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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命难辞》


第一章:地府报道

边暖死了,猝死在她那一方一点八三平方米的办公座位上,工作过劳而死。

“边暖,大好的芳华你就这么猝死了,你甘心吗?”有人在她冰凉已僵的尸体耳边这样问。

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她还能诈尸还魂不成,就是想,也已经没尸可炸了啊。

边暖看着陆陆续续进出殡仪馆祭拜她骨灰的亲朋好友,死无可恋。

对于自己的死,边暖很坦然的接受了,只是生前的许多遗憾梗在心中不能释怀。

奈何桥上,到阴间报到的鬼魂排成一条望不见尾的长龙,阴司小吏站在桥头大着嗓门一遍遍的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怎么死的?

边暖想了想,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死因:“边暖,工作岗位上光荣战死的,享年二十四。”对上伏在桌案前缓缓抬起头来的阴司官的视线,嘿嘿一笑。

那阴司官一身乌黑麻漆的长袍,披散着黑的发亮流油的长发,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脸,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直逼人肺腑。

边暖笑过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等着阴司官落笔入册,那阴司官却迟迟不动手,一旁的阴司小吏看一眼阴司官的脸色,朝她挥挥手:“时辰不对,下一个!”

时辰?什么时辰?

难道是我还不该死?

“喂……”什么意思啊?

边暖这边还没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奈何桥下跑出来一名阴司小吏,迎面向她而来,口中喊着:“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那阴司小吏几乎是眨眼就来到了眼前,边暖大脑都没反应过来,魂身就被撞倒在地了。

阴司小吏回头瞅边暖一眼,疑了一下,很快收回视线。

只见那小吏在阴司官耳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阴司官惊慌的撂下手头的工作跟着阴司小吏疾步走下奈何桥。

边暖担心再被那不长眼的小吏给踩了,忍着疼痛跛着歪了的脚爬站起来,忙不迭的靠边挪让,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庆幸。

没想到死后生前的感官和知觉还是在的,还好她生前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不然在阴间受刑可有的受了。

阴司官跟着阴司小吏本已走了过去,突然又折回来,抬手朝边暖一指。

“带上她。”

话说,人的生死命数一半在天,一半在己,在天那一半由各司神职者分类负责,帝王等身份尊贵特殊者受神使特殊关照。

宏浩十五年,宁王府迎来了第二位命数受特殊关照的贵人。宏浩二十三年,那位贵人的命数发生了大错乱。

第二章:年代错了

“不好了!小姐溺水了!”

天刚灰灰亮,一向宁静祥和的宁王府炸开了锅,丫鬟婆子,家丁护院,还有提刀侍卫纷纷提着灯笼从王府上下各个院子里跑出来。

朦胧晨色之中,宁王夫妇在仆从的簇拥下疾步向兰轩院的荷花池赶去。

兰轩院荷花池旁的假山脚下蜷缩着一男童,抖着肩膀,哭的泣不成声。

在他面前的荷花池中飘浮着一名女童,面朝下浮在水中,一动也不动。

先赶到兰轩院的是提刀侍卫,侍卫们看明白状况后没有犹豫,迅速分成两拨,一拨飞身跃进荷花池打捞女童,一拨向男童而去,查看男童情况。

“小公子,您没事吧?伤着哪里没?”

男童抽噎着慢慢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围在他身边的护院。

“小、小姐没呼吸了。”打捞起女童后上岸的侍卫低声道了一句,男童眼睛渐渐睁大。突然,“哇”的一声大叫,扑进离他最近的侍卫怀中。

“暖阳呢?暖阳怎么了?墩儿呢?墩儿在哪儿?”

下人们都赶到后,宁王和宁王妃也随后赶到。

“殿下夫人,小姐、小姐没了。”

宁王妃一听到这个噩耗当场昏了过去。

“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宁王府上下再次炸开了锅。

边暖百无聊赖的蹲在荷花池旁,看着一群穿戴不整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乌泱泱乱作一团。

谁的鞋子掉了被踢进了荷花池中,溅了她一脸池水。谁的灯笼打翻了,起了火,火苗直窜到她眼前。还有哪个**欠收拾的经过她面前时竟然放了个大臭屁……

边暖再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她在阴间被阴司官和阴司小吏合谋一脚踢上来,只说让她投胎,却连半点提示信息也不给。

送人投胎哪有这么不靠谱的?

“你不能走!”边暖刚转身,还没飘起来,肩头被一只手抓住,便感觉到一股劲道的阴寒之气直灌肺腑。

边暖转过头,只觉眼前一片白茫,晃眼的厉害,待适应过来细看清楚,三魂被震去两魂半,剩下半魂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半空中一名白衣男子缓缓落在她面前,那男子生的俊美至极,宛若九天仙男下凡尘,白衣飘飘,周身笼着月光一般,仙的一塌糊涂。

边暖瞪大眼睛呆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一回神,立马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衣男子的面孔虽是第一次见,可他身上的气息她却熟悉的很,这气息正是属于那在地府里将她一脚踹上来的阴司官的。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边暖按住胸口并不存在的小心脏,似随意的将白衣男子上下再打量一遍,心里撇嘴。

装什么装,以为自己穿一身孝,幻化一张好皮相谁就认不出来了?嘁!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端着笑道:“大人可是来指点小女子投胎之路的?”

边暖不是什么傻白甜,知道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现在不过是一缕薄魂,来世能投个什么命,人家写一笔的事儿,她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冥翳没有回应,拉着边暖往人群移动的方向走。

边暖意识到什么,拉住冥翳停下:“大人不是要让我进到那女娃娃身体里吧?”

冥翳回头看一眼边暖,抛给她一个凌厉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冥翳并没有作声回话,边暖却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大人,小女子不敢不满意,只是这不合投胎的规矩啊。”

边暖虽没投过胎,不,应该说忘记了怎么投胎轮回,但好歹也是看过电视剧,读过志怪小说的人。这投胎转世不都是从娘胎里进去的吗?

还有,方才她被踢上来时那女娃娃还尚有一口气在,周身发着光,想要将她吸进体内,她确也进去了,但又被挤出来了,女娃娃的身体太小了,跟她的魂魄大小完全不匹配。

冥翳感到很诧异,边暖竟能读懂他的眼神。

正眼将眼前的魂魄打量一遍,眉心微不可查的蹙起。

这世间他不说话也能领会他举手投足之间意思的人,没有几个。

这样也好,这会省他许多力气。

于是将眼前魂魄又多打量了两眼。

很普通的魂气,丢到魂海里绝对被淹没的扒都扒不出来,额上印记也明明白白批着“平庸”二字。

冥翳摇头,有了些犹豫。

这魂魄实在太过普通了,不大合适。

“大人怎么了?”边暖看阴司官面色不对劲儿,紧张道。

冥翳收回思绪,看着边暖。

如此倒也好,地府不会留意到她,倒也方便他借用。还不知那小鬼找不找的回来,若是找不回……

收起思绪,冷着声道:“规矩?你一个早死的小鬼跟我谈规矩?”

“早死的”戳到边暖的痛处,边暖忍着心头的憋闷低眉顺眼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我一个早死的小鬼没资格跟大人您谈什么规矩,可我与那女娃娃的身体型号不匹配,进不去啊。”

“怎么会进不去?”冥翳移开视线,偏过头去。

边暖心道,装什么装,进不进的去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面上仍是不敢表现出来,端着笑,为难道:“大人,确实进不去,若进的顺利,您不是也不会上来了。”

冥翳不耐烦了:“进不去是你方法不对,再唠叨一句,就撕了你。”

边暖受到威胁,不敢再多说,暗自叹口气,没脾气的垂下头。

人家是阴间的老大,她就是个小蝼蚁,实在得罪不起。

唉,活着跟死了没啥区别,这个世界到哪儿都得看人脸色过活。

暖香阁内,一群古装打扮儿的人端跪在屏风外,屏风内,暖帐床前端坐着一位华服女子,那女子生的十分娇艳动人,却不是那在兰轩院昏倒过去的女子。

暖帐内躺着那溺水而亡的女娃娃。

女娃娃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娇小的身子只占据了床榻一角的地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让人看着心疼。

外面天已大亮,边暖看清了这一屋子的人的打扮,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不是她生前活着的那个年代。

“大人,您弄错了,我不是这个年代的鬼魂,我是2018年的鬼魂,年代错了。”

冥翳冷笑一声,示意边暖看看他的打扮儿:“任你是哪个年代的鬼,死了都得到同一个地府报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进去!”冥翳抬手一挥,边暖便腾空飞了一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跌进了那床榻上已无生命气息的女娃娃的体内。

挤,要了命的挤!还有凉,扎心彻骨的凉!

“大人,您不能胡来啊!这型号不对!挤得狠!”边暖在女娃娃体内大叫,想出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的死死的,挣扎不动。

冥翳淡声道:“挤挤就适应了,死不了。”

“会死的!真的会被挤死的!”

边暖再叫,却没了回应。

“混蛋!你别走!给我回来!回来!”

第三章:未来帝后

边暖重生了,说是“穿越”倒更贴切,还是死后魂穿,意识清醒的经历了整个过程。

暖香阁门前,边暖盘坐在门槛儿上捧着脸思考新生,时不时的伸个胳膊蹬个腿儿,一通踢打。

憋屈的慌,挤闷的紧,魂魄被挤压的窒息感简直要了命了。

八岁女童的身体对于边暖二十四岁的魂魄小了整三倍不止。

边暖想死,可无论她尝试什么办法她都死不了。

死不了也就算了,她一寻死那些个丫鬟婆子们就跪在她面前鬼哭狼嚎,烦得要命。

一次两次之后,边暖便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死不了,只能选择活,可她要怎么活呢?

“小姐,小姐,小公子又来看你了。”一名丫鬟小跑着奔到门槛儿前,蹲下身和边暖平视,细声对边暖道。

“不见不见,烦着呢!”边暖不耐烦的摆手,打发那丫头走。

“小姐,他毕竟是……”丫鬟一脸为难。

“我还是这王府里尊贵的小姐呢!”边暖起身,没好气道,白了那丫鬟一眼,丫鬟吓得赶紧哆嗦着退下。

边暖走进屋内,在软塌上躺下,唤来玉儿和香儿。

“本小姐饿了,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没?”

玉儿香儿得令退出屋内,边暖翘起二郎腿,心情转好。

进到这小不点儿的身体里重生虽型号大小不如意,但生活配置条件还是不错的。

生前她日子过得十分苦闷,这算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吗。

小不点儿名叫暖阳,姓氏是什么不知道,是这宁王府里除了宁王和宁王妃外第一尊贵的人物。不是宁王和宁王妃所出,跟王府半点血亲关系也没有,但是却被宁王和宁王妃视若掌上明珠。

边暖调查了一下,原来是这小不点儿的爹娘对宁王夫妇有过救命的大恩。

宁王和宁王妃皆是重情重义之人,感念小不点儿爹娘的恩情,没能还报给当事人,便隔代还在了小不点身上。

“没想到这皇家子弟竟也有这般重情重义的人物。”

“你以为的皇家子弟都是什么人物?”

一股阴冷寒气从背后袭来,边暖一个机灵坐起身。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这混蛋家伙给盼来了。

自打进到小不点的身体里,阴司官就没再出现过,边暖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呢。

“大人!”边暖忙不迭的跳下软塌,结果小身板的高度才勉强到冥翳腰间。

边暖心里那个郁闷啊,重新爬上软塌。

站在软塌上这才找回点心里平衡。

冥翳皱眉。还没见过哪个见到鬼差这么兴奋的。

“大人,这身体我呆不了,您换个合适的魂魄住进来吧,地府里有那么多小魂魄四处游荡,您为啥就偏偏选了我这只型号和年代都不登对的魂魄呢?”

边暖开口就直奔主题,生怕她话说不完,好不容易盼来的阴司官突然消失不见。

接受了这样重生的命运之后,边暖静下心想了许多。

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这样轮回转世的方式,按理说,轮回这事儿进入轮回前不该是要喝孟婆汤的吗。

还有,这阴司官貌似在地府的官职不小,阴曹地府里等着轮回转世的鬼魂那么多,都由他亲自处理,他岂不是得累死。

这其中有太多蹊跷之处,边暖直觉里面藏着什么猫腻。

久不见阴司官回应,边暖急了。

“大人,你是哑巴了?”

“放肆!”

冥翳一声怒喝,边暖吓得不轻,心里有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低头认错:“大人,我错了,我好好说话。”

暖阳的模样生的十分可爱,边暖做出这个举动,看在冥翳眼中就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让人心疼的很。

冥翳看着垂头耷肩的边暖,目光慢慢柔和下来,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此番也是无奈之举啊。

那暖阳的魂魄十分的贪玩,离开肉身后便跑的没踪影了,又不能大动作寻找,仅能使唤的两名小吏已经出去寻找多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暖阳是北凉国身份特殊的尊贵之人,生死关乎重大,他身为暖阳的守护神使不能让暖阳就这么死了,在找到暖阳的魂魄前,必须让别的魂魄暂时代替暖阳的魂魄寄宿到暖阳的身体里,维系暖阳肉胎的生命迹象。

之所以选择边暖的魂魄,是当时情况紧急,必须在暖阳肉胎的生命迹象彻底消失之前找个魂魄暂寄其中,否则暖阳的肉胎将回天无术。

边暖的魂魄还没登记入册,地府的人暂不会管她,是最合适的选择。

人死后都是要过奈何桥登记入册的,边暖的魂魄没等去勾她魂魄的阴差上去,自己跟着别人的阴差先下了地府,时辰不到,不能提前登记。

再加上暖阳是个跛子,边暖的魂魄正符合要求,便就选了她。

暖阳的事,是他的失职之过,牵连甚大,他必须做好补救措施,否则影响到整个北凉的国运可就死也难辞其罪了。

边暖的一番话,大概是觉察出了什么,这让冥翳感到很意外。

若她当真是聪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也罢,便就告诉她,她若愿意帮这个忙,再好不过,她若不愿意……不,没有不愿意,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的听话。

冥翳想了想,将部分能说的不隐瞒的告诉了边暖。

“你是说这小不点是北凉国未来尊贵的一国之母?”

冥翳观察着边暖的神色,看她目露惊喜之色,心中冷笑。果然还是个虚伪的女子。

“我只是帮你忙暂时寄宿在这小不点身体里,这不是我的轮回转世?”

冥翳仍不作声。

边暖皱眉:“多久?”

冥翳也跟着蹙起眉心。

边暖脸上的神色变了,方才她脸上那一瞬间的惊喜之色好像只是他看花了眼。

“我要在这身体里待多久?”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见冥翳仍不作声,边暖有些失去了耐心。

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她现在既然是被请来帮忙的,那便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

这忙可不是白帮的。

一想到帮这个忙要受的活死罪,边暖就觉得心里亏得慌,必须得要点回报。

不过,她不能硬捞,得看情况而定。

冥翳坦诚道:“不好说。”

第四章:忙不白帮

这忙可不是白帮的。

一想到帮这个忙要受的活死罪,边暖就觉得心里亏得慌,必须得要点回报。不过,她不能硬捞,得看情况而定。

冥翳坦诚道:“不好说。”

确实不好说,若很快就能找到暖阳的魂魄那是最好不过,倘若一直找不到……

想到这个,冥翳就觉得头痛。

这一千年来,一直工作的都挺顺心的,怎么到了这北凉朝这么多事儿呢。

边暖从冥翳神色里读出不太乐观的气息,心里做下最坏的打算:“是不是我有可能要代替这小不点活一辈子?”

冥翳一惊。这缕普通到丢进魂海里扒都扒不出来的魂魄竟好像真的能够看懂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边暖心里苦笑一声,面上不露情绪:“你看,我有可能在这小不点身体里困一辈子,一辈子啊,一个轮回,我牺牲这么大,总得得到点补偿吧。”

冥翳收回心神,勾起一边嘴角自嘲一笑,看着边暖的眼神又恢复常态的冷漠。

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凉声道:“我许你下一世你想要的任何人生。”

边暖听了这话,眼睛亮了:“当真?”

“当真!”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可不能收回,收回是小狗。”边暖在衣襟上抹抹手,激动的拽起冥翳的手,勾住冥翳的小指,“盖章为约!”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气呵成。

冥翳原以为边暖不会这么轻易满足,已经想好了对策,没想她竟欣然接受下了,一点儿没有讨价还价,一时有些怔愣,待回过神就见边暖拉着他的手在乱摸一气。

一阵极度不适和厌恶感涌上来,冥翳脸色蓦地沉下来,扬手一挥,狠狠甩开边暖的手,喝道:“你做什么!”

从来没谁敢这么大胆的触碰他,就是与他多亲近的人都不敢。

边暖倒没被吓到,早预料到似得,从软塌上爬起来,撇撇嘴,并不以为意。

冥翳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不想再多呆片刻,冷声道:“你既然答应了,便不能胡来……”

“没问题!”边暖不等他话说完,一口答应。心道,只要你做到给我的承诺,一切都好说。

“还有,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

“否则,你就灌我喝汤呗。大人,您说的我都记住了,回头我拿小本本记下来,每日读三遍来提醒自己,绝对让您放心!”她现在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边暖算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想想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留下许多遗憾的短暂的上辈子,就当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补偿,让她玩一场穿越游戏,而游戏的奖励是下辈子得个好命。这要还不知足,那就太得寸进尺了。

“你知道就好……等等,你说什么汤?”

“孟婆汤啊,喝了忘记所有的孟婆汤,你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冥翳再次诧异。她竟真能看透他的想法。

不过孟婆汤是何物?哦,她说的是忘川水。

“大人,我能问几个问题不?”

“问。”

“大人既然是这小不点的守护神使,怎么就让她出事了呢?”边暖实在好奇。

身为小不点的守护神不应该在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吗,怎么能让她溺死水中?

冥翳蹙起眉心。

他做了这么久的神使,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失误。

要说这都怪鬼煞那家伙,早不追女人晚不追女人,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追。

人死之后,都是要过奈何桥到地府报道的。

登记新魂的差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很大,这也是鬼煞那家伙一年到头全年午休的原因。

做为好兄弟,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只能替他一天岗。

他本算得暖阳第一个命数转折点是后一天的,谁承想竟算迟了一天。

他派阴司小吏到上面替他盯着,以防有个没算到的万一,几个阴司小吏实在的很,真的就只奉命盯着,就那么看着暖阳出事,直到暖阳的魂魄离体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偏生几个阴司小吏又是没头脑的,没留个守着,暖阳的魂魄就是这么没看住的。

说到底,这错还是在他。

他向来不会出现这种失误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一阵一阵的心神不定,这才出了这种岔子。

凡人的一生有许多命数转折点,每一个看似微小的转折点都不简单,它们每一个都有可能直接影响到凡人的命运轨迹。

普通人大都要靠自己度过这些命数转折点,偶有幸运的遇见哪个心地善良的神明会出手帮上一把,而命数尊贵的特殊群体,譬如君王,君王之妻,影响一个国家运途的王公大臣,将军等,一出生便有专门的神使在一旁照看着。

暖阳就是这受到神明特殊关照的群体之一。

暖阳这次的意外是她命数里的第一个转折点。

按照暖阳的命运轨迹,这次意外将使她和北珩衍的关系发生转变。

北珩衍是宁王最小的儿子,性格怯弱,胆小怕事,比起他的两个哥哥,方方面面都有差距。

依照北珩衍胆小怯弱的性格,他不大可能主动跳进水池去救落水的暖阳,这就需要冥翳出手推一把,把北珩衍推下水,管他能不能救下暖阳,他只需在水池里扑腾一番,暖阳便会对他印象改观,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会跟着发生微妙的变化。

暖阳的命数是天机,冥翳当然不会把这些命数细节告诉边暖,只不隐瞒的坦荡的坦白了他自己推算失误的过错。

不过,他也有他的打算。

照目前这个情况看,这边暖怕是要代替暖阳一阵子,让她只晓一些实情,也省得后面浪费口舌一次次做解释。

反正等事情结束她什么也不会记得。

“大人的意思是,这小不点只要有事大人就会出现?”

冥翳道:“也不全是。”

“哦,那就是基本都是。”

边暖忍不住心里不平衡起来。

这富贵命数的人已经够受命运的眷顾了,这还不够,还有专属的神明贴身守护,简直没天理!

可怜她年纪轻轻,半分伤天害理的亏心事没做,努力上进,积极生活,一生苦闷不说,还是个猝死的命运。

第五章:拉拢香儿

可怜她年纪轻轻,半分伤天害理的亏心事没做,努力上进,积极生活,一生苦闷不说,还是个猝死的命运。

其实边暖不知,富贵命数的人并不受上天眷顾。

他们的一生里遇到的劫难是普通人一生里劫数的数倍。

总有很多劫难让他们偏离自己的命运轨迹。

神使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让他们尽量按照命运轨迹走,而不出意外。

因为一旦他们没有按照命运轨迹走,影响了国运世运,牵连众生,他们死后就会受到永世不得再入轮回的极刑。

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些天意就是他们命运轨迹中的意外,神使要负责推算出这些意外何时降临,但也有神使推算不出的时候,也就是天意不可违的时候,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造化好了顺利度过,造化不好了生前余生死后鬼生都无善果。

这些尊贵命数的人其实不过是需要受到眷顾的可怜人罢了。

边暖心里很郁闷:“大人,你走吧,我想静静。”

冥翳看她呈大字型躺倒在软塌上,直皱眉心。

“大人等等,不对的不对的,我不是跛子,我那是歪……”的。边暖想起什么,坐起身,却发现屋内只剩她一人,冥翳早就走了。

门外躲着的香儿玉儿见边暖对着空气说话,皆吓坏了,以为她们的小姐是疯了,一人留下看着,另一人跑去禀告王府里能主事的大人。

香儿迷信的很,觉得她家小姐不是疯了,而是被鬼魂附身了。

哪有人死了一个时辰,身体都凉了,还能复生的?而且再活过来的小姐完全不是那个小姐了,言行举止都不再是八岁孩子的样子,而像是个大人,诡异的很。

香儿不敢近前,只躲在门外,里面一有动静,就吓得哆嗦。

方才边暖突然坐起来,动静很大,胆小的香儿直接吓哭了,险些吓晕过去。

听到门外的动静,边暖爬下床:“谁在外面?”

香儿缩在门外,不敢回。

见无人回应,边暖又问了一遍:“是香儿吗?”

香儿不敢不回了,抖得不成样子:“是、是是是,小姐。”

边暖疑惑:“怎么不进来?”

“小、小姐,有、有什么吩咐,您、您就这么吩咐香儿吧。”

“什么情况?”边暖走出房间,就见香儿在门口哆嗦着缩成一团,小脸儿惨白,挂着一脸泪水。

“香儿,你很怕我?”边暖蹲下身,靠近香儿。

香儿哆嗦着往后退,硕大的泪珠接连不断的从眼角滚落下来:“香、香儿没怕。”

都吓成这样了,还说不怕。边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香儿定不是才蹲在这里的,方才她在屋里跟那阴司官说的那些话,香儿怕是听去了。

她能看到阴司官,但香儿不能,所以才吓成这样。

边暖想了想,柔声道:“香儿啊,你别怕,我还是你家小姐的,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儿是因为我掉进水池时撞到了脑袋,至于你觉得我不一样了,那时因为我遇到了仙人。”

边暖看香儿缓缓抬头看她,继续道:“仙人点化了我,所以我才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边暖靠近香儿,压低声音:“其实方才我在屋里正是在同那位点化我的仙人讲话。”

香儿瞪大眼睛。

边暖觉得香儿差不多信了,心里松下一口气,她信就好。

“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能替我保密吧。”

香儿颤声道:“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边暖道:“自然是真的,那仙人说了,要收我为徒,他还会再来的。但仙人也说了,如果我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就惩罚我。当然,香儿你不是外人。”边暖揉揉香儿的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她。

阴司官还会经常来的,先糊弄住香儿,日后阴司官再来也好有个人替她放哨。边暖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香儿是我最贴心的丫鬟,是我最信任的姐妹。”

进到暖阳的身体里代替暖阳活着已经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边暖并非一直意志消沉着混吃等死,她大概弄清楚了暖阳在宁王府的地位,和所处的环境情况。

暖阳住的小别院叫暖香院,是宁王府地理位置最佳的一处小别院,院子虽小,但环境最是清幽。

伺候暖阳的贴身丫鬟有两名,一个便是这香儿,一个是玉儿,是宁王妃亲自挑选出来的。负责照料暖阳的生活起居等一应事务。

暖香院里的其余丫鬟婆子和小厮们都得听香儿和玉儿的吩咐。

也就是说,在这暖香院里,除了暖阳,香儿和玉儿的权力最大。

但出了这暖香院,那就得按王府里下人的品阶来论高低。

贴身侍主的丫鬟品阶都要高一头。

因着暖阳的身份,香儿和玉儿就是出了这暖香院,到别的院子里去,说话也是有分量的丫鬟。

香儿和玉儿并没有比暖阳大多少,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

玉儿较香儿沉稳些,香儿比玉儿鬼机灵些,就是有一点不好,胆子小的很。

边暖曾好几次撞见她躲在院子里的老树下给暖阳烧纸钱,祈平安。

香儿觉着暖阳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暖阳是恶鬼附身。

迷信的香儿倒也真误打误撞猜对了一些。

也是有了这层了解,边暖才对香儿没隐瞒。

在边暖看来,香儿和玉儿都是没开窍的小屁孩,可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现在受困于此,就必须讨好拉拢这两个孩子。

玉儿谨慎,香儿大条。边暖还没彻底摸清玉儿的脾气,只能先从香儿下手。

第六章:初见“父母”

北珩衍隔三差五就到暖香院门口拜访,边暖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想跟小屁孩打交道,每每让玉儿和香儿将他打发走。

这天北珩衍又来看她,边暖一见柳烟那丫头踩着小碎步从月门里跑进内院便抬手示意身边正给她摇蒲扇的玉儿和香儿。

玉儿和香儿交换了下眼色,乖乖放下蒲扇站起身。

劝也劝了,可小姐就是不听,她们也不敢惹小姐不高兴,只能得罪小公子那边,也是委屈的很。

“小姐小姐,殿下和夫人来了。”玉儿和香儿刚走到月门口,又匆匆折回来。

殿下夫人?宁王和宁王妃?

边暖一个激灵坐起身。

“小姐,殿下和夫人来了,已经走到院子门口了,您赶紧换件衣服吧。”玉儿快香儿一步跑到边暖面前,拉了边暖就往屋子里去。

边暖自进入暖阳的身体后还没和宁王和宁王妃打过照面,很多细节还不清楚,得跟香儿了解了解。

便给香儿使眼色:“让香儿来吧,你赶紧把地上的果壳收拾了,先拖住他们。”

玉儿想了想,觉得小姐说的有道理。

她比香儿稳重些,让香儿顶着,肯定拖不住人。

交代儿香儿两句,便退到院子里,收拾东西。

早几日前,边暖将内院里的丫鬟和粗使婆子都打发去了别处,只留了玉儿和香儿在身边侍候,此时玉儿着急寻个人来搭把手清扫都找不到人,幸好柳烟还没走远,便求了柳烟来帮忙。

屋内,这边香儿一边慌乱的帮边暖脱下她身上粉色绸缎的半袖上衣和短裙,一边忍不住发牢骚:“小姐,咱以后在院子里时多少穿件能见人的衣服吧,您看看这着急忙慌的,可是要慌死人了。”

七月的天酷热,边暖实在穿不下那些一层叠一层的长袖衫裙,便命香儿和玉儿将寝衣改了,上衣裁成半袖衫,下衣直接改成超短裙,凉快又好穿。

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不了这里封建的生活方式和规矩。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跟我说说王爷和王妃是个什么性格,都有什么忌讳?还有还有,我先前是怎么称呼王爷和王妃的?”边暖着急问道。

“小姐你啊都是唤殿下夫人……”

香儿顿住,困惑的看着边暖:“小姐,你方才叫殿下夫人什么?”

