一般问道:“姐姐应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为何他还没有离开?反倒一直呆在姐姐身边,莫不是有什么遗愿未了?”

一旁的秋儿也应和了一句,眼神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就是见不得南照被这么多人关照,见不得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南照身上。

美人在一旁娇嗔般的嘟囔,立马引来了别人的视线,两位美人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一场景放在林崇焕眼里,却是脸都气绿了。

他负手慢悠悠走了上去,站在两位美人身后,驻足静立。两个美人毫不自知,仍旧在人群堆里享受着众人的注视,一旁的人目光赶忙离开。

“姐姐,我听说鬼都是至阴之物,你和他一直呆在一起,会对身体不好的。不若还是赶紧把他给赶走,免得让大家都担心害怕。”燕儿没有错过方才人群中那一束束炽热的目光,一瞬间得意忘了形,双眼不停地传送着秋波,心里乐开了花。

南照看了过来,想告诉她背后站了个人,但是却因为她的话感到不快,也就眼睁睁看着她在外面搔首弄姿,等着她被林崇焕训斥。

果不其然,林崇焕脸色绿得不像话,冷不丁在她背后笑了起来,”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难道你自己还搞不清你自己的身份?“

燕儿浑身一震,慌乱回头望去,正对上林崇焕那双阴冷的双眸,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秋儿暗道不好,低眉顺眼地将她扶住,两姐妹连连低头,狼狈至极。

”哼!真是不知廉耻,真给我丢人!“林崇焕重重地冷哼一声,甩开长袖,瞪得两人瑟瑟发抖,”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进去!“

两人低低称是,赶忙踩着小碎步离去。南照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移到了愤怒的林崇焕身上。一夜之间似乎他变憔悴了不少,今早他被发现晕倒在走廊边上,昨夜相比也是发生了不少事。

为何会晕倒在走廊上?她不知该如何问起,第一次,她因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羞愧。他也并不好受,难道不是吗?

”邢文他,很好。只是不知道“南照看着林崇焕,并没有往下说下去。

周围的人望了过来,林崇焕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他不愿意低头,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呵,别看我。我昨晚可是受害者,你们说的那个鬼我们根本没抓着,要说,我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他自嘲地笑了起来,逞强的个性和南照有得一拼。

南照不敢看向他的双眼,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将人绑了起来,也不是有理的一方。可是她的心里却有一丝丝庆幸,邢文看俩是安全的,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

薛达和任勇也有些欢喜,这样是不是代表他们还能再见他一面?衙门里的旧人都知道邢文,知道是邢文之后心里都敲着鼓,都是熟人还好点,但是他是个鬼,这一点他们还是仍旧很担忧。

几人沉浸在自我的欣喜中,林崇焕却突然朝着南照吐出三个字来。声音极小,但是从嘴型上完全可以判断出来是什么。

藏宝图!

南照胸口剧烈的浮动,林崇焕现在说藏宝图是什么意思?不待她细想,林崇焕已经拉着她走到一旁,附在她的耳旁低声细语,“我知道剩下的藏宝图在哪里,跟我来。”

她还未缓过神来,林崇焕就将人带到了书房,机警地关上了房门。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追随郡王,从我这里查到剩下藏宝图的下落。二,就是追随我,彻底效忠于我。你只有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南照往后退了几步,她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她更不喜欢被人操控。

“我哪个都不选,我自己找条活路。”她倔强地看着林崇焕,眼里全是戒备。

“你怎么这么”林崇焕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如何说这女人才会相信他?好吧,那就搏一搏。他转身走到门口对面的字画上,轻轻揭起那副画,在那画卷的一侧扯出一小块黄布出来。

“这,这是?”南照惊讶地指着他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难道是?”

林崇焕点了点头,眼睛里绽放出别样的色彩,他将那块布捧到南照面前,无比真挚地说道:“今时今日,我也不必再瞒你。现在,我想是时候将我的此行的目的告诉你了。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甘愿帮助我,追随我。”

他很好这样正经地说话,南照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林崇焕仿佛真的没有开玩笑,南照将信将疑地取过那块布,眼底全是密密麻麻的图形和线路,这就是那万人争夺的藏宝图!

心里汹涌澎湃,南照望向他,“你为何会有这个?我想你废了不少心神吧!“

”心神?还好。这并不是重点,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有两个大人物在争夺这个地图。”林崇焕将藏宝图拿了过来,塞到了一个特质的竹筒里,继而挂在了脖子上。

”是谁?“她知道有郡王,但是另一个,她真的毫不知情。

林崇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默了片刻,“皇帝。”

“谁?”南照觉得自己耳朵有点问题,又问。

“皇帝!当朝天子!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皇上搜寻藏宝图的下落!”

此话一出,南照立马没了言语,皇帝竟然也在找这个东西?那郡王她猛然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林崇焕。

林崇焕早已不再嬉皮笑脸,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继续为所欲为。哪怕,她是南照。林家这次主动请缨为的是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此番不成,只怕又会被那郡王一党留下把柄,最终吃力不讨好,反倒惹怒龙颜。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假话,倘若我说了便是天打雷劈!“

南照彻底无话了,如此一来牵扯到了朝政,那郡王如今的动作岂不是会惹怒圣颜?不仅如此,这摆明就是和皇帝对着干,只怕郡王有了别的心思

由此这件事变为了,忠于郡王还是忠于朝廷。她不清楚朝纲到底怎样,她只知道郡王。此事若是败了,只怕郡王并不会宽待于她。

沉思之间,林崇焕的嗓音又穿了过来,“昨夜衙门里闯入一个黑衣人,夺走了我放在屋里的另一张图纸。现在想来,那人应该就是郡王派来的,我此行的目的,只怕也是被人暴露。”

他无不叹息地转过身去,拳头重重砸在书桌上,恨不得借此发泄出所有的恨意。

”我现在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于你,你要么选择和我们一起,要么选择回到郡王身边。这次我不会逼你,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图被盗去,我林家只怕会因为我的失败而遭到迁怒“

这是林崇焕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的心事,也是第一次林崇焕在别人面前选择退让。他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她若是要离去,他再不会阻拦。

南照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咬着嘴唇审视着对面的阿人,现在她不能给出答案。但是,既然她来到了衙门,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更倾向于这边。

她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代替父亲前往郡王府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郡王。当年南方发生了事变,形势紧迫,郡王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要派她的父亲前往,可是他的父亲那时已经身患重病,危在旦夕

于是她毅然前往,替父执行命令。那一次她差点死在人堆里,但是另一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第九十四章 败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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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惩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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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惩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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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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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募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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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募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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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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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京郊古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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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京郊古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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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京郊古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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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古陵遇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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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古陵遇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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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古陵遇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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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古陵遇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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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烛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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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烛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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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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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试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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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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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试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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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嫌隙(一)

许晴儿脸色白了白,柔柔的屈膝行了一礼道:“恭送惠妃姐姐——”

兰馨也不回礼,喊了玲珑便扬长而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许晴儿主仆还有灵秀宫的人,许晴儿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好像是在被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熬一样,左立难安,她闷生不语,倒是禾曦先说了话。

“淑妃娘娘,夜深了,您要为了腹中的孩子保重。”禾曦清浅的声音透过幔帐缥缈的如同轻纱,撞进了许晴儿的心中,却好像有着钢铁一般的重量。

许晴儿的心跟着沉了又沉,才缓缓道:“禾曦姐姐——我——”

她有点迫于解释,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张着口,嘴唇嗫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今日来是想要帮忙的?还是说自己在惠妃惩罚丑儿和如意的时候,自己为了保全,而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禾曦淡淡的道:“淑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许晴儿眼睛不自觉的红了,或许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那些阴暗的带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目的,她永远都说不出来。

刹那间,许晴儿只觉得此时的自己面目狰狞,竟然十分的厌恶自己,她轻轻点了头,转身便离开了。绿萝见自家娘娘神色,斜斜的看了一眼丑儿和如意,也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禾曦才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如意仔细的关上了门,这次她留了心眼,确定了外面没有人之后,才回到了殿内,丑儿正帮着禾曦轻抚着后背,禾曦一边压着声音,怕吵到了一旁的拓跋麟。

如意拿了案几上的茶水过来:“小主少饮一些,压压。”禾曦接过,轻啜了几口,才将胸口的腥甜强行压了下去。丑儿问道:“幸好小主回来了,要不今日的事情指不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想起方才的事情,丑儿依旧心有余悸,禾曦抬眼,看着自己的身边的这两个婢女,如意的脸上还红肿着,丑儿的鬓发凌乱着,不禁有些心疼,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如意的脸颊,又拉过丑儿的手,轻声道:“真是委屈你们了。”

这话说的真挚,丑儿也不禁红了眼眶,但是唇角确是酿着笑意的:“小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不委屈,只要小主好好的,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如意也点头,然后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却不想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伤,原本温婉的笑意,也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惹得丑儿破涕为笑,突然,禾曦宽大的袖子滑落至肘间,露出了洁白的皓腕,然而此时那如落雪般的肌肤上却满是伤痕,青紫红痕交错着,十分的明显,像是在画质上打翻的水彩,触目惊心,如意一把拉过禾曦的手腕,急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见她声音微扬,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嘘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正躺在自己身侧的拓跋麟,示意两人轻声一些。

“无事,只是路上出了一些小状况,丑儿帮我那些金疮药来。”禾曦嘴角前期一丝苦笑来,丑儿应声去妆奁中拿药,禾曦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又将拓跋麟朝着床内侧挪了挪,这才将中衣半褪至腰间,露出了香肩和美背来,然而让如意更加吃惊的事情是,那悲伤和肩头,竟然也像是那手臂一样,青紫交错,好多地方竟然已经擦破了皮,正丝丝的往出渗着血迹,连中衣上都沾染了一些。

也难怪方才禾曦的声音会有些沙哑,原来是受了伤,如意心疼,和巧儿一遍轻轻的帮禾曦擦药,一边念道:“小主这出去了一回,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回来,王爷也不知道护着小主。”

禾曦听见如意在念叨拓跋玥,心中不禁苦笑,要不是他护着,此时她可能早已经成为那烛龙腹中的一滩血水了,哪里还能回来同后宫里面的这些女人们争风吃醋。

清凉的药膏擦在伤处凉丝丝的,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一晚上的提醒吊胆,疲惫紧张,在这一刻全部都松懈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酸软,鼻尖是沉沉的香木气息,不知不觉的中就已经缓缓的阖上双眸。

当丑儿和如意轻手轻脚的擦好了药,才发现禾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睡着了,脸上的笑容恬静,唇角微微勾起,似乎睡的十分的安稳,小心翼翼把中衣穿好,盖上了薄衾,两人相视看了一眼,去了偏殿。

禾曦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一早,她是被拓跋麟这个小家伙吵醒的,只见穿的还是昨日的那身段蓝色的小褂子,一脸睡意惺忪的揉着眼镜,见禾曦还睡着,不觉的拉着禾曦的中衣衣角,喃喃的道:“娘娘——娘娘——”

他正在咿呀学语,之前还会说的一个字,已经晋升成了两个字,他见到禾曦没有反应,不免有些急了,伸手一把就拉扯住了禾曦的头发,用力一扯,嘴里叫喊的频率更快了:“娘娘——娘娘——醒醒——”

奶声奶气的平时听起来十分的可爱,此时却颇有魔音绕耳的架势,在偏殿守夜的如意连忙打了帘子进来,见拓跋麟正在折磨着禾曦的乌发,便快步上前,小声道:“我的小祖宗,小主还睡着,奴婢带您先去洗漱好不好?”

哪知道拓跋麟今日一点面子都不给,手下用力,用力一拉,直接就把禾曦从周公那拉了回来,禾曦吃痛,倒吸了想一口凉气,悠悠转醒。

拓跋麟倒是很高兴,拍着小手,笑着,整个人作势就要扑在禾曦的身上,如意哪里敢让他往上扑,昨日那禾曦身上的那一身伤,她现在看着还有些触目惊心呢。

她眼疾手快,在拓跋麟扑上去的瞬间,接住了拓跋麟的小身子,一个旋身便将拓跋麟从榻上抱了起来。没有如愿以偿,拓跋麟很是不满意,蹬着小腿在如意的怀中扭动着,探出去大半个身子向着榻上的禾曦,要抱抱。禾曦神色有些慵懒,但是神色温柔,她有些嗔怪的看着越发调皮的拓跋麟道:“你先去跟着如意姐姐洗漱,母妃再带着你玩耍,要不然就罚你不准吃饭。”

拓跋麟歪着小脑袋,神色有些纠结,似乎是在想自己要选择什么才好,半晌,他也不在挣扎了,依偎在了如意的怀中,两条莲藕一般的白白胖胖的小胳膊环着如意的脖颈。

如意心底早已经软的一塌糊涂,丑儿正巧进得寝殿来,笑着说道:“大皇子可是愈发的调皮了,现在只有小主能管得住他,这以后——”

她话未说完,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话锋一转道:“这以后要是跟太傅学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如意将怀中的大皇子向上拖了拖,笑道:“大皇子现在也重了不少,都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子,再过不了多久,奴婢可就要抱不动了。”

禾曦半卧在榻上,看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透过外面清晨的日光,竟然有些怯意的光景。如意将拓跋麟抱了下去,丑儿服侍着禾曦沐浴。

禾曦整个人没进了温润的水中,精神也放松了不少,丑儿轻轻的在禾曦的身上淋着水,一遍说道:“奴婢担心一事。”

禾曦一顿,眸光沉寂了下来,问道:“可是昨日因着面具的事情?”

禾曦有些愧疚,那时的她正回来,若是那时出面,定然会暴露出更多的马脚来,只能任由着丑儿生生的挨了那一巴掌。

“奴婢看见了兰若看奴婢的眼神中有怀疑和探寻,小主,你说,会不会因此让她产生怀疑?”丑儿轻声的问道,当初为了安全,两人的身份,在这宫中,就连如意都不知道。若是这次真的引起了兰若的怀疑,怕是就得不偿失了。

“无事,就算是她怀疑,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况且之前先皇后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想必她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调查。”禾曦语气有些讥讽的道。

丑儿听见这个事情就有些放心了,后又问道:“小主身上的伤是——”

“在古陵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不过没有伤到筋骨,将养些日子就好了。”禾曦并未把那日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所有生死一瞬间,所有并肩作战,全部都化成了一句意外。

然而禾曦没有来的想起那日不断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人,这人是谁,又是受命于谁?

禾曦索性不再想,这件事情,想必拓跋玥定会调查清楚,半晌,她垂眸道:“丑儿,你找机会递个消息出去——”

禾曦在丑儿的耳边小声的吩咐着,丑儿连连点头,后又颔首道:“这件事情我会同梁伯说,可是小主,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禾曦将修长的藕臂伸出了水面,水珠顺着肌肤滑落而下,在烛光下闪着盈盈的光芒,十指葱白袖长,遮住了头顶的光线,禾曦浅笑道:“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第一百一十五章 嫌隙(二)

丑儿还欲再问,却听见了外面有人的脚步声,便止住了话,一时间主仆二人之间也没了声音,只闻得潺潺的水声,禾曦闭目养神。外面是如意的声音:“小主可是要换热水?”见凌兮摆手,丑儿便微微的扬了扬声音对着外面道:“小主说不用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禾曦才心满意足的从水里起身,晶莹的水珠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样,挂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泛着莹润的光泽,只是身上的青紫痕迹显得有些明显。

丑儿转身自柜子中拿出了一件素白色的绣着蔷薇的流苏长裙出来,水袖层叠,料子是极为轻软的香云纱,这般穿在身上,舒适透气,却也能很好的遮挡禾曦手臂上的伤,禾曦见到丑儿事事周全,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当看见丑儿脸上伤疤时,不免有些痛心起来,她和缓了语气说道:“丑儿,等我们出了宫,我请高先生给你医治。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怎么样?”

丑儿帮着禾曦系丝绦带子的手,一顿,低声道:“奴婢这辈子哪都不去,就陪在小主的身边,小主,你是奴婢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禾曦伸手拉住了丑儿的手,坚定的说道:“丑儿,你放心,等我们出宫的那天。”丑儿眼眶蓦地一红,也沉沉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禾曦走出后殿的时候,见到拓跋麟也已经洗漱完毕,头上梳了小髻。

见禾曦出来,整个人兴奋的手舞足蹈,如意将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又细心的在脖颈间系了一个红色的绣着锦鲤的帕子,禾曦也坐在案前,看着桌子上的佳肴,小心的用银碗盛了小半碗的软糯的紫薯粥来,又细心的吹凉了,这才放在了拓跋麟的面前,又亲手递给拓跋麟一个银匙,示意他自己舀着粥喝,拓跋麟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小心仔细的看着禾曦的脸色,见禾曦自顾自的盛了一碗粥,自顾自的喝着,并没有看自己,他有些纠结的看着面前的碗,小小的银碗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在他摔破了第十瓷碗的时候,禾曦便让内务府,准备了这个。

“你若是再不吃,便没得吃了。”禾曦淡淡的开口,拓跋麟抬头看着禾曦。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笨拙的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吃了下去。惹得如意和丑儿两个人都啧啧称奇.

吃过了早膳,禾曦并没有在宫中歇息,而是带着拓跋麟去了寿康宫。

寿康宫是德太妃的寝宫,先帝去世,太妃们除去了依照先皇遗诏殉葬的,其余都是一些位份不如当时的德妃,如今位高却尊贵的德太妃。

丑儿和如意跟在禾曦的后面,小声的问道:“小主怎么想起来寿康宫?”也并不怪两人疑惑,这寿康宫后宫中妃嫔哪怕是皇后娘娘和皇帝都嫌少前来,现在禾曦不止来了,还带着拓跋麟。

禾曦此时正坐在软轿上,笑着说道:“其他人不来,是其他的人事情,但是麟儿当时是德太妃保下的,他来见见德太妃可是最应该不过了。”

说罢低头看着拓跋麟,相较于之前长胖了也白了不少,此时窝在软轿的一边,玩的正欢。寿康宫原本离禾曦的宫殿也并非十分的远,接连几日的大雨,终于今日放了晴,烈日当空,原本雨水带来的清凉,便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宫人们担心晒到了两位主子,不禁加快了脚程,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寿康宫,寿康宫与别的宫殿不同,宫中的下人们也不多,显得十分的安静,禾曦看见有几个小太监正攀着梯子,手里拿着兜网捉着什么。

不禁有些好奇,正巧,蕊枝姑姑接到了消息迎了出来,看见禾曦正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几个小太监,便笑着请了安,随后解释道:“太妃年纪大了,这夏季闷热,外面的蝉鸣也十分的扰人,便着人捉了,省得叽叽喳喳惹人心烦。”

禾曦心头似乎闪过什么,转头看向蕊枝姑姑,见蕊枝姑姑也看向那树的方向,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蕊枝姑姑这话中的深意来。她浅笑依然,柔柔一拜道:“臣妾今日前来叨扰,不知道可是耽误了太妃娘娘歇息?”

蕊枝姑姑收回了视线,在禾曦和拓跋麟的身上绕了一圈,复又笑道:“怎么会,太妃今日听见了曦夫人来,还夸赞曦夫人有孝心呢,行了,外面日头大,曦夫人还是随着老奴进殿吧。”

禾曦手里牵着拓跋麟朝着内殿走去,一进殿禾曦便觉得清凉了不少,伴随着幽幽的檀木的香气,人人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沉寂了下来,禾曦深吸一气,蕊枝姑姑见她这般,笑着道:“曦夫人可是喜欢这香?这香可是西凉进贡来的,陛下知道太妃喜欢,每年都是全都送来了寿康宫。”

虽然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是禾曦却知道如今,德太妃在宫中的重量,她看向自己右手边的拓跋麟,恰巧拓跋麟也抬头看向自己,她心中一软,帮着他理了理因着汗水粘在鬓边的湿发,拓跋麟一脸心满意足的朝着禾曦的方向靠了靠,禾曦心中的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这件事情她要做,也必须做,眸中神色定了定道:“太妃娘娘连喜欢的东西也是这般沉缓稳重,当真是让我们汗颜。”

“年轻人,心浮气躁也未必没有好处,况且哀家见你也是个识大体的,这话由你说来,变显得有几分虚伪了。”此时几人已经走到珠帘后面,一个雍容华贵的声音懒懒的透过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传了过来。

禾曦带着拓跋麟跪倒,对着珠帘的方向拜了一拜,沉缓了声音道:“臣妾带着大皇子来给德太妃娘娘请安。”

“罢了,平身吧,哀家的寿康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声音再一次传来,但是相较于之前的幽冷,已然带了些许的温度来,蕊枝姑姑打了帘子请了禾曦和大皇子进去,如意和丑儿两个人,自然是候在殿外的。

禾曦牵着拓跋麟走进去,许是到了陌生的环境,拓跋麟也失去了一些活泼好动,只是紧紧的拉着禾曦的手,想躲在禾曦的身后。

珠帘内,禾曦见到了德太妃,此时她只是着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半卧在美人榻上,一头瀑布一般的青丝竟也未挽起来,就这样任由着它垂落,期间隐隐的透着几丝银白,手指上也未带护甲,只是手腕上带了一对样式普通的翡翠镯子。

见禾曦盯着自己看,德太妃由着蕊枝姑姑搀扶着起身道:“哀家是不是老了?”说罢,她伸手执起了自己手中的一缕发丝,手指轻轻的捻开,便看见了一根白发,她盯着那白发出神。

“太妃娘娘不老,人人都道这陈酿醉人。”禾曦低眉顺眼的说道。德太妃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来,并不在乎禾曦口中的奉承,她转首看见了拓跋麟道:“哀家听闻昨个夜里,你宫里很是热闹?”

禾曦自然知道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德太妃的,虽然她不理宫中的事情,但是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起昨日的事情,禾曦便扬起了一抹苦笑来:“宫中的娘娘们关爱大皇子,许是担心臣妾教导不好大皇子。”

德太妃的视线一直看着依偎在禾曦身边的拓跋麟,她身下没有子嗣,年纪又大了,哪怕是生性有些淡薄,也对小孩子有几分的喜爱。她看着拓跋麟虎头虎脑的样子,不禁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将他照顾的极好。”

得到了德太妃的肯定,禾曦心中有些微微的放松,语气也轻松下来,对着太妃道:“还要谢谢太妃娘娘那日保住了麟儿。”说完轻轻的拉着拓跋麟的手上前,轻声道:“麟儿,给太妃奶奶请安。”

拓跋麟乖巧的跪了下来,对着太妃缓缓的扣了三个头,算是道了谢,德太妃表情温柔,甚至带着一些笑意,对着一旁的蕊枝道:“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带到哀家近前来,哀家看看。”

蕊枝姑姑,上前几步来抱拓跋麟,拓跋麟还是认识蕊枝的,并不反抗,任由着她将自己抱到了德太妃的身边,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奶奶。

小孩子的眼神中澄澈明镜,带着天真无邪,这或许是德太妃见过最纯净的眼睛了,神色愈发的柔和起来,将拓跋麟揽在怀里,道:“好孩子,真的是个好孩子。”

复又转首看向了禾曦,感叹道:“带着他,真是难为你了。”

禾曦早就知道打从一开始,德太妃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隐瞒,她俯身跪倒,看着德太妃的眼睛道:“不瞒太妃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太妃娘娘能恩准。”

“是想让哀家护着你们母子么?”德太妃别过脸去,看向拓跋麟,声音有些微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嫌隙(三)

但是看着拓跋麟的神色还是有些和蔼的,想来只是对禾曦有些不满罢了。

禾曦也不在意,跪在地上深吸一气,终于说道:“太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想让太妃娘娘护住麟儿便可。”

德太妃的指尖一顿,似乎禾曦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一双眸子中似有深深的漩涡,蕴含着风暴,却有沉沉退下,重归于平静,她似是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

她手中牵着的这个孩子,不管出身如何,终究是大历的皇长子,现在中宫未有子嗣,饶是以后有了皇子,庶长子的地位也不同于其他庶子,怎么会要到了被人庇护的程度?

禾曦却闷声不语,垂着头,似乎是德太妃不答应便不起身,就连蕊枝姑姑都是一头的雾水,德太妃盯着禾曦鬓间一朵素色小巧的珠花,出神了片刻,才道:“起来吧,哀家答应你了便是,麟儿聪慧可爱,日后你要带着他多来寿康宫坐坐,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禾曦欣喜,脸上绽开了一个笑意来,犹如雨后清荷,清新脱俗,德太妃瞟了一眼禾曦,语气中难免有些叹息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这般容貌,注定在宫中会吃不好的苦头,麟儿哀家会好好的护着,但是你也知道,哀家现在在这寿康宫中,早已经不理后宫之事多年,以前不会,以后也更不会。虽说皇帝和皇后心中敬重与我,但是终究是手上没有实权。”

德太妃语重心长的道,扶了蕊枝姑姑的手,从上首走下来,亲自搀扶起来禾曦,半是安抚半是告诫的拍了拍禾曦的手,禾曦觉得德太妃一双柔夷保养的极好,掌心温和,这样的熟悉,不禁让她想到了阿娘来,顿时有些眼眶湿润。

她点了点头道:“臣妾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太妃娘娘能答应臣妾的上个要求,也已经是恩典了,自然不敢奢求更多,至于臣妾自己——”

她有些怜爱的看了一眼拓跋麟,后面的话并未多说,但是德太妃却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有些与众不同,心中有些赞许,她向来喜欢聪明的人,尤其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不禁便与禾曦亲近了几分,加上拓跋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原本清冷的寿康宫也渐渐的有了生气。

禾曦带着大皇子去了寿康宫中的消息,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各个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只不过欢喜的人只有储秀宫的白芷罢了,她手中穿针引线,片刻的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的便已经出现在了手下,她展开来对着日光看了一下,只见到到针脚细密,触手顺滑。

一旁的小宫女悄声的说道:“小主,昨天夜里,听说皇后娘娘带着两位娘娘去了灵秀宫闹事呢。”白芷满意的放下了手中的小衣裳,仔仔细细的叠好了,交给了身旁的嬷嬷,嘱咐仔仔细细的浆洗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婢女的话:“雷声大,雨点小,也没有见到她们闹出了什么动静来。”

“这倒是,听说,昨个夜里,最后都灰溜溜的从灵秀宫离开的,就皇后娘娘还有点脸面,是陛下陪着回去的。”那小宫女一脸八卦的神色。

白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懒懒的道:“皇后娘娘是后宫的颜面,无论再怎么错,陛下总是要卖给她一些面子的,况且,还有兰丞相在前朝大权独揽。”白芷一说到这里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出身不如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容貌又不如禾曦,饶是用了手段,得了几次宠爱,却终究不如人.

这般想着,原本脸上还有的一些轻松的笑意都酿成了苦酒,渗进了心底。

小婢女只是以为白芷累了,伸手帮着白芷轻柔的按着肩膀,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要是说丞相大人位高权重,陛下才顾忌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不过想来淑妃娘娘可就未必有这般的福气了。”

白芷似有疑惑的幽幽的睁开了眼睛,问道:“哦?这话从何说起?”

许是见到白芷来了兴致,名唤宝珠的小宫女神色愈发的神秘起来,见到殿内并没有什么人在近前,便轻轻的伏在白芷的耳边说了什么。

“此事可当真?”白芷惊得坐直了身子,心脏都跟着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强行用帕子压下心中的惊异,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主放心,奴婢有个远方的表亲是在军中任职的,这件事情可是他回来说的,现在事情闹得有点大,只是被压着,没有闹到陛下那里。”那小婢女一脸得意的道。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和谁,你都不能说出去,听见了么?”白芷正色道。

那小宫女连连点头称是,白芷想了又想,唤了方才的嬷嬷道:“衣服先拿回来,不用浆洗了,宝珠,随我去一趟灵秀宫。”

“奴婢遵命,不过小主此时曦夫人怕是不在灵秀宫。”宝珠阻拦道。

白芷本来站起来的身子也停了下来,疑惑道:“不在?”

宝珠连连点头道:“听闻今日一早曦夫人就带着大皇子去了寿康空看望德太妃娘娘,这个时辰还没有从寿康宫中出来,怕是被留下用了午膳。”

白芷斜睨了一眼宝珠道:“没有想到,这后宫中的事情,你倒是比我更加清楚呢。”宝珠却依旧神色不变的道:“奴婢是小主的眼睛,自然事事都要为小主留意着。”

白芷上上下下打量了宝珠,宝珠也神色不变,任由着白芷端详自己,许是见她神色坦荡,白芷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回身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禾曦正陪着德太妃用午膳,德太妃满面都是笑意,拓跋麟渐渐的熟悉了环境,也变得开朗了起来,见拓跋麟能自己用银匙吃饭了,德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也不枉费你母妃为了你费尽心机,当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日后你们便常来我的寿康宫吧。”

说完对着一旁的蕊枝递了个眼神,蕊枝姑姑会意,连忙从一旁的妆奁里面去取出了一枚通透的的玉佩,乳白色的水光晕染着上面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西凉特有的暖玉,待在身上,能温养人,麟儿体弱,便将这暖玉赠与他了。”说完竟然亲自在拓跋麟的腰间,系了一个云纹结。

禾曦带拓跋麟谢过了德太妃,又陪着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见到德太妃面上似有倦色,这才识趣的带着拓跋麟告了退。

路上禾曦的心情尚好,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拓跋麟便扑腾着小胳膊想要去玩,禾曦有些无奈,如意反到在一旁劝解道:“小主,男孩子都是越来越活泼的,以后怕是大皇子会越来越喜欢玩闹,我们呀,操心的日子在后头呢。”

禾曦嗔怪的轻点了一下拓跋麟的小脑袋,但脚步确是朝着御花园去的,夏季的天气有些炎热了,丑儿撑了伞,跟在大皇子的身后,禾曦则坐在凉亭中,远远的看着。

一大一小,一粉一绿,在花丛中穿梭,也显得有些赏心悦目。

“小主,听闻今日贤王殿下没有去上早朝,陛下问了原因,说是病了。”如意一边说着,一遍看向了禾曦,昨日禾曦回来那一身的伤,带了小主出去的贤王今日还病了,若说这只是巧合,任谁也不能相信。

“我们昨日在古陵被人暗算了。”禾曦言简意赅,这件事情她昨日整整想了一夜了,黑暗中的那个身影,还有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她敢肯定,这并非是个意外。

“是谁竟然敢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您和王爷?”如意确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个样子的。

禾曦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啊,这处古陵算得上是拓跋玥的秘密据点,能进得此处的必然是拓跋玥的心腹。

“是谁听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或许这件事情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公布出来。”禾曦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涩起来,手臂青紫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垂着眸子并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意见禾曦神色,总觉得她身上的气场显得愈发的疏离起来,想说什么,却见到有两人远远的从御花园的外面走了进来。

她垂头小声道:“小主,白才人来了。”

白芷直直的朝着凉亭而来,在凉亭的石阶下,便止住了脚步,柔声的道:“妾身参见曦夫人,曦夫人真的是让臣妾好找。”

这话中的意思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她今日就是来找禾曦的,禾曦将手臂垂下,层层叠叠的水袖覆盖在手臂上,掩去了伤痕。

“免礼吧,外面日头大,进来坐吧。”禾曦对着白芷招了招手,唤了她进来。白芷对着宝珠捎了一眼,宝珠会意,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守在了凉亭的阶下,似乎是在警惕周围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东窗事发(一)

禾曦见她竟然如此的警惕,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微微仰脸,对着如意道:“麟儿在外面跑了好久了,你去和丑儿把他带回来,省得中了暑气。”

如意微微福了福身子,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了,一时间凉亭内便只剩下了白芷和禾曦两人。

白芷坐下,先递过去一件做工精细的小褂子,笑着说到:“最近雨水也勤,天气阴晴不定,臣妾担心内务府给大皇子准备的衣服不够用,就自己给大皇子做了个小褂子送来。”

禾曦一双带着银质护甲的手,轻轻的触上那细软的丝线,轻柔的道:“白才人这般火急火燎的来,似乎并不只是为了这件小褂子吧。”

白芷低眉顺眼的笑道:“曦姐姐聪慧,臣妾今日来的确并不是为了此事。”

“哦?那是所谓何事?让才人都追到这里来了。”禾曦好整以暇的看着白芷,柔声道。

白芷也不卖关子,她眼神中隐隐透出了一些野心来:“曦姐姐可是知道蜀中一事?”听闻她提起蜀中,禾曦有些不解的道:“蜀中水患,致使很多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陛下也正整日为着此事忧心。”禾曦轻叹道,天不逢时,民不聊生。

白芷点了点头,又道:“那曦姐姐可是又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大肆募集赈灾款的事情,曦姐姐也是也知道?”

禾曦点了点头,自己手上,还有从兰之礼那里买下来的酒楼,她又怎么会不知,只是她不知道的事情是,这白芷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许是感觉到禾曦内心中的想法,白芷道:“蜀中出事了。”

“什么?”禾曦微一蹙眉,似乎是没有听清白芷的话一般,反问道。

白芷又一次重复道:“蜀中出了事,被拨去的赈灾款,大部分不见了踪迹,剩下的一小部分,根本不足以用来修建堤坝,然而水患日益加重,几乎将之前那些等待修补的堤坝全部都冲开了,死伤无数。”

白芷一字一顿的道,禾曦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似乎能听见那些绝望的呼喊声,她有些不忍的缓缓的阖了阖眸子,便听见白芷说出了最重要的话:“而此次负责押送赈灾款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尚书许大人。”

许绍,许晴儿的父亲,上次听说在张敏元的账簿中,只有许绍没有在内,拓跋琛这才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许绍,却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到许晴儿的脸颊,禾曦有些不忍。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后宫中竟然未起丝毫的波澜?”禾曦斜睨了一眼白芷问道。

“有人想压着不上报。”白芷的话直指许绍。

禾曦努力的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神色淡定的道:“那才人的意思是?难不成是想让我去陛下面前说道不成?”

白芷颇有深意的看了禾曦一眼,并未回答禾曦的话,只是缓了缓声音道:“臣妾听闻,昨日皇后娘娘带着人去姐姐宫中找茬,就连许淑妃都去了。”

禾曦不语,正巧这个时候,如意带了大皇子拓跋麟回来,拓跋麟手上折了两朵好看的花,紧紧的攥在手里,小手上,竟然被那汁液染的脏兮兮的。

他跑到了禾曦的腿便,抓着禾曦的裙摆便往着禾曦的身上爬,如意见状连忙将大皇子抱了下来,禾曦的身上还有着伤,这大皇子没轻没重的,要是在白才人面前漏了想马脚,事情便难办了。

白芷见到凉亭内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就悻悻的住了口,看着拓跋麟和禾曦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自觉的伸手附上了自己的小腹,心中竟然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烦闷的情绪,她强撑着逗弄了一会儿拓跋麟,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对着禾曦轻拜一下,似是不甘心的道:“曦姐姐,以真心待人,未必会换来别人的真心相待,在这后宫中,终究也只有自己靠得住,臣妾人微言轻,这一切便都掌握在姐姐的手中。”

说完便带着宝珠离开了,如意和丑儿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都面面相觑,禾曦看着白芷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湖蓝色的小褂子,道:“回宫。”

回到了宫中,禾曦将殿内的众人全都摒退了出去,又将早已经玩的困倦的拓跋麟交给了乳母嬷嬷,这才自妆奁中取出了一枚碧绿色的玉佩来,正是碧月令,如意有些震惊,王爷竟然将碧月令都交给了禾曦,可见,禾曦的地位。

“如意,你命人去查,蜀中的事情,还有这件事情,有消息,先报到我这里,王爷他,王爷他之前受了重伤,不可因为这些事,有所劳累。”如意双手接过了碧月令,俯身退了出去。

见到如意退了出去,又对丑儿道:“你给梁伯递个消息,酒楼从今日开始闭门谢客,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不能操之过急,知道么?”

丑儿紧蹙眉头,有些犹豫的道:“可是小主,我们现在手上能动用的人手不多,这般会不会有些冒险?”

禾曦摇了摇头道:“此时正是大好的时机,人人自危,就算继续开下去,这段时间的生意也会一落千丈,况且现在各方势力都想着要如何自保,并不会有人过多的在意我们的小动作。”

丑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退了下去,凉风轻轻的顺着窗棂吹了进来,带着案几上书页都刷刷作响,禾曦抬眼望去,黑云压城,当真有着一种兵临城下紧迫感,还是下午,光线便已经暗了下来了。

空气中隐隐有雷声轰鸣,风吹动着窗外的柳枝,扬起了一个凌厉的弧度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树欲动而风不止,禾曦深吸一气,目光向左看去,正是灵秀宫和冰泉宫交界处的朱红碧瓦。

许晴儿,这般的情况,你要如何自处呢?

思绪不禁有些飘飞,她耳边隐隐的响起许晴儿的声音:“我与禾曦姐姐相识不久,但我相信禾曦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我父亲曾经说过,沐王府自大历开国便一直功勋显赫,沐氏子弟均是人中龙凤,只将军便出了五人,战功赫赫,昔年沐王府世子沐承,更是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当得起少年英雄一说。”

一字字,一句句似乎是从遥远的时间缝隙中重新破茧而出,环绕在禾曦的周围,她紧紧的蹙着眉头,现在两名婢女都已经被她打发出去了,她眸光微闪,随着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炸响,空中的雨滴似乎是接收到了命令一般,齐齐而下。

天地似乎都被雨滴接连起来一般,禾曦让下人备了纸伞,出了宫门,一个宫女上前,殷勤的道:“小主是要做什么去?用不用奴婢服侍您?”

禾曦转头,之见到是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样貌倒是生的很好,只是一双眼睛不纳么安分的滴溜溜的转着,透着一股子精明,平白的破坏了脸上少有的那么一点清丽。

“我想起一件事情,要去冰泉宫一趟,无事,你且退下吧。”听闻禾曦要去冰泉宫,那婢女似乎是有些心虚的怔了一下,话都来不及说,就让开身子。

禾曦只觉得一阵奇怪,可是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她也无暇估计其他,撑了伞就走进了雨幕中。

冰泉宫宫门打开着,有守门的小太监看见了禾曦,有往禾曦身后看看,见禾曦并未带婢女,不免心生疑窦。他笑意谄媚的上前道:“小主,什么事情,怎么冒了这么大的雨前来?”

禾曦道:“我有事情要见淑妃娘娘,还请公公帮忙禀告一声。”

那小太监见到禾曦言语间满是客气,心中竟然没由来的升起一丝得意来,他道:“既然如此,小主在这等片刻,我去通禀一声。”禾曦站在雨幕中,手中的伞仿佛都渗着凉意。

她隐隐觉得膝盖处有些钝痛,原本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但是那小太监足足离开了有半个时辰,也未见到回来,外面的雨势愈发的大了,积水竟然已经渐渐的浸湿了禾曦足上的一双绣鞋,她像是一株松柏一样,伫立在原地,眼神坚定。

如意回宫未见到禾曦,便追了出来,正好见到禾曦站在雨幕中,纤弱的身姿好像一阵风来便会被吹倒一般,她紧了紧手中的披风,三两步上前,一把抖开披在了禾曦的身上,淡蓝色的织锦,被雨打湿了一片,泛着深沉的颜色,如意急道:“小主怎么跑来雨中站着,想见淑妃娘娘什么时候见不成,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若是高先生知道了,必然是要发脾气的。”

禾曦嘴唇已然泛着淡紫了,她看向了灵泉宫的殿门,也不等通传,抬脚就跨过高高的门槛,迈了进去。

可是人还未进殿,便看见绿萝十分凑巧的撑着伞出来,身后跟着方才进去通禀的小太监,禾曦的脸色一如这雨水一般的泛着凉意,那小太监往绿萝的身后躲了躲,并不敢看她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东窗事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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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东窗事发(三)

许晴儿手中颤抖着捧着白玉瓷盏的茶杯,温润的触感透过细腻的杯壁一点一点传递到了掌心中,但她仍旧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凉凉的汗从手心浸透了出来。

“娘娘?娘娘——”恍然间听绿萝在叫自己,原来自己失了神,许晴儿不禁想起之前禾曦说的话来:“现在只有娘娘能保全许府,还请娘娘珍重。”

是啊,她现在是许府的希望,大口大口的饮下了杯中热茶,这才缓了缓声气道:“绿萝,本宫来说,你来写,还有,这件事情涉及到许家,你哪怕是知道了,也万万不可随意张扬,若是这件事,你依旧自作主张,怕是我真的留不得你了。”

绿萝手指一抖,垂头应了声是。

许晴儿一字一顿的说,绿萝一字一顿的写,但是越写下去,她越觉得心惊,好像每写一个字,手中的笔都要沉重许多,手腕几乎都已经无力抬起了,许晴儿依旧在说,当她说道引咎辞官的时候,绿萝却怎么样都再也写不下去了。

许晴儿见她半晌不动,问道:“可有什么疑问?”

绿萝忙跪倒在地急声道:“娘娘,要是大人引咎辞官,娘娘可有想过自己?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娘娘可有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着想?”

这一点,似乎是直击许晴儿的命脉一般,她伸手不断的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愈发的悲戚,她声音哽咽的道:“绿萝,我们没有办法了,如若不这么做,我便护不了许府,护不了父亲母亲。”

长久的压抑,终于击垮了许晴儿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来,她掩面痛哭起来,期期艾艾,惹人心疼,绿萝见到许晴儿如此,先是起身将门窗仔细的都关好了,在凑到了许晴的身边,柔声道:“娘娘,老爷宦海浮沉这么多年,况且这件事情,老爷也只能算是御下不严,您在后宫中又身为四妃之一,怀有龙嗣,陛下无论如何都会顾及娘娘的。”

许晴儿被绿萝这般一劝,又觉得有道理。但是其实她的内心中是相信禾曦的,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起来:“可是禾曦姐姐说这是——”

“娘娘,您清醒一些!”听闻许晴儿又提及禾曦,许晴儿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许晴儿的话,许是知晓自己失态,她有点忐忑的紧咬下唇道:“娘娘,您一直以为奴婢是不喜欢曦小主,才一直从中作梗,但是奴婢是真心的为娘娘好,只有您好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脸上才有光,在着偌大的皇宫中,才不被人指指点点不是么?”

许晴儿任由绿萝说着,绿萝见状,便趁热打铁的道:“娘娘,或许曾经您和曦小主是有情谊的,可是随着您的位份一直高于她,现在又还有龙嗣。您就确定她真的还像是如同往日一般?初心不变?娘娘,你还是清醒一点,早在昨日那件事情的上,您和曦小主之间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可言了。”

绿萝的话好像是一根根银针刺进了许晴儿的周身穴位里面,她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是却有不得不觉得她说的对。

眼泪流的更加的凶了,绿萝拿了帕子仔细的将那颗颗晶莹拭去,沉声道:“娘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何她会出这般的注意?让老爷引咎辞官,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现如今这宫中只有她膝下的大皇子和娘娘腹中的孩子,若是老爷辞官,娘娘的出身可算是一落千丈,到时候,她便有道理和娘娘平起平坐,就连我们日后的小皇子,都和那个疯子肚子里面爬出来没有区别。”

许晴儿心中愈发的散发着凉意来,她眸光由着最开始的迷茫无助。渐渐的变得阴狠起来,纯金的护甲刺进了掌心中,但她却仍旧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来。绿萝说的有道理,自己三番两次的试探。禾曦却一直无动于衷中,什么感念初出入宫时的袒护,假的,全都是假的,枉费她许晴儿那么相信她,差一点,差一点便酿成了大祸。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了案几前面,单手拾起桌面上那张信笺,护甲上的血迹,不小心氤氲在纸上,犹如用工笔点缀上去的梅花,有一种颓靡的美感,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微微用力,便将那封尚未写完信,撕扯成了碎片。

彼时,许晴儿尚且不知道,自己手中撕掉的就是许府上下众人的前路。

“娘娘,这般做便是对了,事情要如何的解决,老爷自然会有办法的,若是需要娘娘从旁帮助,也会早些和娘娘说的。”绿萝小声的提议道。

许晴儿负手而立,方才的冷意,似乎都要将声音都淬了冰霜:“既然她想要设计坑害与我,我们就将计就计,绿萝,你再替本宫写封信出去——”

灵秀宫内,丑儿见到如意和禾曦撑着伞从外面走进来,如意更是换上了一身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桃红色的宫女衣裳,肩颈处还有一些不合身,想来也不是她的。

进了内殿,禾曦将雨伞交由了一旁的小宫女,有抖落了身上的雨点子,这才对着如意道:“你下去休息吧,让人熬了姜汤,喝点去去寒气,莫要病了才好。”

如意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辱中,应了一声,俯身就告退了。

丑儿上前,拿了帕子,一点一点将禾曦被雨水打湿的发尾一点一点的擦干,低声道:“奴婢已经将消息递给我们的人了,想必这一两天,便能听见消息,小主,你这个去做什么了?”

禾曦有些苦笑起来,这件事情,若是被拓跋玥知道了。必然会阻止自己,甚至嘲讽自己妇人之仁,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许晴儿这般,像是曾经的沐锦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段时间,你着人留意一下冰泉宫的动静,尤其是有没有人进出宫门,一定谨慎。听见了么?”丑儿点了点头。

另一边,京郊古陵中,拓跋玥脸色苍白躺在一个石床上,床边伏着一个鹅黄色纱裙的妙龄女子,眼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下片的暗影,樱唇微微翘起,正是萧奈。

拓跋玥已经悠悠转醒,看着萧奈的身影出神,他眼神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隐隐中甚至还带着失望的神色,他缓缓抽出被萧奈枕在头下的手,萧奈被拓跋玥的动作惊醒,抬眼便看见了拓跋玥那双深邃的不见底的眼眸,萧奈先是高兴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她便好像是心虚一般的别过脸去。

她不敢看他,那样的眼眸,似乎是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心事一般。

“玥——玥哥哥,你醒啦。”萧奈将脸贴在拓跋玥的胸膛上,声音柔婉,似乎是在诉说着少女的心事一般。

“你怎么来了?”拓跋玥微微动了动身子,起身,靠在了身后的床栏上,萧奈有些尴尬的起身,讪讪的笑道:“奈儿听闻玥哥哥在这古陵中受了重伤,奈儿不放心,便让人带着奈儿来了。”

拓跋玥一直看着萧奈的眼睛,想要从她那如水的眼眸中看清楚欺骗,萧奈有些无所适从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玥哥哥怎么这般看奈儿,府中的谋士们一直找不到玥哥哥,便派人打探了,这才知道了玥哥哥受伤的事情,月七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回府禀告一声。”

萧奈越说越起劲,她声音中满满的都是对月七的不满,门外的月七听见这样的话,简直是叫苦不迭,正在此时,有一队人押解了一个贼眉鼠目的黑衣男子过来,男子身上的衣服和侍卫们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他四肢纤细,看起来柔弱无力。

这便与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有所不同了。

“什么人?王爷刚刚醒,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暂时便不要打扰王爷了。”月七板着脸,一脸的认真,后面走出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朗,他先是抱拳对着月七简单的行礼,这才朗声道:“禀告月侍卫,这个人是我们在那处入口处发现的,属下见他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便想要上前询问,却不想,还未等属下说明来意,这人便慌张的逃窜,最终还是被属下捉住了。属下认为,他定然和王爷受伤的事情有关,便押了过来,给王爷审问的。”

王朗说话条理清晰,月七有些为难朝着里面看了看,还未等说话,便听见拓跋玥的声音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月七和王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将这人押了进去。

那人进了石室,眼角瞥见一抹鹅黄色的裙裾,他不禁抬眼望过去,正见到萧奈有些惊慌神色,脚下一软,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上首的拓跋玥早就已经将两人的神态收进了眼底,他不动声色的淡淡开口道:“你为何在那入口处鬼鬼祟祟的?”

那男子有些恐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一百二十章 孤注一掷(一)

却不想这个时候,萧奈清咳了一声道:“什么入口?玥哥哥,你怎么都没有同奈儿讲?”

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像是对什么东西都有些感兴趣一般,但是若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她话语中的紧张和隐藏。

拓跋玥并不接话,只是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看,那男子只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让他觉得如芒在背,他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只能紧紧的蜷紧了手指,强自镇定的说道:“属下——属下只是一时好奇,才过去看,听闻王爷在那暗室中斩杀了一条烛龙,便想着偷偷看看。”

“那为何我叫你,你要跑?哼,真是无稽之谈。”王朗冷哼一声道,他最不喜欢奸诈狡猾的人,这人贼眉鼠眼,说话又油嘴滑舌的,当真是可恶至极。

“属下只是觉得被发现了,一时之间慌了神,就跑了。”那男子似乎这个时候也已经稍微回了神,继续道。

王朗是个耿直的性子,听闻他这么说,心中不赞同,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证据,一张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脸色涨得通红。

拓跋玥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道:“我们军中出了吃里扒外的叛徒,本王定是要严查的,只不过,本王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性子,月七,带下去用刑。”

一听见用刑两个字,那人刹那间面无血色,就连一旁的萧奈都有些变了脸色,南疆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拓跋玥的手段,若是被处以刑罚,那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玥哥哥,这人也只是有嫌疑,贸然动刑,怕是会动摇人心。”萧奈急道,她并不是因为拓跋玥手段残忍,而是因为,只要落进了拓跋玥的手上,没有吐不出来的真相。

拓跋玥脸色还有一些苍白,却显得有些邪魅,他牵起嘴角,微微笑起来,声音风轻云淡,但是那话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能动摇的人心,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带下去吧。”

月七拱手称是,不多时,便进来了几个身着暗色短打的侍卫,一个个的脸上都是冷峻的神色,是月卫,几人一声不响的将人带了下去,竟然连一声哭喊都没有。

月七早已经习以为常,王朗倒是不以为意,他只是觉的那人罪有应得,他见萧奈一张小脸已经吓得有些白了,心中微有不屑,腹诽道:“女子就是麻烦,妇人之仁。”

随即脑海中念头一转,竟然不自觉想起了锦公子那阴柔的脸来,神色清冷的,也只是眼神中隐隐含着担忧,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突然,他回过神来,心中一凛,锦公子是男子,怎么能和萧奈小姐相提并论?还是说自己已经无意识的将锦公子当做了女子?

这个认知几乎要打破王朗的思想,他暗骂自己是个神经病,看了看四周,拱手道:“属下还有事情,先行告退。”

拓跋玥半倚在床边挥了挥手,自从那人被压下去之后,萧奈就一言不发,坐立难安,月七请示道:“府医也已经请过来了,是不是传来给王爷再看看。”

拓跋玥点了点头,不多时,便带进来一位头发花白老者,他将手指搭在拓跋玥的脉案上,一只手轻轻的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斟酌着道:“王爷真气耗尽,又遭遇重创,伤及五脏,若是高先生还在,必然是有办法的,老夫学艺不精,只能开药给王爷调理,只不过王爷或许可以找陆太医看诊。”

萧奈没有想到拓跋玥伤势这般重,她心中有些后悔,却也更加记恨起来,正说着,有人进来回禀:“王爷,那人招了。”

萧奈身子一软,差点站不稳,她心跳加速,那老者写了药方子给了月七便识趣的退下了,拓跋玥这个时候才开口道:“招了什么?”

那人抬头看了看萧奈,正看见萧奈在看自己,不免有些顾忌,语气也迟疑起来,但是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道:“那人说,确实是自己改变了机关,是为了——”

“为了什么——”月七语气冷厉。

“为了杀了锦公子。”此话一出,月七脸色一变,他是知道禾曦身份的,他急急问道:“可有说受到何人指使,因为何事?”

却不想为等到那人的回答,拓跋玥就摆了摆手,冷声道:“退下吧。”

“王爷——他还没说——”月七急道。

“本王说,退下吧——”拓跋玥再一次重复,月七怔住,王爷知道是谁,一定是的,王爷知道是谁做的,所以他不问。

“是,王爷。”月七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下了,萧奈还僵在原地,她脑中似有东西嗡嗡作响,扰的她几乎不能思考。

“奈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忽闻拓跋玥唤自己,依旧是那种和缓的语气,但是却没有一丝温柔的情意在里面。萧奈只觉得眼眶涨的生疼,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茧而出。不断的撞击着她的心脏,撞得生疼,撞得她想哭。

“玥哥哥,奈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奈垂下眼帘,淡淡的回答。

“奈儿,你我在南疆一同长大,你唤我一声玥哥哥,我承蒙萧天伯父照料,但是既然我是皇子,又有母妃的大仇未报,便注定要走自己的路,你可知道?”拓跋玥有些疲惫的阖眼,淡淡的道。

萧奈点了点头,拓跋玥复又重新说道:“那日的事情,若是我及时拉住了禾曦,她就丧了命,萧奈,何时,你竟然这般心狠手辣了?”

心狠手辣这四个字,狠狠的刺痛了萧奈的心,她嘴角裂开一个惨淡的笑意来:“既然玥哥哥一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又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处置了我就是了,奈儿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紧咬着唇瓣,脸上都是不服输的神色,倔强孤傲,她在赌,赌她和禾曦在拓跋玥心中的重要性。

“无论如何,上次的宫女李金贵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现在你竟然这般大胆,你可知道若是禾曦死了,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么?”拓跋玥愈发的气恼,因着动怒,他喉咙中一阵腥甜涌了上来,他死死的压了下去。

萧奈确是苦笑一声,问道:“意味着什么?玥哥哥,那我问你,若是禾曦真的死了,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只不过是包庇她,李金贵一事,人人都道如何做才能与我们有利,你却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软了心。玥哥哥,禾曦早已经不是你手中的棋子了,你在乎她,她已经慢慢的把你控制了!”

萧奈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喊出来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

“你胡说什么!”拓跋玥几乎同时的斥责出声。

“玥哥哥,难道不是么?你可以骗的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禾曦对于你来说你不同的。”突然她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拓跋玥的手腕,猛地将衣袖拉扯了上去,手臂上都是和烛龙打斗时受的伤。

萧奈眼神钝痛,她指着虎口处那个齿痕道:“从一开始,你就待她不同,否则你怎么会留着它?又怎么会处处维护与她?”

萧奈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从血肉中剜出来的,带着蚀骨的痛苦。拓跋玥抽回了手,眸光沉沉,冷声道:“禾曦对于我来说,只是一颗棋子,再无别的作用。”

这句话他说的坚定,又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一般,萧奈好像是失去了力气,只是跌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拓跋玥紧皱着眉头,萧奈其实长相像极了萧嫣儿,见她如此这般,拓跋玥脑海中竟然不自觉的浮现出萧嫣儿的样子来,她跪坐在地上,一双眼睛肿满是泪水的对自己说:“玥儿,你一定要登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只不过,母妃的眼泪是安静的,是绝望的,耳边还有着萧奈的柔弱的哭泣声,他有些不忍的道:“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情啊,往后万不可再出现了。”

萧奈抽噎着,看着拓跋玥的脸,道:“玥哥哥可是不怪奈儿了?”

拓跋玥有些疲惫,淡道:“下不为例。”

萧奈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来,她佯装委屈的道:“可是玥哥哥,我们当以大局为重,若是禾曦在做出什么事情违背我们初衷的,又该怎么办?”

“这个届时我自会处置。好了,让月七送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过几日我便回去了。”拓跋玥淡淡的道。

萧奈自然是见好就收,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柔弱弱的起身,退了出去。石室内便只剩下了拓跋玥一人,他手指不自觉的覆上了那处疤痕,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禾曦么?拓跋玥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样子来,只是并非是她现在的样子,而是那个全身上下全都是烧伤的女子,样貌恐怖渗人,那样的眼睛,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明亮警惕。

他曾见过她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也曾见过在脱皮换骨时的面不改色,若是这次她真的死了,他当如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孤注一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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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注一掷(三)

福清见到帝后二人这般浓情蜜意,悄无声息退到了远处听候差遣,安静的好像是站在廊下的泥胎木偶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拓跋琛幽幽的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轻轻的刮了下兰若小巧精致的鼻尖道:“你呀,无论什么时候,朕有烦忧的事情,你总是有办法帮着朕。”

语气中竟然有些许怀念的意味在里面,兰若美眸含着笑意的看着拓跋琛,眼神中有浓长的绵绵的情谊,她凑近拓跋琛的耳边柔声道:“陛下,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只要臣妾能帮您的,您让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愿意——”

语调中夹杂着娇媚,拓跋琛眸色一深,耳畔是兰若温润的呼吸,痒痒的自上而下,身上起了一身的战栗。他一把握住了兰若柔软无骨的手,朝着自己拉近了些许。

兰若一个不防备,跌落在了拓跋琛的怀中,衣带不知道何时竟然散开了,拓跋琛垂眸,见到一抹莹白,呼吸急促起来。

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手指轻挑慢捻的划过兰若光滑的下颌,凑进了,闻见了一阵幽香,兰若被拓跋琛的动作逗得娇笑了起来,她一把揽住了拓跋琛的眸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拓跋琛似乎是被兰若这般娇媚的姿态讨好了,起身抱着兰若朝着养心殿的后殿走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朱红色的瓦片上,溅起了点点的涟漪,倒是减少了些许夏季的烦闷来,让人身心舒畅了些许。

殿外的巧儿和那小太监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殿内发生的事情,不免的都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巧儿只觉得自己的胸膛中似乎有一头小鹿在四处乱撞,轻轻的慌乱了起来。她微微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巧儿才觉得那种炙热逐渐的消退了下去。

她往着檐下站了站,微凉的雨水溅落在手上,她心头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来,她抬眸看向了前方的雨幕,水汽氤氲的看不清前路,一如自己在这宫中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边际。一般的宫女到了二十四五岁便要放出宫去了,只不过她原本就是皇后娘娘府上的丫鬟,就算是放出去,也是回到了丞相府。想起丞相府,她便想起了那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她看着在细雨中微微颤抖的花蕊,不禁叹息,若是能在这宫里做个主子——

她似乎是被自己这样大胆的想法吓到了,赶紧重新垂下眸子去,退回了廊下,那小太监往着巧儿身边凑了凑,轻声道:“巧儿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跟着皇后娘娘这样得宠的主子。”

巧儿向来是居高自傲的,又见到这小太监说到净是一些没有趣味的话题,难免有些不愿理会,她从鼻子中冷哼一声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现在哪里还在乎什么得宠不得宠这样的事情?”

那小太监被她这般冷言冷语的嘲讽,也不在意,那脸上的笑意竟都丝毫未减,他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面八哥一样,冷不丁的被放出来,就叽叽喳喳的个没完。

“那倒是,或许这后宫中只有皇后娘娘不在意这些,身怀龙嗣的许淑妃都做不到全然不理会,她身边的那个绿萝,平日里也是个心气高的,现在许大人出了事情,我看她还能张狂几时。”

巧儿听他言语中似乎是有怎么也掩盖不去的快意,知道之前绿萝必然是给了他不少苦头吃,她便搭话问道:“哦?绿萝姑娘怎么了?”

那小太监四处看看,周围没人,福清又在殿内贴身服侍着,就小声的道:“其实前几天,许淑妃娘娘就带着绿萝姑娘来找过陛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恰巧陛下出宫去了新晋的赵大人的府邸,商议事情,就没见着。本来啊,也就是个寻常的事情,但是奴才见许淑妃好像知道陛下不在,有些急切,想等着陛下回来。就撑着伞站在雨里等了好久,最后才离开。”

巧儿见他嘀嘀咕咕的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禁升起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但是她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许淑妃难道是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不过,她想提前来找陛下求情,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巨大的疑问似乎是一片乌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她在心中暗暗记下来,打算等到兰若出来在禀告于她。

雨势渐渐的小了,殿内宽大的明黄色的龙床上,兰若一头散落下来,勉勉强强的遮住了一身春光,她有些娇羞的拉过了薄衾盖在身上。

拓跋琛轻笑,一双大手好像是灵活的鱼儿四处游走,又惹得兰若一阵娇笑,拓跋琛神清气爽的起身,兰若也随后穿了衣裳,然后对着外面的福清道:“福清,唤巧儿进来。”

福清高声应了一声,片刻的功夫,就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正是巧儿。她打起层层叠叠的珠帘,才将殿内的景象映入眼底,男子长身玉立,赤着上身,精壮的线条此时上面有涔涔的汗渍。

女子娇媚入骨,身上只是披了一件薄红色的丝缎中衣,腰间系了丝绦,更衬得冰肌玉骨,身姿玲珑。

巧儿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去,这样的场景她看过了许多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养心殿空气不畅,巧儿的只觉得胸膛发闷。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巧儿服侍好帝后穿衣后,便帮着兰若将已经散乱下来的发髻重新梳好,正待她想往着发上簪花的时候,只觉得指尖一热,拓跋琛便出现在她背后,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小小的身影完全的笼罩。

拓跋琛自巧儿的手中接过了那枚赤金的鸢尾凤簪,薄唇轻启:“朕来给皇后簪。你且下去吧。”

巧儿连忙缩回了手,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这才俯身告退,她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慌乱起来啊,但是兰若和拓跋琛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宫女的反常。

拓跋琛寻了一处合适的位置,轻轻的将凤簪插进发髻,仔细端详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兰若的身边坐下,兰若看着铜镜中的一对璧人,轻声道:“陛下,我们有许久没有这样了。”

拓跋琛叹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朕知道亏欠你了,等过几个月,事情解决的,便好了。”

兰若嘤咛一声,复又将手覆在了拓跋琛的手上,道:“蜀中一事,陛下不必忧心,许大人清正廉明,能力出众,必然会将事情处理妥当的。”

听闻兰若这般说,原本拓跋琛心中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他有些恼怒的道“今日早朝,蜀中急报,多处堤坝溃堤,淹没了好多的农庄田地,难民们此时已经闹到了京城了。”

“什么?那许大人呢?”兰若掩着唇轻呼道。

“具体的事情只能将他调任回来仔细盘查,若是朕查明他没有将朝廷的赈灾银两发放下去,朕砍了他的狗头。”拓跋琛显然也已经是气急了,他已然忘记了这宫中还有一个许淑妃,许淑妃的腹中还有皇嗣。

“陛下消消气,只不过陛下将许绍调回来,那蜀中的人应该怎么办?”兰若道。

“朕也在想,只不过一时间也没有了合适的人选。”拓跋琛显然也是为此事而烦恼,兰若眸光微转,笑着说道:“臣妾倒觉得应该有一人最为合适,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听?”

拓跋琛来了些许的性质,哦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等着兰若的答案。

“贤王殿下——”兰若朱红色的樱唇上下碰撞,轻吐出一个人来。

“拓跋玥!对呀,朕怎么把他给忘记了,若说最能安抚民心的,非皇室子弟莫属了,他在京中无事,让他去办这件事情,简直是在合适不过了。”拓跋琛的心中满是欣喜的神色,他紧紧握住了兰若的手掌,笑道:“若儿真的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还是你有办法。”

兰若柔柔的依偎进了拓跋玥的怀中,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心满意足。”

突然,拓跋琛又道:“可是,他前些日子在古陵中被掉落的巨石砸伤,今日才上朝,此时派他前往蜀中,怕是不妥。”

这点倒是兰若没有想到的,她紧紧的抿着嘴唇,半晌道:“陛下,你也说了适逢多事之秋,陛下只管下了旨意,贤王殿下必然会应下来的。”

兰若一直在养心殿带了足足半天的时间,用过了午膳才姗姗离去,巧儿跟在兰若的身后,有些神色恍惚,没有感觉到兰若止住了脚步,一头便撞了上去,兰若唯一皱眉,转身斥道:“巧儿,你在想什么?做事毛毛躁躁的。”

巧儿心中一抖,连忙跪了下来,对着兰若叩首道:“奴婢一时间走神了,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然而此时兰若似乎是心情甚好,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罢了,起身吧,这大庭广众的,莫要让别人以为本宫苛责你,说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巧儿心思百转千回,只是到:“奴婢只是在想今日福公公手下的小太监说的事情。”

兰若对巧儿提及的人,隐隐还带了一点印象,便问道:“说了什么?”

巧儿便一五一十的将那小太监同自己说的话,全部转述给了兰若。兰若心中沉思片刻,复又道:“本宫记得你之前说禾曦前些天冒雨去请见许淑妃?”

巧儿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是自己安排在冰泉宫中的眼线说的,必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她俯首过去,小声的道:“而且听说她走之后不久,许淑妃身边的绿萝就出了宫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注一掷(四)

兰若笑意深沉了许多,她用护甲拨弄着身旁一棵蔷薇丛中的花瓣,笑着道:“既然有人想趟这趟浑水,那就不能怪本宫了。”

她声音虽然和缓,但是却透着阴冷的寒意,纯金的护甲也已经掐进了蔷薇细软的花瓣中,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指尖滴在地上,犹如鲜红的血液一般。

巧儿抬头看了一眼兰若,正巧看见了兰若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笑容是见惯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巧儿却觉出一阵寒意,汗水一点一点的沁了出来,她声音微颤的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兰若一脸嫌弃的将方才捏在指尖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花枝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上去道:“借刀杀人。”

红唇亲启,吐出四个字来。

此时的冰泉宫中,许晴儿早已经慌乱成了一团,她坐立难安,自从绿萝将朝堂上的消息带回来之后,她心中便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

“娘娘,娘娘您冷静一下。”绿萝站在紫铜的香炉旁边劝解道:“娘娘,这只是奴婢打听到的,具体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还不知道,您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啊。”

绿萝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紧紧的握着的拳头,也能看出此时的真实的想法。

“绿萝,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听禾曦姐姐的话?”许晴儿现在依然六神无主起来,明明不是已经将事情压下去了么?

又怎么会有难民进京?现在父亲还在蜀中,自己要做什么才好,她想去问禾曦,却有有些迟疑,毕竟,最开始自己就没有相信禾曦的话。

她有些颓然的坐在软塌上,一行清泪就顺着眼角滑下,绿萝见她又提起禾曦来,不禁急道:“娘娘怎么还能收到她的蛊惑,要是真的顺从她的心意,想必现在老爷就已经辞官离京了。您不要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们好好想想。”

“还能有什么办法?父亲位高权重,有多少人在下面盯着呢,巴不得父亲出了什么差错,好取而代之,父亲为人清廉,这些年又不结党营私,现在竟然连一个能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许晴儿声音哽咽,话语中满满的都是凄凉。

“下面的人盯着,那还有上面的人啊,娘娘。”绿芦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道。

“上面的人?父亲这次出了事情,陛下已经失望至极了,又怎么会袒护父亲。”许晴儿不认同的摇了摇头道。

绿萝见许晴儿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俯身上前,低声的在许晴儿的耳边说了什么,许晴儿一怔,接下来,脸色变的惨白,头摇的更厉害了:“万万不可,皇后娘娘——”

她想说什么,却又及时的止住了话语,道:“绿萝,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绿萝蹙眉,只少在她看来,和皇后娘娘合作,总比要和禾曦合作胜算要更加大一点。

“娘娘,您腹中现在还有小皇子,况且现在后宫中的四妃,只有您和惠妃娘娘,而且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虽然表面上一派姐妹情深,实则暗地里并非如此。若是您提出和皇后娘娘合作,想必娘娘必然会愿意的,而且,要说位高权重,我们老爷还是不如丞相大人。只要这件事情,丞相大人愿意帮忙,那——”

绿萝一点一滴的跟着许晴儿分析着事情的利弊,许晴儿却闷着头并不做声,她脑海中却是想起了之前禾曦送来的那枚珍珠,虽然说是兰馨在背后做的手脚,但是兰馨和兰若同为兰氏一族,她不相信,这件事情中没有兰若的手笔。

她挥手示意绿萝不要再说了,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绿萝见许晴儿神色疲倦,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她躬身退了出去,心中烦闷,嘱咐了小宫女在殿外候着,自己则回了自己的卧房,却不想刚进了屋,就看见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道:“绿萝姐姐,未央宫的巧儿姐姐来了,说是给姐姐送一些之前答应姐姐的花样子。”

花样子?什么花样子?

绿萝神色疑惑,刚想要问出口,却猛的止住了话语,她佯装平静的道:“正好娘娘此刻在休息,我也有时间,请巧儿姑娘进来。”

那小宫女诶了一声,就快步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就看见了一个粉裳俏丽的身影跟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团用丝绢包裹起来的东西,见到了绿萝,巧儿微微扬了扬声音道:“绿萝,之前你问我要的花样子,我从库房翻出来了,今日空了就给送来了。”

绿萝会意,笑道:“倒是辛苦巧儿姑娘了,只不过我绣工不精,怕是有些地方要好好的请教姐姐呢。”

一遍说着,一边起身迎了巧儿进了屋,见没有人注意,才将门虚掩了,请了巧儿坐下。

“巧儿姑娘今日来并不是给奴婢送劳什子花样子的吧。”绿萝开门见山的道。

巧儿莞尔一笑,复又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看了看许晴儿的寝殿方向问道:“还是绿萝姑娘聪明啊,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的,许尚书的事情,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皇后娘娘担心淑妃娘娘情急动了胎气,这才特意叮嘱了奴婢来。”

绿萝轻叹一口气,见巧儿回答的坦荡,倒也信了几分,毕竟这件事情在后宫中并非是什么秘密。

巧儿见绿萝的神色并没有戒备排斥的神色,便又道:“本来娘娘想亲自来,但是你也知道,前朝丞相大人如今的处境,导致娘娘在后宫中也举步维艰,便只能私下派了奴婢来。”

绿萝嘲讽的笑着说道:“从前我们娘娘得宠的时候,后宫中一个两个的都上前来巴结,现在出了事情,便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一样了。”

巧儿应和道:“绿萝姑娘涉世未深,只要你在这后宫中呆的久了,什么事情看不见?就算是情同姐妹的也能刀剑相向,暗地里面捅刀子。”

她意有所指,果然看见了绿萝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又道:“我们娘娘,也是担心淑妃娘娘如此,特意嘱咐了,现在情势未明,还请淑妃娘娘放宽心,稍安勿躁,不要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她话未明说,却比明说效果来的更好。

巧儿说了一番话,起身便想要离开了,却不想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了身后,绿萝急切的声音道:“巧儿姐姐还请留步。”

巧儿此时正维持着一个开门的动作,听见绿萝的声音,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来,却在转身之时又敛了回去。

两人又在房中不知道说了多久,巧儿才匆匆的离去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事情发酵的越来越严重,禾曦此时坐在案几前看着手中,月卫送来的秘报,凝眉沉思。

“小主,就在我们的人调查的时候,许尚书手下的人已经斩杀了一部分的难民,就连之前参与了贪污渎职的那些人,家眷也都被人暗中的控制起来了,明日,许尚书便要进京了,这件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了。”如意似乎是有些不忍心的道。

她知道了禾曦想护着许晴儿,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坐在软塌上的禾曦微微的闭了眼睛,她终究是没有信自己啊,半晌才睁开了眼睛对着如意道:“将我们整理的账册,想办法混进调查官员的资料中。”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禾曦,终究是鼓足了勇气道:“小主,好像是贤王殿下这边也有了动作,我们暗中命月卫调查已经被王爷察觉了,要是我们这般做,怕是——”

禾曦眸光有些沉静,沉静了半晌,终于道:“去吧,出了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如意还欲再劝,却被禾曦挥手打断了,她道:“此事我心意已决,莫要在劝了。”如意有些无奈的退了下去,丑儿一直侍立一旁,问道:“小主,你为何一定要?”

禾曦只是低垂着眼睛,没有人看得清她眼睛中的神色,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逼退眼中的热意:“丑儿,我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

一句话了,殿内便没有了一点的声息。

正在这个时候,殿外跑进来一个宫女,打断了沉静:“小主,您快去冰泉宫看看吧,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她有些不好。”

“淑妃娘娘怎么了?”丑儿上前一步问道,那宫女跪在地上,垂着头道:“奴婢听说好像是近日——近日的事情闹的比较大,淑妃娘娘一时想不开就——”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上首有一个素色的身影冲了出去,丑儿也跟在身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冰泉宫,此时的冰泉宫大门开着,禾曦抬脚进了殿,只觉今日好像有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心中担忧许晴儿,也来不及细想。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釜沉舟(一)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许晴儿的寝殿,禾曦站在朱红色木门外面,就隐隐的听见了里面有女子的哭泣声,缠绵哀婉,不胜悲戚,听着声音好像是绿萝,当真是出了事情的。

禾曦心里一沉,和丑儿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忧,禾曦双手猛地用力,便推开了两人高的雕花木门,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好像是一声叹息一般。

室内光线昏暗,想必是将门窗都关上了缘故,禾曦眼睛渐渐的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见到许晴儿正坐在地上,一旁的绿萝正跪在地上抱着许晴儿嘤嘤的哭泣。一边哭泣,一边道:“娘娘,您怎么这么傻啊,蜀中的事情还没有确切的定论,您就想要做傻事,要是您有个万一,您让奴婢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绿萝哭的不胜哀戚,许晴儿脸色微白的正躺在她的怀里,一旁的地上还散着一条白绫,桌子上的杯盏也七零八落的散着,一片狼藉。

她快步上前,俯下身子,伸手去摸许晴儿的脉搏,好在还在跳动着,她不禁的松了一口气,绿萝许是此时也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见到了禾曦,颤抖着声音道:“曦夫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还年轻,她腹中还有小皇子没有出生呢。”

禾曦沉声道:“绿萝,你冷静一些,你们娘娘没事,来,将她扶到椅子上。”绿萝连忙止住了哭声,点了点头,听从着禾曦的命令,将禾曦搀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又在许晴儿的胸口帮着她顺着气。

“还是去唤一名太医过来吧,稳妥些,莫要动了胎气才是。”绿萝听闻禾曦这么说,倒是有些迟疑,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倒是一直有些虚弱的许晴儿好像是缓过来些许的力气道:“禾曦姐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事的,绿萝,你们下去,我想和禾曦姐姐单独说说话。”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应该好好休息。”禾曦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但是此话一出,便听见了许晴儿低低的哭泣声:“禾曦姐姐是怪晴儿没有按照你的办法做么?”

许晴儿轻轻的拉了拉禾曦的衣袖,轻声道:“禾曦姐姐,你就陪晴儿说说话好不好?晴儿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此时的许晴儿哪里还像是一个尊贵的妃嫔,明明就是一个讨要糖果的邻家的小妹妹,她哭的不能自已,禾曦怕她这般哭下去,动了胎气,便安抚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我先扶你去软塌上,你再同我说。”

许晴儿点了点头,等到绿萝和丑儿都退了出去,殿内便只剩下许晴儿和禾曦两个人,原本还吵着要和禾曦说说心里话的许晴儿,此时却好像是没了嘴的葫芦一般,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曦细心的帮着她掩了掩被角,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的事情,事到如今,怕是也没有了什么转圜的余地,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保住性命了。”

听闻她说起自己的父亲,许晴儿的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来,说不出是记恨还是愧疚,禾曦蹙着眉看着她,她面上丝毫没有焦急的神色,好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

许晴儿半晌才道:“我并没有按照姐姐说的去做,姐姐可是失望?”

失望?为何是失望?

许晴儿的语气也有一丝变了,不在是之前那般恳求,也不是之前那般悲切,只是波澜无惊,甚至是带了一丝嘲讽的的语气在里面,禾曦被这样的语气刺的微微皱了一眉头,却默不作声。

许晴儿似乎也并不想从禾曦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可能真的像是之前她说的那般,自己也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姐姐,你知道引咎辞官,对于父亲来说,对于我来说,甚至是对于我腹中的孩子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我父亲便从手握大权的尚书大人,一朝成为罪臣,一辈子翻不了身,意味着,我没有了家族的支撑,就要跟赵如雪一样,像是砧板上鱼肉一般,任人刀俎。我腹中的孩子,可以随意被人欺凌,看不起,或许大皇子都要高他一头。”许晴儿一字一顿的说着,每说一句,脸上的笑意便少了一分,渐渐的好似湖水,冰冻了起来。

“淑妃娘娘引我前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的么?”禾曦沉声道。

许晴儿用力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薄衾,她看向了禾曦,突然灿然一笑:“我就知道禾曦姐姐冰雪聪明,我做什么都是瞒不过姐姐的,可是姐姐今日还是来了不是么?”

禾曦盯着许晴儿的眼睛,心中一片荒凉,那种感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突然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她起身,对着许晴儿行了一个周全的礼,冷道:“是禾曦僭越了,娘娘好生休息,臣妾先行告退了。”

言罢,她刚起身,便听见外面太监高声的唱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尖锐的好像是要划破这冰泉宫的上空,许晴儿起身,看了看案几上的杯盏,缓缓阖眸,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黑黝黝的药丸,吞了下去。

禾曦凝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许晴儿走到了她的身边,眼眶微红,一只手亲亲热热的挽在了禾曦的手臂上,她向着凌兮的方向探了探身子,轻声道:“禾曦姐姐,晴儿对不起你,晴儿只能这样。”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与此同时,禾曦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推了一下,耳边响起了一声尖叫,她还来不及看,便见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身边奔来。

与此同时,禾曦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开,本就重心不稳的她,身子一斜,也倒了下去。

身旁就是坚硬的梨花楠木的桌子,禾曦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好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眼帘,似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

耳畔人的声音嘈杂的混在一起,有女子的啼哭,尖叫,男子的怒吼,还有来来往往的宫人。

禾曦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发现头重脚轻,还未站起来,整个人身子一软,又重新坐了下去。

她侧过头,只见到好多人围在许晴儿的身边,拓跋琛正怒吼着什么,自己却根本听不清,隐隐的她好像是能看见地上有血迹,她揉了揉眼睛,将眼前的血雾擦开,是了,那地上是一滩暗红色血迹,许晴儿在哭,禾曦手指紧紧的掐进了手心中,想要唤回自己的理智来。

她看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抹大红色金线绣凤尾的裙摆,紧接着自己被拉扯了起来,几个嬷嬷粗暴的将禾曦拉倒了一旁,其中有一个人狠狠的在禾曦的膝盖处,猛踹了一脚。

禾曦便跪了下来。

丑儿也被人死死的压着,不能动弹,她用力的挣扎,大声的叫喊道:“皇后娘娘,你不能么对待我们小主,她有腿疾,你这样是要了她的命啊,皇后娘娘,奴婢求你了,要打,你就打奴婢好了。”

兰若冷冷一笑道:“腿疾?你们小主身子金贵,还是我们大历的皇子金贵,本宫告诉你,今日要是许淑妃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逃脱。”

禾曦被跪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许晴儿的方向,此时她正一脸苍白的依偎在了拓跋琛的怀里。拓跋琛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丝毫不顾忌那血污染在自己的龙袍上。

“陛下,魏太医到了。”福清在殿外回禀。

“快进来。”拓跋琛语气急切,他紧紧的握住了许晴儿的手道:“你不要担心,朕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的。”

许晴儿明明眼眶含泪,却死死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对着拓跋琛点了点头,样子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拓跋琛陪在内室,皇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下手的禾曦,好整以暇的道:“说吧,曦夫人是不是因为记恨许淑妃腹中的孩子,才下此狠手的?”

“臣妾冤枉,臣妾今日只是前来探望许淑妃而已,并非存了加害之心。”禾曦轻柔的开口,声音有些淡,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皇后娘娘,她说慌,要不是对我们娘娘有什么企图,为何借故要将我们全部支开?”此时说话的正是绿萝,她的眼中哪里还有方才一丝一毫的慌乱。

禾曦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是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不经通禀就闯进来禀告的小宫女,空无一人的冰泉宫,就连守门小太监都不在,就是为了让她们能毫无阻碍的进来。

许晴儿悬梁自尽,但是脖颈上却没有丝毫被白绫勒过的痕迹。此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将禾曦缚在其中,一点一点的收紧,不留一丝缝隙。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釜沉舟(二)

“你才是说谎,绿萝,明明是我们小主听见淑妃娘娘寻了短见,才前来查看的。”丑儿指着绿萝道,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丑儿是知道的,眼下的场景,对方定然是有备而来。

她脑海中默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她转头看向了禾曦,两人相处了十几年,禾曦似乎是察觉到了丑儿的心意,她沉声道:“丑儿,是非曲直,自由公正,我们定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丑儿垂下头去,死死的咬住嘴唇,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无用,竟然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

内殿,魏忠良诊断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许晴儿心绪不稳,加上被人推倒,动了胎气,这才见了红,只不过一直到临盆之前,都不能再受到任何的刺激,否则这个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

听见魏忠良的话,禾曦闭上眼睛惨淡一笑,好啊,用自己下了一盘这么大的棋,这个孩子当真是被他们利用的恰到好处。

看见禾曦在笑,兰若怒斥道:“禾曦,你笑什么!”

“臣妾笑皇后娘娘好计谋,为了自己的父亲收服了一个好手下,也为自己除掉了一个眼中钉。”话音一落,她果然见到兰若的眸光一闪,但是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又变成了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

外面的声音隐隐的传了进来,许晴儿脸色依旧白的好像是一张脆弱的纸一般,她一双手有些怯怯的牵着拓跋琛的手,讷讷的道:“陛下,臣妾可以请求陛下一件事情么?”

拓跋琛以为她要借此机会给许绍求情,神色一冷道:“所求何事?”

许晴儿侧脸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因着此时的她怕冷风,便有婢女放下了层层叠叠的幔帐来,此时看过去,只能看见映在百花帐子上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来。

“禾曦姐姐想来也不是有意的,臣妾和孩子现在也都还好好的,陛下,就算是处罚,可以从轻判处么?”许晴儿抿着嘴唇,许是身体上的疼痛,让她说话都变的有些费力起来。

拓跋琛听闻她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不禁心中一软,拿了帕子,轻轻的帮着许晴儿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奖惩有度才能服众,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将养着身子,朕自有定论。”

许晴儿长长的睫毛一颤,拓跋琛的话看似是在说禾曦的事情,但是那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奖惩有度才能服众,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后宫的事情已然如此,更何况是朝堂上的事情呢。

她点了点头,服了魏忠良的药,头便有些昏沉沉的,拓跋琛道:“你先好生休息,朕就在殿外,莫怕。”

她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福清帮着拓跋琛打起帘子,走了出去,外面依旧能闻见淡淡的血腥的气息,禾曦正笔直的跪在兰若的面前,血水顺着额角,滑落下来,几乎是染红了半边的娇颜,却丝毫不显得恐怖,有种别样的妩媚和妖冶。

“陛下,淑妃妹妹她——”兰若见拓跋琛出来,站起身来柔柔的行了一礼问道。

“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要好生将养。”他言罢便在兰若的身边坐下了,从头至尾,连一抹余光都吝啬给予与禾曦。

禾曦定定的看着坐上的两人,面无表情,兰若暗中观察了拓跋琛的神色,试探的问道:“绿萝说,淑妃妹妹的跌倒是因为曦夫人对淑妃妹妹怀恨在心,故意为之,陛下您看——”

兰若此时倒是摆出了一副事事以拓跋琛为主的样子,丝毫不见了之间审判禾曦时候的嚣张跋扈。

“绿萝,是你说的么?”拓跋琛冷冷的看向了绿萝,接触到拓跋琛的目光,绿萝细弱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陛下和娘娘面前,奴婢不敢胡言乱语啊,今日是我们娘娘有陛下庇佑,才能躲过次劫难,若是这次不严惩,指不定下次会发生什么样子的事情呢!”

绿萝声音清脆,但是那话语中的怨毒,确是怎么都掩饰不去的,眼神中也满是恨意和戒备。

“哦?曦夫人,你倒是说说,这小丫鬟说的是对还是不对?”拓跋琛这是第一次看向了禾曦,只不过那眼神中,没有了平日里的赞许和喜爱,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古井般的眸子平静无波,掀不起来丝毫的涟漪。

“不对,臣妾没有作过的事情断然是不会承认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证,况且臣妾与许淑妃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恩怨,臣妾没有理由这样做。”禾曦语气沉缓的道。

兰若见拓跋琛神色不变,有些猜测的道:“这后宫中争宠的手段多了,曦夫人莫不是因为许淑妃怀有龙嗣就怀恨在心——”

“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现大皇子养在臣妾膝下,若说为了子嗣,莫不是皇后娘娘的嫌疑更大?”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兰若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

她强忍着怒气,冷笑连连的道:“曦夫人这一张巧嘴,当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但是这朗朗乾坤,黑白分明,岂容你颠倒了去?”