边暖急着知道面对宁王夫妇时要记住的一些细节,催促道:“先别管我叫什么,你快些回答我的问题。”

“哦哦,小姐你都是唤殿下夫人作“宁王爹爹”和“王妃娘亲”……”

暖阳的娘亲在生她时难产,生下她后不久就去世了,暖阳的亲爹没多久也跟着病逝,暖阳还在襁褓里时便被宁王和宁王妃收养了。

开始时是跟着北珩衍三人唤宁王和宁王妃作“爹爹娘亲”,后来知道自己并非是宁王和宁王妃的亲生女儿,便不愿叫了,改了口叫“宁王爹爹”和“王妃娘亲”。

香儿边替边暖穿衣,边回答边暖的问题,这边匆匆忙忙刚替边暖穿戴好所有衣服配饰,那边宁王和宁王妃跨进了屋内。

“殿下,夫人。”香儿着急帮边暖穿衣服,热出了一头细汗,来不及擦掉,稍整了下衣衫,忙走出内间,向走进来的宁王和宁王妃行礼。

“这屋子里很热吗?”宁王妃心细,留意到玉儿和香儿额头上的细汗。

“回禀夫人,玉儿和香儿都谨遵嘱咐仔细照顾着小姐,冰鉴里时时都为小姐凉着果子,夜里轮流守着小姐,不敢大意粗心。”玉儿话回的很谨慎,并不直接回答宁王妃的话,但回的都是宁王妃想听的。

宁王妃点头:“你们两个做事仔细,我放心。太后今赐了对玉枕,一会儿玉儿去取来一只,给暖阳用,另一只代我送到墩儿那儿,就说是暖阳的意思。”

“是,夫人。”

“宁王爹爹,王妃娘亲!”边暖这时才从屏风后跑出来,捏着嗓子甜甜的唤道。

她身上衣服穿的规整,头发却全披散着,香儿没来得及给她梳起头发,但好在梳理的很整洁,不算太失礼。

边暖忘记这具身体本就是个孩子,发出的声音不用伪装也是奶声奶气的,这一多此一举的伪装,反倒让腔调便的很古怪。

香儿和玉儿皆提了一颗心,生怕她们小姐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冲撞了宁王和宁王妃。

“我就说暖阳是在午睡,不会不理墩儿的。”宁王妃一见边暖就笑开了眼,迎上去欲抱起边暖,试了试没抱动,便在怀里揽了会儿,以解思念之情。

“玉卿,你瞧瞧,几日不见暖阳,咱们的暖阳都长胖了许多。”

可不得长胖吗。

边暖为了让小不点快点长胖长高,让自己在里面呆的舒服点,嘴巴一刻都不闲着,醒着的时间全在吃。

“哦?是吗,我看看。”低沉磁性的男性声音从头顶飘来,边暖抬头,还没细看清楚,一个英气俊朗的华服男子蹲在了她面前。

“殿下和夫人待小姐极好,如亲生一般,总爱抱着小姐,舍不得撒手……”边暖想起香儿的话。

“宁王爹爹!”边暖甜着声音唤了一声,扑进华服男子怀中。

这声甜腻呼唤不是捏着嗓子叫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

被华服男子宠溺的拦腰抱起时,边暖心里乐开了花。

她没想到宁王竟是这么年轻英俊的人物,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是她活着的时候很喜欢的一类长相。

活着的时候她没能有机会近过男色,如今有这么大好的机会任她放肆,她才不装淑女。

香儿说了,宁王和宁王妃十分的宠溺她,很是纵容她。全王府上下只有她能在宁王怀里撒娇。

第七章:过期仙丹

候在一旁提心吊胆的香儿和玉儿见宁王和宁王妃脸上没什么异样,她们小姐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出格举动,这才松了口气。

那天,暖阳出事,宁王妃受惊过度,当场昏厥了过去,请遍了全城的太医都没能救醒,宁王只得携宁王妃去福禄山,找元灵大师。

宁王妃菱悦丘氏,自嫁给宁王北玉卿之后便患了一种无法根治的怪病,每月逢十五都会准时发病,或昏厥不醒或浑身痛疾,幸得遇到福禄山玄清寺的得道高僧元灵大师,怪病方暂得医治,已有三年不曾发病,这次因暖阳一事受惊,怪病再次发作。

北玉卿和丘菱悦十分恩爱,两人情比金坚的感情是北凉人人传颂的佳话。

边暖并不知道北玉卿和丘菱悦之间具体有着怎样的爱情故事,只大概知晓,两人感情很好,宁王府没有侧妃,三个儿子都是宁王妃所生。

那,那个女人是谁?

依偎在北玉卿怀中,边暖看着一直宠溺的看着她笑的宁王妃失了神。

那天守在小不点身旁的华服女人比宁王妃美艳许多,但是却不如宁王妃看着舒服。

那个女人身上没有宁王妃娴静、淡雅,久看沁心而不腻的干净气质。

北玉卿和丘菱悦只知暖阳被救回来了,还不知暖阳的具体情况,两人一回王府便直奔暖香院来,先来看暖阳。

“宁王爹爹,放暖儿下来吧,暖儿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让宁王爹爹和王妃娘亲抱着了。”被北玉卿抱了一会儿,边暖开始有种罪恶感,不自在起来。

北玉卿毕竟是有妻子的人,她借着小不点的身子这么占人家便宜,实在有点不道德。

“才几日不见,暖儿竟长大了,懂事了。”

北玉卿笑着揉了揉边暖的脑袋,并没放边暖下来,而是抱着边暖在靠着屏风摆放着的卧榻上坐下,顺手拉着宁王妃一起落座。

“你二人暂先下去吧,让夫人和小姐自在说会儿亲近话。”北玉卿对候在一边的玉儿和香儿吩咐道。

玉儿和香儿不放心就这么退下,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玉儿大胆走上前。

她们小姐的一些变化还是得先告诉宁王和宁王妃,免得一会儿宁王妃再受惊。

“殿下夫人,玉儿有话要禀告。”

“说吧。”宁王妃和声准允道。

“殿下夫人还有所不知,小姐她虽看着已无恙,但其实身体尚未痊愈,许是当时落水时不慎撞了脑袋,小姐她不大记得从前的事了。”玉儿小心翼翼道。

北玉卿和丘菱悦同时看向边暖,边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回看他们。

她可是无辜的,怪只怪暖阳的魂魄自己不回来,她是被迫暂时顶替她的。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玉儿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北玉卿禀退。

“暖儿当真忘记了从前的事吗?”丘菱悦不相信的看着边暖。

边暖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点头。

丘菱悦看向北玉卿,北玉卿观察了下怀中暖阳的神色,又回看丘菱悦。

暖阳是个调皮的孩子,一向鬼机灵,但看暖阳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丘菱悦笑着安慰道:“不记得便不记得吧,暖儿只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家,这里的人是你的亲人就好。”

丘菱悦身子还虚着,精神头并不是很佳,两人没有在暖香院呆很久,关心了下暖阳的身体情况,询问了些暖香院里是不是有哪里不如意的地方,丫鬟们是不是都尽心照顾她之类的问题,又劝她多去别的院子找两个哥哥玩。然后便离开了。

送走北玉卿和丘菱悦后,边暖长舒了口气。

学着小孩子的强调唤“宁王爹爹”和“王妃娘亲”简直要了命的别扭。

按照古人早婚早育的情况,北玉卿和丘菱悦比她大不出十岁,她唤他们一声大哥大姐还差不多。

拿捏着小孩子说话的方式和语气讲话,实在是个力气活。

边暖倒在卧榻上,成大字型仰躺着休息。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仍没什么动静,懒声道:“大人,您还不现身吗?”

边暖话音落毕,冥翳现出身。

冥翳早就过来了,方才边暖借着暖阳的身体占北玉卿的便宜,他全看到了。

边暖费力坐起身,看看冥翳身后,又看看周围,一脸失落。

“我来给你送这个。”冥翳摊开手掌,掌心里现出一颗发着金光的药丸。

“这是仙丹?”边暖不是很确定,猜测道。

“差不多。”

边暖眼睛亮了。

仙丹诶,绝对的好东西!

“我吃了会怎么样?”边暖问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丹药放进了嘴里,囫囵吞下。

“你……额……”吃了会舒服点。

这个魂魄总是做出让他出乎意料的举动,冥翳不禁怀疑,她额头上那“平庸”二字的批语是不是给错了。

边暖咂摸两下嘴皮子,没品出什么味儿来,撇着嘴摇头。

闭上眼感觉了下,有丝丝暖意在体内缓慢游走,还挺舒服,别的就没什么感觉了。

一直存在的强烈挤压感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

边暖皱眉道:“大人,您不是拿过期的丹药诓我吧。”

“胡说!”冥翳愠怒。

这药刚出药炉,他就拿来了,不要太新鲜了!

冥翳怒喝时,边暖便觉得嘴唇突然发干,体内的暖意在某一瞬间突然扩散,变强了,开始有种五脏被灼烧的感觉。

这大热天儿的,本就够受罪了,体内还烧起来了,这不是要人命吗?

“大人,您不是要害我吧?”边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没一会儿,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丹药开始起作用了。

冥翳语气淡淡道:“正常。”

分明长着一张好看到没朋友的脸,怎么看着这么令人讨厌呢。

边暖看着那张没有丝毫关切之意的脸,心里窜起一股怒火,挣扎着在卧榻上站起身,脚盘不稳的挪到卧榻边,上前伸手一把拽住冥翳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一股寒气自掌心窜入体内,恰好抵消了体内的燥热,边暖一怔之后,怒意的目光软下来。

冥翳双脚没落地,是飘浮在半空中,暖阳的小身板借着卧榻的高度也才只到冥翳腰间,边暖能够到的也就冥翳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她本是想拽住冥翳的衣襟表示不满的,这时改变了注意……

第八章:试探玉儿

边暖本是想拽住冥翳的衣襟表示不满的,这时改变了注意。

“大人,你帮帮我,太难受了。”边暖委屈的抽了抽鼻子,眼泪变戏法似得跟着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无助的看着冥翳,手上拽着冥翳的衣袖顺势往冥翳身上靠去。

她本就是难受的,又借着暖阳娇嫩可人的小脸做出这副无助的可怜模样,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受不住。

冥翳在边暖踉跄着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心里已经起了波澜,此时边暖打着小心思往他身上蹭,他并没有太反感,只是有些不适应。

“我帮不了。”冥翳沉着声音道。

丹药是鬼煞从药鬼那里弄来的,说是能够维系没有魂魄的凡人躯体的生命迹象,服下去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清楚。不过边暖的魂魄便可以自由出来了。

“帮得了。大人不要动,让我抱会儿就行。”边暖实在太难受了,也不管不顾了,扑到冥翳身上,死死抱住冥翳。

身体瞬间被寒气包围,体内的燥热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很快边暖便没那么难受了,然而没能舒服上一会儿,她便飞了出去。

“放肆!”

边暖的举动大大超出了冥翳能够容忍的范围,一挥手,将边暖打出去。

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边暖欲爆粗口,腰身突然被一双凉意十足的手臂揽住,侧目看过去,到了嘴边的愤怒卡在了喉咙口。

边暖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暖阳的身体,冥翳接住的只是她的魂魄。

这晚,边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一闭眼冥翳的脸就跳出来。

“混蛋,变出一张魅惑人心的脸诱拐懵懂少女。”边暖骂了一句翻身坐起身,动静吵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香儿,也吵醒了外头睡着的玉儿。

香儿坐起身,揉一把眼,待看清床上坐着的边暖后,一脸惊慌的扑跪在地。

“小姐,香儿知错了,香儿再不敢了,别赶香儿出院子。”

边暖不知香儿为何跪地,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有点被吓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愣愣的看着她。

玉儿已经走进来,见此情景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也赶紧跪下替香儿求情。

“小姐,香儿她定知错了,不会再有下次,请小姐饶她这一回。”

边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更懵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跪下做什么?”

边暖不知的是,自暖阳溺水一事后,王府里的下人们全部受到了训斥,夜里值守的下人们若是偷懒贪睡,一经发现,便不再留用,内院服侍主子的赶出内院,严重的直接逐出王府。

香儿和玉儿每夜轮流值守,玉儿是从不会出什么差错的,香儿不行,每每总要偷懒小睡一会儿才能坚持住。

此事玉儿是知道的。

她与香儿一起被买进王府,身世相似,又一同在暖香院里当差,走的便比旁人近许多。

香儿小玉儿一岁,玉儿视香儿为自己的妹妹,替她兜着这事儿。

自暖阳溺水之后,玉儿便总提心吊胆,担心香儿偷懒被发现,每每不敢深睡,内间一有动静,她便醒过来唤醒香儿,如此也有过两三回了,倒也没被发现。

玉儿和香儿跪着不起身,边暖只好下床去扶她们。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偏要跪着,这不是要为难我吗?”

玉儿见小姐并无责怪的意思,便站起身,也拉香儿起身。

“小姐,玉儿不敢让小姐为难。”

边暖见两人都起了身,松了口气。

“说吧,你们方才是做什么?”

一见主子责问,刚止住眼泪的香儿又哭起来,玉儿倒是镇定。

边暖看着两人,这一对比之下,香儿明显就是个孩子,玉儿倒是个能撑大事的。

边暖琢磨着寻个机会好好摸摸这玉儿的脾性,若是秉性和她意,揽为自己的人倒是个十分可靠的。

这么一想越发对玉儿好奇了。转而又为自己有此想法感到惊慌。她一个现代人,怎么会生出这深宫后院里的女子才会有的心思。

难道是受这身体的影响?

边暖又不禁好奇八岁的暖阳是什么样的孩子。

玉儿虽不知边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大概能确定边暖不会责罚她们,甚至可能不知她们方才是为何谢罪。

身为奴婢,虽说要尽心尽力无二心的伺候主子,可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见谁的良心。

她们身份不同,低贱卑微,命运完全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远离任何可能置她们于不幸的事情,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危险,都不能去冒险。

所以香儿偷懒的事情不能说。

“回禀小姐,今夜闷热,香儿许是觉得自己伺候不周害小姐不能入睡,这才谢罪。”玉儿解释道。

“嗯,那你呢,你又为何谢罪?”缓过神来后,边暖差不过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香儿分明是偷懒打盹被她撞见这才谢罪。

玉儿替她求情倒也可以理解,这点可以看出她心地是善良的,不过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不知如何。

看平日里做事,倒是香儿主意更多,不过到正事儿上,总有些不稳妥。

玉儿扑通跪下:“小姐,玉儿知错,玉儿不该擅自替香儿解释,还请小姐责罚。”

边暖虽然有点受到惊吓,但对玉儿做出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

这玉儿应变能力可以的。这样一跪主子若再罚便显得主子不良善了。

边暖一边赞许玉儿的机敏,一边悄悄打量玉儿的神情。

稳而不乱,情绪来去无做作痕迹,若非有着极好的控制力怕是很难做到这般,何况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你起来吧,这次就不罚你们了,但若有下次……”边暖顿了顿,走至玉儿近前,本想做出点压迫的气势,奈何暖阳的身体比玉儿矮了一个头,一靠近,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咳一声清清嗓子附在玉儿耳边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玉儿忙退后一步,躬身低头道:“小姐放心,玉儿绝不敢有下次。”

是个聪明的。边暖心道。

香儿一听主子不会责罚了,大松下一口气,因方才哭的太猛,这一松懈下来,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边暖扭头看她,她赶紧抹干净鼻涕眼泪嘿嘿冲边暖笑。

边暖看她这一笑,便也绷不住了,大笑起来。玉儿见状,知道边暖不会再追究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跟着掩嘴轻笑起来。

一室银玲笑声清晰的听在屋顶两道黑影耳中。

第九章:月夜夜话

月色之下,两道黑影自暖香院上空踏空飞过,沿着屋脊向王府主院而去,身形矫健如飞燕,行过之处,不留半分响动。

宁王府主院,下人已经熄灯退下,只暗处的回廊里挑灯站着两名守夜的人。

宁王北玉卿帮爱妻掖好被褥,起身下床,来到窗前。

窗外,投影在窗上的竹影随风晃了两晃,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殿下。”

北玉卿轻推开一点窗缝,回头看一眼熟睡的爱妻,见床上的爱妻未被惊醒,才转回头,压低声音对窗外道:“如何?”

窗外的声音回道:“小姐性情大变,似换了一个人,连往日习惯与喜好都变了。”

北玉卿叹口气。

“属下还发现一个异常之处……”

“讲。”

“属下发现小姐经常关起门来自言自语,像是在与什么人对话,但属下探查过,暖香院并无异常之人。”

“可听清都说了什么?”

窗外的人却沉默了。

北玉卿再叹口气:“罢了,退下吧。”

“属下办事不利,这就去自领刑罚。”

床榻上的丘菱悦翻了个身,北玉卿伸手关上窗:“无妨,你二人且仔细看着,万不能再有闪失。”

窗外竹影又随风晃动了两三下,静下来。

北玉卿走回床榻前,靠边坐下,俯身在丘菱悦白皙干净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是我吵醒你了吗?”

丘菱悦睁开眼,眉心微微蹙着,笑着摇头,看着北玉卿的一双眸子溢满了爱意和温柔。

每每看着北玉卿的双眼,丘菱悦便觉得此生能够嫁给北玉卿,是她修了几世的福分,纵使没有来世,她也满足了。

握了握北玉卿的手,觉得凉,眉心皱深了,掀开被褥,示意北玉卿坐上来。

北玉卿笑着看丘菱悦,俯身再在丘菱悦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仿佛怎么也吻不够似得。

再抬起头时,北玉卿嘴角的笑意变坏了:“娘子身子还弱着,抱着娘子我若忍不住可如何是好?”

纵使同床共枕了十数年,做过那许多亲昵的事情,丘菱悦还是受不住北玉卿这样调戏,脸颊立时涨得通红,又羞又愤的拉过被子蒙住脸,握着北玉卿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北玉卿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娇羞的样子,越看心里越柔软,脱下鞋子躺进被子里。

丘菱悦觉察到北玉卿进了被子,羞愤的想要推开他,被北玉卿一把揽进怀中。

“别动,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北玉卿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丘菱悦觉察到北玉卿声音里的异样,不敢再动。

两人沉默相拥,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心跳皆有些不稳。

过了一时,丘菱悦动了动,从北玉卿胸前抬起头来:“玉卿,暖儿她。”

北玉卿抚平丘菱悦眉心的褶皱,低头在指腹抚摸过的地方吻了吻,低声道:“暖儿许不再是我们的暖儿了。”

丘菱悦心里一惊,紧张道:“暖儿她怎么了?”

北玉卿摇头,深锁着眉头,道:“暖儿长大了,女大留不住啊。”说完,展开眉头窃笑着看着丘菱悦。

意识到北玉卿在逗她,丘菱悦好不恼怒,拿拳头捶打北玉卿,被北玉卿握住双手,压在心口。

丘菱悦望着北玉卿的双眸,探身在北玉卿嘴角落下一个吻,重新躺回北玉卿怀中时,轻叹口气:“暖儿变了。”

北玉卿道:“只要还是我们的暖儿便好。”

丘菱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道:“有些想钰儿了,过几日让钰儿回家看看吧。”

北玉卿抚摸着丘菱悦的脸庞,点点头。

丘菱悦微不可查的叹口气,道:“钰儿不小了,南湘那丫头应是不错的,趁着机会,让两人见见,许是一段好姻缘呢。”

北玉卿再点点头。

“昭儿性格活泼,不会将心事憋在心里,我倒不担心。墩儿太闷了,自从暖儿落水一事后,他更加不爱说话,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暖儿若一直不肯见他,我真怕他会憋出病来。”

北玉卿拍拍丘菱悦的脊背,安抚道:“小孩子之间闹个小矛盾,是常事,过两日便就忘了,明日下了朝,我带他们出去散散心,见了好玩儿的,定会和好。”

丘菱悦点点头:“也好,暖儿受了不小惊吓,带她出去散散心,许能早些好起来。”

北玉卿看丘菱悦面上有了疲惫之色,心疼极了,安抚道:“你快些睡吧,别想太多,有什么事儿都有我呢。”只要你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啊。

丘菱悦抱紧北玉卿,低头埋在他胸前:“我会好好的。”

答应我,若有一天我不能好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月色沉静,月光如水,夏蝉在树梢上鸣叫了两声,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翌日,天刚灰灰亮,边暖便睡不着了,在床上躺的不舒服,起身下床。

暖阳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平日里没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早起的,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边暖不一样,她是现代人,生物钟早已适应了晚睡早起的作息规律。

来到这古代,夜里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吃了饭就睡下了,到天亮一夜足有十多个小时。

睡眠足够就好,睡的过了身体反而会不舒服,人会越睡越乏。

进到暖阳身体后,起初的一两日,过着不用早起的生活,边暖是享受的,可享受了没多久,便享受不了了,天一亮就睡不着了。

玉儿和香儿是要做事的,平日里都是寅时三刻起床,这几日小姐醒的早,她们也不敢多睡。

边暖后来发现这一情况,每日早上醒来后,便多躺一会儿,让两人睡好了,才起来。

今日,她是实在躺不下了,浑身都觉得难受,心情也烦躁。

起身下床,外间的玉儿和香儿都还睡着,竟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听到她的动静醒过来。

边暖只心疑了一下,并未多想。

虽是盛夏,清晨的时候,还是有些凉意的。

走到房门口,凉风顺着房门缝隙吹到身上,边暖觉得有些冷,便回身去拿衣服。

这一拿可是吓坏了,手竟从衣物上穿了过去,捞了个空。

第十章:灵魂出窍

鸡鸣响起,玉儿和香儿醒过来。

穿戴好走进内间,见自家小姐还没醒,皆有些疑惑。

不知怎么的,玉儿心里突然就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走近暖阳床前,伸出手,颤抖着探向暖阳的鼻尖。

感觉到有气息,立马缩回手,转身快步走出内间。

香儿见玉儿神色不对,关切道:“你怎么了?”看看内间,心里疑惑:“小姐怎么了吗?”

玉儿大惊失色,忙捂住香儿的嘴:“莫要胡说。”拉着香儿往屋外走。

边暖站在内间里,暖阳床前,将玉儿和香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玉儿方才对暖阳做了什么,她全都看见了。

这个玉儿,不简单,怕是已经发现了现在的暖阳并不是真正的暖阳了。

边暖看看自己半透明的魂体,有些惆怅。

她现在明白她吞下的那颗仙丹是什么作用了。

“那家伙对我就这么放心吗?不怕我跑了啊!”

很快边暖被另一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她要怎么回去啊。

昨天吞下仙丹后,她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意识恍惚,后来发生了什么,基本记不清了,只记得冥翳的脸很近距离的横在眼前。

但后来她是怎么回到身体里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边暖四下里看看,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影子都没有。

冥翳没有出现。

所以,她要靠自己回去吗?

要怎么回去?直接躺上去?

边暖犹豫着走到床边。

“这样躺下去就行了吗?”边暖试了试,刚要倾身躺下去便觉有一股力量将她吸住,拉扯着想要将她吸入暖阳身体里。

边暖犹豫了一下,松懈下力气,任着那股力量将她拉回暖阳体内。

出来了一会儿,她的魂体已经舒服多了,游魂一样在外面游荡也没什么意思。

玉儿这边拉了香儿去到院子里,还是心跳不止。

她方才冒出那样的想法,是对小姐的大不敬,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她便活不了了。

她看一眼身旁的香儿,心里庆幸。还好香儿是个没心眼儿的,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往别处想。

“玉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香儿觉得玉儿不大对劲儿,回头往屋里瞧,想到什么,心里一惊。

莫不是玉儿发现了什么吧。

小姐跟她说过,有仙人收了小姐为徒,会时常来看小姐,教授小姐法术。

昨天她在窗外亲眼见着小姐的魂魄从身体里飞了出去。

方才玉儿那样探小姐气息,莫不是正撞上了小姐灵魂出窍吧。

便道:“玉儿,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玉儿见香儿欲言又止,问道。她心神已经缓过了些。

“你是不是看见小姐……”

“看见我什么?”边暖推门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听到香儿的话,打断她。

玉儿一惊,忙回身行礼。

“小姐,你起来了。”

边暖看一眼玉儿,没理,走向香儿:“香儿,你方才在跟玉儿说什么呀?不如也说给我听听。”

边暖神情冷淡的看着香儿。她若再迟一步,香儿就都给她抖出来了。

香儿不傻,只是有时候想的不多,话出口的快。这时她也意识到自己险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见边暖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她,心里当下就打起颤来。

“小,小姐,香儿是在说,在说……”

边暖也不急,等着她说。

这丫头,得调教一下,不然日后长成个真一点心眼儿没有的,不是要坏她事儿。

“你可想仔细了再说,若说错了,我可不像昨晚一样好说话了。”

香儿一听这话,吓得额上滚汗,双腿发软:“小,小姐……”

“小姐,香儿她……”

边暖看向玉儿,缓缓道:“我今日想吃莲子羹了,你去采些新鲜的来吧。”

玉儿自然立马明白了小姐的意思,不敢再多说,福身退下:“是,小姐。”

玉儿走了,救星没了,就只能靠自己了。

香儿绞着手指,紧张的抠的手指都红肿了。

边暖靠近香儿,拉开她绞在一起的双手,柔声道:“香儿啊,你是聪明的,你仔细想想,我是想你做怎样的答复。”

香儿抬眼看边暖,看到边暖眼里的冷峻换了温柔。

突然,她瞥见边暖脖颈上的一个红痕,灵光一闪,眼睛亮了,答道:“小姐,香儿方才是想问玉儿知不知道小姐的香包放哪里了。小姐昨晚不是没睡好,今早玉儿又见小姐身上有红痕,想是屋里进了蚊虫。香儿就想着拿香包去药房讨些驱蚊的药草来给小姐佩戴在身上。”

边暖勾起嘴角。

这个回答虽不算完美,但显然已是香儿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快去吧,记得香包空闲时多缝两个,熏香的和药用的分开来,免得下次用,又找不着。”

香儿红了脸,低头道:“是,小姐。”

香儿也退下后,边暖在院子里转了转,觉得无趣,便走出了暖香院。

此时天还未亮,灰蒙蒙的,边暖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来到那日暖阳落水的荷花池。

一瞬间,边暖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面前的荷花池是她入梦的地方。

“暖阳!”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呼,紧接着边暖便觉腰身被谁抱住,身体腾空而起。

回头一看,竟是宁王。

宁王一袭朝服,冷峻威严,此时正满目不满的怒视着她。

边暖心里一惊。这宁王怎么好似换了一个人,昨天还是温柔亲和的样子,怎么过了一夜,浑身的气场从和煦春风变成了严冬寒风,冰寒刺骨。

不对,不是宁王的气场。

边暖往后看,果然见阴司官穿着一袭白衫飘在半空中,北玉卿身后,三尺之距。

边暖下意识的就想叫,被冥翳先一步封住了口。

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耳中:“你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边暖疑惑,心道,我记得啊。

“既然记得,为何胡来?”

边暖瞪大眼睛:“你能听得见我的心里话?”

“……”

“不是,大人,您说我胡来什么,我没做什么啊?”

“你敢说你方才不是要自尽。”

第十一章:美色当前

“自尽?不是,我什么时候自尽了!我好好的,我自尽干嘛?我有病啊!”

“……”

“……”

边暖最是讨厌这种你说十句,对方金贵的连个屁都不放的人,简直就是不尊重人!

既然人家不愿意跟她讲话,她也没必要拿热脸贴冷屁股。

扭过头,收回视线,多一眼也不往冥翳身上看。

北玉卿将边暖带离荷花池边,蹲下身,阴沉着脸看着边暖,好看的剑眉拧在一起,平添一股戾气,使得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令人生畏的距离感,与往日亲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暖儿,你方才是做什么?”

边暖心里很烦躁,这宁王不是也认为她方才是在轻生吧。

不是,她就看着水面发了个呆,怎么就成了轻生了?

北玉卿见边暖不答,脸色更加阴沉,捏住边暖的肩膀:“回答我,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边暖感觉到北玉卿的怒意,回过神:“宁王爹爹,暖儿只是想看看池中荷花开了几朵,并没有想去摘它们。”她尽量克制着心里烦躁的情绪,表现出小孩子无辜受到惊吓的样子。

“宁王爹爹,你弄疼我了。”眼泪挤不出来,那只能皱着脸噘嘴巴做出委屈的样子了。

北玉卿看到边暖皱在一起扭曲的表情,下意识的便松手放开了边暖,不是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而是有些嫌弃。

边暖刻意做出的那副表情实在称不上可爱,暖阳原本可爱招人喜欢的人前形象,算是毁在她手里了。

冥翳实在没眼再看下去,扶额直皱眉。

现在换魂还来得及吗?要不他回地府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魂魄?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冥翳回头看了眼荷花池。

方才他分明强烈的感觉到了边暖想要做什么。

他的感觉向来不会出错。

不行,他得回去将边暖的魂魄查查仔细。

“暖儿当真只是想数数荷花?”北玉卿缓和下语气询问道。

他方才明明见边暖站在水池边,若不是他出手及时,边暖怕是已经倾身跳了下去。

边暖点头如捣蒜:“暖儿发誓,真的只是想数数荷花有几朵。”

北玉卿看边暖不像是在撒谎。

难道方才是他看花了眼?

丘菱悦视暖阳如己出,上次的事让她受到惊吓引发身上的旧疾,昏迷了整整三日三夜,醒来又被痛疾折磨,元灵大师耗费了好些修行才将她从鬼门关抢回来,暖阳若是再出什么意外,他可真是折腾不起了。

紧盯着边暖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神情,但除了看到边暖皱着的小眉头里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之外,别的再无什么。

边暖见北玉卿不信,忙道:“宁王爹爹,暖儿此前在那荷花池里落过水,有过一次教训了,是万不敢再靠近池边的。”

北玉卿默了默,抬手抚在边暖的脑袋,温声道:“告诉爹爹,暖儿数荷花做什么?”

边暖有点头大,这宁王看着并不像是婆婆妈妈的人,她都解释的这么清楚了,他怎么还要往下追问。

控制着情绪,做出孩子的天真无邪样,歪着脑袋扑闪着眼睛回道:“自然是喜欢荷花呀。”

心道,你可别再问了,再问一嘴,你的男神形象可就在我心里崩塌了。

这时,护卫李生上前,提醒北玉卿:“殿下,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该迟了。”

北玉卿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看看边暖身边,发现竟没有仆从跟着,刚散去冰霜的脸,又沉下来。

边暖见状忙转开北玉卿的注意力,道:“宁王爹爹这是要去上早朝吗?暖儿可以送送宁王爹爹吗?”

北玉卿心道,小丫头果然是觉得闷了。

点头同意道:“暖儿想送爹爹,爹爹高兴还来不及,走,去送爹爹。”说着将边暖拦腰抱起。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边暖脸上,可边暖却觉得脸颊烫的厉害。

她不是暖阳!不是八岁的小女孩!她是二十四岁的成年人!灵魂成熟,思想成熟!被这样当作孩子抱起来,一回也就算了,两回她心理承受不住啊。

北玉卿胸膛的温暖,还有身上好闻的味道扑面向她袭来,边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北玉卿觉察到边暖的异样,伸手去探边暖脸颊,关切道:“暖儿不舒服?”说着收紧了些抱着边暖的双臂,只当清晨的凉意足,边暖觉得冷。

边暖几乎不敢呼吸了,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实在太近了。

“暖儿今日怎么起这么早?是睡不着吗?”

北玉卿一边往前赶路,一边说着关切的话。

男人磁性悦耳的声音这样近距离听着自带回音效果,边暖只觉得自己心跳乱的厉害,脸也快要烧熟了。

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提醒自己,人家是有妇之夫,是有爱妻的,她绝不能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想也不要想。

可是这个男人真的好帅,真的是她喜欢的类型……

啊,皮肤好好,鼻子好挺,嘴型好完美,眼睛就更别说……

不行不行,我不可以这样!

就在边暖挣扎着尽量让身体远离北玉卿的身体时,北玉卿突然伸出手揽过她的脊背将她按在了怀里。

扑面而来的男人身体的气息,让边暖大脑嗡的一声断了线,当机了……

北玉卿一直抱着边暖走到王府大门口。

门外,管家已经备好马车,等候着,见北玉卿抱着暖阳小姐走出来,心里疑惑,迎上来。

“殿下怎么把小姐抱出来了?殿下不是要去宫里吗?”

边暖从北玉卿肩头抬起头,一张小脸熟透了的通红。

管家一看,吓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北玉卿也注意到了边暖的脸色,也困惑。边暖身体分明不热,怎么脸颊这么红。

欲伸手再探一探边暖的体温,被回过神的边暖连忙挡住。

“王爷,你别这样!”随着动作,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北玉卿手上动作定住,脸色慢慢转为严肃,紧盯着边暖。

管家和侍卫也皆愣住了,以为自己听差了,可看宁王的反应,似乎没有听差,那小姐这是……

一时间王府大门口空气安静的吓人。

边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是吓坏了,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颗小心脏抖啊抖,想解释,可思绪堵塞,一时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后,北玉卿打破沉默,开口:“暖儿就送到这里吧。”

转向护卫李生:“李生,你送小姐回去,本王先走,你后跟上。”

李生回神,上前拱手称是。

北玉卿放下边暖,临起身时习惯性的想揉揉边暖的脑袋,却犹豫了。只冲边暖温柔笑笑,起身离去。

第十二章:吃撑消食

玉儿和香儿忙好自己的事情,从管事妈妈的口中得知边暖被宁王抱着往王府大门口去了,忙过来寻人。

李生见边暖的两个贴身丫头过来接人,便不多往里送了,将边暖交给玉儿和香儿,并嘱咐仔细照顾,切莫再让边暖独自一个人。

李生话里的意思很明白,玉儿听懂了,也听明白了,恐慌的连连称“是”。

李生是北玉卿的贴身护卫,他传达的话自然是代表北玉卿的意思。

香儿反应慢些,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恐慌的称点头“是”。

边暖脑海里北玉卿临走时看她的那个微笑一直挥之不去,并未注意到李生和玉儿香儿之间的对话。

不知怎么的,边暖觉得北玉卿最后看她的那个微笑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等李生走远了,她才回过神,见玉儿和香儿脸色皆不大好,神色也有些紧张,关切道:“你们俩怎么了?”

玉儿摇头,香儿也跟着摇头。

边暖见两人不说,便也没多问。

三人一起往暖香院回去的路上,几个家丁拿着铲子箩筐从身旁匆匆走过。边暖留意了一眼,没多想,只当是家丁在做事儿。

回到暖香院,玉儿和香儿帮边暖洗漱好后备上早饭。

边暖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看见满桌的丰盛早餐,胃口突然又来了。

看看玉儿,看看香儿,再看看一室的华丽,和满桌的丰盛,边暖直感叹。

这富贵人家的娃儿就是命好!

这生在古代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命就更好了!

吃喝拉撒睡,只要招招手,就能得到一条龙的伺候。这生下来就是来享受人间的啊。

边暖一边感叹,一边享用美食,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一顿早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反正没啥事儿做,慢慢吃呗。

等她吃完早饭从桌前起身时,太阳已经高挂在树梢上了。

边暖摸着鼓鼓的肚皮,舒爽的打了个饱嗝,忘了玉儿和香儿还在旁侧候着。

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小姐我好想有点吃撑了,嘿嘿。”

这些日子香儿和玉儿已习惯了自家小姐突然猛增的食量,可这顿早饭的量还是让两人受到惊吓。

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皆露出担忧的神色。

边暖见两人没反应,撇撇嘴,擦了手,转身走出屋子,向院子里去。

玉儿见状忙上前拦住:“小姐,饭后不宜运动,对身子不好。”

边暖看一眼玉儿,她怎么觉得玉儿看她的眼神怎么好像是在担心她会突然猝死?

想到“猝死”这两个字儿,边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姐觉得撑,不如小姐坐下来玉儿给你揉揉?”玉儿试探道,生怕边暖拒绝。

边暖吃的太多了,她实在是不能不担心。

边暖本就是打算到院子里坐会儿,消食,觉得玉儿这个提议甚好。

暂且忽视玉儿看她的眼神,道:“屋里闷,到院子里去……”扭头看香儿,正欲吩咐香儿把藤椅搬出来,玉儿先她一步。

“香儿,快去把小姐的藤椅搬出来,喊张妈妈和红燕儿过来把桌子收拾了。”

这个玉儿,确实是个机灵有眼力劲儿的,比起香儿来办事有条理多了。

不过,好是好,人太闷了,有话总是憋着不说,太过小心和敏感。

还是再观察一阵子。

香儿搬出藤椅,边暖这边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稳,柳烟又来了。

边暖抬手就想让玉儿将她打发走,但想到宁王和宁王妃的嘱咐,抬起的手顿住,慢慢放下。

总得要见不是,也不能总躲着。

便对玉儿吩咐道:“收拾一下,请人进来吧。”

玉儿见边暖总算肯见小公子了,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忙欢喜的停了手上工作去回柳烟话。

过了一会儿,玉儿回来,却不见柳烟和北珩衍跟着进来。

见玉儿神色严肃,边暖心下打鼓:“怎么了?是人走了吗?”

玉儿摇头道:“小姐,殿下回府了,说让小姐过去吃午饭,下午要带小姐出去玩儿。”

玉儿走过来蹲下身帮边暖穿鞋,眉心拧的更深了。

边暖心道,该烦的是我,你怎么皱上眉头了。

问道:“是去主院吃饭?都去吗?”

玉儿回道:“二公子和小公子都去,现下人已经到了,殿下带了宫里赏赐的礼物回来,小公子心里念着小姐,特命柳烟儿过来,让小姐快些去。”

礼物?怕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稀罕。

边暖不太想去。

抬头看看日头。日头竟已快转到头顶了。

“我吃饭竟用了这么长时间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玉儿知道边暖想说什么,道:“小姐,咱们慢慢走过去,小姐前儿不是说想看看花园的花吗,咱们绕路过去,等到了,小姐就不撑了。”玉儿帮边暖穿好鞋,起身去扶边暖。

边暖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来。

她可不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身子不金贵,也不能让自己习惯这种走路都要让人扶着的金贵,回头养成了习惯,可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香儿差张妈妈和红燕收拾桌子,这会儿收拾好,正欲往院子里走,见边暖和玉儿回了屋,心里疑惑。

上前道:“小姐怎不在院子里坐了?”

玉儿告诉香儿,宁王派人来请的事儿,香儿一听,一脸兴奋。

“定是殿下从宫里又给小姐带礼物了!那咱们快去!”

玉儿横她一眼:“去主院不比这里,在殿下和夫人面前断不能失了礼数。殿下和夫人虽待下人宽厚,我们却不能没了规矩,让外人看去,丢的是小姐的面子。”

“你帮小姐梳发,记得给小姐戴上上个月夫人送来的那对流苏,小姐喜欢,戴着最是好看,夫人见了也欢喜。”

边暖不说话,静静听着玉儿对香儿的吩咐。

这丫头看着是在叮嘱香儿,话里一半儿都是说给她听的。

边暖觉得差不多了,这个玉儿心思比她想的要缜密,看她这一番话,应是个忠心向主的。

在玉儿和香儿的细心“折腾”下,边暖终于穿戴整齐。

这一认真梳妆打扮起来,终于还回了暖阳往日里尊贵小姐的形象。

三人绕远路,在王府花园里小逛了一下,才往主院赶去。

第十三章:初见两少年

多亏玉儿想的周到,让她在路上消了食。

宁王这回从宫里带来的大部分都是点心等吃食。

自打进到暖阳身体里,虽知道宁王府有三个公子,但边暖还未真正和宁王府的三个公子打过照面,就连隔三差五去暖香院找她的北珩衍,她也不曾真正见过一眼。

当迈进厅堂,见到两个清秀俊朗的少年时,虽早已料想过他们的模样,边暖还是眼前一亮。

两个少年高矮胖瘦有差,但五官神似,小小年纪便生的清秀俊朗。一个眸中似承载着星河,耀眼迷人。一个眸中沉淀着湖水,祥和宁静。两个都勾着人眼球,让人移不开眼。

宁王妃一直张望着门口,见边暖终于来了,忙笑着冲她招手。

“暖儿,快进来。”

边暖扫一眼厅堂,整个厅堂候着伺候的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丫鬟仆从。

阵仗说不上多吓人,但也不小。

边暖想着玉儿的话,放缓脚步,挺直腰背。

虽然厅堂里的丫鬟仆从们都垂着眼帘,但不傻的都知道,这些人,就是不抬眼看她,她的一举一动也都收在他们的眼底。

她现在代替的是暖阳,是将来要做一国之母的人,不能太不像样。

“暖儿给宁王爹爹和王妃娘亲请安。”边暖在距离宁王夫妇还有三步之距的地方停下,福身行礼问安。

她不知道自己姿势对不对,不过电视剧里古人行礼的姿势差不多就是这样,再说暖阳的身子还没长开,即便她动作做的不对,应该也看不出太大问题。

厅堂里的人听着边暖稚嫩的问安声皆是一愣,原本垂着眼帘的仆从纷纷悄悄抬起眼帘,心里困惑。这暖阳小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行礼问安起来?她以前可是见了殿下夫人直接就扑过去让抱着的。

北珩衍(heng/yan)和北珩昭也皆用困惑和惊讶的目光看着边暖。

边暖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大对,抬起头来,对上宁王妃那双清澈中闪着疑惑和惊讶的眸子。

她再看向北玉卿和周围的人,除了北玉卿神色不变还是她刚刚进来时的样子,其余人眼里皆有疑惑和惊讶。

边暖有些纳闷,难道是她姿势错的太离谱了?

回身看向玉儿,玉儿有感应似得抬起眼帘,朝她浅浅一笑。

边暖从那笑里读出了玉儿传达的意思,是欣慰赞许的笑。

那就是动作没错,既然没错,这是怎么回事儿?

边暖正困惑着,宁王妃起身来到她身边。

边暖回头,只感觉到一阵暖热的香气扑面袭来,然后她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宁王妃蹲下身抱住了她。

边暖呼吸短暂一滞,然后慢慢安静下来。

拥着她的怀抱好似有一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的身心放松下来,多日来积压的烦乱思绪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慢慢抚平。

边暖闭上眼,一瞬间,泪湿眼角。

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儿似乎细细呻吟了一声,宁王妃放开边暖,看到边暖眼角含泪,一颗心猛地揪紧,忙询问道:“暖儿怎么了?”

边暖摇头笑。

流泪,她并无意识。

宁王妃不放心,看向北玉卿。北玉卿站起身,来到两人身前,将丘菱悦扶起。

柔声安慰道:“没事,许是刚起床,还没醒转过来。”

丘菱悦仍是不放心。

北玉卿朝她点点头。

北玉卿的话丘菱悦从不怀疑,因为北玉卿不会骗她,可是最近,她总有些不安。

北玉卿心里好像藏了不愿与她分享的心事。

边暖感觉到眼角有凉意,伸手去摸,摸到眼角的湿润,心里一惊。

看向宁王妃,这下明白了为何方才宁王妃那样问自己。

“暖儿,来看看你的两个哥哥,看看还认识不?”北玉卿拉起边暖的手,将她带到北珩衍和北珩昭面前。

北珩衍和北珩昭齐站起身。

边暖目光先看向靠后站着的那个矮胖个子,眸中装着湖水的。因为自她走进来,这位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被迫舍弃去看另外一个更引人注目的星辰眼。

丘菱悦见边暖没事,眼角的泪也干了,方才的湿润似乎真的只是打哈欠打出来的,便放下心来。

温柔笑着对北珩衍道:“墩儿不是一直想见你暖儿妹妹,怎么现在见了,却不说话了?”

经宁王妃这一提醒,边暖心下了然。

矮的是宁王最小的儿子,北珩衍,也就是这些日子一直到暖香院打扰她的家伙。

那么,高瘦个星辰眼的便是宁王的二儿子北珩昭了。

边暖看着这一高一矮两少年,有些困惑。

高的眉眼笑着,矮的一脸沉闷。第一眼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高的更开朗健谈,矮的是个闷葫芦。

只从身高上看,矮的是看着年小些,可是不该是开朗健谈的更可能会烦人些吗。

她一直以为的是北珩衍应是个烦人的熊孩子,怎么会是个闷葫芦。

心里困惑着惊讶着,却没忘了打招呼:“衍哥哥好,昭哥哥好。”

“暖儿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先回应的是北珩昭,闷葫芦闷着,半点反应没有。

边暖从闷葫芦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北珩昭,笑着回:“多谢昭哥哥关心,暖儿好多了。”一边悄悄打量。

这个北珩昭一看就是个鬼精的猴。眼神飘来晃去的看大人眼色行事。

这么一看,反倒是闷葫芦让她看着更顺眼些了。

不过两个少年都是妥妥的遗传了北玉卿和丘菱悦的优良基因。

要是照这个样子长下去,这以后得招惹多少少女心啊。边暖忍不住想象。

北珩昭似乎并没有多想和边暖聊下去的欲望,只打了招呼问候了几句,便退后了,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一副友善好相与的模样。

边暖毕竟不是真的孩子,多年来的看人经验,还是有几分准头的。

她能明显感觉到北珩昭看似热情的态度背后其实是满满的漫不经心。

北珩昭并不在乎她。

用现代话说,就是,北珩昭完全不CARE她。

也是,暖阳本就不是宁王府的孩子,并非宁王夫妇亲生,人家不care她也是常理,这不明面上也没表现出来不是。

北珩昭看着边暖笑,边暖也不失礼貌,客气又不失热情的回看着北珩昭笑。

第十四章:玉儿下跪

北珩衍还是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始终一副不变的神情盯着边暖。

边暖觉得有些郁闷,又感到庆幸。

还好她没见这小闷葫芦,不然把人请进院子,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儿吗?

只这么一想,边暖就猛摇头。

丘菱悦叹口气,上前握了握北珩衍垂在身侧的手,又抚了抚他的头发,转向北玉卿,再一声叹息。

北玉卿顺手揽过丘菱悦的腰身,安抚她。

边暖看见两人之间的亲昵动作,闭上眼。转开视线时,余光瞥到门口,眼睛睁大。

“我说大人,你下次出现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知道对方能听见她的心里话,边暖在心里不满道。

冥翳换个姿势抱臂,淡淡道:“你死不了。”

边暖气结。

知道我死不了,你早上闹那出是怎么回事!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大人这次来又是为何?”

这次换冥翳无话说了。

他本来在回去地府的路上,心里突感不适,回过神,人就在这里了。

冥翳放下手,道:“没什么,盯着你。”神情有些恹恹的。

边暖翻个白眼。

心道:“既然对我这么不放心,那干脆就作罢,我去投我的胎,你爱找谁找谁去。”

冥翳皱眉不悦,提醒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

冥翳勾唇凉凉一笑:“没什么。”说完,化作一道清风,消失不见。

边暖掐住眉心。

早上真的吃多了,想吐。

“暖儿?”

“啊?”边暖回过神。

宁王妃笑笑,指指她面前。

宁王妃的贴身丫鬟明秋端着一个红木镶金的好看盒子,在边暖面前蹲下身,打开来。

满满一盒子精致的点心。

边暖看看点心,再转头看看厅堂里和她一般年龄的两个少年。

他们手中,身边桌上,还有丫鬟手里,并没有盒子。

宁王妃温柔笑道:“你两个哥哥将自己的那份都给你了。”眉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欣慰和温柔。

她的两个小宝贝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尤其是昭儿。

北珩昭是三个孩子里最调皮的一个,并非不懂谦让,心里知道,就是爱调皮捣蛋。

往日里,每次北玉卿从宫里带来太后赏赐的东西,他都是抢着第一个挑拣。

北珩衍还小的时候,不像现在这么闷,想要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还愿意说出来。那时北珩昭就总欺负他,闹他。

北珩衍慢慢长大,不知怎么,性格越来越闷,一天到头里,都难得会说一个字。北珩昭觉得没意思,便改闹暖阳,事事都要欺负她一下。今日倒是懂事了。

方才还觉得胃里不适的边暖,这一刻胃里的不适散去,欢喜的接下整盒点心。

“谢谢王妃娘亲宁王爹爹。”

丘菱悦看着边暖,眼里溢满了宠溺和喜爱。

边暖抬眼似不经意的扫一眼北玉卿,见他眸中神情柔软,整个人又是她初见时那样和煦春风的感觉,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闷闷的不痛快。

从主院回暖香院的路上,玉儿实在忍不住,关心道:“小姐为何心情不好?”

在厅堂里,宁王妃将边暖拥进怀里时,她站的位置,很清楚的看到了边暖当时的神情。那是很悲伤的神情。

她当时心里便怔了一下。

她年纪虽也不大,但总还是比边暖大几岁的。

边暖当时的神情不像是一个孩子会有的神情,就是她,也做不出那样悲伤的神情。

太悲伤了,好像心里藏着许多苦闷。

自从她家小姐落水后,她便感觉出了。小姐的身还是那个身,但内里的灵魂似乎不再是原来的灵魂了。

她也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姐表面上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可常常不经意的流露出悲伤烦愁的神情,睡着时眉头也是皱着的。

边暖在想别的事儿,玉儿出声询问时,她刚刚想明白冥翳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拍一记脑门,大叹道:“是啊,他听得见我的心里话!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玉儿被边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下,小心道:“小姐?”

边暖仍在出神,没听见,自顾自的骂道:“混蛋家伙!懂不懂尊重人!不知道女孩的心思不能窥探吗!”

边暖越想越觉得郁闷。她这样岂不是跟透明人没区别,完全没有隐私了好吗!

“小姐!”

玉儿看边暖神情不对,担心边暖陷在情绪里出不来,心里实在着急,便在边暖背上猛拍了一把,以使边暖回过心神来。

边暖吃痛,回神,不解的看着玉儿:“玉儿,你做什么?”

玉儿见边暖回神了,心下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儿,忙在边暖面前跪下:“小姐恕罪,方才玉儿见小姐神情异样,叫也叫不回神,实在没办法,这才打了小姐。”

玉儿突然跪下请罪,让边暖更加困惑了,听了她解释,才明白过了。

抱着一堆东西落在后面的香儿这时赶了上来,见玉儿跪着,神色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

“小姐,玉儿,你们这是……”

三人刚好停在大道上,有下人从远处经过,好奇的往这边看。

边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是谁说在外面不能给自己小姐丢脸的,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玉儿慌忙起身:“小、小姐,玉儿知错。”

边暖道:“你没错。”转身就走。

玉儿心里惶恐极了。

她向来谨慎,从不让自己出差错,方才所做下的举动她也是经过权衡的。

小姐已经出过一回事,殿下通过李生明白警告过,若是再伺候不周,让小姐出事,决计不会轻饶。

方才她见小姐分明神情异样,怎么叫也叫不应,权衡之下才斗胆做出那以下犯上的举动。

以下犯上之过比之让主子出事的大过,顶多就是被责罚一顿。但若是后者,怕是要被逐出王府,严重了,甚至可能被赐杖毙之刑。

是她下手太重了吗?小姐这是动气了,这后果可也是严重的。

玉儿心里悔恨极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去问小姐的心思。

曾经的教训还不够痛吗?

第十五章:玉儿身世

香儿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小姐往前走了,她也只好跟上去。

玉儿看着边暖和香儿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痛苦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一年,她刚满八岁,像暖阳一样的年纪。

她本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可是一场变故,摧毁了她幸福美满的生活。

父亲迷上赌博,在赌场赌博成瘾,被人砍断手脚,母亲从此一蹶不振。家中失去经济来源,日子越过越困苦。

年幼的她每日看着母亲以泪洗面,突有一日,母亲不哭了,坐在灯下发了一夜的呆。

她不知母亲怎么了,上前询问。母亲转头看她,突然面目狰狞,掐住她的脖子。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她被母亲拖出家门,在雨中走了一夜的路。

年幼的她体力不支,昏倒在半路上,等她醒来,窑子里的人告诉她,母亲将她卖了,卖给了窑子,做童妓。

她不懂什么是童妓,也幸运的没来得及懂。还好是幸运的没来得及懂,可是即便如此,她这一生也不会有好宿命了。

因为她曾在那里落过脚,沾了那里的污,就是削肉刮骨,也一辈子去不了沾上身的污了。

她被卖进窑子的一日后,窑子被官府抄了,可是她并没有得救,被人贩子辗转卖到各地。

天知道八岁到十岁的两年里,她受过怎样的罪,吃过怎样的苦……

她常常忍不住想,如果那夜她睡着了,没有去关心母亲,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是不是现在她还好好的在家中……

玉儿仰头望天,无声的长叹一声,擦去脸上的泪。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自己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她要好好的留在王府,只有留在王府,她才能是个人。

提起裙摆,疯了一般往暖香院的方向追上去,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了。

早已回到暖香院的边暖见玉儿迟迟没有跟上来,心里有些不悦。

她好像没说什么重话吧。这么娇气,以后还怎么友好的做姐妹哦。

不过边暖并没有太过将心思放到玉儿身上,稍歇了一会儿,便让香儿给她换衣服,重新梳妆打扮。

宁王突然改了注意,午饭不在家中吃了,说要到外面去吃。

她只有半个时辰换衣服做准备。

来到这里之后,她几乎没有出过暖香院,并非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只是,没什么心情……

这边香儿帮边暖换好轻便的衣装,玉儿踏进了房门。

香儿见了,忙将梳子递到玉儿手中。

“还是你来,我梳的没你梳的好。”朝边暖嘿嘿笑笑,让开身。

边暖没在意,点点头,只从照人不怎么清晰的铜镜里看了玉儿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边暖若知道其实香儿最会梳发,玉儿梳发却不及香儿,心里对香儿做出此举动定有大大加分。香儿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两人和解。

梳发时难免会有肢体碰触,当玉儿冰凉的手背擦过边暖的耳垂时,边暖终于发现玉儿的异样。

她回头看玉儿,见玉儿本就过分白皙的皮肤白的更过分了。细看,发现玉儿额上全是细汗。

“你很热?”她握住玉儿的手,惊讶的发现那双瘦弱的手凉的吓人。

“你怎么了?”边暖心里很困惑。

玉儿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摇头。

这忍着委屈,不让情绪不发出来的掩饰动作太过拙劣。

边暖有些急了:“不是,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啊,你怎么这样娇气,还不让我说一句了。”

她只当是玉儿在因方才的事情跟她闹脾气。

“不,小姐,不是的……我……我……”玉儿忙想解释,可情绪堵在胸口,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边暖见玉儿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脾气上来:“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我又没怎么你,你至于吗?”

香儿也急了:“玉儿你快说啊,你到底怎么了嘛?”

玉儿再也压抑不住失控的情绪,扑通跪在边暖面前:“小姐,玉儿知错,玉儿再不多嘴问什么,再不做惹小姐不开心的事。请您原谅玉儿吧,别赶玉儿离开暖香院。玉儿真的知错了。”

如果边暖将她赶出暖香院,宁王定然会认为是她伺候不周,肯定要把她赶出王府。

玉儿哭的悲切,跪在地上不住的低头认错。

边暖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慌了手脚。

她方才并非针对玉儿,只是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烦闷太多,又见玉儿那么不经说,一时觉得很烦躁,这才没忍住脾气。

她是真心想着和玉儿和香儿走近些,说是让她们为自己所用,日后能够帮助她做事,其实不过是想在这里有两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信得过的朋友。奈何一个过于小心谨慎让她走不近,一个又过于没心眼靠不住。

起身去安慰:“你别哭,我最受不了这个,你说你有什么委屈,只要你说出来,我能帮的一定帮。”

香儿见状吓坏了,跟着跪在地上,却不敢上前,只跪在一旁抹泪。

她不知道玉儿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玉儿从来不会这样,她若这样,那事情一定很严重。

玉儿哽咽着摇头:“玉儿没有委屈,只想在暖香院伺候小姐。小姐,玉儿真的知错了,您怎么责罚玉儿都可以,只是不要赶走玉儿。”

边暖忙道:“我不赶你,我怎么会赶你呢,你们两个我谁也不会赶的,你若不放心,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只求你别哭了。你不知道,我听见人哭,脑袋就疼的厉害。”她是真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哭。

年少时看多了母亲的眼泪,长大有了能力时却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每看到有人流泪,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去安慰别人。

玉儿一听边暖说脑袋疼,忙收了眼泪:“小姐哪里不舒服?”

她情绪收的太快,脸上鼻涕水都没来得及擦掉,就紧张的去查看边暖。

边暖见玉儿这样,绷不住,笑出来:“只要你不哭,我就不疼。”

玉儿愣住,下一刻红着脸,低下头。

边暖不放心:“你告诉我,你还哭不?”

玉儿咬着嘴唇摇头。

边暖抹掉眼泪,道:“那可说好了,不能再哭,再哭也不要当着我面哭,不然真疼你给看。”

玉儿抬起头,眼眶盈着泪眼看着边暖,颤声唤道:“小姐……”

边暖笑着爽快应声:“诶,啥事儿?”

第十六章:明秋明秋

玉儿笑了,笑着笑着又湿了眼角:“小姐,你为何这样好?”

边暖思索道:“这意思是我以前不太好?”

玉儿连连摇头。

边暖并不想了解真正的暖阳是什么样的,她不做暖阳,她只做自己,虽然是代替她活。

反正看北玉卿那样子,八九也是看出了什么。既然他没拆穿她,她就没必要非装成暖阳的样子,不然以后漫漫替活人生路,她还不得累死。

“那既然我这么好,你要不要好好跟着我啊?”

玉儿看着边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深思边暖说的话,良久之后重重点头:“小姐只要还要我,我一辈子跟着小姐。”

边暖本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不料换来这么郑重的回答,心里一颤。

她感觉到了玉儿话里的真诚和郑重,只是她不知道,这个瘦小哭起来悲切无助的小女孩此刻因她而变得内心坚强。从此这个小女孩不再单单只为自己活了。

没有怔愣太久,边暖转向香儿,假装严肃的问道:“那你呢?”

香儿还沉浸在眼泪里,没跟上两人的情绪变化,边暖这么一扭头发问,将她问愣了。挂着一道浅浅的晶晶亮的鼻涕水,眨巴着懵懂无知的眼睛看着边暖。

半晌,边暖和玉儿都憋不住了。

边暖大笑,伸手将香儿推倒在地:“你个傻二愣子。”

香儿不解,哽咽道:“傻二愣子是啥?”