拓跋琛却起身,踱步到了禾曦的面前,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握住了禾曦纤细的脖子,禾曦本就清瘦,好像这样轻轻的一用力,便会被折断一般。

“你当真以为,大皇子养在你的膝下,朕就能放任你为所欲为么?”拓跋琛在禾曦的耳畔轻轻的道,声调极为的温柔缱绻,但是那话语确是十分的残忍的,手指在一点一点的收紧。

禾曦紧紧的咬着唇,费力的开口道:“若是陛下心中早有论断,何必再问臣妾,您是天子,天底下的君主,您只要开口,莫说是臣妾一个小小的女子无力反抗,怕是就算是望族,也无力回天不是么?”

稀薄的空气,让禾曦的胸膛涨的发痛,她手臂都在因为缺氧而微微的颤抖起来,拓跋琛眸光中闪过暗红,似乎像是嗜血的猛兽。

禾曦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她心中的恨意却是再也藏不住,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她一点一点的淹没,她想伸手摘下发鬓中的金簪,刺进拓跋琛的胸膛,问问他,这个世界上,是不是除却了他,只要与他道不同的,威胁到他的都是错的。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恨意,拓跋琛竟然笑了起来,他道:“禾曦,你是在恨朕么?”

禾曦已经听不见了他的声音,只能看见拓跋琛一张一合的唇角,远处的丑儿是在哭么,她好想说,夏冬,我们不求他,你不要求他。

突然,她感觉颈间的手指一松,大量的空气猛的灌进了她的鼻腔中,刺激的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普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紧接着便听见了拓跋琛和兰若声音:“儿臣参见德太妃。”

“免礼吧,这是怎么了,闹得乌烟瘴气的。”德太妃身着了一身西番莲绣福寿纹路的锦缎宫装款步迈进了殿内,身后的蕊枝姑姑怀里抱着一个哭啼的孩子,正是拓跋麟,再后面才是如意。

几人进得殿来,如意悄悄的往着禾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禾曦额头上全是血,正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她想冲上去看看情况,却想起这是在兰若和拓跋琛的面前,便硬生生的止住脚步,只是扶手立在德太妃身后。

德太妃颇有威严的,缓缓的扫视了殿内一周,沉声道。

“太妃怎么来了?”兰若看了看德太妃身后的如意,虽然眼神中有些不善,但是语气却恭敬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哀家今日有些想念这孩子,正好想着散散心,便去了灵秀宫,谁知道哀家去了,只看见哀家的乖孙儿在哭,只有如意一个人在哄着,乳母也哄不好,也不知道他母妃哪去了。”德太妃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禾曦,语气中有些冷意,似乎是十分的不满意,禾曦将大皇子一个人仍在宫中一般。

她坐下来,将拓跋麟抱在自己的怀中,小声的安抚着,拓跋麟也已经发现了地上的禾曦,他手脚并应用,挣扎着从德太妃的膝上,爬了下去,就想往着禾曦的方向跑。

却不想还没有等到他迈开步子,小小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捉住,动弹不得,拓跋麟回头望去,便见到了一双满含危险的眸子,正严肃的盯着自己看,他有些怕,朝着后面瑟缩了一下,拓跋琛牵着拓跋麟,像是拎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一样,对着德太妃道:“麟儿现在真的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在太妃和朕面前,竟然也这般随意。”

拓跋麟并不知道拓跋琛在说什么,只觉得他手指的力道捏的自己好痛,他大大的眼睛中含着泪水,挣扎着。

拓跋琛低头,便看见了拓跋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一软,手便送开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釜沉舟(三)

拓跋麟撒开了小脚丫就朝着禾曦的方向奔去,他似乎是有些惧怕拓跋琛,跑的极快,到了禾曦的身边也不减速,如若是平时,禾曦或许还能接得住他,但是此时,禾曦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被一个小肉球,这样用力的一撞,竟然差点朝后面栽倒。

拓跋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他歪着头,咬着手指仔细的想了片刻,声音软糯糯的道:“母妃,呼呼,痛痛——”他伸手指了指方才被拓跋琛方才用力拉扯的地方,控诉道。

禾曦想笑,但是却怎么也牵不起嘴角来,只能拉着拓跋麟的小衣裳,蕊枝见禾曦这个样子,想上前去把大皇子抱过来,她默不作声的看向德太妃,却见到德太妃正无所谓的端坐在上首品着手中的茶水,她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麟儿还小,懂的什么规矩礼法,父皇都还不会叫呢。”德太妃轻啜了一口茶,这才沉声的道,言语间免不了对大皇子的维护。兰若想说什么,却又担心自己落得个苛待大皇子的名声,只能不咸不淡的道:“那倒是,只不过这大皇子也未免太爱哭了些,前些日子,夜间哭闹不停,惹得臣妾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她语气讪讪的,德太妃冷冷的一笑道:“皇后没有经验,虽然说哀家膝下也没有子嗣,不过先帝子嗣也不少,哀家也都是看过的,这个年纪没有不爱哭,不爱闹的。”

兰若被这般驳了一下,心中郁结,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有些委屈的看向了一旁的拓跋琛,拓跋琛一双凤眸仔细的打量着德太妃,心中似乎是在猜测,德太妃来的用意是否和禾曦有关系,他试探的道:“今日禾曦差点害的淑妃小产,有人指控她蓄意谋害,太妃的意思是?”

兰若心中有些焦急,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德太妃,那若是德太妃有意维护禾曦,那岂不是让她逃一劫。德太妃手中握着青瓷的杯盏,目光如水,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是澄澈的双眸丝毫看不清岁月留下的沧桑,她缓声道:“哀家只是关心自己的乖孙儿,这后宫之事,有皇帝,也有皇后打理,哀家自然是放心的。”

兰若松了一口气,拓跋琛神色宁静的道:“曦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拓跋麟乖巧的依偎在禾曦的身边,禾曦有气无力的道:“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今日来只是探望淑妃娘娘,并无加害之心。”

兰若接口道:“可有证据?”

“有的陛下,今日是有一个灵秀宫的宫女前来禀报说是让我们来看看,淑妃娘娘有些不好的。”丑儿连忙道。

“哦?来人,去宣那宫女进殿。”拓跋琛挥了挥手,福清马上带着丑儿下去辨认了。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她自己本身好像是没有丝毫一外地的情绪,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娇声道:“奴婢参见德太妃娘娘,陛下,皇后娘娘,主子万福金安。”

“免礼,今日你可是又去曦夫人殿中禀告淑妃娘娘的事情?”兰若声音威仪的问道。

那小宫女似乎有些不解,侧脸看向了禾曦,半晌才道:“请恕奴婢愚钝,听不懂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灵秀宫的奴婢,怎么知道冰泉宫的事情呢?”

丑儿听闻她这么说,有些急了,大声的道:“陛下面前,你这可是欺君之罪,今日明明是你——”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假。”那小宫女的语气愈发的笃定。

兰若看着丑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痛快。

方才一直立在一旁的绿萝突然道:“启禀陛下,娘娘,奴婢又想起一件事情。”

“说吧,想起了什么事情?”拓跋琛道。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听闻我们娘娘最近忧思过重,便托人送来了一个药囊,说是曦夫人曾经亲自做的,送给娘娘的,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皇后娘娘用了甚好,又觉得现在曦夫人带着大皇子,想必没有什么时间再做出多余的,就把自己用的给了我们娘娘,但是——”绿萝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上首。

“到是有此事,本宫记得,但是什么?”兰若点了点头问道。

“但是我们娘娘用了几天,便说着身子不舒服,奴婢想着,可能那药囊我们娘娘用着并不合适,就收起来了,现在看来,许是曦夫人在那时就已经暗中动了手脚了。”绿萝言之凿凿,笃定道。

“启禀陛下,那药囊的确是出自臣妾之手,不过里面只是放了一些常见的助眠药材,并未掺杂别的东西。”禾曦道。

“有没有掺杂东西,让太医一验便知。绿萝,你将那药囊取了来。”兰若淡淡的吩咐道,片刻的功夫,绿萝手里便捧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药囊来,十分的小巧,因着是最开始献给皇后的,用的是大红色绣金线的图样子,魏忠良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把金剪刀来,仔细的将那要药囊的封口剪了开来,有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仔细的捻开了,放在鼻尖下仔细的分辨,片刻的功夫,他神色一变,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又拿起其中一样干枯的草药一样的东西仔细的轻嗅了几下,才双手呈着那东西跪下道:“启禀陛下,娘娘,这其中的药材果然是有古怪,这味丹参看着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这丹参曾经用藏红花的水煮过,若是不仔细辨别还真的容易被丹参本来的味道所掩盖。”

“藏红花?那不是——”一旁的巧儿都神色大惊。

“不错,藏红花活血化瘀,对于女子来说是大忌,虽然皇后娘娘没有怀孕,但是长时间佩戴,也会影响身子的。淑妃娘娘身子娇贵,反应强烈了些,好在绿萝姑娘及时收起来,否则加上今天的事情,怕是就算是华佗在世,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魏忠良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兰若更是气的连鬓边的珠翠都在微颤。她手指着禾曦的方向道:“曦夫人,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本宫自问待你不薄,还有淑妃,她待你更是情同姐妹,你为何——为何下的了如此的狠心呢?”

拓跋琛眸色更加的冷了,德太妃不免在心中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对着蕊枝姑姑轻声道:“将大皇子抱过来吧。”蕊枝姑姑领命去将拓跋麟抱起来,拓跋麟不愿意离开禾曦的身边,禾曦道:“麟儿乖,去太妃奶奶那去。”拓跋麟似乎是能听懂禾曦的话,反而不在挣扎了,乖巧的缩在蕊枝的怀里,但是那双眼睛还是能看出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来人,曦夫人蓄意谋害皇嗣,证据确凿——”

“陛下,能否容臣妾说几句话——”禾曦出言打断拓跋琛的话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你这样的毒妇祸乱宫闱,当真是我大历的不幸。”兰若厉声斥责道。

禾曦背脊挺的笔直,拓跋琛发现,从做开始,禾曦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卑不亢,脸上那偏执到有些倔强的样子,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不免的心下一软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兰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拓跋琛,她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拓跋琛竟然还给禾曦说话的机会,她难掩失望的对着拓跋琛道:“陛下——”

然而拓跋琛却只是回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敷衍。

禾曦冷声的道:“臣妾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魏太医。”魏忠良听见了禾曦的话,暗中看了看兰若,他一直有些自负,听见禾曦口中的请教二字,愈发的有些不耐烦的道:“曦夫人有什么话,尽管问老臣便是,请教二字,老臣可是担当不起的。”

禾曦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面孔,此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难免心中有些凉意,她道:“藏红花虽然是极为猛烈的霸道之物,不过药性极短,从来都是与其他的药材放在一起,一来是为了调和猛烈的药性,二来是为了延长药效,我说的对是不对?”

禾曦声音清脆的说出这段话来,魏忠良有些惊禾曦竟然还精通医理,他一脸的不屑道:“看来曦夫人是仔细的研究过这藏红花的。却是这个道理。”他话中有话,德太妃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了场中的禾曦,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难道是为了坐实自己的罪名么?

场中不免人心各异,禾曦缓缓的一笑,脸上的血渍已经慢慢的干涸了的,竟然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颓靡的曼珠沙华,身上的气势愈发的凛冽起来,她冷声道:“那若是用上好的药物调和,最多可以维系几个月的药性?”兰若听见禾曦这么问,似乎是明白了禾曦话中的用意,她想出口打断魏忠良的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叛(一)

然而自负的魏忠良哪里受得了禾曦这般的刺激,他甚至都来不及看兰若的眼神,便自负的道:“虽然曦夫人略通医理,但是医学一门高深,怕是曦夫人不了解,就算是用上好的药物调和,药性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的没有药效,最多也就维持三个月之久。”

魏忠良回答的极为快速,兰若轻咳一声,似乎是喉咙不舒服。

一旁的巧儿端过了茶水来,递到了兰若的手中给她,兰若长长的护甲撞到了杯壁发出轻微的声响,随之,她便听见了禾曦的轻笑的声音,魏忠良没有想到禾曦会是这般的反应,他有些怒道:“曦夫人可是有什么指教?”

禾曦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魏忠良看,说道:“既然魏太医这般说,那这事情便有些蹊跷了,若是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奴婢四月初进宫,这药囊臣妾已经送给皇后娘娘近三个月了,不知道为何魏太医还会在其中辨别出藏红花的成分?”

她眉梢眼角都是凌厉的逼问,魏忠良一时之间有些迟疑,他偏过头看向兰若,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情况,这药囊的确是禾曦做的,只不过兰若重新加了东西进去,这样一来,时间上便会有冲突,见魏忠良久久不语,禾曦便道:“陛下,臣妾自问做事光明磊落,也不容许别人对臣妾多加陷害,若是魏太医今日的事情说不出一二来,臣妾恳请陆川陆太医来鉴别,定能还给臣妾清白。”

拓跋琛冷冷的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

德太妃道:“魏太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都要把哀家弄糊涂了。”

魏忠良脸色青白交加,半晌他道:“回禀太妃娘娘,老臣的的确确是在这药囊中辨别出藏红花的气味,只不过曦夫人说着药囊是三个月前想送给娘娘的,这件事情,未免还有待查证。”

魏忠良现在是想要咬死了禾曦在说谎,然而禾曦又岂能是那种任人宰割的软弱女子?一双眼睛中如同沉进了璀璨的星子一般,直直的望着上首的几个人,开口道:“这个事情想必是要问问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膝下无子,现在宫中有麟儿这个大皇子,淑妃娘娘又怀有身孕,一时情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兰若见她将大家的注意力往着自己的身上引,一时间气急,突然,闻得珠帘一阵响动,一个有些娇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臣妾相信皇后娘娘并不会加害臣妾的。”

见到来人,拓跋琛马上起身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不在里面好好歇息,你现在身子虚,太医不是让你不要随处走动么?”

拓跋琛亲自拉着许晴儿坐到了一遍的软塌上,神情里面都是紧张,真真实实的紧张,兰若远远的看着,恍然间觉得心口一发闷,酸涩的感觉像是一条蛇一样顺着自己的心脉攀爬上来,她强行压下心中的苦涩,附和道:“就是,淑妃妹妹此时应该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才是,莫要让陛下和姐姐担心。”

许晴儿的脸上依旧是方才的那样的苍白,她极快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禾曦,轻声道:“这药囊虽然是皇后娘娘送的,但是臣妾一直用不惯,便叫人加了一味红梅子进去,也有安神助眠的作用,许是和丹参的味道混在一起,才有些类似藏红花。”

她声音虚弱和婉的回荡是殿内,兰若松了一口气,魏忠良脸色白了白,重新拿起那药材来仔细辨别,他有些狐疑的看向了许晴儿,只见到许晴儿也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美眸中似乎是有什么在流动,他将那药材紧紧的攥在手里。

重新跪倒道:“启禀陛下,确实是红梅子和丹参的味道,只不过方才臣一时情急,误认为是有人想加害许淑妃,这才误判为藏红花,是臣无能,还请陛下见谅。”

他重重的拜倒在拓跋琛的面前,兰若轻轻的道:“魏太医一直以来都是负责本宫的脉案,一直尽心尽力,陛下,这次想必也是关心则乱,不过,曦夫人故意推到淑妃娘娘一事,是我们亲眼所见的,这——”

拓跋琛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忠良,又看了看半依偎在自己怀中的许晴儿,缓了缓声气道:“曦夫人德行有失,降为才人,无德无为,不配教养大皇子,现将大皇子送去皇后宫中抚养,曦才人即日起搬去秋露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宫。”

拓跋琛感觉到许晴儿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不禁握紧了,柔声宽慰道:“你放心,朕定然会还给你一个公道的。”

许晴儿此时甚至没有勇气看禾曦的方向,兰若平白得了大皇子的抚养权利,当下欣喜异常,只不过秋露殿随是冷宫,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加让人安心,她有些迟疑的道:“陛下,曦才人涉嫌谋害皇嗣,这可是死罪,如此轻描淡写,怕是前朝若是知道了——那些大臣们——”

“前朝?这后宫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前朝的后宫?管得了这件事情的是兰丞相还是许尚书?”拓跋琛的声音似乎要比方才下令的语气还要冷上几分,许晴儿在拓跋琛的怀中微微的瑟缩了一下。

兰若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只是柔声的道:“陛下息怒。”

便再也没有了声音,禾曦依旧是笔直的跪着,一旁的如意和丑儿听闻自己小主保住了性命,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德太妃看着被打入冷宫的禾曦,面上甚至一丝涟漪都没有起,神色犹如古潭无波,她叹了一口气,这般执拗的女子,她自小长在深宫,从小就看着父皇的妃子们一个个抖得你死我活,后来和亲大历,自己也卷进了这漩涡之中,见过的太多,皇后和许晴儿这样拙劣的计量,在她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只是想看看禾曦要怎么样的应对,在她看来,禾曦是个极为聪敏的女子,单从她敢替拓跋麟来寻求自己的庇护,她甚至能看出来,自己西凉公主的身份让拓跋琛忌惮的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聪慧,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好像是对命运低头了一般,竟然放弃了抵抗。

德太妃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来,她有些气恼的别过脸去,对着拓跋琛道:“麟儿皇帝是想要交给皇后抚养么?”

拓跋琛一怔,问道:“太妃可是有什么见解么?”

兰若忙道:“臣妾一定会竭尽全力抚养好麟儿的,太妃娘娘放心。”

德太妃摆出了一副宠溺的面容,将麟儿往自己的怀中紧了紧道:“你说说麟儿自从没了亲娘,这都换过几个母妃。哀家原以为禾曦是个牢靠的,却不想如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宫中事务繁多,不如将麟儿放在哀家宫中抚养如何?”

兰若没有想到这半途中杀出了个德太妃,一时间有些急切的道:“太妃娘娘,这小孩子吵闹的很,到时候要吵闹了那您可就不好了。还是放在臣妾的宫中,若是太妃娘娘实在是想念麟儿想念的紧了,臣妾每日将麟儿带去寿康宫给太妃请安便是了。”

德太妃神色沉寂,并不理会兰若的话,只是直直的盯着拓跋琛道:“皇帝以为哀家的这个提议如何?”

兰若也一同看向拓跋琛,似乎也是在等他的答案一般。拓跋琛叹息一声道:“太妃担忧的事情是有道理的,若是太妃娘娘不嫌弃,那便把麟儿送去寿康宫吧,不过,若是麟儿真的劳累了太妃,朕必然要将他带回来。”

兰若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手下梨花楠木的椅子。

德太妃沉缓一笑,道:“皇帝和皇后有心了,只不过现在我们后宫的孩子也真的是太少了,就算是加上淑妃肚子里面的这个也才两个。皇后可是要努力啊。”

德太妃达到了目的,便好像是个普通的老人一般开始打趣下拓跋琛和兰若了,拓跋琛爽朗一笑道:“朕也希望朕同皇后能有一个自己的皇子。只不过这也是急不来的。”

兰若似娇羞似懊恼的垂下了头,沉声道:“陛下,太妃娘娘——”

一时间室内竟然有些其乐融融起来,无人理会跪在下首的禾曦,只有拓跋麟安静的坐在德太妃的膝上,定定的看着禾曦,禾曦也在看他,她不知不觉的眼前竟然蒙了一层雾气,对着拓跋麟的方向小声的唤了一声麟儿,拓跋麟裂开嘴朝着禾曦笑了一下,禾曦只觉得心中柔柔的软软的,好在,好在护住了麟儿,她身子软软的跌倒,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直觉。

再次醒来时,鼻尖是一股潮湿的霉味,隐隐有风吹进来,乌云散开,有清冷的月光沿着破败的窗棂洒下一地零散的斑驳光影来。她注意到窗前立着一个人,宽肩窄腰,气度恣意,墨发随着夜风随意的摆荡了起来。听见她转醒的声音,也没有转过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背叛(二)

禾曦身子微微有些酸软,头也昏沉沉的,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尖触及的是一层厚厚的纱布,她轻笑,曲起膝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了起来,看着那人的背影出神,她已经发现了,这里不是灵秀宫,想来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已经搬到了秋露殿了。

正在她借着月光打量这宫中的陈设的时候,听见窗前人清冷的声音:“你后悔么?”

拓跋玥的这话,显然是问她的,她嘴角牵起了一抹柔婉的弧度道:“不后悔。”

站在窗前的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能这般回答,转过身来,禾曦在他转身的瞬间看清了他眼中的冷意,但是随着身子的转动,整张脸又一次的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了。

然而拓跋玥倒是能看见此时禾曦的神色,她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神色平和,没有丝毫的怨恨和后悔,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达到了眼底,却泛起了一丝悲伤来。

他忍不住的问道:“为何不后悔?”

禾曦抬起脸,看着他的轮廓。拓跋玥能看见她眼中的光,比月光带了一些温度,也更加的,更加的直慑人心。

拓跋玥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生出一丝丝想要逃离的错觉,他别过脸,看向一旁的绣花幔帐,因着常年没有人更换,已然褪去了原有的色彩便的暗淡难看,他竟然开始有些气恼起来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是个陷阱?”

禾曦依旧在笑,笑的那样的让人心疼,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笑,他俯身,伸手伏在禾曦的眼睛上,低声道:“禾曦,我不想看见你这样笑。”

禾曦笑意猛地顿住,嘴角慢慢的垂了下来,一同垂落的还有眼底的晶莹,眼前再无一丝月光,她仍旧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沉缓了声气道:“拓跋玥,你怪我么?你怪我多管闲事,怪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么?怪我将我们辛苦部署来一切都毁掉了么?可是,拓跋玥,我没有办法,我看见她,便好像看见了自己,若是我不帮她,她就会像是当年的沐锦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我哪怕是现在一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些残肢断臂,拓跋玥,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禾曦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她开始哭泣,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拓跋琛只觉得手心灼热,似乎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带着岩浆的温度。

他心中早已经一片慌乱,手臂似乎是不受控制一般将禾曦揽进了怀中,他的一只手仍旧伏在禾曦的眼睛上,他没有办法直视她的泪水,禾曦依旧在哭,他柔声道:“对不起,禾曦,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拓跋玥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后悔,将禾曦送进宫,今日如意偷偷跑出宫,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一沉,若是,拓跋琛今日抱了杀心,那禾曦,他来不及细想,只能让如意去请的德太妃,好在德太妃真的愿意帮禾曦这一次,差一点,差一点,他或许就见不到她了。

怀中的人儿依旧在哭泣着,细弱的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着,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会消散不见了一般。

“拓跋玥——拓跋玥——为什么,为什么——”禾曦哭泣的声音和哽咽的声音,让她说出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拓跋玥却是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一只手轻抚着禾曦的后背,道:“因为他们站在权利的制高点,能决定人的生死,在死亡面前,没有什么是经得住考验的,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全部都不堪一击,禾曦,错不在你,错的是他们。”

拓跋玥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羽毛一样轻,但是却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

禾曦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同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和拓跋玥有些暧昧的姿势,她轻咳一声,从他的怀中退出来,马上夜风吹散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她重新蜷起身子,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间,闷声道:“对不起,拓跋玥。”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好像是用尽了禾曦此是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她摸索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那枚碧月令,递到了拓跋玥的面前道:“还给你——”

她这次擅自动用碧月令,也算是破坏了拓跋玥的部署,现在看来,许尚书必然是已经和兰丞相合作了,自己这样做,无异于是送给了对手一份礼物。

拓跋玥并不接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禾曦,禾曦有些心虚的抬头,见到拓跋玥的神色有些古怪,便问道:“为何你不恼怒我,擅自动了月卫?”

拓跋玥清咳一声道:“毕竟是我的手下。即使你们惹出了什么烂摊子我也有责任帮你们收拾。这碧月令,你留着,我们还有用。”

说的是我们,禾曦怔了一下,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过她此时的心情不知道是喜是悲,她默默的收回了手中那枚晶莹的玉佩,缓了半晌才道:“许绍会死么?”

虽然许晴儿背叛了她,但是她仍旧不希望她走上沐锦的路,拓跋琛摇了摇头道:“不会死,只不过,许绍会被革职,全家流放。至于许晴儿——”

拓跋玥对于许晴儿却没有禾曦那般仁慈了,该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取的,这个时候,他看向了禾曦,若是这次许晴儿真的完完全全按照禾曦的想法去做,自己会手下留情么?

他不知道,不过既然没有,她又害的禾曦落得这般的田地,那就不要怪他冷血,突然喉咙中一阵腥甜,拓跋玥忍不住的清咳起来,禾曦讷讷的问道:“你的伤还好么?”

拓跋玥借着月光看见禾曦的一张脸已经哭的有些花,他突然靠近了禾曦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笑道:“若是我说,我的伤势不好呢?”

禾曦语气一滞,她倒是没有想到拓跋玥会这样的回答自己,她只能垂下头,歉意的道:“对不起——”

拓跋玥不满的皱了皱眉,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说对不起就不会说别的了么?

他手掌用力的扳过了禾曦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禾曦,我需要你保护好你自己,若是你下次有这样的情况,若是我不在,你该如何?”

禾曦似懂非懂的缓缓的点了点头,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拓跋玥有些气恼,但是也有些好笑。

然而禾曦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她蓦地转头看向了拓跋玥道:“古陵一事,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拓跋玥没有想到禾曦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难以回答,只能别过脸去,道:“只是下面的人不小心更改了机关,已经将那人处死了。”

禾曦看着拓跋玥好看的侧脸,轻轻的哦了一声,因着额角的伤势,禾曦的头变得昏昏沉沉的,她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拓跋玥见状,识趣的起身,对着禾曦道:“你这段时间且安心,当做好好养伤了。”

禾曦点了点头,好像是真的困倦了一般,和衣躺下,朝着床榻的内侧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知道自己被如意叫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睡眼朦胧的撑起身子。

看着如意。她声音有些嘶哑的道:“怎么了?如意?”

如意从一旁已经破旧斑驳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碗乌黑浓郁的药,小声道:“小主,先把药喝了,您再睡。”

禾曦蹙了蹙眉,看了看那碗药,端过来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闭上了眼睛将胃中翻涌的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曦才人可是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殿外想起,正是绿萝的声音。

如意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起来。她猛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此时守在门外的正是丑儿,她神色依旧恭敬的道:“我们小主正在休息,绿萝姑娘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绿萝此时简直是不要太得意了。她看见眼前这破败的秋露殿,心中就难掩快意的道:“我也不想这么早过来,我们娘娘善心,担心你们小主在这秋露殿吃不好穿不暖的,特意让我送了一些衣服被子来。”

她那种施舍怜悯的神色让丑儿心中一阵的愤懑,未等她说话,便见到如意从殿内走出来,手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想来小主已经醒了,如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冷声道:“那我们就替我们小主谢谢淑妃娘娘的好意了,东西就放在这里吧,绿萝姑娘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绿萝见她一来就下了逐客令,难眠有些气恼。她冷声道:“都已经落得了这般的田地,曦才人还这般大的架子,看来对陛下还有皇后娘娘的判处,心怀不满呀。”她提高了声音冲着殿内的方向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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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利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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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利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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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密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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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密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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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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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昭化寺求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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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昭化寺求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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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昭化寺求子(三)

禾曦紧紧的咬着嘴唇,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陛下是觉得臣妾哪里变得不同了?是因为臣妾推了许淑妃,还是因为臣妾触犯了皇后的忌讳?还是因为臣妾现在守着这冰冷冷的宫殿,不似往日温婉。”

禾曦眼眶渐渐的蓄了泪水,言语中似是有幽怨,只不过这幽怨,表现的恰到好处,她缓缓阖眸,将眼底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全部隐藏在眼底。

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滑下来,落在了拓跋琛的手上,拓跋琛似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才猛地松开了手掌,禾曦身子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宛若秋季飘零的落叶一般滑落下去。

拓跋琛一把拉住了禾曦的手臂,自己翻身进了秋露殿。

禾曦半倚在拓跋琛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方才她穿着大大的披风,又带着兜帽,看不清什么,此时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拓跋琛只觉得她清减了很多,肩胛处的骨头竟硌着自己生疼。

他心中有些恼怒自己方才的反应,一时间竟然有些愧疚,他拉着禾曦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禾曦渐渐的喘匀了气息,他这才说道:“你可是——可以怨怪了朕?”

“臣妾有错,陛下惩罚,本就是常理,臣妾何来怨怼?或者说,陛下认为臣妾无错?”禾曦清冷的道。

见到她这幅倔强的样子,拓跋琛竟然有些失笑,全然不理会她话语中的不敬之处,他盯着禾曦的微微垂下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来。

“其实,福清说的不错,这秋露殿当真是因为你,便让朕觉得静心。”这话掺杂着月光竟然变得暧昧了许多,禾曦只是垂头不语,半晌才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是臣妾逾距了,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与难处,臣妾不该这样。”

她声音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带着往日拓跋琛熟悉的温婉知礼。

她缓缓抬眸,清冷的神色已经全然不在,隐隐带着委屈和隐忍,眉间的朱砂痣也显得悲戚起来。

“那日情况,若是朕不处置了你——”拓跋琛似乎是要开口解释,但是方一开口,便止住了话语,自己做事何时还要同人解释了?

“若是陛下不处置了臣妾,便是同时抚了皇后和许淑妃的面子,许尚书一事那时还未有定论,朝野上下必然以为陛下是冷了心,对于忠臣来说,并无影响,但是对于那些喜欢揣测心意的人,必然会动乱人心。”禾曦淡淡的接口道。

虽然禾曦知道,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拓跋琛想顾忌自己的声明,给天下人看,许绍虽然犯了罪,但是他并未因为许绍的罪过牵连许淑妃,皇恩浩荡,自然感化万民。

只不过自己便成了那被推出去的靶子。

她眼底全是凉薄,石桌下的手指,紧紧的蜷在一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拓跋琛将她的手拉了上来道:“还是你懂得朕。”

他声音和缓,却不想这个时候,禾曦的肚子竟然咕噜噜的叫了一声,打破这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禾曦一时羞窘,忙借此机会抽出手来,敷在自己的肚子上。

好在夜色能掩盖住她有些涨红的脸色,拓跋琛见她神情竟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娇俏可爱,又想起方才自己触摸到她消瘦的肩膀,便唤了福清道:“每日送来秋露殿的膳食都是什么?”

福清垂下头,恭敬的回答道:“回禀陛下,因着曦小主才人身份,宫规该是如意姑娘每日去御膳房自行拿取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拓跋琛道。

“只不过奴才有一日去找御膳房的管事公公商议斋素的事情,正巧遇见了如意姑娘去取膳食,奴才就看了一眼,见到给如意姑娘的竟然是奴才们都不吃的,生冷的馒头。”福清一五一十的说道。

“大胆,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回禀了朕!”拓跋琛有些恼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福清慌忙跪倒,禾曦伸手拦了一下道:“也怪不得福公公,臣妾还是受罚期间,少不了这些,福公公若是说了,万一触了陛下的霉头,可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小主大义,是奴才自私了。”福清又冲着禾曦拜了拜,禾曦语气温婉,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冲他方才在殿外帮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就不应该受此责罚。

“宫里的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惯会见风使舵。福清,你现在去御膳房,着人做了小菜送去养心殿,再送过来。”拓跋琛冷声吩咐。

福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快步的朝着御膳房走去了。

一时间整个秋露殿,便之剩下拓跋琛和禾曦两个人了,拓跋琛道:“这几日,朕会每日派福清过来送膳食。”

“臣妾谢过陛下。”禾曦恭敬的回礼道。

“还有一件事情,皇后前些日子同朕提议,蜀中受难,加之再过几个月便是德太妃的六十寿辰,她想着带着后宫的妃嫔们去昭化寺祈福,你也一同去吧。”

禾曦忽然想起来,今日如意说的,各宫派人去内务府领东西,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她唇角终于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兰若终究是坐不住了么?

借着祈福的名义,到底是想要去做什么,想必这后宫中人人心中都清楚,只不过人人都想要去的吧。

她诺诺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说话间,福清也已经从御膳房回来了,手上拎了两个食盒。放下了便垂首侍立在一旁,拓跋琛看了看天色道:“夜深了,莫要吃的太多,小心胃痛,好了,还有几个时辰朕便要上朝了,朕先回了。”

“臣妾恭送陛下。”禾曦起身恭敬的行礼,送走了拓跋琛,这才打开那食盒看了看,只见到食盒中,每个食盒上下两层都装的满满的,可能是怕汤凉了,用了特用的汤盅盛着,全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与那些冷硬的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禾曦将食盒仔细的盖好了,轻手轻脚的拎着去了如意和丑儿的房中。

如意和丑儿所住的偏殿,门都是坏的,随着夜风吱呀响动,禾曦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两人白天累的紧了,连殿内进了人都不知道,禾曦不免的有些心疼。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了拿食盒的盖子,伸手一盘一盘的将盘子都端了出来,酱烧鸭子,咸肉笋片,绣球乾贝,桃仁鸡丁,伴着各样的小点心,还有那碗紫参汤。

正在睡梦中的如意,鼻翼微微的动了动,嘟囔着说道:“丑儿,好香啊,我好饿啊。”

禾曦听着心疼又好笑,丑儿开始以为是如意说梦话,只是自己好像也闻见了味道,不免的有些震惊,紧接着便听见了禾曦的声音:“既然饿了,便起来吃一些,再去睡。”

她惊得坐起身,叫到:“小主,你怎么在这里?”

复又转头看见了桌上的东西,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被丑儿的响动弄醒了的如意有些睡衣朦胧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东西的时候,人便清醒了大半。

同样是一脸震惊的神色,看着禾曦。

禾曦笑意清浅,用火折子点亮一只半截的红烛,放在案几中央,烛火的微光衬的那些菜更加的可口,如意咽了咽口水,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奔下床,丑儿是沉稳的,她颇有些担忧的看向禾曦道:“这些东西是小主从哪里弄来的?”

禾曦知道丑儿是怕自己去找了什么人,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好了,是福公公送来的,以后每日都会有福公公来送吃食,你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快吃吧。”

听见饿肚子几个字,丑儿便知道禾曦识破了今日的事情,她低头道:“小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禾曦亲自给两人舀了汤,心疼道:“那碗壁上还沾着米粒,若是当真你们用了,必然不会如此。”

这话虽然说得心酸,却也是实情,如意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的道:“丑儿,你那点小伎俩还想在小主面前班门弄斧,快来,这酱烧鸭子可好吃了,你来尝尝。”

禾曦看着狼吞虎咽的如意,道:“你慢一下,仔细一会儿胃疼。”

如意只是笑眯了眼睛,主仆三人吃过了饭,如意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这才想起来问道:“小主,这福公公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给我们送吃食?”

禾曦捻起帕子轻拭了拭嘴角道:“是陛下的意思,过几日,我们要随着后宫妃嫔们去昭化寺祈福,如意这几日宫中的人安排一下,还有,无论在昭化寺我们遇见了什么事情,都记得要沉住气,万不可冲动。”

两人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天色尚早,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才重新睡下了。

三日后,内务府拟了出行名册送去了未央宫,兰若正由着巧儿服侍着梳妆,内务府的小太监十分的有眼色,一言不发的候在一边等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昭化寺求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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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羞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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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羞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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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祈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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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祈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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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祈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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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祈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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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祈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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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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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秘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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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秘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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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秘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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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神秘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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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焕颜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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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焕颜丹(二)

此时的禾曦简直是叫苦不迭,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妙慧的手臂,希望借此能松缓一些力道,然而妙慧的手臂紧的好像是钢铁一般,禾曦只觉的胸中的空气越发的稀薄了,就连掰着妙慧的手,也松了几分。

那黑衣人本欲走的,但是见到禾曦这样,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另一边,如意终于赶了上来,她放一踏上顶层的阶梯,便看见禾曦被人拎小鸡一样的拎在手里,如意心下着急,忙叫了一声:“你快放开我们小主!”

然而,妙慧哪里听得进去如意的话,他连动也不动,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黑衣男子的方向,就这么僵持着,只不过他们能僵持,但是禾曦却不能等了,如意见禾曦唇色隐隐都已经发紫了,她两步上前,一把拔出钉在木质地板上的箭矢,朝着妙慧的方向扑了过去。

妙慧没有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如意会突然这般做,他带着禾曦一个闪身,躲过了如意,这一动,手下便送了些许,禾曦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黑衣人也动了,妙慧功夫本就没有他高,又因为如意分了神,便被那人有了可乘之机,禾曦只觉得自己被人拉扯了一下,紧接着,就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紧接着,自己身子一轻,又被人提了起来。

那人纵身从窗口跃下,禾曦惊得叫喊都忘记了,只觉得身子失重一般的朝着下方坠落下去,她借着月光朝着塔顶望去,隐约能见到此如意探出了半个身子,又被人拉了回去,她身上的披风吹夜风吹的猎猎作响,她只能紧紧的捉着那黑衣人的衣襟不松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那黑衣男子武功像是极高,借着旁边斜伸过来的树枝,足尖轻点,几个纵跃,便稳住了身子,落在地上。

突然高塔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声,两人齐齐抬头,正是一枚信号弹,那人暗叫一声糟了,也不管禾曦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飞驰而去,禾曦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定定出神。

耳畔传来了一阵喧嚣的脚步声,还有叫嚷声,禾曦转身,便见到昭化寺的西侧院落中,冲出来许多僧人,有些人甚至只着了中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

其中就有之前带着禾曦进藏书楼的妙心,妙心此时脸上都是紧张的神色,见到禾曦,先是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又恭敬的道:“贵人怎么深夜在此?方才贵人可是看见了什么信号?”

禾曦不知道怎么说,第一次她感觉到了为难,难道要跟眼前的这些人说,那信号是告诉他们来捉自己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便听见一声惊呼的声音:“小主!小主您没事吧——”

是如意从藏书楼上下来了,禾曦寻声望过去,便见到了如意跑了过来,妙慧则搀扶着慧觉走在了后面,众人见到住持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人人哗然,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妙心年纪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声音里面带着哭腔,道:“师兄,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到这么重的伤势。”

妙慧搀扶着慧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站起来,越过人群,朝着禾曦走过来,如意站在禾曦的前面,将禾曦护在身后,妙慧站在禾曦的面前冷冷的道:“那人呢?”

禾曦指了指后山的方向道:“从后山的方向离开了。”妙慧立马吩咐道:“来人,去后山搜查,定要找出那贼人来。”

马上有人应了,觉着火把向后山进发。

禾曦坦荡荡的盯着妙慧的眼睛问道:“现在妙慧师父还认为我和那黑衣人是一伙的?”

妙慧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他留你在这里是不是为了避嫌,贵人的话莫要说的太满了。”

这时,原本喧闹的僧人们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有略通医术的,替慧觉诊断后,发现伤势虽然看起来极重,但是并未伤及筋脉和五脏六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妙心的眼睛里面汪着一汪泪水,他抽噎的道:“师兄,这打底是怎么一回事?”

妙慧看了看慧觉,慧觉此时也清醒了过来,他重重的咳了几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汩汩的流出了鲜血来,他沉声道:“只不过是有贼人偷盗我藏经楼的古籍,无事,各自散去吧。”

妙慧别过了脸去,藏经楼的秘密,只有慧觉和自己知道,慧觉这般说,显然是不想让昭化寺其他的众人知道,禾曦虽然并不知道那密室中有什么,但是见到慧觉这般说,也能猜出一二来,她仔细的打量着慧觉的神色,原本慧觉平静无波的脸上,隐隐的透着悲伤,众人都被慧觉打发了离去,只剩下几人,慧觉对着妙慧道:“妙慧,这件事情和这位施主没有关系,你错怪人家了。”

禾曦垂手站在原地,问道:“慧觉方丈为何如此信任我?”

慧觉微微扬了扬唇角,带了一点苦涩的意味,他道:“老衲看人,向来用心,贵人心系天下,想必今日漏液前来,也是为了那件事对不对?”

禾曦点了点头道,将那本《姑苏国志》从袖口中拿了出来,道:“这本书,后面的部分被人撕掉了,而我要找的部分,恰恰就在那里。”

妙慧狐疑的接过了禾曦递过来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果真见到了那书的后面少了几页。

他将书交给了慧觉,慧觉拿在手里仔细的翻阅了,见禾曦在找的,果然是关于疫情的,不免点了点头,禾曦问道:“方丈,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可能找到?”

慧觉神色沉沉,看着禾曦道:“找倒是能找到,只不过怕是要先找到今日的那个黑衣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大吃一惊,禾曦紧蹙着眉头道:“方丈的意思是——”

“不错,若是老衲没有猜错的话,这书的后半部分,应该是个药方,应该就是被那黑衣人拿走了——”他因着伤势,话语极其的慢,但是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砸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妙慧急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守着藏经楼,除了那日她来过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妙慧依旧是不相信禾曦的,但是他刚说完,便见到慧觉看了自己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也见识道那人的功夫,想避开你,岂不是轻而易举,又何必另外派人了来打草惊蛇?”

妙慧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闷着声不说话了,禾曦见自己已经洗脱了嫌疑,便问道:“那方丈又如何得知,这后半册的书在那人手中?”

慧觉却深吸一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妙慧方才冤枉了禾曦,心中有些愧疚,他恭敬的道:“贵人,师父今日需要休养,您看可否明日——”

禾曦也知道自己心急了,歉意的躬了躬身子,道:“是禾曦急躁了,耽误了方丈休息。禾曦先告退,不过一旦有了消息,还请方丈能告知禾曦一下,禾曦不胜感激。”

说罢,拿起了那《姑苏国志》塞进了袖口中,便带着如意,径自离开了。

另一边,兰若正躺在榻上,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她披了中衣起身,朝着窗口望去,看的并不真切,但是隐隐的能见到影影绰绰的火把的光亮,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覆在后山上。

巧儿点了烛火进来服侍,见到兰若站在窗前,问道:“娘娘怎么站在这里?”

兰若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便转回身坐在沉木的桌子旁,伸手接过了巧儿递过来的热茶,问道:“巧儿,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巧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内情,她疑惑的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按理说,这后山现在已经封山了,本不应该有人去的才是,不过奴婢听说好像说是这昭化寺丢了什么东西,有人看见那偷东西的贼,朝着后山跑了,这才兴师动众的。”

兰若也有些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丢了什么东西,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巧儿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奴婢猜着,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听说信号是从藏经楼的发出来的,左不过丢了一两本经书,能有什么打紧的。”

巧儿夜半被吵醒,难免有些气闷,说的话也十分的不客气,兰若冷了冷脸斥道:“佛门重地,你胡说些什么呢!”

突然又好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问道:“你是说信号是从藏经阁发出来的?”

巧儿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娘娘是怀疑——”

兰若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来:“近来,本宫听说曦才人跟主持方丈求了情,可是去了藏书楼,这才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巧儿看了看兰若的神色,只觉得她的笑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恐怖,她别开眼睛,附和道:“也的确是奇怪,等到明天一早,奴婢就去查一下,要是有什么消息,马上回了娘娘。”

第一百五十三章 焕颜丹(三)

兰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罢了,那就先按照你说的去做,明个一早,再来会本宫。”

巧儿搀扶着兰若去了榻上,将薄衾仔细的盖好,兰若翻了个身,朝着里面睡去了。

禾曦带着如意回了自己的院子,整个院落并未点灯,许是丑儿怕引起狐疑,两人从院子的侧门,轻手蹑脚的回了屋子,如意先是警觉了四周,这才上前轻轻的叩响了门扉。

屋内马上想起丑儿有些警惕的声音:“谁?”

“丑儿,是我们——”如意低声道。

丑儿算着时辰,两人也该回来了,却迟迟不见到身影,现在听见如意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一般,她松了一口去,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丑儿燃了烛火,问道:“小主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禾曦解下披风,递到了如意的手中,丑儿眼尖,见那披风上生生的撕裂了一个寸长的口子,便急道:“这披风怎么坏了?小主你们遇见什么了?”

禾曦叹了口气,也瞥了一眼那在下落过程中被划破的披风,心中一阵烦乱,她伸手摸了摸袖中那本残旧的《姑苏国志》,只觉得疑惑像是乌云一样,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从藏经楼中到底拿走了什么?难道就是自己手中书的后半部分?

一件件事情都好像是一张密集的网,将她紧紧的覆在其中,透不过气,如意在后面轻轻的拽了一下丑儿的衣服,丑儿也察觉出禾曦心里烦闷,晓得必然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意上前道:“小主今晚受惊了,既然妙慧师傅说,明日再告诉小主,那小主就先行休息吧。”

禾曦见如意和丑儿担心,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转头看向后山的方向,她的院子本就靠着后山,现在那些僧人正在搜山,禾曦也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她起身关上了窗子,这才和衣躺下。脑中思绪烦乱,就在这烦乱中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外面也已经是天光大亮,昨晚的事情并未引起丝毫的波动,丑儿和如意服侍着禾曦穿衣洗漱,在更衣的时候,丑儿才瞧见禾曦颈部青紫色的痕迹。

丑儿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叹了一声,问道:“丑儿,我们带来的衣服可有什么高领的,能遮掩一二。”

丑儿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带来的衣服就那么几件,再说现在还算是夏季,哪里有高领的宫装——”

禾曦对着镜子看了看,又从妆奁中拿出了一盒蜜色胭脂来,手指轻点,仔细的涂抹在上面,红肿的疼痛,让禾曦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青紫颜色极深,虽然涂抹了胭脂,却也只是遮住了一小部分,她又吩咐道:“拿一方面纱过来。”

丑儿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取来了一方面纱,用簪花压在鬓边,敷在禾曦的脸上,长长的面纱,垂落在胸前,恰好遮挡住了脖颈上的伤痕。

“你们随我去慧觉方丈那一趟,我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弄清楚——”禾曦转身欲走,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从妆奁中拿了一样东西,倒出了一些粉末来在手心,浅浅的涂抹在脸上。

收拾好了这才出门去。

却不想才走出院子去,便见到前面来了几个人,长裙委地,容貌端然生华,正是兰若。

她脚步轻款的朝着禾曦的方向走过来,早晨她已经从巧儿的口中得知了,昨夜有人偷了藏经楼中的书籍,甚至还打伤了慧觉方丈。

思索间,禾曦也已经到了近前,柔柔的俯下身子,拜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想必皇后娘娘今日前来,并非是因为单纯的想探望臣妾的吧。”

兰若神色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先发制人,她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她轻咳一声道:“曦才人最近往藏书楼跑的勤的,不知道曦才人到底去做了什么?”

禾曦眉眼弯弯的,但是那笑意却好像被冰霜阻拦在眼底一般,她轻轻的道:“臣妾自小便对菩提树的花粉过敏,只不过臣妾原本以为,现在已经过了菩提的花期,本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却不想这山中气温比山下低了很多,菩提花开的晚,这次没有防备。”

兰若疑惑的看了看一旁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果然见隐在叶子中的花蕊,花丝细软,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

她心中疑虑更深,冷冷的道:“既然是生了病症,随行也有太医,何不让太医诊断?”

禾曦和顺的道:“近日臣妾听说萧奈小姐病了,太医们忙前忙后,都在萧奈小姐的院中,臣妾身份卑微,便不惊动太医了。况且臣妾听说这藏书楼中有很多古籍,或许有根治的法子,这便跑的勤了点。”

兰若紧紧的皱紧了眉头,她斜睨了巧儿一眼,巧儿会意,上前一步冷声的道:“才人,现在藏书楼丢了东西,您又凑巧参与了,那就不能怪臣妾逾越了。”

说着上前,一把落下了禾曦面上的面纱,本压着面纱的簪花被用力的扯下,掉落在地上,翠玉的簪花,登时四分五裂,发髻也松了一下,有一缕发丝,被拽了下来,松松散散的垂落在肩头。

禾曦马上测过了脸去,似乎是十分的在意自己的面貌被人看见一般,丑儿连忙上前,急声道:“小主——”

待到她见到禾曦的脸颊的时候,也怔了一下,原本白皙光滑的面颊上,现在密密麻麻的起了很多红色的斑点,脸颊也微微的红肿着,当真像是过敏的样子。

禾曦此时侧着身子,发髻又散落着,根本看不清脖颈上的伤痕,她一怔,巧儿也不禁的疑惑起来。她手里拿着面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禾曦依旧侧着身子,问道:“现在皇后娘娘可是相信了?”

兰若尴尬的清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曦才人也要懂得避嫌才好——”

说罢,便带着巧儿离开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丑儿才心疼的道:“小主,你这又是何必?”

禾曦毫不在意的,任由着如意帮自己整理好发髻,又将那面纱敷在脸上,安抚似的拍了拍丑儿的手,一言不发,快步的朝着慧觉的禅房走去。

门口,守着的依旧是妙心,见到禾曦前来,妙心道:“贵人来了,师父已经吩咐,要是贵人来了,就带着贵人进去。”

禾曦点了点头,跟随着妙心进了去,这是她第一次进到慧觉的禅房,禅房中除了基本的桌椅,再无其他的装饰,质朴的好像是慧觉的人一样。

慧觉此时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脸色相较于昨日也已经好了许多,他左手不断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胡跪合掌白佛言:世尊,唯愿世尊不以为虑。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于佛法中,一念恭敬,我亦百千方便,度脱是人,于生死中速得解脱。何况闻诸善事,念念修行,自然于无上道永不退转。

每一个字好像都透着念念不舍的释然,正是《地藏经》,她双手合十,心中虔诚的跟着默念。

随着声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慧觉手中的佛珠转动的速度也渐渐的停了下来,最后,慧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施主,可是也有想要度化的人?”慧觉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画像,左手持莲花,花上有如意宝幢,右手持宝珠,坐于莲花上的地藏王菩萨,声音有些空远。

“生而为人,难眠会有许多身份,有许多割舍不下的人,难道不是么?”禾曦轻声道。

“阿弥陀佛,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慧觉默默的道。

两人沉默相对,最后慧觉由着妙心搀扶着起身,看了一眼禾曦,道:“老衲知道施主有很多想要了解的事情,施主于老衲有缘,老衲愿意为施主解惑。”

他笑意浅淡的看了看妙心问道:“你师兄呢?”

妙心乖巧的道:“师兄说,藏经楼不能没人看守,让弟子在这里守着师父,他回藏经楼去了。”

慧觉哀叹一声道:“罢了,天意,施主同我走吧。”

禾曦再一次出现在密室门口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她侧头看向慧觉,道:“若不是我那日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是不是那个人也不会——”

“施主!”慧觉大声的打断了禾曦的话,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失态,他转过头,深吸一气,重又沉声的道:“施主也并非有意,或许冥冥中早已经注定,老衲也留她太久了——”

禾曦不明白慧觉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有些不明所以的跟着慧觉进了密室,看见一个转角的时候,她便明白,为何自己不知道这密室中有什么了,这转角在自己视线的盲点。

但是当她看见那副冰棺的时候,心中似乎有什么慢慢的揭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齐妃的秘密(一)

冰棺中躺着一名女子,不,准确的说的是一名女尸,而且是一副已经干瘪的女尸,全身的水分好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皮肤紧紧的贴在了骨头上,眼眶深深的凹陷着,甚至隐约的能看见眼球的轮廓,但是即便如此,禾曦还是隐约的能感觉到这个女子曾经也是个端庄秀丽的美人,她身上的衣着,虽然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已经稍微退了颜色,但是能从那衣服的纹路中看到曾经的华贵和雍容,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的梳着。

她震惊的道:“这——”

慧觉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女尸的脸颊,神色宠溺,那样的宠溺,禾曦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沐承也会这样看自己。

她不禁看向了慧觉,慧觉眼眶红红的,眼睛的晶莹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慧觉幽幽地道:“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妹妹——”

禾曦站在原地,淡淡的应了一声,但是慧觉似乎并不在意禾曦会不会回应一般,他自顾自的说道:“或许你们都知道她,她是先帝的齐妃,那个被天下人唾骂的祸水。”

慧觉嘴角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意,禾曦震惊的道:“齐妃?可是住在秋露殿的齐妃?”

慧觉冷笑一声道:“这天下还有几个齐妃?”

禾曦看着这间密室,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道:“所以说,秋露殿的密室最终通向的地方,是昭化寺的藏经楼?”

慧觉诧异看向禾曦道:“你怎么会知道?”

禾曦唇角苦笑道:“因为现在我就住在秋露殿,只是偶然间发现了罢了。只不过,齐妃既然是太祖皇帝的妃子,如此算来,就算是活着,也近百岁了,可是方丈你——”禾曦上下打量着慧觉,看起来只有半百左右的样子。

慧觉惨然一笑,他眷恋的看向了冰棺中有些恐怖的女尸,道:“当年,她进宫我便想到了有那么一天,皇家何来恩情,都只是利益罢了,我便偷偷的找人建了密道,直到她最后收到了皇帝处死她的圣旨,才愿意跟我走。”

慧觉似乎是回忆起了之前事情,唇角带着一些怀念的笑意,他自顾自的道:“但是好景不长,我本来想等到风头过去,送她离开大历,换个身份活下去,却不想才几个月的功夫,她便开始晕倒,吐血,身上慢慢的开始溃烂——”

“为什么?”禾曦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中毒了,皇宫那样的地方,她的性子又天真直率,被人设计了也不知道。”虽然语气中带着埋怨,却依旧能听出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宠溺来。

“于是我便日夜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了救治的办法,能恢复容貌,并且能克制她体内的毒性。”慧觉道。

“是出错了么?”禾曦问道,齐妃虽然现在皮肤全部都萎缩在一起,但是通过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依旧能看出来她去世的时候,年纪应该并没有很大。

“这丹药的材料十分的稀少,我找了许久,才凑齐了计量,而且那古籍上记载了,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若是失败了,本是救命的药,就会变成送命的药。”慧觉似乎是想到了那时候的绝望,瘫坐在一旁冰棺旁。

禾曦静静的听着,她听的似乎是出了神,问道:“然后呢?”

“这药有三天的潜伏期,服药后三天才能看出来,到底成没成功,所以我——”

“所以你便以身试药是么?”禾曦接口道。

慧觉点了点头,紧接着,他便痛苦的道:“但是当我服药的第二天,她就坚持不住,扔下我一个人走了。三天后,我才发现这药成功了,但是我却救不回她了。”

“那黑衣人拿走的是那焕颜丹吧,那本古书的后半部分,讲的也是这丹药的炼制方法吧。”禾曦淡淡的道。

慧觉点了点头。

禾曦只觉得身子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抽去了,她看向那冰棺中的人道:“那也就是说,哪怕我寻找到了药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救蜀中的疫情对不对?”

慧觉道:“也未必,我炼制困难,是因为其中的一味药不纯,若是换成鬼子,药效会被提升,届时,便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然而下一句话,却把禾曦已经重新燃起的希望浇灭了,他道:“只不过,鬼子几乎绝迹了,否则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禾曦不说话了,就在慧觉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禾曦却坚定的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只能找到那黑衣人了,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不能放弃。”

慧觉看着禾曦坚定的眼神,半晌才缓缓点头,他道:“蜀中,是不是有施主十分重要的人?”

禾曦一怔,垂下头去,她将自己的神色隐在阴影中,半晌才道:“嗯,十分重要,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就他还有蜀中的百姓。”

见禾曦坚定的样子,慧觉竟然觉得曾经也有一个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俏生生的道:“哥哥,你放心好了,陛下带我情深义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进宫。”

禾曦见慧觉失神,又问道:“既然方丈曾经炼制过这丹药,可还记得药方?”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好多药材的计量和比例已经记不清了,只不过,所有需要的药材,我可以帮施主列出来。”慧觉仔细的回忆起来。

禾曦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禾曦谢谢方丈的帮助。”

从藏经楼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僧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禾曦和慧觉站在一起,先是一怔,复又双手合十,行了佛礼。

慧觉道:“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那人连连点头道:“我们在后山的山洞中发现了这个,应该是那贼人的东西,而且——”

他伸手将手里面的东西呈了上来,正是一个破旧的荷包,禾曦接过来仔细的辨认,发现荷包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应该是女子的东西。

“而且什么?”慧觉问道。

“而且依照踪迹来看,这些人应该人数不少,而且在后山藏匿了很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瑟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禾曦捏着那荷包冷冷的道:“不止你们没有察觉,禁卫军也没有察觉不是么?看来这些人,来历当真不简单,方丈,我有一计——”

慧觉疑惑的看向禾曦,禾曦手指捏着那荷包,指节都有些微微的泛白了。

禾曦简单的说了什么,慧觉听过之后,紧皱着眉头道:“不行,这样太过于危险,如果施主在昭化寺出了事情,陛下怪罪下来——”

禾曦却道:“可是我们只能赌一下,不是么?既然上次他没有杀了我,这次也不会杀我。”

慧觉还要在劝,禾曦却斩钉截铁的道:“还请方丈成全。”

慧觉见她如此的执拗,轻叹一声道:“施主,如此执着,日后可是要招来祸患的。”

禾曦轻笑道:“执着与否,都是人心的选择,不过,禾曦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谢方丈提点。”

说完,禾曦便径直离开了。

那僧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慧觉微微扬手道:“去吧,按照方才说的去做,一定要保证那位施主的安全,知道了么?”

那僧人领了命,退了下去。

是夜,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禾曦便已经出门了,但是却没有带如意和丑儿。

她孤身一人,朝着后山走去,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奇长,像是一只在旷野游荡的孤魂一样,她紧紧的攥紧了手中的荷包,朝着后山的山洞走去。

这后山因为封闭了很久的缘故,道路两旁的杂草竟然疯长成半人高了,夜风拂过,微微的晃动起来,像是一个个飘忽的人影。

禾曦深吸一气,神色坚定的看着前面狭窄的山路,脚步丝毫不乱。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之前那僧人所说的山洞,她放缓了步子,那黑黝黝的山洞,好像是一个怪物的巨口,正等着待宰的羔羊一样。

禾曦站在山洞的门口,突然手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她手指一松,手中的灯笼就跌落在地上,烛火微微的晃动了两下,然后噗的一声,熄灭了。

紧接着,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臂,紧紧的攥住了她,将她猛地一拉,便拉进了黑暗中。

禾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睛,但是入目的都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隐的凭借着,微弱的呼吸声,判断自己身边有人。

禾曦平稳了自己的呼吸,突然沉声道:“不知道阁下有何贵干?”

“娘娘不问在下是谁,想来也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次一问?荷包呢?还给我——”那人语气中有调侃的意味,甚至还带着一些桀骜不驯。

“那既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知道我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给你不是么?”禾曦微微扬起嘴角,像是一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那人似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如此的能说会道,不用的一怔,禾曦趁热打铁的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既然你今天出现在这里,既然我也出现在这里,想必我们对彼此的行动都有了解,不是么?”

那人沉沉的不说话,禾曦也十分的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齐妃的秘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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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时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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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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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时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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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时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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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时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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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调虎离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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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调虎离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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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伪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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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伪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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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伪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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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伪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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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伪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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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铤而走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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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铤而走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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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铤而走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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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铤而走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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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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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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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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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相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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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命悬一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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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命悬一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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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命悬一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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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起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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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起死(二)

禾曦近乎决绝的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拓跋玥,转身。

拓跋玥,昨日的事情便当你我都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梦醒了,我依旧是被困深宫的弃妇,你依旧是逍遥闲散的王爷吧。

走到了府门前,王朗道:“公子不和小雨道个别?”

禾曦摇了摇头:“我已经同他道过别了,走吧。”

转身再看一眼悬在朱红色大门上的黑漆匾额,琉璃赤金色的城主府几个大字,禾曦轻蔑的笑,这座城,在拓跋琛的眼睛里,怕是就是他的安身之所在,他要这个城池作为埋葬拓跋玥的坟墓。

复又想起留在宫中的丑儿和如意,脚下的步伐越发的沉重了。

因着蜀中已经传出消息,疫症有了治疗的药物,附近的城池也纷纷的得到消息,禾曦依旧伴做一个翩翩公子的样子,之前费尽心机的到了蜀中,此时倒是能光明正大的从蜀中离开了。

官道上,一辆马车奔的极快,但是这样行色匆匆的人太多,就这样和禾曦的马车擦身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车中的人。

禾曦掀开了帘子看向了外面,只见到原本门可罗雀的官道上,现在也开始熙熙攘攘了起来,好像一个濒死的人,终于活了过来。

前方传来了一阵哭泣的声音,禾曦望过去,竟然是宋文生等人,他们多用了几天,绕过那死亡谷,从别的出口走了出来,不过好在迎接他们的消息还算是可喜的。

宋文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凭着感觉看过来,便见到禾曦的身影在马车后一闪而过,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下一秒,官道上奔驰的马车到底哪一辆是自己看见的,也无从得知了。

索性,他掀起长袍跪在地上,哪怕是自己的错觉,宋文生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但是于禾曦,他愿意。

朝堂上,拓跋琛脸上无惊无喜的坐在上首,听着百官奏报,手指的关节都微微的泛着白色,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隐在了宽大的龙袍的下面。

他面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反而是开口沉沉的问道:“爱卿的消息可是属实?”

那官员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道上首拓跋琛隐隐的气压道:“臣所陈述一切均为事实,蜀中却是得了一剂神药,疫情已经解除了,实在是天佑我大历啊。”

兰丞相兰之礼看着拓跋琛的样子忍不住的出列道:“臣以为应该再做观察,毕竟这疫情不比一般的病症,若是复发,必然会生灵涂炭。”

那官员看似好像还欲再辩解,便听到上首那个满是威仪的声音道:“丞相说的在理,就算是七弟深陷蜀中,但是朕还是不能不为了万民着想。那边再观察些时日。”

此话一出,朝中的文武百官,便议论纷纷,兰之礼却好像意料之中一般,当先跪倒道:“陛下心系万民,是乃大历之福啊。”

兰之礼微微侧首看了看身旁的几个人,这几人均是丞相的党羽,自然为丞相马首是瞻,这其中还有新晋升为户部侍郎的赵彦成,而原户部侍郎张敏元因着举报有功,被提升为尚书一职,接任被革职流放的许绍。

赵彦成道:“陛下仁爱——”

下面的人均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纷纷的跪倒行礼,恭维声此起彼伏。

下了朝,兰之礼当先出了太和殿的门,随后跟着文武百官,他脚步稍慢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正是赵彦成。

赵彦成虽然丧失了爱女,但是赵家还有儿子,只要香火不断,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地位便有人会继承。

他一脸谄媚的笑着凑上前道:“丞相大人,过几日是小人犬子的生辰,现在蜀中有难,不易铺张浪费,小人也只是设了家宴,只不过,丞相大人于我恩重如山,不知道丞相大人能不能给小人一个薄面?”

兰之礼正想着方才拓跋琛的反应,又听见赵彦成的邀请,一时间只是觉的思绪烦乱不堪,便道:“这个是自然,只不过你也知道最近蜀中的事情,陛下颇为忧心,若是倒时我抽不出空,也会让内人去的,你便安心好了。”

赵彦成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是僵在脸上的,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恢复如常,躬身送走了兰之礼,赵彦成的心中才想起了那个窈窕的身影来,脸上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拓跋琛从太和殿离开,福清小心的跟在一旁服侍着,路过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却迟迟不进去,福清会意,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可是要去皇后的宫中坐坐?”

拓跋琛微微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今日朝堂之上,我们的丞相大人,振臂一呼,几乎是百官应和——”

他唇角隐着淡而凉的笑意,福清在心中盘算着,陛下这是依旧对丞相不满,而这宫中,皇后和惠妃均出自丞相府,许淑妃虽然同样是妃位,但是许绍被革了职,许淑妃又一心只在安胎,性情也变的胆小怯懦,在往下便都是位份低的妃嫔了,陛下也没有几个十分的宠爱的。

这般想着,福清突然想起一人来,他道:“奴才倒是有个好去处——”

拓跋琛回头,见到福清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副得意的样子,便道:“你倒是说来朕听听,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福清也不卖关子,凑近了些,道:“这天气也越发的多变了,奴才听闻,储秀宫的白才人手艺精湛,早已经给陛下备了秋装,陛下不如——”

福清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觑着拓跋琛,拓跋琛似乎经过了福清的提醒才想起这个人来,他缓缓的点头道:“说起来,朕倒是真的许久没有去储秀宫了,今日便过去看看吧。”

福清连忙应了一声,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候在廊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是服侍的久了的老人,自然是知道福清的意思,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从小径跑着先去储秀宫传旨去了。

福清搀扶着拓跋琛上了轿撵,一路朝着储秀宫走去,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打在人的身上,已然进入了夏末了,原本的天气也没有那般炎热,拓跋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

福清见了,不禁想起现在一个人来,但是那人犯的错,饶是他也不敢再在陛下面前多为她辩解一句。

储秀宫的位置距离宫门最近,这般乘着轿撵走过来,也需要半个时辰,也难怪,住在这里的妃嫔都是一些不受宠的。

到了储秀宫后,白芷早就简单的梳了妆带着一众宫人候在殿外了,见了拓跋琛,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拓跋琛下了轿撵,先扶起了白芷,又道:“不必多礼,朕只是心里念着你,便过来看看,可是一切都好?”

白芷鼻子一酸,眼眶便有些红了,拓跋琛待她,真的算不上好,加之,自从禾曦被软禁了,这日子便越发的苦闷,人都是这样,若是日子一直是苦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这般被人关心了一句,哪怕并非走心,那源自内心的寂静孤清便蔓延了开来,白芷生怕自己惹了拓跋琛的不悦,忙敛了神色道:“臣妾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着陛下在前朝,不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过好在还有皇后娘娘和众位姐姐能照顾,臣妾也便是心安了。”

拓跋琛低头看白芷,白芷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羽扇,垂着,颤抖着如同薄翼,白芷的容貌算不上等,但是清雅俊丽,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拓跋琛牵着她的手,进了储秀宫,储秀宫内一应的事物全都像是自己印象中的一样,简约却也古朴。

白芷让宝珠斟了茶水,呈了上来,拓跋琛盯着宝珠看了看,白芷会意道:“这是宝珠,还是——是臣妾亲自挑选的。”

她本想说是禾曦帮着挑选的,但是又想到禾曦现如今的处境,也不觉得忍住了话语,生怕给禾曦和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拓跋琛似乎没有注意到白芷话语中的迟疑,只是端了茶水放在唇畔轻抿了一口,只是普通的绿茶,他爱喝碧螺春,但是这满宫中,除了自己的养心殿,便是皇后宫中有。

他仔细的咂摸了这茶水的味道,道:“碧螺春口感甜润,绿茶虽然不及,但是喝惯了那样的茶水,这样的绿茶,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白芷轻柔的一笑,也不做声,像是一棵安静的植物一样,不声不响候在拓跋琛的身边。

拓跋琛难得这样的放松,深吸一气,起身环顾四周,突然旁边的桌子旁,见到一副卷轴,这卷轴他是认识的,甚至还印着自己的印章,他不记得,自己有给储秀宫赐过御笔,心下好奇,刚想拿出来看,便听见白芷有些惊慌的声音道:“陛下——”

随后,便见到白芷走上前,挽着拓跋琛的手臂道:“陛下,臣妾从内务府寻了上好的料子,给陛下做了秋装,陛下试下可是合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马脚(一)

拓跋琛嗯了一声,竟然真的收回了手,跟着白芷进了寝殿,白芷示意了一眼宝珠,宝珠会意,连忙趁着拓跋琛进去换衣服的间隙,将那卷轴拿出来,送去了库房了。

白芷将已经做好的衣服拿了出来,选用的是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配以暗色的祥云龙纹,针脚细腻,平整舒适,看的出来是用足了心思的,衣长肩宽,竟然没有一样不是舒服熨帖的,丝毫不比宫中的司衣做出来的差。

白芷正半伏着身子将丝绦环绕上拓跋琛的腰间,只听见了拓跋琛的声音道:“你近日可有去秋露殿?”

白芷的手一滑,原本系的很好的丝绦,打了个结,又松散了下来,白芷指尖轻颤,忙俯身跪倒道:“臣妾不敢,曦才人是罪妃,况且陛下还有旨意,臣妾不敢逾距。”她声音颤抖的,好像是雪野里被寒风肆虐的花。

拓跋琛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道:“你不需要这般害怕,朕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不过朕方才看见了你案几上那副画卷,一时有感罢了。”

拓跋琛轻叹一声,自顾自的丝绦系好,缀在腰间的一块莹白的美玉温如同春水。

白芷仔细的打量着拓跋琛的神色,只见到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是什么心事,她斟酌片刻道:“其实曦姐姐也是可怜——”

拓跋琛轻轻的哦了一声,白芷见他并未动怒,便大着胆子说道:“其实,许淑妃一事,臣妾一直相信曦姐姐是清白的——先不说姐姐自己已经有了大皇子养在身边,真的没有理由去加害许淑妃腹中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又好像是生怕那一个词语说错了,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一般。

拓跋琛轻抚着袖口的纹路,眼睛中隐隐有波光涌动道:“但是她效仿先皇后的妆容样貌,不敬先皇后,朕没有赐她的死罪,便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不是么?”

白芷低垂下眉眼,这件事情,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她也想不通,为何禾曦会这样做,但是在她看来,禾曦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思及此,她便轻叹一声道:“或许,曦姐姐也是走投无路了,陛下,身在这后宫中,您是我们的夫君,更是我们的庇佑,有了您的宠爱,我们才能在这后宫中安稳度日,若是没有——”

拓跋琛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芷轻笑一声,那笑容中有了然,有无奈:“左右不过是一些人使得手段罢了,怕污了陛下的耳朵,臣妾只是相信,若非真的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室内一时间便沉寂了下来,拓跋琛不由得想起那天的场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色,当真是像极了沐锦。

他恍然闭上了双眸,似乎是想要将禾曦的样子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去。

白芷见到拓跋琛的反应,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安心的服侍着拓跋琛用膳。

拓跋琛晚上便宿在了储秀宫。

未央宫内,兰若将手中的一个黄符折好,塞进了想囊中,对着巧儿道:“将这个挂在床榻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被看见了。”

巧儿脸上带着喜色道:“奴婢知道了。”

兰若瞧了一眼巧儿,狐疑的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开心?捡到宝了不成?”

巧儿神色娇嗔的道:“娘娘惯会拿奴婢寻开心,奴婢这不是为了娘娘高兴么,有了这个,想必娘娘也快了。”

一边说着,巧儿一边还拿着眼睛觑着兰若的小腹,兰若下意识的捂住了,神色中也慢慢的都是期待。她道:“若是真的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本宫听说陛下今日去了储秀宫——”

巧儿一边将那锦袋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系了,一边道:“奴婢也听说了,只不过,左右就是一个小小的储秀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我看那白才人,除了做一些下人才会做的缝缝补补的功夫,没有什么长处,不足为惧,陛下去了储秀宫也总比去露华宫和冰泉宫要好。”

兰若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巧儿愈发的高兴了,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好像是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她道:“奴婢今天可是听说,惠妃娘娘亲自打发了人去养心殿,给陛下送药膳,但是却扑了空,气的回去摔了好多东西呢。”

兰若理了理鬓发道:“兰馨的性子向来是如此,在家的时候也就是这样,到了宫中,有着本宫和兰氏一族的庇护,却也不知道收敛,早晚要祸及自身。”

巧儿撇了撇嘴道:“祸及自身奴婢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她给娘娘找不必要的麻烦——”

兰若笑意中倒是带了一点轻狂道:“本宫是大历的皇后,只要我秉持公正,就算是兰馨犯了再大的事情,陛下也不可能找了借口殃及于本宫。”巧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陛下心疼娘娘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娘娘呢——”

正说着,有小宫女端来了上好的燕窝,候在了门外。

巧儿笑意越发的深了道:“您看看,这宠爱可是说来就来了。娘娘从昭化寺回来,陛下便叮嘱了,说娘娘体虚,这燕窝最是补血养气,便嘱咐了小厨房日日送来,日日睡前喝着。娘娘,这孩子,可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盼着的。”

兰若心中甜蜜,笑骂道:“你名字叫巧儿,这张嘴可是也活灵活现耳朵,巧舌如簧的很——说着,便要去点巧儿的头,巧儿闪身躲开了,主仆二人倒是很少有这样笑闹的时间。

嬉笑作罢,兰若突然道:“我听说,今日蜀中来了急报,可是贤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巧儿脸上还是笑意,端来了清水给兰若漱口,听见兰若的话,便道:“那倒没有,只是恰恰相反,许是上天有眼,不忍我大历生灵涂炭,这蜀中的疫情啊,找到了可以救治的药物了。”

兰若一不小心被烫手的铜吊子烫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忙缩了回来,巧儿注意道,连忙上前,轻轻的吹着气,沉声道:“娘娘怎么这般不当心,您稍等,奴婢去取了烫伤药来。”

说着便要起身,兰若却一把拉住了巧儿,力道之大,竟然将巧儿拉的一个踉跄。

“娘娘——”巧儿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兰若,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贤王殿下呢?”兰若语气轻飘飘的道。

“贤王爷——贤王爷他——”巧儿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只能不断的嗫嚅着,这样的兰若让她怕急了,她早就收敛了方才的情绪,细弱的肩膀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兰若见巧儿这样,心中越发的恼火,她沉声道:“说——到底怎么样了?”

巧儿道:“贤王殿下,也有惊无险,正在蜀中处理灾后事宜,想来不出半个月,便能回京了。”

兰若有些颓然的坐在软塌上,手指也从巧儿的手臂上滑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让拓跋玥去蜀中的主意,是自己说的,现如今,拓跋玥平安归来,带着美名,那陛下他——

后面的事情她不敢再想,突然她想起一个人来,忙道:“明日宫门一开,你便出宫一趟,帮我回丞相府走一趟。”

见到了兰若的神色,巧儿也正色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宫内的人各怀心事,浓郁的夜色也挡不住每个人心中的阴暗。

然而只有秋露殿内,得到消息的丑儿和如意,喜极而泣,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你看我,这明明是好事啊,怎么还哭起来了——”

丑儿也抽噎着道:“小主做到了,这下我们也能安心了——”

莲心坐在软塌上,依旧是“禾曦”的样子,她道:“想来小主知道你们两个人这样也会十分的感动的。”

几人朝夕相处的时间长了,关系也亲近了许多,这当中,因着如意和莲心一样,都是王爷身边的人,就越发的亲近了。

她道:“你还不是一样?我们终日这样提心吊胆,终于小主要回来了,你也就能回府了。”

莲心翻书的手一顿,莲心的身份,因着这次的事情,不得不抛弃了,她不能再留在宫里,不知道为什么,莲心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这点情绪,不知道是因为和她们的相处太过于安逸,还是因为他——

那个男人多少个夜晚,自己代替禾曦——

她深吸一气,将心底涌现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是月卫,不能有感情,不能有任何的软弱。

沉浸在喜悦中的丑儿和如意,竟然没有发现莲心的异常。但是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事情便生出了一些变故。

白芷竟然来了秋露殿,甚至带来了一些崭新的秋装和被子,如意和丑儿心中都隐隐有些疑惑。

此时的白芷正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茶,如意恭敬的行礼道:“才人,真是不巧,我们小主因着天气多变,有些染了风寒。”

第一百八十二章 马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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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马脚(三)

即便这样,蕊才人还是把话说到了一半,便止住了话语,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一般。

兰馨心中窃喜,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蕊才人虽然样貌平平,加之眼界不高,但是这反应却是极其灵活的。

但是后面的话蕊才人不敢说,倒是不代表兰馨不敢说,她看着自己指尖尖锐的银质护甲,又瞟了皇后手上的,拔高了声调道:“本宫也觉得蕊才人的话在理,不是妹妹胡乱猜测,怕是陛下对当年的——”

啪的一声,兰若狠狠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将兰馨的话打断了,蕊才人原没有想到兰馨竟然敢这般说,惊得慌忙和一众宫人跪伏在地,连声道:“皇后娘娘息怒啊——”

满殿的宫人都秉着呼吸,唯独兰馨好像是无事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毫无畏惧的看着兰若,声音依旧清丽柔婉,她笑着道:“呦,姐姐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难道还真的被妹妹说中了不成,陛下对当年的沐锦还有情谊在?”

“本宫是陛下的结发,沐锦是罪臣之女,沐王府通敌叛国,她不配——”兰若每一字似乎都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一般,兰馨的笑的越发的放肆了,她挥了挥手,对着宫人们说:“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皇后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宫人来说,无异于是恩赏,纷纷的如蒙大赦一般行礼退下,蕊才人也跟着退到了廊下,垂首而立。

见到宫内众人全部都出去了,兰馨才慢悠悠的起身道:“姐姐,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你知,我知,兰府知,陛下也知,这男人啊,最开始还是憎恨,但是后面日子久了就会一点一点的滋生出愧疚来,转而便是怀念。禾曦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许早个几年,陛下便会当场打杀了她,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兰若浑身都在颤抖,鬓发上方才蕊才人亲自挑选的红宝石的簪子,因着兰若身体的弧度,流苏也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兰馨什么时候见过兰若这般的失态,心中难免升起一种快意来,她轻叹一声,又道:“不如姐姐趁着现在她还未翻身,便以绝后患,若是日后真的等她苏醒过来,怕是就不好对付了。”

她重新走回到椅子前坐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娇媚柔婉,兰若有些怨毒的盯着兰馨的脸道:“你别以为你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本宫不知道——”

兰馨一怔,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道:“我能有什么算盘,还不是为了我们兰家着想罢了。”

兰若笑意越发的深了,她道:“说到底,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兰家,想必你心中还是有数的。这件事情本宫知道,现在本宫累了,还请慢走。”

兰若说着便端起了茶盏,兰馨也不介意她这样对自己,左右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盈盈起身,行礼,转身便离去了。蕊才人见到兰馨满面春风的走出来,一脸的狐疑,她本以为今日兰馨至少会受罚的,却不想竟然这般轻飘飘的便揭了过去。

兰馨心情甚好,拉着蕊才人亲亲热热的道:“左右本宫今日也无事,听说御花园的兰花开了,你随着本宫一同去吧。”蕊才人点了点,这才跟着兰馨走了下去。刚出了未央宫的正门,便见到了巧儿脸色十分难看的回来了。

她昨日应了皇后的嘱咐,今日出宫送信,谁知道刚进了丞相府,便遇见正要出门的兰博,兰博是府里的少爷,虽然她现在是皇后身边的人,但是尊卑有别,她还是退开了半步,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大公子。”

兰博却笑着欺身上前,食指轻佻起巧儿的下颌道:“这不是我姐姐身边的巧儿的么?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巧儿借着侧脸动作躲过了兰博,脸上还是带着恭敬道:“回禀大公子,奴婢安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给丞相送信的。”

兰博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那声音轻佻,让巧儿不适的皱了皱眉,兰博却不以为意的道:“本公子还以为巧儿是思念相府,特别回来看看的,要我说,宫中有什么好的,巧儿你也要到了出宫的年纪,不如我到时候求了姐姐,将你给我好不好?”

巧儿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奴婢身份卑贱,配不上公子龙凤之姿,还请公子莫要拿奴婢说笑了。”

兰博哪里会那么容易放过巧儿,他手指在巧儿的脸上不断的游弋着,轻声道:“身份卑贱,自然有卑贱的位置留给你,难道你还想要做本公子的正妻不成?”

巧儿感受着兰博指尖上的温度,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阵阵的战栗。她只觉得恶心,兰博这个人,外表看着是个风流俊秀的人物,但是背地里却是一个喜欢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为了此事,兰之礼将他扔进了军营企图磨炼他的心性,但是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不在兰之礼的面前,他便会凶相毕露,巧儿想不到自己要是落在他的手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果。

她俏丽的脸上一阵灰败的神色,兰博见了倒是十分的享受,他看了看时辰,道:“好了,本公子要去任上了,父亲在书房,你自去吧。”

巧儿想不到他竟然这般放过了自己,连忙俯身道:“奴婢恭送大公子——”

兰博走后,巧儿才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看着兰博的背影,巧儿紧紧的抿了唇,转身欲走,却不想,迎面走来一人,径直来到了巧儿的面前,迎面便甩了一个巴掌,巧儿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怒目的看向来人,冷声道:“大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掌奴婢的嘴?”

她本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在宫中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无论是下人奴才,哪怕是地位分的主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欺辱。

大夫人却一脸愤怒的道:“你勾引主子,这样的贱婢,莫说我打了你,就算是我今天杀了你,也只需要派人回宫跟皇后娘娘通禀一声便可。”

勾引主子?这几个字传入到了巧儿的耳中,她惊觉过来,怪不得方才兰博走的那样急,原来是看见了大夫人,巧儿忍了气,沉声道:“想必是大夫人误会了,奴婢只是恰巧遇见了大公子,大公子问了奴婢几句宫中的事宜,至于大夫人所说的勾引主子,奴婢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承认的。”

大夫人冷笑一声,语带嘲讽的道:“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兰若了,巧儿脸色微变,一旁的丫鬟,轻声道:“大夫人——时辰不早了,别让其他的夫人久等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眼波沉沉的看向了巧儿,警告道:“别以为你是皇后身边的丫鬟,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皇后娘娘见了我,还要称呼我一声母亲呢,我警告你,最好离博儿远一点,若是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

巧儿再是泥人的软弱性子,被大夫人三番五次的嘲讽,也忍不住的道:“奴婢自会遵守自己的本分,只不过大夫人最好也奉劝大公子,奴婢就算是老死在宫中,也不会出宫的,还请大公子莫要难为奴婢。”

这句话,无异于就是在打了大夫人的脸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兰博纠缠巧儿,大夫人脸色越发的难看,却又自持身份,不愿意和巧儿做过多的纠缠,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本就是前来送信的,却不想,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巧儿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只想着将差事办完,便回宫去。

这般想着,便快步的去了丞相大人的书房,果然如同兰博所言,丞相大人正在书房中,身边还服侍着一名女子,这女子身姿窈窕,年岁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确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就这样站着,这是一副美丽的景象,巧儿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兰之礼见到巧儿,放下了手中笔,那女子忙递上了帕子,给他净手,兰之礼擦了手,又轻轻的在那女子的手上拍了拍,动作暧昧自然,那女子也娇羞的低下了头,她十分的有眼色,对着兰之礼柔柔的道:“妾身见巧儿姑娘似有话说,便先告退了,若是有事,老爷派人唤妾身一声便可了。”

兰之礼十分欣赏她这般懂事的模样,点了点头,那女子便一脸恭顺的退了出去,走到了巧儿的身边,她还冲着巧儿淡淡的点了点头,近了,巧儿才觉得这女子面容十分的熟悉,但是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走后,兰之礼才道:“皇后娘娘派你回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巧儿自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恭敬的递上去,道:“娘娘说,丞相大人便会知晓事情的关键所在。”

第一百八十四章 马脚(四)

兰之礼狐疑的拿过了那封信,展了开来,细细读去,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点的裂痕,他道:“你回却禀报皇后娘娘,便说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会着手去办,让娘娘放心。”

巧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奴婢便放心了,必然会将丞相的话带到,还请丞相大人放心便可。”

说着,兰之礼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巧儿:“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些事情,但是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再查下去线索便断了,娘娘在宫中与此人接触甚多,或许会有线索。”

巧儿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人?”

兰丞相高深莫测的道::“沐王府旧人——”

巧儿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她将东西仔细的收好了,这才出了书房,却不想方才离开的那名女子,真站在书房的外面,见到巧儿出来,她柔柔一笑,声音低婉的道:“巧儿莫不是不认识我了?”

放才她便直接唤了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二次,巧儿难免不会认为她是认识自己的。

她环顾四周,见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也敢抬起眼睛来大方的打量着她,见巧儿狐疑的神色,那女子却笑得愈发的娇媚了。

忽然巧儿见到她微微的侧脸,在她右侧的眼角,有一颗精致小巧的泪痣,巧儿恍然反应了过来,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是的,她们是认识的,只不过,对于她,巧儿从未注意过,因为她太过于寻常了,也太过于卑微了,原来她只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厨娘,整日灰头土脸的跟灶台打交道,只不过现在看她这一身装扮,哪里还有当年那样的影子。

见巧儿神色,这女子便知道巧儿是认出了自己,她伸手理了理鬓发,发上的玉簪趁着她的面容越发的融合,她道:“巧儿姑娘贵人多忘事,急不得妾身也是应该的。”

守在书房外的小厮,这个时候走上前,恭敬的道:“吴姨娘,老爷唤您进去服侍呢。”

果然如同巧儿的猜测,现在的吴翠莲并非当年的吴翠莲了,她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柔声道:“奴婢方才不知姨娘身份,失礼了。”

吴翠莲却走了两步上前,亲亲热热的将巧儿扶了起来,轻声道:“我们原本也都是同样的人,居于人下,现如今,巧儿姑娘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若真的论其身份来,妾身也未必比巧儿姑娘高,巧儿姑娘无需多礼。”

巧儿知道她对自己这般客气,是因为皇后娘娘,并非是真的因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越发的酸涩起来,吴翠莲看了看书房的方向,轻声道:“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妾身服侍,妾身便先告辞了。”

巧儿与她躬身见了礼,等着她现行离开,这才转身。

一路上,巧儿都在回想自己遇见的这些事情,一直到了宫中,她才觉得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思绪中。

进了未央殿,守门的小宫女见到巧儿回来,上前道:“巧儿姐姐回来了?”

巧儿深吸一气,点了点头,那小宫女连忙低声道:“巧儿姐姐,今日惠妃娘娘和蕊才人来了,说了一些事情,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这会儿子娘娘正在气头上,姐姐小心些。”

她本是好意,想着巧儿能承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想,巧儿此时心中正烦闷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娘娘的,我才走,就惹了娘娘不高兴,叫我日后如何放心的下?”

见她又端起了主子的架子,那小宫女只能诺诺称是,不敢反驳,心中的闷气,发泄了一同,总算是畅快了些,巧儿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殿,待到巧儿走远了,那小宫女才不屑的瞥了瞥嘴,小声的嘀咕道:“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一辈服侍别人的命,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却不想巧儿并未走远,竟然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面。”

她心中恼怒,本欲想上前理论,却又怕事情闹得大的,惹了皇后不高兴,只能紧了紧手指,忍了气闷,想着日后再找她算账。

进了内殿,皇后正半躺在软塌上,莹白的脂粉衬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半阖着眼睛,若听见这几个字,便觉得头痛,但是还是拿起了那封信,翻看了起来。

兰若越是看下去,越觉得心惊,她手指渐渐的泛白,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人这般的奇怪,难道真的是她不成?

巧儿并不知道信上的内容,见到皇后的脸色难看的很,她试探性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若转头看向巧儿,紧咬了下唇道:“巧儿,去秋露殿。”

此时,御花园内,兰馨和蕊才人证坐在凉亭内,兰馨从一旁的花丛中掐了一朵兰花放在手中把玩,蕊才人笑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见了巧儿轻微细碎的声响,缓缓的转头,问道:“事情可是办妥了?”

巧儿轻轻的嗯了一声,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兰若的面前,帮着兰若揉捏着肩膀,柔声的道:“奴婢听说娘娘今日动了火气?”见兰若一声不响,只是微微的蹙了眉,巧儿便知道她的火气已经消下去不少了。

她便大着胆子劝解道:“娘娘何必同她生气,娘娘如此,正是重了她的下怀。”

兰若感觉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道:“本宫又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算盘,只不过她说的话却也在理,不得不让本宫忧心。”

巧儿方才只是听说了皇后动了怒,却不知道皇后是因为何事动了怒,见皇后主动提起,便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兰若心中有些烦忧,却也不想再说,只是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问道:“父亲可与你说了别的?”

巧儿忙点头,自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了兰若,道:“丞相大人说事关沐王府的旧人,他查不到更多的线索,想问娘娘有没有发现什么。”

又是沐王府,兰道:“娘娘的封号是惠,陛下自然是认为娘娘蕙质兰心,和这兰花最为相配呢。”

兰馨知晓她是在恭维自己,也笑着说到:“左右不过是一朵兰花罢了,能有什么稀奇的,我倒是不想像这兰花,虽然清雅宜人,却也素净的很,若真的说最喜欢的花,自然属牡丹了。那才真的是国色天香呢。”

蕊才人心中一惊,看向了兰馨,只见到兰馨正把玩着手中的兰花,似乎这话只是说说罢了,她干笑了两声道:“那是自然,是臣妾眼拙了。”

兰馨笑而不语,玲珑远远的快步进来,走到了兰馨的身边,俯下身子说了什么,兰馨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得意了,她轻叹一声,将那多兰花扔在了地上,缓缓起身,无情的践踏在上面,方才还在枝头孤高绽放的花朵,此时却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兰馨扬了扬脸,对着蕊才人道:“皇后娘娘去了秋露殿,你说我们应该去哪里呢?”

蕊才人见兰馨一瞬不顺的盯着自己,一时间答不出话来,她只能诺诺的低下头道:“臣妾不知——还请娘娘指点——”

兰馨越发的得意了,笑道:“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本宫逗你玩的,好了,本宫乏了,这便回宫了,你若是喜欢这兰花,自己在御花园中慢慢的赏着吧。”

蕊才人听闻,连忙起身行礼,送走了兰馨。

另一边,如意还未从白芷前来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便听闻皇后娘娘也到了。

三人心中皆惊,最后,还是莲心最先镇定下来,她道:“我们并未违逆陛下的旨意,若是真的找我们的麻烦,反而显得皇后娘娘难以容人,她不会这般做,我们只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意点头道:“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接了驾,兰若看着秋露殿中的摆设,果然像是秋后的雨露一样,清寒中透着凄凉,她由着巧儿搀扶着坐了下来,如意三人站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巧儿也不知道皇后此行的意思,只能垂手侍奉在一侧。

兰若盯着丑儿看了半晌,状似无意的道:“今日,未央宫中内务府自江南寻来了一些上好的丝绢,但是本宫看着,纱织不如之前见到的江南丝绢细密,便想着找个人问问,思来想去,便也想到了你这里,左右闲着无事,过来讨教一二。”她话语轻巧。

莲心想要答话,但是未等到她张口,兰若却话锋一转看向丑儿道:“丑儿,这件事情想必你知道会比你的主子多,你倒是说说看——”

兰若这样的做法着实是十分的突兀,几人一时反应不及,有些诧异的看向丑儿,丑儿最先是镇定了神色,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虽说都是江南的丝织品,但是不同的地区,所产的丝织也是不同的,娘娘说的今日内务府送来的,奴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该是桑绢丝,特点确实如同娘娘所说,虽然看着纱织疏密,但是透气性却也更好,制作也难。”

第一百八十五章 马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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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囚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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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囚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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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囚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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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囚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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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离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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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别(二)

突然,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声响,是面具跌落的声音,禾曦背脊僵住了,她缓缓的转头,丑儿的手已经无力的垂落在床边,她颤抖的唤了一声:“丑——丑儿——”但是没有人回应她,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丑儿走去,跪在床边,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她将脸埋在丑儿的掌心中,终是痛哭出声。

“丑儿,我们说好了,以后我要带你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简简单单的生活的,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阿爹阿娘都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喃喃的道。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疼痛一点一点的将她包裹在其中,她想挣脱,想逃离,但是越是如此,那绳索便好像是缠的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禾曦就这样感受着,丑儿渐渐冰冷的体温,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夜,将所有的悲伤都笼罩在夜色下。

候在门外的如意,听见里面的声响,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石阶上,突然眼前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拓跋琛负手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如意擦了眼泪,跪在地上,拓跋琛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他轻轻推开了门,见到禾曦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寻求着庇护一样,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道:“臣妾想一个人静静——陛下可以离开么?”

拓跋琛脚步一顿,从未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他有些不满的皱眉,他道:“只不过是一个宫女——”

“哈哈哈哈——”禾曦突然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已然带着嘲讽,她眸光沉沉的转头,身后是丑儿冰冷的身体,而自己眼前是当今的天子。

在天子眼中,这样的下人,自然像是草芥一般。

“陛下,您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下了如此重的手么?”她轻柔的问道,拓跋琛不知道禾曦想说什么,只是皱眉看着她,禾曦道:“因为她怀疑丑儿是沐王府的人——”

此话一出,拓跋琛蓦地睁大了眼睛,他原本只以为,丑儿只是后宫中争宠的牺牲品,却不想竟然是以为这个原因。

他怒声道:“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禾曦却丝毫不畏惧,只是道:“臣妾自然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丑儿跟我说,这都是丞相告诉皇后的,丞相大人还真的是为国为民啊。”

拓跋琛目光沉沉看着禾曦,没有感情的,像是只是在看一个疯子一般,终于他无奈的叹道:“罢了,明日你便搬回灵秀宫吧。”

说完,也不管禾曦的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门外的如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而禾曦却好似在意料之中一眼,她太过于了解拓跋琛了,他企图用这样换取自己息事宁人。

禾曦看着拓跋琛的背影,她觉得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只是想抽离出来,看着他们你挣我夺,但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老天跟着你开了一个有一个的玩笑,似乎对于折磨禾曦十分的热衷。

如意甚至不敢看躺在床上的丑儿,禾曦已经帮她换好了衣服,她神色平和的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意心中酸涩难忍。

突然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跪倒在地:“从今日起,奴婢就是小主的左右手,小主要报仇,奴婢便是您手中的刀。刀山火海,奴婢代替丑儿帮您渡过去。”

如意想起之前丑儿离开时对自己说的话——替我照顾好小主,丑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小主。

她眸光沉静,从现在开始,她的主子便是禾曦。

禾曦低头看着如意,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丑儿,永远都不会——”

如意仰起脸来看着禾曦,只见到她目光坚定的不知道再看什么地方,这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这如意说的一般。

一夜之间,宫中的风向便变了,人人都知道禾曦被接回了灵秀宫,但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带着面具的宫女了。

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个,在他们的眼中,一个宫女而已,并不能掀起来什么风浪来,相比于一个小宫女,他们更在意的是禾曦。

拓跋玥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蜀中,萧奈坐在一旁,听见了月七禀报的消息,不屑的道:“自己的人都护不住,玥哥哥真的能指望她帮上你什么么?”

拓跋玥皱眉,似乎不懂,禾曦为什么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一般,丑儿对于禾曦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高远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建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回京?”

萧奈眸光一转,反驳道:“不行,玥哥哥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的好,这个时候,怎么能舟车劳顿呢?你——”“月七,准备车马,即日回京吧。”拓跋玥挥了挥手,打断了萧奈的话,月七应了一声退下。萧奈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也反驳不得,只能暗自咬牙默不作声。

然而就在当晚,便出了事情。

因着明日要启程回京,这一晚,萧奈便睡的特别早,然而,直到三更的时候,隐约的听见了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心中一凛,忙披着衣服起身,小声的唤了自己的婢女两声,突然,一个人窜出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萧奈大惊失色,想要呼救,但是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人在萧奈的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小妮子长的倒是不错,拓跋玥真是好福气,只是不知道,要是我占了你的身子,被他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萧奈瞳孔猛地睁大,死命的挣扎着,那人似乎十分喜欢她反抗的样子,半眯着眼睛凑近了她修长的脖颈,嗅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

萧奈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鼻息,她绝望的睁大了眼睛,泪水不断的涌了出来,呜咽的声音,似乎越发的激起了那人的兴趣,手便灵活的钻进了萧奈的衣服中。

感觉到那双手触碰到自己的肌肤,萧奈不断的颤抖着,她呜呜的求饶着,似乎是希望他能放过自己。

突然,那人在萧奈的耳边道:“想让我放过你么?”萧奈来不及细想,便连连点头,那人轻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萧奈不断的颤像是寒风中,瑟缩的树叶一样。那人蛊惑的道:“其实很简单的,我给你一个东西,你把那东西放在拓跋玥的食物中,我就放过你。”

萧奈眼睛中写满了抗拒,她用力的摇头,只不过那黑衣人好像是知道萧奈会是这般的反应,轻笑一声,便将萧奈抱起,一把扔在了床上。“救——”萧奈还来不及叫嚷,便被人扔进了一颗药丸在嘴中。她眼神惊恐,那黑衣人欺身而上,压制住了萧奈的手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嘘——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便只能做一场露水夫妻了,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对你的,而且,这药也会让你更享受。”萧奈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色也不禁的涨红了,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似乎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那人只是欣赏着她的窘态,他惋惜的道:“真是可惜了,我突然有个打算,你说,让拓跋玥来欣赏我们云雨如何?一定很精彩。”

萧奈彻底的慌了,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的一生便毁了,那人似乎十分满意萧奈的反应,他蛊惑的道:“如何,要是不愿意,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

萧奈眼神挣扎了一下,终是闭了眼睛,忍着身体的不适,点了点头。然而那黑衣人好像是知道萧奈的想法一样,缓缓的道:“如果你想要欺骗我,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下你的念头,我能悄无声息的来到你房中,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骗没骗我?”萧奈脸色一变,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欺骗他。

那人这才放下心来,送来了萧奈,此时的萧奈脸色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那人好像还想要捉弄一下她,并不给她解药,而是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模样。萧奈心中又羞又囧,道:“给我解药——”然而声音却是娇媚的,黑衣人呼吸一滞,眸光渐深,染上了一层情欲,他从萧奈的中衣里,拉出一件红色的物事,萧奈只觉的身子一凉,自己的贴身小衣竟然被人抽走了,那人将小衣凑在了自己鼻尖,闻着上面的幽香,手指摸索着,道:“作为交换,这个我便保留了,至于若是你敢骗我,自然是知道后果的。”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两个药盒,扔在萧奈的身上,道:“红色的是解药,另一个是你需要给拓跋玥的。”

萧奈迫不及到的将那红色的解药吞了下去,黑衣人轻轻笑了笑,便好像是鬼魅一般,从窗子离去了。

萧奈惊魂未定,她攥紧了那锦盒,锦盒尖锐的棱角咯的她手心生疼,但是她却毫无察觉。

第一百九十二章 蛊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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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蛊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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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蛊毒(三)

雨雪还是顺从的坐在了高远的身边,瑞安递过来一双筷子,他接了过来,点头示意,算作是感谢。

他偷眼看了一眼拓跋玥的位置,发觉拓跋玥正端坐在桌前,即便眼前的东西都是寻常的农家小菜,但是他吃的动作也是极为优雅的,通神的气派都透着皇室子弟的华贵。他又看向了陪坐在拓跋玥身边的萧奈,只见到她眉宇间自带了一种凌厉的气势,唇角抿成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突然自己的碗里多了一些菜,他转头,便见到高远沉静的眸色,高远道:“瑞安性子闹腾,要是有吵闹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些。”

雨雪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羞窘的道:“不是的,瑞安的性格——很——很可爱。”

瑞安有些开心的扬起了笑脸,但是奈于拓跋玥还在,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这个时候,有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前厅,人还未进到门内,便高声呼喝道:“掌柜的,来点上好的女儿红和下酒菜。”

掌柜的先是看了看拓跋玥等人,见到他们只是低头安静的吃菜,并没有对这几个人有过多的关注,他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迎了出去,满脸的堆笑道:“几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听见了声音也从侧室走了出来,这些人一身的江湖气息,高远状似不经意的抬头,倒是看见了那几人身上佩戴的宝剑,熠熠闪着寒芒,正是之前自己在窗前看见的那几个人。

他们吃酒划拳,倒是好不同痛快,反倒是哭了这边吃饭的几个人,雨雪倒还算是好的,他本就出身贫寒,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多了,瑞安却没有这样的习惯,高远喜静,尤其是吃饭的时候,除非必要,并不会说太多的话。

他有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着自己碗中的饭粒,听着身后几人侃侃而谈,不过他们的话着实是没有什么能听的,左右不过是行走江湖的那些事,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突然道:“我跟你们说,前几日,兄弟得了一件东西。”

那几人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全部都催促着他别卖关子,赶紧说到底是得了什么宝贝。

瑞安是孩子心性,终于听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赶忙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就连看起来年长沉稳的雨雪,吃饭的动作也放缓了,只有其余的几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顾自的吃着。

那人被同伴催促,显然得意极了,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扔在桌子上。

听见了声响,瑞安想回头,高远却言简意赅的道:“吃饭。”

瑞安哦了一声,便僵硬的回转了身子,身后一片寂静,但是片刻的功夫,便爆发了一阵大笑声,只听见一人嘲讽的道:“哥几个还当你是的得了一个多么宝贝的东西,别告诉我们你所谓神神秘秘的东西,就是一件女人的小衣——”

这几个字一出口,那几个人笑的更加的大声了,瑞安尚未成年,但是也知道,小衣是贴身穿的,不免有些红了脸色,庆幸方才师父及时的制止了自己。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各异,萧奈的脸色却更加的苍白了。

她拿着汤匙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一些汤汁溅了出来,被侍立一旁的婢女看见了,忙拿着帕子拭去了。

一边,那人一直被同伴嘲讽着,但是他好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等到众人笑的都差不多了,他才道:“是女人的小衣不错,只不过这小衣的主人可是非同寻常的。”

马上有人接口道:“一件小衣,能有什么寻常的,也不是用金银绣的,还能有什么不同?”

那人将那小衣放在手中,仔细的摸索着上面的牡丹花纹,萧奈不经意的看过去,只见到那小衣的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柰字,这是女儿家的秘密,会喜欢在自己的私有物上,绣上自己的闺名,但是也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才让萧奈这般在意,那人转头对着萧奈笑了一下。

拓跋玥察觉到自己身边的萧奈气息紊乱,也转过头去,萧奈大惊,猛地起身,因着动作大,带翻了桌面上的茶盏,淋漓的茶水,顺着裙摆蜿蜒下一片片的水渍,显得十分的狼狈,拓跋玥皱眉,萧奈道:“玥哥哥,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先行回房了。”

另一桌的人也已经收敛了嬉笑,那人早就已经将那件小衣重新收起来了,闲闲的道:“好了,赶紧吃饭,我们明日还要赶路呢。”

显然这人在几人之中,算的上是地位比较大的,虽然方才几人嘲讽笑闹,但是听见他发话了,也有闭上了嘴巴。

萧奈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她借着余光,不断的打量着那人,不是那晚的人。

无论是从身形,说话的语气,带给人的感觉,都与那晚的人迥然不同,拓跋玥关心道:“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让高先生给你看看。”

萧奈点了点头,她早就没有了心思再待下去了,匆匆的对着众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她步履匆匆的回了房间,却不想因着走的急了,并未注意到眼前的人,迎头撞了上去。

那人笑意盈盈的问道:“小姐,可是还好?”

这个声音,让萧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抬头看去,只见到眼前的人,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头束玉冠,手中的折扇上画着美人图,一双挑花眼更是生的风流极了。

萧奈猛的朝着身后退了两步,这个人她认识,这样的感觉,这样的——轻佻。

想起这个字来,萧奈便心头一惊,她强制着自己不去看眼前的人,只是沉声道:“对不起,冒犯了。”

说着绕过了那人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不想那人却道:“小姐可是要小心些才是——”

在外人听来,明明只是好心的提醒,但是在萧奈听来,确是别有一番深意了,她头也不回,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了那个地方,萧奈身后的婢女赶紧跟了上去,她只觉得一切的事情都太过于奇怪了。

萧奈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就关上了门,她只觉的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跳出来了,那人竟然跟了上来,那就证明,自己当真是被人监视着,这般想着,萧奈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肩膀,瑟缩成了一团,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妆奁。

晚间,拓跋玥正在自己房中看书,忽听得门被人敲响了,他扬声道:“进来。”

透过了摇曳的烛影,便见到了萧奈提着食盒进来了。拓跋玥皱眉道:“今日高远说你忧思过重,休息不好,怎么不在自己房间休养?”萧奈若无其事的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柔声道:“左右我也睡不着,想起我们在南疆的时候,玥哥哥很喜欢喝的乳鸽汤,便尝试着做了,不知道好不好吃,玥哥哥要不要尝尝?”

说着,她站起了身,从食盒中拿出了一个汤盅来,打开了盖子,鲜浓的汤汁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带着乳鸽的鲜香。

“玥哥哥尝尝看?有没有府上的嬷嬷做的好吃?”萧奈笑道娇俏,亲自盛了一碗,递到了拓跋玥的面前。

拓跋玥接过了,无意间触碰到了萧奈的指尖,只觉得凉的很。

拓跋玥道:“怎么指尖这般凉?”萧奈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可能是天气冷的,一是不适应罢了,玥哥哥,这汤要趁热才好喝。”

拓跋玥有些疑惑,若说寒冷,南疆可是要比京都冷上很多,萧奈从小便生长在南疆,理应更加习惯才是。

他放下了手中的碗道:“奈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萧奈脸色大变,一下子跪倒哭诉道:“对不起,玥哥哥,我也是——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她早已经慌乱的语无论次了,拓跋玥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样子,他竟然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

他抿了唇,将萧奈拉起来,揽进了怀中道:“这件事情,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你放心,我做下的事情,我自然会负责任。”

萧奈一怔,她原以为,是自己在汤盅中放蛊虫的事情被拓跋玥知道了,但是拓跋玥说的难道是——

她心思百转千回,试探的道:“玥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拓跋玥道:“那日你和婢女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这句话无异于就是一枚定心丸,萧奈终是放下心来,在拓跋玥看不见的角度,她扬起了一抹笑意来。

两人相互依偎着,半晌萧奈才满面绯红的从拓跋玥的怀中退了出来,拓跋玥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汤,端起来,便喝了下去。

萧奈脸上的表情,确是说不出的复杂,生怕拓跋玥看出什么,便佯装娇羞的低头,借着垂落的鬓发遮住了自己的神色。

两人又回想了许多南疆的事情,萧奈这才依依不舍的从拓跋玥的房中离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赐婚(一)

满怀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褪了长衫,缩进了被子中,只觉得身下有些异样,她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个丝滑的东西,拿出来,正是自己的那件小衣。

想来那人也知道萧奈完成了任务,将东西还给了自己,萧奈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禾曦便得知了从太和殿传下来的旨意,三日后,为了贤王殿下接风洗尘。

禾曦唤了如意进来服侍,便问道:“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

原来那日拓跋琛看见了皇后动用了锁琵琶骨这样阴狠毒辣的私刑,加之为了安抚禾曦,便下旨让禾曦回了灵秀宫,又封了贵人的位份,皇后自然是不悦的,便病倒了。

如意淡淡的回答道:“听下人们说,这些时日,皇后娘娘水米未进,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来陆川陆太医都请去了,但是看来看去,也只是说是心病,让皇后娘娘好好休养。”

禾曦眸光凝在了案几上放的瓷瓶,里面疏疏斜斜的插着荷叶,阳光温柔的打在上面,倒是显得越发的青翠欲滴了。

禾曦道:“既然皇后是因着我的事情病的,那么我更应该去未央宫探望,如意,准备一些上好的枸杞玉露膏,我们去皇后宫中看看。”

如意看着禾曦冰冷的神色,有些担忧,从重新回到灵秀宫开始,禾曦再也没有笑过,总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好像丑儿的离开,将禾曦生命中最后一份温暖全部都带走了一般。

命令了下人准备了枸杞雨露膏,禾曦这才带着如意,朝着未央宫走去。

此时宫殿内,巧儿正端着一盘糕点,递到了兰若的面前,劝道:“娘娘,您好歹也吃上一点,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怕是要支撑不住的。”

兰若正闭目躺着,似乎听不见巧儿的话一般。

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太监的传报声:“启禀皇后娘娘,曦贵人来了。”

巧儿听见了禾曦的名字,便觉得心中有气,她怒道:“娘娘身体不好,不见客——”

但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进来道:“想不到我们的皇后娘娘竟然这般脆弱,陛下只不过是升了我的位份,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是大体了。”

正是禾曦,她没有得到通传便进了内殿,就算是躺在软塌上的兰若,也有些不悦,她勉强的撑起了身子,眸中写满了嫉妒和恨意,禾曦在寝殿的中央站定,看着皇后的眼睛。

恨么?就因为自己得了恩宠,还是因为皇帝为了自己打了她的脸面?

可是他们又怎么能同丑儿比?想到这里,禾曦的眼神却是越发的讽刺了。

她毫不畏惧的同兰若对视着。

兰若哪里受得了禾曦这样的挑衅,她怒斥道:“放肆,禾曦,你不要以为这次的事情,陛下姑息了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本宫现在还是大历的皇后,做镇这后宫,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这样的话?”

禾曦神色依旧冷清的好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她道:“的确,您现在还是皇后,不止这样,就算是整个朝堂上,丞相大人也是说一不二的吧。”

兰若一怔,似乎想不到为何禾曦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她早已经被禾曦激怒,失去了理智一样的道:“既然你知道,本宫劝你莫要以卵击石——”

“是么?”一个明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是拓跋琛,兰若神色大变,她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一时间便有些惊慌的看向了信步走进殿中的拓跋琛。

她身子虚弱,但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由着巧儿的搀扶下软塌,几乎是跌倒一般,半跪在地上,禾曦却好像是事先早就知道一样,柔柔的转身,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见到禾曦身上已然透露出些许的清冷,道:“你才回宫,怎么到了皇后这里?”

禾曦微微低头,恭敬的道:“只不过听闻皇后娘娘因着臣妾的事情病倒了,臣妾便前来探望。”

拓跋琛倒是哦了一声,狐疑的问道:“丑儿——难道你不恨皇后?”

兰若听闻拓跋琛这般说,按在地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从最开始,拓跋琛便没有看见过自己,甚至连一句免礼都十分的吝啬。

她心中一阵一阵的钝痛,那种感觉,便好像是有万千的蚂蚁在一点一点的啃食着自己骨肉一般,疼痛难忍。

禾曦看着拓跋琛的眼睛,那一眼中似乎蕴含了太多的不可说,拓跋琛只听见了禾曦清浅的声音道:“陛下可是要听实话?”

拓跋琛似乎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般问自己,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禾曦转头,看向了兰若的方向,淡淡的道:“恨,丑儿虽然是我的婢女,但是她更像是我的亲人,我的手足姐妹,试问,这个时间能有几个人,被砍去了手脚能不呼痛,能对刽子手报以善意的?”

她淡淡的说着,似乎只是陈述着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一样。

拓跋琛倒是没有想到禾曦竟然会这般回应自己,他想过禾曦的答案,最好的答案,便是不恨,既能体现自己的大度,也不会在宫中树敌。

但是她并没有,她将自己的心坦诚的剖析开来,一点一点的展现给拓跋琛看,让他看见残忍的事情真相,让他看见鲜血淋漓的痛苦和仇恨。

但是就是这样,拓跋琛才能看见禾曦的真诚,他复又问道:“那你为何还来看望皇后?”

禾曦道:“因为臣妾没有办法,臣妾无可奈何,因为陛下想让臣妾偃旗息鼓,因为臣妾不能为了一个婢女反而不为了我禾府上上下下着想,更因为,丞相府是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直视的高门大户。”

禾曦一字一顿的说着,拓跋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在殿外听见的话,他神色冷了冷道:“这是后宫,不是朝堂,况且,就算是朝堂,这天下终究是拓跋家的。”

禾曦不说话了,拓跋琛似乎也失去了想要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禾曦福了福身子道:“既然陛下来了未央宫,想必是来找皇后娘娘的,臣妾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拓跋琛只是觉得一阵的心烦,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了,禾曦朝着殿外走了两步,转身道:“臣妾送来了枸杞雨露膏,算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信不过臣妾,便可找了太医来检验。这本是我江南的特产,还请皇后笑纳。”

言罢,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殿内的拓跋琛和兰若,没有皇帝的旨意,巧儿也不敢搀扶着兰若起身,似乎是地上传来的凉意,兰若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喉咙中一阵腥甜,竟然慢慢的咳嗽起来,拓跋琛见了,叹息一声道:“巧儿,扶你们娘娘起来吧。”

巧儿连忙起身,将兰若搀扶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兰若眼眸中蓄满了盈盈的泪光,她哽咽的道:“陛下既然心中怪了臣妾,又何必再来臣妾的宫中?”

拓跋琛看着兰若,半晌才道:“兰若,你何时变成了这样?”

兰若心中大恸,问道:“臣妾变成了什么样子?”

拓跋琛缓缓的闭了闭眼睛道:“从锦儿死后,你便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人,甚至是有关联的人,之前朕宠幸的萍儿是,现如今的丑儿,锁琵琶骨这样阴狠的刑罚,你既然都想的出来,你是皇后啊,这凤座你坐着,便是要母仪天下,贤良淑德,这四个字,你担得起也得担着,担不起,也得担着,可是你看看你——”

拓跋琛这次是真的对兰若有些失望了,他想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后宫,他是天下的帝王,要是连自己的后宫都不能很好安定下来,又何论平天下?

兰若没有想到拓跋琛会突然说起沐锦来,她眼中的泪水,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她深吸一气,强忍着怒气道:“陛下现在是在怪臣妾么?怪臣妾心狠手辣?没有德行能坐在这凤座上?那么谁有能力坐在这里,是禾曦么?”拓跋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兰若笑的愈发的讽刺了,她道:“臣妾不可理喻?是不是陛下觉得臣妾越来越像是沐锦了?刁钻蛮横,不讲道理?”

拓跋琛似乎是不想同兰若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口舌,只是负手而立,兰若却大有不吐不快的势头,她捂着胸口,那里好像是有火焰在灼烧一般的疼痛。

她道:“臣妾这般做,是因为臣妾爱你,臣妾爱你爱到不容许任何一件有威胁的事情,威胁到您。丑儿那个丫头,若当真是当年的夏冬又如何?她进宫为何?难道陛下想着就不害怕么?”

拓跋琛的手紧紧的蜷缩在一起,他冷声道:“不可能,当年的那场大火,没有人能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陛下,你是在害怕什么?”突然,兰若沉声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赐婚(二)

这句话像是彻底激怒了拓跋琛一样,他眼神中的温度渐渐的沉溺了下去,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他几乎没有一丝丝感情的道:“朕怕?是朕会怕还是你会怕?”

兰若表情有刹那间的僵凝,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拓跋琛,她想不到这样的话会是从拓跋琛的口中说出来的,她惨然一笑,问道:“陛下,您这是怪臣妾么?”

拓跋琛却转过身去,似乎连再看一眼兰若都不愿意一般道:“皇后还是不要多想了,巧儿,皇后身子差,你就好好的服侍你们娘娘休息吧,过几日的接风宴,便由惠妃代替打理吧。”

巧儿不敢说什么,只能欠身小声的应了一声是,兰若看着皇帝背影,走出了未央宫,终是止不住,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拓跋琛听见了巧儿惊慌失措的呼叫声,但是他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一刻停顿,决绝又无情。

兰若身子软软的倒下来了,胸前的衣襟上全是猩红的血点子,巧儿眼眶都急红了,不断的抽噎哭泣着,兰若却摆摆手,眼神看着外面天际,有些放空的道:“巧儿,你说本宫是不是错了?”

巧儿忙摇头道:“娘娘,您没错,您没错,您先歇歇,奴婢已经派人去唤魏太医了。”

兰若却依旧好像是听不见巧儿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本宫怀疑丑儿是夏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难道本宫错了么?这件事情我又岂止是为了自己着想?当年沐王府的事情,若是真的被捅出来,怕是陛下的皇位都坐不稳。”

说着她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巧儿看着兰若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忍心的道:“皇后娘娘,奴婢倒是有句话,不知呢能否当说——”

她偷眼看了看兰若,兰若摆了摆手,沉声道:“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巧儿得了应允,便沉声道:“娘娘,您现在坐着皇后的位置,好多事情,便不能像之前一般任性,您和陛下的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里,陛下这样,怕也是为了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再说这件事情,当真是闹得有些大。”

巧儿说的自然是锁了琵琶骨这样的刑罚,兰若叹息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本宫就生气,本宫哪里会想到,那禾曦敢不顾旨意,来未央宫要人——”

巧儿见到兰若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少,便继续道:“至于娘娘担心的事情,奴婢倒是认为——”

“认为什么?”兰若接口道。

巧儿斟酌了片刻还是说道:“奴婢倒是认为,沐王府的事情不足为虑,先不说陛下不能放任沐王府的余孽,会动摇陛下的皇位,就算是当年参与进来的人,还有我们老爷,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个时候,娘娘只需要隐匿在众人的背后就好了,与其调查那年的事情,娘娘不如想着怎么打压那个曦贵人。”

说起禾曦,兰若情绪愈发的气闷了,她叹了一声道:“这次用了她婢女的一条贱命,便给她唤了一个贵妃的位置,当真是便宜她了。”

一旁的巧儿,听见了兰若的话有些怔住了,婢女的一条贱命么?这样的话,像是一根刺直接刺进了她的心上,所有的话好像都被这根刺堵在了喉咙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就这般折磨着她。

兰若却丝毫没有在意过巧儿的异常,与其说没在意,还不如说是没关注,她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本宫做什么都会惹得陛下不喜。”

巧儿眼眸一转,刚要说什么,便听得门外的小宫女来报:“皇后娘娘,魏太医来了。”

兰若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道:“请进来吧。”

魏忠良快步的被宫女引进了内殿,方一进殿,便见到了兰若脸色苍白的躺在软塌上,他拱手恭敬的道:“臣魏忠良参见皇后娘娘。”

巧儿上前一步道:“魏太医可算是来了,快给娘娘瞧瞧。”

魏忠良应声上千,给皇后把了脉象,半晌才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思虑过重所致,需要好好调养才是。少动怒,少生气才是。”

皇后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双手掐了掐眉心,道:“本宫也想这样,可是这后宫中的事情,哪里有一件事情,是让本宫省心的。”

她叹息一声,魏忠良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才是。”

巧儿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听话的跟着众人退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场内便只剩下了兰若和魏忠良了,兰若懒懒的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魏忠良看了一眼兰若,语重心长的道:“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此下去,怕是难以怀上皇子啊。”兰若下意识的皱眉,手指轻颤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沉声道:“

本宫的身子——”她欲言又止,眉宇间难掩几分落寞。魏忠良叹了一口气,他自沐锦死后,便一直效忠于皇后,不,准确的说,他一直都是皇后的人,看着皇后这样,他心中也难免担忧,作为一个太医,他太知道子嗣对于这个深墙大院中来说,意味着什么了,皇子,便是每个妃嫔的未来。

若是没有皇子,莫说是妃嫔,就算是皇后,能不能笑道最后也不好说的。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齿道:“娘娘,之前奴才得了一个消息,事关——事关惠妃娘娘的。”

兰若哦了一声道:“兰馨?她怎么了?”

魏忠良眼中都是担忧的神色,他道:“奴才听到太医院的一个院判说,惠妃她有孕了——”

“什么?”兰若惊得坐起身子,因着起的快了些,整个人一阵眩晕,她勉强的拉住了一旁床榻边上的幔帐,猩红色的幔帐在她的手中呈现出扭曲的形态来,她手指不断的收紧,精致的流苏也被她拉扯着根根断落了下来。她心中狂跳,心脏似乎都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她又一次的问道:“你再说一遍,兰馨怎么了?”魏忠良不敢看兰若的眼睛,只能沉声道:“惠妃娘娘,她有孕了。”

兰若的脸上一阵的苦笑,她喃喃的道:“为何她没说呢?”是啊,兰馨的性子,若是真的有孕了,怕是整个皇宫现在都知道了,可是为何她没说呢?魏忠良并不答话,只是沉沉的看着兰若的眼睛,只是刹那,兰若便明白了,兰馨是在防着自己,何时,兰馨也有了这样的谨慎?

或许从兰馨第一次入宫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的责任,就是为了丞相府,为了帮助皇后巩固地位,这其中,皇子可是不可或缺的砝码。

现在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打算,那么事情便不一样l了。

兰若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问道:“这件事情可是确定了么?”魏忠良点了点头道:“基本上算是确定了,这件事情,是那个院判酒后之言,被奴才听见了,这才记了下来,只不过那院判也说了,惠妃让他不要声张,想来也是想瞒着宫中的众人。”兰若只觉得手心慢慢的沁出了冷汗来,魏忠良劝到:“不过想来这件事情,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也算是好事吧,毕竟,惠妃娘娘的孩子,到时候定是要寄养在娘娘

膝下的。”兰若却冷笑出声道:“养在本宫膝下,兰馨可是和李金贵不同,这个孩子,倒时候会不会和本宫亲近还不好说,就算是认了本宫,可是惠妃仍旧是他的生母,这层关系可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割断的。”魏忠良似乎并不明白皇后的意思,他试探的问道:“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留?”他伸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兰若重新靠回到身后的软枕上,沉声道:“不留?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看着不留才是上策,但是本宫自有本宫的打算。”

兰若眸中精光乍现,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忠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魏忠良只觉得阵阵寒意攀上了自己的背脊,他道:“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兰若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染着豆蔻的十指道:“今日,你给本宫诊出来的是喜脉。”魏忠良脸色一白,问道:“皇后娘娘——这——”兰若唇畔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了,她斜斜的看了一眼魏忠良道:“怎么,本宫的话是不够清楚么?”明明殿内只有两个人,但是魏

忠良还是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这是铤而走险啊,若是其中有什么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啊。”兰若却丝毫不为所动的道:“万劫不复?没有皇子,本宫照样还是万劫不复,想必你也知道了,那个贱人已经被封了贵妃。”

魏忠良跪倒在地上,沉声道:“那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次日,皇后有了身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此时露华宫,玲珑端了一碗浓黑的药来,递给了兰馨,兰馨仰头喝了,又赶紧拿了蜜饯放入口中。换了声气,这才道:“听说皇后有孕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赐婚(三)

玲珑点了点头,复又有些迟疑的道:“娘娘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巧合了么?”

兰馨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沉声道:“你是说本宫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玲珑斟酌了片刻道:“可是,那太医可是丞相大人派来的,没有理由做事这般没有分寸。”

兰馨十分的烦躁,最终,她还是叹息了一声道:“皇后定然是有什么幺蛾子,本宫不信这件事情就有这么巧合,玲珑,以后宫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精心着些,别给那些有些人钻了空子,知道么?”玲珑赶紧应了一声,突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高声道:“惠妃娘娘,内务府孙公公到了。”

兰馨坐直了身子,扬声道:“请进来吧。”孙翔被带着进了来,面上表情恭敬和顺的好像是被刻画上去的一般,进了殿,他恭敬的俯下身子来,行礼道:“奴才内务府孙翔,参见惠妃娘娘。”兰馨赶紧让玲珑将孙翔扶了起来,柔声道:“孙公公怎么这般多

礼?往日里你来我宫中,可是没有这般客套呢。”

孙翔见到兰馨这般和婉,不由得也放松了身子,道:“平日里来娘娘的宫中,无非就是送送陛下的赏赐之物,现如今,奴才可是来与娘娘商讨接风宴事宜的,怎么能马虎呢?”

说起这件事情,兰馨便有些喜不自禁,毕竟这原本皇后办的差事,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只能说明,陛下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心情甚好,掩着唇畔笑道:“这般说来,倒是本宫不细心了,还好公公是个明白人,公公在宫中资历老,这次的事情,还要多多仰仗公共指点才是。”

孙翔倒是简单的和兰新客套了几句,两人便步入了正题,兰馨贵为丞相府的小姐,大夫人也明着暗着交过了她不少的事情,哪怕是宫宴,处理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的吃力,只不过是在座位的排序上有些费脑筋,她道:“陛下身边必然是皇后和太妃,接着便应该是贤王,只不过——”

孙翔见到兰馨犹豫,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是有什么顾忌么?”兰馨讪讪的笑道,说:“公公这便有所不知了,陛下曾经许诺了贤王府的那位小姐,若是日后贤王殿下安然回京,怕是会赐婚呢。”

说着,她便轻笑起来,脸上都是欣慰的神色。孙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见到他们之前的座位排序,倒是真有些不可事宜,他拱手道:“还是娘娘思虑深远,倒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改。”

兰馨又确认了一下手上的东西,确认无误后,这才点了点头,让孙翔退下去了。

待到孙祥走后,兰馨才疲惫的半倚在身后的椅子上,娇嗔的道:“这可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本宫的腰都要断了。”

玲珑站在一旁轻笑,奉承着道:“我看娘娘这身做派,越发的像是皇后娘娘了。”

兰馨听见这句话,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的道:“莫要胡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别说本宫不护着你。”

玲珑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奴婢也只是敢在娘娘的面前说说罢了,当着其余人的面,奴婢啊,就是个没嘴的葫芦,打死都不会给娘娘热麻烦的。”

兰馨点了点头,她也并非真的怪罪了玲珑,只是逗趣解闷子罢了。两人又闲话了不少,兰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到时候给母亲传个信,就说让母亲在接风宴过后,在宫中逗留一下,本宫有些事情请教母亲。”玲珑点了点头,兰馨这才放心了,伸出手来道:“好了,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

玲珑马上搀扶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御花园走去,却不想御花园的凉亭中,早早的就有人坐在那里了,一身素白色的薄纱,趁着身姿不盈一握,好像是随风的烟云,缥缈的神秘的,兰馨浅笑一声便走上前道:“我当是谁,这么有闲情雅致,原来是熹贵人,怎么?是不是被困在那冷宫中太久了,甚是思念这御花园繁花锦簇的样子啊?”

禾曦听见了兰馨的声音,柔柔的起身行礼,复又道:“臣妾只是看着这满池子的荷花都要开了,趁着未开,便来看看。”兰馨径直走到了凉亭中,在禾曦的身边坐定了,才道:“没有想到曦贵人的喜好都与别人的喜好不同,人人都爱荷花的清雅高洁,偏偏是妹妹喜欢这光秃秃的荷叶,本宫是该说你与众不同呢?还是说你特立独行呢?”

禾曦只是捧着手中的茶水,道:“娘娘喜欢怎么评价臣妾都是可以的,喜欢荷花也罢,喜欢绿叶也罢,左右不是个人的选择而已,娘娘何必这样上纲上线呢?”

兰馨冷笑连连,看着身旁站着的如意,突然道:“那是自然,本宫也不想要评判什么,只不过曦贵人倒是好手段,只用了一个人的性命,便换来了今日的风光,这份冷静,便是本宫无法企及的。”

果然,她见到了禾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痕,终于不再是泥胎木偶一般的神色了。

她心中有些得意,等着看禾曦在自己面前失态,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是,禾曦只是微微的垂下了头,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而出,兰馨一怔,她从未见过禾曦什么时候示过弱,现在这般的反应,当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禾曦并没有继续让那种情绪蔓延开来,只是沉声道:“皇后娘娘因着一件小事,便能下此狠手,我人微言轻,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好在娘娘你是皇后娘娘胞妹,就算是再得宠,皇后娘娘也不会对您怎么样。至于我们——”

她话音渐渐的低沉了下去,好像是认命了一般,看着满池子的荷花道:“自己是荷花还是荷叶,臣妾心中自然清楚,还有一句话,臣妾倒是想提醒惠妃娘娘,一切小心罢了。”说着无限悲痛的起身,甚至眼角还噙着泪水,自顾自的走出了凉亭外,如意忙上前几步,对着兰馨微微屈膝道:“惠妃娘娘,我们小主还沉浸在伤痛中,若是有什么话,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担待着一些。”说着,便追着禾曦的脚步出了御花园。

留下了怔忪的兰馨和玲珑。

半晌,兰馨才疑惑的道:“玲珑,方才本宫没有听错吧,她说什么?”

玲珑摇了摇头道:“娘娘并没有听错,曦贵人劝娘娘小心些。”

兰馨看着案几上,禾曦留下的半盏茶,那茶水的热气已经有些稀薄了,颜色也深了些许,颇有些悲戚,她冷笑道:“看来,这满宫中,都知道本宫的好姐姐并非真的能容下本宫——”

玲珑上前一步轻声道:“奴婢倒是觉得曦贵人的话有一些道理,原本在丞相府的时候,我们便同她不睦,陛下又这般宠爱娘娘,许是曦贵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说不一定,总归,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兰馨并未回应玲珑的话,她现在只能尽量的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

两日后,拓跋玥进京,让人震惊的事情是,原本应该在贤王府的萧奈,却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中,有人跟着拓跋琛禀告这件事情的时候,拓跋琛有些奇道:“萧奈?她难道去了蜀中?”

那禀告的侍卫有些犹豫的道:“属下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去查了,在前段时间,的确是有一伙人,突破了关卡,进了蜀中,那时候,人人都以为进去便是送死,也并未当回事,想必这行人,便是萧奈小姐的人了。”

拓跋琛起身,负手站在窗前,沉声道:“哼,朕让人驻守的地界,竟然这般轻松的就让人闯了过去,百年大家,看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那侍卫便不敢再往下接话了,福清见拓跋琛久久不语,便对着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连忙退了下去。

福清看着拓跋琛道:“陛下,那您之前说的,给贤王殿下赐婚一事——”

拓跋琛转回身,眸光有些沉寂的道:“当时朕并未认为,他能从蜀中安全的回来,现如今不尽回来了,还带着如此大的功绩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全天下都在看着朕的做法,他已经贵为了王爷,难道还要朕给他封王不成?”

福清看出了拓跋琛的不耐,他讪讪的住了嘴,拓跋琛心中越发的恼怒,半晌,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道:“叫魏忠良来见朕。”

福清恭敬的应了一声,便起身退了下去。

魏忠良来的时候,拓跋琛正坐在上首看奏折,魏忠良行了礼,但是并未见到拓跋琛抬头,半晌才听见拓跋琛道:“起身吧。”

魏忠良心思活络,见到拓跋琛神色有些严肃,不由的有些担忧起来,他道:“陛下可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凤体召臣来?”

拓跋琛嗤笑一声道:“怎么,朕召你除了问及皇后的身子,便不能有其他的事情了?还是说你的眼中只有皇后腹中的龙嗣?”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赐婚(四)

魏忠良赶紧道:“臣冤枉,臣只是有些担忧罢了,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这次能怀得龙嗣,实在是上天的眷顾,臣一向是负责皇后娘娘的身子,臣便有些——”

“好了,朕只不过是问了你一句,你就有十句话在那等着朕?难道这满宫上下,还有朕担心皇后的身体么?”拓跋琛有些不耐的道。

魏忠良讪讪的比了嘴巴,拓跋琛看着他,突然道:“朕记得,你有个女儿,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吧。”

魏忠良一顿,他心中越发的没底了,他不知道皇帝这话中是有什么意思,只能有些求助的看向了一旁的福清,福清也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拓跋琛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

见到福清脸上的迟疑,魏忠良心中便有些慌乱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臣的小女的确尚未婚嫁,只不过小女生性顽劣,又被内子宠溺的有些娇纵,臣也实在是有些头痛。”

他佯装成一幅为难的神色,好像当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而着急烦恼一样,却不想拓跋琛朗声笑道:“哎,魏太医真的是自谦了,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道魏太医的长女才德兼备,贤良淑德,加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怕是这魏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吧。”

魏忠良尴尬的笑了两声,道:“都是些谣传,陛下可不能当真。”

说着,抬头去看着拓跋琛,只见他神色沉沉,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手指不断的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他脑海中不断的会想起来这满京城贵族子弟来,与红袖匹配的几家,无非是丞相府的公子兰博,还有贤王殿下,对了,还有新晋的赵彦成的公子。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拓跋琛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好生照顾着皇后的身体。”

魏忠良如蒙大赦的俯身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从养心殿出来,他看了看天色,距离的宫门落锁还有一段时间,领路的小太监道:“魏太医是要回府么?”

魏忠良摇了摇头道:“先不急,我有些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想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脉。”

那下太监不疑有他,便领着魏忠良去了未央宫,皇后的宫中,因着怀孕的消息传遍了各宫,人人都送来了,好多的礼品,皇帝也赏赐下不少的好东西,魏忠良到的时候,兰若正坐在上首,身上只是着了一件简简单单的常服,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恬淡娴静的气质,巧儿看见了赶紧让下人退下了,自己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她已经知道皇后怀孕一事,是两人的计谋,兰若倒是道:“巧儿,你留下来伺候吧。”

巧儿脚步一顿,应声留了下来,魏忠良现在也没有心思管这些琐事,恭敬的跪倒在了兰若的身边,道:“臣有话说。”

兰若捏着一旁盘子中的蜜饯,慢悠悠的道:“说吧,没事,你也不会到本宫这里来,本宫听闻陛下今日唤了你,可是问了本宫的事情?”魏忠良点了点头,复又有些为难的道:“还有一事,臣有些担忧。”

兰若哦了一声,道:“什么事情?”魏忠良倒是有些迟疑,这件事情说到底,毕竟还是自己的家事,就算是皇帝真的想要赐婚,自己也不能多说半句不从。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咬牙道:“臣今日来,是为了臣的私事,希望皇后娘娘能帮帮臣。”

兰若看向了巧儿,巧儿心领会神,上前两步,搀扶起来魏忠良道:“魏太医这是做什么?既然太医衷心为了我们娘娘,太医的事情,娘娘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魏忠良有些感动的看向了皇后道:“今日陛下突然问及了小女的婚事,臣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才斗胆来皇后娘娘这里,请求指点。”

兰若道是没有想到魏忠良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沉吟了片刻道:“现在京中的世家子弟,未婚配的只有那么几家,陛下难道是想要次婚不成?”

魏忠良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点奴才不知道,只不过看着陛下的意思,向来是想要插手小女的婚事了,只不过——”

他有些犹豫的看向了皇后,饶是他再怎么贪恋权贵,但是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的,这想必是每个父亲的期望,但是恰恰相反的是,这几个未婚配的人中,除了兰博,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让魏忠良满意的,但是毕竟这其中,还有贤王殿下,饶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兰若眼眸沉沉,她道:“本宫还未听父亲说到要给兰博娶亲的事情,倒是其他的几位人选,贤王殿下,已经内定了皇妃,难道是陛下想给赵彦成之子谋个亲事不成?”

一听到是赵彦成的儿子,魏忠良脸色难看,沉声道:“还请皇后娘娘能帮帮老臣,那赵公子整日在烟花柳巷中流连忘返,臣实在是不想将小女嫁与这样的人。”

兰若叹息一声,和缓的道:“魏太医的心情,本宫倒是了解,况且魏小姐才貌双绝,若是真的配给了赵公子,本宫也是惋惜的很,只不过,陛下应该是有陛下的打算,本宫只能说尽力而为——”

魏忠良的眉头依旧皱的死死的,见他这般反应,兰若又道:“本宫知道你心中所想,配给贤王殿下,最多不过是个侧妃,但是若是配给兰博,以魏太医在朝中的声望,和本宫的助力,必然是我丞相府的正妻,魏太医要不要考虑一下?”

听见兰博的名字,巧儿的脸色白了又白,她有些犹豫的看向了兰若,兰博是什么样的德行,整个相府都是知道的,现在皇后娘娘竟然想让魏太医的女儿嫁进丞相府,无外乎就是想将那魏小姐往火坑里面推。

她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她不能插手的,魏忠良显然是被兰若的话所到打动了,侧妃,说的再好听,也只是一个妾而已,但是正妻,尤其是丞相府的正妻,却截然不同,想到这里,魏忠良便斩钉截铁的道:“那还劳烦娘娘给丞相大人通个信,臣在府中,摆好酒宴,恭候丞相大人的到来。”

巧儿心中不知道是不是对那魏小姐有些惋惜,只觉得心中有些悲凉,她缓缓的垂下头来,魏忠良得了皇后的承诺,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魏忠良走后,巧儿自顾自的帮着兰若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殿内寂静无声,兰若斜眼看了巧儿一眼,道:“巧儿,你在想什么?”

巧儿手下一抖,些许的热水漾了出来,烫红了手背,她死命的咬牙忍住,才没有呼痛,她调整了一下心事,柔声道:“奴婢没有想什么,奴婢只是有些开心,毕竟丞相府有喜事了。”

兰若嗤笑一声道:“喜事?怕是祸事才对,陛下这个时候召见了魏忠良,你当真以为陛下是为了几个世家子弟关心?”

巧儿不明所以,问道:“那娘娘今日所言——”

兰若叹息一声,走下凤座,缓缓的道:“之前本宫放了萧奈出京,本以为南疆萧氏会出兵帮助拓跋玥,到时候无论是陛下还是满朝的文武,都会足够的理由惩戒萧氏,借此,砍掉他的一只手臂,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萧氏一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巧儿道:“或许萧氏一族根本没有能力派兵相助贤王殿下也说不一定呢?”

兰若却摇头道:“凡事并不能只看表面,萧氏一点是不简单的,现在陛下问了这件事,明显就是想在贤王的婚事上做手脚,若是现在本宫让父亲求了这门亲事,就怕给整个丞相府招来无妄之灾。”

巧儿并不了解这些家国天下的大事,但是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那魏小姐不用嫁给兰博了,她忍不住的为了那素未谋面的魏小姐感觉到高兴。

她沉吟了片刻道:“那这件事情,若是魏太医知道了啊,会不会对娘娘不利?”

毕竟兰若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掌握在魏忠良的手中。兰若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冷笑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太医,再说这件事情,我们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泄露了这件事情,他也得不到好处,魏忠良是个聪明的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巧儿并不说话了,便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兰若沐浴更衣。

此是,养心殿外,禾曦一袭素色长裙站在殿外,笑意恭敬和煦的对着福清道:“我让御膳房的嬷嬷炖了参汤,给陛下送过来。”

她自从上次的事情,便清减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福清叹息一声,有些欣慰的道:“小主早该这样,奴才这就去通禀了。”

禾曦听见了福清的话,心中一痛,她知道福清的意思,她一直以为,自己只需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知足了,但是她忘记了,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周全。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赐婚(五)

福清只是片刻的功夫就从养心殿出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道:“小主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禾曦沉稳的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如意进了内殿,殿内燃着帝王家才能专有的龙涎香,香气浓郁,带着沉静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为人沉迷。

“朕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是要在灵秀宫中同朕还有皇后置气呢。”上方,传来了拓跋琛调侃的笑语,禾曦稳住了脚步,缓缓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低头看了一眼禾曦,只见她眉眼恬静,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狠厉,心中微松,对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禾曦转身接过了如意手中的燕窝,亲自端着上前,放在了皇帝的案几上,她乖巧的垂首立在一旁,之见到皇帝案几上,放着一页纸,竟然写的都是一些女子的名字,这排在第一位的便是魏红袖,已经用了朱红色的丹砂笔标注了。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

拓跋琛自顾自的拿过那燕窝轻啜了一口,感叹道:“这可是御膳房做的?”禾曦恭敬的答道:“是臣妾的小厨房做的,里面加了一点嫩姜,陛下可是喜欢?”

拓跋琛又仔细的尝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到真的是别出心裁,味道也不错。”

禾曦得了夸奖,也没有丝毫的喜悦和得意,像是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面上的恭敬和温顺,也像是面具一样,带在了脸上。

拓跋琛起身,拉着禾曦的手走到了案前,指着桌上的人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谁么?”

禾曦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臣妾并不知道——”

即便她认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京城中适婚的大家闺秀们,年纪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算下来,要比她还小上几岁而已,原本她还是沐锦的时候,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但是魏红袖这个人她还是知道的,小小年纪便已经才艺卓群,曾经听闻母亲夸赞她,长大后,一定会让京城世家的公子们趋之若鹜的。

现在她出现在皇帝的名册上,难道是——

正想着,她便听见拓跋琛道:“这些人,都是朕给贤王选的王妃,不知道爱妃意下如何?”

禾曦呼吸一滞,她原以为皇帝要在后宫中填一些人数来制衡,却不想是给拓跋玥选的,原本看着这些还没有什么,但是听见了拓跋琛这般说,她竟然觉得这些字,变得有些刺眼起来。

她强制自己别过脸去,轻声道:“陛下选的人,必然都是极好的,只不过陛下方才说选妃,可是正妃?”

拓跋琛道:“这自然是正妃,这些人里面可都是我京城世家中才貌双绝的女子,这样的身份,配了正妃,丝毫也不委屈贤王。”

禾曦沉吟了片刻道:“可是,臣妾听说,南疆萧氏之女,萧奈可是与贤王殿下情投意合,青梅竹马,陛下是不是——”

果然,禾曦见到了拓跋琛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好像是夕阳落山后收起了最后一抹光辉。借着便陷入了黑暗和沉静之中。

“萧氏顶多算是一个百年的世家,况且,贤王的母亲曾经畏罪自杀,虽然父皇没有对她过多的评价,但是终究是罪妃,萧氏一族没有因此获罪,已经算的上是对萧氏一族的恩典了,他们家的女儿还配不上我们的贤王。”拓跋琛冷冷的道。

禾曦讪讪的闭上了嘴巴,看着纸上的人选问道:“那这个魏红袖小姐,便是陛下为贤王殿下选的正妃了?”

拓跋琛嗯了一声,禾曦斟酌着道:“红袖添香,倒是一个好名字。”

拓跋琛的神色缓了缓,这才叹息了一声道:“朕一直以为你聪慧,才会与你说这些,贤王此次回京,朕定然还要有所奖赏的,但是也只能赏赐这些了。”

禾曦点了点头,算作是承认了。

福清突然走了过来,垂首立在门前,拓跋琛瞥了一眼,扬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福清看了看禾曦,见到拓跋琛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恭敬的道:“陛下,今天魏太医从养心殿出去后,去了皇后娘娘的未央宫,说是给皇后娘娘请脉。只是——”

拓跋琛一边打量着案前的纸张,一边道:“只是什么?”

福清忙道:“只是明明今早,魏太医已经给娘娘请过脉了,晚间又去——”后面的话福清便没有再说下去,他也只是负责传递消息而已,至于决断上的事情,只能交给上位者。

拓跋琛冷冷一笑道:“这个魏忠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禾曦微微的垂下了头,魏忠良怕是想不到拓跋琛是要给贤王选正妃吧,毕竟,京城中,众人都以为,萧奈一定是贤王妃的不二人选,如此一来,魏忠良的反应便可以理解了。

她笑着道:“不过,若是魏太医知道了陛下的亏苦心,想必就不会这般草木皆兵了。”

拓跋琛似有不耐,将桌上的纸扔在了一边,道:“罢了罢了,都是一些庸臣。”

禾曦见到拓跋琛的不耐烦,也不安慰,只是安静的陪在一边。

晚间,禾曦回到了灵秀宫,她伏在案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如意道:“你把这封信,想办法送给梁伯。”

如意点了点头,快步的走了下去。

禾曦把玩着手中的狼毫,暗忖道:兰若,魏忠良一定是想要你帮忙的吧,可是以兰若的聪慧,又如何不会察觉到拓跋琛的意图,不过没关系,我帮你一把好了。

此时,京郊外的军营中,兰博带着兵操练过后便坐在一旁休息,见到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看向自己这边,显然讨论的话题是与自己有关的。

兰博几步上前,朗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个人也都是京城中将军武将的儿子,平日里对兰博也是颇为讨好的,听见兰博问自己,其中一个人便大胆的道:“兰公子,我们是为了您打抱不平啊——”

兰博蹙眉,不明所以,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人,就悄声的道:“您当然不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丞相大人都不知道。”

兰博见到那人迟迟说不到重点,不免的有些不耐烦的道:“快别卖关子了。”

那人被训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他道:“您可知道魏太医的女儿,魏红袖?”

兰博听见了魏红袖的名字不由得一怔,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姿容绝佳的女子来,他轻咳一声道:“魏小姐这京中谁人不知?赶紧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可是听说了一个秘密,贤王这次治理时疫有功,听说,陛下有意要将魏小姐赐给贤王殿下做侧妃呢。”

兰博的眉头一皱,有些惋惜的道:“依照魏小姐的才貌,只是做了侧妃着实是有些可惜的。”

那人见到兰博这般,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他道:“最可惜的不是这个,我还听我父亲说了另一个事情,那就是其实魏小姐本来是应该许给兰公子您的,自古英雄配美人,那拓跋玥不过是仗着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竟然干得出,这样横刀夺爱的事情,真是——”

兰博眉心皱的更紧了,道:“你说什么?”那人偷眼看了兰博的表情,声音嗫嚅的道:“我说——这魏小姐原来是应该许配给您的,魏太医还因此去找了皇后娘娘,但是——”兰博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道:“但是什么?”

那人咽了咽口水,道:“但是有消息说,皇后也认为魏小姐应该许配给贤王殿下——”

兰博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悦,世人便都是这样,若说最开始,兰博与魏红袖便无缘,那或许他只是惋惜而已,但是现在听说,原本魏红袖有机会嫁与自己,这感受便全然不同了。

那人觉得自己怕是说错了话,又补充道:“兰公子,您不必生气,或许这就是缘分,天定的事情,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不是?”

哪知道听见这人这么说,兰博的笑意越发的薄凉了,他嗤笑一声道:“你们人人都以为,我有个皇后姐姐,定然是十分的羡慕的,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姐姐,聊胜于无罢了。”

那人可不敢接这样的话,说到底,他并非皇亲国戚,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兰博也不指望着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来,他起身道:“今日,我便回府了,你跟将军说一声。”

那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兰博走了出去。

丞相府内,兰博一路怒气冲冲的进了府,管家见了,忙到:“公子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兰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父亲呢?”管家心中一凛,连忙打起了精神道:“老爷去了赵大人府上,怕是要晚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第二百章 侧妃(一)

兰博转身欲走,突然止住脚步。

问道:“那母亲可是在府内?”

管家忙回道:“回公子的话,大夫人在的,今早大夫人还念叨您了,说您已经好久没去她院子里了。”

正说着呢,兰博便匆匆离去,只剩下管家尴尬的站在原地。

兰博一路到了大夫人的院子,只见到丞相夫人正合着婢女在一起逗弄一只小猫,那小猫通体是银白色的,看着十分的可爱,被一众宫人婢子围着,显然是有些惊恐的喵喵的叫着。

兰博不满的皱了皱眉,有小丫鬟看见了兰博,赶紧伶俐的喊了一声:“公子来了——”

兰博点了点头,大夫人有些爱怜的将那猫抱在了怀里,问道:“博儿来了?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营房中没有事情么?”

兰博扫视了一样周遭的下人们,大夫人会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博儿有话要说——”

大夫人身边服侍的婢女马上就带人退了下去,大夫人先行起身,朝着屋内走去,兰博跟着进了房内。

大夫人还未等坐稳,便见到兰博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大夫人大惊失色,赶紧将兰博搀扶起来道:“娘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了?收了委屈跟娘说,娘倒是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儿!”

兰博摇了摇头道:“儿子并没有受委屈,只是想让娘帮儿子提亲。”

“提亲?对谁?”大夫人脸上的心疼还没有退去,又听见了提亲的话,一时间便有着怔忪,她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兰博,自己的儿子,私下中什么做派她是知道的,虽然对外的名声还算是不错,那还不是自己和丞相两人帮着隐瞒,兰之礼将他送到军营中也不是没有这层的原因的。

大夫人可是担心,他看上了那个青楼中的下贱女子,若是这样,她可不能同意。

“魏太医之女,魏红袖。”兰博言简意赅的道出了魏红袖的名字,这个名字大夫人可是不陌生,换个夸张的说法,这魏红袖可是在京城各家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虽然看不起魏忠良那副小人嘴脸,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魏红袖被他教导的很好。

听见了魏红袖的名字,大夫人这心却放下了一大半,她拉着兰博起身,嗔怪道:“娘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我们博儿也长大了,其实娘已经在给你寻觅正妻的合适人选了,这魏红袖自然也是个好的,怎么?博儿这次来就是因为这个?”

兰博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兰博从大夫人的院子中出来,脸上满是得意,大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看见了兰博,俏生生的道:“奴婢恭送公子。”

声音娇俏可人,兰博不自禁的多看了她几眼,那婢女似乎是有察觉,微微的垂下了头,不胜娇羞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享受这种感觉的兰博,今日却觉的厌恶,他微微的蹙眉别开了眼睛,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他脸色一喜道:“可是当真?”

那小厮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我的话您还不信么?我们的人可是亲眼看见了,魏小姐出了府,朝着郊外去了。”

兰博脸上浮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笑意来,兰若,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得到最好的么?我偏要得给你看,你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精准,我偏不如你的意。

他对着那小厮道:“走,我们也去城郊。”

突然,一声微弱喵喵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兰博低头,便看见了之前大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徘徊在自己的脚边,这小猫眼睛大大的,像是一汪泉水一般湛蓝澄澈。

那婢女见到兰博盯着一只猫出神,忙上前将那猫抱在自己的怀里,道:“这猫是赵大人送来的,说是一个人在西凉寻来的,品种名贵,夫人喜欢,老爷便命人收下了。”

兰博伸出了手来,道:“给我看看——”

那婢女脸色一喜,忙伸出手,将那猫递给了兰博,小猫看着只有几个月大,身子还轻盈的,许是有些认生,有些惊恐的喵喵的叫着。

兰博将那猫提在手里,仔细打量着,果然长的可爱,他突然想起什么,嘴角牵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来,他将那猫抱在怀里道:“告诉母亲,就说我喜欢这猫,我带走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带着猫出了院子,那婢女脸上为难,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进了房中,大夫人正由着婢女服侍着梳洗打扮,她指着妆奁上的遗传翡翠玛瑙的镯子道:“换成羊脂白玉的,听说魏夫人是个喜欢清雅的人,妆容尽量请雅点,听见没有?”

那婢女看着忙活的间隙上前道:“大夫人,那猫儿被公子带走了。”

大夫人先是一怔,后又不以为意得道:“左右不过是一只猫,带走就带走了,博儿喜欢什么,都是可以拿走的。”

那丫鬟听见了大夫人的话,脸色不禁红了一下,怕被大夫人瞧见,连忙垂下了头,应了一声是。

另一边,兰博带着那猫儿,直接去了马厩,那小厮见兰博怀里还抱着一只猫问道:“公子是想要将这猫送给魏小姐?”

兰博鄙夷的看了看那小厮,冷声道:“我自有用处,到时候,你做事机灵点。”

那小厮忙低头跟着兰博出了府。

现在已然是夏末了,天气也渐渐的变得凉爽了起来,魏红袖坐在马车中,丫鬟墨香一边掀开帘子朝着外面张望着,一边道:“小姐早就应该出来走走了,整日闷在房中读书写字,小姐不闷,奴婢都闷了。”

魏红袖浅浅一笑,腮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漾着温柔嗔道:“你这丫头,下次你自己出来便好了,省着陪着我这个没趣的人。”

墨香吐了吐舌头,又道:“小姐,你听说了么?这七皇子可是要回京了,现在都有消息说,陛下这次要给七皇子指婚呢——”

才一会儿的功夫,墨香就忍不住的开始闲聊起最近京城中被众人作为谈资的事情了,魏红袖也是听过拓跋玥的事迹的,她点了点头道:“这次贤王立了大功,自然是要嘉奖的,只不过这人选怕是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墨香疑惑的道:“小姐说的是谁?”

魏红袖斜睨了她一眼,魏红袖长的并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是身上的那股清冷的书卷气质,衬的她像是一朵出了淤泥的荷花一样,只可远观。

这般娇嗔的模样,就算是从小服侍在她身边的墨香,也觉的美不胜收。

“我还以为你这耳朵是长在街上的,什么事情都能听见,怎么单单这件事情不知道?”魏红袖打趣到。

墨香拉着魏红袖的衣摆摇来摇去的道:“我的小姐,您就不要再打趣奴婢了,快说说——”

魏红袖沉了沉眸子道:“左右不过是时常陪在贤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姐,听说是贤王殿下母族中的人,从小青梅竹马,这次贤王殿下应召回京,都是将她带在身边的。”

突然马车停顿了一下,墨香先扶稳了魏红袖,又扬声问了问驾车的小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小厮忙到:“小姐,对面来了一位公子,说是有要事请小姐帮忙。”

魏红袖微微的蹙眉,墨香大着胆子道:“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小姐帮忙,真是奇怪。”

反观魏红袖,却微微的蹙了蹙眉道:“墨香,我们下去看看,若是真的能帮上什么忙也是好的。”

墨香嘟了嘟嘴巴,便跟着魏红袖下了马车,之见到对面站着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眼眸炯炯,一看便知道是好马,那马的主人自然也不简单的。

魏红袖心中有了决断,盈盈的半俯下身子道:“可是这位公子有事?”

兰博看着魏红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像那素手翻覆间不经意的拨弄着自己的心弦,他自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急道:“在下兰博,听闻小姐自小跟着魏太医钻研医术,这猫儿方才受了伤,不知道小姐可是有办法救治?”

魏红袖朝着他怀中看去,只见到一只通体银白色的小猫正羸弱的蜷缩在哪里,右腿上真咕咕的留着鲜血,将光亮洁白的皮毛都染红了。

兰博将那猫儿递给了魏红袖,许是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那猫儿的伤口,它弱弱的抬起头来,有些畏惧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便好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又躺了下去。

魏红袖不由得开始皱眉,她转回身对着墨香道:“墨香,去拿了止血药来。”

她俯下身子,从怀中抽出了一条素绢铺在地上,将那猫儿放在上面,才放上去,那血迹便浸透了绢帕,魏红袖道:“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

那小厮机灵的道:“这猫儿乱跑,中了农户下的夹子,这才伤了,好在遇见了小姐的车架,不然——”

第二百零一章 侧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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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侧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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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侧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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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侧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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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平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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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平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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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平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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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平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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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平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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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平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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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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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暗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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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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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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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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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暗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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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兰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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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兰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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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兰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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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兰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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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惠妃有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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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惠妃有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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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惠妃有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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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安国郡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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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安国郡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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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国郡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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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异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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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异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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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异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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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患病(一)

却不想魏忠良一直到了晌午才慢悠悠的从宫里出来,魏夫人瞧见了,忙上前道:“老爷可算是回来了——”

魏忠良脸色沉沉的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他见到自己夫人这般慌急,便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夫人眼眶红红的,道:“是红袖,今早起来发了热,我按照方子煎了药,但是却也一直不见好,现在还昏沉沉的睡着,竟然连烧都没有推下去,还起来呕吐了两次,老爷快去看看吧。”

听闻自己的爱女病了,魏忠良忙不迭的去了魏红袖的屋子,此时的魏红袖看起来,病的越发的重了,一张脸惨白着,两颊上还隐隐有潮红,魏忠良将手搭在了魏红袖的手腕上,沉吟了片刻道:“脉象虚浮无力,兼具燥热呕吐之症,脸色苍白,面颊却燥红,并非是一般的风寒,墨香——”

他微扬了声音,唤了一声墨香,墨香连忙跪倒道:“老爷,奴婢在。”

魏忠良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道:“小姐今日可是受到了惊吓?”

刹那间,墨香脸色惨白,让她如何说昨日的事情,魏夫人时常跟在魏忠良的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一些药理,听见自己的丈夫这般问,便知道这魏红袖的病因了,她不免的有些恼怒的道:“我原以为,只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却不想是因为这个,墨香,你给我如实招来——”

墨香伏在地上,此时魏红袖昏睡着,她咬了咬下唇,深深的伏在地上道:“老爷,夫人,昨天夜里,奴婢没关好窗子,让那猫儿跑了出去,小姐心急,想出去找,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奴婢便拦下了,奴婢想着,左右这府上有人守着,加上人人都知道那是小姐的猫儿,看见了,也不会伤它,便没在意,却不想让小姐图如此的挂心,这才染了病,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老爷夫人责罚。”

魏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道:“这几件事情,你怎么刚才不说?”

墨香似乎是有些委屈的道:“回禀夫人的话,奴婢并没有觉得是因为这件事情,这才没说,现在老爷说了,奴婢才想起来。”

魏忠良点了点头,道:“原来不过是因为一个猫儿,那猫儿我昨天看见了,抱去给管家了,晚些时候,你去管家那里抱回来就是了。

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案几旁边,写了一个药方给墨香,让她去煎药了。

见到魏夫人坐在床边垂泪,魏忠良便走过去安慰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红袖懂事,见到你这般又该心疼了。”

魏夫人闻言忙拭去了眼泪,跟着魏忠良离开了。见到魏忠良离开,墨香才松了一口气。

魏忠良携着魏夫人回了房,魏夫人已然平静了许多,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魏忠良的异常来,她问道:“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晚,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忠良点了点头道:“许淑妃病了——”

是的,许晴儿病了,而且毫无征兆。

禾曦去探望她时,只见到她缩在厚厚的锦被中,虽然天气有些转凉了,但是那被子可是冬季才会换上的棉被,十分的厚重,但是即便是这样,许晴儿好像还是十分的耐不住冷,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又在距离自己床榻十分近的地方,燃了一个炭盆。

禾曦方一进殿,编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些让人困倦的气息。

她走进了几步,到了案前便停了下来,不肯靠近一步。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绿萝问道:“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绿萝显然是有些着急,一张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她声音哽咽的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起来,娘娘便喊着冷,奴婢以为是天凉了,娘娘现在身子重,耐不住,便从内务府拿了崭新的棉被来,但是娘娘还是觉得冷。奴婢试过了体温,一切都正常,便去找了太医——”

禾曦哦了一声,道:“哦?唤的是哪位太医,太医又怎么说?”绿萝道:“请的是魏太医,魏太医看过了,只是说娘娘染了风寒,但是因为现在娘娘身子弱,不能用药,恐怕伤及胎儿,便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捂出汗,便好了。”

禾曦蹙眉道:“这可怎么行?对了,宫里有酒么?”

绿萝不知道禾曦要做什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道:“倒是有一些,不过不多,娘娘有了身子,便不沾酒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也行,有多少拿多少过来。”

绿萝吩咐人下去准备了,不多时,便见到小太监抱了两个小坛子走了进来。

禾曦道:“淑妃娘娘虚火旺,现在这般捂着也发不出来汗,我家乡倒是有个说法,用这酒才擦拭全身,可以清热去火,幼时我母亲也这样帮我擦过,你们试试看?”

绿萝猛地想起来,道:“对啊,奴婢怎么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好在小主提醒,奴婢这就去做。”

说着便唤了几个小宫女抱着酒坛子进去了,放下了朱罗帐,细细索索一阵,想来是在帮着许晴儿更衣,不多时,便觉得殿内一阵酒香弥漫开来。

禾曦原本也会饮一些酒,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清冽的酒香,在她问起来,竟然感觉有些排斥,她用手扶了扶胸口,如意见到,适时的问道:“小主可是身体不舒服?”

禾曦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这屋内太过于闷热了,我有些心慌。”

如意轻轻的拿着帕子给禾曦扇着风道:“也的确,真的是有些热,奴婢也受不住,也不知道这魏太医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禾曦眸光沉沉的道:“主要的,不是他怎么想的,而是想他背后的人是怎么想的,现如今,宫里又子嗣的人越来越多,这许淑妃的孩子,怕是便不稀奇了。”

如意恍然,刚想要问禾曦是什么意思,便见道绿萝已经端着个金盆,出来了,那金盆中全是清酒,潋滟的泛着微光。

禾曦似乎是再也忍不住,起身快步的跑出了殿外,那酒气被外面的风一吹便散了,禾曦也舒适的深吸了几口气,扶着门廊不断的深呼吸着。

绿萝和如意全都跟了过来,如意还是第一次见到禾曦这般,忙不迭的道:“小主,小主还好吧——”

禾曦回身,见到了绿萝也跟着出来了,绿萝虽然从前讨厌禾曦,但是现在因着许晴儿圣宠不在,便也有了些收敛,她颇为关切的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禾曦勉强的笑了笑道:“无事,给你们娘娘可是都弄好了?”

绿萝点了点头道:“都弄好了,我们娘娘说身上舒坦些了,现在已经躺下睡了。”

禾曦放心的点了点头道:“舒坦些就好了,我宫中还有事,便不再进去打扰了。”

绿萝微微的屈膝,道:“奴婢恭送曦贵人。”

禾曦搀扶着如意的手一路回了灵秀宫,如意笑盈盈的道:“还是头一回见到小主这般,要不是奴婢知道,怕是寻常人以为小主这是害喜了呢。”

禾曦猛地止住了脚步,看向了如意道:“你说什么?”

如意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怯怯的重复道:“奴婢——奴婢说,要不是奴婢知道小主您——”

禾曦只觉心中涌起了浪花来,她忙道:“不是这句,是下一句。”

如意见到禾曦有些急切,便重复道:“奴婢说——要是寻常人——怕是以为——以为小主害喜了呢。”

她将一句话重复完,便看见禾曦脸色刹那间有些雪白。

她不懂,只是一句话而已,怎么会引起禾曦这般强烈的反应。

禾曦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手指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无力,脑中嗡鸣作响,正在这个时候,便听见了一个清丽的声音唤她:“曦姐姐,正巧,臣妾要去您宫中呢。”

禾曦回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只是见到白芷身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宫纱翩然而至。

许是走的有些急了,她的脸颊微微的泛着红色道:“臣妾参见曦贵人。”

禾曦敛了脸上的面容,道:“你来了?正好,我才要回宫。”

白芷看了看禾曦道:“姐姐这是去了冰泉宫?”

禾曦点了点头道:“早晨如意见到绿萝慌慌张张的往外跑,怕是有什么事情,便去看看。”

白芷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禾曦清浅一笑道:“只是染了风寒,好了,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见了内殿,便见到白芷一脸担忧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禾曦对着如意示意,让她派人请陆太医,自己则斟了一杯茶,抱在手中,缓缓的啜饮着。

白芷幽幽地道:“姐姐,你说,这许淑妃的孩子可能平安的生下来?”

禾曦微微的蹙眉道:“如何不能平安的生下来?”

白芷有些急切的道:“姐姐,您怎么就不明白,之前宫中只有大皇子,但是大皇子养在您这,陛下和德太妃护着,没有人能抢走,但是许淑妃——”

第二百三十一章 患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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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患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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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患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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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阴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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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阴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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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阴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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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阴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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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前功尽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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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前功尽弃(二)

兰博的笑意越发的阴测测的了,他冷声道:“不敢?我看你们不只是敢,而是想要取而代之吧。来啊,把人给我带上来——”

他高声的呼喝了一声,徐同不明所以,马上,就有人带着一个穿着侍卫服侍的人上前。

王琦看了看那人,确定自己不认识,便道:“不知道主帅这是什么意思?”

兰博看也不看王琦,只是对着那人道:“你把你听的事情再说一遍给两位副将说,别到时候说我冤枉了他们。”

那人低垂着头,道:“属下今日负责巡防城门,在城楼上,听见了——听见了——”

徐同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动,那人似乎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徐同和王琦,但是最终还是道:“属下听见了两位副将再说,陛下的表彰名不副实,还说,还说——”

兰博道:“还说了什么?”

那人伏着身子道:“下面的话,属下实在是说不出口,若是非说不可,还请主将能饶恕属下的不敬之罪。”

徐同只是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的重了。

果不其然,兰博幽幽地道:“好,便饶了你的罪过,不过你可是要将方才你听见的话,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能落下,听见了么?”

那人眼底闪过了一丝什么,看了看徐同和王琦的方向,接着道:“属下听见两位副将,说,兰博是个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这次的突袭,根本就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还说——”

他眼神瑟缩的看了一眼兰博,似乎下面的话越发大逆不道一般,他咬了咬牙道:“还说要是有机会一定会——会——取而代之。”

“你胡说——”突然身边一声暴喝,王琦猛地站起来,几步便走到了那侍卫的面前,一把揪着那人的衣领,便硬生生的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兰博想起身,但是他身边的梁启却清咳了一声道,兰博会意,便坐稳了,厉声喝到:“王琦,你要做什么?”

王琦是个直性子,道:“兰博,这样的人说的话,你都相信?我告诉你,我王琦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我都喜欢直说,但是刚才他说的那些,我敢对天地立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

徐同马上站起来道:“王琦,你放开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相信主帅会查明真相,还给我们清白的。”

他定定的看着王琦,但是王琦此时情绪激动,哪里还听得进去徐同的话,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道:“徐同,你看看现在,你还相信他会相信我们不成?”

徐同只觉得心中跟着着急,他只是沉声的唤了一声:“王琦——”

王琦抓在手上的那人,看着徐同,眸光微闪,突然大声的道:“王副将,您难道是想要杀人灭口不成?枉我还认为你是个忠心耿耿的,我才帮着您隐瞒了一些,您可是还说了这要朱将军来,怕是你们早就凯旋回京了。还说大历离不了朱将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已经被王琦狠命的一踢,整个人便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身子撞在了廊柱上,发出了一声闷哼,徐同心中微冷,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转换的余地了。

若是只是说他或者王琦,以他的把握,可能还有几分的可能,能让王琦冷静下来,但是提及朱将军。

要知道,王琦可是朱将军曾经在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对于王琦来说,朱镇远无外乎就是他的恩人。

这人影射了朱镇远,几乎就是触及了王琦的逆鳞,徐同看了看了站在上首的兰博和那个带着面具的梁先生,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步一步算好的,到底是谁?难道是这个梁先生么?

可是,若是真的是他,他的目的又是为何,徐同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见到王琦动手,兰博才猛地起身高声道:“王琦,你想做什么?”

王琦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紧紧的攥着,他道:“我想做什么?兰主将,这人满嘴的谎言,自然是帮您除了他,说着,便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人走去。”

兰博眉头一簇道:“王琦,你莫要欺人太甚,胆敢在我面前杀人灭口,当真是反了不成?”

王琦却不以为意的道:“反?我王琦忠心耿耿,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又怎么能让这样的贼人平白的陷害,今天,我便要为了自己,为了朱将军,讨回来一个公道来。”

兰博冷笑一声,重复道:“衷心?我看,你的衷心只是对朱镇远吧,对我,怕是你真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徐同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兰博眼中杀意,凛然一震,他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高呼道:“兰主将,这件事情,事有蹊跷,这人只一个人,红口白牙,无凭无据便平白污蔑我们,不得不让人猜测他们的居心,还请主将详查。”

兰博却好像是听不见徐同的话,道:“来人,王琦,徐同,以下犯上,居心不良——马上拉下去——”

“公子,大战在即,斩杀副将实为不妥,会影响军心,不如先行关押,待到凯旋之时——”梁启低声有快速的说到。

兰博心中微动,的确,凯旋之时,必然会京东朝野,自己只是先取得了一次的胜利,便被陛下如此的嘉奖,若是当真解了蛮荒之乱,就算是自己斩杀了副将又如何。

他感激的看了看梁启,道:“还是先生想的周全。”

说着,便讪讪的清咳一声道:“王琦和徐同,虽有重罪,但是念着大战在即,还是从轻判决吧,就赏他们十军棍,然后关押起来。”

王琦怒不可遏,他高声的骂道:“你这个混账——”

梁启看着王琦,不由得沉声道:“还等什么?难道要兰主将亲自动手么?将他们的嘴巴堵起来。”

几乎没有人敢质疑梁启的话,显然是都知道,梁启在兰博身边的地位。

马上,就有人寻了破布来,堵住了王琦和徐同的嘴巴,也将那些可能治他们于死地的话,也一并堵了回去。

兰博眼中的杀意更胜了,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任谁被这般的辱骂,也不会冷静处之,更何况是兰博这般从小便养尊处优的人。

王琦最开始还不断的挣扎着,但是这军棍可是和一般的刑罚不同,因着受罚的都是男子,那军棍也是用玄铁特意打造的。相当于一般杖刑的几倍。

几乎是几个军棍下去,便会皮开肉绽。

王琦和徐同都忍着痛意,那些泄愤的话,也都化作了闷声的声音,消散在了嘴里。

饶是王琦和徐同这般身子强健的人,十个军棍下去,整个人也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粘在了皮肤上,只要一动,便会牵连着皮肉,疼痛入了肌理一般。

十个军棍打下去,兰博的气也消了一点,道:“行了,把人压下去吧。”

那些人也不敢怠慢,忙将人带了下去,与其说带下去,不如说是被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兰博坐在上首,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的道:“可算是解决了这两个隐患,还是梁先生计谋高超。”

梁启看了看子墙角的那人,那人硬撑着爬了起来道:“先生,我做的如何?”