边暖笑着指她:“傻二愣子就是你啊。”

香儿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委屈道:“小姐,不能这样的,小姐你欺负人,我才不傻。”

边暖道:“就欺负你了,小姐我欺负是你的福气,你就知足吧。”笑着站起身,坐回梳妆台前。

香儿撇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玉儿站起身,走到香儿面前,弯腰替她擦掉鼻涕水,道:“香儿不是傻二愣子,香儿就是有点丑。”憋着笑把沾着香儿鼻涕水的帕子给她。

香儿立马恼了,爬站起来就要来捉玉儿。

边暖在铜镜里看着两人追着打闹,弯起嘴角。

玉儿和香儿只嬉闹了一会儿,便回到正经事儿上了。

香儿重新拿起梳子给边暖梳头发,玉儿则收拾边暖方才换下的衣服。

边暖不放心的通过铜镜关注着玉儿的一举一动,确认她已经从情绪里缓过来,人没事儿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这丫头心里似乎藏着很重的心事,今日之事怕是她无意之间触发了她积压在心里的沉重心事。

玉儿看着不像是脆弱的人,今日这样情绪崩溃,怕是那心事不简单。

至于是什么,只看她日后愿不愿意告诉自己了。她若有一天愿意说,那时或许便是她对自己真正敞开心扉的时候吧。

边暖叹口气。

古人,尤其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古人,是很不受命运之神眷顾的,一生能够平安无事,没有波折的渡过的就算是大福了。像玉儿和香儿这样,怕是经历过一些波折的。想必玉儿的经历更为波折些。

看一眼窗口一晃而过的白影,边暖再叹口气。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穿越游戏,由不得她胡来,可怜的是,她连思想自由都没有。

边暖换好衣装收拾妥当,带着玉儿和香儿出了暖香院,院外,宁王妃的贴身侍女明秋正等在门口。

见边暖出来了,忙迎上来。

“明秋见过小小姐。”

边暖还记得她,是宁王妃的贴身丫鬟,忙将她扶起。

“明秋姐姐不必多礼。”

明秋打量着边暖,心里点点头。

小小姐果然变得不一样了,这一病却是长大了。往日里小小姐可是一见到她就要不管不顾的往她怀里扑的。

笑道:“小小姐可还记得明秋?”

边暖有些窘迫,摇摇头:“记不得了,不过从今日起便记得了。”

明秋脸上划过一瞬失落,很快又恢复明媚笑容:“只要小小姐好好的,便是不记得也没什么。”

边暖悄悄打量着明秋。

明秋年龄比玉儿和香儿大上许多,个头也高,边暖得仰着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大气而不失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眼睛生的极水灵,又黑又亮,闪着水光,漂亮极了,明澈的让人想到秋日的晴空。笑容也十分明媚。

边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是谁给起的。

玉儿在边暖失神的片刻上前道:“明秋姐姐,可是殿下和夫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明秋笑着点头:“夫人怕小小姐慌张,派我来接接小小姐,让小小姐不用着急,慢慢走过去。”她似不经意的扫看一眼边暖和香儿,再上下打量一遍玉儿,眼中神色深了深,又不动声色的敛起,恢复明媚的笑容。

玉儿忙道:“幸苦明秋姐姐在这里等了。小姐已经收拾好了,这就可以出发了。”面上无事一样笑着,心里却是内疚极了。若不是她,小姐不会耽误这么久。

明秋怕是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明秋笑道:“我刚到这里,你们就出来了,还想着讨杯暖香院的茶喝,看来今日是没机会了。”

玉儿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好在来的是明秋,就是看出什么,或是进到院子里撞上什么情景,也不会添油加醋的在王妃面前多嘴。

香儿听了,忙上前道:“明秋姐姐想来暖香院喝茶,随时都能来,明秋姐姐若来,香儿定奉上暖香院最好的茶。”

明秋听了掩嘴笑道:“那我可要日日来讨茶喝了。”

玉儿摇头无奈。这个香儿,小姐还在呢,你这话说的把小姐放在哪儿。

看向边暖,见边暖面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

边暖只觉得气氛融洽的很,看着这个明秋,怎么看怎么舒服顺眼。

明秋言谈举止大方,完全没有府上别的丫鬟那种让人压抑的感觉。若说是个丫鬟,倒不如说是让人倍感亲切的邻家大姐姐。

边暖打心里觉得顺眼。

却不知玉儿在一旁看着她是满心的感激和感动。

小姐好像真的不是原来的小姐了。以前的小姐就是个小孩子,爱吃爱闹,爱调皮,还爱使小性子,哪里是现在这般,懂得照顾身边人情绪,会说出那些安慰人的话……

“玉儿,你想什么呢?快走了。”香儿见玉儿还傻站着,催促道。

三人行变成四人行,倒却没有变的不自在,反而更加融洽欢乐了。

第十七章:出府

王府大门口,四辆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条街。侍卫们列队整齐的沿石阶而下,分站在王府大门两侧。丫鬟仆从排成四队,站在石阶之下,马车旁侧。严肃整齐。

场面有点壮观,边暖看的两眼有点发直。

逛个街而已,需要这么大排场吗?

天气太热,外面日头大,先到的主子人物已经坐进了马车里,边暖出来时,管家小跑到打头的那辆马车前,小声回禀道:“殿下,小姐也到了,人齐了。”

宁王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找到边暖在哪儿,朝她招招手:“暖儿要不要跟爹爹和娘亲乘坐一辆?”

边暖短暂愣了一愣,马上回神,连连摇头。

她才不要上赶着找虐。

心里叹息一声。这宁王长得越看越合她心意,可惜不是她的,她连碰也不能碰。

宁王北玉卿点点头,对管家吩咐道:“那就暖儿自己乘一辆。”

管家点头称是。

第二辆马车旁候着的妈妈早已摆好了脚架,等宁王话音落毕,朝边暖做出请的姿势:“小姐,您的车在这里。”

北珩衍和北珩昭从第三辆马车里探出头来:“暖儿妹妹,外头日头大,你可备好了遮阳的物什?”

说话的自然是活泼的北珩昭。

边暖回道:“昭哥哥放心,玉儿和香儿都帮我备好了。”

北珩昭道:“那便好,暖儿妹妹也快些上车吧,小心晒着,我们就跟在你后面,妹妹若是觉得闷了,或是需要什么,随时喊我们。”

边暖道了谢,等北珩昭和北珩衍放下帘子,在妈妈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铺了凉席,正中摆着一方矮桌,桌上茶水、瓜果、点心,摆的满满当当。

矮桌周围是荷花绣纹的丝绸表面的团垫。两边的车壁上挂着淡青色的纱幔。

车内一股淡淡的清香,细闻之,竟是幽幽的荷香。

边暖回过目光来再看向那铺满整个车厢的凉席,不出意外的发现,那凉席上绣着片片荷叶,逼真极了。

再纵观整个车厢,这哪里是马车,分明是漂浮在荷花池之上的凉亭嘛。

心里不由得再次感叹。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讲究,这古代皇室里的有钱人生活的那就更讲究了。

所以说,这人生哪有什么公平可言。生下来就是分好了三六九等的。

边暖坐下后,玉儿和香儿也随后上了马车。

明秋等边暖这边坐上马车,可以随时启程了,回到坐着宁王夫妇的马车跟前回禀情况。

宁王吩咐启程,管家站在王府大门的石阶上抬起手打手势,车夫看到手势,牵动缰绳,马车缓缓起步。

护卫们分成两队,分别行进在马车队伍的两侧。一行人马车浩浩荡荡离王府而去。

边暖待马车平稳前行后,撩开帘子往外面看。

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她终于有了点穿越的激动。

玉儿见边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终于展开眉心。

好在小姐没有因自己影响了心情。

香儿撩着另一边的帘子探头往外看,激动的整个人都有点不安分,一会儿喊“小姐,你看街上好多人”,一会儿又喊“小姐,你看那边有卖糖人的”。

她和玉儿自被买进王府,很少有机会能出王府大门,因而每次能有机会跟着出来,便激动得不行。

“小姐……”

玉儿在香儿喊出第六声小姐时,终于忍不住了,将她拉回马车里:“你小点声,殿下和夫人的马车在前头,小心惊了殿下和夫人休息。”

香儿忙捂住嘴。

边暖听了玉儿的话,下意识的探头往前看。

前头不远,行在她们前方的那辆马车,帘子也撩起来了,露着一只手,指着窗外某个地方。

边暖顺着那只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酒楼。

酒楼看着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名字倒是有趣,叫“仙居楼”。

边暖放下帘子,回到马车里。

香儿见边暖脸上不见了方才的开心,心里慌了,低下头,紧张的抠着手中的帕子。

边暖看她一眼,笑笑,没说什么,转向玉儿:“我看有四辆马车,最后面坐着谁?”

她还记得,那天她进到暖阳身体里时,暖阳屋子里坐着个华服女子。

香儿见小姐不是要责问自己,心里一喜,忙凑上去回道:“小姐,后面马车里坐的是温言姑娘。”

边暖看向香儿:“温言姑娘?”

玉儿道:“小姐,温言姑娘是尚书温大人的千金。”

尚书?温家千金?

边暖看向玉儿:“那她为何住在府上。”

玉儿看着边暖,眼中划过一丝悲伤。

小姐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说是伤到了头,失了忆,却不如说是换了个人。

玉儿心里忍不住又冒出这样的想法,意识到自己又在想着什么,忙在心里把自己骂醒。

什么换了人,换了灵魂,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小姐不过是病了,等病好了……

不不不,小姐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病!

边暖看玉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皱眉,对那温言姑娘更加好奇了。

她早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便道:“玉儿,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偌大的王府里就只与你二人最亲近,你二人若对我还有隐瞒,那小姐我可真是太可怜了。”说完做出一副委屈的可怜模样,抹抹眼角。

玉儿回过神,听到这话,忙握住边暖的手:“小姐这说的是哪里话,小姐有殿下和夫人疼爱,还有公子们……”

边暖不等她说完,回握住她的手:“那你快告诉我那温言姑娘为何住在王府里。”她以为那温言的身份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便起了八卦之心。

边暖话转的太快,玉儿一时没跟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

小姐原来是以为她不愿说那温姑娘的事。

边暖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有些失了耐性:“你还不快说,再不说以后……”她本想说出“以后就别跟着她了”的话,脑袋一转,想到出门前发生的事儿,忙刹住车。

改口道:“让你再不说。”伸手探到玉儿腰间,就去挠她痒痒。

玉儿是不怕痒的,没什么反应,只抓住边暖的手道:“小姐想知道的事,玉儿怎能不告诉。”边暖狂点头:“嗯嗯,你那快跟我说说那温姑娘是怎么回事。”

玉儿道:“温言姑娘是圣上册封给殿下的……”玉儿顿了顿,凑到边暖跟前,压低声音道,“册封给殿下的侧夫人……”

第十八章:没灵魂的西瓜

玉儿道:“温言姑娘是圣上册封给殿下的侧夫人……”

边暖瞪大眼睛。

不说是宁王府只有王妃,宁王没有别的妻妾吗?

边暖心里疑惑,道:“那你为何称她为姑娘?”而不是侧夫人?

玉儿小声道:“殿下和温言姑娘还没有行婚嫁之礼。”

有些话玉儿是不能说的,只隐一半说一半。

“小姐,你可能明白玉儿的意思?”

若边暖当真是八岁孩童,她可能听不明白,可她不是。

边暖道:“那她与府上的人关系如何?与我关系如何?”

那日暖阳落水,温言坐在暖阳床前,神情很悲伤,不像是装出来的。

玉儿道:“温言姑娘很好,待人很温柔,小姐你……”顿了顿,道,“那些小姐你都不记得了,小姐只要知道温言姑娘不是坏人,是可以相处之人就好。”

边暖想,看来这个温言人不错,看玉儿这意思,应是原来的暖阳和温言很熟。

边暖再问道:“那她可知道我生病的事?”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自她进到暖阳的身体里代替暖阳,温言并没有到暖香院看过她。

玉儿点头,低声道:“小姐,你生病的事府上的人都知道。”

“额……”呵呵,好像应该是这样哈。

边暖不再问什么。

马车穿过北凉最繁华的长宁大街一直往城郊去,边暖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困惑。

问道:“咱们难道不是要去逛街吗?”

玉儿思索着“逛街”的意思道:“小姐是说长宁街吗?已经行过了。小姐是想买什么吗?”

边暖摇头,放下帘子。

香儿道:“小姐渴了吗?”

边暖点点头:“给我杯水吧。”

马车行了有段路了,热倒不热,就是颠簸的让人有些疲累。

香儿倒上一杯水递到边暖手中:“小姐觉得渴不如吃些瓜果。”

边暖看一看矮桌上去了皮,切成一块一块,摆在玉盘里的西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香儿有些遗憾道:“这瓜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边暖看向香儿,见她眼睛留恋在玉盘上不舍离开的样子,突然想到什么。

西瓜在未来是常见的水果,可在古代不是啊。

便道:“我看着样子不太好了,香儿你帮我尝尝,看坏了没有。”

那玉盘里切成小块去了皮又去了籽的西瓜也就路上颠簸时碰平了棱角,表面还盈着水光,还好着,新鲜着。

玉儿道:“小姐,这瓜果是宫里送来的,今日刚切开,能放大半日呢。”

边暖看向玉儿,道:“对了,你也尝尝,香儿一个人尝不出来。”

玉儿道:“小姐,这东西,我们也不曾吃过,就是坏了,也是尝不出来的。”

香儿不说话,只抿着嘴,低着头,一副沉思大事的纠结样子。

边暖端起玉盘推到香儿怀里:“我就是不想吃了,你们切成这样,还去了籽,都没有灵魂了,要我怎么吃?我不管,你们得负责把它吃完,若吃不完,给浪费了,爹爹怪罪下来,就拿你们两个问罪。”

这是宫里送来的东西,浪费不得,就是边暖再得宠,那也是浪费不得的。

玉儿为难道:“小姐,这若是别的东西,我和香儿倒是能帮小姐尝一尝,可这是宫里送来的,我们是不能随便碰的。”当然,除非主子允许。

玉儿是聪明的,看出了边暖的意思,但她还是把该说的该提醒的提醒说到。

边暖眼珠一转,斜着眼看看周围,道:“这马车里可有别人?”

玉儿摇头,又点头,指指帘子外。

边暖坐直身,抬高声音道:“好了,小姐我自己吃。香儿,你来喂我。”说着从玉盘里取出两块西瓜,趁玉儿和香儿不备,一边一个分别塞到玉儿和香儿嘴里,然后得意的看着被塞了一嘴西瓜,受到惊吓瞪大眼睛的香儿和玉儿。

香儿捂住嘴:“小姐你……”

边暖吐吐舌头,也捂住嘴,做出假吃的声音:“唔,真甜,没坏呢。”

香儿和玉儿看向对方。西瓜已在口中,不吃也得吃下。

齐齐低下头,红着脸掩嘴小心翼翼的吃下口中的西瓜。

边暖等她们吃完,期待的倾身凑到她们跟前,小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玉儿和香儿红着脸点头。

边暖笑了,笑的很开心,再小声道:“既然好吃,你们便把它吃完好不好。”

玉儿看看边暖,再看看香儿,见香儿竟喜滋滋的点了头,脸更红了,垂下眼帘,摇头。

边暖在玉儿脑袋上敲一记:“就你不听话。”

再取出一块西瓜再塞到玉儿嘴里。

命令道:“你们俩给本小姐全吃完,不然我就告诉爹爹你们偷吃我的东西,看不赏你们两个一顿板子。”

香儿道:“小姐,我吃我吃。”

边暖抱起手臂,看向玉儿。

玉儿只好为难道:“小姐,我也吃。”

边暖放下手臂:“这就对了嘛。”

香儿小心拖着玉盘,自己拿一块,便也让玉儿拿一块。两人吃的皆很小心,落下一滴汁液小手都恨不得抖上一抖。

边暖看的心疼,不忍看下去,掀了车帘看外面风景。

她心里有点涩涩的,不大舒服,便觉吹在脸上的风也燥热了几分。

忽然很想念空调风,想上网冲浪,想吃冰激凌,想……

她是不是做错了决定呢?

一辈子呢,很长呢。

没有电视,没有wifi,未来后半生还是困在宫墙里。也不知道皇宫长什么样,皇帝长什么样……

边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冷不丁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边暖吓得一哆嗦,支下巴的手打了个滑,脸险些磕在车身上。

抬起头,就见绿意葱葱的林子里飘出一抹白色身影,随着那白色身影的靠近,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不得不说,这鬼大人幻化出的模样很成功,完美的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那幻化出的完美容颜,迎着日光,再加上那一身飘逸的白衫,真真像极了天上的仙。

不过边暖没有被迷惑。她知道,都是假的。

边暖闭上眼,免得被那白影子晃出的光闪瞎眼。

“我说大人,您今天很闲嘛,一天来看我四回,这是地府放假了?”

冥翳眨眼间已来到近前,抱起双臂随意的倚在马车车身上,并不看边暖,看着远方,道:“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答非所问。

第十九章:神秘老者

边暖放下车窗帘子,坐回马车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车厢里。

马车缓缓向前行进着,顺路风时不时将车帘掀起,边暖所倚靠的位置恰好能通过掀起的车帘子看到靠在车厢外的冥翳。

她忽然觉得好笑。

冥翳这幅样子从远处看,会不会像是挂在马车上的人体灯笼?

感觉到边暖似在发笑,冥翳扭过头:“你笑什么?”

边暖道:“大人,你的名字是什么?”

边暖也答非所问。

和这鬼大人也算是熟悉了,她还不知道这鬼大人叫什么,突然很想知道。

“冥翳。”

没想对方竟回答了,边暖坐直身,默了会儿,想到什么,笑道:“名义?是人们(min)的名义吗?”

冥翳看着边暖,难见露出冷淡之外表情的冥翳竟朝边暖斜睨了一眼。

边暖又一惊:“大人,您刚刚是朝我翻白眼儿了吗?大人您生气了?”语气里哪有什么害怕和关切之意,尽是笑意。

冥翳不想再跟边暖废话,闭上眼,身形一动,留下一股劲风,消失在空气中。

边暖一愣,随即笑了。

当真生气了啊。

无辜的心道,我以为地府也有电视的嘛,开个玩笑而已。

这边玉儿惊呼道:“好大的风!”伸手去挡帘子,恐被风掀起的帘子打到边暖,刚伸过去手,风却停了。

边暖看一眼桌上的玉盘,道:“吃完了?”

玉儿脸一红,点点头。

边暖满意的笑了。方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此时一扫不快。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喊道:“小姐,到了。”

冥翳这边被边暖气走,便一路往地府飞去,那架势,赶着投胎的都没他着急。

他是果真被气到了,可若说究竟是怎么被气到的,他又说不上来。

因为那话?那话是什么意思他都不是很明白。

这是边暖的魂魄进到暖阳身体里后第一次走出王府,这次游玩,暖阳会和北珩衍的关系更近一步,也是关乎边暖未来命数的一个节点。

罢了,随她去,大不了命运轨迹偏了,他再强行掰回去。

冥翳一路杀回到地府,这才想起鬼煞那家伙被冥帝叫去问罪了。

奈何桥头,鬼煞的差位被一个叫作幽焱的家伙暂时顶替着。

奈何桥上,报道的新鬼依旧是排成一条望不见尾的长龙,好像永远不会减少的样子。

冥翳突然生出想看看那长龙尽头的心思,便走向奈何桥,一只脚刚要踏上桥,不知从哪里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戴着兜帽的黑鬼。

“您不可以从这里过,这里只许生魂通过,您不是。”沙哑的仿佛绣了的铁器摩擦发出的声音,冥翳那样强的功力听了竟都有些受不住。

皱起眉头,冥翳指指奈何桥上来回跑,盘数新鬼人头的阴司小吏:“那他们呢?”

黑鬼道:“他们是鬼,也是生魂,您不是。”

成,欺负我不是地府的人是吧。

“请。”黑鬼毫不通融。

罢了罢了,本也是闲来无事,反正也没什么新鲜。

冥翳心里这般想着,身体却舍不得动,眼睛更舍不得从奈何桥上下来。

这奈何桥分作两半,一半叫往来,一半叫往生。

排成长队站在奈何桥上等着入地府的新鬼所踩的那一半是往来,阴司小吏来回跑着盘点新鬼人头所踩的那一半是往生。

往来和往生之间并没有什么很明晰的分界线,不过是过桥的方向不一样。至少肉眼看不出。

但若有生魂去往往生的方向踏上奈何桥,那条线便出现了。

阴差是生魂,却也不是生魂。

往来的那一半,冥翳已经行过无数遍,看过无数遍,而往生的那一半,冥翳想尽办法也没能踏上去过。

这往生奈何桥,总有一日,他要踏上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离开奈何桥,冥翳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人间,他暂时不想再去,上面……

呵!别想他回去。

这么一想,冥翳发现,除了鬼煞那里,他竟无处可去。

“神使大人,可算找着您了!”一满头白发,佝偻着脊背的枯瘦老儿突然挡住去路。

冥翳将面前老儿上下打量一番。

老儿周身气息呈暖色,并非地府之人,不是地府之人又能在地府安然无恙的行走,又不受阻拦……

冥翳脸色冷下来。

枯瘦老儿见状,预料到冥翳会有何反应似得,不等冥翳开口,先自我介绍道:“神使大人,我不是上面来的,我是地上来的。”

见冥翳神色缓下来,没有朝他动手,缓缓道明来意:“神使大人,我有位姑娘托我告诉您,忘川千年之期将至,您要寻的人就在奈何桥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切莫错过。”

“什么意思?”冥翳待问个仔细,那老儿竟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眼前。

冥翳催动法力追踪那老儿的气息,竟是一点踪迹也追查不到。

那老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仿佛只是他幻想出来的。

“忘川千年之期?”

冥翳随手拦住一名过路的小阴差,问道:“忘川千年之期是什么?”

那小阴差见拦下自己的人是冥翳,笑道:“大人,您这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吗?”

冥翳不理他,只问道:“你可知道忘川千年之期是什么?”

那小阴差见冥翳不似往日,神情严肃,忙收了平日的说笑之心。

这上面的人他可一点得罪不起

竭力想了想冥翳所问的“忘川之期”,摇摇头。

听也没听过,想不出个所以来。如实回道:“大人,忘川那边的事儿,鬼煞大人知道的多,小的不在那头当差。”

冥翳道:“鬼煞人呢?”

小阴差道:“大人,鬼煞大人被冥帝叫去了啊。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冥翳这才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小阴差不解的看着冥翳,抓抓油头:“那大人,我去忙了。”

他不过是地府的一名小卒,自己的事情还顾不了,哪里管得了别人的事情,何况还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便没犹豫的走开了。

第二十章:溪边野餐

地面上,宁王等一行人的车马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半山腰停下来。

边暖下了马车,属于山林特有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一路上颠簸的不适和疲惫顿时消散,整个人都觉神清气爽了。

边暖看看周围,前面坡上不远有个凉亭,那里有人影晃动着。边暖正要问是哪家有钱人家也来这山林里游玩,一转头,见北珩衍和北珩昭兄弟二人朝她走来。

边暖有些不大情愿的迎上去打招呼:“昭哥哥,衍哥哥。”

北珩昭还是一脸笑嘻嘻,北珩衍还是闷葫芦样。

边暖也懒得看他,只对北珩昭笑笑。

宁王和宁王妃早已下了马车,派明秋来看这边情况,见边暖和北珩昭北珩衍站在一块,正好省的她话传两遍,迎上来。

“小小姐小公子们,殿下和夫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饭食已经备好,咱们也快点过去吧。”

饭食?

边暖看看坡上的凉亭,再看看周围停着的许多并不华丽但样式统一,都带有宁王府标志的马车,恍然明白了什么。

北玉卿说的出来吃饭,是出来野餐啊。

明秋牵着边暖北珩衍三人往坡上走,玉儿和香儿跟在后面。

果然,凉亭里,提早过来准备的王府下人们已经备好了精致饭食。

边暖看看凉亭,再看看凉亭下摆在山溪旁绿草丛中颇有曲水流觞之意境的矮桌和凉席,心中一动,想到王羲之的那篇《兰亭集序》。

再看向周围环境。

林木茂盛,草色青葱,坡上有诗意凉亭,坡下有奔腾山溪,虽无春日草长莺飞之热闹,晴空朗日,也是一派夏日独有的宁静祥和,惹人心动。

看着看着,边暖不自主的笑了。

上一世短暂的一生,她从未得过如此清闲时光。

年少时,跟着父母南北漂泊。稍懂事时,母亲积劳病逝,父亲酗酒成瘾,她一个人担起家里的全部重担,一边学习,一边身兼数职。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进了一家待遇不错的公司,想着拼搏努力一把,混上个好职位,便能从此解脱了,却不想入职不到一个月,猝死在办公桌前……

还好她老爸最后还算有点良心,给她办了个体面葬礼,也算让她那苦短的一生画上了个还算有点面子的句号。

想到自己苦短的前一世,边暖便有点笑不起来了。

俯看桌面,见面前放着个白玉碗,碗中盛着七分满呈紫色的汤水,内中浮着三两片半紫半绿的叶子,气味芬芳怡人,一时不知是什么汤。

玉儿见状忙道:“小姐,这是明秋姐姐端来的紫苏熟水。”

“紫苏熟水?”边暖想起大学传统文化课上好像有学过“熟水”这个词。

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来。

熟水,古人喝的夏季养生饮品。

边暖笑笑:“那替我谢谢明秋姐姐。”端起白玉碗品了一口,清甜可口,再品,微微有些辛辣,又有丝若有似无的苦味,还有点涩。

放下白玉碗,接过玉儿递来的帕子抹抹嘴角,口中紫苏熟水的味道已散去大半,回味里没了苦与涩,却是陈皮的清香,还有另一种她道不出来的香。

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边暖切身体会到了古人活的有多精致。

就拿这古人创的熟水饮料来说,是兼具口感和养生功效,比之未来世界的那些饮料,是真正的无添加,纯天然,有营养。

只是好是好,她有点喝不惯。

玉儿盯着那白玉碗,碗中还有剩余。

不过小姐已经喝下一些,也能交差了。

边暖将帕子递还给玉儿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最喜欢的一位女词人最喜白豆蔻熟水。”说完笑笑,起身,向在溪边玩水的北珩衍和北珩昭走去。

北玉卿和丘菱悦一直在远处关注着边暖,见她终于不再独自一人发呆,去找两个哥哥玩儿了,丘菱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

“但愿暖儿早些好起来,回到原来的样子。”

北玉卿揽着丘菱悦的肩头道:“孩子总是会有长大的一天,总是要离开的……”

边暖早就觉察到了北玉卿和丘菱悦一直在看着她,她不想两人一直对着她眉头不展,这才去找北珩衍两兄弟去玩。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去到凉亭里跟那孤单一人落寞坐于亭中,独自看风景的温家小姐说说话去。只是奈何不熟,去了怕是无话,还可能不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边暖来到溪边,北珩衍先发现她,见她走近,站起身来。

边暖以为闷葫芦终于要开口说话了,却见北珩衍提了衣角转身背离她,竟往坡上走去。不是要来接她。

边暖觉得没意思。心里虽有些不快,但并不打算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假装没看见,继续往溪边走。

“昭哥哥,你在玩儿什么,能带我一起吗?”

北珩昭正弯腰不知在溪水里打捞什么,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过头,见是边暖,脸上神色一变。

边暖看的清楚,北珩昭转过头来看到她时,那一瞬间的表情反应是厌恶。

北珩昭毕竟是孩子,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却不知全都看在了边暖眼里。

边暖只当没看见,笑看着北珩昭。心里却开始头疼。

她这日后可是少不了要跟这两个小屁孩打交道的,这一个闷一个怪,都这么难搞,她本就不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这不是为难她吗。

边暖不知道北珩昭心里对暖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暖阳的厌恶,但却并没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使坏,不管人前人后,他表现出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面子功夫做足了热情和身为哥哥的体贴,让人看不出内里的真实情绪。

而北珩衍始终没跟她主动搭过一句话,让她忍不住怀疑,这宁王第三子是不是个哑巴。

…………

自从山里野餐归来,北珩衍没有再来暖香院找过她。

冥翳自那日被气走后,也一连几日没有出现过。

边暖落得清净自在。只是,自在了没几日,王府又有事了。

宁王妃生辰要到了。

第二十一章:初见白衣少年

临近宁王妃生辰这几日,王府上下是一片忙碌,香儿和玉儿也时不时被借出去。

边暖没经历过,不知道以往宁王妃生辰是不是也这样大操大办的,只是直觉宁王妃不像是爱慕虚荣的女子。

这天傍晚,边暖早早吃了晚饭,准备在院子里做消食运动。

她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没有夜生活早早入睡的古人生活。

香儿收拾了碗筷到厨房端饭后小点心,点心没端来,却带了个人进来。

人还没进月门,边暖先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她正做揉腹消食运动,没多想,只当是香儿回来了,笑道:“香儿,你是不是又偷吃嘴了,你看你影子都胖了。”

却听到一声轻咳,然后是一阵男子的轻笑声。

边暖以为是宁王来了,忙放下撩起来的衣摆,整理着装。

她这边整理好,抬起头,却见月门里进来一位白衣少年,却不是北玉卿。

心里疑惑道,这人是谁?