梁启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

兰博也高兴,看着他道:“的确,你要不是说了最后一句话,怕是我们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说着,从怀中逃出了一个荷包,啪得一声,甩在了那人的身旁道:“这个给你,一会儿我让军医,去给你看看,正好我身边少个侍卫,好些了,就过来当值吧。”

那人也忘记了身上的沉痛,忙不迭的将地上的东西拾了起来,银两的声音碰撞到了一起,那人眼中的贪婪更胜,他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表示感激。

兰博挥了挥手道:“你也下去吧。”

等到帐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兰博才起身,对着梁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请。”两人来到了行军图前,看着地图上绵延起伏的山峦。

兰博指着其中的一处城池道:“只要再攻下这座,就算是弯成了陛下交下来的任务了。”

梁启眸光定定的看着那座城池道:“这城池三处环山,的确是易守难攻,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兰博忙问道:“什么办法?”

梁启的手点在了其中的一个方位道:“这里,是整个地势最低的地方,可作为一个突破口,只不过要是提前被对方察觉了,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兰博听闻,不由得有些怔忪的道:“这样,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梁启却笑了笑道:“我们要从这里突进去,但是我们却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注意不到我们。”

兰博见到梁启这样,便知道他定然是有办法的,他忙到:“还请先生指教。”

梁启指着其中一处没有环山的方向,说了四个字:“声东击西。”

第二百四十章 戴罪立功(一)

兰博恍然大悟,一双眼睛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来,他连连点头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梁启从主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圆月高悬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主营的方向,已然是一片黯淡了,想必兰博早已经歇下了。

他轻蔑的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又折返出来。

只不过,他离开的方向,正是关押着王琦和徐同的营帐。

帐外有重兵把守,见到了梁启,纷纷恭敬的行礼,其中便有之前负责掌刑的,那人一脸谄媚的上前道:“梁先生,可是主将让您来的?您放心,那两个人属下看着呢,受了伤,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梁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好,我知道了。主将惩罚他们,只是为了给那些存了坏心思的人看到,但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个药,你们给送过去,按时上药,怕是后面也有用的到他们的地方。”

那人赶紧接过来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照办,还请先生放心。”

梁启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道:“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免得坏了主将的一番苦心,知道了么?”

那人忙点头道:“您放心好了。”

梁启便满意的转头离去了,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了徐同和王琦的阻止,一切都进行的十分的顺利。

兰博意气风发,只想着能一举夺下城池,梁启也跟着跑前跑后,出谋划策。

好像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还有两个副将被关押着,这天,王琦听得外面一阵喧嚣的声音,他探出头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守的人虽然不屑理会,但是又碍于那天梁启的一番话,也知道面前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便生硬的道:“今天,主将要调兵攻下另一座城池。”

徐同紧紧的皱眉,又看了看天色道:“怎么偏偏选了今天?”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阴沉的有些可怕,怕是要下雨了,他不解的道:“几天怎么了?好了,我劝二位还是好生养伤吧,其余的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还真的当自己还是副将不成?”

王琦和徐同被堵得呼吸一滞,王琦刚想要发火,却被徐同拦住了,徐同对着他摇了摇头,又客气的对着那看守的人说:“要是可以的话,还请你能帮我跟兰主将传个话,就说这个天气,想来是要下雨了,一旦下雨,那山路必定湿滑,对行军极为不利,就算是要攻打,还请主将另选时间。”

那人对徐同的话显得十分的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好,有机会我一定说。”

说着便重重将门关上了,王琦用力的锤了一下地面,沉声道:“这个兰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转头看向了徐同,只见到徐同眸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狐疑的推了徐同一下道:“我说,你想什么呢。”

徐同道:“我担心的事情怕是要发生了。”

王琦也不禁正色道:“什么事情?”

徐同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兰博急功近利,只想着早日立功,不顾及人命,现在看来,怕是要硬攻了。”

王琦听着只觉得,心底冒着寒气,他不由得道:“那怎么办——”

他慌得起身,竟然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们身上的用的药都是梁启送来的,虽然药效奇佳,但是因着时间尚短,并没有完全的痊愈。

不过行动上倒是没有问题的,徐同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的道:“好了,事已至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我反而还希望,他能是胜利呢。”

外面的喧嚣声大了,又小了下去,想来是已经带着人出发了了。

但是半个时辰之后,听得外面响起一阵打斗的声音,徐同和王琦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但是只是几声闷哼声音,便重新归于平静了,徐同屏住了呼吸道:“要小心,来人的武功不弱。”

王琦虽然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也认真的起来,他猜测的道:“难道是兰博派人来杀我们灭口的么?”

徐同皱着眉,他也这么想过,但是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兰博此时想必已经带兵离开了,根本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对他们下手。

正想着,便见到一个一身黑衣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那人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只是一双眼睛,散发着摄人的寒光,他将一把钥匙扔在了两人的身前,什么话都不说,便转身离去了。

这样奇怪的行为,让徐同这个一向自诩聪明的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喂,你是什么人?”

却不想那人脚步都不停,转瞬便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忽然,外面想起了一阵慌乱的惊呼声:“不好了,敌军攻上来了——敌军攻城了——”

王琦骂了一声娘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同连忙捡起了地上的钥匙,一遍打开了门,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出去便知道了。”

等到两人出去的时候,只见到人人面上都带着慌乱和惊恐,有一些人从城门的方向跑过来。

王琦一把抓住了一个将士,问道:“慌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本就慌乱,又见到王琦这样,吓得差点哭出声音来,他结结巴巴的道:“今天——主将,主将带着两队人马去攻城,但是才走没多久,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竟然突袭了出来,他们——他们好多人,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徐同冷声道:“怎么带走了两队人?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

那人心如死灰的道:“主将说要声东击西,带走了大半的人马,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两千人,主将说了,这些人守城足够了。”

徐同只觉得手心冰凉,他道:“那敌军呢?”

那人道:“一万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后续的援军。”

王琦一把松开了那人,道:“怎么会这个样子,蛮荒的人一共才多少,怎么突然冲出来一万人?那那座城里面有多少人?”

徐同道:“我们上当了,来人,传我命令,全军带着粮草撤离,不得有误。”

那人一怔,看向了徐同,他并不认识徐同,因为两人身上脸盔甲都没穿,实在是没有办法辨别身份。

王琦狠狠一脚踹在那人身上道:“发什么呆,主将不在,我们就是最大的,快去。”

那人恍然回神,想起来最近营中疯传的,两位副将被关押的事情,想来就是这两人了,他好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道:“属下这就下去传令。”

王琦和徐同互相对视一眼,多年沙场上的经验,让两人十分的默契,径直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能看见将士们有序的撤离,徐同便放下心来,道:“只要粮草不出事,我们总归是有机会的。”

两人登上了城墙,朝着下面看去,便见到了黑压压的骑兵已经逼到了城下。

突然,徐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正是方才救自己和王琦出来的人。

他身骑枣红骏马,在大军之前,一个首领服侍的人,正半侧着身子跟着他说什么,显然地位也是十分的崇高的。

王琦也发现了,疑惑的道:“这人怎么在这里?他们有什么目的?”

徐同道:“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先撤离,对了,叫人发出信号,剩下的,等到我们安全的撤出去再从头商议。”

王琦点了点头,便下去了,徐同也跟了下去。

此时,城门下,蛮荒部族的首领一脸得意的道:“梁先生大才,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断了他们的生路,就算是丢了那座城池又怎么样?只要凉城在我们手上,朝廷就没有办法给他们运送粮草,早晚都是要困死他们的。”

梁启将自己隐在面纱后面道:“这还要感谢首领戏做得好,让他们真的以为,我是俘虏,才会亲信于我。”

那首领放声大笑道:“都说中原人诡计多端,这次我算是见识了,哈哈哈哈。”

梁启唇角含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算了算时辰道:“首领,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城了。”

那首领眼中一喜,显然也是十分的相信梁启的话的,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短刀。朝着凉城的方向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此时的徐同和王琦已经带人撤出了凉城,天空隐隐有着闷雷轰响,显然是要下雨了,徐同对着王琦点了点头,王琦坐在马上,手脚利落的对着天空拉向了信号。

另一边,兰博正带着人隐在那山上,另外的人马则对着城门的方向做着佯攻。

但是预料中的激烈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整座城池静悄悄的,好像是一座空城一般,兰博得了消息,不由得有些狐疑,他对着身边的人道:“把梁先生请过来。”

身边的人下去了,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人回来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道:“主——主将——大事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戴罪立功(二)

兰博怒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道:“梁先生——他——他不见了——”

兰博只觉得好像是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他缓缓的将心底的火气压了下去,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梁先生不见了?”

那人只觉得一股威威压自上首传来,让他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只能跪在地上,以首触地,沉声道:“禀告主将,属下找遍了整个队伍,就是没有找到梁先生,也问过了,无人知道梁先生的去处。”

兰博心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到了一道红色的火光从天而起,在凉城的上方炸开了。

身边的人全都躁动了起来,有人上前道:“主帅,是我们的信号,凉城——凉城有危险——”

兰博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道:“本将看的见,不用你来提醒。”

众人都有些慌乱了,兰博心理沉了沉道:“来人,你先暗中回去探查,剩下的人,跟着我攻进城。”

见到兰博一意孤行,马上有人站出来道:“可是,主帅,我们的粮草都在凉城,若是凉城失守了,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啊——”

显然他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时间人心惶惶,军心打乱,兰博脸颊两侧都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若是有人离得近些,便能听见牙齿咬合在一起咯咯的声音,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众人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寒光一闪,紧接着,方才还进言的人,就好像是一个破布条一样,软软的跌倒了下去。

脖颈间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山壁上的青苔,泛起了暗黑色的颜色。

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顶炸响,紧接着,雨水似乎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倾而下,瞬间天地间激起了一片水雾一样,白茫茫的看不见山峦的轮廓。

那雨水又急又大,打在身上,竟然也有些疼痛起来,但是站在雨幕中的众人好像是毫无知觉一样,只能看着那血水顺着的山岩蜿蜒而下,像是一条小溪一样。

兰博脸色铁青的道:“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敢说那些扰乱军心的话,一律被当成奸细斩杀,听见了么?”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兰博不再看凉城,一意孤行的道:“按照之前的计划,给我攻城。”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十分的无力。

但是行动十分的不顺,因着兰博带人选择的地方,地势陡峭,加上大雨,山壁湿滑,不断的有人失足掉下悬崖,短暂的惊呼声过后,便没有了声息,摔成了肉泥。

等到最后带人攻到城门前的时候,兰博带的五千人,竟然折损了近一半。

另一侧负责佯攻的队伍,早就打开了城门,当兰博看见了这座城池的时候,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这根本就是一座空城,没有一个守城的将领,他带着军队进了城,挥了挥手,叫人去城里打探。

这个城池不大,只是片刻的功夫,派出去的人便一脸颓色的回来道:“报告主帅,这城中什么都没有。”

兰博眼神不知道看着什么方向,问道:“那食物呢?”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道:“什么都没有了,显然是被人带走了。”

兰博紧紧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强自镇定的道:“先找地方安置下来吧,剩下的事情,等到雨停了再作打算。”

有了之前的事情,现在几乎是没有人敢忤逆兰博的话,纷纷下去安顿了。

而另一边,徐同和王琦等人,也退回到了距离凉城不远的城池,大家好像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等着这场雨停下来,停下来,才会找到机会。

但是天公不作美,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这七天里,凉城失守的消息,好像是阴云一样,环绕在朝堂上。

兰之礼带领着一众大臣跪在平滑冰冷的汉白玉的地面上,上首的拓跋琛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奏报,呼吸沉重,像是一头随时随地要发怒的狮子一般。

突然,拓跋琛嗤笑一声,这一声,竟然吓得众人一凛,只有一人神色自若,拓跋玥一身红衣,上前一步道:“陛下,现在不是还有徐同王琦两位副将,这两人臣弟听闻,随着两位大将军征战啥吵,打过无数次的胜仗,想必会有办法的。”

拓跋琛懒懒的朝着身后的一倚,道:“办法自然是有,那也要有人配合才是?你说是么,兰丞相?”

兰之礼膝行了两步,脸上已然呈现了一片灰败之色,他沉声道:“陛下,都怪小儿一意孤行,才酿此恶果,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想必他也会深深的反思了,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拓跋琛不断的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拓跋玥看着,那熟悉的碧绿通透的颜色,嘲讽的一笑,随即别开了脸去,拓跋琛深吸一气,十分失望的道:“先前,朕还以为他是个可塑之才,但是骄兵必败的道理想必他是知道的,这般娇纵,可是大忌,不够他年轻,也罢了,要是能活着回来,再安稳几年吧,寻个文职,也是不错的。”

兰之礼心中一沉,拓跋琛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兰博再任军职了,他抬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心中纵然是满心的愤恨,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怨只能怨兰博自己不争气,再此之前,明明是前途无量的。

拓跋琛将手中的奏报狠狠的摔在了案几上,扬声道:“好了,无事,就先下朝吧。”

众人诺了一声,便等到皇帝走后,躬身退了出去。

兰之礼一手撑着地想要起身,却觉得手肘有一个力道搀扶着自己,站起身来,他侧眸,便看见了赵彦成一脸谄媚的笑意。

他不禁的冷了冷脸道:“有劳赵大人了。”

赵彦成笑了笑道:“丞相大人不必担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您还是宽心的好。”

一说起兰博的事情,兰之礼便决得心中烦闷的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道:“罢了,不管他了,赵大人可是有事?”

赵彦成四处看了看,见到了拓跋玥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便清咳了一声,然后对着拓跋玥行了一礼道:“参见贤王殿下。”

拓跋玥缓缓的点头,然后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兰之礼和赵彦成之间的异常一样,便扬长而去,留下了一个潇洒俊逸的背影。

赵彦成盯着看了半晌,有些狐疑的道:“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样的人,难道是我想错了?”

兰之礼蹙眉问道:“什么样子的人?”

赵彦成凑近了些许道:“丞相大人,我近几天得了一个消息,是关乎国家社稷,便想着能禀告大人,只不过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

兰之礼道:“那去我府上吧。”

赵彦成忙不迭的点头,两人乘着一辆马车回了丞相府,却不想丞相府大夫人郑氏和二夫人蒋氏,竟然站在丞相府的门前,等着兰之礼下朝。

兰之礼下了马车,郑氏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急色的道:“老爷,陛下怎么说?要不要派兵去救博儿?”

蒋氏站在郑氏的身后,兰博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兰博对她也算不上是尊重,故此她也并没有那般焦急。

倒是看见了兰之礼身后的赵彦成时,神色微微的一怔,她缓缓的垂下头去,不合赵彦成有目光上的交接。

倒是赵彦成,见了蒋氏,视线便好像是胶着在了她的身上,上次他们二人想见,还是在御花园,自此之后,她是丞相的夫人,他是朝堂上的官员,再没有了交集,却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以相见。

兰之礼被郑氏缠着,自然是看不到这两人之间的异常,他本就心烦,却又听见了郑氏这般不知所谓的问题,不耐烦的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有了打算,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郑氏只是觉得心都要碎了,她声音中带哭腔道:“老爷,我怎么能不管呢,博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他也是兰氏的香火,这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可让我怎么办啊。”

说着,她竟然全然不顾及自己丞相夫人的身份,拉着兰之礼的衣摆,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赵彦成却满心满眼都是站在自己对面的蒋氏。

兰之礼道:“够了,还不都是你平日里宠着他,才将他害成了这个地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事情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郑氏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抽泣着道:“可是老爷,他还是个孩子不是么?就算是妾身的罪过,也不该让他来承受这些吧,让我去吧,让我去死也行啊——”

兰之礼见到郑氏的话越来越没有边际了,不由得心中烦躁起来,蒋氏适时地上前,温柔平和的道:“姐姐,您冷静一些,博儿是兰氏独子,就算是陛下,也不会不顾及的,老爷不是说了,陛下另有安排么?我们还是等等看好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戴罪立功(三)

沉浸在伤痛中的郑氏,哪里还听得进去蒋氏的话,但是在兰之礼的面前,歇斯底里的郑氏和沉着冷静的蒋氏,早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氏原本和蒋氏就不睦,此时听见了蒋氏这般说,自然是以为她想要看自己的笑话,越发的羞愤交加。

诸多情绪累积在一起,让她依然是失去了理智,她不管赵彦成是不是在场,竟然扬起手来,恶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蒋氏的脸上。

啪啪——

两声脆响回荡在众人的耳中,郑氏指着蒋氏的鼻子骂道:“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我的儿子不会出事,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出事,你将你的那些花花心肠收起来。”

蒋氏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若是往日,她必然会借着这样的机会,博取兰之礼的一些怜惜和心疼,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是想要逃离这里,她——

她被打的偏过了脸去,正巧落进了赵彦成的眼中,赵彦成几乎是掩饰不住的心疼,甚至还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可是他越是这样,便让蒋氏越发的无地自容,她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今这般的模样。

她忙别过脸去,不看他,兰之礼在自己的同僚面前失了颜面,沉声道:“你够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你在后宅飞扬跋扈也就算了,难道,现在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么?偏要把家丑摊在外人面前才好看是不是?”

郑氏已经从方才的激动中回过神来,看了看站在兰之礼身后的赵彦成,满脸的不屑,这样的不屑,看在赵彦成的眼中,却十分的刺目。

她撇了撇嘴委屈的道:“老爷——”

兰之礼许是怕她又发什么疯,便道:“好了,夫人想必今天累了,带夫人回去吧。”

说着轻描淡写的看了郑氏身后的婢女,那婢女会意,忙上前搀扶着郑氏,恭敬的道:“是,老爷。”

郑氏还欲再说,却见到自己的婢女轻轻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冲着自己微微的摇头,她也见好就收,抽噎着,跟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

一时间便只剩下了蒋氏和兰之礼等人,兰之礼看了看蒋氏微微的红肿的脸颊,对着翡翠道:“请了郎中给二夫人开一点活血消肿的药物。”

翡翠也应了一声,兰之礼轻轻的嗯了一声,蒋氏眼中擒着泪水,但是却死命的没有让它掉落下来,她微微的俯身道:“既然老爷有客人,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兰之礼摆了摆手道:“好了,下去吧。”

自从郑氏走后,蒋氏便再也没有看赵彦成一眼,她果断的转身离去,只是步伐稍微有些凌乱,足以看出她心内的慌乱。

兰之礼转身对着赵彦成道:“让你见笑了。”

赵彦成忙回神道:“夫人也是担心少爷,情急而已,算不得见笑。”

兰之礼倒是十分的欣赏赵彦成的识时务,引着他去了书房。

另一边,翡翠先是将失魂落魄的蒋氏送回了房中,倒了一杯热茶,又让下人准备了热鸡蛋,剥了皮,帮着她放在脸上仔细的滚过,轻声道:“二夫人,这夫人未免太过分了,当着老爷的面也敢这般——”

蒋氏知道她心中不忿,但是她现在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些,她道:“罢了,早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翡翠轻叹了一声,起身唤了一个丫鬟过来道:“你替二夫人揉着,我去请郎中。”

蒋氏却摆了摆手,阻止道:“不用那兴师动众,用鸡蛋揉揉就好了。”

翡翠见她神色疲惫,似是心不在焉,便觉得有些奇怪的道:“夫人,您是怎么了?”

蒋氏一回神,忙掩去了眼底的慌乱,推开了那丫鬟的手,然后道:“我只是有点累,好了,翡翠,你带着人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翡翠点了点头,便将人带了下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便见到蒋氏从自己的妆奁中去了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掩饰镯子,那是一个成色极差的镯子,甚至上面的一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裂痕,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蒋氏抚摸着拿出缺口,却觉得好像是抚摸着自己心上的缺口一般,她的思绪不禁的飘远了,那个时候,妙龄的少女对着男子说:“彦成哥哥,等到你高中了,会娶我么?”

男子一身破旧的衣衫,已经被浆洗的发白了,握着少女的手,信誓旦旦的道:“自然会的,待到我高中,必然娶青青为妻,青青你可信我?”

少女神色坚定,但是再美好的誓言也抵不过岁月蹉跎,赵彦成连续几年不中,蒋氏的酒鬼父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最后竟然将蒋青青卖给了牙婆子,辗转中,最后被送进了丞相府做了丫鬟。

这一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什么,现在他们再见时,已经是为人父母的年纪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中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想要破土而出呢?

蒋氏不敢再往下想了,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妆奁的最底层。

另一边,赵彦臣早就掩去了心中的想法,他站在兰之礼的书房中,恭敬的垂手而立道:“大人,我自从常州调任以来,不少的旧部也被调任分配,恰逢蜀中遭逢大难,很多人便被调去了蜀中,不过近日,蜀中倒是有个传闻。”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兰之礼,兰之礼微微的蹙眉道:“什么传闻?”

赵彦成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此话大逆不道,还请丞相大人能原谅臣的大不敬之罪。”

兰之礼道:“你说吧,这不是在陛下面前,你告诉我,也是为了陛下好,我又怎么能治你罪过?”

赵彦成这才放心的道:“是因为蜀中近日来,民间流传着一个民谣,说的是假龙真无道,天降灾祸,真龙假出水,解于水火。”

短短的几句民谣,却让兰之礼不由得都变了脸色,他道:“大胆!”

赵彦成忙伏在地上求饶道:“臣也只是如实复述,这民谣也是近几日才愈演愈烈,臣一得到消息,便前来告诉大人了。”

兰之礼冷哼一声道:“假龙无道?人人都说陛下是真龙天子,何以叫假龙?再说,这真龙出水又如何说的?真是无望之词!”

赵彦成道:“可是,这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您想想,这解了蜀中水火的人是谁?”

兰之礼眸光一凛,狐疑的道:“你是说贤王——”

赵彦成点头道:“就是贤王,您想,贤王在蜀中差点丢了性命,陛下回来,只是嘉奖了一番,赏赐了一个侧妃,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可能就是贤王心中不平,有了不臣之心。”

兰之礼重新做回到了位置上,思绪翻涌的道:“可是,贤王一无兵权,二在朝中没有人脉,这个时候煽动舆论,岂不是越发的引起了陛下的忌惮?死路一条?”

赵彦成也纳闷,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只能沉声道:“那这件事情,依照大人的想法,要不要告诉陛下?”

兰之礼摆了摆手道:“陛下近日为了蛮荒的事情,已经很是烦忧了,罢了,你告诉你的人,找到了这民谣的起源,悄悄的解决了便是。”

赵彦成会意,点了点头,见到提起了蛮荒的事情,便见到了大兰之礼一脸的忧愁,便知道,是为了兰博。

他忙到:“臣也只是为了这件事,臣现在就回府送信出去,不打扰大人了。”

兰之礼点了点头,让人将赵彦成送了出去。

是夜,兰府的后门,走出了一个黑衣人,一路快马,朝着蛮荒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灵秀宫内,拓跋琛正一脸喜色的坐在拓跋麟的身边,看着拓跋麟练字,禾曦远远的站在一旁,替拓跋麟整理着书本。

拓跋麟练习了许久,抬头,便看见了拓跋琛的笑意,他倒是鲜少见到自己的父皇这般高兴,忍不住的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拓跋琛宠溺的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自然是有喜事的,不过你还小,父皇说什么,你也是不懂的。”

拓跋麟不解的歪了歪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拓跋琛看。

拓跋琛笑着,端起了手旁的香茗,抿了一口,对着远处的禾曦道:“麟儿跟在你身边久了,竟然有些像你了。”

禾曦唇畔的笑意浅浅的一漾道:“陛下,现在蛮荒之急未解,您便在臣妾宫中这般高兴,若是让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臣妾如何魅惑君主呢。”

拓跋琛伸手朝着禾曦招了招手,禾曦走至了近前。

拓跋琛牵过了她的手道:“你也听说蛮荒的事情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听说了,怕是不只是臣妾,这满宫里面的眼睛都是盯着这件事情的,前方胜了,要去皇后和惠妃娘娘宫中恭贺,这若是败了,自然也要小心,不要触及逆鳞。”

拓跋琛道:“恭贺?怕是日后也不会恭贺了吧,接下来,要是恭贺,也是恭贺朕——或者是恭贺你才是——”

禾曦不解道:“恭贺臣妾?”

拓跋琛笑意深深的道:“现在皇后,惠妃,淑妃都有了身孕,你——难道不担心麟儿一个人孤单么?”

禾曦脸色一红,猛的抽回了手,低下头道:“陛下,麟儿还在,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戴罪立功(四)

拓跋琛见到她如此的局促,不由得开怀大笑,扬声唤到:“如意——”

如意正候在廊下,听得拓跋琛的召见,忙走过来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拓跋琛也不看她,只是道:“将麟儿带下去吧,我和你们小主有话要说。”他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倒是颇有些挑逗的意味在。

如意忙拉过了拓跋麟的手道:“是,陛下。”

她想了想,又对禾曦道:“小主可是有吩咐么?”

禾曦别过了脸,含羞带怯的模样,对着如意道:“添一盏灯吧——”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如意,如意点了点头,便赶紧下去了。拓跋琛将禾曦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中道:“怎么?你是觉的这殿中还不够亮么?”

两人呼吸相闻,禾曦只是觉得胃中翻涌,她忙压下了那种恶心的感觉,测过身子,无限的羞怯的道:“陛下——”

拓跋琛也不逗她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朝着床榻的地方走去,禾曦忙攀住了他的脖颈,她眼神瞟向了他身后,只见到如意已经匆匆的送了一盏灯进来,转身的时候,又在殿内的香炉中扔了一点什么,禾曦这才放下心来。

她自拓跋琛的怀中盈盈抬头,目光澄澈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烛火幽暗,映着床幔上,流苏的暗影,一时间,禾曦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男子,样貌竟然慢慢的变了,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那人一双凤眸中总是蕴着自己看不透的情绪,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温柔百转。

但是不变的,适中是他唇角的笑意,蛊惑又妖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竟然在自己心中留下了这样深刻的影子。

感觉到身下一沉,自己已经被放在了莲花百子的锦被上,拓跋琛声音喑哑的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朕?”

禾曦道:“因为,臣妾要记着陛下的样子——”

对啊,要记住你的样子,哪怕是到了地狱,也要记住你的样子。

拓跋琛俯下身子,低低的道:“你无须记着朕的样子,因为,你会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忘记了,就转头看看朕就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也越来越迷离,禾曦嫌恶的将他推得远了些,然后撑起身子,下了床,如意一直守在偏殿,身后带着一个女子,只不过并不是莲心了。

她上前,看见禾曦身上的衣服不乱分毫,才松了一口气道:“奴婢担心计量不够,又在香炉中填了些许,好在没事。”

禾曦点了点头,此时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禾曦蹙了蹙眉道:“走吧。”

如意忙不迭的点头,搀扶着禾曦去了偏殿,却不想,一个黑影从灵秀宫几个纵身,便离开了。

贤王府内,书房窗明几净,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手中笔走游龙,好像是在批阅什么一般。

突然月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回来,看了看守在门边的陆然,陆然让开半步道:“刚从蜀中送来的密保,王爷正在里面看呢。”

月七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雨雪那个孩子,怎么样?”

陆然笑了笑道:“王爷说,带在身边有些扎眼,送到禾青身边了,他身处暗阁,也有时间教导他。”

月七松了一口气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陆然好奇的看了看他道:“你不是去给小主送信?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月七的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且守着这里。”

陆然见他神色,也识趣的不再问了,便让他进去了,月七轻手轻脚的站在门边,拓跋玥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见他进来,便问道:“消息送到了么?”月七轻咳一声,看了看拓跋玥的神色,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却见到拓跋玥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道:“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月七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拓跋玥似有不满的道:“月七,什么时候你说话竟然吞吞吐吐的了?”月七叹息一声道:“只是陛下今日歇在了灵秀宫——属下——属下实在是不便——”月七原以为拓跋玥会说什么,却不想他只是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月七上前一步道:“王爷,那属下是不是明日——”

“我让你下去,听不懂么?”拓跋玥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是一缕清风,轻则轻,却没有丝毫的感情,月七神色一凛,他诺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拓跋玥一个人,没有人看见他慢慢收紧的手指,也没有看见他眸中的暗火,他就那样坐着,好像是一个入了定的老僧一般。

突然他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个地方在隐隐的抽痛着,好像是有人用力的攥着自己心脏,一点一点的收紧,硬生生的疼着,连带着他的呼吸都急促了,他伏在桌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直候在外面的陆然,许是听见了屋内的不对劲,先是唤了两声:“王爷?王爷?”

但是室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和月七互相对视一眼,都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拓跋玥斥责,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到拓跋玥已经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了。

两人刹那间慌了神,月七探了一下鼻息道:“还有呼吸,我把王爷扶回房间,你去请府医来。”陆然点头,转身便出去了,府医来的时候,萧奈也已经听闻了消息,忙不迭的赶过来。

见到拓跋玥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看向了陆然,不满的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王爷的?怎么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陆然和月七也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失职,还请小姐责罚。”

萧奈眸光一转,蓦地想起那日在京郊皇陵,陆然和王朗说的话,她轻咳一声道:“月七是王爷身边的近身侍卫,从来都是体贴入微的,倒是你——”她微扬了声音,看向了陆然。

陆然垂下头,一副听从处罚的样子。月七微微的皱眉,道:“小姐,陆然是我手下的人,属下敢保证,他定然是忠心耿耿的——”

萧奈冷笑一声,道:“忠心耿耿?月七,有时候,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如何能保证这人一定是清白的?”

月七被萧奈的话堵得一滞,趁着这个机会,萧奈便道:“陆然侍奉王爷不周,拉下去,打五十板子。”

她语气轻描淡写的发落了陆然,月七有些急了,这五十板子,就算是陆然这样有武功在身的人,怕是也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的。

他膝行上前,还未等说话,便听见陆然道:“属下有罪,谢谢小姐不杀之恩。”

正说着,已经有人上前将陆然拉了下去,给拓跋玥诊脉的府医,正是那位老者,他闻声看了看萧奈,正巧见到萧奈回头。

他神色一凛,手指都轻轻的抖了一下,萧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别过眼,一脸担忧的看向了拓跋玥道:“先生,玥哥哥怎么样?”

那老者稳了稳心神,道:“王爷脉象沉稳,许是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即可。”

萧奈狐疑的道:“可是,即便是劳累,又怎么会晕倒呢?”

那老者也答不上来,只道:“许是之前王爷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加之鬼子的作用,有些突发的状况,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得了答案,萧奈才微微的放了心,此时殿外,已经响起了噼啪的杖刑的声音,但是陆然也算是好汉,竟然一声都没有呼痛,萧奈瞥了一眼月七道:“你好好的照顾王爷,要是王爷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你是王爷的近身侍卫,我也照样能惩罚你,可是知道了?”

此时的萧奈,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了,月七恭敬的点了点头。

萧奈带着婢女出了门,却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走到了陆然的身边,见萧奈过来,马上有人道:“小姐,此处污秽,别污了您的衣裳。”

萧奈的唇角擒着一抹笑意,残忍又恶毒,隐在夜色中,却看不真切。

她慢条斯理的道:“陆侍卫有罪,我若是不严惩他,怕是会让人以为,人人都可怠慢王爷,怠慢主子,所以,为了以示严惩,不许他用药,若是被我发现了,一率同罪。”

此话一出,就连执行的人都有些不忍的道:“小姐,这五十板子下去,必然皮开肉绽,若是在不用药,好的慢也就不说了,要是伤口感染了,怕是要出人命的。”

萧奈浅浅一笑,明明是少女明艳天真的笑容,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十分的可怖诡异:“人命?贱命一条,主子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谁要是再敢说一句,或者是日后敢在王爷面前多嘴,下一个趴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戴罪立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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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戴罪立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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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报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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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报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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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报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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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报复(四)

他手指微微的用力,果然那桐木竟然断了开来,随之,一个黑『色』的,圆滚滚的东西便从中掉落出来。

他接过了握在掌心中,禾曦包扎好了之后,探过头来,见到那处裂痕道:“原来是这里断开了,真是可惜,都怪臣妾保养不当,这般好的琴,就这样毁了。”

她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惋惜,拓跋琛直起身来,将手背至身后,道:“的确是可惜了——”

他道:“算了,这琴也算是旧物了,福清,把琴带走吧,交给内务府去修。”

福清忙上前将琴抱了下去,拓跋琛道:“朕还有事,便先回养心殿了。”

复又转首嘱咐如意道:“注意你们小主手上的伤口,不要沾水,知道么?”

如意诺了一声,又搀扶着禾曦起身,福身恭送拓跋琛出去了。

拓跋琛一路板着脸,神『色』沉寂,福清抱着琴,跟在后面,拓跋琛道:“你去叫魏忠良来,朕有话要问他。”

福清连忙点头,小声道:“陛下,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为何不清陆太医来?”

拓跋琛道:“陆川——算了,把魏忠良叫来。”

福清忙不迭的下去请了。

未等到福清回来,便见到了一个小太监拱手站在外面,看了看拓跋琛,道:“陛下,奴才有事情要回禀。”

拓跋琛心中正烦闷,便不耐烦的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小太监心中一喜道:“回陛下的话,惠妃娘娘回宫了,说若是陛下得空,还请去一趟『露』华宫。”

拓跋琛道:“知道了,你去回禀一声,便说朕今晚过去。”

那小太监眼中一喜,欢天喜地的去了。

此时『露』华宫内,得了消息的兰馨,心中甜蜜,玲珑道:“陛下真的是宠爱娘娘,娘娘让人送了信,陛下就答应了娘娘过来。”

兰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了眉少眼角,突然,一个小太监神『色』慌『乱』的跑进来,玲珑见状斥责道:“娘娘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小太监忙道:“回禀娘娘,有消息送过来。”

兰馨敛了神『色』,对着周围的人道:“你们退下去吧,留玲珑一个人伺候就好了。”

直到众人都离开了,才道:“把东西给我看看——”

那小太监双手呈上一个小小的纸张,兰馨展开看了,神『色』骤变,她神『色』中有些慌『乱』,看向了那小太监道:“什么时候的得到的消息?”

那小太监忙道:“就是方才,奴才一得到消息,就送给娘娘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兰馨正了正神『色』道:“无事,你时刻留意着灵秀宫的动静,一旦有消息,马上来回本宫知道了么?”

那小太监忙点头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先退下了。”

兰馨点了点头,直到整个店内只剩下玲珑和她的时候,她才道:“玲珑,出事了。”

玲珑忙安抚的道:“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馨道:“冰泉宫的事情,被发现了。”玲珑不解的道:“怎么可能?若是被发现了,为何没有闹起来?”

兰馨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道:“本宫也不知道,你说,她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玲珑道:“不会的,娘娘,我们的人做事干净,而且,进来也没有动静了,许久之前的是事情了,就算是查,也查不到了。”

兰馨听闻,倒是有些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道:“可是,陛下知道了,也毫无动作,这真的是奇怪的很。”

玲珑道:“许是陛下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我们何不如借着这个机会——”

“机会?”兰馨呆愣愣的重复道。

玲珑急切的道:“对,娘娘,您想,若说是谋害皇嗣,这宫中谁有嫌疑?”

兰馨道:“若说是嫌疑,皇后怀有龙嗣,想先于淑妃生下皇子,有可能,本宫也有可能,至于曦贵人因着大皇子,也有可能,只不过宫中的其他人,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我们几个嫌疑最大罢了。”

玲珑点了点头道:“您看,陛下必然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之前曦贵人被冤枉了一次,许淑妃对她又是信任的,剩下的那位,我们何不借此机会——”

兰馨心中豁然开朗,道:“既然都有嫌疑,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让她不痛快。”

说着,她低声的对着玲珑吩咐了些什么,然后才道:“可是要注意计量,做做样子罢了,别真的伤到了本宫腹中的胎儿。”

玲珑会意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另一边,魏忠良到了养心殿,便见到了拓跋琛正做在龙椅上,盯着一个东西出神,他恭敬的跪倒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朕今日唤你来,是为了一个事情,你且过来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

魏忠良不明所以,上前接过了拓跋琛递过来的东西,放在了手心,只见到那东西hun yuán的一颗,凑近了还有异香,那香味淡淡的,十分的不易被发觉。

魏忠良将那东西碾碎了,取了一点,放在口中咂『摸』了两下,又吐了出来,神『色』大惊道:“陛下从何处得到此害人的东西?”

拓跋琛斜睨了他一眼道奥:“你便说这东西是何用处的,至于在哪得到的,不用你来管。”

魏忠良跪在地上道:“回陛下的话,这东西中含有麝香,但是麝香气息浓郁,且被人熟知,这人又用了藏红花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就是为了能互相制约,但是这『药』『性』,可是丝毫不减,若是服用,女子终身难以有子嗣,若是只是接触,时间短了还好,若是长时间,怕是也是受孕困难的。”

他一字一度的说着,没说一句话,便见到了拓跋琛的神『色』沉了一分,魏忠良想了想道:“臣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几个月之前许淑妃所中的『药』,对于『药』物的处理手法十分的相似,会不会是——”他看向了拓跋琛,明显是有言外之意。

拓跋琛冷笑一声,道:“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你该如何做,你应该知道了。”

魏忠良方才的话已经是冒险了,他不知道这东西出于何处,只能加以引导,他见拓跋琛神『色』难看,便道:“臣知道,还请陛下放心。”

说完看了看拓跋琛的手势,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福清一直站在殿角,见到魏忠良走了,拓跋琛才对福清道:“福清,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福清是还一直跟在拓跋琛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这东西是从那鸾尾的瑶琴中得来,也知道那琴本是皇后娘娘赐给禾曦的。

牵扯到这几个人,就算是福清再得宠再仗着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多说一句,他忙跪倒在地道:“奴才愚钝,不能妄自揣测。”

拓跋琛道:“你是不懂,还是不敢呢?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朕的皇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借着赐琴的名义,将这种恶毒的『药』物,送到妃嫔的宫内,若不是今日那琴弦断了,怕是要在灵秀宫留上几年。”

福清头都不敢抬,他闷声道:“陛下,这琴说到底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也是皇后从别处得来的不是么?”

拓跋琛忽然想起一人,半晌,他才笑了笑,那种笑,是荒凉的,是悲怆的,甚至是带了一丝丝的怀念,他道:“不可能,你可知道这琴是何人赠与她的?是沐承送她的生辰礼,她可是十分的珍重,再说,她——心思纯良——”

只是说到了这里,他便不再多说,人就是这样的,有些谎言说的时间久了,便自顾自的只当做是真话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会不断的用过去的美好,来fěn shi tài ping。

拓跋琛便是这样,他会想起沐锦,想起她的好,她的情谊,但是唯独,他不能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福清不说话了,他可不敢将这样的脏水泼在现在的皇后身上,拓跋琛叹息一声,将那东西扔在了一旁的花盆中道:“你从内务府再派几个人到淑妃的宫中,服侍着,切记一定是信得过的,这个孩子,朕不许他出任何的事情,还有灵秀宫,让太医开一些调养身子的『药』,对了,陆川不是再给她医治腿疾么?就让陆川来调养吧。”

福清笑了笑道:“是,陆太医说了,小主的腿疾有了好转,现在都是半个月去一次。”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是夜,拓跋琛依照之前答应了兰馨的话,到了『露』华宫。御膳房备了晚膳,十分丰盛的一桌,荤素都有,还有十分有营养的鲫鱼豆腐汤。他见到兰馨脸上有些丰盈的样子,便道:“现在孕吐可是好了许多?”

兰馨点了点头道:“拖了陛下的福气,馨儿腹中的孩子也是懂事的,知道了心疼自己的母妃,倒是不折腾臣妾了。”

玲珑在一旁布菜,见到兰馨贪吃了几口那汤,便出言劝到:“娘娘少些饮用,否则晚间又该——”

“玲珑,本宫看你胆子越发的大了,什么话都敢说。”玲珑的话音未落,便被兰馨出言打断了。

第二百五十章 自保(一)

拓跋琛却疑『惑』的看向了兰馨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朕也不能知道的?”

兰馨浅浅的一笑,亲自给拓跋琛夹了一块鱼肉道:“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玲珑她们大惊小怪罢了。”

玲珑却站出来道:“娘娘,这怎么能是奴婢们大惊小怪呢,您夜夜不能安睡,就算是睡着了,也梦魇连连,一连着几日都这样,您——”玲珑不管不顾的道。

兰馨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银着,道:“玲珑,本宫看当真是管不了你,是不是?不过是现在月份大了,身体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姐姐都说这是正常的,怎么,没见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巧儿跟着陛下面前说三道四?”

兰馨语气严厉,拓跋琛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哎——你现在有着身孕,别这么大的火气,玲珑也是为了你好,这样的症状可是找太医看过了?”

兰馨眸光一闪道:“还没有,只是那天去皇后姐姐的宫中,无意中提及此事,姐姐说她时常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说从太医院拿了安神的香料来,臣妾已经挂在帐内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症状却不轻反重,可能与臣妾自己的身子有关吧。”

她柔柔的说着,拓跋琛却冷哼一声道:“人人都说这久病成医,却不想什么时候,道是有了久孕成医的说法了,皇后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后面的几个字,拓跋琛咬的极重,似乎十分不满一样,兰馨却朝着拓跋琛的怀中依偎饿了进去道:“姐姐是后宫之主,自然是要劳心劳力的,况且现在淑妃和臣妾也有了孕,姐姐自己也身怀龙嗣,还能这般关心臣妾,当真是让臣妾感动。”

拓跋琛的神『色』愈发的冷了下来,道:“话虽不错,就怕有时候太过于关心,反倒是别有用心。”

兰馨在拓跋琛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意,复又收敛了下去,佯装听不懂一样,只是乖巧的好像是猫儿一样。

玲珑也不多话了,安安静静的服侍着两人用膳,知道吃过了晚膳,拓跋琛才坐在案前看书,兰馨则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她嫌少和拓跋琛有这般闲适的时候,突然她轻叹一声道,闻得这声叹息,拓跋琛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兰馨娇怯怯的道:“陛下,臣妾今日回了相府,看见了博儿,博儿他——”

说着,她便捻起了帕子,嘤嘤的啜泣了起来,拓跋琛忙将她拉进来自己的怀里,柔声的哄着道:“这又是怎么了?”

兰馨娇嗔的看了一眼拓跋琛,道:“陛下,臣妾知道博儿这次差点酿成大错,但是他还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臣妾原本也是气恼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的,本还想训斥他几句,但是今天臣妾一看见他的样子,臣妾这心里当真是心疼啊。”

拓跋琛的手轻轻的在兰馨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怎么?病的很重么?”

兰馨点了点头道:“臣妾看着,那孩子骨瘦如柴,已经下不来床了,就连生活起居都要丫鬟亲自料理,臣妾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显然这件事情也是出乎拓跋琛的意料的,他原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却不想兰博的『性』子这般执拗,竟然一病不起,他虽然想惩治一下兰博,却并未想要他的命,否则,他还哪里有命回到京都,这般想着,他便道:“可是找太医看了?”

兰馨点头道:“太医只是说是心病,只能心『药』医。可是总不能让他再上一次战场弥补过来。”

兰馨说的越发的难过,泪水便止也止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拓跋琛身前的龙袍浸湿了一片水渍。

拓跋琛也混不介意,片刻的功夫,兰馨才道:“所以我和母亲想了一个办法——或许还有办法能让博儿好转一些。”

有办法解决对于现在的拓跋琛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所以他问道:“想到了什么办法?”

“冲喜,这是民间十分好用的办法,冲了喜,就能借着喜气除去病气,哪怕再不济,也能让博儿不想着这件事才是。”兰馨小声的道,似乎也会是怕拓跋琛不赞同。

果然不出她所料,拓跋琛皱了皱眉道:“冲喜?可是兰博的身上可是有婚约的,又是朕亲封的安国郡主,婚期已定,冲喜怕是行不通吧。”

兰馨忙道:“自然是不能让安国郡主来冲喜了,安国郡主是陛下亲封,身份尊贵,就算是给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这么做啊,臣妾只是想着找个身份不那么尊贵的,最主要的是生辰八字和博儿吻合的。”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只不过,要先和魏府通个气,以防止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兰馨心中得意的道:“这个是自然的,臣妾一定处理得当,还请陛下放心便是。”

兰馨心中得意,晚间二人就寝时,拓跋琛果不其然便看见了兰馨挂在帐子上的一个荷包,上面针脚精致,绣着百子百福的吉祥图案,十分的讨喜,他取下来凑近了些许,能闻到一些松柏的气味,他微微的蹙眉,将那东西给了福清道:“这东西既然无用,便不要挂在这了,朕不喜这味道,还是拿下去吧。”

福清知晓皇帝心中的意思,拿着那荷包便下去了。

这一夜,兰馨倒是没有丝毫的梦魇惊悸的症状,次日一早,陛下去上了朝,兰馨亲自给郑氏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了玲珑道:“你去将信送回去,让母亲酌情处理。”

玲珑点头,谁知刚走到宫门的时候,便见到了巧儿也换了常服,从未央宫的方向走了过来。玲珑突然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念头来,她亲热的对着巧儿招了招手道:“巧儿姑娘,等等我——”

巧儿闻言回头看过来,便见到了玲珑,小跑着,朝着自己来了,她站稳了脚步,道:“不知道玲珑姑娘可是有事唤我?”

玲珑看着她一身常服的样子道:“姑娘可是要出宫?”

巧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玲珑笑道:“你看这不就是巧了?我也要出宫,但是奈何最近我们娘娘身子不适,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去丞相府如何?”

说着她定定的看着巧儿,巧儿有些迟疑的道:“昨日听闻你和惠妃娘娘出宫回府?怎么今日还要送东西回去?”

玲珑笑道:“这不是公子病了,娘娘昨日又从宫中拿了好多的『药』材送回去。”

一听说兰博病了,巧儿心中不免的有些畅快起来,她道:“实在是抱歉了,玲珑姑娘,既然是惠妃娘娘的心意,自然应该姑娘亲力亲俄日才是,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转身离去,气的玲珑站在原地直跺脚,一旁的小太监看了,忙恭维的上前道:“姑娘要是有事,奴才帮您去走一趟如何?”

玲珑居高临下的看了那太监一眼,不屑的道:“就你?”

说完,还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那小太监瞬间面红耳赤起来,看着玲珑走远的背影,忍不住的狠狠的啐了一口,旁边的太监见了,笑道:“我看你,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玲珑姑娘可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你一个看门的太监,还想着染指人家?真是痴心妄想。”

那小太监却不以为意,看着玲珑的背影眼中冒出了一种『淫』邪的光来道:“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动,不是么?我告诉你们,总有一天,我是要娶到她的,让她在老子身下求饶。”

这话说完,便引起了众人的哄堂大笑。

他们长年累月的守在这宫门前,来来往往的人见得最多,但是也最不起眼,时间久了,总会自己寻点乐子,谁也没有将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同样的,包括说那话的太监。

这边,巧儿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丞相府走去,行至一半,她轻轻的掀起了轿帘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载着玲珑的马车跟在了后面,突然,她余光一扫,竟然看见了蒋氏,神『色』慌张的走进了一家茶馆,那茶馆的二楼是一间间的雅间,窗户都是大开的,她看着翡翠走到了窗前,四处观望片刻才将那窗户关上了。

坐在马车内的巧儿蹙眉,因为她在翡翠关上窗子的那一刻,分明见到了门口闪过了一个藏蓝『色』的身影,虽然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样貌,但是有一点,是她可以肯定的,那身影分明是个男子,这个『插』曲让巧儿坐立难安。

大历的民风虽然也算是开明,但是这已婚女子私会男子,就算是说出去,也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她手心慢慢的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的秘密一般。

她就那样呆愣愣的坐着,企图回忆起那男子样貌,但是越是如此,那脑海中的景象便越是模糊。

“巧儿姑娘——巧儿姑娘——”驾车的小太监一连唤了几声,巧儿才回过神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自保(二)

那小太监见她回神,才笑着道:“姑娘,丞相府到了,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奴才换了您好几声,您都没理会奴才。”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巧儿却变了脸『色』怒道:“什么时候你也管我的事情了?管好你自己,少说一些话。”

那小太监被训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诺诺的搀扶着巧儿下了马车,巧儿才站稳,便听得身后一个嘲讽的声音道:“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这架子可比宫里小主们的架子都大。”

巧儿心中一紧,回头,便见到了玲珑,她讪笑道:“玲珑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奴才,我也只不过是提点他,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罢了。”

她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的看向了玲珑,玲珑却毫不介意的道:“既然是下人,又何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跟在凤凰身边,是狗依旧是狗。”

巧儿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自己方才在宫门前没有给她足够的面子。

但是她现在关心的事情是,方才她们的马车离得极近,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蒋氏的事情。若是被她看见了,莫说是蒋氏,就连皇后娘娘也会被泼一身脏水,玲珑见着巧儿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有些纳闷。

她冷哼一声,狠狠的撞了一下玲珑的肩膀,便率先进了门,巧儿也不气,紧接着跟着进了门,管家见到两人来了,忙不迭的请了进去,巧儿垂着眼帘佯装不知的道:“不知道二夫人在不在?皇后娘娘让我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管家讪讪的笑了笑道:“回姑娘的话,真是不巧,二夫人才出去。”

果然,巧儿捏紧了拳头,道:“那可真的是不巧,这样吧,我先把东西给你,你记得给二夫人。”

管家道:“我知道了,姑娘放心好了。”

巧儿思虑片刻,想让管家带个话,又担心被发现什么,只能将自己的想法隐了下去。

玲珑自从进了府,便径直去找了大夫人,巧儿则去了丞相大人的书房,简单的说过了皇后娘娘的关心,将东西送到了,巧儿便想离开。毕竟这个丞相府,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她久留的原因。

谁知刚走出书房不远,便见到了一个绿衣美人唤住自己道:“巧儿姑娘慢走——”

巧儿回头,便见到了吴翠莲神『色』慌张的走了过来,相比之前哪种小家子气,现在的吴翠莲看着十分的雍容华贵,哪怕是这般慌『乱』,也像是受了惊吓的娇花一般,巧儿掩去了眼底的艳羡之意,慢福了身子道:“吴姨娘可是唤我?”

吴翠莲几步走了过来,神『迷』兮兮的看了看周围,又让自己的婢女警戒着,拉着巧儿走到了一旁的树下道:“巧儿姑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巧儿见她脸『色』因着急走都有些微红了,不免好奇的笑了笑道:“吴姨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慌张?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吴翠莲深吸一气道:“确实是出了事情,而且这事情确是和姑娘有关。”

巧儿的笑意挂不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僵住了,道:“和我有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翠莲道:“姑娘,我长话短说,若是被人看见我同你说了这么久,怕是我自己也不好过。大夫人和惠妃娘娘想要给少爷冲喜,这冲喜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巧儿似乎是听不懂吴翠莲的话一般,半晌才道:“怎么可能,就算是要冲喜,也轮不到我,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话虽如此,但是她言语中,却带了一丝颤抖。

其实这一点吴翠莲也想不通,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也不知,大夫人和惠妃娘娘会如何做,只是听到了这些,少爷他——哎——巧儿姑娘,我只是心疼你,真心不想让你真的嫁过来冲喜,少爷他——”

巧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禁白了又白,她由衷的道:“谢谢姨娘提醒,不过要是真的主子们打定了主意,我一个婢女又有什么用处呢?”

吴翠莲忙拉着巧儿的手道:“姑娘万万不可这么说,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您回去告诉娘娘,娘娘一定护着您的。再不济,您还有自己不是么?嫁进来就是一个死,姑娘可是要慎重啊。”

吴翠莲说的真切,甚至眼中还带了泪光,巧儿虽然感动,但是更多的还是有些狐疑,她道:“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吴翠莲道:“姑娘可是要问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巧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了吴翠莲,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吴翠莲垂下了脸,将自己的神『色』隐在了阴影中,她道:“实不相瞒,我本身的身份姑娘也知道,但是其实最开始,看上我的并非是老爷,而是少爷——”

这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巧儿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吴翠莲轻笑一声道:“虽然我和老爷之间差了十几岁,但是我宁愿如此,也不想嫁给那个禽兽,受他折磨。姑娘,我也是怜惜你,不怨你也如此。”

巧儿拉着吴翠莲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好像是在冷水里浸过一样。

她道:“吴姨娘,这件事情,无论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我都记着姨娘的恩情。”

吴翠莲点了点头,看了看大夫人院子的方向,见到玲珑从院中出来,忙伸手推了一下巧儿的手道:“姑娘,我要走了,还请姑娘珍重。”

说完,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玲珑远远的看见了,嗤笑一声,也不理睬两人,自顾自的转身出了门。

巧儿却好像是失了神一样,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宫中,皇后见她神『色』,便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可是办好了?”

巧儿点了点头,突然,她跪倒在地,哭着道:“还请娘娘救救奴婢——”

兰若淡淡的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起来说。”

巧儿心中越发的委屈,道:“娘娘,奴婢今日回府,听见了几个下人在议论,说是昨日大夫人和惠妃娘娘商议,要让奴婢去给少爷冲喜——还请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娘娘,想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兰若神『色』一顿,道:“你说什么?冲喜?”

巧儿哭的脸上的脂粉都有些湿腻腻的黏在了脸上,十分的狼狈,兰若摆了摆手道:“好了,你起来吧,她们或许也只是说说而已,你是本宫身边的婢女,就算是她们动了这样的心思,也是要过问本宫的意思——”

巧儿心中有些放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皇后满不在乎的神『色』,不免又多了几分凄凉,她抽噎着起身,兰若看着她道:“退一万步讲,巧儿,若是真的嫁去了丞相府,大夫人的身边有你,本宫也放心。”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是却好像是惊天的炸雷一样在巧儿的头顶炸开,她脑海中不禁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吴姨娘的那句话:“再不济,姑娘还是有自己的。”

皇后见她呆愣愣的,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道:“好了,本宫与你开玩笑的,你看你,眼睛哭得跟桃儿似得,快下去收拾一下,省得被别人看见,以为本宫刻薄了你。”

巧儿忙道:“娘娘待奴婢很好——从未刻薄过奴婢——”

兰若道:“好了,下去吧。本宫睡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伺候吧。”

巧儿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她心中烦闷,便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好在未央宫比邻御花园,转个角便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花『色』能赏,倒是没有什么主子在,不过也方便了她,能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甚至已经忘记了今日遇见蒋氏的事情,她正发着呆,却听见了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蕊才人和妙夫人的,她探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了褚玉阁门前,站着几个人,正是蕊才人和殊妙,殊妙脸上隐隐泛着铁青『色』,她道:“蕊才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歇歇脚,怎么就进不得这褚玉阁?”

蕊才人却满脸不屑的道:“妙夫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褚玉阁说是给妃嫔们歇脚的,但是妙夫人的身份,怕是平白无故的脏了这里,依我说,妹妹要是累了,找个廊柱靠一下或者是寻个石头做一下,也是好的。”

说完,她和她身边的婢女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掩着嘴巴窃窃的笑了起来。

她们声音不小,巧儿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殊妙身边的春桃受不了这样的欺辱道:“蕊才人这话说的便是笑话了,我们小主得陛下宠爱,莫说是褚玉阁,就连懿月宫这样的宫殿都给我们小主住,才人您呢?让奴婢想想,是叫什么来着?嘉瑜殿吧,啧啧,听着就是小家子气。”

蕊才人气急,道:“你——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道理,再说,嘉瑜殿又如何,曦贵人从前还住在合欢殿,现在不也贵为贵人,位份仅次于四妃之下不是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自保(三)

殊妙见她提及禾曦,不由得道:“曦贵人母凭子贵,要我说,蕊才人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争辩,不如想想怎么能为陛下生个一子半女的,也能晋晋位分不是?”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春桃道:“小主,说起一儿半女哪有那么容易啊,再说了,陛下或许连去嘉瑜殿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吧。”

蕊才人听不得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自己的讽刺,她猛地抬起手来,朝着殊妙的脸上招呼过去,却听闻的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住手——”

是禾曦。

禾曦带着如意就站在两人的身后,却不知道两人站了多久,蕊才人和殊妙忙半福了身子,道:“参见曦贵人。”

禾曦道:“陛下最不喜欢妃嫔之间逞口舌之快,更何况动手,若是陛下知道了,莫说嘉瑜殿的路,就是嘉瑜殿还住不住人,都不一定了。”

蕊才人心中不悦,想起之前她多次出言讽刺禾曦,便硬着头皮道:“哼,曦贵人不自持身份,愿意站在一个舞姬那边,臣妾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贵人做事要有分寸,您被下人说三到四也就无妨了,莫不要连累了大皇子。”

禾曦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怨气,她笑道:“舞姬又如何?婢女又如何?孝文皇后窦氏民女出身,不也历经四朝?孝武皇后卫氏,歌女出身,出身只是一个起点,但是并不能代表什么不是么?就算是被你敬仰的我,也是商贾之女——”

蕊才人的脸上却是再也挂不住的难看,她牙齿咬得紧紧的,半晌才道:“曦贵人伶牙俐齿,怪不得陛下这般宠爱你——”

禾曦只是浅浅的笑着,蕊才人见到再也没有什么好处能讨到,便转身离开了,禾曦看着蕊才人远走的身影,同时,她也看见了,远远的站在廊下朝着这个方向张望的巧儿。

如意心中疑『惑』,便低声道:“小主,你说巧儿怎么不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着?”

禾曦摇了摇头道:“我们且不管她们。”言罢转回身来,对着殊妙笑着道:“妙夫人没事吧。”

殊妙道:“今日好在有曦贵人给臣妾解围,曦贵人帮助臣妾颇多,臣妾倒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贵人了。”

禾曦摆了摆手,道:“只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这宫中我们交集甚多,若是日后我有什么事情,妙夫人能帮着我说上一两句,也算是回报了。”

殊妙笑意盈盈,看了看身后的褚玉阁,神『色』有些寂寥的道:“今日这蕊才人也就是仗着陛下对我的宠爱不复当初,这才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三道四——”

禾曦听的她抱怨,也不搭话,只是看着满院子的绿荫葱葱道:“妙夫人,四季里什么花,最为雍容华贵?”

殊妙略一思索便道:“自然是牡丹,牡丹乃是花中魁首。”

禾曦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牡丹华贵,但是也有花期,不只是牡丹,就算是百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有些时候,别人都败了,你却开着,你便是珍贵的。”

她眼睛中漾着如同春水一样的光泽,看着殊妙都有些痴楞,禾曦挽着她的手道:“好了,有些事,急不来,还不如歇歇脚呢,没准就有新的发现呢——你说是不是?”

说着便扶着殊妙朝着褚玉阁的方向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远处的巧儿脸上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虽然保养得还算是好,但是因着常年端茶倒水的缘故,骨节也有些粗大,看着自己的手,她就想起了皇后的手,带着金丝护甲,每次扶着都觉得好像握着剥了皮的煮鸡蛋,还有自己身上的这套宫女服,鞋子来不及换,沾染了一些泥土。

她突然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这般低贱的,随时都能被出卖的肌肤,惠妃娘娘想给皇后不痛快,想着要自己冲喜,皇后娘娘想让自己作为眼线留在大夫人身边,也想把自己卖了。

可是唯独,她们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因为她是一个奴婢,一个物件么?

她不甘心,是的,她要自保,吴翠莲说的对,她还有自己,曦贵人说的也对,那些人出身也不高,最后都能掌握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为什么她不行。想到这里,她已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道:“巧儿姐姐,您怎么在这啊,皇后娘娘醒了,正寻你呢。”

巧儿忙回神,应了一声赶紧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跑去了,到了未央宫,便见到了皇后已经由着人服侍着起了身,巧儿接过了一个婢女手中的梳子替她篦着头发,皇后的一头墨发像是一幅氤氲而开的水墨画一样。

皇后从铜镜中看着巧儿的神『色』,淡淡的道:“巧儿,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巧儿手一抖,不小心扯了皇后的头发,皇后吸了一口气,巧儿吓得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兰若拾起了那篦子,看着上面的断发,沉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做事心不在焉的?”

巧儿心中一虚,只是伏在地上不敢看皇后的眼神,生怕被皇后看见出什么,兰若叹息一声道:“可是为了今天的那件事情?你放心好了,本宫不会不管你的,快起来吧。”

巧儿从地上爬起来,道:“奴婢相信娘娘,奴婢跟着娘娘十几年了,从娘娘还是小小姐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娘娘的身边,奴婢相信娘娘一定会护着奴婢的。”

兰若对着铜镜比着不同颜『色』的花钿,最后选取了一个靛蓝『色』的翠羽的凤尾状的,她嗯了一声道:“对了,交代内务府的事情做对怎么样了?”

巧儿道:“奴婢已经跟孙翔说了,孙翔说还请娘娘放心,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

兰若道:“那便好,还有,我们放在灵秀宫的人一定要小心,禾曦并不是什么愚笨的人。”

巧儿应了一声道:“娘娘放心好了。”

兰若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叹了一口道:“还有,让人看好了惠妃的胎,不可有闪失。”

巧儿看着她的小腹,心中有些慌『乱』,看着满殿内,只有自己一人,要是自己真的背叛了她,她还能让自己活命么?

想到这里,巧儿的后背不禁生出了涔涔的细汗,只觉得将后背的衣裳都浸湿了。

兰若却并未察觉,伸手拿过了手边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本宫记得该是到了进贡秋茶的时候了。陛下虽然喜欢碧螺春,但是这秋茶中最好喝的还应该当属铁观音,你明儿个去一趟内务府,选一些回来,顺便请陛下过来。”

巧儿点了点头,道:“碧螺春味道浓郁,泡开后滋味鲜醇、回味甘厚,汤『色』嫩绿整齐,幼芽初展,芽大叶小,但是铁观音清香雅韵,冲泡后有天然的兰花香,滋味纯浓,香气馥郁持久,秋茶虽然要清淡许多,但是好在并不俗套,陛下也是极喜欢的。”

兰若点了点头道:“说起茶来,你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得,说个不停,好了,等到陛下来了,就是你好好展现手艺的时候了。”

巧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娇怯怯的点了点头。

养心殿内,福清捧着一样东西快步的进了殿,将御前服侍的小太监支了出去,这才道:“陛下,奴才方才按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太医院,找了一个不起眼小太医看过了,说这东西正是用松柏的松脂浸过的,加上了一点沉香,说是有提神凝气的作用,虽然如此,但是孕『妇』却不宜使用。”

拓跋琛哦了一声道:“可说了为何?”

福清点了点头道:“那小太医说了,因着孕『妇』本就对气味敏感,身子也与寻常人有些许的不同,这东西只能干扰睡眠,却没有半分的好处。”

拓跋琛唇角的笑意淡的不能再淡了,他的面前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是禾曦给他蓖麻子,还有一个是从那鸾尾琴中得到的麝香丸,还有一个,就是从兰馨处拿到的松柏香。

这几样东西,排成一列在他的面前,福清道:“陛下,这宫内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有人在后面捣鬼。”

拓跋琛道:“你说,这人会是谁呢?”

福清道:“奴才不知——”

拓跋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道:“你不知,不代表朕不知,可是福清,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为何这些事情都闹到朕这里了,但是后宫却好像是一片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福清斟酌着用词道:“这些事情,除了淑妃娘娘是有了症状,其他的人都还没有任何的表现,没有闹大也是很正常的。”

“没有症状么?惠妃也觉得不适了,可是却被人压下去了——”他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福清不敢再接话了,毕竟现在就算是他,也能看出来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指向了皇后。

拓跋琛也不难为他,他道:“福清,皇后身边的那个婢女,是叫巧儿是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答应(一)

福清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的话,是叫巧儿的。”

拓跋琛神『色』沉沉,将一丝精光隐在了眼底。

次日,巧儿按照兰若的吩咐去了内务府,孙翔恭敬的道:“姑娘来的真是巧,昨日才送来的秋茶,正想着今日给各宫送去,您就来了——”

巧儿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十分忙碌的样子道:“怎么这般忙碌?”

孙翔哭着一张脸道:“今年的漕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多秋天送进来的东西都积压了下来,原本前些日子就该到的一些蔬果,今天才送过来,好多都已经坏了,这不得赶紧挑出来,人手也不够,哎——”

他抱怨了片刻,许是见到了巧儿脸上的不耐烦,忙止住了话道:“你看奴才,奴才马上将娘娘要的东西理好了,让巧儿姑娘带回去。”

说着,马上着人去办了,片刻的功夫,之见到小太监拿了两个锦盒茶叶过来,孙翔斥道:“怎么拿了两个过来?”

那小太监苦着脸道:“公公,之前养心殿来了旨意,说陛下也要,让送一bāo guo去,但是您看看现在这真的抽不出人手,奴才想着未央宫就在养心殿的附近,便想——”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巧儿,巧儿心思百转千回,笑道:“也好,那便给我吧,我带过去便是了,对了,今年进宫的蔬果里面可是有石榴?”

孙翔见到巧儿肯帮忙,越发的恭敬了,忙感激的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要先整理一下,一旦收拾好了,马上就给未央宫送去。”

巧儿点了点头,从小太监的手上接过了那两个茶盒,便转身离去了。

一路上,巧儿走的又急有快,但是快到养心殿的时候,她不禁止住了脚步,有一种近乎胆怯的情绪在自己的心中蔓延,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才步伐坚定的朝着养心店走去。

福清正站在殿外,见到了巧儿道:“这不是巧儿姑娘么,是来找陛下的?”

巧儿恭敬的道:“是的,奴婢从内务府过来,给陛下带了今年新进贡的秋茶。”

福清道:“内务府真的是越发的能偷懒了,这样的活也劳烦姑娘来。”

巧儿笑道:“公公误会了,只是奴婢看着内务府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想着给陛下送过来。福清笑了笑道:“那就辛苦巧儿姑娘了,姑娘等等,我去禀告一下。”

巧儿便顺从的等在外面,福清进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笑着出来道:“巧儿姑娘,陛下让你进去呢,说是正好你来了,也能尝尝姑娘的手艺。”

巧儿低垂下来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道:“奴婢遵旨。”

说着便跟着福清往里面走,到了殿内,果然见到了拓跋琛端坐在案前,巧儿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重新的垂下头去,那般丰神俊秀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俾睨天下的气势,而自己,只不过是那天地间一粒小小的尘埃,不断的在其中坠落。

她福了全礼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拓跋琛瞥了她一眼,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和往日有些许的不同,却又说不上来,本是让她进来问话的,但是现在却生出了一丝丝一样的情绪来。

他不禁缓和了声气道:“起来吧,福清说你从内务府带来了新进攻的秋茶?正好朕也想尝尝你泡的茶,这宫里,数你泡的茶最为特殊,皇后也是喜欢的,新茶配新人,最为合适不过了。”

巧儿装作不知拓跋琛话中的深意,从地上起来,恭敬的道:“奴婢遵旨。”

福清本是候在门旁的,听见了拓跋琛的这句话,不由得抬头细细的打量了拓跋琛一下,只见到他一双眸子,都凝在了巧儿的身上,心中便有了猜测,轻手轻脚的退到了廊下。

小太监见福清出来,道:“公公怎的不在御前伺候了?”

福清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等到你懂了,你也就能坐到我这个位置了。”

那小太监不明所以,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福清笑骂道:“当心你的脑袋——”

那小太监忙缩了缩脖子,但是就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他见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巧儿在一旁的金盆中盥洗了手,那背影芊芊而立,似是一株纤弱的花儿一般。

殿内,巧儿先是用雕了瑞兽的铜壶煎了水,然后将研磨细的茶末放进了一旁的琉璃盏中。动作轻柔婉约,神『色』也恬静。

铜壶的水慢慢的沸了,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越发的显得巧儿一双眸子像是倒映着流光,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巧儿抬头看去,只见到拓跋琛的目光中带了赞赏和欣喜,她心中骤然慌了起来,似是有只小鹿在胡『乱』的撞着,她忙回避了开来,脸『色』也微微的红了。

她取了沸水,一点一点的浇在了那琉璃盏中,秋茶特有的浓郁香气便蔓延了开来,混着殿内袅袅的龙涎香,道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将那琉璃盏中的茶末调制成了膏状,紧接着,便是最为重要的点茶了。

只见到巧儿一手执起了茶筅,一手执壶朝着茶盏内点水,她点茶时,动作轻缓有节奏,落水精准,竟不破茶面,执着茶筅的手,手腕翻转间,轻轻的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泛起了汤花,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她双手执着琉璃盏,递到了拓跋琛的面前,柔声道:“请陛下品茶。”

拓跋琛的接过了那盏茶,凑近了,轻轻的嗅了一下,道:“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你这点茶的手艺,放眼宫中,怕是无出其右的了。”

巧儿道:“陛下谬赞了,奴婢只是献丑罢了,承蒙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弃,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

拓跋琛闻言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巧儿道:“既然你今日来了,朕有些事情要问你。”

巧儿心中蓦地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跪倒道:“奴婢一定如实回答。”

拓跋琛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朕要问你的事情是,皇后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巧儿脸『色』蓦地白了,她以为陛下是知道了皇后假怀孕的事情,她忙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她——”

见到了巧儿的慌『乱』,拓跋琛心中依然有了决断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有些失望,那点最后的希冀,都消散了,他心中蓦地开始烦躁起来,盯着巧儿纤细的不断颤抖的肩,他一把拉起了巧儿手臂,将她硬生生的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近乎有些暴怒的道:“你是不是担心自己说了什么回去皇后责罚你?朕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便不是皇后的人了。”

巧儿吃痛,嘤咛了一声,还未等回过神来,便撞进了一个怀中,她仓皇的抬头,鼻尖是帝王才能用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心中羞赧又欢喜,已经听不得拓跋琛再说什么,心底只是有个声音再喊,巧儿,这是你重生的机会,捉住了它,你便不用再被旁人当做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物事了,她听见了自己声音缓缓的说:“奴婢愿意做陛下的人,一辈子都忠于陛下。”眼前女子的顺从让拓跋琛的眸中掺杂了一抹血『色』。未央宫内,兰若只觉得呼吸有些滞闷,她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她看了看外面,道:“巧儿怎么去了这么久?”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也狐疑的道:“就是,一早就去了内务府,算起来,也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莫不是路上出现了什么事情么?”正说着,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跑进来,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皇后脸『色』一沉的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道:“奴才方才遇见了养心殿的一个小公公,说是巧儿从内务府回来,径直去了养心殿,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皇后豁然起身,带翻了手边的茶盏,道:“大概多久了?”

那小太监吓得话都说的不利索了,道:“有——有两个时辰了,娘娘——”

还不等到他的话说完,只见到一方石榴红『色』的衣角从自己的面前飘过,兰若只觉得气血翻涌,但是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却蓦地停住了脚步,她在做什么?

就算是陛下宠幸了巧儿,自己又能怎么办?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巧儿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气,对着身边的人道:“去唤魏太医来,便说本宫动了胎气——”

那小太监反应极为迅速,马上就跑了下去。兰若则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寝殿,巧儿,你敢背叛本宫,好,那我们倒是要看看,陛下能不能护得了你。

巧儿回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才进了未央宫的门,便见到了守门的小太监冷言冷语的道:“呦,这不是巧儿姑娘么,哎呦,不对,现在怕是要叫小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答应(二)

巧儿脸『色』尴尬,她讪讪的笑道:“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

那看门小太监的眼神,让巧儿坐立难安,只觉得好像是有一道带着芒刺的光,在自己身上审视着,她也本不想回到未央宫来,但是拓跋琛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巧儿,朕不能立马册封了你,毕竟你是皇后宫中的人,朕不论不顾及谁,也不能不顾家皇后的颜面,你且回去,朕会同皇后商议的。”

若说之前的巧儿像是一个被雨『露』浸润的娇花,但是此时的巧儿,却好像瞬间经历了冰霜摧残一般,她脸上的酡红褪了下去,变得犹如床边垂落的雪白的真丝幔帐,她轻声的道:“陛下,奴婢想服侍在您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拓跋琛由着福清服侍着穿衣,颇为清冷的转回头瞥了一眼道:“你放心,你现在是朕的人,皇后她会好好待你的。”

巧儿常年服侍人前,自然十分的会察言观『色』的,她瞥见了拓跋琛眉宇间一缕不耐烦,忙乖巧的道:“奴婢遵旨。”

她深吸一口气,不理会那小太监对自己的冷嘲热讽,道:“皇后娘娘可是在寝殿中?”

正说着,之见到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从正殿出来,扬声道:“巧儿,娘娘唤你进去回话。”

巧儿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茶饼,道:“是。”

她快步的进了内殿,现在已经是黄昏十分了,但是殿内却没有掌灯,只有夕阳的光晕从窗棂透进来,带着一抹昏黄。

殿内没有其他的宫人,竟然空的好像是无人之境一般,巧儿迈步往前进,每一步都能听见清脆的回想,一步一步,全都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每走一步,手心的汗都沁出来一层来,她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她刚站定身子,便听见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巧儿,你在害怕么?”

巧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沉声道:“娘娘,巧儿知罪。”

坐在上首的兰若嗤笑一声,那声音清而短,但是不知道为何,巧儿却打了一个寒战,她有那么一刻,心中十分的后悔,自己做了今天的这个决定。

“你有罪?那好,你来说说,你错在什么地方?”兰若鬓间的缠金丝翡翠流苏垂在鬓边,熠熠生光。

“奴婢——奴婢——”巧儿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兰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婢女会背叛自己。

但是现在还不是处置她的时候,她扬起了一个和婉的笑容,姗姗起身,走到了巧儿的身边,将她拉了起来。

巧儿瑟缩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娘娘——”

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兰若将满心的不屑全都隐在了眼底道:“巧儿,本宫知道你难为,博儿的『性』子,虽然大夫人帮着掩饰,但是本宫也是知道一二的,原本,本宫也想着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现在看来,这个办法也是不错的。”

巧儿没有想到兰若竟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暴怒,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兰若轻轻的帮着拂去了,道:“你这傻姑娘,哭什么?”

巧儿心中有些愧疚,她哽咽的道:“娘娘不怪巧儿?”

兰若叹息一声道:“本宫怪你什么呢?本宫知道你也是难为罢了,巧儿,你跟在本宫身边十几年,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了,好了,别哭了,本宫会同陛下商议,给你一个名分的。”

巧儿早就已经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了,兰若轻抚着巧儿的脸颊,道:“好了,累了吧,本宫让人服侍你沐浴吧,你我主仆也就只有几天相处的时光了,日后便是姐妹了。”

巧儿见到兰若说的动情,自己心中越发的愧疚的道:“皇后娘娘,无论以后巧儿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始终都是娘娘身边的人,是娘娘的左膀右臂。”

兰若状似感动的落下泪来,道:“你这丫头,罢了,先下去休息吧。”

说罢,便唤了人进来,带着巧儿出去了。

一时间未央宫上下的宫人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非但没有惩罚巧儿,甚至还给了巧儿十足的颜面。

饶是之间对巧儿百般不屑的人,碍于皇后的此行,也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此时,养心殿内,福清站在阶下,帮着拓跋琛整理案几上散落的文书,拓跋琛神『色』带着一些慵懒,道:“可是打听到了?”

福清点了点头道:“回陛下的话,奴才已经派人打听了,皇后娘娘非但没有寻借口惩罚巧儿,也没有为难她,反而十分的看重呢。”

福清也觉得奇怪,他不相信皇后能大度到了如此的程度,自己身边的婢女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上,她还能淡然处之。

拓跋琛阖上了眼眸,长叹一声,福清见他神『色』疲惫,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文书收整好,这才走到了拓跋琛的身边,帮着拓跋琛捶着腿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

拓跋琛冷笑一声,眼眸重新张开了,但是那里面的冰冷却好像是层层凝住了,他道:“皇后可真的是后宫之主啊,即便朕这般做,仍能泰然处之,这其中,怕是印证了某写事情啊。”

是的,兰若是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他宠幸过的女子,多少死在她的手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做理会,左右不过是一些卑贱的奴婢,这样『性』子的人,她又怎么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让她容忍至今的事情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巧儿知道她的一些秘密。

果然啊,果然——

拓跋琛看着案几上,那些蓖麻子,麝香丸,眼眸中似是有些痛心,他爱兰若么?或许是爱的,她与他相识那么久,两人携手风雨,才登得现在的位置。

可是现在他们携手同行了这般久了,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在一次次的风雨中,被冲散了,比如,他是大历的皇帝,这后宫,还是他的后宫。

福清看着拓跋琛的神『色』,斟酌了半晌才道:“还有一件事情,今天皇后娘娘好像是动了胎气,为此还传了魏太医,陛下——可是要过去看看?”

拓跋琛摇了摇头道:“既然请了太医,想必是没有什么大碍,罢了,朕累了,摆驾懿月宫吧。”

福清一怔,忙回过神来,小跑着下去了。

殊妙十分的高兴,这是这半个月来,皇帝第一次来自己的宫殿,她又是招呼宫人焚香,又是让婢女帮助自己梳妆,春桃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道:“小主快别忙活了,您这头发已经篦了三次了,再篦下去,怕是要断了。”

殊妙听闻,忙放下了手中的紫檀木雕刻的篦子,又从妆奁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珍珠的发簪来。

几颗大小一样,颗颗圆润的珍珠,簇拥在一起,中间缀着一枚红宝石,看起来像是红蕊白瓣的梅花一样,她道:“那这个呢?春桃,你说我带这个怎么样?陛下会不会喜欢?”

“你带什么,朕都是喜欢的。”两人神『色』一喜,纷纷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果然见到了拓跋琛带着福清迈步进殿。

想到自己方才的窘态被拓跋琛瞧见了,不由得脸『色』一红的道:“下人们越发的懒散了,陛下进来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拓跋琛笑道:“是朕不让他们通禀的,若不是这样,哪里还能见到爱妃如此诚挚的一面?”

殊妙的脸『色』越发的娇羞了,好像是一朵红云,春桃识趣的退了下去,拓跋琛走进了殊妙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拿过了那珍珠的发簪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珍珠和红宝石结合起来,当真别致,最适合你了。”

说罢,便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发簪『插』了上去。

殊妙看着铜镜中的两人,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暧昧,殊妙忙底下了头去,不敢再看。

却惹得拓跋琛一阵轻笑,空气渐渐的『潮』湿了,带着摄人的灼热。

拓跋琛沉沉的睡去,殊妙却怎么都睡不着,身上黏腻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她轻手轻脚的起身,让婢女在偏殿准备了热水,打算简单的梳洗一下。

却不想,刚打开门,便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朝着『露』华宫的方向去了。

殊妙怔在了原地,双脚好像是不能动弹了一般,死死的钉在地上,她声音颤抖的道:“春桃,你——你看清了么?”

身后没有声音,殊妙莫得回头,便见到了春桃死死的倚着后背的门板,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

殊妙心中一凛,大声的道:“春桃,你怎么了?”

春桃却好像是看见了一个十分可怖的东西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却一直说不出什么话来。

殊妙心中烦闷,恼火的刚想要怒斥,却不想还未出声,便觉得一滴温热的东西低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上去,鼻尖嗅到了一丝丝腥甜的味道,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竟然是血!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答应(三)

她手指颤抖着,看着指尖的一片猩红,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神情呆愣的缓缓抬头,只见到宫门上,一颗血琳琳的人头正随着夜风慢悠悠的飘『荡』着,这个角度,她甚至能看清那模糊的血肉和淋漓的鲜血。

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眼睛周围,她尖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懿月宫便已经『乱』做一团,拓跋琛被吵醒了,发现身边并没有人在,殿内守夜的宫女也不在了。

他微微的蹙眉,高声喊道:“福清——”

福清忙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出事了。”

拓跋琛披上了外袍,道:“出了什么事情?”

福清回道:“妙夫人在宫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头,吓晕了现在正在偏殿呢,已经让人去找太医了。”

拓跋琛紧紧的蹙眉道:“人头?”

福清点了点头道:“是的,是个宫女的人头,陛下您过去看看?”

拓跋琛神『色』微冷的道:“自然要去看看,朕道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正说着,一个仓皇的身影从门外跑进来,高声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露』华宫出事了。”

拓跋琛不悦的道:“惠妃又怎么了?”

那小太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道:“惠妃娘娘要就寝的时候,突然说见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还说那人——说那人特别像是——像是——故去的先皇后。”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说完,便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福清见拓跋琛不悦,一脚踢了上去道:“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不要命了不成?”

小太监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只顾着跪在地上沉声道:“陛下,陛下,不是奴才『乱』说,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她自己亲自说的,还有她身边的婢女,也说是先皇后啊。”

福清神『色』担忧的道:“陛下,您看看,您是先去——”

拓跋琛道:“先去『露』华宫,惠妃腹中有朕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事,还有,却未央宫传朕旨意,让皇后来懿月宫安抚妙夫人。”

福清忙点头应下了,安排了人下去,自己则跟着拓跋琛去了『露』华宫。

『露』华宫内,早就聚集了数十个太医,忙忙碌碌的进出,见到了拓跋琛,纷纷的跪下行礼。拓跋琛道:“惠妃娘娘怎么样?”

为首的太医道:“回陛下的话,惠妃娘娘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有小产的迹象。”

拓跋琛神『色』隐隐在暴怒的边缘,他扬声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若是保不住惠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你们都别想活了。”

众人纷纷求饶,拓跋琛扫视了一圈,冷声道:“陆川呢?”

为首的那名太医,眼神微转,道:“陛下,陆院使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但是臣有一件事要跟陛下禀告。”

拓跋琛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他伏在地上道:“臣方才为了惠妃娘娘诊脉,发现娘娘脉象虚浮,也正是如此,才导致受了惊吓,便有小产的迹象。而且这脉象,必然是已经许久了。”

拓跋琛道:“脉象虚浮?陆川为何从未同朕说起过?”

那太医道:“臣也好奇,陆太医医术我等望其项背,没理由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拓跋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好了,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想想你们如何能护住惠妃的胎吧。”

那太医点了点头,带着数十名太医下去了。拓跋琛坐在椅子上,对着福清道:“你去将惠妃身边的玲珑带来,那宫人不是说,玲珑也看见了么?”

玲珑被带来的时候,浑身几乎是湿透的,秋夜的风带着一些寒凉,让她不自觉瑟瑟发抖,只不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发抖,便不得而知了。

玲珑神『色』惨白,见了拓跋琛甚至都忘记了行礼,只是不断的抱着肩膀嗫嚅着:“求求你,饶了我,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福清轻咳一声,高声道:“玲珑,见了陛下怎么不行礼?”

玲珑被这样高声呵斥,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但是神志却丝毫没有清醒过来,依旧呆愣愣的念叨着什么。

福清有些为难的道:“陛下,现在玲珑的样子,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啊。”

拓跋琛也觉得福清的话在理,便摆了摆手道:“来人,带下去吧。”

谁知道还未等到下人的手触碰到玲珑,玲珑整个身子便颤抖了起来,不断的尖叫着:“不要——不要——不要碰我——”

随即看向了拓跋琛,眼神有刹那间的清明,跪在地上爬了几步高声的道:“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她要杀了我,要杀了我——”

拓跋琛问道:“谁要杀了你?”玲珑因着恐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大声的道:“是先皇后,是先皇后,先皇后不甘心,要回来寻仇了!”

拓跋琛的眉头皱的死死的,怒声道:“先皇后已经殁了多年,你休要胡言『乱』语!”玲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在四周环视了一圈,神秘兮兮的道:“我没有说谎,我没有,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先皇后,那眉眼,还留着血泪,一定是来找我们寻仇了,可是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皇后娘娘——分明不是我们的错。”

她神『色』惊恐,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见她这样,拓跋琛心头火起,对着福清道:“找人堵住了她的嘴,带下去,别让她胡言『乱』语。”

见到了拓跋琛动怒,福清忙叫人将玲珑带了下去,有太医进来回禀道:“陛下,惠妃娘娘的胎稳住了,还有,陆太医听闻消息,从府内赶过来了。”

拓跋琛只是觉得好多事情都凑到了一起,头痛难忍,不耐烦的道:“去把魏忠良也请来。”

福清看了看拓跋琛的神『色』,显然是已经将之前那太医的话听进了心里去了。

他亲自出去,见到了陆川正朝着里面走,周围也没有人,便提醒道:“陆太医,惠妃娘娘的胎像不稳,陛下很生气。您小心些。”

陆川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福清还打算在说什么,但是见到有太医过来,便垂下头匆匆离开了。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惶恐中,不只是『露』华宫,包括懿月宫中,也已经『乱』做了一团,殊妙醒了,便吵着闹着要见陛下。

兰若赶到时,映入眼帘的便就是这样的场景,宫人们哄劝不住,殊妙身姿本就玲珑窈窕,身段水蛇一般,宫人也不敢大力的拉扯她,转眼就见到她奔到了石阶前,撞到了兰若的身上,兰若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巧儿忙伸手扶住,恭敬的道:“娘娘小心些。”

兰若对着她点了点头,又正『色』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寝殿,床幔帐围早就被拉扯了下来,散『乱』了一地,她本就受宠不久,这床幔的颜『色』还是紫红『色』的喜庆颜『色』,现在这样被人胡『乱』践踏着,早就失了颜『色』,众人见是皇后,纷纷跪倒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殊妙也回过神来,拉着兰若的裙摆泣不成声的道:“娘娘,娘娘救救臣妾,有贼人要害臣妾,臣妾要见陛下——”

她哭的声嘶力竭,一双手好像是无力一般的,滑下再攀上,再滑下再攀上,似乎是想要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兰若被她吵得头疼,只能柔下了声音道:“好了,陛下现在在惠妃那,惠妃宫中出了事情,陛下担心她腹中孩子。”

此话一出,殊妙哭的越发的无助悲戚了,她喃喃的道:“陛下不在,那我怎么办——”

兰若对着一旁的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会意,忙上前搀扶着殊妙起身,道:“夫人莫慌,这不皇后娘娘已经来了?您有什么话,跟娘娘说,有娘娘在这里,还有什么别的魑魅魍魉敢作祟不成?”

殊妙闻言,不禁也定了定神『色』,巧儿回头,没有见到春桃,便道:“春桃呢?”马上有小太监道:“回巧儿姑娘的话,春桃她病了,吓病了。”

一听说吓病了几个字,殊妙的身子便不觉得一抖,脸『色』也白了几分,巧儿心思玲珑,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道:“你们都下去吧,一帮子人围在这,吵闹的很。”

兰若冷冷的看着巧儿发号施令,唇角的弧度,渐渐的冷了下来,寻常她不察觉,现在看来,适应的还真的是快。

殊妙抽抽搭搭的将自己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那白『色』身影的时候,巧儿不禁掩唇惊呼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惠妃便是被一个白『色』的身影吓到的,难道——”

殊妙忙接口道:“一定就是臣妾看见的那个,臣妾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朝着『露』华宫的方向去的,一定是的,皇后娘娘,这宫中一定是有鬼的。”

她神『色』激动,兰若道:“怎么可能,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一定是有人捣鬼!”

兰若紧紧的捏着自己手,眼神中都是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答应(四)

殊妙初出入宫,哪里懂得这些,她不顾身份的拉着兰若的手,手上的力道似乎要将兰若的手掌捏断一样,她依旧在喃喃自语的道:“皇后娘娘,您信我,信我啊——”

皇后被她吵到不耐烦,正巧有宫女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见到了皇后,先俯下身子行礼道:“皇——皇后娘娘——这是太医开的安神『药』。”

兰若正愁着不能让殊妙安静下来,忙挥了挥手道:“快服侍你们小主服下。”

又转头安抚道:“你放心,既然本宫在这,一定要将这装神弄鬼之人查出来,你这般心惊,别伤了身子,快将太医开的『药』服下,好好睡一觉,明日就会好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殊妙看见那不断靠近的宫女,眼中浮现的竟然是悬在梁上那颗人头,不知不觉中,竟然将两人的样貌重合了起来,她尖叫一声,起身后退,竟然撞翻了自己身后的桌椅。

桌面上上好的琉璃瓷器哗啦啦的摔了一地,兰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但是她是久处高位之人,率先定了神『色』,巧儿上前一步,挡住了四溅而来的茶汤,心有不悦的道:“小主这是在做什么?”

哪知道殊妙只是不断的后退着,喃喃的道:“不要害我,那玩意是害人的,喝了我就会死,你别过来,不是我把挂在门上的,不是我,你去找你的仇人,别来找我,别过来——啊——”

尖叫声似乎是撕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饶是兰若再镇定,此时也被殊妙这般神经兮兮的反常行为吓得有些『毛』骨悚然,她强自镇定的怒斥道:“放肆,本宫面前也敢大呼小叫,来人,把『药』给妙夫人灌下去。”

皇后身边的人闻言,上前几步,一左一右的牵制住了殊妙,奈何殊妙不愿意配合,死命的挣扎,大半的『药』汁都洒在了衣襟上,只饮下去了一小半,待到那碗中的『药』见了底,殊妙才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已经近乎疯魔的状态了,不断的用手抠着自己喉咙,想要将那『药』汁吐出来。

因着春桃吓病了,那宫女只能上前去,想将殊妙搀扶起来,殊妙却神『色』呆滞的看着那女子的脸,突然跪在地上哭道:“夏冬姑娘,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兰若猛地站起身来,来到了殊妙的面前,一把将殊妙拉扯了起来,连声道:“什么夏冬,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然而殊妙不知道是刚服用的『药』起了『药』效,还是惊惧交加,竟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那宫女忙扶住了殊妙,朝着寝殿的里面走去了。

巧儿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兰若摇摇欲坠的身体,道:“娘娘,几人妙夫人服了『药』,已经歇下了,咱们也回宫吧,奴婢总觉的,现在懿月宫阴森森的,怪怕人的。”

兰若将方才殊妙呼出来的名字在心中确认了又确认了,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殊妙喊得的确是夏冬不错,可是就算是夏冬当年没有被火烧死,疑似夏冬的丑儿,也被自己处死了,难道真的是夏冬来寻仇了不成?

忽然,一阵夜风起,一旁的窗棂被大力的灌开,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兰若心头一凛,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去,之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那速度快的,让兰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由得花容失『色』的喊道:“来人,来人,去给本宫去窗查查!”

巧儿声音颤抖的问:“娘娘,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兰若不知为何,惊惧中蓦地涌起了一股愤怒的情绪,沐锦,夏冬是么?你们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现如今,就算是做了鬼,依旧斗不过我,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

这般想着,她便快步的出了懿月宫的宫门,因着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宫人们足足在这院子里面又添了数十盏灯,把整个宫地照的明晃晃的,连角落里面看的一清二楚,这样看过去,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隐藏在这里。

搜查的侍卫也很快的过来回禀,说是已经将这宫内里里外外的搜查过了,根本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事情一度之间陷入了僵局,兰若沉思片刻道:“妙夫人吓晕的那个门,带本宫过去看看——”

巧儿已经不想再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但是皇后执意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双腿双脚跟灌了铅一样,走路都不利索了,走着走着,她忽然低头,这一看她差点晕死过去,只见到自己的脚上,不知道何时竟然被一只断手死死的握住,怪不得,走起路来有些吃力,那断手上还咕咕的留着鲜血,一路上拖拽出了长长的血迹,甚是恐怖。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好像是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皇后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刚想转身训斥,一转头,便见到巧儿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踝,她顺着巧儿视线看过去,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只断手,她顿时慌了神,指着侍卫的大声的道:“拿走,快拿走。”

侍卫们身在宫中,也并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事情,但是皇后有命,哪里敢不从,瑟缩的过去了,拔出了佩剑来,将那断手挑开了,人死之后,手臂上的肌肉会慢慢的松弛无力,巧儿能拖着它走那么远,也是因为那断手手上的一个戒指,勾住了巧儿绣鞋上的银线,加之人死后,手指自然呈现弯曲的状态,看着便好像是捉住了巧儿的腿一样。

但是虽然事情解释的清楚,这断手从何处而来?

他们明明是已经将整个懿月宫搜了个遍,巧儿已经不会动了,她呆愣愣转头看向了兰若的方向,一下子哭出来道:“娘娘——”

兰若只觉得今日无论什么事情都透着古怪的意味,她挥手对着旁边的人道:“把巧儿送回去,其他的人跟着本宫过去看看。”

兰若打定了主意要一探究竟,那人头已经被人取了下来了,只有地面上点点的血迹证明着,它曾经高高的悬挂在自己头顶的门廊上,甚至,还有可能死不瞑目的紧紧的盯着下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一旁的太医还在围着讨论着,见到了兰若过来,忙过来道:“娘娘,这血腥气重,您腹中还有皇嗣,不宜靠近。”

兰若适时地站稳了脚,道:“本宫就在这里看看,可是查出了什么?”

那太医道:“现在只有一颗头,死因不明,现在只能查明的是,那头是被人用刀剑的利器砍掉的,力气极大,或者是有武功在身。”

兰若眼中一喜,道:“你是说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那太医知道皇后的意思,有些嗫嚅的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只不过——”

兰若斜睨了他一眼,之见到他神『色』中也有惧怕之意,便知道了他话中的深意,她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情,先查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散布出去,省得谣言四起,知道么?”

那太医忙应声退了下去,兰若由着宫人的搀扶,出了懿月宫,天边圆月已经高高的挂起了,渐渐的入了秋,连夜虫也畏惧秋凉,躲了起来,巧儿不在,跟在兰若身边的是个经年的老嬷嬷,她叹息一声道:“自从今年的秀女进宫,便不断的发生奇怪的事情,前有储秀宫闹鬼的事情,现在又出了人命,真是——哎——”

这句话倒是给了兰若一个提醒,她道:“当年,是因为先皇后身边的人捣鬼,为此,禾曦还求陛下放走了罪奴所的宫人,会不会是那些宫人——”

那嬷嬷道:“皇后娘娘贵人多忘事,那些宫人们,早就被放出去了,哪里还能进宫祸害人呢?”

突然她咦了一声,道:“老奴想起一人来,她还没有出宫。”

兰若眸光一亮道:“你是说,这宫里还留有先皇后宫中的旧人?”

那嬷嬷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若说是旁人,或许还未必知道,怕是这宫里面知道的人也就是老奴了。”

说完她附首在皇后的耳边说了什么,兰若的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喃喃的道:“怎么又跟她有关?”

说着,已经到了『露』华宫,看着同样灯火通明的『露』华宫,兰若心中不免的多了一些嘲讽,殊妙的宫中出了人命,而兰馨的宫内却只是看见了一个人影,陛下便急慌慌的到了『露』华宫来,生怕惠妃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她轻轻的扶住了自己的小腹,微微的隆起,但是在层层的华锦下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门口的小太监见了皇后,忙不迭迎上来行礼道:“皇后娘娘可是来寻陛下的?”兰若点了点头道:“惠妃可还好?”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腹中的孩子算是稳住了,只不过只是身子有点虚弱罢了,陛下现在正在前厅,奴才带着娘娘过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行宫相处(三)

如意点了点头,覆在禾曦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什么,禾曦诧异的道:“竟然是她?”

如意道:“奴婢也没有想到,但是那太监的确说,这两人本是『露』华宫的人,听说是惹了惠妃娘娘,被送了回来。后来因着大皇子身边缺人,便调派到了我们宫中。”

禾曦道:“得罪了兰馨竟然仅仅是被送回了内务府?还真的不是她的『性』格,惠妃最近的身体如何?”

如意道:“听说胎像一直不稳,陛下已经让太医全天守着,生怕有个万一呢。”

禾曦道:“那我们也应该去『露』华宫探望一下,以表关心了。”

而此时的『露』华宫内,两个身姿窈窕的身影相对而坐,面上满是惶『惑』和疑虑,殊妙道:“娘娘,现在事情越闹越大,连大理寺卿都牵扯进来了,会不会——”

兰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当时选人的时候,如何选了那样身份的一个人?还有,本宫不是让你将尸体藏在你自己的宫殿么?怎么藏到了皇后宫中去了?还沉了花塘?”

殊妙的神『色』中有掩饰不去的恐惧道:“惠妃娘娘,臣妾当时选人,也只是知道她是皇后的眼线,想着借此能除去一个眼中钉,却不曾想,她竟然是什么匠人之后。至于——”

她声音颤抖着,哽咽着,继续道:“至于为何那尸体会出现在皇后宫中,臣妾实属不知,当夜禁卫军没有搜出那尸体,臣妾还纳闷,后来便是贤王殿下喝曦贵人负责调查走访,臣妾怕『露』出马脚,只能称病不出,谁知道,再接下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心有戚戚,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慌『乱』到了极致。

惠妃道:“难道这其中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不成?”

殊妙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她咽了一口口水,心翼翼的道:“娘娘,您说,是不是真的有——有鬼——”

兰馨却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道:“有鬼?那鬼影也是哦我们找人办的,再说,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怕是本宫那亲爱的皇后姐姐,早活不到这个时候了。不过本宫也奇怪,这般恐吓,皇后的胎竟然没有丝毫的问题。”

殊妙却道:“臣妾听说,皇后因着巧儿的事情动了胎气,加上这次的事情,陛下可是十分的在意,连带着调查的事情,都委派了曦贵人,这般保养着,看来我们的计划要落空了。”

兰馨却笑得阴测测的道:“落空?本宫看可未必见得,难道你不知道,听说内务府填塘的时候挖出了许多的尸首,都是一些个宫女太监,也不知道这般滥杀无辜,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遭报应。”

殊妙马上奉承道:“就是,依照臣妾看,这整个宫中,当属娘娘腹中的皇子福泽最为深厚了。”

兰馨心中满意,正闲话间,便听得门外的玲珑送来了一封纸条,她懒懒的打开了看了,神『色』大震,显然是被那信中的内容震惊到了,她用了好久的时间才回过神来道:“玲珑,想办法送信过去,让她今晚来见我。”

玲珑点头出去了,才走出去不久,便见到了禾曦带着如意乘着轿撵过来了。

她恭敬的候在一边请安道:“奴婢参见曦主。”

禾曦虚扶了她一把道:“怎么站在这里?你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怎么不在娘娘身边服侍?”

玲珑眼眸微转道:“回主的话,我们娘娘今日身子舒坦了些,太医也说没有之前那般凶险了,恰巧妙夫人前来探望,此时正在里头闲话呢?”

禾曦哦了一声道:“妙夫人,看来妙夫人也从那件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玲珑敷衍的笑了一下,引着禾曦朝着里面去了,兰馨见到了禾曦,神『色』不同于往日的不屑和高傲,反而带了几分探寻和狐疑,十分的古怪,禾曦虽有察觉,但并未『露』出声『色』来,她请了礼后道:“臣妾听闻惠妃娘娘身体渐好,特前来看看。不知道可是打扰了娘娘和妙夫人闲话?”

殊妙的神『色』有些慌『乱』的道:“曦贵人哪里的话,臣妾也是来探望的。”

禾曦见她神『色』慌张,便有些不解的道:“妙夫人怎么了?”

兰馨心中暗恼,道:“她胆子,还想着之前的事情。”殊妙忙道:“是啊,臣妾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有些害怕。”

禾曦却道:“难道妙夫人也会怕么?”

殊妙神『色』一怔,兰馨却坐直了身子,脸『色』有些沉了下来道:“你什么意思?”

禾曦看着两人,笑了一下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现在都怀疑是有人谋杀,并非什么鬼怪之说,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自然是不比害怕了,等到大理寺卿查到了真凶,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了不是么?”

她语音不详,又意有所指,殊妙看了看惠妃,又看了看禾曦只觉得手中湿湿的,显然是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不自觉的瑟缩了细弱的肩膀,颤颤的道:“是啊,没什么怕的,没什么怕的。”

禾曦站起身笑了笑道:“不过,在臣妾调查的这段时间,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知道惠妃娘娘和和妙夫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惠妃冷冷的道:“什么事情?”

禾曦淡淡的道:“鬼影只是在妙夫人和惠妃娘娘宫中行走过,除了二位的宫中,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余的地方了,然而这两个地方,无论是玲珑还是春桃,都是二位身边的大宫女,难免有些蹊跷,臣妾按照这个线索查了下去,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当夜巡视的侍卫,当时正行至两宫之间的甬道上,而妙夫人所说的,看着那鬼影朝着『露』华宫来了,但是臣妾盘问过,并未有人看见,而后来听说皇后娘娘也亲眼看见了,但是那个时候无论是『露』华宫还是懿月宫都是灯火通明了,来往的宫人太医们众多,也未有人瞧见,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所谓的鬼影,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人就藏在两位的宫中。”

惠妃怒的起身道:“禾曦!你莫要血口喷人,你这般说,可是有证据?”

禾曦道:“惠妃娘娘何必动怒呢?无论臣妾有没有证据,若说是真的像是臣妾所说,那必然会查到蛛丝马迹,至少那鬼影穿的白衣,若真的搜宫,还是能查到的不是么?”

兰馨手指蜷在长袖中不自觉的颤抖着,她突然展颜一笑道:“是么?若是曦贵人想查,只管来查便是了,只不过曦贵人若是不怕查,别被查出什么旁的事情来——”

禾曦心中已经有些笃定了,她淡然起身道:“惠妃娘娘真是说笑了,臣妾现在已经不接手此事了,此事关联重大,皇后娘娘为了此事动了胎气,况且陛下更是十分厌烦旁人拿着先皇后的事情做谋划,一个不心,便是万劫不复,臣妾既然将这烫手山芋甩了开来,便没有想过再去接了。好了,臣妾见到惠妃娘娘身子也算是好了许多,便先告辞了。”

说罢,还真的盈盈起身里去了,留下了不明所以的殊妙。

见到禾曦的身影渐渐的远了,殊妙有些慌张的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看样子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兰馨倒是从最开始的担忧,到了现在的从容,她满是从容的道:“放心好了,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殊妙还想要再问,却见道兰馨挥了挥手道:“这件事情,你便不要再管了,本宫自有打算,对了,待会儿,你让人将放在你那的衣服悄悄的送到本宫这来,本宫会安排人处置了,现在满宫的视线都在皇后的宫中,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殊妙心中越发的难安,总觉得,好像一定要出什么事情一样,但是现在的她除却依赖兰馨真的再无其他的办法了,也只能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回到了灵秀宫中,禾曦将身边的人都摒退了,只留下了如意,吩咐道:“今晚你来守夜,再派人,在『露』华宫附近仔细的盯着,若是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先不要声张,若是有人焚烧什么东西,便已宫内夜晚禁止明火的说法,将人抓了。”

如意点了点头道:“主,有一事奴婢心中一直觉得惴惴不安。”

禾曦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如意道:“主,今日您与奴婢所说之事,奴婢一直觉得有人偷听,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可疑之人,便觉得这整个灵秀宫中都是眼睛,在背后看着奴婢。奴婢——”

禾曦知道她是因着突然知道了这件事情,难以接受的同时,又觉得会被发现,有些惊惧。

便安抚道:“可是你不是也说了,这满宫里都是眼睛么?既然这样,你便愈发不能这般惶恐不安,如此让人瞧见,当真坐实了我们是有秘密的,至于那些眼睛嘛,我们依然已经知道了长在哪里,总比不知道长在哪里强不是么?”

如意知晓禾曦所言之事都是有道理的,便深吸一气,点了点头。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凤唳华庭》,;”,聊人生,寻知己~

第二百六十六章 行宫相处(五)

喜的自然是巧儿和白芷这等平日里见不到陛下的低等位份的妃嫔,忧的是兰若和兰馨,兰馨因着自己有孕,不愿意舟车劳顿,更何况,别宫不比自己的『露』华宫,若是到时候被有心人害了,怕是得不偿失。

同样的兰若,却也不愿意,她不愿意离开未央宫的原因只是因为,现在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大理寺,事情的调查进展几乎都是在她的面前的,若说是离开了皇宫,若是有个万一——

想到这里,她神『色』难免有些难看起来。

一旁的宫女原是在殿内伺候的,自从巧儿走后,便被调派到了皇后的近前服侍,但是皇后好像是总是不信任自己,什么话都不与自己多说,她本也不是十分笨的人,思忖了片刻才道:“娘娘可是不开心?”

皇后叹息一声,道:“本宫有什么不开心的?陛下如此为了本宫着想,本宫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那宫女咬了咬下唇,道:“奴婢倒是以为,陛下此举,虽然明知是为了娘娘好,但是要是咱们离了未央宫,若是被别人动了手脚又该如何?”

兰若没有想到这个丫头想事情,竟然能想的这般通透,便饶有兴趣的道:“哦?那依你说,该如何做才好?”

那丫鬟忙跪倒在地,心中都是激动和喜悦,皇后什么时候,这般看重过自己,若是这件事情成了,或许自己就能得到皇后的重用呢。

她深吸一气道:“皇后娘娘何不让丞相大人想想办法,按照丞相大人的权利,安排一个人进来,怕是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吧。”

兰若的眉头一簇,随即好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道:“好了,既然陛下已经下旨了,咱们也不能不从,下去准备吧。”

那宫女一怔,心中的希冀落空,便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诺了一声,朝着外面走去了,方走到了门口,便听见了兰若的声音像是一缕轻轻悄悄的青烟一样,袅袅的飘了过来道:“从今天开始你便叫琉璃好了,取清透聪慧,但愿你以后跟在本宫的身边能八面玲珑些。”

琉璃,琉璃,那宫女将两个字在口中细细咂『摸』,直觉的口齿中都生出了些许的美好来,她忙转身谢恩,然后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大历新和十五年九月,众妃依照圣命前往行宫赏秋,这日,人人都盛装,就连大腹便便的许晴儿,也精心装扮了一番,穿了件鹅黄『色』的用金线绣金菊的长长的宫裙,与其他的妃嫔不同,她的衣襟上已经带了些许的『毛』边,衣领也高高的竖起了,显得颈部越发的修长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禾曦只是寻常的衣衫,只不过她有些微冷,也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其他的,倒是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她来的早了些,与白芷站在一处,麟儿被留在了德太妃的宫内,白芷看了看禾曦越发雍容的神态,不免的有些艳羡的道:“陛下对姐姐可是越发的宠爱了,为了姐姐能挪出时间来赏景,倒是将大皇子都送到了寿康宫去了。”

禾曦自动忽略了她话语中的酸意,道:“哪里是为了我,分明是最近公孙大人进京,陛下想着要带着麟儿见见师父,便留在了宫中。”

白芷哦了一声道:“可是前任户部尚书公孙博?”

禾曦点头道:“正是。”

白芷点了点头道:“陛下倒是有心了,公孙博的学识,大历可是人人皆知的,陛下能将他请来,教导大皇子,大皇子日后必然不凡,姐姐可真的算是有了依靠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又不是只是交麟儿一人,日后淑妃,惠妃和皇后娘娘的孩子出生,怕是都要公孙大人教导呢。”

两人正说着,便见到了许晴儿扶了绿萝的手走了过来,绿萝见了禾曦,先是恭敬的见了礼,然后打量了禾曦的穿着,才笑着道:“曦贵人和我们娘娘一样畏冷呢,再看看白才人,一身的衣衫,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有些不同。”

绿萝本长了张巧嘴,从前心高气傲,不知收敛,倒是把那些巧舌如簧都用来挖苦人了,自然不讨喜,现在吃了苦头,自然而然的知道了轻重,现如今,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丫鬟了,一句话,便将几人都逗笑了。

禾曦亲切的拉起了许晴儿的手道:“娘娘可是好些了?”

上次的事情,禾曦和许晴儿并未声张,所以便只有两人知道,许晴儿心中又感激禾曦,便比往日更加亲密了一些。

她缓缓的笑道:“自从姐姐让陆太医来看过之后,便好了许多了,现在也不孕吐了,胃口也好的不得了,姐姐看看我这一身的肉。”

禾曦细细的打量了去,之见到许晴儿体态渐渐的丰腴了起来,脸颊和下颌也渐渐的圆润了不少,皮肤也细腻光泽,便想起从前阿娘对着自己和哥哥念叨。

说是怀着哥哥的时候,几乎是寝食难安,但是怀自己的时候,皮肤也好了,胃口也好了,如此看来,许晴儿这一胎,怕是个女儿了。

不过是个公主也好,至少能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忌惮,几人正闲话,便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许晴儿和禾曦回头望去,便见到皇后,惠妃并着蕊才人,妙夫人,巧答应一众缓缓而来。

当真应了那句百花齐放了。

许晴儿带着几人见了礼,兰馨面上带着不耐烦,看了看禾曦,但是却不敢发作,禾曦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兰馨却越想越气,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玲珑,玲珑不禁瑟缩了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微微垂下的鬓发挡住了脸上的红肿。

如意眼中也带着笑意,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昨夜的事情,昨夜,等到皇帝和假的“禾曦”就寝之后,如意便按照禾曦的吩咐,悄悄的出了宫门,就在『露』华宫外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到了玲珑手中抱着什么东西,急匆匆的朝着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去了。

如意连忙跟了上去,她故意拉开了些许的距离,等到玲珑以为周围没人,开始烧包裹中的东西的时候,如意才走上前去,道:“奴婢还以为是谁,深夜在御花园中纵明火,却不想是玲珑姑娘——呦,这是什么东西?奴婢看看——”

趁着玲珑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便见到了如意手速极快的将地上烧了些许的东西拿起来,对着微弱的月光打量了许久,才道:“这白『色』的衣服是谁的?怎么玲珑姑娘要在这里烧毁呢?”

玲珑心中畏惧,结结巴巴的道:“这是——这是我家里人带给我的孝服,我亲人去世了,我无法出宫,只能偷偷在宫中尽最后的孝道,头七已过,自然是要烧掉的,如意姑娘,求你念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别声张出去。”

如意却笑得阴测测的道:“哦?孝服?那如何有两件?还是尺寸不一样的两件?”

玲珑百口莫辩,嗫嚅着找不到借口,如意将那东西拿在手里道“奴婢倒是觉得,这东西倒是十分的像是之前的鬼影呢——玲珑姑娘您也见过,不知道你觉像是不像呢?”

玲珑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身子瘫软了下来,如意却道:“姑娘放心,若是我有心想害你,此时便可大声的叫人了,姑娘起来吧。”

说着竟然亲自将玲珑扶了起来,玲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才想感谢,便听得如意道:“可是,我可是必须告诉我们的主的,毕竟各为其主,你为了你的主子,我为了我的主子,姑娘说是不是?”

说罢,便带着东西离开了,玲珑回了『露』华宫,将事情告诉了兰馨,果不其然,兰馨勃然大怒,狠狠的扇了玲珑两个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本宫留你还有什么用?”

玲珑跪在地上哭诉道:“娘娘,那曦贵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奴婢已经心又心了,那个地方又极其的隐蔽,何至于被如意轻而易举的发现?”

兰馨胸膛不断的起伏,她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个禾曦,她竟然这般要挟本宫,难道就不怕本宫将她的秘密——”

玲珑马上道:“娘娘不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贸然行动,必然会打草惊蛇,况且现在只有子佩的证词,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的。不如等到我们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再将她打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届时,她再说什么,我们都可以说是她诬陷我们的。”

兰馨心中气恼,也知道玲珑说的是对的,只能忍下了。

现如今,两人再见面,却有些别样的情绪了。

兰若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倒是有些消瘦,但是精神还算是好的,妆容端庄,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她笑道:“单看你们两个,本宫还以为这已经到了十一二月了呢。”

许晴儿恭谨的笑道:“臣妾前些日子重病,格外的畏冷些,至于曦贵人,出身江南,想来也是不习惯这京城的秋风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行宫相处(六)

兰馨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禾曦的样貌,从前她极少这般细细打量她,现如今这般看来,无论是眉眼还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分明带着京城女子的自矜和高傲,带着一种活泼和聪慧,一个像是温润的水,一旦被寒冷凝结成了冰,便可带着伤人的锋利,但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子,却并非是这样的,她身上永远的带着一种鱼死破的果敢,和不切实际的执拗,天差地别的两人,又如何会是一个人呢?

她望着禾曦定定的出神,兰若最开始发现了她的异常,问道:“妹妹怎么了?”

兰馨讪讪的道:“哦,无事,臣妾只是有些疲惫,对了,怎么不见陛下?”

这句话,倒是问出了许多人心中所想,连带着许晴儿眼中也冒出了丝丝的希冀来,兰若的却微微垂眸,神『色』中有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陛下国事繁忙,便不同咱们一同去了,不过陛下嘱咐了本宫,带着姐妹们好好的赏玩,务必尽兴。”

蕊才人扯了扯自己精心打扮的衣裙上无限娇媚的流苏道:“咱们一介女子,这般抛头『露』面,陛下也不跟着咱们,算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她嘴上这般说,但是心中却有着自己的算盘,陛下在宫里的时候,许多位份低的妃嫔们,甚至没有机会面见皇帝,得宠更是不必说了,然而,若是去了行宫中,自然会随『性』些,兰若回头瞥了一眼蕊才人,眼中都是精明和通透,她道:“蕊才人所想,陛下自然也想到了,故此,便让贤王殿下,一路随行,保护咱们周全。”

听见了拓跋玥的名字,禾曦的手悄悄的一紧,心跳都『乱』了几拍,甚至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丝丝的甜和喜悦。

她竭力的掩饰着自己,不过好在众人对于外出行宫一事都十分的向往,人人的面上都喜笑颜开,她脸上的喜『色』便也不足为奇了。

辰时,宫门打开,众妃都坐在了自己的轿撵上,禾曦轻轻的掀起了轿帘的一角,朝外看过去,一眼便见到了骑在白马上的人,并不是那一身张狂放肆的红衣了,反而穿起了王爷才能穿的,绣着祥云的金『色』蟒纹,发冠上簪着羊脂白玉的玉簪,墨发垂落,在晨曦的微光中,禾曦只觉得那玉晃了眼睛,连带着心跳都微微的快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拓跋玥朝着禾曦轿撵的方向看过来,禾曦倏地放下了轿帘,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坐直了身子,微风吹拂起拓跋玥的发尾,他似乎心情甚好,月七清点了人数,回来禀告道:“王爷,人齐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他见拓跋玥心情甚好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府上的谋士们,都不同意这桩差事,但是王爷还是欣然应允了,至于为何,月七的眸光朝着之前拓跋玥的方向看过去,王爷或许对着她真的有些不同。

队伍慢慢的动了,巧儿合着蕊才人一起,轿撵尚算宽敞,蕊才人虽然不耐,但是碍于巧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难免有些忌惮,她陪着笑脸道:“巧答应近日可是去看过皇后娘娘了?”

巧儿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要静养,故而臣妾也没有去看过。”

蕊才人眸光微闪,笑着道:“你看我这个记『性』,当真是不好,说来也奇怪,今日看娘娘神『色』,并没有什么大碍,怎么到了都不许人探视的地步了?”

巧儿心中有些担忧和烦闷,蕊才人见她神『色』,便知道自己从巧儿的嘴里,打探不出来什么,自讨了个没趣,便也悻悻的住了嘴。

行宫在京郊的翠山上,距离京城并不远,也就半日的路程,整个殿宇依山而建,翠山上的树木大多是四季常青的,除却了常见的松柏,更有冬青楠木一类,好似是将山下的秋意硬生生的阻挡在了外面一般,坐在轿撵内的妃嫔们一个个新奇的四处张望着,琉璃守在皇后的身边,心翼翼的给皇后垂着腿,皇后挪了挪身子,推开了她的手道:“到了行宫后,你去巧答应那传个话,就说本宫有事叫她。”

琉璃十分乖巧的点了一下头,这行宫,兰若也并不是第一次来,早就没了兴致,她半靠在摇晃的车壁上,半阖着美眸闭目养神,一同镇定的,还有禾曦,反倒是禾曦身边的如意,第一次进京看见这般景象,难眠好奇,禾曦为了让她看个够,便让开了半边身子,笑道:“不如,我让驾车的公公把车停下来,你下去和那些侍卫一起走好了。”

如意吐了吐舌头,突然看见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坐到了禾曦的身边来道:“主,我看见王爷朝着咱们的方向看呢。”

禾曦呼吸一滞,没有想到如意会忽然提及拓跋玥,她脸上有些发烫,只觉得连带着马车内的空气都变得闷热了起来,她掀开了帘子想要透气,但是却撞见了拓跋玥的视线,两人目光相对,像是磁铁一般,紧密的胶黏在了一起。

她越发觉得热,手中的轿帘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如意看着,恍然叹息一声,禾曦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如意拉着禾曦的手,道:“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禾曦缓缓的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还是在我的面前——”

如意心翼翼觑了禾曦一眼,道:“主,您可是为了您的以后打算?”

禾曦状似不解的问道:“以后?”

如意点了点头,道:“对,主,以后,先前奴婢不知道您为何不愿侍寝,现在奴婢知道了,若是日后王爷真的成了,或许您和王爷——”

如意算是看的通透的,主和王爷之间,明明有情,但是碍于现在,但是若是日后——她的眼神中涌起了一丝丝的希冀来,禾曦却有些恍惚,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如意,此事日后也不必再说了,还有一点,若是日后你不能衷心于我,事成之后,我送你回到王爷的身边。”

此话一出,如意便有些慌了,她忙道:“主,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早就跟主保证过,从那时开始,奴婢的主子就是主一个人,奴婢答应过丑儿的,主莫要赶了奴婢——”

禾曦心中有些疲惫,拍了拍如意的手,便沉下声去了。

轿撵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驾车的太监声的道:“主,到了,还请主下轿。”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扶着如意的手下了轿撵,自己的前方,兰若正和拓跋玥说着什么,见到众妃都走了下来,便笑着道:“此番,便是辛苦贤王殿下了。”

拓跋玥错过了兰若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唇角微扬道:“皇后娘娘此话严重了,臣能为了陛下分忧,得陛下器重,是臣的荣幸,还请各位娘娘主们进去吧。”

兰若四处看了一眼,见到周围十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对着身后的众妃道:“好了,今日都下去好好歇息吧。”

众人整齐划一的道:“臣妾遵旨。”

众人的到来,好似是将这座以苍翠着称的山,点缀了星星点点的芬芳和『色』彩。

禾曦一路垂着头,朝着前方走去,行宫分东西两苑,皇后带领着同为妃位的惠妃,淑妃住在东苑的三间殿宇内,而禾曦,则住在西苑的锦瑟阁内,阁内淡雅清幽,高高的墙垣上纵横盘错着绿藤,当中有一颗百年的楠木,冠盖苍翠,她走了两步,眼睛一亮,便见到在苍翠掩映下,竟然有个秋千架子,在后面。

她快走了两步,如意也见了,好奇的道:“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个秋千呢。”

禾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她笑着道:“许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妃嫔安置的,好了,如意,你去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

如意点了点头,退下了。一时间,院中便只剩下了禾曦一人,禾曦深吸一气道:“王爷这般,也不怕被人看见?”

树后传来了一声轻笑,轻而缓,带着摄人的蛊『惑』,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从树后走出来,正是拓跋玥,他道:“整个行宫的守卫都是本王亲自安排的,本王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他就这样看着禾曦,深深的看着,好像是要将她印在自己的眸中,禾曦转身避过,若无其事的道:“王爷能放下朝中的事务,可见张敏元已经准备好了。”

拓跋玥走到了秋千的旁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冷铁索,道:“要不要试试?”

禾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明白了拓跋玥用意的时候,还来不及拒绝,身子便一轻,她来不及惊呼,人便已经被抱到了那秋千上,身后的人笑声中带着一丝丝的恶作剧的意味,温热的呼吸在自己的耳畔,拓跋玥道:“握紧了——”

紧接着,禾曦只觉得自己后背被人用力的一推,秋千便被缓缓的『荡』了起来,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慢慢的离了地,轻飘飘的『荡』在半空中,她隐隐的听见了拓跋玥对自己说:“禾曦,你放心,这次,我们一定能还沐王府一个清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旧案(一)

我们,他说的是我们,禾曦笑着笑着,隐隐的,有一丝凉意划过了她的脸颊,随即又被风吹散了。

突然,拓跋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禾曦在转回首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悄无声息,好像他悄无声息的来,也好像是他悄无声息的准备了这个秋千一样。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秋千上,木板上断面都是新的,必然是才做好不久的。

她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如意道:“小主,都收拾好了,奴婢备了热水。”

禾曦起身,看着因着惯性还在微微的晃动的秋千,轻笑一声道:“好。”

是夜,劳累了一天的众人,早早的就歇下了,禾曦看着如意眼底的阴影,也觉得心疼,便道:“行宫不比宫里,你也不必守夜了,去偏殿歇着吧。我再看会书——”

如意摇头道:“那怎么行,小主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奴婢要守着小主才是。”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这行宫的守卫可都是王爷的人,你还担心什么?快去吧,就算是以后要守,今天累了许久,先去睡吧。”

如意当真是有些累极了,便点了点头道:“那小主要是有什么吩咐,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在偏殿。”

禾曦点了点头,她捧着手中的诗词细细的读去,恰巧读到了李商隐的诗,她声音轻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细长的手指划过了最后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由得有些出神,随即好似被触及了心事一般,缓缓的合上了书籍,走到窗边,秋夜的风有些冷,让她的神思越发的清明了些,漫天的繁星好像一双双人的眼睛,俯视众生怜悯而又无私。

天气变得很古怪,第二天开始便开始下雨,秋雨连绵不断,本来打算的赏枫也都取消了,禾曦还好,闲暇还去许晴儿的院子中坐坐,但是因着道路湿滑,兰馨担心腹中的孩子,几乎嫌少出门,这日,天气依旧阴沉的可怕,如意将外面的东西收了回来,又搬来了矮凳,和禾曦坐在门前,看着连绵的雨幕,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意道:“小主,您在看什么?”

禾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竟然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合欢殿的门口,看着想着——”

如意知道禾曦有心事,从到了这行宫,她便一直都有心事,她小声的道:“小主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怎么被小主说来,竟然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呢?”

禾曦摇头苦笑道:“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只有这天地万物了吧,至于人心却是最易变的,你看这雨和之前的雨有何区别么?”

如意一事语滞,突然看见一人从雨幕中走来,她神色一喜,道:“是王爷——”

禾曦沉沉一笑,起身行礼,拓跋玥一路急走,鞋底溅起的雨水,打在了袍角处,将红色的长袍氤氲出了一片暗红,他眉宇间都是喜色,禾曦见他如此,便道:“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拓跋玥对着如意挥了挥手,如意会意,忙躬身退了下去,拓跋玥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来,交给了禾曦道:“禾青找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便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事物交给了禾曦,禾曦拿在手里,直觉的触感沉沉,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之见到一枚青黑色的令牌躺在自己的手心,她眼底微微的发涨,道:“禾青是在何处寻得此物?”

拓跋玥道:“因着那枚印章,我们顺藤摸瓜,当真在苏炳仁的府上寻到了这个。”

禾曦手指在那令牌的纹路处细细的摸索着,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梁伯也只是能找到那印章,而这令牌的线索,却始终寻不到,原来是被苏炳仁放在自己的府上了。”

拓跋玥道:“苏炳仁这个老狐狸,想来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令牌共有三块,这是其中的模板,还有一块,暂时寻不道下落,至于另外一块——”

他蓦地止住了话语,禾曦却轻轻浅浅的接到:“至于另外一块,自然是在沐王府,作为罪证,现在怕是被收在了大理寺了。”

禾曦紧紧的蜷缩着手指,指节慢慢的泛白,她深吸一气道:“苏炳仁是听命于拓跋琛的,他是不会让我们大张旗鼓的搜府的。不搜府,自然就没有办法将这东西大白于众。”

禾曦微微的蹙眉,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物证拿到朝堂上,与拓拔琛当面对质,但是她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便越是不嫩着急,每一步都要稳,才能在最后,一击制胜。

手指突然被人攥在手心中,温热和清冷的两种触感,互相交叠触碰,禾曦抬头看向拓跋玥,拓跋玥慢慢的将手中的温度传给了禾曦,他轻声道:“不要急,现在张敏元,已经暗中将那些账册整理出来了,现在已经和着那些证据呈了上去,百官看着,就算是他想要否认,都是不行的。之前你父亲救助的那些难民们已经由着我们的组织者,签了万人书,送进了京城中,为你父亲和沐王府伸冤。”

禾曦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的温度,她道:“谢谢你,拓跋玥。”

拓跋玥眉宇间一怔,复又有些躲避的道:“你我之间,何来感谢,这般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禾曦似有千言万语的话,但是想到了他的身份,便止住了,她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道:“既然已经做到了这般,我们就再填一把火好了。”

大历新和十五年九月初,民间呈万人书于朝堂上,请求陛下重新调查沐王府旧案,与此同时,赵彦成调查的证据中,不知道为何混进了一份详细的沐王府几年的账目明细,其中除却了救助平民外,还有一项十分巨大的开支,便是军饷支出,但是让人震惊的事情是,这其中的受益人,便是拓跋琛,也就是说,沐王府一直在后面默默的支撑拓跋琛,而且拓跋琛是知情的,因为那些账目上,还有拓跋琛的私章。

这都是没有办法复刻的。

一时间,朝堂上皆惊,拓跋琛只是说了一句证据不足,有伪造嫌疑,便匆匆的下了朝。

当天便召集了兰之礼进了御书房。兰之礼才走进御书房中,便感觉道一阵劲风迎面而来,他躲避不急,狠狠的挨了一下,福清大气的都不敢出,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正是那本账册。

他看了看兰之礼,兰之礼眼神示意,福清会意,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兰之礼脚步沉沉的走向前去,俯身跪倒道:“臣参见陛下。”

拓跋琛的神色隐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般,一双眸子赤红,他低声怒吼道:“陛下?不知道再过些时日,坐在这龙椅上的人还会不会是朕呢?”

兰之礼将那本账册放在了案几上,沉稳的道:“陛下莫急,只是一本账册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沐连城是支持陛下,那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是国丈,他的女儿是皇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便认为自己功高盖主,有了不臣之心,企图联合别国谋反,这难道不对么?”

拓跋琛的神色渐渐的沉稳了下来,他狐疑的道:“丞相的意思是?”

兰之礼神色不慌不忙的道:“沐连城当年被指控通敌叛国,并非是因为账册,而这账册,莫说是他沐连城,就是臣府上也有,又能说明什么?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年彻底扳倒沐连城的那几样东西,只要那几样证据不被查出问题,一个死人想要翻身,简直是白日做梦。”

拓跋琛缓了缓心神,他揉着酸痛的额角,跌坐在身后的软椅上,道:“这个赵彦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怎么做的么?”

说到这事情,兰之礼皱了皱眉道:“臣来见陛下,也是为了此事,在臣进宫来之前,赵彦成找过臣,说这本账册他从未见过,也没有整理过。至于为何会出现在那些证据中,他也不知道。”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了,拓跋琛道:“证据是他递上来的,在此之前,可是有什么人接触过?”

兰之礼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要细细的查去,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你让赵彦成好好查查,这人既然这般处心积虑,必然是和当年的沐王府有关联的。”

兰之礼点了点头,复又道:“臣听闻,最近大理寺正在调查皇后宫中的事情——”

拓跋琛越发的烦恼了,他看了一眼兰之礼道:“后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朕如何压得下去?数十条人命,看来,朕还真的是太纵容她了。”

兰之礼突然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且看在皇后娘娘和陛下幼年相知,又相伴多年的份上,现在又怀有皇子,还请陛下能顾忌旧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旧案(二)

拓跋琛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他道:“可是皇后此事——”

兰之礼突然抢先道:“陛下,这未央宫也并不是只是出过一任皇后,况且,臣见过那些尸身,因着河水的浸泡,早就查不出什么线索了,陛下何不保留皇后娘娘的颜面——”

拓跋琛的手微微一抖,看向了兰之礼,神色复杂,最终道:“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另外让赵彦成仔细查查身边的人是谁动了手脚。”

兰之礼颔首,俯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福清垂首立在门外,秋风渐冷,他的手都没了温度,但是他还是呆愣愣的立在那里,好像是泥胎木偶一般,等到兰之礼走后,福清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听得拓跋琛在内殿道:“福清——”

福清深吸一气,走进殿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阶下道:“陛下——”

拓跋琛看了看他,眼神有些狐疑的道:“福清,朕记着,从来都是你帮着朕整理御书房的吧。”

福清恭敬的道:“回陛下的话,奴才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着陛下了,知晓陛下的习惯,这些事情从不假手于人。”

拓跋琛神色微微的凝滞,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桌面上,浅花纹的白玉盏都叮铃作响道:“既然从不假手于人,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你会将那账册放进朕的案几上?”

福清面色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陛下,奴才不知道什么账册啊,奴才冤枉啊,奴才大字都不识一个——奴才——奴才又怎么能拿什么账册呢——”

福清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似乎真的是十分的激动,他声音有些沙哑的道:“陛下,奴才冤枉,还请陛下明察——”

拓跋琛却不语,定定的盯着他看,半晌才道:“好了,起来吧,朕也就是试探你。”

福清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哭喊声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显得有些滑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拓跋琛,似乎不懂,方才还在盛怒中的皇帝,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拓跋琛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福清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奴才只是有些不明白——”

拓跋琛坐在软椅上,端起了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道:“其实朕是怀疑你的,不过这么多年了,朕也了解你,你不笨,若是真的是你做的,你大可假手于人,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福清默不作声,拓跋琛半晌见他没有反应,才终于完全放下了怀疑,是的,方才的这句话,依旧是在试探福清,若是福清马上撇清自己的关系,亦或是,继续问下去,都是有嫌疑的,恰恰是这样,才能真正的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个时候,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回禀:“陛下,大理寺吴大人求见——”

拓跋琛扬声道:“传——”

福清识趣的站在殿内的一角,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此次未央宫一事,因着出了数条人命,不得不交于大理寺审理。

吴明凯阔步进殿,见了皇帝,躬身行礼道:“臣吴明凯参见陛下。”

拓跋琛正了正神色道:“吴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吴明凯道:“是的,臣翻阅了内务府的名册,发现这些人都是新和十四年以及之后,被调往了未央宫的,惨死的人宫女十人,内侍二人,共十二人,均为溺死,但是因着尸体常年在水塘中浸泡,已经分辨不出身份了。”

拓跋琛轻轻的嗯了一声,忽然道:“既然不能确定身份,又如何得知,这些人都是十四年调往的未央宫?”

吴明凯道:“臣查询了人员名册,发现当年服侍先皇后的人,在先皇后殁了以后,都被送到了罪奴所,今年五月左右,才被陛下赦免,放出宫去。”

拓跋琛点了点头,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道:“话虽如此,可是也不断定时间,吴大人为人谨慎,断案明了,父皇在时,便是父皇仰仗的忠臣,朕相信吴大人必然能明察秋毫——”

吴明凯微微蹙眉,他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是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将先皇后在时,宫人的名册一并查了,但是时间久远,中间又有诸多变故,当真查下去,自然是十分的繁琐,加之许多宫人都已经被放出宫去了,寻起来,无异yu dà hǎi捞针。

吴明凯咬了咬牙齿道:“臣尽力,还有另外一事,臣比对过,当年沐王府一案中的物证,那枚印章,就是当年那些书信上的印章,还有那图纸,臣也仔细的比对过,纸张所用纸是进贡的富阳纸,纸质细软,哪怕是这么多年,依旧保存良好,至于所用笔墨,都是上好的松烟墨,松烟墨是用松树枝熏出来的烟灰掺以动物骨胶捣制而成,配以麝香,冰片等防腐,而为了防水,会在最后图纸制成后,用油烟熏烤,锁住笔墨,据臣所知,只有工部,为了图纸保存,才会用这般方法,所以,这图纸必然是出自工部——而那笔记,正是出自苏大人之手。”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笔记可以仿冒,但是工艺却不行,看来,图纸出处却实是工部了,好了,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几日后,吴明凯又寻到了当年在工部任职的工匠,得了证词,但是那证词却只是说自己受了人贿赂,私自制作印章,苏炳仁并不知晓此事,而那上面的字迹,也是自己找了人仿造的。

苏炳仁一连几日跪在御书房的外面,力证自己清白。

朝堂中众人都觉得苏炳仁是被冤枉的,纷纷上书劝诫陛下,吴明凯却也再找不到能指正苏炳仁和此事有关联的证据。

最终,拓跋琛将那匠人处以死刑,苏炳仁则以御下不严之罪,罚俸三年。

事情传到了禾曦耳中的时候,她正与拓跋玥对弈,天气依旧阴雨连绵的,秋雨寒而冷,拓跋玥近几日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无事便来禾曦的院子中,对弈饮茶,禾曦从最开始的排斥,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两人像是陈年的老友一般,连日子都显得恬淡舒适。

禾曦愈发的畏冷了,她缩在厚厚的披风下,手里抱着暖炉,拓跋玥却只着了单衣,不由得打趣道:“前几年怎么不觉得你如此畏冷,可是腿疾犯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理应不是,高先生走的时候,已经诊断过了,说是腿疾渐渐的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许是这京都的秋季寒凉,受不住罢了。”

拓跋玥却道:“若说寒凉,南疆才算是苦寒之地,许是你的心寒了。京中传来消息,苏炳仁被罚俸三年,皇后的事情要从你入未央宫的时候查起,一时没有头绪。”

禾曦的唇角凉了下来,执起了手中的一子,轻巧的落于棋盘上道:“若是查不到,怕是要查到太后身上了,他便如此护着她,连一个死人的身上,都要泼脏水。”

拓跋玥细细的打量着禾曦的神色,突然道:“禾曦——你是否——”

禾曦从棋盘中抬起头来道:“是否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月卫悄无声息的落进院中道:“王爷,淑妃娘娘朝着这边来了。”

拓跋玥生生将那些话咽了下去,他起身,道:“我先走了,苏炳仁的事情,我会去安排,这几日我会回京,你自己在这里,万事小心。”

禾曦点了点头,十分乖巧懂事的模样,他们之间嫌少有这般平心静气的相处,禾曦有时候觉得,这是这些年来,她过的最为舒心的日子,沐王府的旧案在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好像希望就在眼前,而自己,走出了那样的牢笼,呼吸着这山林中潮湿而又静谧的空气,不由得闭上的眼睛,禾曦缓缓的呼吸着,好像要将自己同这细雨融为一体,如意打了帘子出来,见到禾曦半卧在软塌上道:“小主,可是困倦了?”

禾曦神色有些倦怠的道:“许是天气冷了,总喜困倦,扶我起身。”

正说着,便见到许晴儿扶了绿萝的手匆匆而来,许晴儿神色不同于往日的和婉,绿萝一手撑着伞,饶是这样,许晴儿因着走的急了,半边身子也被细密的雨水淋湿了,禾曦起身站在廊下,将许晴儿迎进来道:“臣妾参见淑妃娘娘,不知道娘娘有何事,竟然冒雨前来。”

绿萝看了看许晴儿神色中有些许的不忍,许晴儿将禾曦搀扶起来,大大的眼睛肿蓄满了泪意,她见周围无人只有如意随侍在侧,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禾曦姐姐,最近可是听说了京中的事情?”

禾曦眉头微微蹙起道:“淑妃娘娘怎么突然这般问?”

许晴儿道:“禾曦姐姐,我听闻最近工部侍郎苏炳仁卷入了沐氏旧案,可同样是御下不严,为何他就只被罚俸三年?”

她满眼都是不甘,丝毫不顾及身上已经半湿的衣衫,禾曦心中不忍,牵过了她的手道:“如意,拿件干爽的衣服来给淑妃娘娘换上。”

第二百七十章 旧案(三)

许晴儿还欲再说,禾曦拍了拍她的手道:“臣妾知道淑妃娘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了,娘娘身子重,也不能不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啊。”

显然禾曦的话起了些许的作用,许晴儿由着她拉着自己进了房间中。

绿萝小声的道:“小主劝劝我们娘娘,我们娘娘现在只能听进去小主的话了。”

吱呀一声,门扉响动,只见到如意捧着一件团粉色绣着绿梅的长裙来,那是极其柔软的丝绒缎子,上面的用小小的珊瑚珠穿插点缀而成的梅花样式,精致小巧,十分的可爱。

禾曦接过来道:“这衣裳本是之前内务府送来的,我素来不喜粉色,道是淑妃娘娘极为适合了。”

许晴儿素来知晓禾曦的性子,只好随着绿萝转过屏风后更换了衣服,再转出来的时候,禾曦笑道:“果然最为适合淑妃娘娘的。”

许晴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姐姐今日就算是再怎么搪塞,晴儿还是要说的。”

禾曦叹息一声道:“淑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再说,这朝堂上的事情,到底是谁将消息传到娘娘耳中的?您现在身怀有孕,这秋雨连绵的,娘娘沉不住气,若是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许晴儿一怔,看向了绿萝,迟疑了片刻道:“这人本是父亲原本的同僚,父亲流放后,我曾悄悄的派人去探望过,父亲也说这人可靠。”

禾曦目光沉沉的道:“无论此人可靠与否,现在娘娘最重要的,是好好保护腹中的孩子。”

许晴儿却有些执拗,她眼神中的不甘心和愤怒渐渐的淡去了,转化为了一种希望,她突然拉着禾曦的手道:“姐姐,你说我父亲是不是可能——”

禾曦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心中不忍,但是还是道:“淑妃娘娘,还请恕臣妾多嘴,您只看到了后果,可是看到了为何同样是御下不严,苏大人和许大人的境遇却全然不同?”

许晴儿不解的看向她,禾曦缓缓起身,看着渺远的雨幕道:“苏炳仁的手下伪造印章,将沐王府置于烈火之上炙烤,罪名已定,若是此时翻案,打的可是陛下的脸,而许大人,当时水患一事,影响极大,若是轻罚不足以平民怒,娘娘可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许晴儿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好像都随着禾曦的这句话,被抽掉了一般,她道:“这不公平,不公平,若是沐王府是被冤枉的,那可是——”

禾曦深吸一气,坚定的道:“至于沐王府是不是被冤枉的,这桩悬案能不能翻过来,那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了,并非是我们这些后宫女子能插手的。”

许晴儿呆愣了许久,半晌才苦笑一声,微微垂下脸来,一行晶莹的热泪,便自眼角滚落下来道:“当真是我痴心妄想了啊,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出现转机,姐姐,你知道我有多后悔么?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在后悔,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当时我听你的,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但是梦醒了,我依旧守着这样的一个身份,小心翼翼,可怜卑微。”

许晴儿走后,禾曦便觉得身子疲乏的很,跟如意知会一声,便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她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黄昏,再睁开眼时,室内昏沉沉的,依稀能看见桌椅的轮廓,她挣扎着起身,却觉得,手臂都绵软无力,额头也有些微微的发烫。

喉咙有些发痒,她轻轻的唤了一声如意,闻得内殿的响动,如意忙推门进来,细心的掩上了门道:“小主醒了?正巧雨停了,皇后娘娘说晚膳都去她院中用呢。”

禾曦点了点头,挣扎着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如意忙扶住了她,道:“小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禾曦摇了摇头道:“许是睡的昏沉,无事,扶我起身吧。”

如意只觉得奇怪,但是见到禾曦精神尚好,便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服侍着禾曦起身洗漱。

两人到了皇后宫中的时候,只有惠妃一人在,见到了禾曦,兰馨道:“曦贵人来的倒是早。”

禾曦俯身先行了一礼道:“左右不过是就在锦瑟苑中,距离不远。”

兰若坐在上首,端着手中的参茶,轻轻的啜了一口道:“锦瑟苑虽在西边,但是这风水可是极佳的,人人都爱往那跑,本宫今日还听说,淑妃大着肚子,还去了你那,看来在淑妃的眼里,你倒是比本宫这个皇后更让她记挂啊。”

禾曦丝毫不奇怪皇后会知道这件事情,她神色不变的道:“皇后娘娘严重了,现下正是秋雨时节,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一直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淑妃没办法,才去了臣妾的宫里小坐。”

兰馨轻嗤一声,但是却并未反驳她。

禾曦也不以为意,只是安静的坐着,直到众位妃嫔都来了,她偷眼看了许晴儿一眼,见到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便放心了些许。

兰若笑着道:“本到了行宫,是为了赏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今日本宫身子好了些,便将姐妹们都唤来,算作是小聚。”

蕊才人娇笑一声道:“皇后娘娘用心良苦,臣妾们自愧不如。”

她惯会阿谀奉承,众人也都见怪不怪的,皇后唇角的笑意好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没有丝毫的波动,安抚了一番,便看向了许晴儿道:“再过些日子便是重阳节了,大历祖制,逢双祭祖,而今年是新和十五年,便不大肆庆贺了,只是简单的重阳宫宴即可。”

她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悠悠一荡道:“重阳敬老,咱们虽身在后宫,但是都是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奈何出宫不易,不过本宫也已经同陛下请示了,重阳一过,便可让你们家人进宫探望。”

此话一出,人人都面露喜色,唯独一人,禾曦看过去,果然见到许晴儿袖口微微皱起的褶皱来。

禾曦道:“皇后娘娘当真是仁慈,能想到臣妾等人思家的辛苦。”

兰馨突然插嘴道:“是啊,皇后娘娘仁慈,否则,像是曦贵人家里这般无权无势的,想要进宫,怕是很难了。”

禾曦脑海中好像是闪过了一丝什么,快到让她捉不住,不知道为何,她甚至觉得这件事并非只是冲着许晴儿来的。

晚膳大多是些鱼虾之物,禾曦简单的用了一些,便早早的回了锦瑟苑中,人还未走到门口,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她忙用帕子掩住了唇,强行压了下去,如意见她如此,忙替她扶着胸口道:“小主,您没事吧。”

禾曦摆了摆手,笑着道:“无事——”

如意的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她嗫嚅了半晌,才小声的道:“小主,您的样子怕是有孕了呢。”

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禾曦的头顶炸响,她脸色忽的惨白,道:“你说什么?”

如意小声的道:“小主——奴婢见您最近呕吐嗜睡,您总说是天气寒凉的原因,但是奴婢总觉得,这明明是有孕的症状,您——”

禾曦耳中嗡鸣作响,她有孕了,可是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得想到了在蜀中的那个夜晚,这是——这是她和拓跋玥的孩子,可是——

她的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如意自然是知道禾曦从未侍寝,那这个孩子,她喃喃的道:“小主,在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这种可能,只有那个时候,她和丑儿不在禾曦的身边。

禾曦沉声道:“如意,这件事情,你不要问了,你也不能说,我自有想法,回宫。”

说着,便步履匆忙的朝着锦绣苑走去,那匆忙中带着一丝慌乱和逃离。

是夜,禾曦将如意屏退了,房中便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她将窗棂微微的敞开了些许,似乎想接着微凉的夜风让自己清明一些。

她该怎么办?

她的手不自觉的附上了自己的小腹,这里面难道真的有一个小生命了么?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小小的种子被种在了自己的心底,渐渐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个参天大树。

窗外的风竟然也变得柔了下来,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她要将这个孩子留下来,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孩子便是可以同自己相依为命的依靠。

这个想法几乎是将她自己都吓到了,她可以好好的保护这个孩子么?

她慢慢的蜷起了手,似乎捉住了希望。

三日后,沐王府旧案又出现了转折。

原本已经逃过一劫的苏炳仁,为了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约了几个同僚一同去百花楼喝酒,这万花楼可是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许多官员闲暇都会到这里听听小曲。

苏炳仁显然是万花楼的常客,老鸨子见他来了,一张老脸都要笑出花来了,忙请上了二楼的雅间,席间,同僚们不禁阿谀奉承道:“陛下对苏大人当真是厚爱啊,如此轻巧的揭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旧案(四)

苏炳仁显然也是十分的得意,笑道:“陛下宽厚仁慈,岂能因为一个物证,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治本官的罪名?”

众人纷纷道是,酒酣之际,便有人道:“听闻万花楼的牡丹姑娘,可是才艺双绝,不少人愿掷千金买得美人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炳仁双颊微红,显然已经醉了,他晃着身子起身道:“自然是真的,今日老夫就给你们开开眼——”

说着,他一把捉住了一旁的龟奴道:“去——把牡丹姑娘给我叫来——”

那龟奴忙陪着笑脸道:“苏大人莫急,奴才这就去告诉妈妈,让妈妈把牡丹姑娘给您叫来。”

说完便忙不迭的下去传话了,但是众人等了许久,并没有等到绝艳倾城的牡丹姑娘,而是等到了老鸨,她身后带了几名穿着娇艳的女子,歉意的道:“苏大人,当真是不巧,今日牡丹姑娘不方便,您看看,妾身身后都是我们万花楼数一数二的姑娘,快过来,让苏大人看看——”

然而,还未等她的话音落下去,便见到苏炳仁猛地起身,推开了身下的椅子道:“叫牡丹来——”

那老鸨神色为难,只能讪讪的道:“苏大人,不是妾身不想叫牡丹来,只不过今日不知道大人来,牡丹她着实是不方便啊,妾身也得罪不起那人——”

“哦?得罪不起?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和本官抢人?”他显然已经醉了,周围马上有人劝到:“苏兄,算了,今日不成便罢了。”

那老鸨感激的看向了那人,只见到是一位模样周正的中年男子,一身灰色的长袍,神色清明,倒是有一丝丝的清风朗月的气质。

哪知道,这句话,到好像是烈火浇油一般,苏炳仁的怒气顿时高涨起来,高声道:“你难道是看不起我不成?”

说完,便推开了自己面前的老鸨子,朝着牡丹的房间走去,他虽然是醉了,但是脚下却极快,老鸨子反应过来再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到他一脚便踢开了牡丹的房门,屋内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惊叫声——

众人赶来的时候,正见到屋内的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披着红纱的,显然便是传闻中的花魁牡丹,而她身边的人,众人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兰博。

苏炳仁看着兰博,突然笑出声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兰公子,兰公子过几日便是大婚了,现在竟然宿在花街柳巷,也不怕你那郡主的未婚妻知道?”

兰博不以为意,慢幽幽的起身,他脸色还有些许的病态的苍白,愈发显得唇色殷红,眼神阴鸷。

他冷冷的道:“本公子如何,怕是轮不到苏大人管教,倒是苏大人,一把年纪了,原来还有如此癖好,夜闯他人房间,坏了本公子的好事,怎么?还想要同本公子一处——”

苏炳仁被嘲讽,怒火攻心,怒道:“一处倒是不敢,兰公子的脾气现在京中谁人不知?一意孤行,轻轻松松便能断送几万人性命——”

兰博现在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起此事,脸色难看的盯着苏炳仁道:“比不上苏大人,得陛下宠爱。伪造印章,只是推了一个人出去当替罪羊,自己却在这里花天酒地。”

苏炳仁身后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苏炳仁得意的道:“那又如何,最主要的事情是陛下信我,我告诉你,告诉你们——”

他转回身,对着身后的众人大声的道:“印章就是我让人治的又如何?不止是印章,还有当年的令牌,都是我让人制得,怎么样?你们去告发我啊,看看陛下信谁的话?”

兰博的神色变了,他没有想到苏炳仁竟然会这般说,原本他也只是想逞口舌之快,见到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许多达官贵人,他便知事情不好,他压着声音道:“苏大人,既然您喜欢牡丹姑娘,今夜去陪您便是,这醉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苏炳仁却突然笑起来道:“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不知道,为何陛下不处置我吧,因为就是陛下指使我做的!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们的陛下,忌惮沐王府,什么印章,什么令牌,什么证据,都是假的——假的——”

兰博大声的道:“苏大人醉了,快扶着苏大人休息!”

跟着一同前来的人,马上反应过来,连拉带拽的将苏炳仁的拉了出去,但是苏炳仁的嘴里依旧嚷嚷着假的,都是假的。

经过了这般一闹,兰博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留宿,穿了衣裳,急急的回了府。

但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方才还人心惶惶的万花楼便恢复了喧嚣热闹,靡靡的琴音混合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似乎想将人心底涌出的惊涛骇浪压制下去。

就在这样的喧嚣中,老鸨子关上了牡丹的房门,牡丹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身上薄纱,隐隐的露出了薄纱下,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老鸨子恭敬的垂首侍立一旁。

牡丹取了妆奁中的一盒药膏出来,轻轻的涂抹在伤口上,她神色淡而冷,甚至带着几分娇媚的神色,她开口道:“你做的很好,去给王爷送个信,便说事成了。”

那老鸨子诺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另一边,兰博回到府上,管家见到了兰博一身的酒气,忙道:“少爷回来了,可是要沐浴?去去酒气。”

兰博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道:“父亲呢?”

管家一怔,道:“老爷在吴姨娘的院子里。”

兰博迈步便朝着吴翠莲的院子去了,管家忙拦住道:“哎——少爷,您要不要先换身衣裳,您知道,老爷他——”

兰博心中焦急,一脚踹开管家道:“滚——别碍着我的事——”

管家吃痛,只好让开了半个身子。

当兰之礼见到兰博的时候,神色隐隐的带着怒意道:“大病初愈,便跑去喝酒,你真是要气死我——”

兰博面色微变,但是依旧忍下了难看道:“父亲,大事不好了,儿子今天在万花楼见到了苏炳仁,他借着酒劲说了许多的胡话——”

兰之礼心跳慢了半拍,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道:“说了什么?”

兰博略一迟疑便道:“他说——他说——当年沐王府的事情是陛下指使的,印章和令牌是他伪造的,所以陛下不会处置他——”

兰之礼勃然大怒道:“糊涂!不要命了么他!有多少人听见了——”

兰博神色有些畏惧,道:“在万花楼的人都听见了——”

兰之礼不由得后退了半步,随即换了管家过来道:“马上派人去苏炳仁府上,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另外,备车,我要进宫!”

管家见到兰之礼神色,便知道大事不好,忙下去交代了,兰之礼转身,复又想起什么,便道:“从今天开始,你便给我在府中思过,过几日便是你大婚了,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说罢,便换了朝服,匆匆出府了。

此时的吴明凯的府上,一个身着红衣的人,悄然到访。

养心殿内,拓跋琛正沉沉的睡着,突然,一阵大力的捶门声如有惊雷一般,将拓跋琛惊醒,只听得福清道:“陛下,丞相大人深夜入宫,说是有要事禀告。”

拓跋琛深吸一气,强压了怒气道:“深更半夜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福清马上道:“听闻事关苏大人,其余的,奴才便不得而知了——”

拓跋琛忙起身道:“传进来——”

福清将兰之礼带进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甚至连外衫都来不及穿,只着了明黄色的中衣,兰之礼跪倒请安,直接道:“陛下,苏炳仁留不得了——”

拓跋琛强忍着怒意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之礼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拓跋琛眉宇间隐隐有雷霆之意,他道:“苏炳仁爱喝花酒,朕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素来谨慎,为何会突然这般?”

兰之礼神色难看道:“臣也不知为何苏大人犹如魔障一般,说出了那些话来。不过陛下放心,臣已经让人去苏大人府上,将另一件东西拿出来了。”

拓跋琛看了看福清道:“你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让禁卫军把苏炳仁给朕带过来,对了堵了他的嘴,别让他胡言乱语——”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到福清脸色苍白的回来道:“陛下,苏大人他——他——”

拓跋琛道:“怎么了?”

福清缓了缓声气道:“陛下,咱们派出去的人回来回禀说,苏大人已经被大理寺收押了,至于苏大人府上,已经被抄了。”

兰之礼道:“可是搜出了东西?”

福清摇头道:“大理寺查案,一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且案件详情,除却君王,旁人是没有权利过问的,我们自然问不出。”

拓跋琛紧紧的握着拳头道:“好哇,吴明凯消息倒是真的灵通,动作也这般快,来人,摆驾大理寺!”

第二百七十二章 旧案(五)

众人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吴明凯带着人出来迎接。

拓跋琛道:“吴大人兢兢业业,夜深了,还捉人审案,当真是让朕感动。”

吴明凯面不改色的道:“臣接到报案,说苏大人在万花楼寻性滋事,又污蔑圣上,便连夜捉了人来,不过事实证明,臣并没有捉错人,苏大人已经招了,且臣在苏大人府上搜到了此物,又寻到了那工匠的家人,那家人也已经承认,是收了苏大人的银两,才替苏大人拦下罪状的,现在人证物证聚在,依臣之见,可以断案了。”

拓跋琛看着下人呈上来的令牌和图纸,心中狂跳不以,半晌后,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苏炳仁可是有提及别的?”

吴明凯摇头道:“没有。”

拓跋琛缓缓的阖眸,摆了摆手道:“既然吴大人已经查明,朕自然是信吴大人的,明日朕便下旨,苏炳仁欺君罔上,处以极刑。”

吴明凯俯身叩首道:“陛下英明——”

第二日,发现了苏炳仁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同时发现了他留下了一封血书,承认自己伪造证据,但是无人指使,又指出,当年沐王府搜到的军事图一事,并非是自己所为,所以,沐王府依旧不能洗刷清白。

此事,几乎是在整个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想不到,本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方式,发生了翻转。

皇帝震怒,将苏炳仁的尸身悬挂于午门前,同时命大理寺重新彻查当年沐王府一案。

朝中人人都称颂拓跋琛英明。

但是民间却有另外一种说法,在悄悄的流传着,那便是,苏炳仁亲口说的,沐王府是因为被陛下忌惮,才被除掉的,什么通敌叛国,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苏炳仁的死,只不过和那个工匠一样,是替罪羊罢了。

这样的说法,愈演愈烈,甚至被人编成了童谣,四处传唱:

南宋王,诛忠良,百万扬州哭断肠。

忠臣亡,昏君慌,奸臣请罪没衣裳。

几乎达到了人人传唱的地步,明着是说南宋时期,秦桧陷害岳飞的事情,但是暗中的深意,怕是人人皆知。

吴府上,一人正坐在案前,仔细的品着手中的香茗,吴明凯坐在对面,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俊美男子,道:“贤王殿下,为何让我将证词改了?”

是的,苏炳仁的确是承认了,但是他承认的事情是,是当今的陛下,拓跋琛指使自己捏造证据,陷害沐王府,但是拓跋玥却将吴明凯将供词改了。

拓跋玥捏着茶盏的手,轻轻的掀开了杯盏,见到浸泡在水中,慢慢舒展开的叶子,道:“人人喜茶而不喜清水,便是因为这茶有味道,有时候,太过清澈并不好,吴大人说呢?吴大人愧疚当年沐王府一案,本王亦是,忠德贤良之人本不该这样的下场。”

吴明凯眸光犀利的看着拓跋玥道:“王爷可真的和本官想的不一样,能先于丞相大人拿到证据,看来王爷早有戒备。”

拓跋玥起身道:“只是凑巧而已,本王还有事,便不做停留了。”

吴明凯也知道再问不出来,便起身拱手相送。

锦瑟苑中,禾曦正整理着书籍,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如意,便道:“如意,我放在床榻上的诗经帮我拿过来。”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动,她狐疑的转身,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中,她从那双眸子的倒影中,见到了自己的笑意和欣喜,那样陌生。

“寻诗经做什么?”

他转身将那本诗经拿过来,却不想从扉页中滑落了一个信笺,拓跋玥欲拾起,却不想禾曦上前两步拾起来,道:“王爷怎么来了。”

拓跋玥眸光微闪,只见那信笺上,写着两个字——瑶瑾。

他沉声道:“珍怪琅玕,瑶瑾翕赩,皆为美玉。”

禾曦有些慌乱的将那纸塞进了书中道:“我胡乱写的罢了,让王爷见笑了。”

拓跋琛道:“过几日,你便要回宫了,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禾曦有些好奇的道:“去什么地方?”

拓跋玥难得的和缓道:“自然是去了就知道了,去换身衣裳,我们现在就出发。”

如意站在一旁窃窃的笑,未等到禾曦反应过来,便上前拉着禾曦道:“小主,您这些时日也在这山中憋闷的久了,原以为此番出来能散心,却不想秋雨一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今日天晴了,便去赏秋也是好的。”

禾曦被她拉倒了屏风的后面,拓跋琛测过身子听着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强忍着心中的烦躁,走出了殿外。

禾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服装,发髻也绾了寻常民间女子一样的,只是簪了一柄通体剔透的白玉簪子,除此再无其他装饰,但是却越发美的让人心惊。

拓跋玥带着她从小路出了行宫,在行宫的偏门处,立着一匹白马,禾曦不由得奇道:“王爷既然已经打算带着我下山,为何只备了一匹马?”

拓跋玥的笑容好像是一抹清泉,柔而清冽,他突然凑上前,一把揽住了禾曦的腰,纵身跃起,轻巧的端坐于马上,禾曦掩唇惊呼,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腹部。

拓跋玥并没有动作轻柔的将她半拦在怀中道:“虽然你也略懂骑术,但是这山路崎岖,秋雨后又湿滑,还是这样安全些。”

两人靠的极近,禾曦甚至能感觉道他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震动,一抹红霞便顺着耳根沿路而上,越发衬的人如桃花。

拓跋玥似乎并不急,策马从一条小径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禾曦一直僵着身子,但是马儿偶尔的颠簸,依旧让她时不时的撞进身后人的胸膛中。

渐渐的,禾曦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翠山并非全是常青之树,在这苍翠的山林掩映中,有一处枫林,秋季的枫叶红的像火,艳的像霞,带着灼人眼眸的璀璨。

禾曦不由得有些痴了,她看着,不自觉的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百花虽然艳丽,但是这不输于百花的娇美也实属难得。”

拓跋玥道:“是啊,我幼时来行宫时,便极为喜欢这片枫林,母妃也时常带着我来,那个时候我便在想,皇宫中网罗了天下奇珍,但是却不及这自然美景和风光。”

说着,他慢慢的驱动着马儿,朝着深处走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眼中有些欣喜,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前去查看。

待到确定之后,才回过头来,看着禾曦,眼中有激动和喜悦。

禾曦有些怔忪,这样的拓跋玥是她未见过的,透过渺远的时光,她似乎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兴高采烈的对着自己亲近的人展示属于自己的宝藏。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拓跋玥离得这样近,近到她似乎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他的内心,她眼底有汹涌的泪意闪过,她忙仰起脸来,将即将滴落的汹涌逼退回去。

也将那绚丽的夕阳余晖收进了心里,金灿灿的光温柔的镀在了拓跋玥的身上,好像将拓跋玥身上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全部卸掉,只留下了那个少年,被母亲强留在人世的少年,和自己一样。

拓跋玥走到马前,将禾曦扶下马来,禾曦站稳了,拓跋玥却没有松开手,而是一直牵着,将她引到了一颗枫树前,他指着那树干道:“你看这是什么?”

禾曦细细看去,只见到那树干上,有几道深深地痕迹,虽然时光流转,但是依稀能辨别出上面的痕迹,她道:“是玥字。”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母妃曾说,古老的南疆有个传说,一名男子和神女相恋,然而因着命运殊途,最终不得不分开,但是神女留下了种子给男子,男子种下,便长成了一株枫树,然后他日夜守在枫树下,慢慢的看着红枫的叶子慢慢的落下,当最后一片枫叶落下的时候,神女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自此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由此,便有个习俗,将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刻在枫树树干上,便可相守终生。”

禾曦的心中大为触动,她伸手触及了那个小小的玥字道:“于是你便刻了自己的名字在树上?”

手心忽然被人松开,她低头看去,只见到一抹精致的bi shou,出现在自己手上,是她的bi shou,在京郊古墓之时,他曾拿着这bi shou护在自己的身前,现如今,他将自己的bi shou放在自己的手心。

禾曦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拓跋玥握住了禾曦的手,禾曦忽然笑了,笑的满足,她道:“拓跋玥,你曾经告诉我,自己的心只有放在自己的胸膛中才最为安全,为何现在自己却做不到了?”

拓跋玥坚定的道:“因为时机尚不成熟,然而现在,时机马上便要成熟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孕(三)

拓跋玥似乎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把拉过了禾曦,眸光赤红的道:“不用我管?禾曦,你可是认真的?”

禾曦也被激怒了火气,便冷冷的道:“认真的又如何?”

拓跋玥手上的力道不断的收紧,禾曦忍不住的蹙眉,她微微的挣扎,但是却是挣脱不开。

拓跋玥道:“禾曦,你告诉我,你禁足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将莲心打发了回来?莲心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是知道了,她不可能因为疏忽,犯下那样的错误。”

禾曦定定的看着拓跋玥,她心头有些微微惊异,想起今天在拓跋琛的面前,他曾说萧奈在蜀中一直照顾着他,他难道忘记了么?

见禾曦的目光有些怔楞,拓跋玥便觉得是自己猜中了,心中的火焰越发的高涨,他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甘心的念头来。

他拉住了禾曦,将她朝着自己拉近了,低头便吻了上去,禾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样的感觉,让她想起那样的午后,那样昏黄的光晕,和拓跋玥身上因着鬼子的『药』『性』,而灼人的温度,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她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挣扎,拓跋玥停下了动作,他将禾曦紧紧的揽在怀里,闷声的道:“不然,你随我出宫吧,哪怕不用你,我也一定可以拿回我们的东西。”

天知道,拓跋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禾曦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复又沉寂了下去,她用力的眨眼,让泪水沉寂回去。

她轻轻的推开了拓跋玥的身子,道:“随王爷出宫,王爷要如何对待我?侍妾,还是婢女?王爷,您已经有了侧妃,何必和臣妾在这纠缠不休?”

拓跋玥猛地回神,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回应禾曦的话,拓跋玥啊,拓跋玥,何时,你竟然会选择做这样冲动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在郊外纵马时,站在那山谷前时,他满脑子都是禾曦和拓跋琛互相依偎的样子,这样的场景,似乎是被人深深的刻画在了脑海中,让他不能呼吸,没有办法思考,他想见她,这样的疯狂,『逼』得他又折返了回来。

但是现在,禾曦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自己的头上,冰冷彻骨,也让人清明。

拓跋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又把禾曦当做了什么?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回想起来,自己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是怎么了?

禾曦见他安静了下来,低低的道:“丑儿已经不在了,我没有退路,同样的,也请王爷谨记初心,我们都不是能选择自己命运的人,王爷,请回吧。”

说着,她侧过了身子,垂手而立,拓跋玥只是觉的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叫嚣,带她走,带她走。

拓跋玥似是有些不甘心,道:“其实——”

“王爷——”禾曦厉声打断。声音中已经有些哽咽,她深吸一气,道:“王爷,请回吧,三日后,便是兰博出征的日子,我已经安排了梁伯守在蛮荒的边境了,剩下的事情,还要劳烦王爷了,王爷今日走出这个门,便不能回头了。”

拓跋玥见到禾曦这般,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问道:“当日,我在蜀中病重,你可做了打算?”

禾曦咬了咬下唇道:“若是王爷有个万一,我也会继续留在宫内,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拓跋玥笑了笑,好像释然,又好像是自嘲,道:“本王知道了。兰博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禾曦,便转身离去。

见他玄『色』的身影转出了门,禾曦这才站不稳一般,扶住了身后的案几。

缓了半晌,才整理了衣襟走出了门,禾曦见到如意依旧站在原地,显然是不知道拓跋玥已经离开了,禾曦这才放心。

如意见禾曦一脸苍白的出来,朝着禾曦的身后看了看,禾曦微微的点头,如意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搀扶这禾曦道:“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看着脸『色』有些不好?”

禾曦微微摇头,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我去过蜀中一事,你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可知道么?就算是王爷也不行——”

如意有些好奇的道:“怎么?难道王爷不知道主去过蜀中?那主带去的『药』——”

禾曦紧紧的掐着如意的手臂,道:“其他的事情你不要问,只记得,我一直呆在宫内,从未出过宫。可知道了?”

如意见禾曦神『色』郑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禾曦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拓跋玥曾说,高远已经回来,想要替自己看看腿疾,她心知高远的『性』子,便道:“你去找陆太医,便说,我近日腿疾好像是犯了,让他准备一下。”

如意退了下去,禾曦则转去了拓跋麟的寝殿,他今日挨了打,哭的累了,如意回来哄了一会,便让『乳』母哄着睡了,禾曦进到寝殿的时候,见到『乳』母要行礼,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睡了多久了?”

『乳』母同样轻手轻脚的将禾曦搀扶到了床边,柔声道:“想来也快一个时辰了。”

『乳』母不敢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回了这一句,便安安静静的候在一边,禾曦看着拓跋麟的脸,忽然有些恍惚。

她今日不是没看见,拓跋麟对待拓跋琛的态度,终究是父子血缘,天『性』使然,拓跋琛现在又十分喜爱拓跋麟,若是有一日——

那麟儿该怎么办?她眸光沉沉,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乳』母道:“主,听说惠妃娘娘有孕了?”

禾曦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乳』母目光中有些担忧的道:“主,现在宫内,皇后,淑妃,还有惠妃都先后有孕,我们大皇子虽然看着现在受宠,但是若是日后,这些孩子都先后降生,怕是陛下便会大皇子没那么关注了,依照奴婢的想法,主也该想想法子才是。”

禾曦眉心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那『乳』母以为禾曦听见去了,忙声的道:“陛下现在只有大皇子这一个皇子,主又得了圣心,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给陛下添上几个皇子公主,或者,给大皇子谋个前程——”

禾曦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乳』母忙跪倒,禾曦自是知晓这宫人的心思,水涨船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论他们是抱了什么样子的目的,但是总归是为了整个灵秀宫好的,禾曦却不这样想。

若是拓跋琛不再关注麟儿,那麟儿是否就会更安全,日后,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自己也能保全他呢?

这个念头,在禾曦的头脑中疯长,她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她摆了摆手道:“麟儿交由你们照拂,万不可出现什么差池,还有,麟儿正是贪玩的年纪,现在宫内有孕的妃嫔居多,出去玩耍时定要有人跟着,莫要冲撞了人。”

那『乳』母忙应下了。

如意回来,道:“奴婢已经同陆太医说了,陛下也同意了此事,只不过,陆太医说要准备几日,定在三日后出宫。”

禾曦点头,道:“你去给高先生送个信,就说在陆府的别院见。”

三日后,兰博带着将士出征,同时,拓跋琛在朝堂上为兰博践行,同时下旨,封魏忠良的嫡女魏红袖为郡主,同时定下九月初九的婚期,也就是一个月后,此举一出,朝中人人皆惊,就连魏忠良都没有反应过来。

拓跋琛道:“兰博,此番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万不可掉以轻心,朕可是要等着你凯旋归来呢。”

兰博甲胄加身,本就是年轻的才俊,这般看上去,越发的英气『逼』人,兰之礼心中淡淡的升起了一种骄傲来。

他道:“博儿,你定要谨记陛下的教诲,为了我大历争光。”

兰博单膝跪倒,沉声道:“臣一定谨记陛下的话,不收服凉城,誓不回还!”

他豪言壮语,满腔的热血,拓跋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笑到:“哎,只不过是的蛮荒之人,何足挂齿,朕可是为你定下了一个月之后的婚期,我们的安国君主,可是等着你呢。”

此话一出,百官恭贺,魏忠良只是觉得头脑昏沉沉的,整个人好像都漂浮在空中,找不大落脚的地点一样。

禾曦此时已经出了宫,她的马车低调的行在街道上,突然,一声高喝:“前方闲人等,快些避让——”

人群中一阵嘈杂的声音,如意忙扶住了禾曦,轻声道:“主心些——”

马车急急的停在了路边,停稳了,禾曦才掀起了车帘朝着外面看去,之听的一阵马蹄的声音想起,紧接着,便看见了一人身骑白马,由远处疾驰而来,身穿甲胄,满脸的高傲神『色』,正是兰博。

如意自然也见了,她低声道:“这兰公子,怎的这般张扬。”

禾曦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浅浅一笑道:“现在他算得上是集万千注目于一身,天之骄子,十七岁的主帅,加上身为安国郡主的未婚妻,也该这般张扬。”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孕(四)

禾曦忙安抚道:“娘娘听臣妾说,您还年轻,孩子总归是会有的,不要因为这件事伤了身子——你听陆太医的话,陆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必然是有办法的。”

许晴儿根本就听不下去禾曦的话,她道:“不会有的,本宫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若是陛下知道了,必然不会再姑息本宫,不会的,不会的。”

绿萝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她手足无措,猛的跪倒在道:“曦贵人,求求您,帮帮我们娘娘,求求您了,从前的事情也有奴婢的错,我们娘娘真心悔改了,小主看在原来你们姐妹的份上,帮我们娘娘这一回吧。”

如意看了看四周,忙将门窗都掩上了,禾曦深吸一气对着陆川道:“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

陆川叹息着摇头,许晴儿和绿萝哭成了一团,禾曦对着身边的如意道:“送陆太医先回去——对外不许声张——”

如意点了点头,将陆川请了出去。

许晴儿哭的已经没了力气了,禾曦坐下来,握着她满是冷汗的手道:“娘娘,陛下既然当时没有对你怎么样,自然不会现在再对你如何了——”

许晴儿像是一只小小的幼兽,寻求着庇护道:“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你的孩子来了,我的孩子就没了,我欠你的,终究是要还给你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禾曦的腹部,还是绿萝先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许晴儿的手道:“娘娘,不是的,害咱们的人不是曦贵人,也不是贵人腹中的孩子,是皇后,那药是皇后给的,那蓖麻子,奴婢查了,也是皇后安排的眼线放的,冤有头债有主,娘娘,咱们无论如何都要给小皇子报仇——”

许晴儿缓缓的念叨:“报仇?对,我儿子的命,是皇后害的,自然要让她腹中的孩子偿命——”

她深吸一气,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禾曦道:“皇后在宫中多年,又如何是你我说能报复就报复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孩子引产出来,才不伤及你的身子啊。”

许晴儿忽然一笑,只不过那笑意却带着几分的诡异,她神色慈爱的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道:“姐姐,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恩宠不在,家世不在,现在唯一的希望也没了,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她深吸一气,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上门边,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她在门边站定,头也不回的对着禾曦说:“姐姐——若是我有幸,能让皇后付出代价,就算是跟你和丑儿道歉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禾曦伸出手来,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唇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意折返回来的时候,正见到许晴儿离开。

她将禾曦搀扶着坐在软塌上轻声:“淑妃娘娘是想要做什么?奴婢怎么看着淑妃娘娘神色不对呢?”