香儿从白衣少年身后走出来,一脸欢喜和兴奋:“小姐,大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哦,北玉卿的大儿子,北珩钰。

边暖看香儿一脸的兴奋,猜测着这北珩钰和暖阳的关系。

暮色有些重,边暖不是很能看清北珩钰的模样,只能看其身形和脚步姿态,猜测着北珩钰会是什么样的人。

有了北珩衍和北珩昭这两个心里阴影,边暖对北珩钰的期待值不是很高。

人慢慢走过来,离得近了,能看清北珩钰的样子了。

清秀的眉目,温柔的眼波,娴静儒雅的气质,却是像极了丘菱悦。

她看北珩衍和北珩昭的长相,本以为北玉卿的基因比较强大,三个儿子都会像他,不想这老大却是像丘菱悦的。

边暖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惊喜。

白衣少年温柔笑着,他的笑和丘菱悦的笑很像,很温柔,带着真诚关切。

边暖认真辨了一下,没发现那笑里有假的成分。

她看着看着便有些陷进去了。

面前白衣少年的笑实在是太温柔了。

北珩钰伸出一只手抚在边暖头上,慢慢蹲下身,视线与边暖齐平后,缓缓启口:“暖儿病可好些了?”

他一回来就听说了暖阳的事儿,先去主院拜见了父母,衣服都没换下,就直奔暖香院来看暖阳。

边暖不是脸皮薄的人,对着有妻室的北玉卿她都能厚着脸皮揩油,可是这次却不知怎么了,竟被北珩钰看的红了脸。

“暖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哥哥吓到暖儿了?”

北珩钰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至极,听的边暖心里打颤。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孩子,太让人心动了!

北珩钰只当是边暖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也不急,等着边暖缓过来。

边暖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做反应了。

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开口:“哥哥。”

这一声唤出来,她自己也吓一跳。

北珩衍和北珩昭那两个小混蛋是小屁孩,叫他们什么,都无所谓。

但面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什么小屁孩。

至少和她的年龄差距没有跨十岁那么大。

唤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作“哥哥”,实在是一件肉麻的事儿。

边暖闭上眼睛,只恨不得将头埋到肚子里去。

不过,只一会儿她又想开了。

若论时空和年代,这些人都能是她祖宗了,叫声“哥哥”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于是,抬起头,撑着脸皮看着北珩钰,又唤了一声“哥哥”。

北珩钰本就温柔笑着,此时见边暖没被吓着,心下松了口气,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了。

边暖只知道北珩钰似乎不常在府中,具体为什么,不知道,也没上心打听过,便问道:“哥哥是从哪里回来?”

她上下将北珩钰打量一遍,借着黄昏微弱的视线看到北珩钰白色长衫的衣摆上有泥土的痕迹,浅色的靴子上也有很重的泥土痕迹。

再看北珩钰的头发,是凌乱的。仔细再看北珩钰的脸色,不出意外,带着赶路的风尘和疲倦。

便道:“哥哥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吗?”

北珩钰笑着揉了揉边暖的脑袋:“哥哥一回来便来看暖儿了,暖儿可高兴?”

边暖看着北珩钰温柔的眼眸,虽知道人家并不是来看她的,而是来看暖阳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暖暖的。

北珩钰上下看了眼边暖的衣着,微微蹙了蹙眉:“暖儿这是准备睡了?”

边暖已经听了玉儿和香儿的劝,不再穿改良了的短衫短裤,但天气实在太热,香儿玉儿还是拦不住她只穿一件单衣。

边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粉色绸缎的里衣,脸蹭的涨红了。

暖阳虽然还小,但毕竟是女孩子,北珩钰这时方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不该现在来看暖阳,便道:“暖儿既然要睡了,哥哥便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看暖儿。”

说着站起身,这就要转身离开。

北珩钰起身要走的那一刻,边暖心里猛地一空,手不受控制的一把拉住要走的北珩钰。

“那个……”将人拉住了,却又不知说什么了。

北珩钰仍是不急,等着边暖。

边暖深吸一口气,垂着眼帘咬住嘴唇:“哥哥明日一定来看我。”

说完捂住脸,转身跑进屋子。

看着边暖害羞逃离的身影,北珩钰笑了,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没再多停留,北珩钰转身出了月门。

离开暖香院后,回了兰轩院换了衣服,洗漱了一番,趁着夜色又去看了北珩衍和北珩昭。

这一夜,边暖很晚才睡着。

再过一日便是丘菱悦的生辰了,招待客人该准备的酒席已经准备就绪,只差最后的细节确认。

玉儿和香儿已经忙了几日,终于能睡个好觉。可边暖天不亮就醒了。

她不敢惊扰熟睡中的玉儿和香儿,可又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纠结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动作吵醒了睡眠不深的玉儿。

玉儿披了衣服从床上坐起来,以为边暖是哪里不舒服。

边暖按她坐下,想了想,脱了鞋子坐到玉儿床上。

此时天色还早,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不见天光。

玉儿有些受惊,但又不敢不让边暖进被子,只将身子尽量往里面靠,让边暖坐的舒服,又恐自己盖过的被子脏,很是局促。

她是下人,小姐是尊贵的小姐,怎能让小姐盖她盖过的被子。

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便要下床去拿新的被子来:“小姐,玉儿的被子脏,玉儿再去拿条被子来。”

第二十二章:被糖收买了?

边暖听了这话,不悦了,拦住她道:“哪里脏,我怎么没看见?”将被子从玉儿手中夺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她一直想纠正一下玉儿的一些迂腐想法和观念,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以她自己的想法硬来。

按玉儿坐下,拉住她的手:“我虽是你眼中尊贵的小姐,但再是尊贵也是普通凡人一枚,不是什么天仙,也会流鼻涕,流口水,你伺候我时可有嫌弃我脏?”

玉儿摇头。

边暖道:“那不就对了,你从未嫌弃过我,我又怎会嫌弃你。”

玉儿抬起头,红着脸道:“小姐,不一样的。”

边暖道:“哪里不一样?你是爹生娘养,我就不是了?”

玉儿忙解释:“小姐,玉儿不是这个意思。”

边暖道:“我只问你,你嫌不嫌弃我?”

玉儿使劲摇头:“玉儿怎会嫌弃小姐。”

边暖道:“既然你不会嫌弃我,我便也不会嫌弃你。”说罢拉了被子抵到脸上,丝毫不介意是玉儿盖过的,紧紧抱住,忽然又想到什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玉儿。

“你不愿让我盖着,莫不是……”有不愿让人碰自己东西的洁癖吧。转念一想不大可能,便就此打住,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再说又绕回原来的话题了。

拉住玉儿的手,一转态度央求道:“我睡不着,就让我在你这里躺会儿吧。”

玉儿哪里受得了边暖这样求她,恐慌极了:“小姐想躺便躺,玉儿的人都是小姐的。”

边暖笑了:“这话我爱听。”

玉儿见边暖笑,总算松下口气。

她知道小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小姐有些举动,她一时还是不能习惯。

小姐太好了,好的不像个小姐。

过了一会儿,边暖想起正事儿,翻个身,趴着撑住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玉儿。

玉儿看出边暖是想问什么:“小姐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玉儿就好,玉儿知道的一定都告诉小姐。”

边暖嘿嘿笑笑,道:“倒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是想知道钰哥哥的一些事。”

“那小姐想知道什么呢?”

边暖想了想,其实她也没什么想知道的,就是觉得这个北珩钰很不错,她很喜欢。

“以前的我跟钰哥哥关系好吗?有多好?”

玉儿道:“世子邸下待小姐很好,很疼小姐,小姐小时候很粘世子邸下。”

“世子?钰哥哥是世子?”边暖坐起身。

“是啊,小姐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暖阳在出事之前经常把北珩钰挂在嘴边,三天两头的就要闹着找她的“钰哥哥”,玉儿以为即便小姐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儿了,对北珩钰应该还是有印象的。

小姐竟连世子邸下也忘记了,看来出事之前的记忆是忘得干净了。

边暖尴尬笑笑。

这真不是她忘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好吗。

不过也应该是这样。

亲王嫡长子可不就是世子吗。

边暖又问了些别的关于北珩钰的事儿,不过玉儿知道的也不多。

北珩钰十岁封世子,十二岁开始便去了军营历练,一年到头几乎很少能有时间回家。

玉儿和香儿才入王府三年时间,几乎没和北珩钰碰过面儿,只是听入府年久的人说世子很疼爱小姐,小姐很黏世子。

天亮之前,边暖在玉儿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玉儿和香儿已经备好了早饭。

在玉儿和香儿的伺候下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到饭桌前,看到平日里碗碟要摆占半张桌子的早饭今日只有简单小半碗甜粥,边暖感到很是困惑。

回头看玉儿和香儿,道:“暖香院这个月的开销用完了?”

香儿憋不住掩嘴笑。

玉儿倒是能忍的,认真回道:“因小姐最近食量有些大……这个月可能……”

边暖瞧出来了,一拍桌子:“好啊,你们两个胆子大了啊,说,在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

香儿首先绷不住了:“小姐,昨儿大公子不是回来了,今早明秋姐姐来说,早饭一起到主院吃。”

边暖了然:“那你们刚刚怎么不好好给我梳洗一下?”

玉儿道:“小姐今日醒的晚,往日都醒的早,饭也吃的早,主院那边开早饭的时辰比咱们院里晚些,小姐少吃一点先垫垫肚子,不会难受。”

边暖心里叹一声。

这古代富贵人家的小姐过的真真是天堂般的生活,只管享福,啥事儿不用想,身边丫鬟什么都贴心替你做好了。

看一眼玉儿和香儿。

这算是她运气好呢?还是沾了别人的光?

收回视线,叹口气。

若她的魂魄没有被挤压的痛苦,一切就完美了。

…………

去主院无疑要穿的正经一点,不能随便乱穿。

边暖今日倒是很听话,该穿在身的一件都没有吵着让玉儿去下,该戴的头饰也没有省。倒让玉儿和香儿有些不习惯了。

出门前,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了边暖头上一个有些重量的珠花,只干干净净让边暖戴了宁王妃送的那对儿流苏。

世子邸下回来,小姐这般高兴,她们也高兴。

去主院的路上,边暖想到一件事儿。

昨天是香儿将北珩钰领进院子的,但看香儿当时的神情完全不像是玉儿所说跟北珩钰没打过照面的样子,倒像是熟得很。

便问道:“香儿,你觉得大公子如何?”

大公子?小姐怎这样称呼世子邸下。玉儿疑惑,却没说出口。

“大公子?大公子人可好了!”一提到大公子,香儿便一脸的崇拜欢喜。

边暖观察着香儿的神情,觉得很有趣,便追问道:“说说怎么个好法呢?据我所知你此前与大公子并未有过什么交集,昨日应是你第一次见大公子吧。”

香儿认真道:“就是因为第一次见才说大公子好!”香儿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玉儿看看周围,此刻周围并无过路下人。

边暖示意香儿继续说。

香儿绕到边暖跟前,嘴角的笑意都快扬到眉梢了:“小姐不知道,大公子可关心小姐了。大公子都不曾见过香儿,就知道香儿是小姐的丫鬟。大公子说,他虽然在外面不能常回家,但一直都挂念着小姐,小姐的事儿他都知道。还有还有,大公子一点架子没有,免了香儿的礼,还给香儿糖吃。”说着香儿红了脸。

听到最后一句,边暖听出了重点。

“那糖呢?”

第二十三章:晨光里的少年

香儿扬着的嘴角慢慢落下,抬头看着边暖:“小姐……”

边暖没忍住,噗哧笑出声:“谁要你的糖。”

香儿一听这话,放心了,没心没肺道:“小姐真是,香儿以为小姐真要要走香儿的糖呢。”

边暖却一转眼眸,冷下脸:“人家一颗糖就将你收买了,是不是给你更好的东西,你连小姐我也可以不要了?”

香儿正没心没肺笑着,突然听到这话,笑容僵住。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边暖自然知道香儿只是没心眼,贪吃,不是那种给点好处就跟着走,出卖主子的人。

她只是想逗逗她,不过也不是单纯为了逗而逗,夹着目的,想循序渐进的让香儿明白一些东西。

但见竟把香儿吓到了,以为自己没掌握住分寸,心里立马自责起来。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暖儿何时变得这般淘气了,竟学会欺负人了。”

一听这温柔的语气,边暖不回头便知道是谁。

转过身,北珩钰一袭浅色轻便劲装,一手持一把木剑,一手牵着闷葫芦北珩衍,身后跟着北珩昭,向这边走来。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清晨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光线很好。阳光透过远处的树木间隙斜打在一高两矮三个少年身上,三个如画一般的少年迎着晨光走来,可边暖眼里只看到最高的那个。

昨晚视线不好,看的不是很清楚,现在视线很好,能够清楚的看见晨光落在北珩钰脸上身上打下的光影,甚至能看到北珩钰脸上细密柔软的汗毛。

红润的双唇,精致的鼻梁,长而翘的眼睫,温柔的眼波……每一处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精致。

边暖不敢再看,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不平静,可是爬上脸颊的红晕出卖了她。

不待三人走近,玉儿忙拉着香儿上前行礼:“玉儿见过大公子,二公子,小公子。”

香儿也跟着低着头行了礼。

边暖也只好迎上去,红着脸低声唤道:“钰哥哥早。”

抬眼看到北珩衍和北珩昭,忙又补充道:“昭哥哥和衍哥哥也早。”

北珩昭心情好像很不错,朗声回道:“妹妹也早。”

清晨的鸟儿在树梢上鸣叫了一声,像是也想要加入其中,和这些美丽养眼的人儿打招呼。

边暖知道北珩衍不会有什么回应,只看他一眼,便转开视线。

却听北珩衍突然开了口:“暖儿妹妹早。”

细细弱弱的声音,脆生生的。咋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在说话。

边暖难以置信的看向北珩衍。

第一反应,闷葫芦竟然说话了!第二反应,闷葫芦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一旁的香儿和玉儿也皆露出惊讶的神情。

以往小公子到暖香院来,都是让柳烟儿来回传话,自己也是不开口的,她们这也是第一次见小公子讲话。

北珩昭似轻嗤了一声。

边暖没听仔细,但觉得不是幻听。看向北珩钰,他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反应,只低头揉了揉北珩衍的头发,温柔笑笑。

边暖看着北珩钰的笑容,不禁又陷了进去,只觉得这个少年真真是太美好了。

北珩钰注意到香儿的异常,温声关切道:“香儿怎么了?难道暖儿真欺负香儿了?”

香儿低着头,死死抠着衣角,被北珩钰这么一问,委屈瞬间涌上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边暖这才想起香儿来,忙转身向香儿解释,看见香儿哭,立马就慌了。

“香儿,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哭,我真的跟你开玩笑的。”

边暖着急安慰道,踮着脚去帮香儿擦眼泪。

这哪里像是个小姐会做的事情。

场面又瞬间变成所有人看着边暖露出惊讶的神情。

香儿情绪来的快去的快,本就是没心没肺的丫头,见边暖是跟她开玩笑,当下收了眼泪。

“原来小姐是跟香儿说笑啊,吓死香儿了。”抹掉眼泪,一扫方才的低落,换上笑颜。换脸之快,让边暖张大了嘴巴。

今日,她又发现了香儿一个新技能——神速变脸。

边暖尴尬对北珩钰笑笑。

丫鬟毕竟是她的丫鬟,什么样多少在外人眼里都是随了主子的。

笑完之后,再尴尬笑笑:“那什么,钰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看到北珩钰手上的木剑,转移话题。

不待北珩钰回答,北珩昭上前道:“大哥带我们卯时初刻就起了,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了。”他说的随意,可边暖却听出其中的话外之意。

这是拐着弯儿说她不上进,贪吃好睡。

北珩钰自然也听出来了,不过他觉得边暖不会听出什么,便只笑笑。他了解他这个弟弟,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调皮了些。

边暖也笑笑,装作自己没听出来,想着小孩子听到这种话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羡慕道:“哇,钰哥哥你们练什么剑啊,可以带暖儿一起玩儿吗?”

“玩儿?呵。”

这次边暖听的清楚,北珩昭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边暖在心里自我调解情绪。

稳住!你是个成年人,跟小屁孩一般见识个什么劲儿。

保持住脸上的微笑。

这次北珩钰不能当做没听见了,无奈的摇摇头,柔声问边暖道:“暖儿也想学剑?”

边暖狠狠的点头。不动声色的白一眼北珩昭。

气不死你。

北珩钰将边暖这一小动作收进眼中。

这一刻,他终于从边暖身上看到了点以前的暖阳的影子。

回来的时候听说暖阳不慎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当时还不信,觉得是暖阳在调皮,在哄骗大家玩儿。

失忆之说只在戏文里听说过,还没见过真有其事的,直到昨天见了暖阳,他信了。

虽然他不常归家,但并非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去看暖阳。

这一次回来与上一次回来只隔了不到三个月时间。

虽说女大十八变,可再变,不过三个月时间,能有多大变化。

可暖阳却是真的变了。

眼神,神态,走路的姿势,还有说话的语气,哪里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好像重新换了个灵魂一般。

往日他回来,暖阳总是第一眼看到他就要他抱着,可昨天……

昨天虽只短暂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可北珩钰是如此真切的感觉到暖阳不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不成样子

收回心神,道:“好,暖儿想学,哥哥教你。”

“哥……”北珩昭不乐意了,也不掩饰了,很明显的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北珩钰低下身,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再牵起北珩衍的手,温柔道:“当然还有我们的昭儿和衍儿,哥哥都教,只要你们想学,哥哥会的都教给你们。”

北珩昭低下头红了脸,不自在的避开北珩钰的手,低声道:“哥,我已经长大了。”

北珩钰笑的更温柔了,放开二人:“是,昭儿长大了,也是个能担责任的小小男子汉了。哥哥要谢谢昭儿,谢谢昭儿在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替哥哥照顾弟弟妹妹。”后面的话北珩钰说的很认真。

边暖却看到北珩钰眼中一闪而过忧伤。

这样温柔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烦恼呢?

王府里四个孩子终于齐聚到了一起,一路上过路的丫鬟仆从脸上皆挂着喜庆的笑容。王府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主子们开心,下人们也跟着高兴。

四人赶到主院时,早饭已经备好,北玉卿和丘菱悦已经落座在桌前等着。

边暖等北珩钰三人向北玉卿和丘菱悦行完晨见礼,也跟着规规矩矩行了晨见礼。

她心里对这动不动就跪拜的古人礼数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不过还好,并非每日都要这样拜,一个月只挑好日子正式请安拜见一次即可。

平日里各院早饭都是分开的,甚少会到主院来吃,今日特殊,北珩钰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

晨见礼要正式些,需跪拜。

边暖一想到今日拜完,明日还要拜,就觉膝盖疼。

北玉卿和丘菱悦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不过毕竟身在帝王之家,不能随性而活,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丘菱悦也心疼孩子身子单薄,跪礼太重,但也只能等他们行完礼之后再上去心疼。

明秋很懂事,不等丘菱悦起身,便上前将边暖扶起来,牵着手带到丘菱悦面前。

“暖儿一定饿坏了,快快坐下。”

丘菱悦拉着边暖的手疼爱的不住地抚摸,摸的边暖脸都不自在的红了。

在丘菱悦身旁的小坐上坐下,忍不住叹气。

当着这一屋子三分之二以上年龄比她小的人装小孩,实在是一件让她感到心累的事儿。

北珩钰三兄弟也依次落座。

长幼有序,北珩钰坐在北玉卿右手边第一位,然后是北珩昭,北珩衍。

边暖挨着丘菱悦坐在丘菱悦身旁,最后落座的北珩衍正好就坐在她边上。

不用往闷葫芦那边看,边暖也知道闷葫芦又在盯着她看。

她自动将北珩衍忽视掉,眼睛只落在食物上,要么就直白的落在北珩钰身上,丝毫不掩饰对北珩钰的好感。

只是每次看向北珩钰时都能得到对方的眼神回应,一两次之后边暖便受不住了。

红着脸低下头,专注吃饭。

因无外人,一家子至亲,气氛很融合,完全没有边暖所担忧的规矩多和不自在。

北珩钰难得回家,席间的话题焦点自然也就落在了他身上,不过聊得都是一些轻松的无关重要的话题。

一顿饭吃下来,边暖发现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北珩昭对北珩钰这个哥哥相当的崇拜。

不过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在早上来主院路上时就已经发现了。不过是更确定了一些东西而已。

北珩昭似乎对练功夫有很大的执着,席间不止一次表达自己想要学习剑术,而北珩衍则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不,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只对盯着她感兴趣。

吃过早饭,北玉卿将北珩钰留下说父子话,边暖自觉的告了退,带着玉儿和香儿回暖香院。

回去的路上,经过兰轩院,见兰轩院门口下人忙进忙出的搬东西,停下来。

香儿见状,忙上前道:“小姐,大公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什么意思?边暖不是很明白香儿的意思。

早饭席间,她并未听到任何人提及此事。

香儿想起什么,忙自打嘴巴。

边暖被弄糊涂了:“香儿,你打自己做什么?”

香儿自责道:“这事儿大公子都吩咐香儿了,要自己亲自告诉小姐,要给小姐个惊喜,瞧香儿这把不住门的嘴,竟坏了大公子的事儿。”

可怜巴巴的看着边暖,祈求道:“小姐,你能当作不知道吗?当没听见香儿说什么。”

边暖了然,严肃下脸,认真的摇头:“不能,我已经听见了。”

玉儿在一旁忍笑。

边暖对香儿道:“你自己坏的事儿,没道理让我来帮你圆谎。”

玉儿笑道:“该,看你以后还大嘴巴。”

边暖赞同的点头,拉上玉儿哼一声,仰首转身离开,留香儿一个人在烈日下可怜去。

香儿心里悔极。

大公子不拿她当外人,不对她使架子,不低看她,待她那样好,她却嘴快坏了大公子的事儿,这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大公子。

越想越觉得伤心,捂着脸去追边暖和玉儿:“小姐,你不能这样,小姐……”

兰轩院里收拾东西的几个入府有些年头的丫鬟见香儿掩面哭叫着追人,哪里像个做正事的丫头,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又是看不惯眼。

有几个停了手上的工作,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一个道:“真不知夫人怎么想的,让两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来照顾小姐。”

另一个赞同道:“就是,她们哪里有咱们稳重,成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嘛。”

她们哪里知道丘菱悦要的就是玉儿和香儿的稚嫩和不成熟。

另一个没有加入讨论的出神想着什么,自言自语道:“不知夫人会指下谁来伺候世子邸下呢。”

众人齐齐看向她,这才忽然被敲醒一般,回过心神。

是啊,兰轩院没有一等内侍丫鬟了。

想及此,一个个皆露出期待向往的神情。

那自言自语的丫头仿佛看不见身旁人的反应,仍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过了一会儿,回身看着身后的空地,轻声叹道:“便种些兰花吧,兰花也挺好。”

叹完,抱着新褥子往兰轩院内院走去。

第二十五章:不见准备

叹完,抱着新褥子往兰轩院内院走去。

这丫头神情木木的,穿一袭淡青色的衣裙,发髻梳的是王府普通二等丫鬟统一梳的双螺发髻,不过却与别的普通二等丫鬟的发髻略有区别。

有一小撮头发从一边发髻里翘出来,支棱在外面,像一撮鸡毛,有几分俏皮,又有几分随性的散漫,不过配上她那木木的神情,便就变得有些傻气儿了。

这丫头本名叫林玉,因冲撞了宁王的名讳,改名林巧,年十五,九岁时入王府,如今已有六年。

和她同期入府的还留在府上的,如今都升一等丫鬟了。

她自前年凭着一手好绣工得到宁王妃的夸赞,从粗使丫鬟升为内院二等丫鬟后,便再没有升过级。

再有一年,她在王府的工期便满了,便可自行决定去留,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打算。

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王府的打算,也没有说要留下来的打算。

她总是木木的一个人,一个做事,一个呆着,偶尔不木着时,她也往人堆里去。

就如刚才。

但她只是站在人堆里,从不参与讨论。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木,不愿跟她走近,但也不排斥她。

她走到哪里,都只当她是块木头,不予理会。

王府主院,丘菱悦站在门口目送北珩钰离开。明秋在一旁想起一事,提醒道:“夫人,原来伺候大公子的彩云前些日子期满出府了,您看点谁去兰轩院里伺候?”

丘菱悦回神道:“那昨日钰儿怎么睡的?”

明秋道:“夫人放心,大公子昨日是在二公子处睡的。”

丘菱悦点点头,放心下来。

其实,不管北珩钰在不在家中,兰轩院都是按照有主子住的规矩,日日做清扫的,只是彩云走了,现下没有在兰轩院伺候的一等内院丫鬟了。

明秋等了一会儿,见丘菱悦没反应,再提醒道:“夫人,您看点谁去呢?”

丘菱悦想了想,道:“选个安静点的吧,钰儿喜静。”

看向明秋:“你可有想法?”

明秋沉思了片刻,道:“安静的倒是有几个人选,一等丫鬟里有个春夏挺不错的。”

丘菱悦回过头,看向明秋,道:“你是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

明秋点点头。

丘菱悦却摇摇头:“她太静了。”

明秋扶着丘菱悦往屋内走,笑着道:“那夫人是看中了哪个?夫人这么疼爱大公子,想必一定早在心里想好了人选。”

丘菱悦停住,看看明秋,也跟着笑了,道:“你既然这么懂我心思,不如猜猜我看中了哪个?”

明秋托腮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皱眉摇头道:“夫人的心思太玲珑,明秋猜不出。”

丘菱悦笑着摇头,抬起手在明秋脑袋上敲一记:“你这丫头。”

明秋捂头憋笑道:“还不是夫人太好,将明秋惯的都不像样了。”

丘菱悦听了这话,嘴角的笑却慢慢落下来,深深地看着明秋。

明秋见状,忙道:“那丫头也不错,不如就让春夏和那丫头一起到兰轩院去伺候,也好伺候的仔细些。”

丘菱悦知道明秋是有意转开话题,叹口气道:“那就让她们两个一起去吧。”继续往里走,不再继续那话题。

她劝也劝了,就是劝不动,也不忍再看到明秋红眼眶。

只是……明秋终究是不能跟她一辈子的。

待过阵子再劝劝吧。

明日便是宁王妃的生辰,可边暖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玉儿实在有点急了,提醒道:“小姐,明日可就是夫人的生辰了,您不准备点什么吗?”

边暖躺在藤椅上眯着眼一圈一圈揉肚子。

从主院回来,她又吃了点甜点,又没控制住,吃的有点多了。

见边暖不回,玉儿有些急了:“小姐?”

边暖缓缓睁开眼,看一眼玉儿,慢悠悠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急疯了太监?”

玉儿惊恐的瞪大眼睛,吓得先捂住自己的嘴,反应过来又去捂住边暖的嘴:“小姐,这话不能乱说的!”

“唔……”边暖被玉儿这突然的举动吓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挣扎,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幕。

玉儿这表情和反应像极了那天她在王府大门口情急之下喊错话时,管家和李生的反应。不过玉儿的夸张许多。

边暖拉开玉儿的手,从藤椅上坐起身,认真看着玉儿。

玉儿还在惊恐中,没缓过神,见边暖这样看着她,只当边暖生气了,忙解释:“小姐,刚刚那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边暖道:“怎么不能说?”

这话要怎么解释?小姐应当是明白的呀。

玉儿快要急哭了。

边暖回忆了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难道这里的皇帝是开不起玩笑的。

看一看玉儿惶恐的样子。叹口气。

看来是了。

上前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口误,我下次一定注意,不乱说话。”拉玉儿起身,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你看你,动不动就哭,你上次怎么保证的?都忘了?”

玉儿擦掉眼泪,抽着鼻子道:“小姐可千万记住,圣上的玩笑是开不得的。”

边暖有些不耐的点点头。

皇帝她到现在还没见过。

冥翳说暖阳日后会做一国之母,但却没说仔细是做哪一任皇帝的老婆。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想问一问玉儿,现在在任的皇帝有多大,但看玉儿那副胆小的样子,便改了主意,

再问她这个,搞不好又将她吓哭。

摇摇头,叹口气,暂先将心里的疑问搁下。

“玉儿,有件事儿……”

玉儿还没缓过来,精神紧绷着,听到边暖叫她,一颗心当下又提起来。

边暖看玉儿一副紧张的样子,皱起眉头。她原先觉得香儿胆子最小,不想这丫头的胆子才最小。

摇着头站起身。

玉儿见边暖突然起身,也跟着起身:“小姐?”

边暖看她一眼,道:“你去帮我准备些东西。”

阴历七月二十九,恰逢白露节气至。

白露降,凉风至,寒蝉鸣。

自今日起天气将逐渐转凉。

暖香院里遮阴的树木多,适合夏季纳凉,天气转凉后便不适合住人了。

这几日边暖明显感觉到清晨时院子里的凉意越来越重。

第二十六章:忙碌的早上

今日是宁王妃生辰的大日子,王府里要宴请宾客,为宁王妃庆祝生辰,会很热闹,也会很忙碌。

玉儿一大早便起来了,唤醒香儿,早早备下边暖的洗漱用品,等边暖一起来,便拉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边暖还有些没睡饱,坐在梳妆台前半阖着眼打哈欠。

玉儿注意到边暖精神似不大好的样子,关切道:“小姐昨晚没睡好?”

边暖打着哈欠点头。

玉儿感到疑惑。

分明昨晚边暖早早便睡下了,怎么会没睡好呢?扭头看香儿,见香儿也打着哈欠。

玉儿摇摇头,并没放在心上。

香儿这丫头,从来就没睡饱过。

玉儿不知,天未亮时,边暖和香儿起来过一回。

她这几日做了太多事,身体疲惫,觉睡的很沉。边暖早上试图唤过她,没唤起来,便只唤了香儿起来。

香儿打完哈欠,揉着眼睛道:“我和小姐天不亮就起了,忙活了一大早,可不困吗?”