禾曦摇了摇头道:“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她,自己脚下的路在何方,终究是要自己来决定的,旁人控制不得——”

如意惋惜的道:“淑妃娘娘当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有了个念想,现在又是这般境地,可是奴婢总觉得奇怪,那蓖麻子发现的早,那个时候,陆太医也看过,并未发现不妥,怎么会发生的这般突然?”

禾曦经过她这般提醒,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来,她略一思索了下道:“上次的事情闹的陛下都知道了,后来我听说,陛下可是派了专门的人,却负责了淑妃的胎,难道是这边出了问题?”

如意摇头道:“可是,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呢?”

禾曦总觉得,真相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只要掀开那一层薄纱,便能看清后方的真相。

她思来想去,总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索性不再想,让如意服侍着自己睡下了。

皇帝一连在行宫呆了几日,除却第一日宿在皇后那里,其余的时间都住在锦瑟苑,人人都暗自揣测,怕是禾曦要宠冠后宫了,本因着大皇子,陛下对禾曦就十分的看重,此番更是有了孩子,自然更为恩宠。

几日,只要陛下去书房批阅奏折,这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个的都前来恭贺,但是左右都见不到许晴儿,就连禾曦派如意送去的燕窝都原封不动的被拒了回来。

禾曦心中越发的没底,总觉许晴儿似乎在谋划什么。

拓跋琛见到禾曦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问道:“怎么?可是因为淑妃的事情?”

禾曦心中一凛,忙看向了拓跋琛的方向,她以为拓跋琛是知道了什么,却见到拓跋琛淡淡的道:“朕听闻,自从听说你有孕,淑妃便不大高兴,整日将自己关在宫里,连皇后那边的安都不请了,朕看她真的是任性过了头——”

禾曦察觉到了拓跋琛眸中的不喜,忙道:“怕是宫人们乱嚼舌根,臣妾倒是听闻淑妃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加之她现在月份大了,天气又有些凉了,自然是少出门为好——”

拓跋琛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禾曦微微的蹙眉,这个小动作,没当拓跋琛思索的时候,便时常会出现。

禾曦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蜜桔细细剥了,放在了拓跋琛面前的瓷盘中,橙黄色的果肉又无暇的白玉盘衬着,越发的显的晶莹剔透,色泽诱人。

日子像是流水一般,平缓而清淡,但是京中却不怎么太平,三日后,是魏红袖回门的日子,这天,魏红袖带着墨香合着一众侍卫回了魏府。

魏夫人担忧女儿,早早的就候在府门前了,魏忠良随着御驾住在了行宫,魏红袖方一下轿撵,便见到了自己的母亲,那双关切的目光。

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魏夫人见女儿落泪,心中揪成了一团,她上前扶住了行礼的魏红袖,心疼的道:“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墨香见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正朝着这个方向看,便高声道:“夫人,小姐只是太高兴了。”

魏红袖也反应过来,勉力的笑道:“是啊,女儿思念父亲母亲,一时情切,让母亲挂心了。”

魏夫人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她余光看了一样身后的一众仆人,还有墨香的神色,便道:“好了,丞相大人已经来信了,说是兰公子身子不大好,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父亲随着御驾去翠山行宫了,不过母亲准备了你爱吃的东西,进来吧。”

魏红袖随着魏夫人朝着里面走,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马上跟了上来,魏夫人轻咳一声道:“对了,车上的是回门礼吧,劳烦你帮着我们管家轻点一下,还有将我们的回礼也顺带交代一下。”

那婆子一怔,刚想回嘴,便见到魏夫人脸色不虞的道:“怎么?”

她一想到出门前,大夫人的交代,忙收敛了神色道:“奴婢遵命。”

魏夫人领着魏红袖回了房间,让墨香候在门外,自己则领着魏红袖进了房间。

才进了屋子,魏红袖便跪倒在地道:“母亲救我——”

魏夫人脸色难看的道:“起来,跟母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红袖哭的不能自己,一边哭着,一边伸手去剥自己身上的衣服,初秋,天气冷了,魏夫人生怕女儿生病,刚想阻止,但是伸出去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只因为见到自己女儿肩头,那些纵横的伤痕,有的还渗着血丝,那是人咬的,还有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青紫,魏红袖丝毫不顾廉耻,将身上的衣服都褪下,只着了小衣跪在地上哭到:“母亲,兰博他,他不是人,简直是畜生,新婚当夜,只因为女儿问了一句京中的谣言,他便毒打女儿,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女儿非打即骂,这些伤,都是他留在女儿身上的,母亲,求求你,救救女儿吧。”

魏夫人嘴唇颤抖着,嗫嚅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也本是大家出身的女儿,与魏忠良也算是琴瑟和睦,如何接受的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实,她道:“难道,大夫人不管么?她怎么能任由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这般——”

魏红袖越发的绝望了,她抱紧了自己细弱的肩膀,颤声道:“女儿去求过她,但是她说,女儿不懂女德女诫,不懂如何讨好侍奉夫君,所以拨了那妇人给女儿。”

魏夫人手指不断的颤抖,她让自己的婢女寻了细软的毛毯来给魏红袖盖上,道:“欺人太甚,他们真的欺人太甚!难道真的当我们魏府无人不成?不行,我要给你父亲写信,一定要让你父亲为你讨个公道——”

魏红袖的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光彩,她道:“现在只有母亲能救女儿了,若是母亲不救女儿,女儿当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魏夫人忙将女儿揽在怀里,柔声宽慰。

第二百八十章 晋升(一)

待到那些丫鬟婆子们,轻点过后,便都到了外面请安道:“少夫人,夫人今天出门前交代了,说是回门当天不能宿在娘家,不吉利——”

谁知道,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门响,是魏夫人,她站在门前,神色不虞的道:“那你们夫人有没有说,回门之日,姑爷不跟着回门,不吉利呢?”

那婆子呼吸一滞,忙辩解道:“此前丞相大人已经给魏大人来过书信,这其中的原有,想必大人已经明白了解了,魏夫人又何必揪着不放?”

魏夫人心中愈发的恼怒起来,见到这婆子的样子,便可见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红袖是如何被欺负的。

她冷冷的道:“哦?你到成了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的嘴了?既然是下人,便顺便也当一回本夫人的狗好了,你且回去告诉丞相夫人,便说我舍不得红袖,留宿几日。”

那婆子缓缓的抬头看向了魏夫人身后的魏红袖,只见到魏红袖瑟缩在婢女墨香的身边,眼角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

她心中暗恼,便扬声道:“奴才倒是可以回去传话,只不过,奴婢不在少夫人身边,少夫人可是要当心,莫胡乱说话才是——”

话音还未落,便见得魏夫人扬起手来,啪得一声,狠狠的一掌便打在了那婆子的脸上怒斥道:“红袖是你主子,难道这就是你跟主子说话的态度?还是说,你们丞相府便是这般教奴才规矩的。”

她实在是恨极了,她只有魏红袖这一个女儿,视若珍宝一样的小心呵护,魏红袖自然也十分的乖巧懂事,却不想这份名声却给她找来了祸患。

那婆子跪倒在地,沉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想着提醒着少夫人,莫要忘记了府上的大夫人和公子,都是十分的喜爱少夫人的。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有时候,这水要流向何方,咱们也不能制衡难道不是么?魏夫人打了奴婢,若是不满奴婢还好说,若是不满丞相府,夫人打的可就是丞相府的脸了。”

她虽然态度恭谨了,但是说出的话却仍然十分的强硬,魏夫人心中虽然不满,却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与她多做纠缠,只是摆手道:“你只管将今日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大夫人,我倒是想看看大夫人欲待如何?”

站在身后的魏红袖似乎察觉道了自己母亲的意图,想上前说些什么,但是手臂却死死的被墨香拉住了,墨香冲着她微微的摇头,魏红袖心中委屈,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的行宫中,魏忠良正在皇后的宫中为了兰若诊脉,兰若半阖着眼睛,感受着身下绵软的被褥道:“现在淑妃有孕,惠妃有孕,就来曦贵人都有了孕,唯独本宫,却坏了一个假胎,真是讽刺至极啊。”

魏忠良收回了手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再说了,惠妃娘娘有孕,便是娘娘有孕,这都不打紧的,好在现在臣奉命照顾她和您的胎,届时出点什么事情,也方便动手啊。”

兰若缓缓的点头道:“若是一同生产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若是一同小产却怎么都说不过去,惠妃那里,你留着心思。”

魏忠良点了点头,兰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淑妃的胎怎么样了?”

魏忠良摇头道:“自从上次淑妃风寒难愈,陛下便格外上心,给淑妃看诊的,都是陛下钦点的人,别说是臣了,就是陆川都不能探知。”

兰若深吸一气道:“看来陛下对这个孩子十分的看重啊,前面已经有个大皇子了,若是淑妃这一胎还是个皇子,那可真的是不妙了。”

魏忠良也一脸为难的样子,他见到兰若睁开了眼睛看自己,便有些担忧的道:“不过皇后娘娘也不必担心,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是能顺利出生,但是小孩子体弱,要是乳母们照顾不周,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可能的。”

兰若缓缓的笑了,那笑意像是慢慢在水中荡漾开的涟漪,清淡却波澜顿生,她道:“那一切便全都靠你了。”

魏忠良忙跪倒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知会,臣必然会完成娘娘所托,只不过——”

兰若就着琉璃的手坐起身道:“只不过什么?”

魏忠良脸上浮现出一些忧伤的色彩来,道:“只不过臣今日接到了家中的家书,说是红袖三日回门,但是——”

兰若一听见回门,便想到了那天,漫天漫地的都是喜庆的红色,扎在眼睛的深处,拔出不来,她怅然道:“是啊,三天已过,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可真的是多啊。”

魏忠良道:“但是臣的夫人却说,兰公子对红袖算不上好,甚至还动手打了红袖,说是满身的伤痕,这——这——”

他重新跪倒在地道:“臣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请了皇后娘娘为小女做主了。”

兰若却十分的淡然,她看着手指上纯金的护甲道:“当时,你来请求我,本宫可是并没有应允,不可说不是为了你们好,兰博的德行,大夫人和丞相都护着,你们不知道,但是我这个姐姐确实知道的,奈何你们孤注一掷——”

魏忠良心虚,几乎不敢直视兰若的眼睛,只是跪倒在地,怯怯的不敢发出声响来。

兰若道:“但是你既然是对本宫衷心,本宫日后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若是依照你的意愿,你待如何?”

魏忠良显然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这般问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怔楞,他半晌道:“女子和离是大忌,日后红袖必然会被流言蜚语所扰,最好是——”

兰若不由得鄙夷的笑了笑,这个魏忠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丞相府这个大树,皇后是皇后,兰丞相是兰丞相,说破了,终归是不同的。

她道:“既然魏太医思虑这般周全,不如告诉您的女儿,若是让他把力气发泄到别的人,别的地方上去,自然也就不会顾及道她了。到时候,她的日子便会好受很多,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后半生也有个依靠,不比每日受到如此的欺凌。”

她薄唇亲启,唇瓣上下翻动,已经将一个女子的一生定了下来,也并非是她深谋远虑,只不过,魏红袖的日子,是那样一眼看得到头的,绝望孤寂,若是想在这样的绝望孤寂中开出一朵花来,显然是难上加难。

魏忠良心中一喜,着实是个折中的好办法,他忙谢恩道:“谢娘娘提点。”

兰若又蛊惑的道:“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我们能让惠妃失宠,届时魏府有本宫撑腰,谁占得上风还说不准呢。”

魏忠良的心中好似射下一道光柱,直打在心尖上,漾起一阵一阵暖意。

陆川自从负责禾曦的胎,隔了几日便去请平安脉,禾曦每当到了请脉的日子,总是先让如意去淑妃的宫中,请许晴儿来小坐。

但是无论用什么样子的理由,许晴儿都直接拒绝了,久来久去,宫中便传言,淑妃不满曾经害过自己的曦贵人有孕,便用这样的行为划清界限。

就连拓跋琛都劝解禾曦:“古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又何必纠结那些呢?现在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禾曦最为不喜的,便是拓跋琛这种对许晴儿混不在意的态度,只好含糊的答应了,趁着拓跋琛的不在的时候,私下问陆川道:“若是淑妃迟迟不肯服药落胎又如何?”

陆川担忧的道:“胎死腹中,若是一般的情况,胎儿死亡后,半个月内便会自动小产,但是臣担忧的事情是,淑妃娘娘的月份大了,已经近六个月了,若是没有办法自动流产,这个孩子便会在她的腹中一点一点的腐烂,损及母体。”

禾曦强忍着不适,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给她服了药——”

陆川道:“小主也莫要太过于忧心了,终究是淑妃娘娘自己的事情,若是淑妃娘娘自己不愿,咱们也没有办法。”

禾曦叹息一声,晚间,如意端来了御膳房的膳食对着禾曦道:“小主,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说是之前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有孕时,孕吐也厉害,都是这般调养的,便如法炮制,小主尝尝?”

禾曦一眼望过去,之见到沉香木案几上摆放着酸辣凉拌鸡丝,青豆酸菜炒耗仔,酸豇豆炒肉末,酸梅小黄瓜,酸辣蒜蓉虾,全都看着让人口舌生津,但是不知道为何,禾曦就是提不起胃口来。

唯独看见了一道辣子鸡和麻辣豆花鱼才稍微感兴趣,让如意将那两道菜端到了近前来,吃了几口。

如意笑道:“奴婢常说,酸儿辣女,看来小主腹中可是个公主呢——”

禾曦手中的银着一顿道:“她不是公主,她——她只是我的女儿罢了。”

对的,她不是公主,她没有任何的身份,禾曦会带她离开,给她一个在平常不过的身份,看着她长大,嫁娶,然后自己孤独老去,这便是她的念想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晋升(二)

几日后,御驾回京。

禾曦因着有孕,被人搀扶着走在后方,她透过人群,便能瞧见,前面列队整齐的皇家仪仗队,有一人,身影单薄,跪在前方,那一袭红衣似乎是浸了鲜血一般。

她隐隐听着拓跋琛道:“贤王的病情如何了?”

“臣弟的病已经无碍了,谢陛下关心,这些日子没有随侍在陛下身边,是臣弟的过错。”拓跋玥如同风情朗月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沉稳镇定,不似那日的宠溺和愤怒。

禾曦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扶了如意的手让了软轿,皇帝和拓跋玥客套几句,便也上了御撵。

因着有皇帝在,众人越发的严阵以待了,脚步整齐划一,然而禾曦还是能从这齐整整的步伐中,辨别出不一样的声音来,那是拓跋玥的马儿,那马儿的马蹄铁是南疆的冷铁,声音要清脆许多。

一路上,她便是伴着这种声音昏昏欲睡,许是怀孕的原因,只要有时间,禾曦总是要闭目小憩的。

一路上到还算是顺利,倒是快到京城的时候,皇帝担心众妃嫔的身子,尤其是禾曦,有孕未满三月,若是车马劳顿,怕是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便下令休息片刻。

福清笑着道:“陛下对曦贵人真的是宠爱呢。”

一旁的拓跋玥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水袋,但是只是片刻间,又缓缓的似是无力的松开了。

月七走上前小声道:“王爷,您身子还没有大好,今日本不该出府的。”

拓跋玥垂首道:“无妨,陛下回京,本王自然是要跟着御驾的,你且下去吧。不能出任何差错——”

月七有些急躁的道:“王爷——您分明就是为了——”

“月七,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的这般多话了?对本王的事情也开始指手画脚了?”拓跋玥的声音冷的似乎像是这山中九月的风,隐有刺骨的寒意。

月七脸色大变,忙拱手道:“属下不敢——”

见到拓跋玥走远,月七便叹息一声,王爷好像是变了,他有看向了禾曦的软轿,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月七忙道:“警戒!”

然后自己快步的走向了声音的方向,前面的几个轿撵分别是拓跋琛的御撵,紧接着是皇后的凤撵,在往后便是妃嫔们的了。

而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从皇后的凤撵中传来的!

禾曦被这一声惊醒,她忙道:“是淑妃的声音,如意,快扶我下去——”

如意也有些急,但是见到禾曦如此,忙道:“小主小心些——”

禾曦哪里顾得这许多,脚才落到了地上,便提起裙摆朝着声音的方向疾步走去,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禾曦蓦地抬头,那眼神中的慌乱让拓跋玥的心跟着一软,他轻咳一声道:“曦贵人此时还是在自己的软轿内比较好,莫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

禾曦看向自己的身后,果然听见了声音的妃子们,一个个都从轿撵上下来,但是无一人上前,只是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禾曦心中焦虑,道:“可是淑妃?淑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拓跋玥微微蹙眉道:“本王再说一句,小主不该管——如意,看好你们的主子——”

如意手微微的一抖,迟疑了片刻,才垂下头去道:“是。”

拓跋玥吩咐完,便带着人朝着凤撵的方向去了,禾曦的脚下好像是生了根,她隐隐的觉得事情不对劲,这几日的许晴儿太反常了,加之那晚她的反应,禾曦总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抬脚便欲走,只觉得手臂一紧,她蹙眉看向了如意,道:“你做什么?如意?”

如意神色有些迟疑的道:“小主,王爷说的对,您看看前面围的水泄不通的,且之前那些事情,宫里的人都认为您和淑妃娘娘结了怨,现在您过去,保不齐会破坏淑妃娘娘的计划——”

如意神色有些慌乱的看向了禾曦,禾曦只是紧紧的抿了唇,道:“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她转身离去,如意无法,也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凤撵旁,兰若一脸惊讶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脚下的血,和暴怒的皇帝。

地上半卧着一个粉裳的美人,但是那美人的裙裾上满是黑红色的血迹,她捂着腹部不断的shēn yin出声,显然是已经痛到了极点,但是她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喃喃的道:“皇后娘娘——您为何——为何要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

兰若从最开始的惊惧终是反应了过来,扬声道:“是她,是她自己跌倒的,陛下,您信我,臣妾没有推她。”

因着兰馨的轿撵就在许晴儿的后方,停下来的时候,她是看见了许晴儿搀扶着绿萝的手往皇后的凤撵旁来的,她冷着眼看着这一幕。

拓跋琛怒吼道:“太医呢?太医都在哪里?难道都死了不成?”

怒吼一声后,以陆川为首的一众太医忙被放进来,跪倒在地。为许晴儿诊治,因着陆川在,又事关皇嗣,自然是陆川亲自诊脉——

陆川的手还未碰到许晴儿的手腕,便见到许晴儿一把捉住了陆川的衣襟,她双目赤红,满是乞求的看着陆川,道:“陆太医,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本宫——”

陆川心中一动,许晴儿是知道自己腹中胎儿已经死了的,这般说,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不说出那晚他诊断的真相,从而将水泼在皇后的身上——

他有些迟疑了,身为医者,当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何如这万千百姓,然而此时,许晴儿却想要他助她说谎,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生疑窦。

眼看着鲜血越流越多,陆川只好劝道:“娘娘,臣一定会治好您的凤体,您且放心——”

许晴儿如何不知道陆川为人,只是死死的看着他,眼神哀求又幽怨,陆川只得避开,细细的诊断。

他手指轻轻的颤抖着,摸着许晴儿几近于无的脉象,拓跋琛将许晴儿半抱在自己的怀中急道:“怎么样?淑妃腹中的孩子怎么样?”

陆川摇了摇头道:“陛下,孩子,保不住了,需要赶紧引产,否则会伤及淑妃性命——”

拓跋琛的眼眶都有些红了,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喊道:“不过是摔了一跤!如何会这般?你是神医,是太医院院使,如何你都没有办法?”

陆川不忍说出真相来,只是跪倒在地道:“臣无能,还请陛下准许臣为淑妃引产——”

许晴儿悲从中来,眼泪混着汗水都黏腻的粘在面颊上道:“陛——陛下——疼,晴儿好疼啊,皇后娘娘如此恶毒,若不是她,臣妾也不能——”

她痛的几次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不断的倒吸着凉气。

陆川见她面色隐隐发青,加之唇色发紫,便急道:“陛下——”

拓跋琛被催促着,只好沉声道:“带着淑妃去软轿上,无论如何,保下淑妃的性命。”他缓缓的送开了许晴儿的手,关于皇后,却只字不提。

许晴儿如何甘心,她死死的拉着拓跋琛的手不愿松开,吃力的道:“陛下——陛下难道就这般袒护皇后娘娘,将臣妾和臣妾腹中孩儿的性命都置之不顾么?”

兰馨微微蹙眉,也上前劝道:“淑妃还是先接受医治为好,其他的,陛下明察秋毫,若真的跟皇后娘娘有关,陛下也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兰若没有想到兰馨这个时候会落井下石,怒声道:“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晴儿终是没了力气,被人抬着走了,后面有太医上前道:“陛下,这仪仗队中可没有合适的接生嬷嬷,臣等又是男子,这可如何是好?”

拓跋琛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的在跳动,他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们是太医,现在跑来问朕!今日要是淑妃有个三长两短,朕都要你们陪葬!”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在众人的头顶炸开,一时间没有人敢于说话,忽听身后一个坚定柔弱的声音道:“我来,我来给淑妃娘娘接生——”

是禾曦。

拓跋琛见是她,神色一缓,福清忙躬身劝道:“小主,可行不得,这女人生孩子,污秽之气太重,您现在怀有身孕,别冲撞了腹中的孩子——”

拓跋琛显然也不想,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想自己的其他孩子也出事,便摆手道:“算了,你好好回轿撵上去吧。”

却不想禾曦直直跪倒在地道:“如何不吉?日后,我也是要走着一遭的,难道倒时候我还要嫌弃自己误会不成?陛下,淑妃娘娘情况凶险,她——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已经和可怜了,自己可不能也搭进去,臣妾请旨进去帮淑妃接生——”

她泪眼盈盈,皇帝看着感动又心疼,只好道:“也好,又陆川在,朕也放心。”

禾曦听到后,忙谢恩起身,朝着给许晴儿接生的轿撵走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晋升(三)

待到禾曦走后,拓跋琛才正色道:“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馨的脸色惨白,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异中回过神来,她忙扶了琉璃的手,缓缓的跪了下去,鬓边簪的正是重阳那日,拓跋琛赏赐的那株嵌了七彩琉璃珠的凤簪微微的折射出潋滟的光彩来,她道:“陛下下令停下修整,臣妾却不想淑妃突然前来,说是有话要同臣妾说,臣妾也觉得奇怪,才请了安,淑妃便自己朝着后面倒去,然后诬陷臣妾——”

她声音哽住了,但是纤细洁白的颈,已经挺得笔直,似乎一柄刚硬却易折的bi shou,兰馨的声音轻轻巧巧的传过来,她一手扶在腹部,站在了拓跋琛的身边道:“皇后姐姐这话,妹妹却不赞同呢,淑妃自从怀孕一来,便极其的小心,前些日子山中有雨,她可都是小心翼翼的闭门不出呢,又怎么会自己跌倒?”

兰若知晓兰馨一直在找机会落井下石,希望有机会便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她又怎么能随了兰馨的愿望,于是朗声道:“正是因为本宫知道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才好奇她为何会为了诬陷本宫从而做到如此——陛下——臣妾伴您身边已久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再清楚不过,陛下,臣妾冤枉。”

她一双眼睛满怀希冀的看着拓跋琛,神色恳求,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一个女人,只希望博得夫君的信任。

兰馨只是冷眼瞧着,将心底的喜色死死的压了下去,场中有一瞬间的死寂,半晌才听见拓跋琛的声音,近似冷酷的道:“就是因为朕清楚你的为人,皇后,你别忘了,为何朕让你们来行宫暂住,那是朕的孩子,你当真不该如此,此事,回宫后朕会好好的查,在此之前,皇后还是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凤撵中吧,琉璃一个服侍在侧便可以了。”

兰若神色变了,这是要禁她的足,她高声道:“陛下——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便禁臣妾的足,臣妾冤枉。”

“皇后,朕是天下之主,也是你的夫君,朕禁你的足,总比将你交给慎刑司好吧?”

拓跋琛的眼神中隐隐的透出了失望来,兰若触及,只觉得那失望似乎是一柄利刃划破了肌肤,渗出了了鲜红的血来,刺骨的疼痛。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底有汹涌的泪意,她想质问,想说什么,却终于碍于自己皇后的身份将一切不合时宜的举动全都压了下去,她礼数周全,拜倒道:“臣妾遵旨。”

四个字好像是一道沟壑,将她和那些昔日的恩情全部都划清了界限。

此时,许晴儿的软轿中,禾曦忍着泪,将许晴儿的衣衫一点一点的褪去,如意从轿撵外地进来一碗浓黑的难闻的汤药进来,道:“小主,这是陆太医送进来的催产药,说是能尽快的帮助淑妃娘娘引产的。”

禾曦接过来,那药碗温润的触感,让禾曦觉得自己好像是回过了神一般,她凑到了许晴儿的身边,拿了轿撵中一个小小的软枕,垫在了许晴儿的头下,道:“来,将这药喝了——”

许晴儿浑身疼的没有一丝力气,她道:“姐姐,我终于——终于能给我的孩子报仇了——”

禾曦捻起了银匙,道:“你实在不该如此冒险,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还有一句话,禾曦没有说,那就是,就算是她这般做了,皇帝也未必会把皇后怎么样,因着皇后腹中的孩子,也因为皇后的家世,但是,这个时候,只有让许晴儿以为她的谋划会成功,她才会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许晴儿微微的笑起来道:“原本,我是想让她儿子的性命添了我儿子的性命,可是,可是我等不起了,姐姐,我感觉他在一点一点的离我远去,我便只能——便只能——”

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禾曦将一碗药全都喂了进去,又取了一片参片放到了许晴儿的口中道:“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了力气,我们一起将这个难关过了,这样才能看见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许晴儿好似是得了些许的力气,点了点头道:“好——”

催产药的药效渐渐的起了作用,许晴儿只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剧烈的撕扯着自己的身体,阵痛从脊椎蔓延向上,她只能死死的攥着身下的板子,额头上的冷汗,也犹如落雨一般涔涔而下。

禾曦看着她身下不断流出的血迹,死死的忍住了眼泪,她死死的咬住了唇,强力的压抑着自己的颤抖,陆川的声音道:“小主,可是看见流血了?”

禾曦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是那声音极轻,她又担心陆川没有听清,又补充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陆川沉声道:“待到片刻,小主便会看见有婴儿的头出来,小主需要帮助淑妃娘娘将腹中的孩子取出来——”

禾曦深吸一气道:“好——”

话音刚落,便见到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慢慢的滑落了出来,而血液也渐渐的转为了紫黑色,禾曦伸出手去,只感觉那东西软软的带着余温,但是她知道,那温度只是鲜血的温度,而不是它自己的温度,生产还算是顺利,一个红彤彤的还未长成的婴儿很快便产了下来,接下来便是胎衣,禾曦按照陆川嘱咐的一一对比了,确定没有什么残留在母体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到她看向许晴儿时,便呆住了,她伸手摸了摸许晴儿的肚子,只觉得依旧鼓鼓的,她心中觉出不好,朝着下面看去,只见到一只小小的,婴儿的脚慢慢的露了出来,但是滑落到了一个位置,便卡住了,还有一个!

许晴儿的腹中竟然还有一个!

是双生子!

禾曦看向了许晴儿,她已经没了力气,第一个孩子已经让她损失了太多的元气了,禾曦急了,忙唤到:“陆太医,还有一个,怎么办,淑妃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陆川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禾曦也有些慌神,催促道:“怎么办?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陆川道:“这可是难产的征兆啊,不过好在孩子月份小,发育的还不完全——”

禾曦凑近了许晴儿唤到:“娘娘,娘娘你还能听见我说话么?你再用用力气,马上就好了啊——”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许晴儿微弱的呼吸,陆川在外面听的真切,他沉声道:“小主,淑妃娘娘的情况,怕是再没有力气了,只能加重催产药的计量了,只不过,这催产药伤身——”

话音未落,便听见禾曦问道:“可会伤及性命?”

陆川道:“不会——”

禾曦只觉得再无办法,只好道:“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淑妃的性命——”

她耳听着陆川吩咐人下去端催产药,借着这个间隙,她伏在许晴儿的耳畔的道:“娘娘,前面的痛楚您都受了,不差这一回了,要是现在放弃了,才真的算是前功尽弃了。”

许晴儿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又恢复了宁静,禾曦越发的着急,高声问道:“药呢?药呢?怎么还没好?”

她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如意忙回到:“已经加重了计量熬了,小主——”

正说着,有人端着滚烫的药汁进来,如意道:“这么烫,怎么喝的下去?”

那小太监苦着脸道:“刚熬制好的,奴才们也想了办法了,只得这样了。”

禾曦也顾不得许多,忙将药碗端了进来,她舀了一勺,吹凉了,凑到了许晴儿的唇边,捏着许晴儿的唇,将药喂进去,但是那药汁淋漓的从许晴儿的唇边滑落,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喝进去,禾曦泪一点一滴的滑了下来,道:“娘娘,你坚持住,你想想,你的父亲现在还流放在外,你是他全部的希望,你不能就这么倒下——”

许晴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看着禾曦,突然笑了道:“姐姐,你对我真好,但是——但是我坚持不住了——我——我怕是看不见皇后的下场了——不过我会等着——在黄泉路上等着她和我重逢——”

许晴儿的眼神渐渐的涣散了,禾曦死命的摇头,捉住她的手,将药碗举起来,将药汁尽数倒在口中,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响,绿萝情急,不顾阻拦钻了进来,如意担心绿萝坏事,也跟着进来,正好见到禾曦的动作,急道:“小主,这催产药中有大量的益母草,您现在怀有身孕,喝不得啊——”

禾曦却不管不顾,只能尽量的屏住自己的呼吸,将药一点一点的渡进了许晴儿的口中。随后,马上取了桌上的清水漱口。

禾曦道:“绿萝,拿了参片给你们小主含着。”

绿萝心中感动,忙按照禾曦的吩咐去做了。禾曦不知道漱了几次口,终是将口中的药味去了,才转身看向了许晴儿,催产药渐渐的起了作用,但是奈何许晴儿真的没有一丝力气,饶是含了参片,依旧无用。

绿萝慌了神,哭着道:“小主,怎么办?求求你救救我们娘娘——”

第二百八十三章 晋升(四)

她的声音在颤抖着,陆川在外面道:“小主,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只能将这个孩子剪碎了取出来——”

禾曦的心跟着颤了颤,道:“剪碎?”

陆川道:“淑妃娘娘怀得本身就应该是两个,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一个孩子便早早的死去了,臣之前给淑妃娘娘诊过脉,那个时候便只有一个了,所以说这个是个胎儿,不如说是一个寄生体,小主——”

禾曦缓缓的阖上了眼睛,道:“如意,拿剪刀来——”

如意取了剪刀来,交到了她的手上,一把小巧的金剪刀,在禾曦的手上却好像是千斤重,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许晴儿的身边,一只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还未发育好的脚,剪了下去。

胃中一阵翻涌,禾曦强忍着,绿萝和如意按照陆川的吩咐,一点一点的按压着许晴的腹部。

那孩子的骨头还是软软的,禾曦几乎都没有用力气,便剪了下来,她的手在颤抖,如意见到禾曦如此,道:“小主——”

禾曦紧咬着唇,雪白的贝齿几乎要将唇齿咬破,齿的边缘有淡淡的血色。

她从最开始的战栗,逐渐变得麻木了,手下的剪刀一下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道自己手心的温热,是如意,如意满脸心疼的道:“没事了,没事了,小主,淑妃娘娘没事了。”

她抬眼看向了躺在一旁的淑妃,绿萝正帮着淑妃清理着身子,又盖上了厚厚的锦毛鼠的毯子,这才请了陆川进来。

陆川打了帘子,一阵微凉的风扑在了禾曦的面上,让她的深思有一瞬间的清明。陆川的手,搭在了许晴儿的脉上半晌,神色复杂的送了一口气。

他道:“体内的死胎倒是完全清除了,只不过,淑妃这次伤了元气,日后怕是——”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是软轿内的几人都听的明白。这一碗碗的催产药喝下去,日后怕是难以有孕了,绿萝蓦地的哭了起来,她哽咽的道:“陆太医,若是仔细调理,是否还能——”

陆川为难的道:“那要看淑妃娘娘自己的身子了,若是恢复的好,也不是不可行的。”

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好像是一束光,淡而弱,但是仍旧是硬生生的撕裂了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与绝望。

陆川转头看向了禾曦道:“方才臣听闻小主喝了那催产的药,还请小主让臣把个脉吧。”

禾曦此时直觉得身子的力道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只能勉力抬起手来。

半晌,陆川道:“虽然小主没服下,但是那药渗进了肌理,还是会对小主的身子有损伤的,臣开一剂安胎药,小主且服下。”

禾曦的心头没有半点的喜悦,许晴儿没了孩子,她摆了摆手,示意陆川不用说了。她转身看向绿萝道:“好好服侍你们娘娘,若是你们娘娘醒了,好生宽慰着,顺便告诉我一声。”

绿萝忙点头,她看了看外面,外面安静如斯,只能听到轿撵内几个人的呼吸声,她终是忍不住了道:“陛下他——”

禾曦也觉得奇怪,拓跋琛竟然如此冷静,无论是从最开始,许晴儿的跌倒和小产,包括现在,他都冷静的近乎于冷酷。

她只好安慰绿萝道:“皇后出了事情,陛下必然是要处置皇后的事情,你便安心照顾淑妃娘娘好了。”

正说着,福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曦贵人,淑妃娘娘可是安好?”

禾曦对着绿萝点了点头,便起身由着如意搀扶着出了软轿。

未等站稳,便觉得一阵眩晕,她眼前黑了黑,恍然觉得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了自己一把,她晃了晃头,顺着自己的手臂看上去,竟然是拓跋玥。

他眉宇间是淡淡的,见到禾曦无事,便恰到好处的松手道:“曦贵人没事吧。”

禾曦回礼,柔声道:“谢贤王殿下。”

福清站在原地,偷眼瞧着自己面前的两人,

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一个泥胎木偶一般,禾曦深吸一气,问道:“可知陛下为了何事?”

福清神色恭顺的道:“想来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或许——也是因为关心淑妃娘娘的身子。”

禾曦神色冷了冷道:“皇后?”

福清点了点头道:“先前,淑妃娘娘指证皇后娘娘推了她,现如今淑妃娘娘这般,想来也无从对症,只好先找小主过去,看看淑妃可是有什么话交代了。”

禾曦点了点头,起身便跟着福清朝着皇帝的御驾去了。

陆川在软轿内交代了绿萝一些注意事项,也打了帘子出来,拓跋玥道:“陆太医留步——”

陆川好奇的看向了拓跋玥,恭敬的回礼道:“臣参见贤王殿下,不知贤王殿下有何吩咐?”

拓跋琛张了张嘴,但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挥了挥手道:“无事,有劳陆太医了。”

陆川微微的蹙眉,不知道拓跋玥因何这般反常。

带陆川走后,拓跋玥才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细软缎料的触感,他知道禾曦喝了那药,他想问陆川,禾曦的身子如何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要是万一她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他们之间便有了另外的一层希望?

但是下个瞬间,他便苦笑的摇头,拓跋玥啊,拓跋玥,你到底在贪恋什么?

另一边,禾曦跟着福清到了皇帝的御撵外,福清轻声道:“陛下,曦贵人到了。”

半晌,听得轿撵内沉沉的声音道:“进来吧——”

禾曦扶了福清的手上了软轿。

此时的拓跋琛正歪在一盘的绣着紫金龙的靠背上,眉宇间都是深深的疲惫,拓跋琛见到她来问道:“你没事吧。”

他问的是——你没事吧,竟然只字不提许晴儿,禾曦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道:“臣妾没事,只是淑妃娘娘腹中——”

她未说完,便被拓跋琛伸手打断了,他沉声道:“朕知道了,已经有下人回禀了,禾曦啊——”

他突然唤她的名字,眉宇间的疲惫之态便好似潮水般涌了上来,禾曦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恭顺温婉的样子道:“臣妾在呢。”

拓跋琛瞥眼看她,忽然道:“淑妃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禾曦的手微微的颤抖着,那未成形婴儿绵软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掌心一般,她忽然抬眸看向了拓跋琛,眼中有盈盈的泪意闪过,她道:“淑妃娘娘一直在说,是皇后娘娘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陛下,臣妾——”

她的声音蓦地梗住了,一种悲伤便涌上来,她带了十足的难过道:“臣妾看着那个孩子在臣妾的手中,他那么小,身子软软的,但是除了淑妃娘娘的血,臣妾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温度,陛下,稚子何辜?还有那个孩子,臣妾一点一点的将他——将他——”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那样的场景,一遍一遍,好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她的掌心忽的被人拉住,拓跋琛道:“禾曦,你怀着身孕,不要如此激动——”

禾曦蓦地抽出了手腕,抬眸定定的看中拓跋琛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拓跋琛抽回了手道:“淑妃没了孩子,朕自然是心痛的,毕竟那也是朕的孩子,可是此事尚未查明,单凭淑妃和她身边婢女的证词,不足以说明什么,况且,皇后现在也怀有身孕——”

禾曦唇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她便是偏要将她所有的不屑和嘲弄都给拓跋琛看,她一字一顿的道:“那如何当时臣妾,便有了罪过?”

拓跋琛一怔,恍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竟一时无言,便有些恼怒的道:“你如何能和皇后相提并论,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兹事体大——”

禾曦心中恍然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中划过,快的她几乎抓不住,拓跋琛冷了冷声音道:“你今日累了,先下去休息吧,一切等回宫之后再说。”

禾曦恭敬俯身,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福清垂首侍奉在外面,见到禾曦出来,伸手将禾曦搀扶下来,见周围没人,便在禾曦耳边道:“小主这个时候不该激怒陛下——”

禾曦却不言语,只是冷着脸,福清见劝说无果,只是叹息一声,将禾曦送回了自己的软轿,回京的仪仗队只是在原地歇整了几个时辰,便启程回京。

到了宫中的时候,已经是晚膳十分了,路上出了这等的事情,各自都十分识趣的回宫了。

禾曦又看过了许晴儿,她依旧是昏睡着,尚未醒过来,她心中的担忧更甚,满怀心事的回了灵秀宫,子衿和子佩迎了出来,脸上笑盈盈的道:“奴婢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有孕。”

禾曦神色淡淡的,如意见状,忙道:“小主累了,去备了热水吧。”

子衿和子佩互相对视一眼,收了脸上的喜色,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了禾曦和如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晋升(五)

如意服侍着禾曦换上了一袭水色绣七彩云锦的常服,又替她拢了发髻,这才轻声道:“小主今日何必激怒陛下?”

禾曦缓缓睁眸,眼中的寒光直逼近人的眼睛中,她道:“如意,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她的手指摸索着桌面山,那一盏细瓷茶盏,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都觉得有些滑腻腻的,如意不解的问道:“不对?小主觉得哪里不对?”

禾曦总觉得有什么就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但是总是无法找到那扇门,洞悉所有真相的门,如意见她困扰,便问道:“小主说不对的事情,可是淑妃娘娘的事情?”

禾曦缓缓的点头道:“淑妃腹中的孩子,算的上是陛下的第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就算是因着许绍的事情,陛下也不应该如此冷淡才是。”

如意道:“的确不该如此,况且,听闻许大人最近在地方颇有建树,深得民心。”

禾曦霍的起身,拉着如意的手道:“你说什么?”

如意被禾曦吓了一跳,忙道:“小主您现在有着身孕,万不可毛毛躁躁的,奴婢说,许大人最近在地方颇有建树,深得民心呢,原先奴婢还想着若是淑妃娘娘诞下皇子,许大人又立了功,怕是便可调任回京了。毕竟也只是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当时也只是为了平那些民愤罢了。”

禾曦问道:“许绍有建树,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如意回想了片刻道:“大约是许淑妃风寒那时,奴婢也是偶尔听到了绿萝说起,才知道的。”

禾曦只觉得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后背一阵阵的浸出寒意来,她道:“你让梁伯查一下,许绍现在的情况,务必越快越好——”

如意不解,刚想问,便听到内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子衿站在门边道:“小主,热水备好了,可是现在便沐浴?”

禾曦不动声色的在如意的手背上拍了拍,如意会意便退了出去。

此时,露华宫内,兰馨一脸高兴的摆弄着陛下在行宫赏赐的东西,玲珑也着高兴,她道:“娘娘,您说皇后娘娘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呢?”

兰馨纤细如葱的手指微微的一顿,道:“哦?怎么说?”

玲珑道:“就算是皇后娘娘想除掉淑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应该众目睽睽之下在路上动手,回了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不是有的是?”

兰馨神色沉沉的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淑妃自己摔的?”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面前的锦盒中,缓缓起身,玲珑马上随侍道:“或许不只是臣妾这般想,陛下现在也并未做任何的表率,想来也是由此怀疑。”

兰馨脸上的喜色微微的淡了下去,玲珑见了,忙道:“无论事情怎么样,这淑妃娘娘的孩子没了,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之前咱们放的蓖麻子,没能让她小产,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天意,命中注定,娘娘腹中的皇子,是陛下第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大皇子连给咱们皇子提鞋都不配。”

兰馨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脸上浮出些许的喜色和得意来,但是只是片刻,又失落的道:“话虽如此,但是本宫更想除掉的是那个凤座上的人,本宫在曦贵人的鸾尾琴中放麝香丸,在自己的账内挂药包,却不想都不能懂她分毫,陛下竟然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还有那花塘的事情,本宫不信陛下还能护她到何时——”

她眸光渐渐的狠厉了下来,她俯首在玲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玲珑神色微变,嗫嚅的道:“娘娘——这,若是让丞相大人知道了——”

兰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那便不让父亲知道。”

许晴儿一连昏睡了几日,终于慢慢的转醒了,而这段时间,皇后也只是被禁足在未央宫内,拓跋琛并未做任何的处置。

日子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大家都等着那一天,等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许晴儿醒了第一句话便是问绿萝道:“绿萝,皇后怎么样了?”

绿萝眼中写满了迟疑,斟酌了半晌才道:“陛下说证据不足,无法定论。”

许晴儿原本苍白的脸色便越发的没了血色了,她恨恨的道:“绿萝,服侍本宫起身,本宫要去见陛下——”

绿萝忙到:“不可,娘娘,您小产过后伤了元气,太医说是要静养的——”

“绿萝,服侍本宫更衣——”她神色坚定,一字一顿的道。

绿萝已然是带了哭腔,许晴儿道:“怎么,现在本宫都使唤不了你了?”

绿萝跪在地上,不断的叩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不甘心,但是您不能这样糟蹋您自己的身子啊,您不心疼,奴婢也心疼啊,奴婢求您了,万万不可。”

许晴儿的眼中也擒着泪,但是更多的是恨意,她挣扎着起身道:“本宫自己来——”

她只是动了一下,便出了一身的汗,绿萝无法,只好将她搀扶起来。

养心殿外,福清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进来回禀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拓跋琛放下了手中书卷,道:“她怎么来了?”

福清道:“淑妃娘娘说是有要事同陛下回禀。”

拓跋琛叹息一声道:“让她进来吧,外面风大。”

福清去请了许晴儿进殿,才一进殿,许晴儿便跪倒道:“臣妾参见陛下——”她未施妆容,愈发显得病弱无力,眼底甚至透着淡淡的青色。

拓跋琛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他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动不动便跪的,绿萝,扶了你主子起来。”

许晴儿却不依道:“陛下,您若是不为臣妾做主,臣妾便不起——”

拓跋琛深吸一气,压下了心底的不满意道:“你尚在病中,如何能这般任性?”

许晴儿再次抬脸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了,她声音颤抖着道:“陛下,是因为什么臣妾才在病中的?为何皇后娘娘还能安安稳稳的在未央宫养胎,而臣妾的孩子,臣妾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臣妾肯请陛下还给臣妾一个道。”

福清最会察言观色,他见到拓跋琛神色不虞,便道:“淑妃娘娘,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您先起来,这样跪坏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啊。”

许晴儿却是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琛,正僵持着,有个小太监进来回禀道:“陛下,惠妃娘娘到了。”

拓跋琛不耐烦的道:“都来给朕添乱——”

正说着,便见到兰馨着了一身桃粉色的绣落梅的委地长裙进入。

她盈盈的施了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拓跋琛的面上没了往日的温柔,道:“你怎么也来了?”

兰馨面色不变的道:“臣妾今日去探望许淑妃,却不想宫人们说淑妃来了陛下这里,臣妾觉得奇怪,便来看看。”

她美眸缓缓的扫过了许晴儿挺得笔直的身子,似是怜悯又似是爱怜的道:“淑妃身子不好,怎的跪在这里?”

拓跋琛不满的蹙眉,许晴儿道:“陛下若是一日不给臣妾一个答案,臣妾便一日跪在这里不起身。”

兰馨的眼眸一转,道:“哎——陛下,淑妃如此,臣妾请旨陛下能还给淑妃一个公道。”

拓跋琛看向她道:“哦?”

兰馨将自己的心事压下去,恭敬的道:“或许陛下以为皇后是臣妾的姐姐,但是无论是谁,谋害皇嗣,便时大历的罪人,臣妾不敢包庇。”

拓跋琛满含深意的看向了兰馨,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福清,去请了皇后来——”

福清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然而此时的灵秀宫内,禾曦才接到了如意送回来的消息,梁伯去查了许绍,自从被流放,他便安安稳稳的做了一处郡守,只不过,那郡县本是贫瘠之地,却不想许绍竟然寻了办法,改良地质,开垦荒田,今年才入秋的时候,那郡县便已经早早的得了硕果,他与附近城池洽谈商贸,竟然一举得成,人人称赞。

功绩虽不及征战沙场,扬名立万,但是却十分的得民心。

禾曦喃喃的道:“才入秋,许晴儿便是那时突然染了风寒,久治不愈。”

她忽然道:“可还有别的线索?”

如意摇头道:“只有这些了。”

禾曦道:“许绍虽然精通商贸,却并不精通农业,他如何能这么快提高粮食的产量,定然是有丰厚经验之人相助。”

如意道:“可是,许大人已经被流放至此,为何会有贵人还愿意助他?”

禾曦忽然问道:“苏炳仁已死,工部侍郎陛下可是有了人选?”

如意摇头。

禾曦道:“那便是了,原来咱们都想错了,怪不得,怪不得——”

她喃喃的道,眸中有淡淡的失落,原来他早就知道,怪不得不让自己插手这件事情。

福清到了未央宫的时候,兰若正穿着一身皇后凤服,暗红色云纹宫装上,用米粒大小的金珠子,密密麻麻的攒绣着九尾金凤,华彩耀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晋升(六)

兰若凤眉高高的扬起,道:“可是淑妃醒了?”

她依旧是那般倨傲的神色,纤细白皙的颈微微的后仰,露出了精致小巧的下颌,福清不敢再看,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恭顺的道:“淑妃娘娘今日醒了便跪倒了养心殿,皇后娘娘还是不要耽误了。”

她扶了琉璃的手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养心殿走去。

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沉稳,连耳垂上缀着的流苏耳饰都没有乱了丝毫。

到了养心殿,她见了陛下重重的拜倒在地,扬声道:“臣妾参见陛下。”她目光不偏不倚的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却不看她,只是指着下首同样跪着的许晴儿道:“淑妃今日要朕给她一个交代,不知道皇后作何感想?”

许晴儿早就已经跪不住了,整个人的力量都倚在绿萝的身上,但是自己却依旧倔强的不肯起身,见到兰若进来,一双眸子便像是猝了毒一样,黏在了她的身上。

兰若只是看了许晴儿一眼,便别过脸去道:“臣妾冤枉,臣妾当日并没有推搡许淑妃,又何来谋划皇嗣一说,明明是许淑妃自己站不稳,又或者说许淑妃另有他谋?试想,若是真的是臣妾动的手,臣妾何必众目睽睽之下,下此毒手?”

许晴儿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厉声道:“如何不会?皇后娘娘便是认准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好洗脱,才下此毒手的吧——”

兰若冷哼一声道:“淑妃,若是本宫真的容不下你,有的是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你真的以为,本宫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她早已经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晴儿。

许晴儿忽然笑道:“对啊,皇后娘娘有那么多的手段,只是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娘娘会不会梦见花塘中那些死去的宫人,现在又添了臣妾的孩子,他们会不会来找您呢?”

见到了许晴儿说起花塘的事情,兰若的脸色变了变,她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尚未有定论,何时许淑妃比大理寺卿更能明察秋毫了?”

拓跋琛见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下,便道:“好了,只顾逞口舌之争,淑妃,你带病来请这朕给你做主,难道除了你和你的婢女,便再无人证了么?”

许晴儿一怔,她慌乱的低下头来,她怎么知道皇帝并不信自己,她张了张嘴,还是绿萝反应的及时,扬声道:“陛下,当时是在皇后娘娘的凤撵旁,周遭的人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是看见了,他们也必然不会帮着我们说话的。”

兰若之前的担心,便少了几分,她道:“陛下,若是按照淑妃的说法,岂不是她身边的人的话也不可信?”

拓跋琛板着脸看着两人,场面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僵局,忽然兰馨起身离席,微微屈膝道:“陛下,其实臣妾这里倒是有个人证——”

许晴儿和兰若同时看向了兰馨,似乎不知道这人证到底是对谁有利的。

拓跋琛没有想到连兰馨都牵扯进来了,他揉了揉酸痛的额角道:“你能有什么人证?”

兰馨柔柔的一笑道:“当日,有一人来找过臣妾,说是看见了当时的情形,但是他不敢告诉别人,只好来找了臣妾。”

她目光看向了兰若,神色间有些得意,兰若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拓跋琛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那人可是在宫里?”

兰馨点了点头道:“这人正是当日跟随御驾的禁卫军,陛下只管让福公公去传唤便可。”

是了,当时除了皇后和淑妃身边的人,也只有随侍的禁卫军有可能会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似是有了一些眉目,兰馨说了那人的样貌名字,福清便得了拓跋琛的应允亲自带人去传召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不只是那名叫黄岩的侍卫来了,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当时的侍卫首领。

两人见了拓跋琛忙跪下行礼。

拓跋琛抬了抬手,指着穿着普通侍卫服侍的人道:“是你说看见了?”

那侍卫神色有些畏惧的看了看他嗫嚅着道:“回陛下的话,确实是属下。”

他身边的侍卫首领也道:“臣能作证,当时他的确是护卫皇后娘娘凤驾的。”

拓跋琛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你看见了,便说说看,你当日到底看见了什么?”

那侍卫以额触地,沉声道:“属下当时正在巡查,听见了呵斥的声音,属下担心皇后娘娘安全,便朝着争执的方向去了,只见到淑妃和皇后正在争执,说什么禾曦,冷宫,滑胎什么的话,淑妃娘娘还说皇后娘娘袖手旁观,皇后娘娘气急,便一把推到了淑妃娘娘——属下当时见到淑妃娘娘流了血,心中一慌,便想上前,但是又听见了皇后娘娘说,好在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被人知道,便说是淑妃娘娘自己摔倒的,属下不傻,知道皇后娘娘是担心事情败露,若是那时出去,想来属下也活不久,便悄悄退下了。”

皇后和许晴儿都一脸震惊,只有兰馨神色如常,拓跋琛的眼睛中闪过了疑惑道:“怎的这其中还有禾曦的事情?”

他看向了殿内的众人,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冷声道:“可还听到了别的?”

那人摇了摇头,他看向了拓跋琛道:“属下知罪,没能及时救下淑妃娘娘。”

“满口胡言——”

兰若脸色铁青的怒斥道:“本宫根本没有见过你,况且,既然你害怕本宫杀了你,为何又去找了惠妃?难道你不知道惠妃是本宫的妹妹么?”

那人低下头,显然是十分的畏惧眼前的女子。

兰馨道:“姐姐这话可说的不对了,虽然姐姐与馨儿是姐妹,但是咱们终究都先是陛下的臣民,后才是陛下的妃嫔,最后才是姐妹,难道不是么?”

虽然她这般说,拓跋琛显然还是十分的怀疑,便道:“皇后的话,你如何解释?”

黄岩神色依旧有些怯懦的道:“回陛下的话,属下是想找个依托,宫里,只有惠妃娘娘位份高,属下若是告诉了曦小主,且不说曦小主牵扯其中,只有惠妃娘娘独善其身,她适合,也有能力保属下一命。”

这话说的直白,却十分的让人信服,从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自己的性命要紧,人都是如此,互相寻找依靠。

许晴儿咬了咬牙齿,看向了兰馨,兰馨正巧也偏头看她,笑的意味深长。

她咬了咬唇,这人是兰馨找来的,是帮自己的,也是害自己的,她不断的在心中挣扎着,但是一想到那个根本没有机会来到人世的那个孩子,许晴儿眼中浮现出了狠厉来,绿萝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小主的想法,她是想鱼死网破,她小声道:“娘娘不可——”

奈何许晴儿已经被仇恨冲晕了头脑,她道:“陛下,他说的没错,臣妾之前不愿承认,但是现在臣妾想说,这个人说的都是对的,至于他口中有关于曦贵人和滑胎的事情,便是几个月前,臣妾父亲被革职之时,皇后娘娘找到臣妾,许诺臣妾只要臣妾诬陷曦贵人有意给臣妾下药,便可救臣妾父亲一命。但是结果陛下也知道,臣妾的父亲被革职流放到郡县——臣妾——”

她忽然一时气喘,绿萝忙帮她顺着心口,拓跋琛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兰若没有想到她竟然将此事都说出来了,她忙道:“真是满口胡言,是不是你和惠妃联合起来诬陷本宫?”

惠妃一脸无辜的道:“姐姐可真是冤枉妹妹了,要真的是妹妹和淑妃勾结,为何没了孩子的是淑妃,包括现在淑妃所说,可都和妹妹没有一点关系,妹妹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根本说不通啊。”

许晴儿见皇后否认,便道:“当日给臣妾送药的可是巧答应,若是陛下还是不信,大可去查问了巧答应,是不是进出臣妾的宫中。”

兰若神色微变,拓跋琛冷道:“好个皇后,身为皇后,竟然暗中陷害妃嫔,还谋害皇嗣,难道你当真以为你是丞相之女,朕便动你不得?”

他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身侧的紫檀木桌,声响震天。

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头顶滚过,兰若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道:“陛下——臣妾冤枉,是,臣妾是嫉妒禾曦,但是臣妾当时给淑妃的药,并不伤及身子。这件事情是臣妾做的,臣妾认,可是这次推搡淑妃的事情,是淑妃陷害臣妾,臣妾冤枉啊——”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的乞求。

拓跋琛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看着慢殿中的眼睛,只得扬声道:“皇后失德,构陷妃嫔,谋害皇嗣——”

他声音顿了顿,看了看兰若消瘦的身影,又道;“但念及腹中尚有皇嗣,便禁足未央宫,直至诞下孩子,惠妃大义淑德,为命妇表率,晋升为皇贵妃,代掌凤印,协理六宫,曦贵人贤淑明丽,晋升为曦妃,至于淑妃嘛,记恨成性,心狠手辣,实在不配淑字,降为慎答应,搬出冰泉宫,去秋露殿吧。”

兰馨强力的压下心中的喜悦之情,屈膝谢恩,兰若早已经瘫软在地,艳红的宫裳委地,那金珠攒绣成的金凤似乎也失去了光彩一般,许晴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虽然将自己也赔了进去,但是她甘之如饴。

第二百八十六章 病逝(一)

她几乎是用尽了身上最后的一丝丝力气,对着拓跋琛拜了又拜,道:“臣妾谢陛下能还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个公道。”

一语落,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绿萝的身上。

圣旨传进了灵秀宫的时候,禾曦正坐在殿内看着明明暗暗的烛火出神,负责传旨的是福清,他的神色越发的恭顺了,道:“娘娘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了,今日慎答应将之前如何陷害娘娘的事情都说了,陛下心疼娘娘遭遇,不过好在娘娘身份又重了一分,怕是日后也没有人能为难您了?”

禾曦看着福清,道:“慎答应如何了?”

福清叹息一身道:“也是可怜见的,奴才方才来的时候,看见慎答应去了华服,脸色苍白着让绿萝搀扶着去了秋露殿呢。陛下的旨意,慎答应品行不端,不能再住在冰泉宫了。”

禾曦淡淡的重复道:“秋露殿——”

提起这个名字,她似乎便能想起那段日子来,那时的日子便十分的难熬了,况且现在京中已经入秋了,一日比一日凉,许晴儿又才小产完,如何受得住?

禾曦淡淡的道:“既然本宫现在已经是曦妃,便传了本宫的懿旨去,悄悄地送几床松软的被子去,莫要冻到了慎答应。”

福清不解的道:“娘娘,那是慎答应如此构陷与您,您又何必——”

禾曦摆了摆手道:本宫知道有些事并非她所愿。还要劳烦福公公了。”

福清摇了摇头道:“娘娘性子宽厚,奴才这便去办了,还请娘娘放心。”

说罢,留下了明黄色的圣旨后,便起身离去。

此时贤王府内,拓跋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道:“此事你办的甚好,这是你应得的。”

他一伸手,便将一个荷包扔给了他,那人接过,里面金灿灿的颜色几乎晃晕了人的眼睛,他神色恭谨的道:“属下不敢。”

拓跋玥笑道:“拿着吧,既然惠贵妃能找到你的头上,事成了,这赏赐自然是你的。”

黄岩抬头,看着上首的拓跋玥,神色中有说不出来的敬畏。

他是贤王的人,不只是他,那日御驾随侍的人,都是他的人,惠贵妃找到他,企图收买他做伪证的时候,拓跋玥便知道了,于是他便将计就计,顺手推了一把而已。

一个愚蠢的皇贵妃可比一个狠毒的皇后好对付多了,至少,禾曦在宫里,便会安全一些。

拓跋玥似乎有些疲惫,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黄岩收拾着自己面前的银两,恭敬的退了下去。

月七道:“宫中已经有了旨意,小主被封了曦妃,许绍的事情咱们的人也报了上去,想来,不久许绍便会重新被启用的。”

拓跋玥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对了,当年沐王府一案中的行军图可是有了线索?”

月七摇头道:“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属下暗中找过朱将军,朱将军说这么详细的行军图,除了他和宋将军手上分别有一份,再就是陛下手里。想来——”

拓跋玥道:“看来,当年的事情他还真的是亲自插手了——”

月七为难的道:“那又如何是好?”

拓跋玥却不急不缓的道:“既然他亲自插手,这是他当年杀人的刀,以后也会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管家的声音传进来道:“王爷,南疆来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微微的变了变,他拿了信展开来看,只是片刻功夫,便将那信笺扔在一旁。

月七道:“萧天这半个月已经来了四无封书信了。”

拓跋玥的神色有些嘲弄的道:“他自然是慌得,有朝一日提在自己手中的木偶,不受他的摆布了,他自然是慌的。”

月七也有些气恼的道:“他一直自诩是王爷的舅父,便对咱们的事情指手画脚,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做了多少的事情,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若是王爷日后真的能成大事,萧天必除。”

拓跋玥微微的皱眉道:“本王也知道,可是他终究是本王的舅父,虽然有些事情,他做的不对,但是毕竟本王年幼时,他也帮助过本王。只要他不过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他。”

月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道:“那您和萧奈小姐的婚事,打算——”

其实萧天多次来信,也只是为了这事而已。

拓跋玥的眼神微眯了起来,道:“此事以后再议——”

宫中的风向便好像一下子逆转了一样,皇后被禁足,惠贵妃协理六宫,原本就不甚得宠的巧答应,因着皇后的原因越发的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许晴儿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许绍的晋升,因着许绍的功绩,加之苏炳仁的工部侍郎之位空闲太久了,许绍临危受命,晋升为工部侍郎,虽然相较于之前的尚书一职还有差距,但是能重新在京中任职,已然是皇帝的恩赐了。

然而许晴儿却等不到这一日了。

这日,禾曦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晚膳甚至都来不及用,便带着如意匆匆赶往了秋露殿,秋露殿一如既往的凄冷孤清,她才进得殿内,便听得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好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带了将死的气息,她眼中一热,听得声响,绿萝转首便瞧见了她,随即,绿萝对着床上的人道:“小姐,曦妃娘娘来了——”

她并没有唤小主,而是唤了小姐,那是从前还未进宫时,她们之主仆之间的称呼。禾曦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将禾曦姐姐请进来。”

那声音淡极了,禾曦只觉得一个错耳,怕是便同风声混淆了。

绿萝却听得真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嗯,奴婢这就去。”

她扬起了一个难看的笑意,对着许晴儿看了又看,眼中都是依赖和不舍,终究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走到了禾曦的面前,恭敬的行了礼道:“曦妃娘娘,谢谢您还愿意来看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在里面等您呢——您——您快进去吧,奴婢便候在外面——若是——若是有什么事情,您唤奴婢。”

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擦了擦眼角的泪,忙走了出去。

禾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许晴儿的床边,她形容枯槁的好似是被寒风吹过的娇花,她甚至连转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她见到禾曦一身妃嫔才能穿的孔雀翎织锦道:“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禾曦差点落下泪来,她拉过许晴儿的手,那双手冰冷的,带着潮湿的汗水,瘦弱的几乎皮包骨头了,自从那日从养心殿出来,她便一病不起,禾曦偷偷找了太医来看,却都不见效,如今见到她这样,禾曦只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好起来的,太医都跟我说了,只要你能安心养病,便会好的。”

许晴儿突然裂开苍白的唇瓣笑了一下,她眸中一下子蓄满了泪水,道:“姐姐最喜欢诓骗我了,晴儿的身子,晴儿自己知道,我怕是不行了,否则也不会让绿萝捎了信请姐姐来。”

禾曦正色道:“不会的,不要说那些丧气的话,你看,你给你腹中的孩子报了仇,现在你要好好的为自己活着,听见了么?”

许晴儿深吸一气,道:“是啊,我为我腹中的孩子报了仇,但是姐姐,晴儿没有姐姐坚强,当我住进这秋露殿的时候,我便在想,那几个月,姐姐是如何度过的,那些不能遮风挡雨的窗棂,那些馊掉的冰冷的饭菜。姐姐,谢谢你,到了现在还愿意来看我,若是有来生,不知道姐姐还愿不愿认识晴儿?”

她的眸光盈盈的看向了禾曦,带着乞求和试探,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来时的路。

禾曦连连点头,泪水滑落下来,她道:“愿意。”

许晴儿好像是一下子释然了,她眉宇间都松懈了下来,她看向了那些飘零的窗幔道:“姐姐,晴儿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会像是从前一样护在姐姐身前。”

她眼神渐渐的涣散了起来,神情确是满足的,她忽然小声的唱到:“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本是轻快的唱词,在她此时唱来,却带着一些幽怨和伤情。

她慢慢的哼唱着,道:“姐姐,那时咱们在储秀宫时,妹妹时常这样唱,你便对妹妹说,女子的爱情啊,是温婉和煦的,但是我偏偏喜爱这诗经中的浓烈,爱了,便去追求。那时的咱们,真的是好啊——”

禾曦似乎也想到了那时,她道:“你身上的那份果敢,一直都是我羡慕的,那时我便想着,你真的好像是曾经的我啊。”

许晴儿已经没有力气去思索,禾曦话中的深意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病逝(二)

许晴儿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道一般,从禾曦的手中滑落出去,禾曦下意识的握紧了,看向了许晴儿,之见到她唇角带着笑意,好像是累极了一般的,合上了双眸。

禾曦手指颤颤的伸出去,探了探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心底涌出了无限的悲伤,许晴儿的一生好像是极为简单,曾经干净的如同一张纸一样她,在被这座宫殿浸染后,便挣扎其中,最终将自己都搭了进去,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皇后并非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口中心心念念的那个良人,是如何近乎残忍的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就这样带着满足的笑意,离开了这腌臜的人世,但是为什么,禾曦的心会这样痛?

她似乎是回到了以前,自己火烧未央宫的夜晚,回到了丑儿去世的那个夜晚,她几乎痛的不能直起身来,她伏在那冰冷的被衾上,泪水一滴滴的滑落。

门被人大力的撞开,是绿萝,许是主仆间的心有灵犀,她缓缓的走到了许晴的床边,见到早已经没了声息的许晴儿,她径直跪倒在地唤到:“小姐——”

如意忍着泪水,看着面前的一切,禾曦伏在被子上一动不动,但是那不断颤抖的,细弱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许晴儿的死讯传到了养心殿的时候,拓跋琛正批阅奏折,福清请示道:“陛下,明日许大人便进京了,今日慎答应便去了,要如何处置?”

拓跋琛的神色淡淡的道:“一切按照规矩下葬吧,至于许绍,允许他前往悼念。”

他语气云淡风轻,好像死了的并非是自己的女人,而是外面的猫狗一样。

随即他好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道:“曦妃和慎答应关系甚笃,传朕的旨意,曦妃便不用出席一个小小的答应的丧仪了,安心养胎便可。”

福清没有想到拓跋琛竟然绝情至此,只能躬身道:“是,奴才这就下去传旨。”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养心殿的窗户,卷起了案几上的书卷呼呼作响,拓跋琛放下了手中的笔,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的未央宫死气沉沉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服侍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恼了主子,见到了皇帝来了,忙俯身行礼。

拓跋琛道:“皇后呢?”

有宫女出来回话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已经在寝宫歇下了。”

拓跋琛轻声嗯了一声,起身便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未央宫一应陈设完全都如同之前一般无二,拓跋琛吱呀一声的推开了房门,殿内只是带了一盏昏黄的灯盏,兰若也并未像是宫人回禀的那般已经就寝了,反而端坐在案前,好像是等着什么人,见到了拓跋琛来了,她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意道::“陛下来了?”

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拓跋琛站在门前道:“慎答应去了。”

兰若的手微微的一顿,看向了拓跋琛,忽然笑道:“怎么?陛下是良心不安了么?您让太医院的太医,在陆川开给慎答应的药中做了手脚,让她腹中的孩子胎死腹中。只不过,如今慎答应以死,怕是陛下所作的事情,便会随着慎答应的尸身永远的葬进皇陵吧。”

她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同时也给拓跋琛斟了一杯,她端起了酒杯来一饮而尽。

拓跋琛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也不阻止。

兰若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笑的十分的用力,几乎都笑出了眼泪来,她道:“臣妾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臣妾都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被陛下你看穿了,哈哈,真是可笑,枉费臣妾吃了那么多酸的辣的,小心翼翼的隐藏着,原来在陛下这都是一个笑话,不过,臣妾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臣妾有孕是假的?”

拓跋琛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从一开始。”

兰若神色一怔,虽然从一开始,她便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听见他这般说,兰若心底的失落还是隐藏不住,她的泪意涌上来道:“陛下早就知道臣妾这辈子不能有孕是不是?”

她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道:“若儿,朕是天子,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朕,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朕也希望能和你有个嫡子,但是无论朕如何希望,太医的话永远都在朕的心中回荡,你的病是天生的,根本没有办法医治,但是这么多年,朕还是顾及你的心情,假装不知道,所以朕让兰馨进宫,想着,若是她能诞下皇子,交由于抚养,也是好的。”

他缓了缓,似乎是不愿意看到兰若眸中的难堪,继续道:“后来,你说你有孕,紧接着,惠妃便也有孕了,朕便知道了你心中所想——”兰若抬头看向拓跋琛道:“那陛下为何不揭穿臣妾?”拓跋琛的手慢慢的握住了兰若的手道:“因为,这也是朕心中所想,只有咱们的孩子,有权继承朕的江山,是嫡子而非养子,所以当你提出让魏忠良负责你和惠妃的胎的时候,朕才会同意。”

一切的一切,全都在拓跋琛的掌握中,兰若心中忽然有些畏惧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如此的缜密,毒辣,那些他宠爱过的女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为了权利,他都能毫不在意的除掉。

她手心沁出汗水来道:“可是,为何是臣妾?”

拓跋琛道:“若儿,因为只有你懂朕,你懂朕所有的情非得已,懂得劝诫兰之礼不要恃宠而骄,兰家有你,朕才能放心,而兰馨,只能成为我们制衡兰家的棋子,若儿,我知道你从小都在兰家经历过什么,只有咱们才是最为般配的一对。”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一如从前的那个晚上,他们背着沐锦,在他的府上欢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同自己说的,只有自己懂他的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她缓缓的抱住了拓跋琛,忽的哭出来道:“臣妾以为,臣妾与陛下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变了,是臣妾糊涂了,臣妾辜负了陛下的情谊和期望。”

拓跋琛慢慢的抚着她的秀发柔声宽慰道:“是朕没有对你解释,才让你这般没有信心,若儿,你永远是朕心中的唯一,哪怕宫里的妃嫔再多,朕答应你,你永远都是唯一的皇后。你放心,等到兰馨临产,她只会生下怪胎,而你,会诞下朕的嫡子。届时,朕便解了你的禁足,恢复你的quán bing,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了。”

他一字一顿,说的极其的认真。

兰若连连点头,满心的感动道:“若儿永远同陛下在一起。”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拓跋琛的吻便这样落了下来,兰若含泪迎合,室内的烛火明明暗暗,暧昧非常,但是殿外的秋风却冷的好像直接能刺进人的心里。

禾曦带了一只白色的蜡烛坐在长窗的边上,如意见到,想要上前关上窗子,禾曦淡淡的道:“别,如意,本宫想送送她,既然本宫不能正大光明的送她,但是也想要这般看着她,祝福她。”

如意叹息一声,只好取了披风来给禾曦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忽然眼前的烛火欢动了一下,禾曦感觉道自己身后人的呼吸,头也不回的道:“你来做什么?”

身后的人不动,只是看着禾曦的背影,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禾曦垂眸道:“是,本宫知道了,王爷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若是王爷没事,便可离开了。”

她突然觉得,她真的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能早一些察觉到不对劲,拓跋琛是什么人啊,当时处心积虑的除掉了沐王府,赵如雪死后忽然重用赵彦成,现在工部侍郎空职,他无人可用,只能调用的许绍,而宫里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许淑妃,他怎能放任外戚做大?

她眸光看向了渺远的天际,而流放不得志的许绍,此时若是有人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必然会对那人忠心耿耿,拓跋玥又怎能放弃这个唾手可得机会?

可是许晴儿呢?谁又为她着想过?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错在了她身为女子,便一辈子只能做一枚棋子么?

禾曦忽然有些许的疲惫,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这个动作在拓跋玥看来,竟然如此的碍眼,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他转身道:“过几日禾青和禾夫人便会入宫,兰馨已然怀疑你的身份,她现在大权在握,况且,你又——你又怀有身孕,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你——你自己小心。”

禾曦微微的点头,身后许久没有了声响,禾曦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他是要回南疆吧,毕竟婚期已经近了,或许她还能看着他大婚,真好,真好啊——

她再看一眼秋露殿的方向,便好像是释然一般,转身回了寝殿。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斩草除根(一)

贤王府内。

萧奈正仔细的挑选着面前的布料,都是大红色的料子,婢女拿起了一旁的绣着金线牡丹纹的缎子,凑到了萧奈的面前,道:“小姐,您看看这个,触感柔软,好不好看?”

萧奈正色的,将那匹锻料拿近了些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先留着。”

那婢女见到她如此认真,掩着唇痴痴的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小姐这般郑重呢。”

萧奈被笑的似羞似怯的斜睨了那婢女一眼,道:“乱说什么呢?是不是找打?”

那婢女缩了缩头,小声的笑道:“可不是奴婢找打,而是小姐真的好事将近了,奴婢听说,老爷都急得不行,连发了几封加急的家书,让王爷回南疆去商议此事呢。”

萧奈心中的甜意好像要溢满了出来一般,她道:“父亲也未免太过于急切了,玥哥哥在京中事情众多——”

那婢女却暗暗的拉扯了萧奈一把,柔声道:“小姐——自从陛下赐婚已经有几月之久了,王爷也该早些准备迎娶您过门了。”

一番话说的萧奈面色越发的红润,如同那枝头被细雨浸润的桃花,那样好的年华,再美艳的脂粉都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的手一寸寸的划过了细软的缎子,心中微微的荡起了涟漪。

此时,门外有管家的声音响起来:“小姐,先生求见。”

是拓跋玥身边的幕僚,萧奈忙道:“请进来。”那人对着萧奈施了一礼道:“小姐——”

萧奈点了点头道:“玥哥哥此次回南疆,一切事宜可是准备好了?”

那人斜眼见到案几上的哪一抹灼眼的红色,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只不过还有一事,谋士们尚争论不休——”

萧奈微微蹙眉问道:“是为了何事?”

那谋士四处看了一眼,萧奈会意,对着自己的婢女道:“去找京中最好的绣娘,将这些衣服每一件都做一套出来,让我来选。”

那婢女十分的有眼色,抱着料子退了下去,待到屋内只剩下两人,萧奈才道:“究竟是为了何事?”

那谋士十分的为难的道:“左右不过是为了宫里的那人——”

萧奈的神色微微的怔楞,道:“禾曦?她怎么了?”

禾曦这个名字,早已经被她巨大的喜悦吞噬淹没了,现在重新被提起来,她才发现,原来她从来没有一日真真正正的对她放下心来,犹如一根鱼刺梗在喉咙中,那谋士道:“现在那人怀有身孕,众人都担心她会叛变,坏了王的事,想着另寻一人送进宫里——”

萧奈前些日子好像是听说了禾曦有孕的事情,但是却未曾细想,她道:“倒是有这么一说,只不过,若是真的安排进去一人,也不是不可,全当做是有备无患,何人反对?”

那谋士看了看萧奈,有些畏惧的道:“是王爷,王爷说宫中有她一人足矣,且,王爷说他相信她定然不会背叛自己的。”

萧奈方才心中的甜意一点一滴的褪去,却只变成了一抹酸涩,她不喜拓跋琛对禾曦的这般态度,她沉吟了片刻道:“但是,凡事,自然是有备无患的好,此事咱们可以偷偷的。若是她不叛变还是好的,若是叛变嘛,咱们的人也能替咱们解决了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到后面,她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肃杀之意。

那谋士小声的道:“可是听闻她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若是真的叛变了,以当今皇帝的手段,怕是我们的人并不能得手。”

萧奈道:“你说什么?”

那谋士道:“我是说我们的人——”

萧奈却打断道:“不对,上一句,你说她——”

那谋士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只能重复道:“属下说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萧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中炸开了,两个月,两个月,两个月前,正是她深入蜀中,为了拓跋玥送药之时,难道——她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出于女子天生灵敏的直觉,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谋士看着萧奈的神色变了又变,试探的问道:“小姐可是觉得有问题?”

萧奈忙脸了神色道:“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古骨肉亲情,难舍难离,若是她真的怀有了孩子,叛变的可能性极大,咱们还是应该为了大局着想,这件事情,我会告知我父亲,你且退下吧。”

那人笑道:“想必萧族长定然能深谋远虑,有萧族长做镇,属下们就放心了。”

萧奈没了心思与他寒暄,只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待他走后,萧奈忙写了封信秘密的送了出去。

禾青协同夫人罗氏是在九月末进宫的,露华宫内,惠贵妃捧着紫貂毛环绕的手炉窝在软塌上,看着禾曦道:“也就是曦妃有这样的福气,得陛下亲自下旨,能请的你的父亲母亲进宫。”

禾曦端坐在下首,只是对着惠贵妃微微颔首,又满脸喜悦的看向了殿中的禾青和罗氏,难掩亲昵的道:“臣妾本是江南人,臣妾远嫁,不比惠贵妃娘家便在京城,就算是这宫里,也有贵妃的姐姐。”

兰馨听得她主动提起来兰若,皮笑肉不笑的道:“只不过本宫的姐姐不争气,惹恼了陛下,咱们身为后宫的妃嫔,当以皇后的品德为表率,同时,也该以皇后的错处为警钟。”

禾曦点头称是,兰馨不满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禾曦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皮球一样,让人找不到错处,也拿不住把柄,她勉力的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慢道:“禾老爷真的是教养有方,能教导出曦妃这样的女子,深得陛下欢心,当真是用心了。”

禾青听的她话中句句有所指,看了一眼禾曦,彬彬有礼的道:“回惠贵妃的话,曦妃能得陛下欢心,是她的福气,说起来我,我和贱内也是沾了曦妃娘娘的光呢,这京城,自从先祖还乡之后,便嫌少来了——”

见他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罗氏也帮衬道:“可不是嘛,来的路上,臣妾还带了曦妃娘娘爱吃的桃酥,也不知道娘娘是不是还愿意吃——”

她殷切切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来,细心的打开了,只见到里面包裹着巴掌大的炸得金黄酥脆的桃酥,白色的芝麻撒在上面,好像只看着,便能闻见香气一般。

禾曦一怔,看向了罗氏,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挂念,她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便蓦地红了,道:“母亲还记着女儿爱吃桃酥?”

罗氏道:“记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记着呢——”

她见到禾曦的眼泪,自己也忍不住的拿了帕子掩了掩眼角的晶莹,分明便是一副亲人再见的感伤。禾青道:“贵妃娘娘面前,你哭哭啼啼的这是为了哪般?”

罗氏被禾青这么一说,便怯怯的,看着上首的兰馨,俯身请罪道:“是臣妾失仪,还请惠贵妃娘娘恕罪。”

兰馨探寻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了片刻才道:“禾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天伦之乐,再见之喜,本宫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与你?想必你们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陛下已经有了旨意,你们今日可在宫中留宿一夜,好好说说话。”

禾青和罗氏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眸中的欢喜似乎是掩饰也掩饰不住,他们纷纷的谢了恩,便随着禾曦回了灵秀宫去了。

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待到他们离开后,兰馨便若有所思的道:“玲珑,你如何看?”

玲珑看了看道:“奴婢看着,虽然曦妃的样貌和禾老爷的不怎么相像,但是却和禾夫人有些像,而且方才奴婢看着,禾夫人的那个眼神,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兰馨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道:“可是那日子佩分明送了消息回来,说是——”

她心中的想法开始动摇起来,玲珑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她猜测的道:“娘娘,依照奴婢的想法,这子佩的话也未必能全部都信,您想想,她原本就是皇后的人,咱们许了好处,才听从咱们的话,这样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咬咱们一口。”

兰馨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子佩对先前的旧事,并不知情,便是本宫,知道的也甚少,若是子佩说的是假的,便是她授意的了。”

玲珑知道兰馨口中的她指的是现在被禁足在未央宫的皇后,她满脸的不屑道:“管她是谁的狗,现在主子都被关起来了,只剩下一帮子奴才能蹦跶多久,这后位,早晚都是娘娘您的。”

兰馨的眉梢微微的上挑着,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来,她道:“现在,淑妃以死,皇后被禁足,宫里位份高且怀有身孕的,只有曦妃和本宫了,曦妃娘家又是低贱的商贾,不足为惧,倒是皇后腹中的那个孩子——”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斩草除根(二)

玲珑神『色』微变,她道:“难道,娘娘是想——此事可万万不可,淑妃才去了没多久,要是皇后又出了事,先不说您暂理后宫诸事,有督查不当之罪,便是陛下若是怀疑起来,最先怀疑的也是您啊。”

兰馨自然也想得到这一层,她深吸一气道:“此事不急,咱们后续再谋划也不迟。”

未央宫内,自从上次拓跋琛来了之后,便在无人探望过兰若。

她整日对着空旷的宫殿,原本她烦恼的那些喧嚣此时却十分的难得,她原本缠在小腹上的绑带早已经除掉了,既然拓跋琛已经知道了,这个宫里,她便再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自从那日过后,她不是不开心的,不是不幸福的,但是那幸福,好像是随着拓跋琛的离去,一点一点的抽离了,宫人们都在小声的传,今日陛下又赏赐了『露』华宫什么东西,明日又赏赐了灵秀宫什么东西,传来传去,左右不过是这两人最为得宠,兰若细细的算着,总觉得,这七个月的时间太过于漫长,若是这七个月中,陛下被兰馨说动了,或者,陛下觉得禾曦也懂自己,那是不是自己便会永永远远的这样孤寂下去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许是见到了她的异样,琉璃忙取了一件白虎皮的大氅来,搭在了皇后的肩头,小声的道:“娘娘,现在已经快十月了,天气多变,您可莫要着了凉——”

兰若紧了紧肩上的大氅,那细腻顺滑的触感,好像是能给她一丝丝的慰藉一般,她将脸贴在了那大氅的边缘,细细的『摸』索着,道:“宫里可是有什么消息么?”

琉璃道:“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先前陛下答应了让曦妃的家人进宫探望。”

兰若冷笑一声重复道:“家人?琉璃,你可有家人么?”

琉璃一怔,见到皇后面上的恨意,只得如实的回到:“奴婢自小便被买进宫做宫女了,没有家人。或许有吧,只不过奴婢只当做自己是孤儿了。”

兰若看着院子中那株梧桐渐渐的飘落的叶子道:“本宫又何尝不是?你知道为何陛下这般怜惜本宫么?”

琉璃摇头。

兰若看着她,若是此时跟在自己身边是巧儿,必然知晓自己的心事,但是她不介意和她倾诉,因为除了她,便只有这寒凉的秋风能伴着自己了,她喃喃的道:“因为,本宫同陛下一样,自小都是不得宠的孩子,本宫是庶女,而陛下呢,也并未先帝喜爱的皇子,我们从小都在深深的牢笼中挣扎,想摆脱自己的身世,站在万人仰望的巅峰。”

琉璃缓缓的帮着兰若捶着腿道:“娘娘的辛苦奴婢都看在眼里。”

兰若摇了摇头道:“本宫不怕辛苦,本宫怕的是,本宫的辛苦得不到回报。”

琉璃的手一顿,她颇为疑『惑』的道:“皇后娘娘,您已经贵为后宫之首了,还要什么回报呢?”

兰若看着这满殿的寂寞道:“就比如现在,本宫的辛苦,丝毫不比惠贵妃十分怀胎,所以,本宫要得到回报——得到那个孩子。”

她眸中的偏执和狠厉惊得琉璃出了一身冷汗,琉璃马上俯首道:“皇后娘娘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兰若一把抚开了琉璃的手道:“本宫近些日子有些头痛乏力,让魏忠良来给本宫瞧瞧。”

琉璃忙不迭的下去了,今日,正值魏忠良值夜,听得了未央宫的传唤,忙不迭的便直奔了未央宫去了,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到三人正坐在凉亭处赏景,因着天气寒凉了,按亭子的四周也都垂下了厚厚的幔帐,魏忠良只见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脸被那幔帐遮住,看不真切,他只觉得那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未等到他上前看到明白,那领路的小太监便提醒道:“魏太医,皇后娘娘可是在等着呢。”

魏忠良回神,忙跟着内侍走远了,凉亭中的人似乎是有察觉,转头看出来。

却什么都没见到,禾曦见到她如此便问道:“母亲可是看见什么了?”

罗氏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觉得这秋意浓郁,忍不住的四处看看——”

禾青啜饮着杯盏中的热茶,低声道:“陛下这次召我们进宫,可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禾曦道:“若非说是怀疑,可能慧贵妃怀疑的更多吧,只不过,过了今日,想必她便不会再有疑虑了。”

她看向了罗氏,笑道:“只不过母亲怎么知道本宫喜欢桃酥?”

罗氏笑的一脸的和婉道:“臣妾哪里那么神通广大,自然是王爷告诉臣妾的。”

禾曦一怔,不着痕迹的低下头去,下意识的捂住了腹部,禾青见状,蹙眉问道:“这个孩子你当真要留着么?”

禾曦点头道:“自然,不过你们放心,这个孩子自始至终,都只和本宫一个人有关,本宫不会坏了王爷的事。”

拓跋玥身边的人中,禾青算的上是和禾曦接触最多的,对于禾曦的『性』子多少都有一些了解,他叹息一声道:“王爷的心『性』,若非是娘娘,换了旁人,便不会有选择的余地了,只不过娘娘也要坚守自己的诺言,否则,就算是我,到时候也护不得您。”

听得这话,禾曦道:“怎么?他已经决定了么?”

禾青嗯了一声道:“王爷前几日借着回南疆筹备婚事为由,已经请旨离京了。此次回去,便是部署了,想来很快便会有动作了。”

禾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因着紧张,急促了起来。

罗氏道:“娘娘放心,届时宫里必然也会有部署,王爷必然会保护娘娘安全的。”

禾曦点了点头,几人又闲话了片刻,便回了灵秀宫。灵秀宫内,拓跋麟正在后殿温书,听的声响,忙跑出来,对着禾曦像模像样的行礼道:“麟儿见过母妃,外祖母,外祖父——”

罗氏和禾青忙回礼道:“参见大皇子——”

拓跋麟却伸手阻挡了他们的礼数,道:“《孝经》中说,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虽然麟儿并非是母妃亲生,但是母妃对我视若己出,麟儿感念恩德,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母妃的父母,麟儿自当敬重。”

他一脸的认真,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禾曦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可是公孙太傅教你的?”

拓跋麟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公孙太傅还教了儿子许多东西呢。”

禾青突然道:“那公孙太傅可是教了大皇子为君之道?”

禾曦刹那间变了脸『色』,道:“父亲!”

禾青却也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麟,眼神中带着鼓励,拓跋麟察觉道禾曦慢慢收紧的手指,有些畏惧的唤了一声:“母妃——”

那声音怯怯的,好似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禾曦忙回神,她俯下身子道:“没事,麟儿不怕,母妃只是有些不舒服,麟儿先跟着嬷嬷下去温书好不好?”

拓跋麟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小小的手抚上了禾曦的额头道:“母妃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然让如意姑姑去唤了太医来给母妃看看吧——”

他懂事的样子,让罗氏都不禁有些动容,她看了看禾青,只见他神『色』越发的凝重了。

禾曦摇了摇头道:“母妃没事,母妃睡一觉便好了,母妃和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话要说——”

拓跋麟点了点头,拉了嬷嬷的手便朝着后殿走去,才走了两步,他便止了步子,看向了禾青道:“外祖父,麟儿不知何为为君之道,但是太傅教导麟儿,仁者爱人。”

他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坚定,禾青赞许的道:“你学的很好。”

拓跋麟灿然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待到他离开后,禾曦才道:“你是想知道什么”

禾青道:“娘娘放心好了,既然大皇子宽厚仁德,日后必然会一如既往,只要不是心思叵测之人,便好。”

禾曦的心跟着沉了沉,她张了张嘴,却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色』慢慢的降临了,夜『色』掩映下,魏忠良到了未央宫,琉璃开了角门的一角,将魏忠良请了进去。

待到魏忠良入内,琉璃才道:“皇后娘娘,魏太医到了——”

兰若正半卧在美人榻上,她起身道:“进来吧。”

魏忠良方一进来,见到皇后小腹平坦,便知道皇后是将缠绕的带子取了下来,他慌得双脚一软,忙跪倒道:“娘娘,您怎么?”

兰若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宫已同陛下说清楚了。”

魏忠良一怔,半晌才试探『性』的道:“那陛下——”

兰若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沉声道:“要是陛下要怪罪,你怕便不会来这未央宫来给本宫看诊了。”

魏忠良又试探的道:“那惠贵妃的事情——”

兰若『揉』了一下额角,道:“自然是一切如常,本宫近日觉德头痛乏力,你过来给本宫瞧瞧——”

魏忠良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道:“看来,陛下还是最为宠爱娘娘的。”

第二百九十章 斩草除根(三)

兰若却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她无心理会魏忠良的奉承。魏忠良识趣的再不说话,只是上前道:“娘娘将手给臣。”

兰若伸出了手腕,魏忠良将手搭在了兰若的手腕处,仔细探查了片刻,眉宇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许是又担心皇后发现异常,忙微微敛了神『色』,一脸轻松的道:“皇后娘娘只是有些受寒了,并无大碍,娘娘的月信可是还准确?”

琉璃在一旁算了算道:“还是准的。”

魏忠良道:“那便好,前些日子,娘娘为了假装身孕一事,喝了不少的『药』物,那『药』物虽说计量少,但是终究还是会伤及元气,不过既然没有影响月信,便无妨,臣给娘娘开些滋补的『药』物,对外便说是安胎的,娘娘放心便可。”

兰若对魏忠良一向是信得过的,便道:“都由你做主便好了,惠贵妃的胎可是要仔细的看顾了,不要『露』出痕迹来。”

魏忠良连连点头道:“娘娘放心好了。”

兰若见他鬓间已然生了一些白发,便感慨道:“算起来,你在本宫身边已经有了几年了。”

魏忠良不曾想兰若会提及此事,也由衷叹道:“是啊,娘娘还不是皇后的时候,臣便为娘娘效忠了,现在沐氏以除,娘娘在后位已有三四年了——”

兰若点了点头道:“是啊,本宫的身子也一直是你调理的,说来也怪,陛下是如何得知本宫不能有孕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在魏忠良的心头滚过,他慌得跪倒在地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对娘娘忠心耿耿,一直尽心竭力调理娘娘的身子,娘娘不想陛下知道,臣便一个字都没有漏给陛下啊——”

兰若目光在魏忠良的身上一『荡』,轻声道:“当年,本宫不过许了你一个太医院院使的身份,你便肯背叛的沐氏,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医院的院使依旧是陆川,你可怨恨不平?”

魏忠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道:“臣相比于为沐王府做事时,地位已然提升了不少了,陆川身为陛下御用,臣自知比不得,并非娘娘的过错,且臣有耐心,能等下去。”

兰若见他说诚恳,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也罢,这么多年你的辛苦,本宫也是看在眼里的,如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本宫必然会推你一把,你且放心。”

魏忠良忙跪倒谢恩,待到兰若再没了其他的吩咐,才悄悄的从角门离开了。

他从御花园中离开,一路上都仔细的观察着,见到没有巡查的侍卫,便快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福清见到魏忠良,有些疑『惑』的道:“陛下并未召见,且此时夜『色』已经深了,魏太医这是?”

秋夜寒冷,但是魏忠良的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水,他低声道:“还请福公公进去帮我通禀一下,就说我有要事请奏。”

福清有些迟疑,他看了看已经吹熄了灯火的养心殿,有些为难的道:“什么事情,非要今日说不可?”

魏忠良有些急切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道:“事关皇后娘娘,晚了可是要出大事的——到时候,咱们都担待不起。”

福清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魏忠良,他嫌少见到魏忠良这般失态,并不像是作假,便不敢耽搁,沉声道:“魏太医稍等片刻——”

说罢,便起身朝着养心殿里间走去,他轻轻的叩了叩镶金紫檀的门扉,道:“陛下——”

拓跋琛本就没有睡熟,且方才魏忠良已然吵醒了他,此时福清再来叩门,他便睡意全无,坐起身子道:“何事喧嚣?”

福清推开了殿门,只是站在门口低声的道:“回陛下的话,魏太医深夜前来,说是有要事回禀,还说什么事关皇后娘娘——”

拓跋琛摆了摆手打断了福清的话道:“去带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福清惊讶于皇帝竟然这般冷静,但是他并不敢将心思摆在脸上,只能垂了首退了出去。很快,魏忠良便被带进殿内。

拓跋琛摒退了殿内的众人,才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良脸『色』惨白的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臣这么多年,一直按照您的吩咐,给皇后娘娘的『药』膳中添加少量的藏红花,未防有孕,但是近日娘娘召见微臣,说是身子不适,臣给娘娘把了脉,只觉得脉象虚浮无力,隐隐有肾虚的迹象,但是臣又问了娘娘的月信,也是准确的,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娘娘怕是常年服用那『药』,身子怕是已经伤了,若是再服用下去,怕是会——会终身不孕,可是需要现在停『药』,施以补救?”

拓跋琛的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的看了魏忠良一眼道:“皇后服『药』已经四年了吧。”

魏忠良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点头道:“在皇后娘娘还是兰妃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服用了——”

拓跋琛深吸一气道:“那朕问你,若是继续服用或者不用『药』调理,会怎么样?”

魏忠良沉声道:“若是继续服用,不只是不孕不育,还会身虚体乏,若是不服用,且不用『药』调理,体虚的症状会减轻,至于子嗣,便要看上天垂怜了——”

魏忠良的话说的十分的隐晦,但是拓跋琛还是懂了,他唇角忽的溢出了一抹笑意来,道:“也好,你便停了那『药』,也不用调理了,朕不需要一个出自兰氏的嫡子——”

魏忠良有些疑『惑』的道:“可是惠贵妃那里——”

拓跋琛缓缓的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惠贵妃生的一定是个皇子?麟儿便很好,没有母族依靠的皇子,便不会的那么早的便生出夺嫡的心思来。”

他深吸一气,魏忠良沉思片刻又道:“可是没有母族仪仗的皇子,若是他日继承皇位,也会举步维艰吧。”

拓跋琛笑的张狂而放肆的道:“母族?他们只会仗着身上流着一部分和天子一样的血脉便为所欲为,但是外戚却不会——你说是不是?”

魏忠良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几乎是将自己的衣衫全部都浸湿了,他『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甚至说根本不敢去猜天子的心思,他们的心中装着家国天下,权利斗争,唯独没有善意。

他不敢去看拓跋琛的眼睛,只能卑微的伏在地上,恨不得化成了一丝尘埃,随着夜风散去,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浓稠的好似墨汁一般。

他脚步虚浮的朝着太医院走去,才进了屋子,便觉得屋中有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他厉喝一声:“何人在那里!”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阴测测的笑声,那声音好像是砂砾沙沙的擦着地面,那人似男似女的声音响起:“魏公何必如此慌张——”

魏忠良脸『色』一变,道:“怎么是你?这可是太医院——隶属皇宫重地,你——”

那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着,之『露』出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幽幽的闪着寒光,他的瞳孔细长,异于常人,就连那瞳孔的颜『色』,都是淡黄『色』的,像是一条毒蛇一样,魏忠良极为不喜欢这样的眼睛,只是觉得如芒在背,他别过脸去,沉声道:“这是皇宫,若是被侍卫捉到,便会被当成刺客『乱』刀砍死的。”

那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桀桀的笑道:“『乱』刀砍死?魏公不如猜猜看,到底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的蛊毒快?”

魏忠良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便道:“说吧,你来寻我,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那人道:“的确,主子派我来,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魏忠良道:“何人,竟然要惊动你来?”那人冷哼一声道:“女人,一个女人,从南疆来女人。”

他每说一个字,语气便加重了一分,魏忠良道:“从南疆来的女人?可还有别的线索?”

那人摇头,明显中原话说的还没有那么利索,他道:“我们主子也只是查到了这些而已,只是说那杂种在南疆结识了一个女人。”

魏忠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南疆来的女子,我倒是知道有一人来自南疆。”

那人哦了一声道:“既然这样,还请魏公能告知,若是事成,我们主子必有重谢。”

在拓跋玥回到南疆的同时,萧奈得到了萧天的密信,她展开来看,面『色』瞬间专为苍白,她将那信笺死死地捏在手里,一字一顿的道:“果然,禾曦这个贱人!”

她将那信笺放在烛火上燃尽,才恨声道:“去,叫谋士来——”

那婢女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不多时带进来一人,萧奈沉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虽然畏惧萧天和萧奈的身份,但是毕竟现在拓跋玥不在京中,萧奈又如此决断,他便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此事需不需要先知会王爷一声?”

萧奈冷冷的看着他道:“未雨绸缪也是你说的,如何现在我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又退缩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斩草除根(四)

那人越发的怯懦不敢言语,只是轻声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人选倒是没有问题,只不过这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王爷向来看中那人,要是王爷回来发现——”

萧奈的神『色』越发的清冷了,她眸光中好像是猝了毒的利刃一般,一字一顿的道:“发现?她算计不过别人,死于宫中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眼中根本没有本小姐,没有我这个贤王侧妃?”

那人忙跪倒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奈见他如此,神『色』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道:“你偷偷的打通了关系,至于人选,我届时自会送到你那边。”

那人哪里还敢再说一句话,忙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萧奈的手死死的钳住身下的椅子,沉声道:“禾曦,既然如此,你莫要怪我,我当真是留你不得了。”

兰馨明里暗里的派了不少的眼线盯着禾青夫『妇』,但是奈何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来任何的苗头,子佩在自己的房中愤愤的揪着帕子,气道:“不对啊,那日我分明听见了他们的话,怎么就查不出来丝毫的嫌疑呢?”

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只恨禾曦狡猾,现在害的她都不被贵妃信任了,正纠结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的朝着外面走去,却不想人才道外面,便被禾曦拦住了,禾曦眉眼带笑的道:“子佩,你不在大皇子身边服侍,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子佩甚至来不及收起自己脸上的急『色』,她忙的跪倒在地沉声道:“奴婢——正要去大皇子身边服侍——”

禾曦却根本不想听她解释,绕过了她身侧,走进了她的屋子,如意跟在后面,关了门。

子佩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的道:“娘娘——您这是——”

禾曦手指上的珐琅护甲敲在案几上脆落有声,她叹息一声道:“跪着做什么,起身本宫看看——”

子佩不知道禾曦喉咙中买的什么『药』,只得顺从的起身,垂着头不敢看她。

禾曦见她身姿窈窕,只不过这般瑟缩着肩膀,没白的坏了气质,只好幽幽地道:“之前子衿说,你们是皇后娘娘选来伺候大皇子的,本宫感念皇后的恩德,对你和子衿都客气有加,只不过,现在皇后娘娘被陛下禁足,子衿我瞧着,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反倒是你,好像无事一般——”

子佩心中像是揣了一个小兔子一般,胡『乱』的跳着,她怯怯的道:“虽然子佩和姐姐是孪生姐妹,但是子佩却和姐姐不同,子佩入了这灵秀宫,便是这灵秀宫的奴才,心中关心的,是灵秀宫的主位,至于旁人如何,哪怕是皇后娘娘,恩宠在不在,和奴婢都没有干系。”

她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也十分的讨巧,禾曦粲然一笑道:“原本,本宫以为你姐姐是个做事周全的,却不想真正有主意的人,是你——”

她的话听不出褒贬,似乎只是简单评说,但是子佩的心中却难掩得意,的确,无论是谁,从来看见的都是姐姐温婉识大体,而不是自己的聪慧机敏,但是惠贵妃却瞧见了自己的长处,收买了她,她便一心只想着为惠贵妃做事,她总有一天会证明,自己比子衿不知道好了多少。

思及此,她深吸一气,缓缓的道:“娘娘过誉了——”

禾曦淡淡的瞥见了她一眼,道:“如此,本宫便能放心将事情交于你办了。如意,把东西给她——”

如意应了一声,便将一旁小婢女手中的东西交到了子佩的手中,子佩打开来看,只见到那锦盒中,有一袭水烟长裙,并未有一阵的刺绣,裙底却用墨『色』浸染了山水图,辽阔壮丽,大气凛然,但是又是放在了极为柔软的水烟缎上,刚柔并济,别有一番风情,只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她看向了禾曦道:“娘娘的意思是——”

禾曦轻抚着腹部,虽然那里还是平坦一片的,但是她的目光柔和中隐隐带着忧虑道:“你也知道,本宫怀孕后不能侍寝,从前也就罢了,但是既然本宫今日一路爬到了这个位置,任何事情便要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她目光幽幽的在子佩身上一『荡』,让满含深意的眼神让子佩心中狂喜,她忙道:“娘娘深受陛下宠爱,怎么会有差池——”

禾曦状似惋惜的道:“年华易逝,且现在皇后娘娘被禁足,惠贵妃又怀有身孕,不能无人侍寝,本宫想推你一把——”

这话便已经说得十分的明了了,子佩脸『色』一红,怯怯的看向了禾曦道:“可是,奴婢出身卑贱——又才疏学浅,奴婢担心无法得到陛下的宠爱,无法为了娘娘分忧。”

禾曦灿然一下道:“这你便放心好了,宫中若论学识,没有几个比得过皇后和慧贵妃的,但是其余的人,却各有各的出彩,你自然也有你的。”

禾曦缓缓起身,走到了子佩的面前,手指慢慢的划过了子佩光滑的下颌,像是挑选货品一样,子佩只觉得那温良的手指好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自己的颈间游走,呼吸都急促了些许,禾曦呵气如兰,在她的耳边道:“因为你是奴婢,可以不用自持身份,其实,殊妙便很好,但是她太把自己当成一个主子了,有些办法,她已经不屑去用了,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你机会,你只要记着,你是一个女子,而陛下是个男人,其余的你大可尽情去做——”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一点一点的勾起了子佩眼中的yu wàng和野心,她笑意一点一点的攀上了唇角,她娇媚的一笑道:“谢娘娘提点,奴婢定不是所望。”

禾曦让人将那一袭墨『色』山水烟罗裙留下,便离开了。只留下了内心狂喜的子佩,她站在铜镜前,将那衣裳对着自己比了有比,无限欢喜,自然也忘记了自己之前想办的事情。

另一边,禾青和罗氏要离宫了,禾曦因着陛下的恩准,一直做着软轿,将两人送出了宫门,却也不能再送,只能下了软轿来,与两人依依不舍一番,罗氏拉着禾曦的手,仔细的叮嘱着女子孕中的注意事项,像极了一个母亲,而禾青,恰到好处的带了一带担忧,至于到底是担忧什么,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待到两人走后,有一个小太监乖觉的上前,殷勤的道:“曦妃娘娘,天气寒凉,奴才来给娘娘打帘子。”

禾曦看向他,道:“你叫什么?倒是机灵的很。”

那小太监笑的愈发的谄媚了,道:“奴才命叫福德——娘娘仔细着脚下。”

禾曦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软轿。如意感激的一笑道:“有劳公公了。”

福德忙回礼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如意轻轻俯身,跟着软轿走远了。福德看着禾曦走远后,眼中的笑意才一点一点的褪去了,然后从一旁没人注意的小径朝着『露』华宫的方向跑去了。

禾曦不知道为何,才上了软轿,便觉得身子沉沉的,昏昏欲睡。

她心中疑『惑』不已,她因着怀孕嗜睡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了,却不知道为何这般困乏,她觉得有些奇怪,忙唤了如意道:“如意——如意——”

如意听得禾曦有些焦急的声音,忙道:“停轿,停轿——娘娘,您怎么了?”

软轿停在了长街甬道边上,如意将脚步不稳的禾曦从软轿中搀扶出来,萧瑟的秋风伏在面上,禾曦才觉得好似清明了些许,但是还为等到说话,便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自头顶传来。

如意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到两只通体黝黑的野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宫墙的上头,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下面的几人,那叫声尖锐难听,像是婴孩的哭声,让人不安,禾曦脚下无力,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如意的身上,那两只野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步步向着禾曦的方向『逼』近,如意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快将那野猫赶走,别让它扑了娘娘。”

抬轿撵的小太监听见如意这般说,马上抽出了一根轿杆,举起来便朝着那野猫打去,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太监的动作激怒了出于fā qing期的野猫,还是什么原因,只见到那两道黑影蓦地窜起来,身姿灵活的绕过了攻击,然后身子一扭,便朝着禾曦的方向扑过来,禾曦脚下无力,根本动不了,旁边的宫人『乱』做一团,有人大声的叫着:“保护娘娘——”

如意的手死死的拉着禾曦,自己护在了禾曦的外面,但是人的动作哪里有那猫儿灵活,只是几个纵身,那猫儿便朝着禾曦扑了过来,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素衣的宫装丽人出现在了禾曦的面前,用身子挡住了那猫儿,但是她自己也被那猫儿抓上了,她哎呦一声痛呼,便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斩草除根(五)

那猫儿落了地,失去了原本的优势,几人便合力将它捉住了。

禾曦看向倒在地上的宫装丽人,竟然是白芷。

她忙走上前,拉着白芷的手道:“你怎么样?”

白芷的一张俏脸,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但她仍然咬着牙道:“臣妾没事,娘娘没事吧。”

禾曦拉过了她的手,那猫儿抓伤的地方,皮肉外翻着,还渗着淋漓的鲜血,她道:“快,赶紧去召太医来。”

白芷身边的宝珠早就吓得要哭出来了,听见了禾曦的吩咐,想也不想拔腿便朝着太医院跑去了。

白芷强忍着痛意道:“娘娘,臣妾没事,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她的笑意真诚又婉约,像是一朵白莲,禾曦叹息一声,四处看了看道:“这里离你的储秀宫近,本宫先送你回去——”

见到宝珠已经跑去叫太医了,只得唤了如意上前,搀扶着白芷一路朝着储秀宫走去。

很快,太医便来了,检查过后道:“无事,只是皮外伤,且伤口不深,只要小主按照微臣的交代,按时涂抹『药』物,也不必担心留疤。”

听见不会留疤,禾曦才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道:“有劳太医了。”

待到太医走后,白芷才略显寂寥的道:“留不留疤又能有什么干系,左右也不会有人看见——”

宝珠在一旁忙啐了一口道:“呸呸呸,小主莫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要是真的留了疤,怕是陛下见了便——”

白芷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道:“陛下?宝珠,你还记得陛下的样子么?”

禾曦道:“陛下不时常来你的宫里么?”

白芷苦笑一声道:“实在不瞒娘娘,自从臣妾那日重阳夜宴上远远的看了一次,便再也没有见过陛下了。”

禾曦听得出她口中的幽怨,正不知道如何劝解,便见到她仰起脸来,释然的一笑道:“看我,说这些话做什么,反倒是娘娘,怎会平白无故的惹了那野畜生?”

禾曦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凑巧罢了,不过好在你路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芷似有什么话要说,她嗫嚅了半晌,终于也只是道:“娘娘现在怀有身孕,虽说皇后娘娘被禁足,但是终究是皇后,她想做什么也不是不可能,您还是小心些为妙。”

禾曦点了点头,拍了拍她另外的一只手背道:“放心好了,本宫晓得,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早点休息吧,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白芷点了点头,让宝珠将禾曦送了出去,才到了门口,如意便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对宝珠道:“今日可真的是吓死我了,好在白才人出现的及时,要不然——”

她神『色』感激,宝珠也道:“可不是,我们小主今日给惠贵妃那请安回来,正巧路过,不过也因着我们住在储秀宫,旁边就是长街甬道,要是换做别的地方,怕是咱们真的是来不及呢。”

如意点了点头,再三感谢之后才随着禾曦的软轿离去了。

宝珠看着人走远了,才回到了殿内,白芷正捧着一卷书看着,见宝珠回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可是将人送走了?”

宝珠点了点头道:“是,奴婢亲自送走的——”

她话音顿了顿,看向了白芷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蹙着眉头道:“小主,这样做值得么?万一那猫儿抓到不是小主的手臂,而是脸,那您不就——”

白芷轻抚着手臂上的伤口道:“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我留着这容貌还有什么用?”

她复又笑道:“不过,曦妃聪慧,必然也是疑心了咱们为何出现的那般及时吧?”

宝珠点了点头道:“确实,方才如意还套我的话,奴婢说,咱们是给惠贵妃请安回来,才正巧遇见的,咱们的储秀宫旁边便是长街甬道,能撞见,也不稀奇。”

白芷点了点头道:“你回答的很好。虽然她现在不信,但是只要她查,一定会信我。”

宝珠躬身道:“小主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禾曦回到了灵秀宫,正巧遇见拓跋麟在院中玩耍,见到了禾曦,扔下了手中的玩意,便扑了过来,他身量已经到了禾曦的腰际,禾曦伸出手来拦住他,嬷嬷和子衿站在一旁,笑着嘱咐道:“大皇子可是小心些。”

拓跋麟从禾曦的怀中抬起头来,认真的道:“麟儿知道,嬷嬷是担心麟儿撞到了母妃肚子里面的弟弟,麟儿不会的,麟儿会疼爱弟弟的。”

禾曦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去剐蹭他的小鼻子,谁知手还未凑到拓跋麟的身边,便见到拓跋麟的鼻翼动了动,道:“这是什么味道?”

他四处看了看,又凑近了禾曦的袖子,仔细的闻了一下才道:“母妃,您是换了熏香么?怎么这个味道麟儿从来都没有闻到过?”

禾曦和如意对视一眼,如意上前,拉过了禾曦的衣袖,在鼻尖轻轻的嗅了一下,的确闻到了一丝丝的草木的气息,自从禾曦怀孕后,她便已经不在用任何的熏香,现在衣服上出现了这样的味道,着实是奇怪。

拓跋麟见到几人面『色』沉沉,便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母妃和弟弟?”

禾曦心中一惊,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拓跋麟小声的道:“麟儿是听宫里的人说的,下人们还说,要不是母妃护着麟儿,麟儿也活不到这么大。不过母妃您放心,麟儿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的保护母妃和弟弟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禾曦心中欣慰,拉过了麟儿的手道:“麟儿,你还小,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拓跋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麟儿知道了。”

禾曦拉着他进了殿,让如意请了陆川来。

陆川到后,仔细的辨别了气味过后才确定道:“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草的汁『液』,名叫香薷,香味类似益母草,极为清淡,虽有发汗解热之用,但是效果不明显,太医院也已经渐渐的不用了。”

如意在一旁问道:“可是会引得猫儿?”

陆川道:“会,这气味猫儿十分的喜爱,且会让猫儿产生幻觉——”

如意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今日奴婢一直在娘娘身边服侍,这东西要不是出在咱们自己的宫里,便是被人后擦上去的,只不过——”

她忽的眸光一亮道:“那个小太监,那个叫福德的小太监——”

禾曦冷冷的笑道:“怪不得那般殷勤,如意,你去打听一下,他都和谁接触过?”

如意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此时的『露』华宫内,玲珑一脸疑『惑』的到了殿内,兰馨见她如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玲珑道:“说来也奇怪,方才一个小太监来咱们宫中,说是拾到了奴婢的耳环,但是奴婢看了,那并不是奴婢的,他纠缠了许久,才离开。”

兰馨状似无意的道:“算了,无关紧要的人,听说今个曦妃在甬道上差点出事?”

玲珑说起这事情来,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可不是,听说差点被野猫扑了,真是什么样的人,招的畜生都上不得台面。”

兰馨看着自己水葱似的手指,叹息一声道:“可不是,她福大命大,要是真的这个孩子没了,本宫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玲珑小心翼翼的道:“娘娘——你说咱们要不要——”

她做了一个手势,兰馨道:“不行,现在皇后禁足,宫里的人又这么几个,动手必然会被发现——”

半晌,她恨铁不成钢的道:“原以为殊妙是个有用得,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陛下新鲜了几日,便没了下文。”

玲珑道:“依照奴婢看,咱们陛下丰神俊美,博学多才,总不能天天看妙夫人唱曲跳舞的,总是要风雅一些,才站得稳。”

兰馨摆弄着手指道:“可不是嘛,咱们宫里面,出身下贱的不少了,连巧儿那样的,都爬上了龙床,一个个,都是下贱的胚子。”

玲珑也连连点头,随即问道:“那娘娘的意思可是在宫外寻一个?”

兰馨思忖了半晌,忽然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这公孙博是不是有一女?”

玲珑点了点头道:“的确,只不过原本公孙博辞官,惹恼了先帝,内务府的人担心陛下忌讳,便没有将公孙小姐列在秀女之列。”

兰馨笑道:“可是,现在陛下不但重新启用了公孙博,而且太傅若是真的算下来,也算是正一品官,他的女儿也算的上是身份尊贵了,你去替本宫传个信,让父亲务必帮本宫一把。”

玲珑点了点头。

谁知道还不等公孙静怡入宫,灵秀宫的子佩,便被封了仪嫔。

兰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之后,玲珑道:“是子佩没错——”

兰馨恨声道:“她怎么会?”

玲珑道:“听说是曦妃自己提起来的,说是自己有孕在身,不能侍奉陛下,将自己身边的宫女送到陛下身边,替她侍奉左右,陛下当晚,便宠幸了子佩,次日,便被封了嫔。”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斩草除根(六)

兰馨冷笑连连的道:“她的速度道是快,本宫还以为选了一个什么人,选来选去竟然选了子佩。”

玲珑担忧的道:“娘娘,虽然子佩是咱们的人,但是那可是咱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排到灵秀宫的,现在子佩被封了嫔,必然是要搬出去的,届时咱们在灵秀宫,怕是没有能用的上的人了。”

兰馨倒是没有想到这些,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不急,你再传信出去,让父亲动作快些。”

公孙静怡是在十月中旬,被送进了宫里的,她『性』子安静,才识过人,但是拓跋琛自从宠幸她一次后,却不怎么去她的昭华宫了,反倒是去仪嫔的合欢殿去的更多,表面上,众人都为了宫中新添了姐妹高兴,一团和气,但是背地里,一个个便犹如这秋日温度一样,一日冷过一日,尤其是白芷,子佩封嫔那日,她摔了一套上好的琉璃盏,宝珠愤愤的道:“这曦妃娘娘真的是不知好歹,有这样的机会,都不想着您,枉费了您这般为了她着想——”

白芷一计眼风扫过来,那目光怨毒,充满了愤恨,她气息不稳的道:“从来都是这样,不论我对她是否真心实意,她从来不肯看我一眼,哪怕是从前,许晴儿在的时候,还是现在的子佩,她都不肯帮我——”

她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忽的唇角闪过了一丝丝的怨毒道:“要是早知道今日这般,那日,我就应该多放几只野猫,让福德在她的袖子上多擦一些荆芥汁!”

宝珠见到她已经失去了理智,赶紧道:“小主,小主说话还是小心些,小心隔墙有耳——”

白芷的笑意变得讽刺了许多,她提高了声调道:“隔墙有耳?宝珠你听听?储秀宫现在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哪里会有什么人愿意听我的墙角?”

她忽然疯魔了一般,用力的去抓绑在自己手上的绷带。

宝珠忙去拦着,但是还未等到她的手触及白芷的手臂,手便僵在了半空中,那绷带下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那伤口的周围却起了一片一片,细小的水泡,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白芷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她慌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宝珠,宝珠你快来看,我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拉扯宝珠,宝珠慌的跪倒在地,借此躲过了白芷的拉扯,道:“小主,小主您别慌,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白芷气息不稳,只觉得身子也痒了起来,她急急的奔向了铜镜前,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衫,之见到皙白的颈部,竟然也起了片片的红痕,仔细看去,只见到那红痕中紧紧的簇着一团团的水泡,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外面的小太监听见了声响,忙进的殿内,看见满殿的狼藉,便惊呼道:“小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白芷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忙伸手指着白芷道:“快去快去将小主扶起来,小主身子不适,我去叫太医——”

话音一落,她便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殿外奔去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只好上前将白芷扶起来。

宝珠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那太医仔细的查看了白芷的患处,道:“小主,这皮肤瘙痒且起了水泡,有溃烂之相,这是感染了啊。”

白芷慌了神,问道:“感染了?怎么会感染了?是不是那『药』的问题?”

那太医看了看白芷的『药』,道:“这『药』没问题,只是小主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动物,尤其是野猫野狗什么的,这些东西的身上不干净,小主又有伤,极容易被感染的,这皮癣一旦发作起来,容易传染不说,还极其难好,又易复发——”

宝珠听到容易感染几个字,脚不自觉的朝着外面挪了挪,道:“那太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太医神『色』复杂的叹息一声道:“微臣只能开一些『药』物,内服外敷,还有殿内要消毒,用草木灰兑水,擦拭一遍。”

宝珠一一记下了,白芷却道:“太医——会不会留疤?”

那太医神『色』中带了一些怜悯的道:“会留疤,只不过,只要小主按照微臣的吩咐,仔细调养,疤痕也会渐渐的淡下去的——”

白芷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颓然朝着后面倒去,那太医起身开了方子,宝珠见到白芷这般,想上前搀扶,思索再三,还是原地行了一个礼道:“小主,奴婢送太医出去——”

白芷哪里还能注意到宝珠的异常,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太医的话,她本就恩宠稀薄,若是在留了疤,日后——日后——,她不敢想,看着萧索的储秀宫,她想哭,但是『摸』了『摸』脸颊,却一滴泪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苍天会这样对自己,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好过一点,只是想爬的高一点,又有什么错。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锦绣团簇的锦被,那是她亲自绣的,曾经她和她心爱的男子,也能在这繁花锦簇中相拥而眠,他也曾夸赞过自己心灵手巧,但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的手,手腕处,已经起了一片红痕了,瘙痒难耐,她恨不能砍去自己的双手,她突然恨恨的道:“禾曦,我为救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却对我没有丝毫的顾忌,当真是我瞎了眼——”

白芷自从这天便开始闭门不出了。

然而,并没有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罢了,禾曦觉得奇怪,派人去了几次,都被宝珠挡在了外面,只是说她们小主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如意道:“娘娘,奴婢觉得有些奇怪,去的人说了,白才人的宫里有特别重的草木灰的味道——”

禾曦疑『惑』的道:“草木灰?一般草木灰只是用来消毒去湿气的,现在才十月,怎么这么早就洒了草木灰?”

如意摇头表示不知,正说着,便听闻外面的小太监回禀道:“曦妃娘娘,静贵人和仪嫔来了——”

禾曦扬了扬手道:“请进来吧。”

公孙静怡和子佩相携而入,脸上都带了喜『色』。禾曦柔声道:“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仪嫔十分的得宠,至于静贵人,因着身份尊贵,且位份也高,陛下对她虽算不上盛宠,却也怜惜,两人都十分的知足满意。

倒是子佩笑的如同刚出谷的黄鹂一般道:“臣妾方才在姐姐说,曦妃娘娘宫中连檐下挂的灯都是红『色』石榴图案的,真是喜气洋洋的,我们两个便来娘娘的宫中沾沾喜气。”

她笑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卑躬屈膝,倒是像是一朵完全盛开的花骨朵一般,娇艳夺目。

禾曦也顺着她的话道:“陛下现在总是喜欢宿在你的合欢殿,这喜气怕是不久也就降临到你的头上了。”

子佩似娇似怯的嗔道:“曦妃娘娘最喜欢拿着臣妾取笑,臣妾能得宠,还要依赖娘娘留在合欢殿的好福气,庇佑臣妾呢。”

禾曦笑的意味深长,子佩也心领神会,只不过这算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事实证明,就算是天子,也真的未必喜欢事事风雅,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只有子佩知道她是如何的千娇百媚,才将拓跋琛勾的死死的。

这必然还要感谢禾曦的提点。

公孙静怡见到两人亲昵,也只是安静的笑着,道:“这点,臣妾便没有什么福气了。陛下偶尔垂爱,也算得上是恩赐了。”

子佩笑着道:“姐姐可不要这么说,妹妹可都是听说了,陛下时常和姐姐秉烛夜谈,谈古论今呢。”

禾曦道:“的确,公孙大人便才学渊博,想来从小的耳濡目染,这后宫中的姐妹怕是无出其右的。”

听禾曦说起自己的父亲,公孙静怡低下头,谦逊的道:“父亲为人耿直,还是陛下不弃,能做大皇子的师傅,想来也是缘分。”

说起麟儿来,禾曦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温婉了,正说着,门外想起了嬷嬷的声音道:“娘娘,大皇子从学堂回来了。”

子佩终于找到了能『插』嘴的地方了,她掩唇笑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正说着,便见到拓跋麟迈步进来,见到了殿内的几人,不由得一怔,他依次的行了礼道:“麟儿见过母妃,静贵人,仪嫔。”

这是公孙静怡第一次见到拓跋麟,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见到他的眉眼与拓跋琛十分的相似,便道:“原在家时,便总能听父亲夸赞大皇子聪慧,如今看来,到真真是个机敏聪慧的孩子。”

子佩道:“可不是嘛,从前的时候——”

她说着,忽然想起了现如今自己已经不是服侍大皇子的奴婢了,而是宫里的小主,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止住了话,神『色』也变得讪讪的。

倒是公孙静怡,忽然见到大皇子深厚的子衿,样貌竟然同子佩一模一样,她转眸看了看,奇道:“这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度陈仓(一)

子佩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方才的嬉笑欢愉都变得有些无味了起来。她清咳一声,子衿去却上前道:“回小主的话,奴婢子衿,是仪嫔的双胞姐姐——”

子佩的出身人人都是知道的,但是因着子佩备受恩宠,下人们谁还敢提起这件事情来,却没有想到今日在灵秀宫看见了子衿,这相当于在子佩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子衿却十分的满意这样的结果。

禾曦将拓跋麟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询问了功课,这才让子衿带着拓跋麟下去了,公孙静怡是十分会审时度势的人,她娇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妹妹的福气大呢,一样的容貌,陛下却也只是喜欢妹妹而已。”

子佩脸『色』稍微缓和了不少,道:“姐姐过奖了。”

自此再无话。

要出灵秀宫时,正巧见到子衿候在门前,子佩是如何的了解子衿,她知道必然是在等自己,便对着公孙静怡微微的俯身道:“臣妾要同姐姐说说话。”

公孙静怡的眸光在两人身上幽幽一扫,颔首道:“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言罢便带了身边的烟萝离开了。

待到走远了,烟萝才小声的道:“小主,奴婢看着,这子衿可是比仪嫔稳重多了,为何曦妃选了仪嫔?”

公孙静怡眸中再也没了之前的温顺和柔和,清冷中带了沉稳的道:“因为越是愚蠢的人,越好掣肘,小心到时候这个蠢货坏了咱们的事——”

烟萝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道:“奴婢会小心的。”

公孙静怡看了看宫门的方向,忽然道:“听闻,之前曦妃被猫儿袭击,是储秀宫的白才人救了她,可是为何我进宫这么久,从未见到她?”

烟萝早已经将宫内的事情打探的清楚了,她道:“奴婢听说,白才人病了,一直闭门不见客呢——”

公孙静怡眼眸微微的眯起来道:“哦?病了?可是为何连曦妃都没有提起她来?”

烟萝垂首道:“这个奴婢便不知了。”

公孙静怡看了看天『色』道:“左右也无事,咱们便会会这位白才人——”

此时灵秀宫内,子衿正一脸怒意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华裳女子,低声道:“妹妹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子佩蹙眉,她现在已经是宫里面的小主了,子衿依旧这般同自己说话,她神『色』不虞的讽刺道:“身份?忘记自己身份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子衿脸『色』涨红,她愤愤的道:“皇后娘娘现在还在禁足,你竟然——现在灵秀宫便只有我——你——”

她心中的愤怒像是一只野兽,似乎是想要冲破牢笼一般。然而子佩却毫不在意,但是皇后现在就算是她受宠也是得罪不得的,只得道:“妹妹这般做也是没有法子的,只有这样,妹妹在陛下面前才能说的上话不是?”

子衿深知她现如今所言不过是搪塞自己的话,但是又奈何不得,只得盼着皇后能早日解了禁足才好。

禾曦在殿内摆弄着一些珍珠玛瑙的玉簪子,如意满脸笑意的进来道:“娘娘,方才子衿和仪嫔站在墙根底下说了许久的话呢,看样子好像是有争执呢。”

禾曦收回了手,笑的纯良而又无害的道:“这两人啊,抱得都是同样的心思,子衿事事要强,自然看不得仪嫔现如今压了她一头,只不过,主始终是主,奴始终是奴,主次尊卑胜于亲情呢。”

如意笑道:“可不是,奴婢还听说,惠贵妃的人悄悄的去了合欢殿一趟,便再也没派人去过了,怕是已经不信她了。娘娘这一计,既除了身边的一个眼线,还调拨了子衿和子佩的关系,又卸了惠贵妃的一只胳膊,真是一石三鸟。”

禾曦道:“只不过,本宫总觉得有些不安,如意,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如意安抚似的道:“娘娘怕是过于担心了,皇后被禁足,惠贵妃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咱们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必然不会出现差错的。”

禾曦道:“麟儿那里,也要多派几个聪明伶俐的,知道了么?”

如意点头。

拓跋玥快马加鞭,回到南疆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了,才到了南疆,便见到有人等在官道的旁边,早就有人在早早的等着了。

月七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转头看向了拓跋玥道:“王爷——这——”

拓跋玥的眸中闪过凛冽的寒光,他薄薄的唇角微调起来道:“既然舅父这般热情,咱们也改早早的去问候了。”

那人见到了月七和拓跋玥的身影忙上前躬身道:“七皇子,族长算着你们今日便可抵达,让奴才在这候着。”

月七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道:“萧族长倒是估算的准确,消息也灵通。”

那人直做听不懂月七话中的深意,只是再次俯身道:“族长等着呢,七皇子是否现在就回萧府。”

拓跋玥点了点头到:“也罢,先回去看看吧。”

说着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进了城,南疆的人大多都是认识拓跋玥的,只因他是此处的封王,百姓们跪了一地,口中齐齐高呼:“贤王殿下安康。”

安康,这是整个南疆的百姓对他最好的祈愿,这个少年从十几岁便长在了这片土地,现如今长身玉立,风雅英俊,又娶了当地望族的嫡女,一切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拓跋玥笑着让众人免礼,质朴的人们递上了新鲜的鸡鸭,和肉类,女子则递上锦帕和花环,这是南疆的习俗,拓跋玥让月七和手下的人一一接了,又取了铜钱分发给众人,以示平安祥和的征兆。

那负责接风的小厮不由得感慨道:“七皇子这般受到百姓的爱戴,要是族长见到也定然十分欣慰才是——”

拓跋玥不动声『色』得道:“也多亏了舅父这些年的辅佐,才能有今日的本王,舅父的确费尽心力。”

哪人笑道:“王爷与南疆密不可分,王爷的母亲萧贵妃娘娘便出自南疆,王爷又是南疆的封王,现在王爷又要去了小姐,当真是亲上加亲了。”

拓跋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带本王去见舅父吧。”

说着几人便朝着萧府走去。

远远的便见到了一个气派的,府邸出现在长街的尽头,黑漆的高门,漆金的匾额,两端的福瑞祥兽口中都衔着成人拳头大的金漆的球,气派十足。

拓跋玥只是看了一眼,便迈步进内。

然而到了前厅,却并未见到萧天,只有萧氏旁系的公子萧何候在那里,萧何此人为人阴沉不定,精于算计,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深得萧天的器重。

他俯身行礼道:“贤王殿下,叔父在祠堂给萧贵妃烧香,说是若是王爷回来了,直接去祠堂找他便是。”

拓跋玥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沉声道:“本王知道了。”

言罢,便大步朝着萧氏祠堂的方向去了,门外站着萧府的管家,见到了拓跋玥忙行礼,小声道:“王爷进去吧。”

拓跋玥微微颔首,便推门进去,祠堂内,氤氲着浓浓的檀香的气息,烟云缭绕,竟然犹如仙境一般。

潇天此时正跪坐在殿中的蒲团上,仰面看着上首的灵位,那是萧嫣儿的灵位,拓跋玥眼中难掩一抹忧伤,他从案上拿过了三支香来,点燃后,拜了三拜,沉声道:“母亲,儿子来看您了。”

萧天看着拓跋玥,叹息一声从蒲团上起身,踱步至拓跋玥的身边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和你母亲也算是欣慰了,今日我来同你母亲说了你和奈儿的事情,想必你母亲定然也会欢喜的。”

拓跋玥看都不看萧天,只是沉声的道:“舅父,您连着三封书信,只为了催我回南疆,难道只是为了婚事么?当真不像是您会做的事情。”

萧天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婚事固然是重要,但是其实我叫你回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舅父知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舅父现在就是给你送东风来了。”

拓跋玥微微的蹙眉,道:“舅父此为何意?”

萧天的眸光好似是鹰一般犀利,他似乎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道:“玥儿,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拓跋玥不知道为何,蓦地生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萧天带着拓跋玥去了萧府的后院,拓跋玥看着小小的后宅竟然有足足的数十人把守,好像是在警戒着什么。

走到了最后的一间屋子,萧天道:“今日怎么样?”

守门的侍卫十分恭敬的道:“两天没有给他吃饭了,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了。”萧天神『色』得意的道:“仔细着些,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呢。”

说着推开了门,进的屋内,拓跋玥跟进去,只看了那人一眼,拓跋玥便怔在了原地,那人身型还算是健壮,但是此时浑身是伤的跪倒在地,手上拴着拇指粗的枷锁,被吊在房梁上,任他如何都只能站或者立,手腕处已经乌青一片了。

正是梁启。

第二百九十五章 暗度陈仓(二)

拓跋玥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道:“舅父这是什么意思?”

萧天笑着道:“此人,便是舅父同你说的东风——只要把他交给兰之礼,你猜会发生什么?兰之礼必然以罪臣余孽的身份将他交给皇帝,皇帝小儿心慌,担心沐王府的余孽会反扑,必然会严刑拷打,届时我们只要戳穿他们的计谋,将这桩惊天悬案揭露出来,天下的人们便会对新帝抱有怨念,蜀中早已经有咱们的人,这个时候只要你朝中的人弹劾圣上无德,残害忠良,届时蜀中的人再立你未王,此事,便成了。届时南疆有精兵三十万,你在京中还有两万,里应外合,这天下便改了主人了。”

拓跋玥看着梁启,他无力的垂着头,除了方才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来,好像是浑身没了力气,双手被那枷锁拉的笔直,仿若没有了这枷锁,他随时便可倒下一般。

他捏紧了手指,道:“舅父倒是全替本王盘算好了?”

萧天似笑非笑的道:“那你觉的如何?这人武功高强,我可是费劲了心机,才捉住的,这样的身份,自然应当好好利用才是——”

拓跋玥深吸一气问道:“舅父还知道什么?”

萧天一怔,随即大笑道:“我能知道什么?玥儿啊玥儿,你才来南疆的时候才这个点儿大,现如今也是能俾睨天下了,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这一身的本事,可都是我教你的,你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从我萧府出去的,这么多年,你要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就算是雏鹰,也有展翅离巢的一天,我也只是你的舅父,自问能找看好你到如今,也算是对你母亲有交代了,至于目的,我只是为了你母亲还了心愿而已,且世事多变,你身边有奈儿在,我也放心,终究是不能让别人害了你去。”

他话语顿了顿,神色中微微带了一些严厉,冷声道:“至于这个人,我知晓你与他熟识,之前在山上养伤的那名女子是沐王府后人吧——”

他语调漫长而又轻松,然而却见到梁启颈上青筋暴起,他挣扎着道:“你这狗贼,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莫要动我们小姐——”

萧天被人骂,也不动怒,只是嗤笑一声,语气中怜悯又傲慢的道:“成王败寇,也只不过是弃子罢了,还真的自诩高贵?”

梁启满面涨红的看着拓跋玥,拓跋玥蹙眉道:“他们是我找到的,至于要如何处置,我自然有打算——”

萧天见到拓跋玥开口,便正色道:“玥儿,我曾教过你,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既然你当初想把那女子送进宫,便证明你已经有了打算,为何到了现在还反悔了不成?”

拓跋玥看了看梁启,道:“为君者,当先为人。舅父无需再管,此事我已有自己的打算——月七——”他朗声唤到。月七本就守在门外,听得声音便走了进来,见到了梁启,也是一怔,拓跋玥死死的盯着萧天一字一顿的道:“将梁伯带走。”

萧天眉头皱紧,隐隐有怒气攒动着,他道:“拓跋玥,怎么,现在有了自己的亲信和势力,便不把舅父放在眼里了?来人——”

他似是怒极了,声音落地,便从暗中窜出来几名黑衣人,月七忙护在拓跋玥的身前,道:“族长,王爷并无意冒犯——”

拓跋玥却一把推开了月七,走到了萧天的面前,沉声道:“若是今日我依照舅父所言,是不是说,往后我登基后,一应事物,都要依照舅父所言呢?若是我不肯,你就这般让人威胁我?”

萧天额角的青筋隐隐的跳着,半晌才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退下了道,随即朗声笑道:“舅父只是试探你,果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了,甚好,甚好啊,你们都退下去吧,没有眼色的东西——”

待到那些黑衣人退下后,这才道:“算了,你自然是有你的打算,人你想带走便带走吧,不过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现在是舅甥,日后是翁婿,舅父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记恨舅父吧。”

拓跋玥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后退了半步道:“玥儿自然不敢,玥儿此番回来,还有要事在身,便先离开了。”

萧天连连带头道:“去吧,去吧,记得抽空来舅父这商议你和奈儿的婚事,舅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拓跋玥也不回答,只是拱手,让月七带着梁启出门去了。

萧何同样候在外面,见到拓跋玥离去后,他进得屋内看着萧天道:“叔父为何放了梁启?”

萧天的面色沉了下来道:“我今日放也必须放,就算是不放,想必他用强也会带那人离开的。”

萧何似是不解的继续问道:“那既然叔父知道,为何还要带他来这里,直接将梁启送上京城,交给咱们的人好了?”

萧天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送上京?”

他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你还真的以为,这人能起多大的作用?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人在宫里——”

萧何道:“难道叔父说的是那个女子?”

萧天点了点头,语气沉沉的道:“且今日我只是用了那女子身边的一个沐王府旧臣,他便如此,想来也不会让咱们动那女子的。”

萧何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问道:“叔父是在试探他?”

萧天的面上有隐隐有些阴鸷道:“皇帝赐婚,奈儿只是个侧妃,就算是日后咱们扶持他登基,奈儿最多也只是个贵妃,而非是皇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那个女子的干系——她在皇帝的身边,这吹吹枕边风,便让奈儿元气大伤,我这着实是心疼啊——”

萧何道:“听闻还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萧天心中惦记的却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之前萧奈传信回来让他查的事情,他沉声道:“必然是留不得的,你传信回去,在玥儿回去之前,想办法将那人除去,对了,听闻大皇子养在她宫里?”

萧何连连点头道:“是的。是否一起除去?”

萧天笑道:“自然,皇帝没了子嗣,后继无人,也算是咱们的筹码。”

萧何却有些迟疑的道:“可是,这样一来,若是他知道——”

萧天不以为意的摇了摇手道:“无妨,若是咱们事成,便已经是定局,届时他还想借助着咱们的势力,必然不会如何的。就这么定了——”

萧何微微点头,便退了下去。

拓跋玥回了自己的府邸,请了人给梁启医治,待到梁启醒过来的时候,拓跋玥才道:“梁伯感觉是否好了点?”

梁启挣扎着起身,作势要行礼,月七忙上前道:“梁伯,你这是做什么?”

梁启正色的看着拓跋玥道:“贤王殿下可是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

拓跋玥正色道:“自然记得,曾经本王答应你,一旦事成,便放了你和禾曦——”

梁启眼眶蓦地红了道:“现如今丑儿已经不在了,小姐身边便只剩下我了,我一把年纪了,死活无妨,但是小姐若是出了事情,我真的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王爷王妃,还请王爷万事能慈悲。”

拓跋玥垂眸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梁启显然是牵动了内伤,一句话未说完,便用力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月七端了一盏热茶来,喂了梁启饮了几口,等到他平稳下了心神,才听见梁启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曾听见萧天和他手下的公子说,沐氏之人是打破僵局最好的刀,现在公子将我救出来,想必下一个他们的目标便是小姐了,还请——”

拓跋玥道:“不会的,本王不会让萧天动她的。”

他的语气郑重的,好像是在做着最为庄重的承诺一般,梁启一怔,随即放下心来道:“既然王爷这般说,梁启便谢过了——”

拓跋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十分了,他仰望着漫天的星晨,细碎的光晕一闪一闪的,他忽的想起了那人的眼睛,重回故土,却好似让他想起了好多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她,第一次同她说话,或许人人都喜欢这样的禾曦,容貌倾城,朱砂摄心,然而他的心中,却永远都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眸中的恨意和胆怯,揉捏在一起,偏偏他一眼便看出了那隐藏在重重保护下的无助,他曾经以为,自己才是这天下最为可怜可悲的人,自己的母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但是当他看见沐锦的时候,他才知道,她那看似细弱的肩膀到底承受了多少的悲痛。

月七跟在拓跋玥的身后,半晌才道:“王爷自从回了南疆,便会时常发呆——”

拓跋玥的目光却依旧幽幽的锁在自己头顶的那一片星空中,道:“是么?想来也是,只是因为有诸多不舍,这南疆,本王呆了十几年了,日后怕是不会再回了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暗度陈仓(三)

月七也感叹道:“是啊,此番咱们回来准备,只要一切妥当了,再来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拓跋玥并未理会,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便是,梁启的话提醒了他,是啊,他曾答应过他,事成,便放他们离开,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留在京城,留在南疆都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他忘记了,京城皇宫有她最深的痛楚,而南疆,那几年,想必也是她最为难忘的噩梦,自己又能如何自私?

他深吸一气,转身回房,对着月七道:“让月卫多多注意她的安危,若是萧天真的会动手,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安危。”

月七点头。

宫里的日子,依旧是浑浊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别用用意,或是为了陷害旁人,亦或是为了保全自己,日日如是,但是就是在这浑浊不堪的岁月中,白芷的病却是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就连给白芷看病的太医都啧啧称奇的道:“这可真是奇迹,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得了皮癣能好的这般利索,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呢。”

宝珠笑道:“那是我们小主洪福齐天,得了菩萨庇佑,这才能好的这般快。”

白芷笑嗔道:“宝珠,说什么呢,还不是太医医术高明,快谢谢太医——”

宝珠懂事的从一旁的妆奁中,取了一些碎银子出来,塞进了那太医的手里道:“有劳太医了——”

那太医没出力,却平白得了赏赐,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又说了很多的吉祥话这才躬身退下了,白芷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光洁如雪的脸颊,十分的满意。

宝珠送走了太医,回来正巧见到这一幕,便笑道:“这静贵人的药真的好,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的事情,静贵人竟然能医得好。”

白芷确定了没有留疤后,才满心后怕的道:“听闻,公孙大人辞官后,便喜欢四处游历,这世间见得多了,可是比京城中这些一个个坐井观天的青蛙们好多了。”

宝珠也啐了一口的道:“可不,若说这些太医中,应该只有陆太医和魏太医还稍微有些见识,但是那又不是咱们能请得动的——”

说起这件事情,白芷虽然神色无常,但是也隐隐有些恼怒的道:“我为了救曦妃,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却不想曦妃连这样的薄面都不愿意赏赐于我——”

宝珠点头道:“可不是,奴婢看着,这曦妃对谁可都是清清淡淡的,也太过于清高了些吧。”

正说着,听见了外面的小宫女禀报道:“小主,静贵人来了——”

白芷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笑意,道:“快请进来——”

自己则站起身迎了出去,正走到门口,便迎头撞上了来探望的公孙静怡,她忙半福了身子行了礼,公孙静怡面上都是和婉的好似暖阳的笑意道:“白才人何必如此多礼?这风大,你还病着,快快进去。”

白芷却不依,端端正正的行了礼才道:“臣妾这一礼,除却是拜见静贵人更多的是感谢,今日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已经完全好了,也没有留疤,臣妾谢姐姐赐药。”

说罢,她更是完全的俯下身去,以额触地道:“后宫女子容貌可贵,若是此次没有姐姐施以援手,臣妾怕是往后的路都断送了。”

公孙静怡轻叹了一声,忙将她搀扶起来道:“你这又是何苦,咱们都是后宫的姐妹,我早就听宫人说,才人最是亲厚,此次病重,也是为了曦妃娘娘,妹妹敬重姐姐这般有情有义之人。”

她看了看白芷,之见到白芷垂着头,将眼底的不甘和怨毒都隐了下去,她只做没看见继续道:“就算是这次我不管,曦妃娘娘也必然是会管的,今日我从灵秀宫回来的时候,还见到仪嫔陪着曦妃说这话。曦妃还指点她如何能讨陛下欢心呢——”

她状似无意,但是一字一句,却仍旧像是一个有力的大手,将白芷的心紧紧的箍住,不断的揉搓着。宝珠见状,忙插嘴道:“静贵人,吃些糕点吧。”

公孙静怡止住了话,纤细嫩白的手指捻起了案几上一块碧玉色的糕点,咦了一声道:“怎的才人这里还是夏季内务府供应的碧玉糕?难道没有送些新鲜的糕点来么?”

烟萝看了看也道:“对啊,奴婢记着,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糕点是杏仁酥,用晾干的杏仁,加上一些牛乳,烤制而成的,小主赏赐了奴婢一块,甜酥可口,真真是好吃呢。”

她说的眉飞色舞,倒是公孙静怡好像是才发现了白芷面上的窘迫道:“是我的疏忽了,才人病着,杏仁对伤口无益,还是少用一些为好。”

白芷感激的看了看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姐姐这般为了我周全,妹妹实在是惭愧,说是杏仁性寒,于病情无益,但是说白了,终究不过是因为我不得宠,内务府的那帮奴才怠慢储秀宫罢了,连带着糕点,送来的,都是夏季各宫多出来,剩下的。”

她语有戚戚焉,公孙静怡一把拉过了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只乖巧无害的小兔子一般,她道:“才人又何必说这些伤心事,这后宫里面,左右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看那仪嫔,虽然位份不及我高,但是这一应用度,可不都先紧着她的合欢殿再才是我的昭华宫,可见,这陛下的恩宠才是最最重要的。”

白芷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陛下的恩宠是最最重要的,可是我进宫已经有半年了,除了最开始,陛下还记得来我宫中坐坐,后面就干脆好像是忘了我一般。”

她说着,这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的弟弟滑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公孙静怡不动声色的送开了她的手道:“这便奇怪了,要说,这仪嫔也只是个奴婢,身份学识都不如才人,样貌,也不如才人端庄秀丽,天生一副狐媚相,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

白芷的眸光微微的一闪道:“或许,就因为臣妾这般样貌的人被看的腻烦了,她那样的,才入得了陛下的法眼。”

公孙静怡语重心长的道:“只不过还是曦妃的办法有效,能让仪嫔这般笼络陛下的心思,才人生活的这般苦,若是能让曦妃娘娘指点一二,想必才人的日子也不会这般难熬了。”

白芷却并不接话,等到公孙静怡走后,白芷才愤愤的道:“禾曦宁愿扶持一个自己宫里面的狐媚子去魅惑陛下竟然也不愿意扶持我一把,当真是狠心啊。”

宝珠同样的不满的道:“那小主的意思是?”

白芷的手触摸上了软塌上针脚细密的刺绣,那原本是一对交颈而卧的鸳鸯,但是另一半却被软枕压住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只,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宝珠,却取了薄纱和针线来——”

因着她惯会这些女工手艺,宫里备下的也多,不多时,宝珠便寻齐了白芷想要的东西。

白芷照着自己的身材三下五除二便裁了一条长裙的样子,又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来一袭卷轴来,那卷轴用柔软的绸缎布仔细的包裹着,她小心的展开来看,正是之前拓跋琛亲自给禾曦画的美人图。

只不过上面有暗黄色的茶渍,浸泡的那画面上禾曦的面颊都有些看不真切了,正因为如此,有多少次,白芷都想着,这幅画上的人,能是自己。

她细细的摸索着那画上的笔墨,似乎一笔一划都能触碰到拓跋琛的温度,她目光中满是情谊,她如此看重,为何陛下就不能看看她呢?宝珠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小声的问道:“小主,您拿这个东西做什么呀?”

白芷忽的扬唇浅笑,那笑再也不是隐忍的,反而是娇媚的,她道:“宝珠,这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此时的灵秀宫中,禾曦正伏在岸边读书,忽的她抬起头问如意道:“白才人如何了?”

如意有些好奇的道:“回娘娘的话,太医院说了,白才人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禾曦点了点头道:“好了便好,本宫还担心会留疤——如意看了看她的神色,道:“娘娘,按理说白才人替您赶走了那猫儿,可是为何您再去储秀宫探望,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呢?”

禾曦握着笔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手腕翻转,一句诗便跃然纸上,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如意伸头看了看笑道:“娘娘今年未到二十,又何来三十之说。”

禾曦偏头笑了笑:“我算得上是两世为人了,说三十算是少的,对了,你方才说咱们派去的人都被打发了回来?”

如意点了点头道:“娘娘,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听闻静贵人可是去过,那些人便将人放进去了,但是一听是咱们的人,便如何都不让进呢。”

禾曦手中的笔下意识的一顿,原本写的好好的一幅字,便这样污了。

她干脆收了笔道:“她身子已好,发生了何事,届时一问便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暗度陈仓(四)

禾曦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悄悄的变了,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了,她扶了如意的手朝着储秀宫的方向去了。

正巧遇见了从储秀宫离开的静贵人,静贵人恭敬的俯身行礼,轻声道:“曦妃娘娘,也是来探望白才人的?”

禾曦点了点头,搀扶了公孙静怡起身道:“你进宫没多久,怎的和白才人这般要好?”

公孙静怡神色不变,依旧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她轻声道:“臣妾听闻白才人病了,恰好臣妾的父亲外出游历时曾带了药回来,便想着送过来看看,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曦妃娘娘说是不是?”

禾曦眉心微微的蹙起,道:“妹妹倒是通透,既然如此,见妹妹似乎有事,本宫便不打扰你了。”

公孙静怡微微屈膝,行了礼,才挽了烟萝的手走远了,看着公孙静怡的身影消失在了花廊转角处,禾曦才回过神来,如意和禾曦心意相通,见到禾曦如此,便问道:“娘娘可是觉得静贵人有些可疑?”

禾曦转回身,扶了如意的手马慢慢的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她道:“虽然她说的话十分的在理,但是本宫总是觉得不对,白才人不受宠,她就算是给自己铺路,也不该找白才人才对,况且她的位份又高出白芷许多——”

如意也觉得奇怪,她低声道:“那奴婢会派人仔细的盯着昭华宫的。娘娘莫要因为这些事情忧心了。”

禾曦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储秀宫,这次,看门的小太监显然是已经得了命令,见到禾曦亲自来了,忙不迭的将人请了进去。

白芷正仔细的串着细小的璎珞珠子,听闻下人的回禀,忙将手里的东西胡乱的塞到了宝珠的身上,压低了嗓子道:“去,拿到偏殿去。”

却没注意自己方才还未串好的珠子,有几个散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白芷急忙忙的跪倒在地,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

忽然她看见了门口的地面上有一颗璎珞,小小的一颗,若是不仔细看,却也是根本看不清楚的,她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拾起来,但是下一秒,她的手便好像是僵住了一般。

胸膛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着,在蠢蠢欲动着,她眸中的光亮渐渐的燃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似癫狂的嫉恨,像是乌云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吱呀一声,雕刻了合欢花的檀香木门被下人打开了,透进来一丝丝的微凉的冷风,禾曦只闻得殿内有浓郁的熏香的气息,混着室内的暖意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心口发闷,她见到白芷跪在地上扬声道:“臣妾参见曦妃娘娘——”

禾曦能看见她纤细白皙的颈,像是一朵低下柔枝的娇花,她迈步进来,忽的脚下一滑,好似踩到了什么,她身子不稳,差点滑倒,还是如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白芷抬头正见到如此,秀美的眸子闪了闪,佯装慌乱的起身,谁知道人还未到禾曦的面前,好似自己也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直直的朝着禾曦的方向摔了过去,一旁的宫人们忙乱做了一团,如意几步上前护住了禾曦,好在白芷的方向距离禾曦还算是远,自己虽然摔了一个结实,但是却并未碰到禾曦一个衣角。

宝珠忙上前搀扶起白芷道:“小主——小主怎么样?”

白芷一脸痛苦的护着自己的腰肢,额间的冷汗都沁了出来,饶是这样,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看着禾曦道:“曦妃娘娘可还好?有没有伤到腹中的孩子?”

禾曦让如意上前将白芷也搀扶了起来,稳了稳呼吸才道:“这句话本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病才好,这般摔一下,身子可受得住?要不要唤了太医来?”

白芷借了禾曦的力道起身,还未等说话,便见到如意俯下身去,在她的脚边拾起了一颗小小的璎珞道:“这地上怎么会有璎珞呢?”

白芷微微垂下脸颊,偏过头来看向了宝珠,宝珠机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小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之前小主打翻了绣盒中针线珠子,让奴婢拾掇,奴婢已经很仔细了啊,奈何这璎珞实在太不起眼了,便疏忽了一两颗,差点酿成了大错——”

宝珠的话音刚落,白芷神色大变的道:“好在曦妃姐姐无事,要是今日曦妃姐姐有个三长两短,将你的性命填进去都不够,还不去叫人仔细查查,还有没有!”

宝珠慌忙的下去了,不多时便从院子中叫来了十几个丫鬟婆子,都挤在储秀宫不大的正殿中,宝珠道:“小主今日掉了几颗珠子在地上,让你们来找找,莫要遗漏了。”

众人纷纷称是,便都趴在地上仔细的搜寻了起来,如意微微的蹙眉,总觉得白芷这样太过于大张旗鼓了,但是又想到方才的惊险,也觉得这样做是好的,这样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几乎将每一块砖块的缝隙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除却惹了祸事的两颗,仅仅找到了一颗,还是滚落到了案几的下方,白芷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道:“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好在放心了,曦妃娘娘快请坐吧。”

禾曦由着如意搀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宝珠还十分细心的拿来了软枕,垫在禾曦的腰间,当真是无事不妥帖,无事不细致。

白芷歉意的笑笑道:“今日之事,本是臣妾的错,姐姐亲自来探望,臣妾却差点让姐姐摔了一跤——”

禾曦道:“从前派来的人,都被你打发了回去,便也只能亲自来看看——”

白芷神色一怔,似乎没想到禾曦会这般说,宝珠在一旁帮腔道:“这个曦妃娘娘便有不知了,小主之前怕过了病气给下人,让下人带回灵泉宫去,便都回绝了,至于静贵人,是因着静贵人说有法子医治小主的病,小主医病心切,这才破了例。”

禾曦看向了白芷,柔声道:“本来,都是因帮本宫,却不想你病的这般重,不过好在病情大好了。”

白芷紧紧的将手蜷在长袖下,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笑意越发的亲切可人了,她道:“还都是曦妃娘娘庇佑——”

禾曦伸出手来,如意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通体莹白的瓷瓶来,瓶身勾勒的是含苞待放的红梅,衬着那瓷瓶如同莹白的落雪,禾曦道:“这是之前陛下赏赐的冰肌膏,用去皮的杏仁,滑石,轻粉等研为细末,以古法蒸过后,加了少许的冰片,麝香还有蛋清调和而成,用来养颜在好不过了。”

白芷接过了那白瓷瓶打开,放在鼻前轻嗅了一下,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清香迎面而来,让人心情舒畅,她含笑道:“这个方子臣妾也知道些许,传闻貌若天仙的杨贵妃便用此秘法保养,传闻使用后颜面红润悦泽,娇媚异常。陛下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呢。”

她显然是爱不释手,用手指轻轻的蘸取了一些擦在手背上,轻轻推开,只觉得肌肤似是被露水浸润过后一样,能掐出水来一般,莹润有光泽。

禾曦见她喜欢便道:“你喜欢便好,不过你的病才好,能不能用这冰肌膏,最好是询问过太医之后才稳妥。”

白芷满心的欢喜,对着禾曦柔柔的一拜道:“谢姐姐的厚爱,臣妾都记在心里了。”

两人又闲话了片刻,禾曦才离开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巧见到公孙静怡同妙夫人等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如意奇道:“这静贵人可真的是八面玲珑呢,奴婢看着,这宫里的人怕是没有她不交好的。”

禾曦眯了眯眼睛,道:“的确,公孙大人为人刚正耿直,却不想他的女儿这般玲珑心思。”

如意看着御花园中的几人,道:“娘娘可是也过去坐一会儿?”

禾曦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这个时候,麟儿怕是已经快从上书房下课了,咱们去那吧。”

如意点了点头道:“也好,此处正好离上书房不远,咱们慢慢走,也来的及。”

当禾曦和如意道上书房的时候,拓跋麟并未下课,禾曦也不急,那小厮见到禾曦来了,忙想跪倒行礼,却见到禾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便无声的作了一揖,算作是请安了。

禾曦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桌旁,听着房中孩童郎朗的读书声透过长窗飘了出来——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只是念了一句,便听得麟儿的声音带着困惑道:“师父,学生不懂,为何不忧、不惑、不惧。”

公孙博的朗声笑道:“大皇子天资聪慧,也有不懂的地方么?”

拓跋麟的声音坦荡且稚嫩,道:“母妃说,我还小,自然是有很多事情不懂得,还说哪怕是长大了,也要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

公孙博哦了一声,复又道:“曦妃娘娘倒是一个十分明理之人,那大皇子可是知道何为仁者,知者,勇者?”

第二百九十八章 暗度陈仓(五)

拓跋麟点了点头,掰着手指认真的道:“学生记得,您说过,仁者内心仁厚宽和,可纳百川,知者内心懂取舍,可晓万物,勇者内心坚强刚毅,可敌万夫。”

公孙博点了点头,感叹道:“大皇子说的对,既然如此,便可知道,当你的内心做到了足够的宽厚,便可少了忧,不计得失,内心宁静,其次亦然。”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拓跋麟,见到他的神色依旧充满了困惑,便笑道:“大皇子年纪尚幼。有些道理一时不懂也无妨,但是这些道理,你需时时刻刻记在心中,早晚有明晓的那一日。”

拓跋麟用力的点头,答道:“学生一定谨记老师教诲,时刻谨记在身。”

公孙博看了看天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今日的课便到这里吧,大皇子回去将《论语·宪问》抄写一遍,明日拿给我看。好了,大皇子且去吧。”

拓跋麟起身,对着公孙博深深俯首作揖,道:“老师辛苦,学生告退。”

待到他出了门,正见到禾曦站在门前,方才的那种沉稳和成熟刹那间便被天真无邪所替代,他快着步子冲到了禾曦的身边,轻轻的扑进了禾曦的怀中,撒着娇道:“母妃今日怎的来接麟儿了?”

禾曦宠溺的笑道:“母妃今日路过,想着你要下课了,便等了一会儿。”

子衿拎着小木箱跟了出来,见到了禾曦,忙俯身行礼,禾曦摆了摆手,正见到公孙博从房中走出,公孙博已然是六十高龄了,但是精神尚好,发须皆是花白的,倒显得他仙风道骨一般模样,禾曦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公孙大人——”

公孙博极为重礼数,他拱手作揖回了礼这才道:“方才老臣同大皇子论学,大皇子还提起了娘娘,娘娘将大皇子教养的很好啊。”

禾曦却道:“都是一些妇道人家的见解,倒是公孙大人的话,让人醍醐灌顶,受教颇深。”

公孙博摆了摆手道:“曦妃娘娘的祖父,老臣也是听过的,也是江南的才子,娘娘虽是出身商贾,但是却也是书香门第,娘娘又何必自谦呢。”

禾曦微微笑道:“总归是女儿家,祖父和父亲也未教我许多君子之礼,想来还是羡慕静贵人。”

禾曦的眸光幽幽的在公孙博的面上掠过,轻的不能再轻了。

听见他提起了自己的女儿,公孙博饶是再如何,也难免生出几分宠溺的情绪道:“老夫虽交了小女很多,但是小女性子顽劣,怕是并未听见去多少,若是日后在宫中有个什么,老臣想与娘娘讨个薄面,能帮衬一二。”

禾曦垂眸道:“大人说的是什么话,静贵人机敏聪慧,长了一颗玲珑心,自然会在宫里平安顺遂,大人宽心。”

公孙博点了点头,对着禾曦又施一礼,算作是告辞。

待到公孙博走后,拓跋麟才扬起小脸来问道:“母妃方才是和老师再说静娘娘么?”

禾曦听他叫的亲切,便好奇的道:“从前你唤别人都是带着位份的,为何唤起静贵人,这般亲切?”

拓跋麟摇头晃脑的道:“静贵人是老师的女儿,时常会让她身边的烟萝姐姐送一些糕点吃食来给老师,老师总是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甜腻,都给了麟儿——”

禾曦听的心中一跳,她问道:“大概多久了?”

拓跋麟不明所以的看向了禾曦,问道:“母妃——”

他见到禾曦的神色有些冷,便有些畏惧,还带了一些委屈,如意见状,忙俯下身子,拉过了拓跋麟道:“大皇子,娘娘的意思是,你吃过几次那个糕点?”

拓跋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道:“就昨日吃了一次——”

他大大的眼睛,擒着泪水,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似乎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般,但是声音却是哽咽的,出卖了自己,他道:“母妃,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麟儿——麟儿以后再也不偷吃了——”

他的小手试探性的拉过了禾曦的衣角,可怜巴巴的,像是离群的小兽,禾曦后悔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便缓和下了声线道:“麟儿,母妃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母妃担心,你是现在宫里唯一的皇子,多少双眼睛盯着,母妃怕你——”

她的话音止住了,她不想,不想将这个世间的那么腌臜的一面呈现在天真无邪的拓跋麟面前,她的泪一时忍不住,拓跋麟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担忧,他伸出小手来,帮禾曦一点一点的擦去了泪水道:“母妃别哭,麟儿知道你都是为了麟儿好,麟儿一定好好的保护自己,不让母妃忧心。”

禾曦将拓跋麟揽在怀里,道:“好孩子,母妃的好孩子——”

禾曦缓和了情绪,看着后面提着书箱的子衿道:“从今日起,你来本宫身边服侍,如意,你跟着麟儿。”

子衿神色一喜,跟在禾曦的身边,意味着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多,再不济,总能找到机会,总比每日对着一个老头子,听那些让她昏昏欲睡的圣贤道理来的好,她忙跪倒道:“奴婢遵命。”

倒是如意有些不赞同的道:“娘娘,您现在怀有身孕,身边怎么能少了奴婢伺候——”

禾曦自然是知晓她的担心的,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且只是暂时的,这几日,本宫会亲自去内务府选几个伴读,陪在大皇子的身边。”

如意只好领了命,倒是子衿高兴不起来了,她原以为,自己这番可以成为禾曦身边的大宫女,却不想只是暂时的。”

此时,昭华宫内,烟萝正替着公孙静怡揉着肩膀,公孙静怡深吸一气道:“与她们闲话,笑的脸都酸了。”

烟萝笑道:“小主今日也不算白辛苦,至少,奴婢看着,曦妃已经注意到您了呢。”

公孙静怡舒服的叹息一声道:“我要是这般做,她还注意不到我,那可真的就是奇怪了。”

她纤细的手指端过了旁边的茶盏轻轻的啜饮了一口,继续道:“可还有旁的发现?”

烟萝手下不停的道:“听说,曦妃娘娘听说大皇子吃了咱们送过去糕点,直接将自己身边的婢女调派到了大皇子的身边呢。”

公孙静怡点了点道:“这样最好,明日,你且去上书房多送点东西,再让小厨房做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一起送过去。”

烟萝看了看公孙静怡的神色道:“小主这样做,要是万一被老爷知道了,那——”

公孙静怡闻言,脸色沉了下来道:“不管父亲理解不理解,我都是为了公孙家一族,当年父亲任性妄为,不愿服从先帝专权,就辞官,后来母亲病重,家里连一些名贵的药材都用不起,如若不是这样,母亲又怎么能早早的就去了,若是——若是父亲知道了,也定会理解我的。”

烟萝沉默不语。

次日,子衿便跟在了禾曦的身边去了露华宫请安,见到她身边不是往日见惯的如意,兰馨好奇的道:“怎的不见如意呢?”

禾曦淡淡的笑道:“臣妾送去麟儿身边了,服侍几日。”

兰馨微微的蹙眉,四下环顾了一下,除却脸色有些难看的仪嫔,其余人都有一种不明所以的疑惑。

兰馨清咳一声道:“既然现在本宫协理六宫诸事,有什么事情,曦妃大可和本宫言说,可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不得力?”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身边的子衿,子衿神色惶恐到了极点,她素来知道惠贵妃和皇后不合,现如今皇后被禁足了,那么自己,她的目光不断的在周围的人身上逡巡着,竟然找不到能为了自己说话的,唯独一个仪嫔,此时怕是巴不得自己被惠贵妃发配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辈子不出来提醒众人她的身份。

禾曦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也不必,子衿在灵秀宫时间长了,虽然是一直跟在大皇子身边,但是本宫的喜好她或多或少也知道许多,用顺手的人,便不劳惠贵妃操心了,只不过本宫倒是想跟惠贵妃求个恩典,麟儿需要几个伴读,还请惠贵妃能恩准臣妾去内务府挑选两个。”

兰馨找到了几乎,笑的明媚道:“曦妃现在怀有身孕,怎么还凡事亲力亲为?不过是几个奴才罢了,本宫让孙翔仔细的挑几个,送到灵秀宫紧着麟儿用,玲珑——”

说着,她便想要吩咐玲珑下去传令,然而禾曦的声音去斜刺里插了进来道:“贵妃娘娘,既然臣妾说了是求恩典,便是想贵妃能给臣妾一个薄面,若是贵妃娘娘不许,臣妾便去求了陛下,这人嘛,臣妾定然是要自己挑选的。”

她一双如同皓月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兰馨,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与坚定,兰馨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这样的眸光下无处遁形,只得讪讪的笑了笑道:“是本宫会错了意,既然曦妃想自己选,那便自己去选吧,左右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伺候的,还是自己顺眼最为要紧。”

第二百九十九章 暗度陈仓(六)

禾曦起身福了一礼,算是谢过了。

众人闲话了片刻,见到惠贵妃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一个个都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惠贵妃只道是孕中疲乏,需要休息,也不阻拦,放了众人离开。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兰馨才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道:“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这里不成便想着去求陛下?本宫真的是给了她的脸面——”

玲珑对着殿内的人挥了挥手,服侍的宫人们如蒙大赦的一个个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只留玲珑和兰馨两人,玲珑半俯下身子给兰馨顺着胸口柔声劝到:“娘娘莫要动怒——”

兰馨冷哼一声道:“你看看她那副样子,自从她有了孕,这灵秀宫就跟个铜墙铁壁一样,什么人都塞不进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子佩那个贱婢现在一朝得宠,自己还顾着争宠,本宫费尽心机的这只手,算是断了。”

玲珑却微微的笑了笑,柔声道:“没有了子佩,不是还有子衿呢么?”

兰馨怔了一下,狐疑的看向了玲珑道:“子衿?她不是皇后的人?”

玲珑点了点头,随即道:“娘娘想,咱们都知道这子衿是皇后的人,曦妃那边又怎么能不知道?娘娘没看见,今日您说起大皇子身边的人不得力,子衿的那个样子,她现在失了靠山,指不定心中多后悔跟着皇后,您说,这个时候要是咱们抛下一根绳子,这落了水的人会不会捉住?”

兰馨依旧是有些焦虑的道:“虽然话是这般说,但是皇后也只是被禁足,万一她阴奉阳违,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玲珑笑道:“娘娘是聪慧的,奴婢蠢笨,娘娘必然有办法将错就错,这刀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杀人——”

兰馨点了点头道:“此话说的极为有理,这样,你寻个机会,要是能见着子衿,你帮本宫带句话。”

她微微俯首,子玲珑的耳边说了什么,玲珑听后连连点头道:“娘娘英明。”

禾曦从露华宫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内务府,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孙翔,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早得了消息,便从宫人们中挑选了一些略读过书的宫女太监各十人出来,供禾曦挑选。

禾曦只是看了看,便对孙翔道:“这些人的名册取来给本宫——”

孙翔二话不说,忙让人下去准备了,手下的人手脚利落,不多时,便取来了那二十人的身份名册,禾曦扬声对孙翔道:“宫外有亲人的不要,进宫不满一年的不要,从前服侍过主位的不要,按照这个要求,筛选一遍——”

孙翔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他有些为难的捧着名册道:“娘娘,这怕是不好找——”

禾曦却看也不看他道:“内务府这么多人,总归是有合适的,你且按照本宫说的做便可。”

孙翔的神态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轻松了,他哆哆嗦嗦的翻着名册,按照禾曦的要求到还真的有两个人符合要求,正好一个宫女一个内侍,禾曦眯了眯凤眸,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一般,竟透着慵懒的意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俯身跪倒道:“奴婢叫采莲。”

另一个内侍道:“奴才叫福禄。”

禾曦点了点头转向了孙翔道:“就他们两个吧。”

孙翔满脸陪着笑道:“娘娘,据奴才所知,这采荷和福禄,仅仅是认识几个字,陪在大皇子身边——”

禾曦斜睨了孙翔一眼,道:“本宫随是选伴读,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照顾大皇子的,这教导读文辨字,自然是有太傅的。”

孙翔哑口无言,只好对着身后的十几人挥了挥手道:“行了,既然娘娘心意已定,你们便先下去吧,采莲,福禄你们这就跟着曦妃娘娘去灵秀宫吧。”

采莲和福禄纷纷行礼道:“奴才——奴婢——遵命。”

看着禾曦走远的背影,孙翔这才挺直了腰板朝着一旁的偏屋走去。

屋内,一个宫装丽人正在饮茶,见了孙翔进来,忙起身福了一礼,问道:“事情怎么样?”

孙翔摇了摇头道:“这曦妃娘娘当真是厉害,只是几个条件便将咱们的人全部都筛了出去,选走了两个。”

巧儿的神色微微的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现在身陷囹囵,只有咱们在外面,子衿现如今看着算是不能回到大皇子身边了。”

孙翔略一思索后才道:“有一句话还恕奴才直言,这大皇子根本不足为惧,他的生母左右不过是罪奴所的一个贱婢,就算是寄养在了曦妃娘娘的膝下,也改变不了这上不了台面的出身,奴才拙见,与其在大皇子身上费工夫,不如想象怎么在惠妃身边费工夫呢。”

巧儿微微蹙眉,这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皇后的秘密,她索性不提,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却不想才走出了半步,却被孙翔拉住了,孙翔的面上涎着笑意,道:“小主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去?陛下也不会去嘉熙殿。不如您陪着奴才说说话,岂不美哉?”

巧儿的面色先是一白随即一红,她垂下头来,将自己眼底的厌恶全都隐了下去,道:“我出来很久了,夏梅等得急了,怕是会来寻我。”

她还想走,孙翔却依旧拦在门口,手更是直接抚上了巧儿的脸颊,百般柔情的道:“小主怕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内务府——没有我的命令,谁又敢来擅自打扰呢?”

巧儿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孙翔的手,孙翔的面色一变,逼近了一步道:“怎么,小主难道后悔了不成?”

巧儿讪讪的笑道:“孙公公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既然答应了同你对食,自然不会反悔,只不过今日着实是有些不便,不如——”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孙翔逼到了墙角处了,孙翔的神色变的恶狠狠的,少了几丝讨好的意味,他道:“既然小主没有反悔,奴才可是等不及了呢——”

巧儿深吸一气,缓缓的阖上了眸子,她感觉道一股太监独有腥臊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靠近,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思绪却飘向了远远的天际,和流云混在一起,任由着风将自己拉扯着,变成了碎片,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夏梅已经站累了,自己寻了一处石阶坐着,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听闻了身后的脚步声,忙惊醒了,随后起身道:“小主可算是出来了,您这进去了足足有半日了。”

巧儿斜斜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道自己主子情绪不佳,夏梅忙住了口,跟在巧儿的身后回了嘉熙殿。

夏梅觑着巧儿的神色道:“小主可是要传晚膳?”