“忙活了一大早?”玉儿更加不解了。

边暖抓着脖子嗡声道:“快帮我梳洗吧,完了还有好多事儿呢。”

玉儿见边暖脖子里手背上有好些红痕,惊的叫出来:“小姐,你、你的脖子。”

边暖停下手,不甚清醒的询问道:“怎么了?”

玉儿抖着手指指边暖的手背和脖颈。

边暖低头看看手背,了然。漫不经心道:“哦,蚊子咬的。”

玉儿不镇定了,责问香儿:“你早上带小姐去哪儿了?怎么让小姐被蚊子咬这么厉害?”

香儿很无辜:“是小姐自己要去的,不关我的事。”抓着脸颊,小声嘀咕:“再说,我也被咬了。”

边暖困的厉害,觉得很吵,出声制止:“好了,不怪香儿,你们赶紧给我梳洗吧,一会儿还有好多事儿呢?”她边说边抓脖子,可越是抓越是痒,抓的有些烦恼,人也跟着清醒的许多。

玉儿看的揪心,蹲下身制止边暖:“小姐,不能这么抓。”拉下边暖的手,从桌前取了随手就能拿到的止痒药膏。

一边忍不住责怪香儿:“小姐被咬成这样,你也不知给小姐上药,万一……”说着说着顿住。

也不能全怪香儿,香儿做事本就不细心,她也有责任,竟睡的那么沉,连小姐起床了都没听见。

凉凉的药膏涂在身上,痒立马就止住了。

边暖舒服的长舒一口气。看一眼玉儿脸色,知道她在自责,安慰道:“不怪你,是我故意不叫醒你的。”

“小姐……”

给边暖涂药膏的这一会儿工夫,香儿抱着梳子竟倚靠在梳妆台边睡着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边暖已经完全没了睡意,人精神了许多,看着香儿疲惫的样子虽也不忍心,但不得不让玉儿把她唤醒。

很快玉儿知道了真相。

边暖领着玉儿香儿来到厨房里,玉儿看着一桌子的狼藉,不敢确定的问道:“小姐这是打算亲自下厨给夫人做东西祝生辰?”

边暖点点头:“聪明。”

“那……”玉儿再看看满桌的狼藉,忍不住心惊的想,香儿不会是在厨房里跟小姐打起面粉战了吧。

回想早上替边暖梳洗前边暖的样子,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

应该不会。香儿不会这么胡闹的没分寸。

“好了好了,心灵手巧的玉儿,你快帮个忙生个火,再晚就来不及了。”

边暖一边推着玉儿往灶台边走,一边向玉儿解释她打算做什么。

“你只管把火生好,剩下的交给我和香儿就行。”

香儿拽着衣袖朝玉儿嘿嘿笑笑:“我不会生火,就交给玉儿姐姐了。”

玉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香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快她明白过来。

只无奈的叹口气,对香儿道:“那你好好帮着小姐做事,别添乱。”

香儿见玉儿不揭穿自己,连连点头。

她自然是会生火的,只是不想罢了。

生火是件脏活累活,今天王府里会来许多大人物,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新衣服。

太阳初升,宾客还未到,王府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大厨房那边是最早开始忙碌的,炊烟天不亮就飘起来了。

暖香院的小厨房也不甘落后。

玉儿专心烧火,边暖站在凳子上挽着袖子吃力的操作着比她手臂还要长的大铁勺,香儿则跑进跑出的取东西。

一会儿到院子里催促张妈妈动作快些,一会儿又回到厨房帮边暖摇扇子,一会儿又跑出暖香院外打听外面的情况,不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心里那叫一个苦。

早知道就不把烧火的差事推给玉儿了,还是烧火来的轻松。

但是心里抱怨归抱怨,却一点也没敢耽误功夫。

小姐忙活了一大早,她可不能拖了小姐的后退。

辰时初刻开始,王府大门口陆陆续续有宾客进入。

再迟就来不及了,边暖顾不得换下脏了的衣衫,命张妈妈跟着端着汤罐,携玉儿和香儿提着食盒匆匆往主院赶去。

两个丫头也是一身狼狈,玉儿稍好些,香儿就不行了,满头满脸的汗渍,衣裙后背都汗湿了,很是狼狈。

玉儿也很无奈,但也只能这样。

边暖打头,三个半大丫头一路小跑,张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罐跟在后面,不敢行的太快,又恐耽误小姐的事儿,最是幸苦。

等到了主院,张妈妈已是满脸大汗。

宁王妃生辰,按照规矩,子女当在宾客之前向宁王妃送上祝福。

北珩钰三人早早就到了主院,现只差边暖。

明秋在门外张望着,终于看到边暖的身影,忙差喜儿去回禀,自己则迎上去。

见边暖和两个小丫头一身狼狈,上下打量之后,一阵揪心,又替宁王妃感到欣慰,又替宁王妃感到心疼。

见到明秋,边暖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问道:“姐姐,我是不是来迟了?”

明秋摇头,弯腰替边暖擦去额上的细汗,眼眶微红:“小小姐来的不迟,刚好。”

边暖再松下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这边明秋领着四人进了院子,张妈妈突然“哎呦”了一声。

第二十七章:长寿面

边暖等人回头看。

张妈妈一脸汗涔涔,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着:“手,手抽筋了。”

明秋这才注意到张妈妈还端着个汤罐,忙去接手。

张妈妈实在手酸端不动了,也没有推辞,只道:“多谢姑娘了,姑娘小心别烫着。”

明秋点头,小心接下汤罐。

张妈妈又对边暖道:“小姐,老妇就不进去了,就先回去了。”

一切准备的能顺利,多亏了张妈妈帮手,边暖很是感激:“多谢妈妈,妈妈回去好好歇歇,回头我去看妈妈。”

张妈妈忙摇头摆手:“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些是老妇应该做的。”

喜儿这边回禀了宁王和宁王妃,见人还没进来,折回来寻人。

老远看见明秋,喊道:“明秋姐姐怎的还不带小姐进来?”

明秋忙回道:“这就来了。”

张妈妈忙道:“小姐快些进去吧,再耽误,一早上的苦心就白费了。”说着就往外走去,不再停留,耽误事儿。

边暖目送张妈妈离开,跟着明秋进了内院厅堂。

北珩钰三人都还在,都在等着边暖来。

众人见边暖总算来了,皆松下口气。

前面已经有宾客到了,不能失了礼数,让人家一直等着。

边暖这边跨进门槛,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心知自己是来迟了,不敢再耽误,先上前对着宁王夫妇行礼。

厅堂正中央,对着宁王夫妇落座的正座前方摆着一个团垫,边暖走到团垫前跪下身。

“暖儿给爹爹娘亲请安,暖儿来迟,害爹爹娘亲和三位哥哥久等了。”规规矩矩叩拜在地。

众人在边暖进入厅堂时便注意到边暖衣着不整洁,两个贴身丫头也是一个比一个的狼狈,又见明秋端着个汤罐,丫头玉儿手中端着个食盒,皆感到困惑,纷纷猜测着边暖是要送上什么生辰贺礼。

丘菱悦和北玉卿忙道:“暖儿快起来。”

边暖抬起头,并不起身,转身面向丘菱悦,再叩拜一礼:“今日是娘亲生辰,暖儿祝娘亲身体康健,开心快乐。”

厅堂中的人皆赞许的点头。

小姐长大了,懂事了。

丘菱悦握住北玉卿的手,眼眶微红。

北玉卿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抚,也感到很欣慰。

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北珩钰始终温柔笑着,只是看着边暖,笑容更深了,目光里盛着的温柔也更深了。

北珩昭也笑着,却不再是平日里的那种笑,而是浅浅的勾着一边嘴角,带着一些孩子气的调皮不屑,也带着孩子的率真和纯净。

北珩衍则静静坐着,眼里还是那一汪沉静的湖水,不变不动,只是一直紧抿着的双唇此时放松开了,微微启着。

边暖再抬起头时,脸颊因充血泛起红晕。

丘菱悦忙起身,将边暖扶起,拉到身前。

边暖道:“娘亲,暖儿给您准备了贺礼。”回头朝玉儿点点头。

玉儿上前将食盒放到丘菱悦面前。

随着玉儿的动作,众人的视线皆移向食盒。

不等丘菱悦开口问,边暖便上前解释道:“暖儿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爹爹和娘亲给的,暖儿却没什么能还报爹爹和娘亲的,今日娘亲生辰,暖儿就下厨给娘亲做了这个。”

既然我现在是代替你们女儿活着,便也要替她守这份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心里叹口气。只是尽这份孝心实在不容易啊!

早知这么幸苦,她就应该换个简单的,比如端盆洗脚水……

边暖如是想着,忍不住就想到那个画面,忙摇头。

还是做这个正常点。

先打开食盒最下面一层。

食盒中放着一只白玉碗,碗中盛着一坨冒着热气,形状有些古怪的白色条状物。

再打开食盒最上一层,放的是一碟切的失了美观的牛肉,还有一叠不知是何物的绿莹莹的草叶子。

玉儿上前将东西一一取出,拿下食盒。

边暖看向明秋,明秋会意,忙走上前,打开汤罐。

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引得众人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北玉卿也露出惊奇的目光,看着桌上的东西。

边暖感觉到北玉卿的目光,略不自在的朝他笑笑。

玉儿将食盒里的勺子递给边暖,边暖接过。

北玉卿意识到边暖是要做什么,忙拦住,道:“爹爹帮你。”

边暖也意识到自己手脚太小,个头也太小,桌子太高,接下来的事情她操作不了,便点点头,将勺子递给北玉卿。

道:“麻烦爹爹将这罐子里的汤舀到这碗中。”

这东西要趁热吃,汤还不能放早了,否则口感就没了。若不然怎么会出动四人这么幸苦。

忍不住再叹一声。

做到这份儿上,她也算是很良心尽责了吧。凉那鬼大人也不能有什么挑剔。

北玉卿挽了袖子,按照边暖的意思将罐中的热汤舀了两勺到碗中。

做完之后,看向边暖:“然后呢?”

边暖笑笑:“然后便不用爹爹帮忙了。”

北玉卿笑了,放下勺子,宠溺的揉一把边暖的脑袋。

丘菱悦在一旁静静等着,心里溢满了感动和心疼。

原来边暖是一大早去给她亲手煮东西去了。

在观察到边暖手背和脖颈上的红痕后,眼眶便不受控制的湿了。

边暖将切好的牛肉放入碗中,撒上几片小碟子里的绿草叶子,摆上筷子,送到丘菱悦面前。

“娘亲这是长寿面,祝娘亲永远年轻美丽,一直康健快乐。”

众人听了这话皆感到困惑。

何为长寿面?

北玉卿也感到很困惑。

那碗中白乎乎一团冒着热气的古怪东西竟是面吗?真是一点不像啊。

丘菱悦看一眼北玉卿,笑问道:“暖儿说这是长寿面?”

边暖心里颇有些得意。

她已经问过玉儿了,他们这里现在还没有长寿面这东西。

便道:“娘亲且仔细看看这碗中的面。”

热汤浸泡之后碗中那形状颇有些古怪的条状物已经散开。

丘菱悦盯着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来,看向北玉卿。

北玉卿将面移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挑了挑,过了一会儿,失声笑出来。

竟真的是面,不过是做的很丑的面。

笑着低声道:“原来如此。”

第二十八章:长寿面不能断

边暖心里撇嘴,有些不大高兴。

长得好也就算了,还长成她喜欢的模样,这也算了,还有钱有权,还这么聪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拿伦理道德束缚着她,让她只能眼馋看着,不能碰不能摸,歪歪也不能。

边暖忍不住怀疑,那鬼官是不是和老天爷合起伙来整她的。

叹口气。将视线从北玉卿身上移开。

若早知自己是个猝死的命运,说什么她也要自私点。

什么家庭,什么良心谴责,统统都不管,只顾自己,好歹也找个合心意的小哥哥享受一下被宠爱的感觉。

现在落的这般算什么,眼馋别人的爱情?甚至心生嫉妒?

如果她活着时也能遇到这样一个痴心人,就是猝死一百回,她也愿意。

移开视线时,眼角余光偶然瞥见一片衣角,顺着那衣角往上看,边暖愣住。

温言竟坐在堂上。

是温言没错,虽没有正面接触过,但边暖记住了她的容貌。

俏丽明媚,美而艳,却不庸俗,很大气,让人一眼便能记住的容貌。

和丘菱悦娴静淡雅的气质不同,温言是一种高贵、淡漠疏离的气质。

她太安静了,安静的仿佛不存在,怪不得她没注意到。

感觉到温言也向自己看过来,边暖忙收了视线。

不知为什么,她见到这个温家小姐,总觉得有些尴尬。

北玉卿将面推到丘菱悦面前,柔声提示道:“夫人,这“长寿”之意藏在面中。”

丘菱悦再仔细看那被边暖名为“长寿”的面,这下看明白了。

惊喜道:“暖儿是如何想出来的?”

边暖收回视线后正听到这句话。

这哪里是她想出来的,不过在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里,这碗长寿面倒确实是她想出来的。

边暖向玉儿打听过。这里也有面条,也吃面,但却没有长寿面一说。

边暖道:“正如娘亲所见,这碗面之所以名为“长寿”是因为这碗中之面只有一根。”

“一根面?”北珩昭坐不住了,上前来看。

因那搓揉的粗细不均匀的面条比寻常面条要粗壮,且量不多,稍仔细点去看便能看出碗中只有一根面。

北珩昭惊叹道:“真是一根!”其他人也纷纷想要上前一看。

边暖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这一大早上的幸苦,没算白费。

继续道:“暖儿昨夜梦见一仙人,仙人告诉暖儿,在天界,神仙们都吃长寿面,面长一寸为十年寿命。神仙们日日吃面,因而得长寿。暖儿做了足足十寸,分毫不差,为百年长寿,祈祝娘亲长寿康健。”

这里虽不是她在历史课本里学过所有的朝代,但是生在她的时代之前的老祖宗没错。

老祖宗们都迷信,信这世间有神明,将一切与神明沾边的事物视为吉利。

拿神仙梦当幌子,既完美解释了她的想法来自何处,又不会被识破,让人觉得怪异,还能达到帮暖阳实现孝心的目的,

看一眼众人反应,果然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暗暗松下口气。

“不过暖儿做的不好,还望娘亲不要嫌弃才好。”

丘菱悦连连摇头,拉边暖入怀,激动的哽咽道:“娘亲怎会嫌弃,谢谢暖儿这么贴心,这是娘亲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边暖学着小孩子的手法抚着丘菱悦的背,安慰道:“娘亲喜欢,暖儿就没白忙活。今日是娘亲生辰,娘亲要开开心心的。”您可别哭啊,小女子我受不住啊。一点小事而已,没那么好感动的。

丘菱悦放开边暖,收起眼泪,换上笑颜:“是,暖儿说的是,娘亲应高兴。”

边暖吁一口气:“娘亲快趁热吃,这面做的卖相虽不好,但味道不差。”

用牛骨熬的面汤,让张妈妈看着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呢!

丘菱悦眼中噙泪,拿起筷子,将面移到近处:“娘亲这就吃,闻着就很香,一定很好吃。”

边暖想起什么,朝着北玉卿小声道:“爹爹,你要帮娘亲遮着,这面不能夹断了吃。”

北玉卿摇头笑道:“你这鬼丫头。”

边暖不明白北玉卿笑什么,她说的是真的。长寿面就是不能夹断了吃的。

转向丘菱悦,却见丘菱悦已经从中间夹起面条。边暖忙想要阻止,嘴还没张开,就见那面条已被丘菱悦从中间生生夹断,成三段落回碗中。

边暖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在心里祈祷道。

不算的,不算的。他们不懂,他们这里没有这个。这长寿面就不算长寿面。

她想起前世她那苦命的老妈。

老妈不爱吃面,每次过生辰吃长寿面都是从中间咬断,也不吃完。这不早早就去了,留下酗酒的老爸和一家子的重担,全丢给了她。

想及此边暖便觉得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压下鼻头的酸涩,强忍着不让回忆的思潮涌上来。

正在此时,管家李忠匆匆跑进来,气息不稳的回禀道:“殿下,夫人,客人都到了,平阳郡主也到了,正往这边过来。”

北玉卿收起笑颜,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管家李忠退下,匆匆出了静院,往前院去招呼宾客。

在管家之前已经有小厮来催过,现在李忠亲自来催,定是前院等不及了。

丘菱悦放下筷子,明秋上前将碗筷收起,命喜儿端到后面,吩咐留着。

边暖见丘菱悦并没有将面吃完,心头一阵愁。

还留什么,这么热的天,忙完也不能吃了。而且,这长寿面断了……

心知自己让北玉卿和丘菱悦耽误了太多时间,忙道:“爹爹娘亲快去前院吧,不必顾着暖儿,暖儿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

北玉卿欣慰的点点头:“暖儿真的长大了。”

起身吩咐道:“钰儿,你随父亲母亲到前院去迎接宾客,昭儿和钰儿就留在后面,照顾一下到来的小公子们,记得照看好妹妹。”

北珩钰起身恭敬回道:“是,父亲。”

北珩衍和北珩昭也站起身乖顺的回道:“是,父亲放心。”

丘菱悦走到边暖身边,蹲下身,不放心的检查了下边暖手背和脖颈里的红痕,见只是蚊虫叮咬,放下心来,吩咐玉儿香儿道:“你二人带暖儿换身干净衣服,仔细不要受凉了,再去大厨房处拿些暖儿爱吃的点心和馒头垫垫肚子,不要让暖儿饿着,照顾仔细。”

玉儿和香儿忙上前躬身称是。

丘菱悦吩咐完,这才起身走到北珩昭和北珩衍身边,弯下身身拉起两人的手温声道:“昭儿和衍儿送母亲的生辰礼物,母亲也非常喜欢。”

边暖看到北珩昭低下头,脸颊微红,似乎湿了眼眶,而北珩衍,还是呆呆的,似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紧紧盯着丘菱悦舍不得移开的样子。

待北玉卿和丘菱悦离开后,北珩钰也随后离开了,临走前,摸了摸边暖的脑袋。

边暖感觉到北珩钰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第二十九章:萝莉郡主

主要大人物一走,厅堂里一下子空了。

边暖看看北珩昭两兄弟,见两小少年没动作,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觉得头大。

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行吧,不就是带孩子吗,能是多大难事儿。

她正盘思着一会儿先回暖香院换衣服,动作慢些,磨蹭一下,先把上午熬过去……

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传进耳中。

“舅舅舅母,湘儿来了!”

边暖回过头,就见厅外阳光下晃动着一抹鹅黄。那抹鹅黄跳动着越来越近,直近到门口边暖方才看清是个穿了一身鹅黄襦裙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大约是极喜黄色,连头发上也系着黄色的丝带,发饰也是金质的,日光下明晃晃的耀眼。走路还带响儿,一动就是一阵丁零当啷。

黄裙小女孩身后跟着两个高瘦的丫鬟,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生的相仿,乍一看,像是一对儿孪生姐妹,细看才能发现五官的区别。

她一进门,厅堂里还留着的人皆愣住了,她自己也愣住了。

好一阵沉默之后,还是玉儿先反应过来,拉香儿下跪。

“给平阳郡主请安。”

然后厅堂里还留着的下人皆纷纷向黄裙小女孩行礼问安。

边暖想起好像管家来催时有提到过什么郡主来了。

正想着,见北珩衍和北珩昭也跟着抬起手行礼,忙也福下身,跟着道:“给平阳郡主请安。”

黄裙女孩扫视一眼厅堂里的人,噘起嘴巴,一脸不掩饰的失落。

走到北珩衍和北珩昭面前,扶起二人:“两位弟弟不必多礼。”

边暖也等着被扶起,却听黄裙女孩隔着距离道:“妹妹也不必多礼,大家都起来吧。”

边暖起身,上下将黄裙女孩细细打量一遍。

这个平阳郡主看着年龄不大,约莫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个头不高,也就比暖阳的个头高了小半头。

整个儿小小的,长得很是萝莉,眼睛很大,噙着水光,晶晶亮,很有神。

一眼看过去,视线会先被那双眼睛吸引住。

除了眼睛,声音也是一个特点,很响亮,和外在形象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大相符。

不等别人开口,黄裙平阳郡主自己先询问道:“舅舅和舅母不在吗?钰哥哥也不在吗?”

边暖只旁观并不上前答话,因为对方根本将她视作空气。

行吧,反正她对和小屁孩打交道没兴趣。最好都别来烦她。

黄裙平阳郡主是看着北珩昭说话的,于是北珩昭拱手回道:“回郡主,父亲母亲在前院待客,兄长现也在前院。”

“钰哥哥去前院了?不对啊,我刚从前院过来,前院分明没有钰哥哥……”平阳郡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疑惑北珩昭的话。抬手挠着头发,挠一下就皱一下眉头。三下之后,好似浑身都不舒服一般跺了跺脚。

边暖悄悄打量着,觉得这个黄裙郡主很是有意思。长的跟个娃娃似的,很讨喜,让人忍不住盯着她看。

北珩昭再拱手回道:“回禀郡主,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刚才到前院去。”

平阳郡主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北珩昭:“你刚刚不是说已经在前院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才去?”

边暖听的忍不住想笑。

北珩昭不急不慌道:“回禀郡主,父亲母亲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该是到了。”

边暖有点忍不住了,埋下头。

边暖算是看出来了,这北珩昭是故意的。本以为黄裙郡主会气的跳脚,却没等到期待看到的。

只听那黄裙郡主平静道:“既然钰哥哥……咳,既然舅舅舅母在前院,我们也去前院吧。”竟是将气愤压下去了,虽然强装平静的痕迹很明显。

边暖抬起头,就见那黄裙郡主领着身边两个丫鬟转身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过头。

边暖心头一紧。

便听那黄裙郡主询问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一会儿我向舅舅舅母请了安便回来找妹妹玩儿可好?”

边暖待要回答,那黄裙郡主却转回头携着两个丫鬟跨出厅门,眨眼之间消失在阳光下,只留下一抹跳跃的鹅黄,和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

边暖脑海里蹦出一句话。风一样的女子。

不,是风铃一样的鹅黄少女。

看向北珩昭,却见脸上一直扬着阳光笑容的小少年垮着嘴角,眉头皱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挂着两道不浅的暗影褶皱。

看北珩昭方才那一口一个“郡主”的态度,边暖就知道,北珩昭显然是不大喜欢那平阳郡主。

不过,这么明显的将真实情绪显露出来,可不像是这小家伙的作风啊。

难道是对那黄裙郡主厌恶到了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程度?

边暖不禁对那黄裙郡主有了点好奇心。

再看北珩衍。好家伙!从始至终表情没有变化。

边暖摇摇头。在北珩衍的视线看向她之前扭开脸。

回去暖香院的路上,玉儿告诉了边暖一件令她整个人都不大好的消息。

上午匆匆打过照面儿后,再见那黄裙萝莉郡主是在兰轩院外。

宾客有携带着女眷来的,安排在后院厢房里。有好些和边暖同龄的小姐到来。

宁王妃丘菱悦派喜儿到暖香院,说让边暖帮忙照顾女眷宾客。其实是打着这个名头,不想边暖又一个人闷在暖香院里。

就在去往后院的路上,边暖再见到了黄裙萝莉郡主。

远远的,边暖看到一抹鹅黄在兰轩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她本不想多事,但实在忍不住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个被圣命许配给北珩钰的郡主。

自打进到暖阳身体里,代替暖阳活着,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对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儿上心。

玉儿有些不大放心。

这平阳郡主被宠的有些刁蛮任性,都城里的闺中小姐都不大喜欢跟她往来。小姐虽此前和这平阳郡主打过交道,但自落水之后,小姐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儿。

便想阻止,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那平阳郡主已经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第三十章:中邪

便听隔着老远的距离传来平阳郡主的喊话声:“是暖阳妹妹吗?”

玉儿只好收回手。

郡主问话了,不能不回,边暖也只好隔着老远的距离拔高声音回道:“是暖阳,郡主!”

携着玉儿香儿加快脚步走过去,没走两步,又听到那边黄裙萝莉隔着老远的距离喊:“暖阳妹妹快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边暖有些无语。

心道,你倒是生了大嗓门,暖阳这小细嗓子哪里跟着上。

心里吐槽着,还是提着嗓子回道:“好的郡主,暖阳这就来了!”

那边平阳郡主似没听清,又喊道:“暖阳妹妹,你先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你是眼瞎吗,这不正过去呢嘛!

边暖朝天翻个白眼,要不是得顾及着暖阳的形象还有嗓子,她真想掐腰狮吼回去。

深吸一口气,护住嗓子端着好脾气回道:“好的!郡主!”

话音还没落定,那边黄裙萝莉又喊:“暖阳妹妹,你快过来,先到这边来!”

香儿实在忍不住了,掩嘴偷笑。

边暖听见身后香儿的动静,回头瞪她一眼。

香儿忙收了笑,严肃起来,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玉儿看不下去了,斥责道:“香儿!小姐待咱们这样好,你就是这样报答小姐的?”

边暖并无责怪香儿的意思,见玉儿将事情说严重了,忙道:“玉儿,没那么严重,我与郡主这样隔空喊话确实滑稽的很。香儿想笑也是正常,没做错什么。”

玉儿摇头:“小姐,您要始终记得,您是小姐,我和香儿是丫鬟,是下人,有些规矩是不能逾越的。”

“小姐您心善,待我和香儿不薄,但我和香儿应记住本分。他日若不在小姐身边伺候了,去伺候别人,若也这样,别人能像小姐一样这般宠着我和香儿吗?”玉儿凝视着边暖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她对边暖说出这些心里话。

边暖看着玉儿怔愣了好一会儿。

走近玉儿:“玉儿,我很开心你能对我说出这些话,我虽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就活的这样小心翼翼。“我无法赞同你说的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身边不需要听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

那边平阳郡主见边暖三人停下来不动了,又喊道:“暖阳妹妹,怎么了?怎么还不来?”

边暖冲玉儿笑笑,转身继续向前。

这一刻她意识到她可能扳正不了已经根深到玉儿骨子里的奴仆思想了。

想及此,边暖深深叹口气。

她原来觉得小孩子都幼稚天真,现在她悲哀的发现她竟连个小孩子都摆不平。

香儿不是很能明白边暖和玉儿之间的对话,但她隐隐感觉到玉儿做错了什么。

她和玉儿同年入的王府,玉儿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她,她在心里把玉儿当成亲人。

在此之前,不管玉儿做什么,她都觉得玉儿是对的,因为只要她跟着玉儿做,就一定不会出差错。可是今天……

香儿咬咬嘴唇,鼓了鼓勇气道:“玉儿,小姐待我们很好,说了不会赶我们任何一个离开,你难道不想伺候小姐一辈子吗?”

“我……”玉儿被香儿问的哑言。

她自然知道小姐很好,非常好,可是能不能在小姐身边一辈子能是她们自己说了算的吗?

玉儿摇摇头,牵了牵香儿的手,垂下眼眸,低声道:“小姐等着呢,快走吧。”

比起香儿来,玉儿经历的更多,心智更成熟。有些事,她觉得香儿现在不会明白。

边暖一直走到平阳郡主面前。

平阳郡主未上前迎接一步,背手站着,一副小大人高高在上的模样。

边暖只心里笑笑,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先行了见礼:“暖阳见过郡主。”

“妹妹都说了,不必多礼。”平阳郡主这才前进一步靠近边暖,却仍是背着手。

边暖自己直起身,香儿和玉儿也随后行了见礼。

待香儿和玉儿起身后,平阳郡主对二人道:“你们退后些,我有东西要送给暖阳妹妹。”

香儿和玉儿看看彼此,再看看边暖,有些犹豫。

边暖并不怕什么,她并不觉得一个小屁孩能把她怎么着,就是真能把她怎么着,她也不怕。

便对香儿和玉儿点点头,示意她们退后,并以眼神安慰她们,让她们放心。

香儿和玉儿只好往后退。

两人意思着往后退了一步,见平阳郡主并没有不满,便停住。

平阳郡主待两人退后之后,神秘兮兮的靠近边暖,附在边暖耳边小声道:“妹妹,我给你带了个你一见准开心的好东西。”

边暖一边好奇平阳郡主一直说的要给她的“好东西”是何物,一边谨慎的做好防备,毕竟熊孩子也有很熊的时候。

在等待平阳郡主从背后掏出“好东西”的时候,边暖注意到一件事,跟在平阳郡主身边的两个孪生相的丫鬟并不在附近。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随着平阳郡主的双手慢慢从身后移出来,一团白绒物出现在边暖的视线里。

只见边暖的瞳孔随着平阳郡主手上那团白绒物的靠近,慢慢变大,变大……

“妹妹,你喜欢吗?这可是我让皇帝舅舅帮忙,费了好大功夫,特地为妹妹寻来的……妹妹?”