巧儿忍着恶心的感觉道:“不了,我觉得有点乏了,夏梅你下去备了热水来。”

夏梅好奇的道:“现在还未就寝,小主便要沐浴了么?”

巧儿心中再也忍不住,扬手便给了夏梅一个耳光,她打的极为用力,夏梅一脸错愕,顾不得自己左耳嗡鸣作响,跪倒在地,哭诉道:“小主——奴婢错在了哪里,小主要这般惩罚奴婢?”

巧儿冷哼一声道:“错在哪里?我是主,你是仆,有些话你当问,有些话,你不当问,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还是滚回内务府去,我自会寻个聪明伶俐的。”

夏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那泪珠子都是无声的滚落,她捂着脸道:“是——奴婢谢谢小主提点,奴婢知道了——”

巧儿似乎在这种暴虐中寻到了一丝丝的kuài gǎn,她道:“那你还不赶紧的滚下去?”

夏梅捂着脸退了下去,不多时,便送了热水进来,随后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明显是学的乖巧了。

巧儿褪去了身上的宫裳,将自己浸在了热水中,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觉得心神舒畅了许多,她扬起了手臂,见到上面淡紫色的掐痕,暧昧又粗暴,忽然便笑了,原来无论如何,自己都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悔恨,悔恨自己的自作聪明,她原以为,成了皇帝的女人,一切便会不同了,可是她错了,成了答应又如何?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攥在皇后的手里。

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这样的日子,若是等到皇后复位,噩梦才会结束。

她深吸一气,不断的告诉自己道:现在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皇后觉得自己是衷心的,终有一天,她会重见光明,坦坦荡荡的走在阳光底下。

自己在后宫中的依靠也唯有这个了。

不知道是水汽还是什么,升腾上来,蒙了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想到:若是当时自己嫁与了兰博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夜色,将后宫中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全部都掩映住了,又在那片黑暗中撒下一层皎洁的月光,让人沉醉其中挣扎不出。

第三百章 收网(一)

如意跟着麟儿去了上书房几日,每日静贵人都会送来吃食,甚至还夹带了小孩子喜欢的新鲜物件,但是那日拓跋麟见了禾曦那般,又如何敢再碰。

公孙博虽然为人刚正耿直,但是也是极为有眼色的,几次过后,见拓跋麟动也不动那些东西,如意的神色也是板着的,心中便已然知晓了大概,等到烟萝再来的时候,公孙博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道:“回去告诉静怡,莫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烟萝笑的和缓,道:“小主也是心疼老爷,小主不能时时过来,只能借此聊以慰藉了。”

公孙博微微的蹙眉,他狐疑的道:“静怡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你且将原话全都告诉了她,是非如何,她自然会理解。回去吧——”

见老爷动了怒,烟萝也不敢再辩,只得讪讪的提了东西回去了。

到了昭华宫,公孙静音见到她这么快便回来了,便笑道:“可是父亲说让你再也别去了?”

烟萝有些垂头丧气的道:“小主为何知道还让奴婢去送吃食?”

公孙静怡的笑带了一丝丝的算计,她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是想让曦妃以为我有意接近大皇子,这样一来,她就会费尽心机的保护大皇子,自己便会露出破绽来——”

烟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道:“可是,现在曦妃有孕,陛下对曦妃也十分的看重,若是咱们伸了手,万一查到了咱们头上岂不是——”

公孙静怡嗤笑一声道:“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

烟萝一怔,只听见公孙静怡笑语嫣然道:“战场上真正的主帅,不一定非要上阵杀敌,冲锋在前,稳坐军帐中,运筹帷幄才是大能,后宫中也是一样的。”

烟萝只觉得费解,自家的小主将这后宫比作战场,但是她却不赞同,战场上尚能光明正大,泾渭分明,但是后宫中去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今日与你相谈甚欢互诉衷肠之人,是不是明日背后插刀,给你致命一击的人,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时间一晃,半月便已经过去了,禾曦腹中的孩子已然四个月了,采莲和福禄熟悉了一段时日,也能独当一面了,如意便又回到了禾曦的身边伺候,看着禾曦正临窗而坐,便上前道:“娘娘,马上十一月了啊,这眼看着便要下雪了,您看不要着了凉——”

禾曦微微摇头道:“无事,陆太医都说了,有孕的女子易体热,这点寒气不碍事的。”

如意拗不过她,也只好将火盆搬到近了些,窗子半掩上,只留下一个缝隙能看清外面的景色,她半俯下身子,蹲在禾曦的身边柔声道:“陆太医先前说,这前三个月最危险,好在咱们熬过去了,这几个月,她们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可是有不少,好在咱们早有防备。”

禾曦一只手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的肚子,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麟儿那里,你嘱咐了采莲和福禄,他们两个都是机灵的。”

如意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好了,奴婢心里都有数的。”

两人沉寂了片刻,还是如意主动提到:“王爷从南疆来信了,说是再过半个月,怕是他便会折返回京了,他们打算——打算在德太妃的寿宴上动手。”

禾曦却道:“德太妃寿宴,届时西凉和漠北的使臣都会在京中,为何会选在此时?”

如意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便不知了,这消息回来的也仓促,至于王爷为何会这般着急,怕是只有问过王爷才会知道了。”

禾曦沉吟了片刻道:“此时距离的德太妃的生辰只有一个月了,南疆有如此大的动作,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咱们也应该收网了。”

如意暗暗的点了点头,禾曦看着窗外,只觉得外面难得的宁静,甚至都没有一丝风,好似压抑着,等着一个机会爆发出来。

合欢殿的仪嫔的盛宠在达到了一个顶点后,便渐渐出现了疲态,那些花样和功夫,起先还会觉得新鲜,让人欲罢不能,但是时间久了,也变成了寻常之物。

这般冷静下来,便会将这种手段所代表的低贱好鄙俗展现无遗,反倒是之前不怎么得宠的静贵人,自小饱读诗书,又随着父亲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时常陪着皇帝谈天说地,拓跋琛也喜欢去她的宫里坐坐,而公孙静怡有时候无意中提起了储秀宫的白才人,拓跋琛偶尔想起,也还去储秀宫留宿两日,但是仅仅是这样的稀薄的恩宠,却让白芷觉得自己好似是经历了凛冬的花,渐渐的绽开了花枝,不胜欣喜,愈发的坚定了要与静贵人交好的心思。

兰若依旧被禁足,但是好似皇帝的愤怒,随着时间的流失和新人的抚慰,渐渐的平息了失去了淑妃和她腹中孩子的愤怒,加之德太妃寿诞将近,前朝后宫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兰氏一族张罗,便解了皇后的禁足,但是这协理六宫的凤印依旧在惠贵妃的手上,一时间后宫诸人也摸不清皇帝到底心意是什么样的。

倒是皇后,虽然被解除了禁足,但是为人依旧十分的低调,并不喜欢别人探望,又免去了宫妃们的晨昏定省,除了偶尔会见见嘉熙殿的巧答应,其余的人哪怕是到了未央宫的门口,也会被打发了回去。

对此,拓跋琛也不说什么,因为他有更让人忧心的事情。

那就是有探子来报,说是发现了贤王殿下的人和云麾将军朱镇远频繁接触。

听见这个密报的时候,拓跋琛硬生生的将自己面前价值千金的端砚摔了个粉碎,砚台中墨汁四溅,淋漓的洒在了精致的汉白玉铺砌的地面上,他出离的愤怒让他几乎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似乎自己一直在担心一直在防备的事情发生了,而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一般,满殿的宫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拓跋琛一字一顿的道:“从前朕要你们查,你们说查不出贤王有任何的可疑之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是不是要等着贤王大军杀进朕的寝宫,将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你们才会发现?”

那探子如何敢说话,只能连连唤着陛下饶命,额头撞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清脆有声,拓跋琛似乎累极了一般,无力的瘫坐在宽大华丽的龙椅上,掌心下,是金龙雕刻繁复的尖锐的角,顺着掌心的纹路,刺进了心底。

突然有人急晃晃的进来,福清轻斥道:“大胆,没有眼色的东西,这般慌慌张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那人还未走到殿中,便仓皇跪倒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兖州急报,百姓们不满新政税法,全都涌进京城了,都堵在大理寺前说是要tǎo shuo fǎ呢——”

拓跋琛霍的起身道:“怎么会这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兖州的指挥史难道是死了不成?”

他指着进来回禀的那个宫人怒吼道:“现在兖州的指挥史是谁!”

那人几乎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诺诺的道:“是——是吏部侍郎张仪张大人之子,张承赐。”

拓跋琛直觉额头青筋隐隐的跳动着,道:“好一个张仪啊,礼部负责我大历官员审核考察,他倒好,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兖州做指挥史,怕是真的以为天高皇帝远,朕管不了他了!去,叫张仪来——”

那宫人忙不迭的退了下去,拓跋琛看了看跪在地上探子,声音更冷的道:“你还跪在这么做什么?难道怎么做还要朕来教你不成?去给朕盯紧了,滚——”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养心殿。

一时间,方才还喧嚣纷扰的养心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殿内服侍的众人越发的不敢多言了,恨不能此时的自己就化作养心殿的一抹灰尘,就连福清这样的老人都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避开圣上的怒火,拓跋琛好似疲惫急了,揉着自己的额角,忽然轻声道:“福清,你速去丞相府,请了丞相进宫来。”

福清忙俯身算是应了。

却不想才出了养心殿的殿门,便远远的见到了兰馨扶了玲珑的手缓缓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来了。

见了福清,兰馨清了清喉咙道:“陛下可是在养心殿?”

福清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耽误,忙行了礼沉声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可是要见陛下?”兰馨颔首道:“陛下许多时候没去本宫宫里了,本宫担心陛下劳心国事,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特来看看——”

福清陪着笑脸道:“贵妃娘娘一片苦心,想必陛下知道了一定十分感动,只不现在怕是不合适,陛下确实是为了国事烦忧,刚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奴才要去请丞相大人,娘娘您——”

兰馨蹙眉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严重?”福清只是急急道:“奴才还有事,真的不能耽误了,娘娘还是请回吧。”

说罢便匆匆而去。

第三百零一章 收网(二)

兰馨问不出个所以然有些急切,狠狠的跺脚道:“陛下已经半个月没来咱们宫里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过来,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说着便想接着往养心殿的方向继续走去,却被玲珑一下子拉住了,玲珑道:“娘娘莫急,此事,依奴婢看,今日还真的不合适,您看那福公公,何时这般失礼?怕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兰馨微微蹙眉看向了玲珑道:“你的意思是——”

玲珑安抚道:“娘娘莫急,咱们都忍了这么久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时,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现在不知道,不是还有丞相大人呢么,方才福公公说是陛下要请了大人进宫,到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拖个人问个清楚便好了。”

兰馨微微叹息一声道:“也罢,好不容易今天陛下没被那几个小妖精霸着,今日便又忙于国事——算了,回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露』华宫去了,却不想才走到褚玉阁,兰馨便觉得腹中不适,她有些慌神道:“本宫腹痛,玲珑——玲珑——”

她高声的唤着玲珑,玲珑一时间也慌了神,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兰馨,大声唤到:“娘娘——”

她正见到旁边路过了一名小宫女,根本来不急看是谁,一把拉过来道:“快去太医院请魏太医来褚玉阁,快去——”

那人也吓傻了,礼都来不及行,就提着去裙摆跑远了。

这边,兰馨被七手八脚的扶到了褚玉阁,玲珑又指挥着众人拿来了软枕,锦被,又升了炭火将屋子里面烤的暖洋洋的。

兰馨一脸紧张的半卧在软塌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会伤及自己腹中的孩子。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见到魏忠良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还不等行礼,便被玲珑拉着进了里间催促道:“太医还是赶紧看看我们娘娘吧——”

魏忠良也不敢托大,慎重的诊了脉相,有问了方才的情形,片刻才失笑道:“贵妃娘娘放心,您这只是胎动,胎儿在腹中已经成型,偶尔动一下,会牵动母体,很正常,娘娘莫要担心——”

兰馨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道:“那可是说,这孩子顽皮,是个男孩儿?”

魏忠良觑着她的神『色』,摇了摇头道:“无论是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会有这样的现象的,且现在孩子尚小,看不出男女,娘娘莫要担忧,您福泽深厚,必然会诞下一个皇子的——”

两人正说着话,兰馨腹中的孩子忽然有提了兰馨一脚,这次,兰馨确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欣喜地看向了魏忠良道:“你看,他都在回应本宫,定然是想告诉本宫,你的话是对的。”

魏忠良只是笑,却并不言语,确定无事后,又嘱咐了一些接下来会发生的常见现象,叮嘱她莫要因为一些事情惊慌失神,反而会动了胎气。

待他走后,兰馨这才发现了殿中竟然还跪着一人,见到这人,两人都是心头一喜。

原来,方才玲珑随便抓了一人去请太医,却不想是灵秀宫的子衿,她本是奉了禾曦的命令去上书房给大皇子送东西的,却不想临时调派。

兰馨心中欢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清了清喉咙扬声道:“抬起脸来,本宫看看——”

子衿顺从的扬起了脸来,兰馨啧啧两声道:“有时候啊,本宫看着这张脸,总以为,是仪嫔,你们可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只不过,你说本是双生姐妹,为何这境遇就差了这许多呢?”

子衿心中暗恼,却也发作不得,只是沉声道:“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这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是奴婢有心,也改变不得,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兰馨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倒是看的开,可是本宫看来,你这可不是什么命中注定,而是跟错了主子——”

子衿柔柔拜倒,一脸无辜的道:“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奴婢跟着曦妃娘娘,曦妃娘娘抬举,那是奴婢的福分,娘娘不抬举,奴婢也不奢求——”

兰馨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更大声了道:“曦妃?子衿啊子衿,你可真的是当本宫是傻子不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皇后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子衿手心一紧,果然,果然惠妃是知道的。

见到子衿这般沉默,玲珑便开口道:“娘娘何必管她?皇后现在自身难保,不过子衿姑娘,咱们都是当下人的,有一句话倒是想劝姑娘,这良禽择木而栖,你选了一棵看似最牢靠的大树,但是这树适不适合你,可还是两说呢,你想想巧儿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现在又得了什么好处?”

这句话,无异于是击败了子衿的最后的心理防线,是的,从子佩得宠开始,她便一直在动摇,为何受宠的不是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后被解了禁足,但是看着如今巧儿的处境,她又如何敢奢望,自己若是真的成了皇帝的女人,皇后会帮她。

见她久久不语,玲珑和兰馨便知道了她们戳到了子衿的痛楚,兰馨趁热打铁的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个好妹妹,到底是听命于谁的?”

她笑中满含深意,子衿蓦地抬头看向了兰馨道:“您是说——子佩她——可是她怎么敢——”

兰馨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一手捻着帕子按了按额角,显得娇弱无力又尊贵无比。

兰馨扬了扬声音道:“有什么不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同为皇后做事,到最后,最后事成了,功劳平分,她又能捞到多少的好处?还不如靠自己谋取一点前程——”

子衿略一沉『吟』道:“奴婢以为,子佩得宠,是曦妃抬举——”

兰馨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只是刹那,便恢复如常,尤似起初那般高高在上的道:“单单一个曦妃,能成什么大事——不过你也看见了,现在陛下也不怎么去合欢殿了,你的机会来了——”

子衿神『色』一喜,但又想到了未央宫的皇后,忍不住的有些迟疑,兰馨的声音淡而轻,像是深海中蛊『惑』渔人的海妖,道:“若是你担心皇后,在本宫看来大可不必,只要本宫愿意护着你,她还动不得你分毫,毕竟,这兰氏可不止她一个女儿,这凤印现在也不在她的手中,你说是不是?”

子衿的心在狂跳着,兰馨也不急,只是耐心的等着,等着贪婪将子衿吞噬,果不其然,子衿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道:“奴婢愿为娘娘效劳——”

兰馨十分满意她的识时务,便道:“好,本宫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她垂眸看向了子衿手边的宣纸,道:“你是要去给大皇子送东西吧——快去吧,耽搁的够久了,回去可不好交差。”

子衿俯身行了礼,便满怀希冀的离开了。

却不想,子衿从褚玉阁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白芷和公孙静怡,两人正坐在凉亭中煮茶,见子衿离去,公孙静怡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曦妃娘娘身边的婢女么?”

白芷点了点头,她看见子衿的那张脸,便想起了受宠的子佩,不由得酸道:“是啊,这宫里,双生子可不多,这一个主子一个奴才的双生子更不多了。”

公孙静怡啜了一口茶道:“虽然说是主子,可是我却瞧着,要是没了陛下的宠爱,还不如从前做奴才的处境好呢。”

白芷眸光微闪,自嘲道:“那也要看是在谁的宫里,要是在我的宫里——”

话音未落,便见到公孙静怡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道:“白才人可莫要妄自菲薄,我听说,陛下也会去你宫里,你这般,可是让那些整日见不到陛下的人怎么活?”

白芷被她的话逗得噗哧一下笑出声道:“那也是托了你的福。”

公孙静怡却不邀功,只是略有叹息的道:“我也只是心疼才人罢了,这宫里的女人们都不容易,没有家世,却能熬到曦妃那个位置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况且曦妃现在有了大皇子,又怀有身孕,自然有恃无恐,而咱们就不一样了,要是咱们再不互相扶持,怕是这往后的日子可是越发的难熬了。”

白芷道:“没想道贵人心思竟然这般通透——”

公孙静怡见她起了疑心,马上收起了神『色』,不再说下去,而是满脸歉意的道:“哎呀,你看我好端端的说这个事情做什么——没白的坏了咱们煮茶的『性』质——”

白芷见她并不继续说,也只是将心事埋在心里,各怀心思的聊了片刻,白芷便借口有事,告了辞。她走后,公孙静怡将杯子狠狠地摔在石桌上,道:“没想到是个这么谨慎的,我原以为借着她的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她也想利用我不成?”

烟萝看了看周围的宫人,忙劝道:“小主快别说了,这到处都是耳朵和眼睛,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当真是要前功尽弃了。”

公孙静怡只好敛去脸上的神『色』,问道:“大人可是来信了?”

第三百零二章 收网(三)

烟萝点了点头道:“到了——”

公孙静怡的微微的蹙眉,叹息一声道:“算起来也差不多要到了,咱们也拖得太久了。”

她带着烟萝回了内殿,烟萝从妆奁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簪子来,公孙静怡轻车熟路的轻轻的转动了一下那银簪子的一头,只听见一声十分清脆的咔哒声,那簪子竟然从中弯折开来。

里面被能工巧匠制成镂空的样式,一个小巧的纸条从中掉落出来,她拾起来看了半晌,才交给了烟萝,幽幽叹息一声道:“大人说,下个月,贤王便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动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烟萝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大人和小姐的『性』子,要是咱们完不成任务,怕是要出大事的。”

公孙静怡神『色』记恨的道:“本以为,储秀宫的那位能有点用,却不想全耽误了功夫,咱们指不上她了——”

她死死的咬着唇,眸光中不断的有什么在涌动着,忽而想起一人道:“看来只能利用惠贵妃了——”

烟萝道:“惠贵妃?那岂不是把咱们暴『露』了?”

公孙静怡道:“你当惠贵妃不想我掺和到这里面来么?你可别忘了,当时咱们进宫,虽说是的了大人的命令,但是更多的,可是惠贵妃帮的忙,她想在宫里找个帮手,咱们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是看清了事理了。”

烟萝迟疑了片刻问道:“可是,咱们要用什么办法,才能——”

公孙静怡狠了狠心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我来写封信,明日你便悄悄的递出去。成败在此一搏了——”

烟萝点了点头,半晌又好奇的道:“那储秀宫的那位——”

公孙静怡想了想道:“既然论成败,那便是有成有败,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这要事败了嘛,还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她低声吩咐了什么,烟萝听后神『色』一喜道:“小主当真是深谋远虑,奴婢佩服。”

因着皇后被解了禁足,后宫诸人先去了未央宫,却不想被琉璃打发出来道:“各位小主娘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娘娘身子需要静养,便不见诸位了,且后宫事情,有惠贵妃打理,皇后娘娘也是放心的。”

后宫诸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皇后被禁足了许久,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却不急着争宠和duo quán,反而自己过起了这般悠然闲适的日子。

蕊才人闻言,上前讨好的道:“咱们也只是想念皇后娘娘,想见上一见,也算是图个安心,琉璃姑娘便去通传一声,让皇后娘娘开个恩。”

但是琉璃却好像十分的不领情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所动的道:“才人的心意,奴婢一定会传达到,只不过这见面怕是不可能了,还请才人莫要为难奴婢才是。”

蕊才人的神『色』怔了怔,她是极为懂的变通的人,惯会讨好卖乖,见状也不闹,自圆其说的道:“琉璃姑娘说的也对,左右不过是我多嘴了,既然皇后娘娘安康,咱们便是在这宫门口拜见,也是可以的。”

说着竟然率先的朝着皇后寝殿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其余的一妃嫔朝样学样,也行了礼,然后才去了『露』华宫。

却不想此时的『露』华宫中已然是有人在了,正是禾曦。

两人都有着身孕,坐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雍容富态,蕊才人满心的羡慕和记恨,只能强压着,表『露』不出来。

蕊才人道:“曦妃娘娘来的倒是早,倒显得咱们这些姐妹们懈怠了。”

禾曦捧着手里面的茶道:“你们不是懈怠了,而是勤快的过了头,皇后娘娘这才被解了禁足,你们就忙不迭的去请安,与你们比,本宫才是懈怠了呢。”

本也是寻常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何,被禾曦这般轻轻巧巧的一说,竟勾起了兰馨怒火,她语气有些凉意,冷哼一声道:“看来,蕊才人等人还真的是勤快,难道不知道陛下的旨意,皇后姐姐虽被禁足,但是因着身子弱,需要静养,闲杂人等无事不得去打扰,你们竟然明知故犯,不知道,你们是报了什么心思。”

方才禾曦的话还算是好,现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白了,只能大张着嘴,十分的滑稽。

正说着,听见外面宫人的传报,原是公孙静怡带着婢女前来了。

蕊才人可算是找到了能说口的地方,她满面委屈的道:“惠贵妃娘娘和曦妃娘娘可真的是冤枉臣妾了,虽然臣妾是去了未央宫,但是臣妾也是念着给惠贵妃娘娘请安的,不敢耽误了片刻,可是这静贵人——”

她无限冤屈的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好似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公孙静怡一脸的无辜,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道:“臣妾只是想着父亲进宫,且家中母亲早逝,便担心下人照顾不周,想着去上书房看看,这才晚了一些。”

禾曦听她又去了上书房,不由得轻声道:“静贵人倒是十分喜欢去上书房啊——”

公孙静怡倒是坦『荡』的一笑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所言都是亲情天『性』,且百善孝为先,父亲教我知恩知礼,臣妾也自然是应该尽尽孝道——曦妃娘娘养育大皇子,想来必然也是理解的,是不是?”

禾曦知道她饱读诗书,能言善辩,便道:“公孙大人的为人,本宫也敬佩,倒是望静贵人能谨记公孙大人的教诲才是——”

公孙静怡只是温婉的笑了笑。

兰馨端起了茶盏来,轻啜了一下道:“好了,一个请安,也不是什么大事,且等着本宫这月份大了,怕是到后面便会剩下你们的晨昏定省。你们也不必每日都来本宫这拘束了。”

人人都道不敢。

禾曦的身孕也只是比兰馨小了一个月,但是肚子却和兰馨的差不多大,只是做了片刻,便决的腰肢酸软无力,兰馨自然也不好受,寻了个借口便打发了众人离开了。

人人都朝宫外走去,静贵人和白才人在一处,好像正说着什么,笑颜如花。

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哎呀一声道:“哎呀——我的耳坠不见了——”

白芷侧头看过去,果然见到那小小的耳垂上,空无一物,而另一只耳垂上,缀着一串莹白如玉的珍珠。

公孙静怡的神『色』有些焦急,她还未动,便已经红了眼眶,一旁的烟萝马上四下环顾了一下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耳坠可是夫人留给小主的。小主很是喜欢呢。”

公孙静怡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一定要找到,才人先走吧,我去跟惠贵妃知会一声——”

白芷热心的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公孙静怡显然是有些急了,鼻尖有隐隐的沁出了细腻的汗水来,她拉过了白芷的手轻声道:“才人可是使不得,现在惠妃娘娘由着身孕,今日还动了怒,咱们带了一大帮子人,喧嚣翻找,若是冲撞了娘娘,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我去和惠妃娘娘知会一声,让这『露』华宫的宫人们帮我注意些便是了。”

白芷没有想到,公孙静怡思虑这般周全,甚至连自己都考虑进去了,不由得愈发的信任和感动了。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但是这东西想来也掉不到哪里,我再帮着你去上书房的方向找找,一有消息,马上就送回你宫里——”

公孙静怡扯出了一个笑意,道:“那便先辛苦才人了,要是真的寻到了,必有重谢。”

公孙静怡丢了耳坠的事情,并未大肆声张,所以,白芷离开的时候,几乎旁人都已经离开了。

烟萝扶了公孙静怡的手折返回去。

兰馨正半卧在软塌上,玲珑正给她垂着有些肿胀的双腿,听见了公孙静怡去而返,兰馨笑了笑道:“请进来吧。”

玲珑道:“静贵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兰馨笑意颇深的道:“这几日本宫听下面的宫人说,她每日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和各宫的嫔妃们闲话,加之,陛下的对她的宠爱也算是丰厚,想来是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忙不迭过来邀功请赏了吧。”

玲珑眼中虽然有些许的鄙夷,但是还是笑道:“这静贵人可是真的沉得住气,一般的人都是先寻求靠山,再依靠这靠山给自己的好处,慢慢的稳固自己。”

兰馨笑道:“要是这样,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本宫要的是个能帮衬本宫的,而不是让本宫帮衬的。”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静贵人便进来了。

她微微的俯身拜倒道:“回禀惠贵妃娘娘,臣妾今日掉了一只耳坠,不知道掉落何处了,还请娘娘能让宫人们帮着找找——”

她取下了耳边的另外一个,交到了玲珑的手上,兰馨只是看了一眼,便对着玲珑道:“去吧,你让下人们都看一遍,寻了另一只,要是真的掉在了咱们宫里,寻到了有赏。”

第三百零三章 收网(四)

玲珑道:“是——”

说着便拿着东西下去了,公孙静怡也偏头对着烟萝道:“烟萝,我的东西你认得最清楚了,你去跟着玲珑姑娘一起去寻吧。”

烟萝抬头看了看半卧在美人榻上的惠贵妃,忙点了点头,俯身叩首后,才起身跟着玲珑出去了。

兰馨看了看殿内服侍的其余的人柔声道:“你们也下去帮着寻寻看,本宫这里有静贵人照顾,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事情,下去吧。”

众人躬身离去,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静贵人和兰馨,兰馨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来宫里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跟本宫单独说话吧。”

公孙静怡笑的云淡风轻,道:“惠妃娘娘怀有龙嗣,每日还要忙于后宫诸事,闲杂小事,不敢惊动娘娘。”

兰馨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静贵人如此拎得清,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本宫说了?”

静贵人脸『色』似乎有些犹豫的道:“臣妾有一句话虽然贵妃听到会觉得冒犯,但是臣妾还是要问,那便是,贵妃娘娘腹中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

兰馨还以为她这般郑重是为了要说什么,却不想只是为了这件事情,便笑道:“不瞒你说,本宫也问过魏太医,魏太医说孩子太小了,根本看不出『性』别来,怎么难道你今日来是为了这件事?”

公孙静怡神『色』古怪的道:“这话便怪了,怎么曦妃四个月便能看出,娘娘五个月了,却看不出来呢?”

这话一出,就算是连兰馨都忍不住了起身问道:“什么?你是说曦妃腹中的孩子知道男女了?”

公孙静怡眼底闪过了一丝喜『色』,面上却不表『露』分毫,道:“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的,这话是出自大皇子的口,他闲暇时问了父亲兄友弟恭的道理,父亲笑他还是宫里唯一的孩子,怎么就开始想学兄友弟恭了。大皇子却说,自己的母妃几个月后便会给自己生个小弟弟,自然是要早些学的。”

兰馨微微提起的心有放下了,不以为意的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可靠的消息,一个小孩子的话,咱们也就是听听罢了,臣妾也是这么和父亲说的,但是父亲告诉臣妾说,大皇子并非是那会撒谎的孩子,且之前大皇子可从没有说过一二的,突然这么说,必然是有蹊跷,臣妾的父亲问了问,那孩子说是陆太医诊出来的。”

“陆川?”兰馨紧紧的蹙眉,显然是已经对公孙静怡的话信了几分了。

她微微的有些恼怒道:“上次本宫胎动,魏忠良来给本宫诊脉,本宫还特意问过,原来不是月份太小,而是他根本就诊不出来,技不如人便如此诓骗本宫,怪不得一辈子屈居人下,烂泥扶不上墙——”

她一连说了好多,才算是微微的解了内心的愤懑,公孙静怡也不接话,等到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柔声道:“娘娘,这魏太医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眼下,咱们可得为了自己打算不是?”

兰馨怒气未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公孙静怡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沉着安静怡美怡人,她低声道:“臣妾愚见,这曦妃现如今如此得陛下看重,且养着大皇子,这要是再剩下一个皇子,怕是这风头要压不下去,不如咱们提前谋划——”

兰馨问道:“如何谋划?”

公孙静怡唇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衣食起居上咱们动不了手脚,她们防备的紧,那咱们就在他们没有办法防备的地方动手脚便是了。”

兰馨道:“没有防备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公孙静怡也不卖关子道:“刺客——”

兰馨几乎失声道:“你疯了不成?这是皇宫!还真的当是你那公孙府邸不成?本宫看你这些年随着你父亲游历,竟将那些下贱人的招数都拿到宫里来了。”

公孙静怡被如此羞辱,也不动怒,只是沉沉的道:“下贱不下贱臣妾不在意,臣妾在意的事情是奏不奏效。咱们也不是真的要杀人放火,只不过是吓唬她一下,要是这受了惊吓,孩子没了可是最好的,哪怕是吓出病来,生出来的孩子体弱,也不知道活得不活的久。”

兰馨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半晌,她才回过神一般的道:“可是——可是——这皇宫终究不比外面,灵秀宫太监宫女,还要大皇子都在,任谁先看见了,喊一嗓子,便会惊动巡夜的侍卫。”

她前后一想,便连连摇头道:“不行,这般太冒险了。”

公孙静怡没有想到兰馨的胆子竟然这般小,她忙道:“娘娘,富贵险中求,虽说您现在身份恩宠都在,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您想想,为何陛下只是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那下一步呢,皇后娘娘若是诞育皇子,岂不是您手里的凤印也要交出去?”

兰馨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激,狠狠的将自己手里的珍珠宝串摔了出去,那线禁不住这样的力道,竟然断了开来,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公孙静怡却梗着脖子道:“娘娘既然帮臣妾进宫,想必是想让臣妾帮娘娘做事,为何到了如今娘娘还退缩了?如今娘娘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腹中的孩子想。”

这句话犹如一阵细如牛『毛』的银针,蓦地刺进了兰馨的心中,她只觉得扎心刺耳,但是却无法反驳,思忖了片刻,她似乎是下足了决心的道:“既然如此,你说说,此事有几成把握?”

公孙静怡松了一口气道:“回娘娘的话,九成。不过,还有一成需要娘娘帮衬——”

兰馨疑『惑』的转头,鬓发上的珠玉流苏轻灵作响,一如她此刻激『荡』起伏的心情一般,她道:“本宫如何帮衬?”

公孙静怡道:“娘娘方才所言的确不假,这灵秀宫人多眼杂,刺客未必进得去,自然需要咱们来谋划,大皇子那里臣妾我自然有办法,至于宫人那边——”

她略一沉『吟』,眸中的狠辣丝毫不掩饰的看向了兰馨一字一顿的道:“子衿怕是可以用上了。”

兰馨心中一空,好似被重锤狠狠的敲了一下,她似有些畏惧和愤怒的道:“你监视本宫?”

她畏惧的事情是,公孙静怡才进宫这些时日,竟然连自己宫里她都有眼线,至于愤怒,自然是恼羞成怒,她公孙静怡是什么身份,竟然敢tou kui自己宫里的事情。

公孙静怡道:“臣妾只是无意中在褚玉阁外面撞见了而已,子衿脸上的如释重负,臣妾想不知道都难。”

兰馨却犹自不信的道:“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本宫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定饶不了你。”

公孙静怡俯身称是,正说着,外面有宫人来禀告道:“找到了,小主,找到了,只不过并不是在咱们宫里找到的,是白才人,在来往上书房的路上找到的。”

兰馨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情,你最好做的干净点,好了,下去吧。”

公孙静怡微微俯身,退了下去。

外面,白才人正等着,手里拿的正是遗失的那只耳坠,公孙静怡满面感激的道:“这段路上草木众多,这都能被才人寻到,可见才人真的是下了功夫了,我真是要谢过才人了。”

白芷亲亲热热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什么下不下功夫的,左右不过是稍微多了心而已,我看过了,没有损坏。”

公孙静怡再三谢过之后,才各自散去了。

昭华宫明亮如斯,一如它的名字,景候昭华,人祗允庆,美好如玉。

她将那枚珍珠耳坠放在日光下仔细的把玩观赏,好似看也看不够一样,烟萝从外面回来道:“小主,您让咱们送去给白才人的谢礼,奴婢已经亲自送过去了。”

公孙静怡漫步精心的道:“东西可是藏好了?”

烟萝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小主,这东西奴婢亲自放在了那锦盒的夹层里面,用蜡封好了。但是只要只要过了几个时辰,那蜡承受不住重量,自然就会掉落,夹层板一掉,里面的东西也会跟着掉出来,只要有人搜,一定搜的出来——”

公孙静怡深吸一气,缓缓的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只等着看好戏了。”

夜间,到了晚膳的时间,禾曦等着拓跋麟回来用晚膳,但是左等右等,都不回来,禾曦便有些急了问道:“麟儿还没有下学么?”

如意掌了灯,走到了禾曦的身边小声的道:“奴婢去上书房问过了,说是今日大皇子说错了话,被公孙大人罚了抄书呢,抄不完,不许走呢。”

禾曦微微的蹙眉道:“麟儿向来是乖巧懂事,可知道是说了什么话?”

如意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禾曦,低声道:“好像是说了关于自己生母的话,公孙大人也是为了大皇子好,陛下不喜李金贵,若是大皇子这悼念生母的话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面,怕是要惹得陛下不悦,所以便让大皇子抄录《礼记·缁衣》呢。”

第三百零四章 收网(五)

禾曦叹息一声道:“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zé min谨于言而慎于行。公孙大人也是为了麟儿好,罢了,你们去让小厨房送一些吃食到上书房,虽然老师的惩罚要做,但是这身子也是要要的。”

如意应了一声便让人下去准备了,又看了看案上的菜肴,道:“那娘娘也用膳吧。”

但是因着心理记挂着麟儿,禾曦也只是简单的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由着婢女服侍着净了手漱了口,脸上便有些疲惫的神『色』。

如意见她如此,上前小声的劝慰道:“娘娘,大皇子那边,想来还要一两个时辰,不过有采莲和福禄在一旁伺候着,奴婢看着靠谱,您也宽心好了,大皇子大了,日后跟太傅论学,少不了有秉烛夜谈的时候,您也不能总这么惦记啊——”

禾曦心知她是在宽慰自己,便点了点头道:“也好,本宫歇息片刻,若是麟儿回来了,让他本宫这里请安。”

如意扶了禾曦的手朝着软塌上走去,不知道为何,今日禾曦觉得困倦异常,不多时,眼前的罗帐上的金丝嵌绣,便在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模糊了开来。

如意看着禾曦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吹熄了软塌近处的一盏灯,夜『色』便沉了许多,好似无孔不入一样从窗棂门缝中挤进来,然后肆意的占领这精致华美的宫殿。

见到如意出来,子衿忙从转角处转了过来,急道:“如意姐姐——娘娘可是睡了?”

如意微微的蹙眉道:“娘娘小憩一会儿,什么事情,竟然慌慌张张的?”

子衿垂下头来,讲所有的思绪都隐在了阴影中,但是那声音却是急切紧张的,透着些许的颤意,她跺了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上书房服侍的一个小太监来回禀,说是咱们大皇子吃了晚上后,突然开始呕吐不止,采莲和福禄已经去请了太医了——”

如意一听拓跋麟出了事情,便有些慌『乱』,她急道:“采莲和福禄怎么不回来禀报?”

子衿摇了摇头道:“许是也只是吃坏了东西,他们要在大皇子身边伺候,这便打发了上书房的人来,咱们还是禀告娘娘吧。”

如意一想到方才禾曦疲倦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她道:“上书房离咱们宫里不远,我先去看看,若是我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你便进去叫醒娘娘,知道么?”

子衿连连点头道:“姐姐快去吧,采莲和福禄新来的,笨手笨脚的,别真的闯下了什么祸事。”

如意不敢耽误半分,提了宫灯,便匆匆的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昏黄的宫灯,映的一旁的灌木丛影影绰绰的,像是无数个想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要将人拉进去吞噬掉才好。

此时的灵秀宫内,子衿垂首恭敬的立在门前,有小宫女想进殿添熏香,被她拦住了,她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莹润的指甲道:“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娘娘已经歇下了?”

那小宫女见到是子衿,虽然心中不屑,但是依旧有些畏惧她,她从前仗着自己是大皇子身边的便觉得处处高人一等,现在大皇子身边换了人,她又近不了娘娘的跟前,脾气秉『性』越发的大了。

她思及此处,忙不迭的福了福身子,乖巧的道:“回子衿姐姐的话,这香是晚膳前,娘娘亲自吩咐的,燃着静气凝神,最适合睡前燃了——”

子衿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道:“都说了适合睡前燃,现在娘娘已经歇下了,行了,赶紧下去吧,在这里吵吵嚷嚷,要是惊动了娘娘饶不了你——”

那宫女脸『色』涨的通红,但是又见到禾曦身边寻常跟着的如意不在,自己也不好和子衿在这里纠缠不清,便忍了气闷,转身离去了。

待到她走后,子衿看了看门前和院中立着的几个宫人,道:“好了,你们也远些伺候着,免得弄出了声响扰了娘娘休息。”

众人闻言,忙屈膝行礼,走的又远了些。

子衿看了看半掩着朱红『色』的大门,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如意走的极快,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然到了上书房,此时此刻的上书房,与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静谧的甚至能听清风拂过草叶的声音。

她心中愈发的困『惑』,上书房的小太监是认识他的,忙迎上前道:“如意姑娘,可是来看大皇子的?”

如意朝着里面看了看,并未看见有人进出,便急道:“大皇子可还好?”

小太监不知道为何如意这般说,挠了挠头,有些惶恐的道:“如意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曦妃娘娘嫌弃奴才照顾不周?”

正说着,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处转出,身后跟着提着食盒和书匣子的采莲和福禄。

拓跋麟小小的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并无病态,他一眼便见到了如意,快走了几步上前道:“如意姐姐怎么的来了,我知道了,定是母妃算着我要做完功课了,让你来接我的是不是?”

如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当真是没有丝毫的异常,拓跋麟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住了,道:“如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福禄圆圆的脸显得十分的讨喜,为人也机灵,他弓着身子上前,道:“如意姑娘,大皇子只是被罚了抄书,怎的这般紧张?”

没事——没事——

如意起身,喃喃的道:“假的,大皇子没事,那便是——便是娘娘了——”

她心中一慌,急急转身,却也不忘叮嘱采莲和福禄道:“将大皇子送去寿康宫,路上无论遇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都不许让带走大皇子,一定要亲自交到太妃的手里。”

见到如意如此,采莲和福禄互相看了一眼,察觉到了事态的重要『性』,齐齐应是。

拓跋麟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他也从如意的话中分辨出了什么,他扯住了如意的裙角,问道:“是不是母妃宫里出事了?”

如意急的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大皇子,便安抚的道:“大皇子听话,明日让娘娘去接你,今日你先跟着采莲和福禄,记着姐姐的话。”

她说完,对着福禄和采莲捎了一个颜『色』,福禄和采莲会意,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拉开了大皇子,柔声的哄劝。

拓跋麟毕竟是个孩童,如何及的过两个成人的力道,如意扯下了自己的裙角,朝着灵秀宫奔去。

拓跋麟大声的哭喊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大胆,我是皇子,你们放开我——”

福禄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只能将拓跋麟抱在怀里,道:“我的大皇子,您是主子,但是娘娘也是主子,您听话,娘娘不会有事的,就算是有事,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让娘娘安心吧——”

采莲胆子小,又如何经过这样的事情,一张笑脸煞白,只默默的跟在福禄的身边提着书匣子。

没有人掌灯,只能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寿康宫走去。

如意回了灵秀宫的时候,只觉得心跳都慢了一拍,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眼前看见的一切,她原本以为,皇宫的凶险在于暗中谋划,却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满地的残肢断臂,殷红的鲜血沿着青石板的缝隙,绘成了一幅幅诡异的图,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血腥气,但是依旧是安静的,灵秀宫像是一潭死水,这些人的离去也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如意的双腿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忽然一声惨叫袭来,是禾曦寝殿的方向——

如意顾不得许多,若是禾曦出了事情,她不敢再想,慌『乱』中自己想到的,竟然是丑儿临终的嘱托,现在或许只有她能保护禾曦了。

她朝着叫喊的方向奔去,根本没在意在她身后,一个呆愣愣的的小小的身影,杵在月光下,眸中闪着惊恐和泪水。

如意绕过了满地的死尸,朝着寝殿的方向去了,越是接近,越能听见兵刃交接的声音,如意心中忽的一喜,对了,还有月卫,还有王爷的人,就算是有刺客,月卫也定然是能护得娘娘周全的。

她放轻了脚步,果然见到几个黑影缠斗着,手中的剑刃在月光下凛凛闪着寒光,让人汗『毛』炸立。

寝殿的门半开着,她隐在廊柱的后面,根本看不清殿内的方向,她心中焦急万分,正在她想着如何能避过那刺客的视线,悄悄溜进去的时候。

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窜出,哭喊道:“母妃——”

是拓跋麟——

如意心中万念俱灰,她根本顾不及隐藏自己了,冲上前,想护着拓跋麟,屋中的禾曦也听见了拓跋麟的声音,心中一紧。

她的手臂被刺伤,但是好在月卫及时赶到,自己才没有丢了『性』命,她只能隐藏在门后,等着最佳的时机自救。

但是当拓跋麟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禾曦才觉得事情不好,麟儿怎么回来了,她醒了没发现如意,原以为是在麟儿的身边,怎么——

第三百零五章 收网(六)

她忍着剧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起身,站在了门前。

那些奉命刺杀的黑衣人,见到禾曦竟然因着一个小孩子便自己走出来,心中一喜,想要攻进门去,怕是不易,但是若是禾曦出来,事情便好说了。

如意见到禾曦无事,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拓跋麟见到了禾曦,马上便要哭了出来了,他奋力的朝着禾曦方向奔去。那月卫被拓跋麟分了心,竟一时间被那刺客寻到了破绽,硬生生的受了一剑,局势刹那间扭转。

也让那刺客找到了突杀出来的机会,一个人摆脱了牵制,提着剑便朝着禾曦的方向来了。

拓跋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他只想回到禾曦的身边,却不想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低头看去,正见到一张惊恐的脸,嘴角还留着鲜血,颈间一道深深的刀痕深可见骨。

嘴巴大张着,似乎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痛苦,拓跋麟记得他,就在前几日,他还寻了宫外的小玩意儿给自己玩,此时却这般不清不楚的躺在地上,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顿时吓得哭泣都不会了,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人看。

禾曦觉得不好,忙唤了一声:“麟儿,过来母妃这边——”

但是拓跋麟好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禾曦急了,便想过来抱拓跋麟,如意也朝着拓跋麟的方向赶过去。

但是转瞬那黑衣人已经到了禾曦的面前,禾曦本受了伤,手臂已经几乎抬不起来,那人一把捉住了禾曦的衣襟,竟然将她提了起来。

禾曦觉得颈间一紧,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脸『色』一下子涨红,如意几乎失声道:“娘娘——”

一旁的月卫也受了重伤,渐渐不敌,禾曦心中大震,她用手去打那人的手,但是无论她如何挣扎,那双大手,好像是铁钳一样,任她如何挣扎,都错不了半分——

因着禾曦被牵制,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意高声道:“你是何人,若是只是刺客,她只是一个后妃,若是你能放了她,定然重金酬谢——”

那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好像的笑话一样,朗声笑道:“后妃,我们要的便是这个人的『性』命,若是你们识趣,我只要她一人『性』命,若是你们不识趣,便共赴黄泉好了——”

禾曦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了,如意几乎目眦尽裂,只觉得无助和绝望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将自己吞噬淹没。

最让她绝望的事情是,灵秀宫发生了这个大的事情,却好似无人发现一般。

突然一人从城墙外,纵身跃进,走到了那黑衣人面前沉声说了什么,那黑衣人神『色』微微一变,道:“速战速决,将今日看见的人全部做掉——啊——”

话未说完,便惨叫一声,手上的力道一松,禾曦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跌落了下来。

那人吃痛,朝着痛处看去,却见到了拓跋麟不知道何时跑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不许——不许你欺负我母妃——坏人——坏人——不许你——”

他的手胡『乱』的拍打着,似乎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坏人赶出灵秀宫。

那人怒极,啐了一口骂道:“你个小畜生,真是活腻了——”

说罢,抬起脚来,便朝着拓跋麟踢去——

一脚——两脚——

每一脚都用了十成的力气,但是拓跋麟就是死死的抱着不松手,有血从口腔中溢出,但是他依旧不肯松手,禾曦缓过了气,见到这一幕,便觉得通体发寒,她拼了力气,保住了那人的另外一只腿,急道:“不要——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杀了我——你放了他——”

如意忙上前,想去将拓跋麟拉回来,但是那黑衣人显然是已经被激怒了,他眼睛通红的一把抓起了拓跋麟,朝着后面扔出去——

又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想朝着伏在地面的禾曦刺去。

但是才举起了剑,还未落下,便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到一个银光闪闪的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胸腔。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见到灵秀宫的门口,亮起了的火把和宫灯,还有喧嚣的人声,是拓跋琛带着禁卫军来了。

如意下意识的看向了院中的月卫,却见他们早就不知道隐藏到了何处去了,只剩下几个黑衣人。

禾曦听的耳畔有很多人在喊着什么,有身影在晃动,但是她好像听不真切,她一点一点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爬去,衣裙破了,粗粝的地面擦破了掌心,肩膀上的伤口不断的渗着血『液』,沿路留下长长的血痕,但是她都不在意,自己像是一个泥胎木偶一眼,一点一点朝着他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禾曦到了拓跋麟的身边,她勉强的用手去触『摸』拓跋麟的小脸,毫无反应,她柔声的唤道:“麟儿——麟儿——”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她将拓跋麟抱在怀里,手触『摸』到了拓跋麟的头,只觉的黏腻一片,她低头看去,见到他脑后一块坚硬的突起的石头,上面满是血迹,她在颤抖,突然一个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了禾曦的面前,她顺着那衣摆的向上看去,只见到拓跋琛赤红的双眼,他盯着脸『色』苍白的拓跋麟,怒吼道:“去请太医!请太医!”

禾曦看着灵秀宫内『乱』做一团,黑衣人被尽数绞杀,如意伏在自己的身后哀哀痛哭。

一切好像都变成了虚影,她觉得有些冷,不自禁的抱紧了拓跋麟,她伸手出,一点一点的帮着拓跋麟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道:“麟儿——你看你又弄得这么脏,母妃帮你擦干净——”

但是越是擦,拓跋麟的一张小脸上血迹便越多,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上全是鲜红的血,像是冬日展开的红梅,妖娆诡异。拓跋琛缓缓的蹲下身子,柔声道:“将麟儿给朕好不好?”

他似乎能看出禾曦的不对劲,声音也轻柔的异常,似乎是哄着受了惊吓的猫儿一般。

身后脚步声烦『乱』不堪,陆川匆匆而来,福清见他到了,忙引到了禾曦的身边,陆川看着浑身是血的禾曦,忙跪倒在地,拉过了拓跋麟垂落的手,仔细探寻了片刻,神『色』大恸,拓跋琛见他神『色』道:“麟儿怎么样?”

陆川俯身跪倒,颤声道:“大皇子——大皇子五脏被震裂,脑后——脑后又受重创——陛下——娘娘节哀——”

节哀的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闷雷,在众人头顶,隆隆滚过。拓跋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看向了禾曦,只见她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怀中的拓跋麟,失了魂魄一般,陆川道:“娘娘要节哀,您身上有伤,又怀有身孕,不宜——”

福清也忙劝到:“是啊,娘娘可是要保重您啊——”

他『摸』了『摸』眼泪,似是十分的不忍心。还是拓跋琛道:“福清——扶曦妃起来——”

福清忙上前,手还触及禾曦的手臂,便听见了禾曦冷冷的道:“别碰我——”

那声音极冷,似乎是蹙了终年不化的寒冰,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拓跋麟抱起来,但是手臂的伤,几次都让她几乎都抱不稳,她死死的咬着下唇,手臂上的伤口禁不住如此的撕裂,不断的沁出血来,她直直的盯着拓跋琛道:“还请陛下查清今日这些人的身份。”

说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将一众人都甩在了身后。

宫人们面面相觑,只觉得禾曦冷漠过了头,走到了如意身边的时候,禾曦沉声道:“如意,事发时你去了哪里——”

如意早就哭的哑了,她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哭道:“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受了有心人唆使,说是大皇子腹痛,奴婢想着先去上书房看看,却不想那贼人声东击西,奴婢该死——该死——”

她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只是两巴掌下去,那张俏脸便肿了起来。

禾曦满是慈爱的看中拓跋麟的小脸道:“该死的不是你,是这幕后主使之人,无论是谁,本宫要他们给麟儿偿命——”

近乎于宣誓般的狠厉,她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修罗,眉宇间的殷红朱砂,诡异的好似一朵彼岸花一般,福清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做,便看向了拓跋琛,拓跋琛道:“将人送去慎刑司,请了仵作验尸,看看能不能查出线索,另外,着内务府办大皇子的丧仪,通传六宫,即日起,为大皇子守丧七日。至于曦妃——陆川,你留在这里,照看曦妃的身子,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若是保不住,你便提头来见吧。”

陆川忙跪下领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拓跋琛看着禾曦进了内殿便再无声响,甚至连烛火都没点一盏,他叹息一声,脚下好像是生了根一样,半晌他终于是叹息了一声道:“如意,你照顾好你们主子,不要出了岔子——”

如意俯身称是。

第三百零六章 丧仪(一)

突然,灵秀宫的门口又是一阵喧嚣嘈杂的声响,拓跋琛不满的皱眉道:“何人在宫门前喧嚣?”

福清眯起眼睛朝着宫门前张望了片刻,才小声的道:“回陛下的话,好像是德太妃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到蕊枝姑姑搀扶了德太妃前来,身后跟着一帮艳『色』的身影,其中以惠贵妃为首,她的手死死的攥着玲珑,几乎要将玲珑的骨头都捏碎了。

她听着满院子宫人哀哀的痛哭声,不着痕迹的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静怡,但是公孙静怡只是陪着蕊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德太妃,面上满是担忧,却无丝毫的心虚,她也不觉得定了定神。

德太妃鬓发上并未簪任何发饰,显然是已经歇下了又起来的,饶是保养得再好,此时也呈现出了一丝丝老态来,她步履已经有些蹒跚了,拓跋琛走到了她面前行了礼,道:“太妃怎么来了?”

德太妃一双眼睛急急的看向了院中的众人,问道:“都哭什么?麟儿呢?麟儿呢?哀家的麟儿呢!”

她连连发问,问的急了,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拓跋琛却一直默默无声,只是沉着脸立在了原地,德太妃一把推开了拓跋琛道:“既然皇帝不告诉哀家,哀家自己去看!”

说着,便扶了蕊枝的手朝着灵秀宫正殿的方向去了。兰馨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忙上前扶住了拓跋琛道:“陛下——”

拓跋琛一把挥开了她的手,玲珑惊呼一声上前,道:“陛下——”

拓跋琛冷冷的看向了院中的人,忽的冷笑道:“没想到你们的消息还真的是灵通啊,灵秀宫才出了事情,你们一个个的便赶着来了——”

惠贵妃心中一慌,刚想开口,便见到公孙静怡柔柔弱弱的拜倒在地,哽咽的道:“回陛下的话,不是臣妾等接到了消息,而是听见了德太妃的人在找大皇子,便想着跟着帮忙寻找,去不想又知道了灵秀宫遭了刺客,这才赶过来的。”

德太妃身边的蕊枝姑姑道:“是啊,方才跑过来一个叫采莲的小宫女,说是大皇子走失了,请太妃帮忙寻找的——”

拓跋琛死死的皱眉,并不言语。

另一边,德太妃已经走到了门前,屋内静悄悄的,隐隐有血腥的气息,她越发的不安,忙对蕊枝道:“蕊枝——点灯——点灯——”

蕊枝忙让下人点了灯,却不想眼前的一幕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禾曦侧身坐在软塌旁,拓跋麟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上面绣的极为吉祥的麒麟图,他面『色』极为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禾曦好像低声说着什么,众人都不自觉的侧耳听去,只听她喃喃的道:“麟儿,你怎么这么傻,你那么小,怎么能对付的了坏人呢?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泪一点一点的滑落了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拓跋麟那张倔强的小脸,他不愿意有人欺负他的母妃,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勇敢的像是一个英雄,她的心狠狠的被攥住了,不能呼吸,她『摸』着拓跋麟早已经凉透的手,终于是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呜咽出声,像是一只困兽,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可怜可悲的母亲,为什么是麟儿,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是她错了,她不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以护得了他,可是错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要惩罚到了麟儿的身上?

他还那么小,小小的年纪便已经懂得圣贤道理,为什么是他啊——她很想问,问问上苍,为何要这般对自己,她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扑簌簌的泪水落在锦被上,便消失不见了。

德太妃见状,已然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她踉跄几步奔到了床前,只见到了一个冰冷冷,小小的身体。

这个孩子从前在自己膝下撒娇,背诗习字,却不想再见面便已经是天人永隔了,她的喉咙咯咯作响,终于是哭出了声音来,用手垂着自己的胸口哭道:“作孽啊——当真是作孽啊——怎么会这样啊——”

蕊枝忙扶住了德太妃,她满脸泪水的看着德太妃,劝道:“太妃,太妃您节哀啊,大皇子已经去了,您可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啊——”

然而德太妃只是扑倒到了麟儿小小的身子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忽的,她似乎是想起什么,起身,扬起手来,啪的一下打在了禾曦的脸颊上。

清脆的响声几乎让在场的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兰馨的眸中隐隐有些幸灾乐祸,如意从人群中冲出来,护在了禾曦的前面。

禾曦却一把推开了如意,跪倒在德太妃的面前道:“如意,你闪开,是我没护好麟儿,太妃打的对——”

德太妃见她如此,拿起了手中的龙头杖便打向了禾曦,她道:“你是麟儿的母妃,现在麟儿冰冷冷的躺在这里,你知错又有什么用!难道麟儿会活过来不成?哀家——哀家信你,能照顾好麟儿,才将麟儿送回来,你可做到了一个母妃应尽的责任?”

说着,又是一杖打在了禾曦的身上,这一下直接打在了手臂上,打在伤口上,禾曦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歪便伏在地上,但是她只是勉力撑起了身子,咬牙道:“没有——”

德太妃举起了龙头杖便是要再打,蕊枝忙跪在禾曦的面前,哭道:“太妃,太妃息怒啊,奴婢知道您心疼大皇子,可是曦妃娘娘又怎么能不心疼,那也是她心尖上的肉啊——曦妃娘娘现在怀着身孕,这样下去是要出大事的啊——”

德太妃面『色』透着病『色』,怒道:“哀家看她就是因着腹中的这个孩子,疏忽了麟儿,若是早知今日,哀家便不会将麟儿送回来,只要是哀家在一日,便不会让麟儿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气息一阵不稳,怒声道:“蕊枝,你跟在哀家身边几十年,难道现在要护着她么?”

蕊枝脸『色』为难,可是她毕竟是德太妃的人,无论如何怜惜禾曦都不能违背自己的主子,陆七见状,忙跪倒在前,沉声道:“太妃娘娘,宫中闹了刺客,哪怕是男子都不能保证自己周全,又何况是曦妃娘娘一个弱女子,她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颈间也有伤痕,想来也是无计可施了——”

禾曦却起身,道:“蕊枝姑姑,陆太医,此事因我而起,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麟儿——麟儿他——是我没护好麟儿——”

她从自己的发间拔出了一柄银簪,狠狠的在颈间划出了一道伤口,德太妃吓得后退了半步,禾曦忍着痛意道:“不过,还请太妃留我一命,只要我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再来同太妃请罪,届时太妃是杀是罚,我都没有丝毫的怨言。”

她的手在颤抖着,以近乎恳切的姿态,她一条命而已,这个世间早就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但是她又如何能甘心。

德太妃忽然好像是老了几十岁,将龙头杖收了起来,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今生缘浅,做不成祖孙,只望麟儿若是在天有灵,还能听见的话,听太妃『奶』『奶』的一句话,以后莫要生在帝王家,寻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家里去吧,至少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蕊枝啊——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宫吧——”

说罢,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躺在软塌上的拓跋麟一眼。诸位妃子见到德太妃都离开了,便也纷纷的离开了。

灵秀宫好像是一下子又恢复了静谧,那种安静,不是静谧的,而是一种近乎于窒息的死寂。

有东西摔落的声音,是禾曦握在手上的那枚银簪。

强撑了许久的禾曦终于因着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拓跋琛直觉的心中愈发的烦闷,叮嘱了几句,便也回了养心殿去了。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如意等人。

众人出了灵秀宫,躬身送走了德太妃,兰馨便状似心有余悸的道:“好端端,这宫里怎的闹起了刺客,真是怪下人的,静贵人,你的昭华宫和本宫的『露』华宫离得不远,你陪着本宫走一路吧。”

静贵人知道她必然是有事情问自己,便顺从的俯身道:“臣妾领命——”

现在人人自危,没了大皇子,这可是大事,且德太妃方才的话更是坐实了大皇子的去世是因为后宫争宠,说白了,便是人人都有嫌疑,这般的人人自危,自然是无人注意到兰馨和公孙静怡之间的异常了。

便都纷纷的告辞散去,公孙静怡适时的上前扶了兰馨的手,身边陆陆续续的不断有禁卫军在搜查,看的兰馨一阵后怕,转过了御花园,人才少了许多,得了空,兰馨才气急败坏的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吓吓她,动了胎气便好了么?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公孙静怡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恼恨,她原本的计划便是先除掉禾曦和她腹中的孩子,却不想出了岔子,她只能赔着笑意道:“娘娘急什么?即便是死了大皇子,对娘娘也只是利大于弊不是么?”

第三百零七章 丧仪(二)

兰馨眸光一闪,似有不解的道:“利大于弊?”

公孙静怡沉了沉气息,道:“自然,娘娘何不仔细想想,虽然她的孩子保住了,但是大皇子没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娘娘腹中的孩子可就是皇长子——”她的声音沉沉入耳,带着蛊『惑』的意味。

兰馨幽幽叹息一声道:“本宫何曾没这般想过,可是,若是今日是她没了孩子,也就罢了,左右一个商贾之女,没有家室,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但是如今不同了,没的可是皇子,本宫这心里可是不安的很呐——”

公孙静怡却低声道:“是皇子又怎么样,臣妾可都听说了,这大皇子的生母可是下等的贱婢,且精神又不好,痴痴傻傻的,要不是大皇子聪慧,又有德太妃帮衬,怕是入不了陛下的法眼,娘娘咱们就静观其变罢了,陛下于前朝英武决断,但是这后宫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未必比的上咱们——”

经由公孙静怡这般劝说,兰馨也微微的放心了许多,她沉『吟』了半晌道:“那个子衿——不会说出什么东西吧。”

公孙静怡笑的好像是四月的春风,和煦温暖,但是吐『露』出来的话,却十分的残忍:“一个死人,又能说出来什么东西呢——”

禾曦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她下意识的抚向了床榻边,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冰冷冷的。

她缓缓的睁眼,便见到了满目的白绫,那白『色』像是寒冬的雪,浸入肌理,刺的眼睛生疼,她微微的张口,却又觉得喉咙一阵干痒,便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却又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当真算得上是狼狈不堪。

她忽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她想伸手去触『摸』挂在窗幔旁的白绫,但是那双手好像是灌了沉重的铅水一样,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分毫,她眼底的自嘲更甚,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如意端了白瓷碗盏进来,那净白的瓷面上,没有丝毫的点缀,却和满殿的素缟相得益彰。

如意走到了禾曦的身边,柔声道:“娘娘,您晕过去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奴婢让小厨房备着甜粥,娘娘好歹迟一点,好不好?”

禾曦纯『色』苍白如雪,半靠在床上,虚弱的道:“如意,麟儿呢?”

如意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复又柔声道:“内务府一早送来了金棺,已经送去钦安殿了,后宫的人都要去诵经祈福,更是请了昭化寺的慧觉大师,前来超度——”

说罢,如意又沉『吟』了片刻道:“奴婢随着内务府钦点伤亡的时候,发现了子衿也死了。当日就是她告诉奴婢,大皇子腹痛呕吐,现如今这条线索也断了——”

禾曦手指逐渐的蜷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豆绿『色』绣着接天莲叶的薄衾捏出了道道的褶皱,她声音颤颤的道:“钦若徽范,但异道怎相安,这件事情不明不白,但是偏偏是那些腌臜的诡计,断了麟儿『性』命。”

禾曦骗头看向了如意,只觉得她心事重重,似乎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便问道:“怎么?”

如意心中略一挣扎,便俯身叩倒沉声道:“娘娘,虽然子衿的事情没有着落,但是咱们的月卫却从那几人的用剑方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是——是南疆人的特征。”禾曦有些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如意哭着道:“娘娘,那月卫告诉奴婢说,南疆人用剑于旁人不同,且招式都是南疆人,他们不会认错的。”

禾曦颓然的松了一口气道:“南疆——好哇,南疆——”

她眸中似乎是有烈火在熊熊的燃起,一点一点的燃烧着她的理智,如意劝道:“娘娘,一定不是王爷,若是王爷想除去大皇子,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禾曦缓缓的摇头道:“如意,你忘了么?若是想杀麟儿,大可去上书房,来灵秀宫做什么,那些人的目标是本宫——是有人想要本宫的『性』命。”

如意惊呼的掩唇道:“既是南疆,有是容不下娘娘的,难道是——”

禾曦沉沉的道:“这事必然和她脱不了干系,但是皇宫禁地,守卫森严,要是无人在宫中接应,几乎是难于登天,必然有里应外外和之人,且这人必然身处要职,怎么本宫从来不知道?”

如意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能缓缓的道:“娘娘若是想不通,等到王爷回来,想来还有几日,届时您一问便知。”

禾曦缓缓的道:“的确是有很多话要问问了。”

禾曦扶了如意的手到了钦安殿的时候,还未踏足,便听得殿内嘤嘤的哭泣声,只不过这些哭泣声,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想必只有头顶的神明能看的真切了。禾曦缓缓的布上了台阶,步步惊心,似乎是走在刀刃上的人,一个不小心,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近了,能听见梵音悠悠环绕在平面方形四角攒尖琉璃瓦顶之上,让人心生安宁,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了禾曦,忙迎上来请安,随即将禾曦引到了偏殿,才迈入殿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气息,那小太监引着禾曦走到了金棺前,将一个火折子交由到了禾曦的手上,低声道:“还请娘娘替大皇子点一盏长明灯吧,长明灯不灭,大皇子在黄泉路上也能看清来路。”

他说着便『摸』了『摸』眼泪,她看向了一旁的位置,已经有六七盏在燃着了,见她如此,那小太监机灵的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过来看过了,娘娘身子弱,只差娘娘这一盏了。”

禾曦忽的脑中闪过了什么道:“你说皇后?”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皇后娘娘是大皇子的母后,虽然一直闭宫不出,但是后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定要出来住持的。”

禾曦微微蹙眉,子衿是皇后的人,这她一早就知道的,所以她趁着子佩晋升仪嫔,便寻了借口,将子衿打发到了院子里头伺候,现如今发生了这件事,皇后又突然出来住持事宜,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禾曦将那长明灯点燃,心中默默的道:“麟儿,若是你路上走的慢一些,等着母妃给你一个公道。”

她从偏殿绕出,正巧殿中诵经声已经停了,小太监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娘娘,可以前去给大皇子祈福了。”

禾曦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钦安殿正殿,正看道慧觉站在殿中央,她微微的点头算作是请了安,慧觉见她神『色』怏怏。

心生不忍,或者在这个殿中,除了如意,便是慧觉了。

禾曦将自己抄录的经文洒在了熊熊燃烧的炭盆中,这些天,她几乎是流干了泪,她死死的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半晌才起身对着慧觉道:“几次三番麻烦大师,大师辛苦——”

慧觉叹息一声道:“几月不见娘娘,再见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娘娘的事情贫僧听了,只想劝娘娘能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自当珍重。”

禾曦点了点头柔声道:“谢谢大师宽慰,不过这伤痛却能时时点醒本宫,要记挂着他们。”

慧觉对禾曦的『性』情还算是了解一二,他自知禾曦有自己坚信的原则,也不好再劝。只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串佛珠来,交到了禾曦的面前道:“娘娘,这佛珠曾是贫僧妹妹去时,贫僧一直戴在身上的,现如今,贫僧能走出困顿,还望娘娘也可以。”

禾曦接过,只觉得触手温润,每一颗菩提子的纹路都被人『摸』索的光滑细腻,可见佩戴之人时时珍视,她的手细细的『摸』索过,才自嘲的笑了笑道:“大师意在度化,都说若用菩提子为数珠者,或用掏念,或但手持数诵一遍,其福无量。可那是大师造化深厚,本宫又有何功德,若是真有这功德,何至于本宫身边的人都是这般下场,罢了罢了,此物本宫无福,请大师收回吧。”

她将手中的菩提珠串交还给了慧觉,正在此时,福清匆匆而来,见了禾曦,忙行了一礼,又俯身冲着金棺的方向拜了拜,这才起身对着禾曦道:“陛下请娘娘去养心殿说话呢——”

说罢,他看了看周围服侍的宫人道:“听说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请娘娘过去看看呢。”

禾曦点了点头,冲着慧觉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妙心一直跟着慧觉,见状凑到跟前,不解的道:“师父,我看着曦妃娘娘并不领情,您又何必呢?”

慧觉摇了摇头,将那串佛珠收进了怀中,轻声道:“为师平日里让你研读佛法,你可做到了?”

妙心扁了扁嘴巴道:“自然,妙心日日抄写经文,从未有一日懈怠。”慧觉『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和蔼的道:“既如此,你给为师背诵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妙心虽然不懂慧觉的意图,但是还是乖巧的背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三百零八章 丧仪(三)

慧觉挥手打断了妙心的话道:“这便是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佛渡世人,我辈也该如是啊——”

妙心看着禾曦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的道:“曦妃娘娘她——”

慧觉微微阖眸,叹道:“她过的辛苦,心中苦即便是我也——罢了,随缘吧。妙心,去将这佛珠供奉在大皇子的金棺前——”

妙心懵懂,但是也听话的去做了。另一边,禾曦到了养心殿,便见到宝珠正跪在养心殿外,不断的叩首,额头都撞破了,脸上泪水斑斑,不断的哭求着:“陛下,我们小主是冤枉的啊,陛下,您可是要明察啊——”

禾曦微微蹙眉,福清亲自扶了她的手道:“娘娘,进去吧,陛下等了多时了——”

禾曦点了点头,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路过宝珠的时候,忽的宝珠膝行到了禾曦的脚边,伸手拉住了禾曦的裙摆,哭求道:“曦妃娘娘——您帮帮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可是冤枉的,我们没有加害大皇子,那密信,奴婢真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定然是有人栽赃嫁祸,还请曦妃娘娘帮我们小主说说话——”

福清立时上前,拉开了宝珠的手,沉声道:“大胆,竟也敢冒犯娘娘,松手——”

他一把推开了宝珠,宝珠跌倒在地,痛哭不已。

禾曦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便进了内殿,殿中跪着一人,一身素白的宫装逶迤在地,像是开绽的百合,那人也颤颤的,像是不禁风雨的蕊。

禾曦微微的屈膝,道:“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安。”

拓跋琛摆了摆手,颇有些心疼的道:“你身子弱,还是免礼吧。”

待到如意扶了禾曦坐下,拓跋琛才指着跪在殿中的白芷道:“皇后让人搜查六宫,寻觅刺客有无踪迹留下,却不想在储秀宫的库房中发现了了这个——”

他微微扬手,兰若身边的琉璃马上就呈上一样东西,是一张十分轻薄的纸来。

禾曦展开来看,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时间计划。

禾曦垂眉看着,又看了看跪倒在殿中哭的几欲昏厥的白芷,不发一言。

皇后似乎极为疲惫的道:“本宫按照那信上所言,一一查去,果然是白才人买通了你身边的一名叫做翠微的宫女,正是那宫女私下接应,刺客才能顺利找到你的寝殿。那翠微已经在慎刑司招了供,这是证词——且从那刺客的身上也翻找到了白才人的信。本宫已经让人比对过字迹了,正是出自白才人之手——”

她语气沉沉入耳,每一件证据拿出来,都是足以置白芷于死地的,白芷如何肯认,她大声的哭道:“臣妾冤枉,臣妾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认识刺客?臣妾也没有写过什么信,假的,都是假的,臣妾也不知道那信为何在臣妾的库房中,臣妾冤枉啊,陛下——”

她哭的声嘶力竭,每一个字好像都沁着血,兰若蹙眉道:“那难道翠微也是假的口供不成?”

说起翠微,白芷的脸『色』便一沉,半晌,她结结巴巴的道:“翠微——翠微她——她是我的人不错,不过我也只是收买了她,想着让她帮我留意曦妃姐姐的喜好,好讨好姐姐,我从来都敬重曦妃,这是满宫都知道的。”

她似乎不敢看禾曦的眼睛,有一种谎言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和难看。

兰馨终是忍不住的道:“哦?打探?不如说是监视更为确切吧——”

白芷用力的摇头,死命的否认,兰若道:“既然如此,来人,将福德带上来吧——”

白芷的脸『色』立马如同身上的素衣一个颜『色』,马上,一个穿着下等太监服侍的人被带了进来,脸上青肿交加,衣服上也血迹斑斑,显然是被用了刑了,一进到养心殿,便跪倒在地,道:“陛下饶命,饶命啊——”

拓跋琛冷声道:“说吧,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福德抬起了自己肿的像是猪头一样的脸,哭诉道:“奴才该死啊——奴才之前在禾曦手腕上涂了小荆芥的汁『液』,那个时候,宫门甬道附近,经常会有野猫出没,这野猫十分喜欢这个味道,白才人——白才人便让奴才找机会在娘娘的衣袖上涂了这『药』,引得那猫儿冲撞娘娘——”

白芷喃喃的道:“不是的,不是的,陛下,不是的——”

拓跋琛似有不耐的道:“那你到说说看,哪里不对?”

他的声音满含怒意,带着丧子的暴戾,白芷不禁瑟缩了一下,便哭道:“臣妾——臣妾也只不过是想着若是臣妾救了曦妃娘娘,娘娘能看在这份救命之恩上,怜惜臣妾几分,在陛下面前提一下臣妾——”

她似有绝望的哭道:“陛下——从臣妾进宫几个月以来,臣妾便盼着您来,从前臣妾看得出来您宠爱曦妃,便送了屏风给她,果然,陛下喜欢,也来臣妾宫中坐坐,但是后来,曦妃获罪被送去了秋『露』殿,臣妾感念她曾经也算是帮过我,便经常送一些东西过去,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啊——”

她哽咽的看了看禾曦,终于缓缓的笑了,只不过那笑意中满是苦涩的意味,她道:“果然,后来曦妃复宠,但是无论是陛下还是曦妃,都不好像是将我忘记了一般,曦妃宁远亲近曾经陷害过她的许淑妃,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臣妾如何能甘心啊——所以臣妾便想着,想着若是臣妾救了曦妃一面,是不是曦妃就愿意帮助臣妾了?”

兰馨捉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道:“你救了曦妃,这件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后来听说你病了,不愿意见人,甚至连曦妃都拒之门外,这又是什么道理?且曦妃事后并未像你期望的一般,在陛下面前为你邀宠,是不是因为如此,你就心怀怨怼,引刺客进宫,企图杀人灭口?”

白芷积极否认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臣妾虽然心中不平,但是并未做下什么错事。”

拓跋琛却好似疲惫一般的闭上了眼睛,道:“从前朕还夸赞过你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却不曾想你是如此恶毒的女子,处心积虑,你真是让朕恶心,福清,将人带下去,鞭五十,夺去才人封号,贬为庶人——”

白芷惊声尖叫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对您一片真心,虽说臣妾有错,但是罪不至死,陛下——”

禾曦忽然道:“陛下,麟儿丧仪期间,陛下请了昭化寺的大师来诵经超度,宫中实在不宜见血,五十鞭下去,一个男子或许都受不了,又何况是个女子,这跟活活打死没有区别,还请陛下能为麟儿积福——”

兰馨可是巴不得立即处死了白芷,将这个罪名定下,却不想禾曦横出来『插』了一脚,她便沉声道:“曦妃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大皇子可是养在你膝下的,照理说,恨不得处死白才人的应该是你才对啊,怎么还给她求情?不知道若是大皇子看见了自己的母妃姑息杀害自己的凶手,会不会瞑目呢?”

拓跋琛眉『毛』一皱,怒道:“还等什么,拉下去——”

禾曦急道:“陛下,此事还有蹊跷,想要惩罚凶手,但是也要是真正的凶手,随便拉出来一人定罪,臣妾也不愿意。”

拓跋琛见她激动地面上都浮现了些许的红晕,心便软了半分,她对麟儿的宠爱,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且现在大皇子又去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自己十分看重的,想到这里,他便柔和下了声线,道:“这话如何说?”

禾曦也不畏惧,只是举着手中的书信道:“且不说皇后娘娘奉命搜查六宫,如何能搜到库房,若是此事当真是白才人做的,这等重要信件也该好生收起来,或者毁掉,且那些刺客武功高强,白才人区区一个低等位份的妃嫔,如何能避过层层的宫禁?最重要的事情是,那夜,支开如意的人另有其人——”

如意闻言,马上站出来跪倒在地道:“回禀陛下,当夜是子衿告诉奴婢,大皇子在上书房身子不适,奴婢才去看的。后来奴婢问过了,上书房那日根本没有人进出,可见是子衿说谎——”

兰馨好整以暇的哦了一声道:“照着你的意思是,那子衿嫌疑最大了,人呢?”

拓跋琛也看向了如意,如意脸『色』难看的道:“当日刺客杀了灵秀宫数十人,子衿便在其中。”

拓跋琛皱眉,道:“如若真的是她,她又如何会惨遭毒手?”

禾曦沉声道:“许是那幕后之人担心事情败『露』,便先除掉了她,毕竟无论从哪里看,她都是破绽最大的。但是,若说子衿知道的事情,或许有一人也知道的差不多——”

拓跋琛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沉声道:“是仪嫔——”

兰馨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就算是这此事有蹊跷,但是白才人企图陷害曦妃的事情她自己都承认了,决不能轻饶了去——”

(第三百零九章 丧仪(四)

拓跋琛见到禾曦坚定的神『色』,便叹息一声道:“罢了,改成鞭三十,至于封号,改降为常在,罚俸一年,且禁足储秀宫,无诏不得进出——”

这已然是最大的宽限了,无论如何,总算是留住了一条命,禾曦再不说话,福清将人带下去,不多时便从殿外传来阵阵的哀痛声,和鞭子抽打在身上的沉闷的声响,渐渐的,女子的哭求声低了下去,转为无声。

禾曦在心中默默的数着,直到第三十鞭止,福清才进来复命道:“陛下,白答应已经晕过去了,您看——”

拓跋琛摆了摆手道:“将人送回去吧——”

兰馨似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这三十鞭子下去,人可还是有命在的?”

福清点了点头道:“虽然气息尚弱,但是这命还是能保住的——”兰馨恨不得直接打死了才好,但是现在皇帝在侧,不便多言,便住了嘴。

子佩被带来的时候,见到宫人正抬了白芷出去,心中一紧,禾曦宫中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忽然止住了脚步,对着那小太监道:“我想起来了,我来的路上好像是掉了一个镯子,那是陛下赏的,我要回去找找——”

说罢便转身,那小太监如何能让她走,一伸手便拦住了她的去路,看似恭敬,语气却是强硬的道:“哎——小主,现下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召见,您还管什么镯子不镯子的,我看您还是跟着奴才走吧,免得一会陛下怪罪下来,奴才也跟着吃亏。”

子佩见自己没有办法脱身,只好乖乖的跟着那小太监进了内殿。

养心殿燃着袅袅的龙涎香,让人心旷神怡,从前她是最喜欢闻这个味道的,但是现在这香气好像是凝成了一柄钢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落下来。

她深吸一气,款步入内。

见了皇帝和皇后,柔柔拜倒道:“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兰馨见到拓跋琛不说话,便率先开口道:“仪嫔,可知道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子佩紧张的眼珠子胡『乱』的转,微微垂首四下张望,半晌才颤颤的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臣妾不知——”

拓跋琛冷哼一声,他沉声道:“既然不知,那么朕便好好的提醒提醒你,你可是有个姐姐叫子衿的?”

子佩心中愈发的慌『乱』起来,忙俯身跪倒,哀哀求道:“是,子衿是臣妾的双生姐姐,从前臣妾与她都是曦妃娘娘宫中伺候的,可是姐姐犯了什么事?”

禾曦回头,对着子佩道:“子衿那晚谎称麟儿病了,支走了如意,才让刺客顺利进了灵秀宫,这算不算是犯了事?”

禾曦没说一字,子佩的心便收紧了一份,最后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喃喃的道:“这个,这个臣妾不知,姐姐从未跟我说过,自从我晋升为了仪嫔,姐姐便不愿意同臣妾来往了,臣妾,臣妾是真的不知晓啊——”

她砰砰的在地上磕着头,鬓发上簪的翡翠流苏都凌『乱』了起来,几缕挂在鬓发的珠花上,几缕又散『乱』在了耳后,显得十分的狼狈,有失体统。

哪里还有一点宠妃的样子,只是穿了一身华服的侍妾罢了,登不上大雅之堂。

拓跋琛狠狠地将一个茶盏掷在她面前,怒声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世间又有何人会知道?子佩啊,枉费朕对你那般宠溺,你却无时无刻不是在偏朕的,真是伤透人心啊——”

子佩哭的更凶了,她匍匐着上前抓住了皇帝的衣角,扬起脸来,哭道:“陛下,奴婢对您,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拓跋琛俯下了身子,近似乎蛊『惑』的一般用食指抬起了子佩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摸』索过她流泪的脸庞,道:“那你告诉朕,子衿到底是为了谁做事?”

子佩的神『色』有些痴『迷』的看着拓跋琛,喃喃的道:“是——是皇后娘娘——”

兰馨心中暗喜的垂下了脸。

琉璃上前斥责道:“胡说!仪嫔娘娘,哪怕您现在是主位,奴婢也不得不说一句,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早就不理后宫诸事了,你莫要红口白牙,便想污蔑我们娘娘。”

子佩觉得皇帝扶着自己的脸的力道渐渐的大了,忽的他一用力,便好似甩开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将自己甩开,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禾曦道:“皇后娘娘,这两人,是当初您从内务府送到臣妾宫里来的,也是为了给麟儿做伴读的——”

兰馨却只是柔婉的笑,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人对自己的指正,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拓跋琛道:“陛下可是信了这些人的话?”

拓跋琛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半晌才道:“朕听闻皇后禁足期间,几乎没有人去探望,皇后也闭宫思过,除了巧答应,便无人进出未央宫了,仪嫔,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然而事已至此,子佩又如何能改口,现在改口,几乎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面跳,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姐姐之前的确是听命于娘娘,只不过后来,娘娘禁足,姐姐是否有自己的打算,臣妾也不清楚。”

兰馨沉沉的坐在上首,摆弄着自己手上牵着红『色』玛瑙的护甲,笑出了声来:“既然是本宫的人,那么你们倒是说说看,这曦妃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你们告诉给本宫的?”

子佩一怔,自己本不是听命于皇后的,至于给皇后传递的消息的,从来都是子衿,她还急功近利,每次都担心自己会抢了她的风头,从来都不告诉自己,现下皇后的问题,她又如何答的上来。

拓跋琛不耐,抬起一脚便踢在了子佩的心口处,他气急,这一脚也没有收力道,一声闷哼,子佩竟然被踹的吐了血。

兰馨担心子佩会说出什么攀扯自己的话来,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拓跋琛伸出手指着钦安殿的方向,咬牙切齿的道:“朕的儿子现在躺在冰冷冷的金棺中,你们却一个个的,勾心斗角,为了自己的利益,大肆在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那么朕的身边有没有?嗯?你们认认看!”

他怒极,将一旁的百年梨木制成的案几掀翻,上面的茶盏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就算是兰若,也起身跪倒,连呼陛下息怒。

拓跋琛看向了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丝的失望,兰馨心中还是有些触动的,她方要说话,便听得拓跋琛背过了身,道:“光凭仪嫔一面之词,难以断定真假,此事朕会好好彻查,皇后啊——你也去钦安殿看看麟儿吧——”

兰若点了点头,看了看禾曦,只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样,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兰馨自然也不敢在留在殿内,也跟着退下去了,只有禾曦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坐在那里,无悲无喜。

禾曦知道幕后的真凶定然和南疆的那位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宫里必然有内应,但是每个人又好像是都隐匿的非常好,她分不清,辨不明。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了一般,福清走进来道:“陛下,贤王殿下进宫了。”

拓跋琛冷哼一声,道:“请进来吧。”

一个玄『色』的身影疾步进来,似乎是没有想到禾曦会坐在这里,拓跋玥顿了一下,道:“臣弟参见陛下,参见曦妃娘娘——”

拓跋琛温和了语气道:“真是辛苦你了,赶回来,事情可是办好了?”

这显然是在问他筹备的婚事,禾曦只觉心中一阵阵的讽刺,拓跋玥声音清冷的道:“皇子新丧,臣自然要回京,至于其他的事情,延后再说——”

拓跋琛显然是累极了,道:“也罢,也罢——”

拓跋玥问道:“可是知道是何人所为?”禾曦忽的起身,盯着拓跋玥的眸子,道:“是有人联合宫外不明势力,进宫刺杀,贤王殿下可是有什么线索?”

拓跋玥看的见她眼神中的晶莹,拓跋琛有些不满的道:“曦妃——你僭越了——”

见拓跋玥迟迟不回答自己的话,禾曦便转过身,微微福了福,沉声道:“对不起,臣妾失言,臣妾自请去钦安殿守灵,还请陛下允准——”

拓跋琛知道禾曦的心情,幕后之人迟迟找不到,就算是他也是气恼的,他柔声道:“也好,只不过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勉强。”

禾曦从拓跋玥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脚步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拓跋玥面『色』隐隐带了悲『色』,却竭力的隐藏了下去。

禾曦扶了如意的手朝着钦安殿走去,如意小声的劝道:“娘娘,您可是怨怪了王爷?”

禾曦忽然有些累了,她缓了缓脚步,喃喃的道:“如意,若是王爷——王爷执意护着背后那人,你说本宫该如何?”

如意脸『色』难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禾曦,突然,前面想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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