边暖只觉得眼前满眼的白,耳朵轰鸣,听不清平阳郡主的声音,胸口闷的厉害,胃里一阵阵的抽搐。想吐可喉咙口堵了一团东西,让她吐也吐不出来,呼吸也不能。

“妹妹?”

“小姐!”玉儿和香儿发现不对劲儿,忙上前来。

两人只见边暖面色惨白,神色痛苦挣扎,整个人似中了邪一般,掐着脖子。

香儿胆小,当下就吓哭了。

玉儿还算冷静,只慌了一会儿神儿,很快回过神。扑过去抱住边暖,一边试图唤回边暖的意识,一边制止边暖扼住脖子的手。

平阳郡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见边暖突然中了邪一般,吓得连连退后。

边暖状况越来越不好,脸色白的完全没了血色,眼看就要翻眼昏过去,玉儿也急哭了,但她头脑还是清醒的,冲跌坐在地吓得失了魂的香儿喊道:“快去喊人!”

第三十一章:林玉林巧

听到玉儿的喊声,香儿这才终于回过神,忙跌跌撞撞的爬站起来。

刚站稳,一转身,一头撞到什么人身上。

“怎么回事?”少年特有的干净嗓音从头顶传来。

香儿心里一颤,缓缓抬起头,便见北珩钰神色严肃的看着她。

一见是北珩钰,香儿便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抓住北珩钰的手:“大公子,小姐她……小姐她……”然而情绪太过激动,一张口,话已泣不成声。

北珩钰已经看到了那边倒在地上的边暖,俯下身,揉揉香儿的脑袋,温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担心。”然后不动声色的从香儿手中抽离出另一只手,快步向边暖而去。

玉儿见来的是北珩钰,慌乱的心神,一下子安定下来,忙收拾好情绪,待北珩钰走近后,不待北珩钰开口问,便先将发生了什么事和边暖的状况一一告诉。

北珩钰看向退到远处角落里的平阳郡主寇南湘,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白绒团子上,慢慢皱起眉头。

寇南湘在看到北珩钰之后就缓过神来了,见北珩钰看向她,忙上前解释:“钰哥哥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北珩钰点点头,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弯腰抬起边暖的一只手腕握在掌心里,短暂顿了一下之后将昏迷过去的边暖从地上抱起来,起身前对玉儿道:“玉儿做的很棒,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哥哥现在要麻烦玉儿帮个忙,帮哥哥到前院去找一下忠叔,让他去请大夫来。”

玉儿忙点头称是,跟着站起身。

北珩钰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递到玉儿手中,微笑着道:“把眼泪擦一擦,女孩子哭鼻子就不可爱了。”

玉儿低着头收下,藏进袖中,朝北珩钰躬身行一礼,然后转身跑开。

今天是夫人的生辰,来的宾客都怠慢不得,她知道北珩钰的意思。北珩钰是不想事情惊扰到宾客,打乱了夫人的生辰宴。

她并不用北珩钰的帕子,拿袖口内里边跑边擦掉脸上的泪痕。快到前院时,埋下头,放缓脚步,只在无人的地方才急跑两步。

北珩钰将边暖就近抱进自己住的兰轩院。

春夏并不在院子里,只林巧在院中锄地。

唤了林巧帮忙。

林巧便是那日宁王妃说的春夏之外的另一个丫鬟。

林巧虽看着木木的,但做起事来是勤快有效率的。

她见北珩钰行色匆匆的抱着暖香院的那位受宠小姐进了兰轩院,又见边暖脸色苍白的昏着,忙去洗了手端了热水和干净的脸帕跟着进到屋内。

帮着北珩钰放下边暖时,林巧摸到边暖手脚冰凉,脸色一变,忙对北珩钰道:“世子邸下,小姐的手脚很冰,要赶快用热水帮小姐回温,否则等小姐好转醒来手脚会麻痛难忍。”她说的很急,好像手脚冰凉的是自己一般。

昨日林巧和春夏便进了院子伺候,不过北珩钰因忙着生辰宴的事儿并没有过多注意两人,只大概记得其中一个丫鬟似乎有些木木的。

他看向林巧,将她上下打量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昨日两人已经向他自我介绍过,但他当时心里有事,没记住,因而觉得有些歉疚。

“回世子邸下,我唤林玉,在府上唤林巧,大家都叫我小林子。”林巧直视着北珩钰的双眼回道,腰板挺得笔直。

与方才说那番话时的语气不同,这次她回话时好像是在不带任何感情的背诵什么文章一般。毫无感情色彩,寡淡而无味。

她瞪着眼,腰板挺直的样子本该给人的是不卑不亢的形象,奈何她的目光是木讷讷的,便将这份不卑不亢变成了呆。

这一刻的她倒与前一刻紧张的说那番话时的样子很不一样,仿佛判若两人。

林玉。北珩钰在心里将林玉的名字默念一遍,念完忽然想起来。

几年前府上好像是收了个叫林玉的丫鬟。

他记得当时因为那丫头的名字冲撞了父亲的名字,管家忠叔便做主给她改了名字,父亲后来知道这事儿,把忠叔叫去训了一番话。

他当时路过书房,无意间听到父亲说的话。那些话,他至今还清楚记得。

父亲说,一个人的名字乃是其父母对其的期盼和祝福,谁也没有权利剥夺,除非他们自己不愿意。

便是因为这句话,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期盼。

北珩钰再将眼前的林玉上下打量一遍。

面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像府中别的丫鬟,模样没有那么精致好看,普普通通,但也不算难看。若说不足,就是看着少了那么点灵气儿。

道:“昨日没能记住你们的名字,今日一定记住。”

林巧瞪着眼看着北珩钰,对北珩钰的话毫无反应,依旧腰板儿挺直的站着。

北珩钰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发笑。

他从不曾这样失态过,不知为何,看着这林巧忍不住就想笑。倒不是觉得她木,他心中并无任何想法,但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笑。

北珩钰对自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看着林巧,卷了衣袖去绞脸帕。

林巧见状,走上前:“世子邸下,我来。”仍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背诵什么文章一般,寡淡而无味的说道。

北珩钰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在家中无需喊我世子,叫我公子就好。”

林巧停下,看着北珩钰。

北珩钰见她不动了,又没听到她的回应,便抬头去看,就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明白他的话,便解释道:“在家中就自在些,没有那么多规矩才是家的样子。”

见林巧还是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么解释林巧是不是听明白了。

等了一会儿,林玉仍是没反应,摇头笑笑,继续绞脸帕,道:“你去到门外看看吧,看看忠叔和大夫来了没有。”

林巧有了反应,却并没有回话,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听到了,转身向门口去。

北珩钰看着林巧离开的身影有些无奈的笑了。

母亲向来是心细之人,看人很有自己的想法,这次他却是看不懂了。

第三十二章:谁没洗头

话说边暖突然“中邪”之后,倒地“抽搐”了没一会儿人便翻白眼昏死了过去。

至少在玉儿等人眼中是昏死过去了,但其实她是魂魄被弹出了暖阳的身体。

一脱离暖阳的身体,她的魂体便往上飘去。

她意识很清醒,虽然脱离了暖阳的躯体束缚,但因看到那团白绒东西,心理上的窒息和不适感仍在。

魂体一直在往上飘,她心里慌急了,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冥翳的名字,冥翳始终没有出现。

北珩钰将边暖抱去兰轩院时,她的魂体也跟着暖阳身体的移动向兰轩院而去。就像放风筝一样。

她的魂体和暖阳的身体之间好像牵着一道线。

但她还是在往上飘。

高度已经让她看不到平阳郡主怀里抱着的白绒团子,窒息感在慢慢缓解。

她隐隐觉得是那颗仙丹在作用。一旦她的魂体感到痛苦到一个临界点,她的魂体便会自动离开暖阳的身体,得到暂时的缓解。

边暖闭上眼睛,极尽可能的让自己放松下来,尽量忽视耳边呼呼的风声。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她的魂体终于不再往上飘了,停了下来。

牵连在她和暖阳身体之间的那根“线”绷紧了。

风筝线放完了,风筝不能再升了。

边暖松下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日光,一道黑影飘入视线里。她待要看个仔细,那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大人,是你吗?”边暖唤道。

“嗯。”只听得回应声近在耳边,边暖却看不见冥翳在哪儿。

她像一片树叶随风晃动着,魂体不受自己控制,视线范围有限。

“大人,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不用看到。”冥翳的声音依旧近在耳边响起。

边暖不明白冥翳是什么意思。

“那大人,你是来帮我下去的吗?”

这一回冥翳却不说话了。

边暖看不到,冥翳漂浮在她头后距离她十尺之地,抱着双臂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良久不见冥翳回应,边暖以为冥翳走了,忙大喊:“大人,不是吧,你不问我了?你这就走了?你好歹把我弄下去啊!与太阳肩并肩很晒的啊!你不怕我被晒化晒焦吗?”

还是没有回应。边暖心里一沉。

该不是那鬼大人找到了暖阳的魂魄不再需要她了吧。

这么一想,心里便慌了:“不是!这人怎么这样!用完就不管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冥翳一直没走,全数将边暖对他的不满听进了耳中。

他冷哼一声:“天理?”若有什么天理,天早就将他苦苦找寻的人还给他了。

听到冥翳的声音,边暖安心下来,忙住嘴,小心翼翼道:“大人,你没走啊。”心里不满,没走好歹出个声啊。

冥翳冷声道:“暖阳的魂魄没找到之前,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她的身体里替她活,否则坏了我的事儿,有你好受。”

这鬼差大人虽然总是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脸,但并不曾仗势威胁过她。今日这是怎么了?吃炸药了?

冥翳皱眉:“什么炸药?”

又被偷窥心思。边暖觉得很气愤:“大人,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我虽是一缕残魂,但我也是有人格尊严的,你凭什么这么随随便便的偷窥我心思。”

“偷窥?”冥翳冷笑。他冥翳会屑于做这种事?开玩笑!

边暖道:“我话不出口,你便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了,你这不叫偷窥叫什么!”

冥翳本不想解释什么,但不耐烦被人胡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道:“不是偷窥,是你在想我。”

这解释是个什么鬼!

边暖只觉得无语至极,滑稽至极,更觉气愤了:“什么叫我在想你,偷窥就偷窥了,还不承认!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也不瞧瞧你那副尊荣!一头几百年不带洗的油头!身上的灰都能搓出药丸儿了吧!”

“以为变出一副好看的皮囊,就真当自己美得不可方物了?全天下都垂涎你了?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才能做到这样自恋!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觉得尴尬!”

骂人不是她的本意,但是一激动,没控制好。

好吧,还挺爽的!有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早就想说了。

“噗哈哈!冥翳啊冥翳你也有今天啊!”跟着冥翳一起过来,一直没出声的鬼煞终于忍不住,乐的哈哈大笑。

冥翳沉着脸看向鬼煞。

鬼煞忙忍笑做无辜状,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又没骂你。”

冥翳阴着脸看着鬼煞,慢慢勾起一边嘴角,从袖中抬起一只手在空中随意一指,开始画圈,一边画一边道:“几百年怕是说小了,怎么也有好几千年了。”

鬼煞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往上看,自己的头发竟根根直立了起来。

看着自己那熟悉又陌生,乌黑到发亮,发亮到流油的头发,笑声噎住,颤着手指着冥翳:“你……你……”张口你了半天没“你”出句完整话,又颤着手指向边暖,又“她她”了半天,最后收回手握成拳,痛锤胸口。

仰天悲吼道:“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损友啊!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不洗头,你还不知道吗?明知道为什么,你还这么戳我痛楚!你怎么忍下心的啊!”

冥翳摇头抱臂道:“这个我倒还真不知道。”顿了顿,“不过说到“损”,你我彼此彼此。”

鬼煞停下手,挣开一只眼撇看冥翳,忽然想到什么,飞身靠近冥翳,抓住冥翳的肩膀,将他翻来覆去的打量:“喂,你是冥翳没错吧。”

这是冥翳没错吧?鬼煞忍不住怀疑。

方才他只顾着玩笑,倒是忽略了一件诡异的事儿。冥翳竟然在意那鬼魂的一句话,竟还在意到来损他。这太不像冥翳的作风了。

要知道这家伙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谁在他眼里都是空气。

在他那里,除了那个人,任何人任何事儿都不能在他的心河里真正激起一丝的涟漪。

可是方才,冥翳的眼神,分明是动怒了。

第三十三章:被弃的废仙

冥翳看着鬼煞抓着他肩膀的手,冷下脸:“手!”

鬼煞皱眉:“这臭脾气还有这不让人碰的臭毛病倒是没错的啊,那怎么……”

“手!”

跟着冥翳的话音落下,鬼煞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脚底升起。意识到是什么,忙嘿嘿笑着松开手,下一刻人已闪身到一丈开外。

“嘿,兄弟,哥们跟你闹着玩的,别这么认真嘛。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冥翳没错。”

冥翳抛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鬼煞吓得一哆嗦,再退出一丈开外:“得得得,是兄弟我错了。大哥,我服,我认错还不行吗。”

冥翳不再理他,从袖中抬起手来,修长的双指朝着边暖一并一挥之间边暖的魂体便从“风”中解脱了出来。

魂体能够自控了,边暖心中大喜,忙挣扎着让自己像正常活人一样立起来。这边刚稳住身形,下一刻意识到什么。

心道糟糕。

冥翳冷哼一声:“你是完了,这天上地下就从没人敢这么辱骂过我,你既然有这个胆量,想必是也有胆量承担后果的。”

边暖抬起头,迎上冥翳那双冷的能冻死人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可是事情她已经做了,挽回不了了。

便强迫自己尽量挺直腰背:“你,你想怎么样?”

冥翳嗤笑一声。

他想怎么样?

退到两丈开外的鬼煞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边暖,觉得很新奇。

这个看着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魂魄竟能三言两语就惹的冥翳这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动怒,实在是新鲜事。

他感觉了一下,脚底的劲风已经消散,自己暂时安全了,便大着胆子飞过去。

边暖这边没等到冥翳的回答却见一个黑鬼朝她飞来,眼睛瞪大。

这不是,这不是……

诶?不对啊,怎么有两个鬼差?

边暖看看穿白衣的冥翳,再看看穿黑衣的油头鬼煞,眼睛再瞪大。

这是黑白无常?!

真的有黑白无常啊!她竟然看到了黑白无常!

冥翳很是无语,嫌弃的看一眼身边的鬼煞,冷声道:“你,离我远点!”

鬼煞不服了,但有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再对冥翳动手动脚,坏笑道:“别啊,你可不能嫌弃我,你离了我不行的。”说着坏笑着掂量着分寸往冥翳身边靠。

冥翳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一会儿,想到什么,睁开眼看向鬼煞,以心音传话对鬼煞道:“她,帮我查查,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查仔细。”

鬼煞道:“你当兄弟我在地府是混白饭的?被你拐走了这么大的生魂,兄弟我能不给你擦干净屁股。早就查好了。”

冥翳自动忽视鬼煞前面的不堪之语:“如何?”

鬼煞深看冥翳一眼,默了一默才道:“倘若那暖阳真找不回来,她便是唯一能帮你的了。”

冥翳皱深眉头:“怎么说?”

鬼煞眼神一转,又恢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嘿笑道:“不是,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难不成怀疑她是你要找的人?”说完鬼煞便后悔了,照着自己的臭嘴狠拍两下。

叫你嘴贱!叫你嘴臭!不知道这家伙面前不能拿那个人随便开玩笑吗!

果然冥翳脸色刷的沉下来,鬼煞心里一紧,忙挽救,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我帮你查过了,这家伙普通的很。”

普通?冥翳皱眉。

正常魂魄离开肉体都是在地面上飘荡,这家伙却逆行往上走。这样的魂魄怎么可能普通。

鬼煞没有觉察到冥翳的异常,继续道:“她就是个衰命鬼,没人会注意到她。”

冥翳只注意“衰命”二字:“衰命怎么说?”

鬼煞道:“就是字面意思呗。”

鬼煞看一眼冥翳脸色,解释道:“你也有见过的,就是在上面犯了错,被贬下来,被你们嫌弃,扔下来不要的废仙。总之就是被弃了,扔了不要的。”

他说的很随意,好像是在说一件没有生命的玩物。

但是说完,他却沉下了脸色。

对头上那些家伙,他早就看不惯了。

不过就是穿的比他们白点,住的比他们高点,有多高贵似得,成天拿鼻孔看人。其实不过是一群绣花枕头,小白脸,看见他就手痒,想给一顿。

冥翳了然。这就说的通了。道:“你怎么骂他们我都不管,但别带上我。”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鬼煞心知冥翳也看不惯上头那些人,但冥翳再看不惯,毕竟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便住了口,不当着他的面儿骂。

冥翳再道:“你上哪儿骂我也不管,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上面那些并非都是绣花枕头小白脸。”

鬼煞不服了:“你说你这还让不让人有点隐私了,你偷听别人的心思也就算了,连自己兄弟也不放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冥翳横他一眼,道:“不会用词就闭嘴。”

鬼煞嘿嘿道:“行行行,我闭嘴。看在兄弟面儿上,只许一次,下不为例啊。”

冥翳道:“这得看你,你若自己找事儿,那我也没办法。”

鬼煞撇撇嘴。你厉害,我服还不行吗。

心里嘀咕。要是我也能有这本事,别人只要一想我,就能听到对方的心思,那岂不是好办事儿多了。

这边冥翳与鬼煞眉来眼去侃了一盏茶时间,其实在边暖看来不过传了一个眼神的功夫。

见冥翳不答,边暖有些心里没底。

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再唤道:“大人?您这是走神了,还是想着怎么报复我呢?”

冥翳从鬼煞身上收回视线:“报复你?你还没这个资格。”

边暖呵呵尴尬笑,脑袋一转,眼睛亮了,忙点头赞同道:“大人说的是,您是大忙人,身上工作那么多,哪有时间跟我这个小芝麻计较,不如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这茬事儿。

冥翳抱起手臂:“巧了,最近休假。”

边暖一口气没吸好,噎住。

妹的!

你行,可我也不是怂的。

知道逃不了了,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骂你了!”怎么着吧。

“我边暖向来做了就是做了!骂了就是骂了!敢做敢承认。”不像某些人。

“你想怎么报复我,随便你来,缩头我就是乌龟!”

第三十四章:醒了?

边暖瞪大眼睛看着冥翳。

身高没你高,但我眼睛比你大啊!来啊!姐姐不怕你!

冥翳看着边暖这副样子,实在滑稽的很,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一笑,把一旁的鬼煞给吓到了,也让他自己愣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愣了有片刻功夫,冥翳不动声色的落下嘴角,轻咳一声,掩饰住不自在。

真是中了邪了。他这一天之内,竟被同一个人又是惹怒又是惹笑。

鬼煞先反应过来,眼睛发亮,好像在暗夜里看到了曙光,意味深长的朝冥翳看一眼,对边暖道:“小姑娘,你放心,这家伙嘴硬心软,不会找你报复的,他要真有这想法,你现在早就成飞灰了。”

边暖一个嗝,噎住。

鬼煞坏笑着靠近边暖一步,不见外的抬手搭在她肩头:“你放心,我兄弟什么人,我最清楚,他肯定不会怎么着你的。”

压低声音贴近边暖耳边:“你现在对他来说很重要。”

朝边暖挑一挑眉。懂我的意思不?

边暖摇头。

鬼煞皱眉嘿道:“怎么有你这么愚笨的……”鬼。他话没说完,便被冥翳一手挥开,直接掀飞。

但见日光之中一抹黑影嗖的飞过,在蔚蓝色的天幕里留下一道曲度优美的弧线。

边暖眼睁睁目睹了鬼煞被冥翳扇飞的过程,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被扇飞的对象,颤抖着吞咽两口唾沫,一激动险些张口叫“爸爸”。

“那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懂,真的!”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装无辜总是不会太错的吧。

冥翳却只静静看着她,没动手。

再三确认过冥翳不会对她动手后,边暖心下松口气。

“你……”

“是!我在!”边暖刚松下一口气,精神还没完全放松,便听冥翳叫她,心里恐慌过度,便条件反射的应声。

回完,心里恨恨的骂道,就这点出息,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怂!

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

“过来。”

过去?不不不。

边暖摇头,不动。

“过来。”话再说第二遍,冥翳便有些不耐烦了。

边暖心里一沉。得,还是过去。

话说,你就不能自己过来?不对,还是我过去靠谱点,好歹能有个心里准备。

慢慢悠悠的飘到冥翳近前。

小声道:“大人,您要扇的话麻烦轻点,不然我会飞的停不下来的。”她可不想再做树叶了。

冥翳闭一闭眼,微不可查的蹙眉叹了口气,觉得头疼,道:“我问你……”罢了,他还是自己看来的更快。摇摇头,抬手一挥。

边暖只看到冥翳扬起了手,还没待大脑反应过来,她的魂体便一个翻滚向下坠去。

时间很短,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落到地面。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重新被吸回到暖阳的身体里,边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感,好像整个精神都找到了寄托。

可不是找到了寄托吗,没有躯体的依附,她就是一缕残魂,随便什么风都能将她吹飞。

魂魄归位了,昏迷自然就不存在了。

耳边响起北珩钰清朗干净的声音:“暖儿,醒醒,别再睡了。”

边暖睁开眼睛,对上北珩钰看着她的视线。

不知为何,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边暖有些莫名心虚。

北珩钰支着手,笑看着边暖:“醒了?”

她在空中飘了这半天,暖阳身边发生了什么她全都知道。围绕在暖阳身边的一切动静和声音全都清晰的响在她耳边。

边暖不自在的笑笑。

在她回到暖阳身体里的前一刻,北珩钰在暖阳耳边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北珩钰解释。

她离开了暖阳的身体,暖阳的身体便处于一种假死的昏迷状态,但她又清楚暖阳身边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说是暖阳是昏迷不醒着,倒不如说她是假装昏迷着。

这可就尴尬了。

北珩钰笑问道:“渴吗?”

边暖犹豫着点点头。

北珩钰倾身将她从床上扶起来:“等等,哥哥这就去给你倒水。”

水壶就在不远处的圆桌上。

边暖想了想,还是先主动发问,道:“哥哥是学了医术吗?”

虽然有背影遮挡,但边暖还是看到北珩钰倒水的动作顿了一顿。

北珩钰转回身,端着水杯走回床前,笑着道:“所以暖儿是醒着,没有昏迷?”

他话说的很温柔,不带一点责备的意思,让边暖起初都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就着北珩钰的手喝下一口水,边暖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北珩钰。

北珩钰弯起眉眼轻笑:“还喝吗?”

边暖愣愣的看着北珩钰,摇头。

怪不得北珩钰这么从容淡定,原来是早发现了她不是真的“昏迷”。

若不知真相,她差点都要以为他和北珩昭一样,对暖阳所表现出的关心和宠爱也是假的,是在演戏。

这倒是有点神奇了。

难道又是那颗仙丹的作用?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儿,北珩钰道:“告诉哥哥,暖儿为何突然不适?”

额……

这个嘛……

恰在这时平阳郡主进来了。

边暖一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白绒团子,忙拉住北珩钰的手,紧闭上眼睛。

她对狗精神性过敏啊!

“别别别,你别让它过来,别让它过来!”

北珩钰感觉到边暖不是在装,是真的在害怕,忙将边暖揽进怀中,护住她的头,安抚道:“暖儿不怕,哥哥在。”

朝着寇南湘道:“郡主,家妹恐是怕你怀中之物,麻烦郡主不要抱着它进屋,以免家妹再受惊吓。”

寇南湘看到北珩钰将边暖揽入怀中,那般的亲密,心里便觉扎了根刺,十分不舒服。

可北珩钰发话了,她不能不照做。

不想让北珩钰觉得她不知分寸,便努力拿出得体大方的样子,歉意道:“南湘不知妹妹何时开始怕狗了,南湘这就将它抱出去。”说着便转身退出屋内,心里再是不服,再是委屈,面上也不敢在北珩钰面前流露半分。

她这边出了屋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跑进兰轩院。

第三十五章:怕狗

两个丫鬟一个叫知秋,一个叫知夏,是皇帝赐给寇南湘的贴身丫鬟,都是很有头脑和眼力劲的丫头。

知秋知夏不放心,一直远远跟在寇南湘身后,看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见寇南湘跟在北珩钰身后进了兰轩院,担心寇南湘有需要用到她们的地方,便自己做主跟进了兰轩院。

寇南湘看她们二人一眼,沉着脸将白绒团子递给其中一人,不满道:“不是说了别跟着我,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她不敢大声呵斥二人,怕屋里的北珩钰听到。

知夏和知秋低下头,并不辩解什么。

寇南湘其实并无责怪她们的意思,只是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罢了。

她想不通。

她分明见叶暖阳之前是喜欢狗的,若非如此她怎会去求皇舅帮忙,费这么大周折弄来这白绒团子。

她心知北珩钰最喜这个捡来的妹妹,便试着投其所好,爱屋及乌,怎料却闹出这么一端事情来。

知秋和知夏对视一眼,知夏上前。

提醒道:“郡主,怕是那叶小姐故意使坏也不好说。”

“什么?”寇南湘瞪大眼睛。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若不是故意使坏,怎么会前面分明喜欢着,突然就不喜欢了,还怕的吓昏过去。

寇南湘握紧拳头,不足巴掌大的小脸绷紧。

她再进屋时,边暖已经从北珩钰怀里离开,安分的倚靠在床头。

寇南湘尽可能的控制住面部表情,走上前,拉住边暖的手:“暖儿妹妹,你可好些了?姐姐要向你赔不是,是姐姐的疏忽,不知妹妹突然又怕起狗来,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费那么大劲儿问皇舅求来汤圆,还以为能讨妹妹欢心,却不想将妹妹吓成这样……”说着哽咽起来,一边抬手抹泪,一边悄悄观察边暖的脸色。

见边暖的脸色果然变得不好了,心里冷哼。

让你装,就让钰哥哥看看你的真面目,看你还能装下去。

她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不给边暖给她加罪的机会。

北珩钰原本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经寇南湘这样一说,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只是他心里又添了许多困惑。

他伸手摸摸边暖的头:“原来暖儿是怕狗了,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边暖抬眼迎上北珩钰的视线,没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怀疑。

寇南湘出去的时候,她原本有机会解释,但她没有。

玉儿和香儿不在身边,她无法确切确定暖阳此前是不是不怕狗。听了寇南湘这一席话,她确定了,暖阳不怕狗,非但不怕,似乎此前还很喜欢。

这就尴尬了。她怕狗,非常怕,怕到能吓昏过去。

边暖叹口气,必须把这件事找个稳妥的理由给解决了,不然以后会是个大麻烦。最好将暖阳的过去掀翻过去,让他们接受全新的“暖阳”,这样她才能自在替她活。

想好之后,边暖开口,先对寇南湘道:“不是郡主的错,郡主是一番好意,暖儿不怪郡主。”

寇南湘一愣。

这叶暖阳的反应怎么和知夏说的不一样。她既然是故意要害她,怎么不就事大闹?

回应完寇南湘,边暖看向北珩钰,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垂着眼帘道:“哥哥,我原来是不怕狗的,但自那天落水之后,我日日梦到小狗追我,它们在我梦里变的很大,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我吃进去,我……”试着挤出点泪水,发现泪腺空空,无泪可挤,只心虚的抽抽鼻子做掩饰。

北珩钰认真听着,安慰道:“暖儿不怕,那只是梦。”

边暖使劲摇头,委屈道:“可是暖儿现在看到狗狗就怕的厉害,哥哥,暖儿不喜欢它们了。”

“好,暖儿说不喜欢,哥哥绝不让它们靠近你一步。”

听着北珩钰拿安慰小孩子的口气安慰自己,虽然很羞耻,但是很享受。

好吧,有点不要脸了。

这边林巧走进屋里回禀道:“世子邸下,管家和大夫来了。”

北珩钰点点头,示意她将人引进来。

管家携着大夫进屋,玉儿跟在其后。

李忠见平阳郡主寇南湘也在屋内,忙拉了大夫行礼:“给平阳郡主请安。”

玉儿忙也跟着再行一见礼。

北珩钰走上前,先对大夫道:“先生,您稍等。”然后转向李忠。

李忠紧张的询问道:“大……”看一眼不远处的寇南湘,改口道:“世子邸下,小姐她……”

北珩钰道:“忠叔放心,没什么大事,暖儿只是有些中了暑气。”他看一眼一旁眼睛红肿着低着头的玉儿,笑道:“让这小丫头吓到了。”

北珩钰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真的没什么大事了。三个公子里,北珩钰为长,做事向来稳妥可靠,宁王不在府上时,北珩钰便是能担大任的。

李忠松口气道:“无事便好,可是给老奴吓出一身冷汗,小姐若再有什么事儿,夫人可吃不消啊。”

北珩钰也正是有这个担忧,这才让玉儿去前院时擦干眼泪。

“那父亲母亲那边,忠叔您没说什么吧。”

李忠回道:“没敢让殿下和夫人知道风声。”

北珩钰点点头:“忠叔办事,钰儿放心。”

李忠惭愧摆手道:“还是大公子顾虑的周到,老奴只是跑个腿,没做什么的。”

看向玉儿,夸道:“这丫头不错,是个懂事的,很机灵,没惊着一个客人。”

北珩钰赞同的点点头:“忠叔,前面离不了您,这边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您就先回去吧。”

李忠往里看看,见边暖坐在床上,已经醒转过来,气色也是正常的,便点点头,退下。

玉儿待管家李忠走后,这才往床边去,上前握住边暖的手,眼泪便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小姐,你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她心里吓坏了,不敢想象若边暖就此出了事儿,后果会怎样。

边暖见玉儿一双杏眼哭成了核桃眼,心里那个心疼,哪里还气她先前说的那番迂腐之言,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儿,害你们担心了。”

看一看周围,没看到香儿的影子:“香儿呢?”

第三十六章:狗屎

玉儿回头看看周围,这才发现香儿并不在。

香儿去哪儿了?

“香儿没跟你一起吗?”

玉儿怕边暖刚醒转过来,又捞心神,便称谎道:“小姐放心,我让香儿先回暖香院了。”

边暖点点头。

玉儿都哭成了这样,那丫头一定更不能见人。

北珩钰对大夫道:“麻烦先生跑一趟,家妹受了点惊吓,劳烦先生给开服安神药,家妹不喜药草味儿,还要劳烦先生给开个药味淡的方子。”

大夫有些不解的看着北珩钰。

这行医不先让他瞧瞧病人的情况吗?

往床上看看,见床上坐着的女娃精神状态良好,面色也正常红润,却无大事的样子,便点点头,道:“那小人便给小姐开服调理安神的方子。”

因无需把脉,北珩钰交代完,大夫便由林巧引下去了。

亲近丫鬟回到身边,边暖心里放松了许多,搂着玉儿的手倚靠在床头,有些疲累的半阖着眼,也不管寇南湘就站在边上。

北珩钰转回身时就看到边暖半阖着眼靠在玉儿身上,脸上带着疲倦。

走到寇南湘身边:“郡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寇南湘本来眼睛恨恨的盯在边暖身上,听见北珩钰对她讲话,忙收回视线,脸上立马换上笑容:“钰哥哥要跟我说什么?”

北珩钰道:“郡主这边请。”

寇南湘想也没想,一脸的欢喜跟着北珩钰出了内间。

北珩钰将寇南湘引到门口,拱手道:“想来郡主也听说了,家妹前不久不慎落水,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因此受到惊吓,胆子变小,此番竟是辜负了郡主一番美意,又害郡主跟着担忧,珩钰在此代家妹向郡主赔个不是,还望郡主就此将此事忘在脑后,切莫因此烦挂于心,否则珩钰实难心安。”

稍有点心思的人便能从中听出北珩钰的言外之意。他怕寇南湘将此事梗在心中,心里不痛快,回头会找边暖的麻烦。但寇南湘缺了那么点儿经事的通透,并听不出北珩钰话里的意思。

她见北珩钰突然向她行礼,哪里受得了,忙上前想要拉北珩钰起身,可近了前却又止了步。

虽然两人之间已有婚约,但男女总归有别,女子当矜持。她若主动和北珩钰发生了身体接触,万一北珩钰觉得她不矜持,轻浮……

不能上前去扶人,急道:“钰哥哥言重了,湘儿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钰哥哥千万不要心里不安。钰哥哥你快快起来,你这样可是折煞湘儿了,”

北珩钰直起身,露出微笑:“那便这么说定了。”

看到北珩钰这一笑,寇南湘只觉一道金光洒下,整个视线里都是一片金灿灿亮闪闪,美丽炫目极了。

只见北珩钰缓缓抬起手,向她伸来。

寇南湘心颤不已,在她以为北珩钰是要抚摸她的脸庞时,一条黄丝带自她眼前缓缓移开。

“郡主得罪。”

因此前照顾暖阳照顾习惯了,一时顺了手,等北珩钰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过去,不好再收回,只好道了声得罪。

帮寇南湘解开缠绕到步摇上的发带后,北珩钰退下身,保持该有的距离。

寇南湘窘迫极了,脸噌地涨红。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正巧这时林巧折回来,北珩钰将视线移开,吩咐林巧道:“你带郡主到后院厢房好好歇息一下,帮郡主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干净衣服?寇南湘忙低头往身上看,这一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钰哥哥,湘儿还有事,便不打搅钰哥哥了,湘儿告辞。”也不管林巧了,寇南湘难堪的捂着脸跑出屋子。

林巧木木的看着一溜烟跑远的平阳郡主,不知发生了什么。

北珩钰看她一眼,以为她在出神,看了一会儿发现不是,无奈的笑了,道:“你去吧,去帮郡主准备一套干净衣服送过去。”

知夏和知秋等在外院,见寇南湘捂着脸从内院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迎上来。

“郡主,你怎么了?”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寇南湘回头往后看看,已经跑出很远,北珩钰看不到她了。放下手,看着迎上来的知秋和知夏,气不打一处来,将二人推开。

跺着脚气恼道:“都怪你们!也不提醒我!害我在钰哥哥面前出丑!这下你们高兴了!”

知秋和知夏不明状况,困惑的看着寇南湘撒泼,也不知上前安慰。

两人对寇南湘的心情如何并不在意,只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郡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寇南湘瞪着二人:“发生什么事儿了?”气愤的脱掉身上的罗衫,扔到二人身上,然后转身离开,捂着脸跑出兰轩院。

知秋抱着罗衫看向知夏,知夏将罗衫从知秋怀里拿过去。展开看,赫然见其上正襟处有一片棕褐色黏稠物。

不用拿到鼻前去闻,一股子屎臭味儿自己飘出来。

知秋恶心的掩住鼻子,下一刻想起什么,忙查看自己身上,见并没有沾染上,松口气。再看向知夏时,便多了份心眼,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一步。

知夏横她一眼:“还不快去跟着,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有几个脑袋掉!”

知秋反应过来,心道不好,忙提了裙子追出兰轩院。

知夏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罗衫,再低头看看趴在她脚边的白绒团子,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就知道这小畜生会惹出事。

抬脚欲踢过去一脚,想起什么,看看周围,放下脚。

弯腰将白绒团子从地上掐起来,也跟着出了兰轩院。

路上碰见几个结伴的侍女,看着装是王府里的下人,便将白绒团子并罗衫交与几人,只留话让仔细照顾,别的也不多说,便匆匆离去。

几个丫鬟都是没见过知夏的,不知知夏是郡主身边的人,只以为是宾客里谁家女眷的侍女。又见知夏脚步匆匆,只当是她有着急事,临时将两样东西交给她们,让她们帮忙暂时照看一下。

虽然对方语气强势,且不怎么友好,但几个丫鬟都没什么抱怨。

商量之后,留下两人抱着白绒团子和罗衫等在原地,其余人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第三十七章:温母下跪

北珩钰这边打发走寇南湘,回到内间,却见边暖已经睡着。

玉儿很是不好意思,但又不舍得叫醒边暖。

北珩钰上前,示意她不用动,小声道:“让她睡吧,你在这里看着,我让厨房备下了点心,一会儿小丫头睡醒了,估计该饿肚子。”说着笑了,伸手宠溺的抚了抚边暖的脑袋。

玉儿还是站起身,躬身行礼:“大公子放心,玉儿一定照顾好小姐。”

北珩钰点点头:“你若饿了,也去吃些点心,外间桌上有瓜果,拿些来吃,先将自己照顾好。”本也想伸手抚摸下玉儿的脑袋,又想起不合适,只笑笑。

在他眼里,香儿玉儿和边暖一样,都只是孩子。

“前院还有事,我便不等小丫头醒了。”

玉儿忙道:“大公子快去忙吧,玉儿会将小姐照顾好。”

北珩钰点点头,交代了几句话,没再多留,也离开了兰轩院。

边暖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单独面对北珩钰。北珩钰一走,她便睁开了眼睛,将玉儿吓一跳。

“小姐,你不是睡了?”

边暖坐起身:“你去看看北珩钰走远了没?”说完意识到自己又秃噜了嘴,忙改口:“是钰哥哥,你去看看钰哥哥走远了没。”

玉儿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北珩钰的脚步快,腿又长,玉儿追出去看的时候,人早已走远了。

折回来告诉边暖。

边暖从床上下来:“咱们回去。”

玉儿有些不放心:“小姐,你不再歇歇?”

边暖道:“放心,我没事,大夫不都说了。”

玉儿小声道:“小姐,那是大公子说的,大公子没让大夫给你瞧。”

不过既然大公子都说小姐没什么事,不需要看大夫,那应该真的没什么事了。不然以大公子对小姐的关心,不可能这么放心的离开。

这么一想,便放下心来。

只是,大公子是如何看出小姐没事的呢?

边暖转身看着玉儿:“玉儿,我问你,钰哥哥他是不是懂医理?”

玉儿一愣:“小姐这话怎么说?”

边暖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看玉儿反应,看来是不知道什么。

北珩钰虽没有正面回答她,但边暖确定,北珩钰一定是懂医理的。

他是把过暖阳的脉搏,确认了她身体没事,所以才不让大夫再把脉的。

两人出了兰轩院,并没有回暖香院,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宁王妃交代了,让她帮忙照顾后院的女眷宾客们。

玉儿虽然不放心边暖的身体,但也没好阻止。紧跟在边暖身后,时刻留意着边暖的情况,不敢有丝毫松懈。

两人出了兰轩院,一路向后院赶去。

行到中途,转过一道月门后,看到前面不远处回廊里站着两道身影,其中一人看侧影像是温言。

担心边暖疲累,玉儿没带边暖走路程远的大路,而是择的近距离的稍偏僻的小路。

前面回廊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光线也不大好,但边暖还是一眼看到温言。

拉着玉儿停下,本欲绕道走别的路,刚一转身听到身后一声呵斥。

边暖无意要听的,实在是那呵斥声太大,自己跑进她耳中。

只听是一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恨恨的骂道:“死丫头!你是想把为娘气死!气死我,你就高兴了!你就满意了!作孽啊!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啊!”

边暖停住脚,在月门里探出头,往回廊里看,只见那前一刻还哭骂着的妇人竟噗通跪在温言面前。

“儿啊,为娘求你行吗,跟娘回去,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娘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比他宁王还好的人……”

温言侧对着月门的方向,边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妇人的神情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妇人五官和温言像极,就是没听见前面那些话,一看也能看出是温言的母亲。

此时她一双凤眼哭的红肿,细长的柳叶眉纠结在一处,神色痛苦至极,声声无助的哀求着温言。

边暖看的揪心。心知窥探人私事不好,但就是收不回视线。

一直没出声的温言也跟着跪下身,像是力气用尽,无力的拉扯着温母,用气声道:“娘,你起来,你起来说。”

温母哪里肯:“你先答应娘,跟娘回家去,你不答应,娘便不起。”

“娘——”温言终于崩溃。

边暖再也看不下去,收回视线,将身体藏在月门里,伸手捂住胸口。

玉儿没踏进过月门,不知墙的另一面发生了什么,但看见边暖红着眼眶,眉头紧皱,手捂胸口,似是不舒服的样子,心里一紧,忙紧张的上去扶住边暖。

“小……”

她刚一张口,便被边暖捂住了嘴。

边暖拉着玉儿一直走出很远才放开玉儿。

背过脸摸一把眼角的泪水,再转回脸时已换上笑脸:“我没事,刚刚沙子迷了眼。”

好端端的天,干干净净的院子,无风无尘的,哪来的沙子?玉儿自然不信,但边暖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

她虽没看见月门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但却听到了争吵声,认出其中一人是温言的声音。但具体温言和温母在争吵什么,她没听清。不过她大概能猜出她们可能为了什么争吵。

便道:“小姐,这世间世事种种,总有人有这般或那般不尽如意之事,若每个咱们都要替人哀伤一番,眼泪岂不要哭干了。”

小姐自从那一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成熟,更好了,也变得沉默,更多心事,更易伤感了。

以往,从不见小姐有落泪的时候,即便有,也不是真心泪,哪里像如今这般,多愁善感。

玉儿担心边暖将别人的事搁在了心上,回头郁结在心里,替别人闹出一身病。

小时候,村子里有个富家小姐出身的新妇便是个多愁善感的性格。村里不相干的人出了事,甚至别家死了一只鸡,她都要伤心的哭上一哭,结果新婚没两年,便病死了。

边暖哭笑道:“玉儿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沙子迷了眼,且再说,我又不是林妹妹……”

一想,这里没有红楼梦:“反正你家小姐我没那么矫情,眼泪也没那么廉价,不是谁都能让我掉眼泪的。”

玉儿没再说什么,只心里道,但愿是这样。

两人继续往后院走,这次没再走小路,绕远走了大路。边暖可不想再撞见别的谁的“小秘密”。

可谁知,该你碰见的,你躲也躲不掉。

第三十八章:上辈子欠了你的

老远看见前面晃动的鹅黄,边暖便想绕道走。她实在不想对着个半大孩子一天三回的低头哈腰。

刚欲拉着玉儿转身,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仔细辨看,真的是香儿。

香儿怎么会跟鹅黄郡主在一起?

边暖看向玉儿:“你不是说香儿回暖香院了吗。”

她虽对宁王府还不很熟悉,但住了那么久的暖香院大概在什么位置,她还是清楚的。

这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中间还隔着好几座院落,和一个迷宫似得大花园,就是再怎么顺路,也不可能顺到一块儿去。

玉儿忙福身请罪道:“小姐您别生气,玉儿先前说了谎,玉儿其实并不知香儿去了哪里。”

边暖了然。以玉儿的稳重,怕是那时觉得她刚醒,不想她劳神,所以才说的谎。

上前扶起玉儿:“你又没做错什么,请什么罪。我就这么可怕吗?”

玉儿摇头。

边暖道:“既然不可怕,那你吓成这样?”

玉儿红着脸低下头。

边暖想起不久之前玉儿说的那番话,叹口气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请什么罪,哪里有那么多的罪。在我这里,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就没有错事。”

边说边拉着玉儿走到前面的假山后面。

她只想玉儿能明白,在她这里,她们不是奴隶,和她平等。只是这个玉儿活的太过小心。

前面平阳郡主似乎在发火,不过不是对着香儿,香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个丫鬟。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隔着假山,边暖指着香儿身边小姐打扮样的少女问道。

玉儿小心探出头:“小姐,那是婉清小姐。”

边暖道:“婉清是谁?”

玉儿回道:“小姐,婉清小姐是林大人家的女儿,林夫人与夫人是闺中好友,林家与咱们王府走的很近。小姐你怕是不记得了,小姐与婉清小姐关系很好。”

“哦。”边暖点点头,下一时心里疑惑,问道:“那为何我病的这一个多月里,这婉清没来看过我?”

不止这一个婉清,自她进到暖阳身体里代替暖阳,这一个多月,近两个月里,没一个府外的人来看过她。

她先前心思不在这里,没多想,现在突然想起,生在这种皇亲贵胄家庭,怎么着也该有一两个巴结的人。就是那宁王人际关系再怎么不好,小孩子这个年纪怎么着好坏朋友也该有一两个的。竟是一个没有。实在是不正常。

既然是有的,那为何不来关心一下?

怎么想,边暖都觉得说不通。

玉儿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婉清小姐没来关心小姐。

这么一算,婉清小姐有小半年没来王府找过小姐了。

两人这边各自纳闷着,便听前面传来平阳郡主扬高的说话声。

“钰哥哥已经和我有婚约了,皇帝舅舅亲自下的旨,过几日整个北凉都会知道。我劝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免得钰哥哥难堪,你也难堪。”

边暖心里一奇,燃起了八卦之心,亮着眼睛看向玉儿:“玉儿,这是个什么情况?”

玉儿忙摇头。

主子们的事儿,哪里能是她一个小丫鬟能说道的。

玉儿这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知道点什么的。边暖拿肩膀撞玉儿:“别这么小气嘛,把你知道的说来听听,跟我分享分享嘛。”

玉儿看向边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小姐,别的人伤心事怎能拿来取乐?小姐,这是不对的。”

在玉儿的认识里,只有好事乐事趣事才是能和别人分享的。

边暖意识到玉儿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那个玉儿,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好吧,她确实有点那个意思。不过也不全是那个意思的……

好吧,我错了。边暖垂下肩,收起八卦之心。

玉儿见边暖耷拉下脑袋,一脸低落的样子,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立马慌了。

这些日子,小姐对她们太宽松,太好,好的她和香儿都跟着没了规矩。

她是奴婢,小姐是主子,怎么有资格说道小姐的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玉儿心里更慌了。

这若是被人看见,禀报到主院去……

玉儿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慌乱的拉住边暖的手请罪:“小姐,您罚我吧,玉儿知错,是玉儿没了规矩。”

前一刻还严肃着脸指出她不对的玉儿,这会儿这突然的请罪是个什么情况?

边暖的大脑一时跟不上玉儿的节奏:“玉儿,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

玉儿执着边暖的手调换姿势跪于地上:“小姐,玉儿有罪,还请小姐责罚玉儿。”

听不懂玉儿在说什么,看到玉儿跪在地上,边暖炸了毛。

从假山后跳起身:“我说你没完没了了是吗?刚刚才跟你说过,别跪我!别跪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这一大喊,动静传到前面平阳郡主耳中。

香儿也听到了动静,回头往后看,就见不远处半人高的假山后晃动着一颗脑袋。

“小姐?”

站在香儿身边的林婉清也循声转过头。

“暖暖?”

平阳郡主倒是干脆,直接提了裙子大步便向假山后走过去。

香儿见状忙跟上,也顾不得林家小姐了。

自家亲小姐自然是要比外家小姐来的重要。

边暖这边炸毛跳起来爆发了一通,发泄完了便后悔了。

不敢低头看玉儿,觉得玉儿一定被她骂哭了。

心里自责极了。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被人跪,偏偏这个玉儿就是跟她对着干。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玉儿一定要这样,一定要这样跟她过不去。

只听玉儿一字一字缓缓道:“小姐别生气,玉儿知错,小姐不喜欢玉儿跪在小姐面前,玉儿以后便不跪了……”

边暖看向玉儿,心道这才对嘛,却听玉儿下一句说道,“玉儿以后会注意,走到小姐看不到地方跪着。”

“……”

要么是暖阳上辈子欠了玉儿,要么是她上辈子欠了玉儿,只有这一个可能。这丫头就是来折磨她的啊!

第三十九章:改日赔罪

这边平阳郡主已经走到假山后,玉儿先看到了人,忙行见礼:“玉儿见过郡主。”

见边暖不动作,小动作去拉边暖的衣角,提醒边暖。

边暖还在气头上,一把甩开她:“你别理我!”

平阳郡主脸上划过一抹讥笑,只是她五官长得太过于萝莉,使得那抹讥笑看上去并不刺眼,反倒有种别样的可爱。

只听她用和形象不相符的亮嗓门道:“暖儿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

边暖回过神,转过头,就见鹅黄郡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还有香儿和那婉清小姐。

本就不习惯对人哈腰行礼的边暖此时更是将古人的礼数忘在了脑后,回过神直接就带着情绪冷冷回道:“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寇南湘一听这话,脸上端着的笑意落下来。

不过是个猎户所生的贫贱丫头,以为被宁王舅舅收养了,自己就真的是皇家的女儿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寇南湘冷哼一声:“可是舅舅舅母将暖儿妹妹宠坏了,竟连规矩礼数也不懂了!”

“本郡主好歹也是皇帝舅舅亲封的郡主,百官见我也要低头喊我一声郡主。”

“今日就当妹妹是年纪小,念在妹妹身体虚弱,又刚从昏迷中醒来,脑袋不清楚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

“我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一问妹妹,妹妹躲在此处是做什么?”

边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面前的黄裙小丫头片子莫名其妙的很。

玉儿和香儿已经吓得扑跪在地。

香儿最笨,不会说话,加之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躲在假山后做什么,不知怎么回话。

玉儿心里虽也慌,也怕,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面对。她若不冷静,指望香儿,是指望不了的。

“回禀郡主,玉儿方才做错了事,因今日府上贵客众多,小姐恐冲撞了贵客,这才在这假山后训斥玉儿。是玉儿惹的小姐生气,小姐这才对郡主失了礼数,还望郡主莫要怪罪与小姐,都是玉儿的错。”

边暖见香儿和玉儿齐齐跪在地上,香儿抖得似筛糠,玉儿脸色泛白,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可是她也要跪这小丫头片子吗?只因为没喊她一声郡主?

除了天地,除了父母爷爷奶奶这些家中长辈,还得是特殊必要的情况下她才跪得。现在要她跪个面儿都没见过几回的小丫头片子?她跪不下去。

可是她若不跪,那香儿和玉儿是不是要被她连累?

边暖只觉得心烦意乱,挣扎许久,很是不情愿的朝寇南湘屈下膝:“郡主,是暖阳失了礼数,与她二人无关,还望郡主不要牵连无辜。”

不跪!跪谁都行,就是不能跪这么个黄毛丫头!

林婉清也想帮着求情,但碍于自己本就已经是郡主的眼中钉,知道自己在此时帮着求情,非但不会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让暖阳陷入更大的麻烦,便咬着嘴唇低下头,尽量不让寇南湘看到自己的存在。

寇南湘没打算怎么为难边暖,不过是想借此发泄一下边暖在兰轩院时躺了北珩钰床的气。

兰轩院她都没能进过几回,叶暖阳却仗着被王舅收为养女,霸占着她钰哥哥的全部宠爱,这也就算了,钰哥哥都有婚约在身了,她竟还没规矩的睡在钰哥哥床上,还当着她的面儿。

这个气,她若不发泄出来,回去她得三天睡不着。

还想着怎么寻个机会找她茬,可巧,她就自己撞上来了。

看着叶暖阳屈膝低头向她求原谅的样子,寇南湘心里很解气。

不过,这里是宁王府,钰哥哥疼爱她,她不能在这里把她怎么样,不然被钰哥哥知道,钰哥哥肯定会生她气。

想到这里,寇南湘心里有些慌了,看看周围,并无下人路过,心里松口气,走上前,扶起边暖,换上笑脸道:“妹妹快快起来,我知道妹妹并非是那不懂规矩礼数的人,定是刚才在气头上,我又出现的突然,这才一时忘了礼数,可以理解。”

由着寇南湘扶着自己起身,边暖心里又是懵逼,又觉好笑。

这个平阳郡主,怕不是人格分裂吧。刚才的架势明明就是打算找她茬的,找一半儿,这就不找了?

道:“郡主当真不怪我了?”

寇南湘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自然不怪妹妹。”

边暖为保万一,再确认道:“那也不会责罚我的丫鬟?”

寇南湘再笑着点头:“也不会怪。”

那好。

边暖满意了,勾唇一笑,朝寇南湘抱拳道:“那就谢谢郡主大恩了。”说完转向玉儿和香儿,将两人扶起来。

香儿和玉儿刚开始不敢起,见寇南湘没说什么,眼神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起身拜谢寇南湘。

待两人起身后,边暖只想赶紧拉着两人开溜,便道:“郡主若无别的事,我们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等改日再找郡主好好赔罪。”

说完不给寇南湘阻拦的机会,拉上玉儿和香儿便跑。

等寇南湘反应过来,边暖已经拉着玉儿和香儿跑出很远。

想要去追,追出两步,想起这样有失郡主体面,且自己一身狼狈还没处理好,气的原地跺脚。

林婉清也没预料到边暖会突然做出这一举动,看着平阳郡主气愤的样子,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多留,便慢慢往后退身。刚退了两步,寇南湘转头看向她。

林婉清涨红着脸垂着眼帘,双手在袖中攥紧。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寇南湘的辱骂声落下来。抬起头,就见寇南湘瞪着眼看着她。

林婉清吞吞口水。

这还不如骂她一顿,给个痛快,来的好。

眼看那边边暖就要跑的不见身影,林婉清有些急了。

唤道:“郡、郡主?”

寇南湘逼近林婉清,瞪着眼,抬起手指着她,一字一顿厉声警告道:“你,离我钰哥哥远点!否则……”

后面的话林婉清已经听过一遍,知道是什么,便没等寇南湘说完:“郡主,婉清有些急事,也改日再向郡主好好赔罪。”说完,朝边暖跑开的方向追过去。

她心里清楚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第四十章:口是心非

一直圈养在深闺里的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做了件疯狂事。好不顾忌女子形象的在别人家府上狂奔。

一路,她撞倒了两名丫鬟。罗衫滑落肩头,拉了三回。发髻跑散了,珠钗也掉了一支。

终于追上边暖时,人已是一身狼狈。

边暖就觉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以为是寇南湘在追,便故意七拐八绕。

她虽带着两个拖油瓶,但跑起来玉儿和香儿一点儿没给她拖后腿。

追的人很执着,不管她怎么绕怎么拐,那人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到后来边暖实在跑不动了,自认服气,斗不过寇南湘的穷追不舍,便拉着玉儿和香儿在一处凉亭里停下来。

两名送茶水的丫鬟恰好经过,香儿渴的不行,上去“抢劫”了两人。

被抢的两名丫鬟知道边暖在王府的地位,不敢得罪,自认倒霉,还倒贴送上一盘切好的水果。

边暖对香儿的机灵很是满意。玉儿虽不赞同香儿的做法,却也没说什么,远远站在一旁,尽量避免和边暖眼神接触。

三人在凉亭里没歇多久,“寇南湘”也随后追到了。

边暖一见追来的人并不是寇南湘,而是玉儿口中的婉清小姐,先是疑惑了一下,再看那婉清小姐跑的一身香汗汗了罗衫,发髻松散着,脸颊通红,心里一阵过意不去。

这人也真是,倒是喊一声嘛,喊一声我不就停下来了,你不就也不用累成这样了。

林婉清从小到大从没有这样激烈运动过,这样的奔跑让她身体吃不消,乍一停下来,两腿便止不住的发颤,将将能凭毅力支撑住身体,不倒下去。

在亭外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往凉亭里去。

边暖只注意打量着林婉清的模样,却忘了吩咐香儿玉儿去扶人,直到人走近了,她才一拍脑门想起来。

香儿是忙着喝水解渴没想起来,就是不忙着喝水她也想不起来。玉儿则是心里有事,边暖又没吩咐,便也没想起。

人已走进凉亭,来到眼前。

少女约莫十四岁年纪,生的清秀温婉,气质极好,沉静中带点活泼,活泼中又带点忧郁。

容貌虽不让人一眼惊艳,看久了却也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

边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称呼面前的少女。

林婉清见边暖迟迟不开口,便上前执起边暖的手:“暖暖,你可是怪我不来看你?”少女一开口,眼角便跟着湿润了,眼中盛满了难以言说的委屈和歉意。

边暖一愣,反应过来忙道:“不是不是,我不知是你在后面追,我以为是郡主。”隐隐觉得少女话里的意思所指并不是她所想的意思。

林婉清仍是满眼歉疚的看着边暖,眼中的晶莹越发饱胀:“暖暖,你怪我也无妨,你当怪我的。”

果然。

边暖求救的看向玉儿,却见玉儿垂着眼帘,并没有看她。

“那个,婉、婉清小姐?你可能还不知,我有点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儿了。”

林婉清看着边暖,在眼眶里打转的晶莹听了边暖这句话,瞬间变成一条小河,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因奔跑,她脸颊不正常的泛着红,此时那红一点点消散下去。

只见她握着边暖的手埋下头去,埋在边暖的手背上,低低哽咽道:“父亲不让我出门,我想来看你……”

边暖最受不得人哭,只觉得好生头大,慌乱的安慰道:“没事的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其实并不知人家在哭什么。

林婉清埋在边暖手间哽咽了许久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调整好情绪,慢慢抬起头,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从手袖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边暖手上自己的泪痕。

擦着擦着却笑起来:“以前你总拉着我的手抹鼻子,现在也让你尝尝滋味。”

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一眼边暖,见边暖一脸懵然的看着自己,神色又慢慢低落下去。

叹口气:“怎的突然就生了病,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过了一会儿又抬眼打量着边暖,道:“不过只要人好好的,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也没什么。”

边暖听着林婉清的哽咽,又听着她这些话,隐隐感觉到暖阳和她关系应是非常要好,便更不知说些什么。

林婉清不说话了,只低头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边暖的手背。一时空气安静下来。

边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问道:“你追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婉清小姐看着文文静静,那样不顾形象执着的追自己,想来应是有什么急事。

林婉清停下手,抬起眼,缓缓摇头:“就是想看看你,来跟你道个歉。”

就这样?边暖直觉并不是这么简单。

林婉清道:“你出事时我没来看你,你生病时我也没来看你……”她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边暖忽然想起平阳郡主的那些话,便鬼使神差的问道:“你喜欢钰哥哥?”

林婉清拿着手帕的手一顿,手帕从手中滑落。

玉儿慢慢向地上看过去,就见地上滑落一只手帕。她忽然想起什么,忙将手探向袖中,摸到藏在袖中被她忘在脑后的手帕。

地上的手帕与她遗忘在袖中的手帕有几分相似。

玉儿忍不住看向林婉清的侧脸。

边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滑落在地的手帕,递还给林婉清,看着她:“你喜欢钰哥哥。”这句是肯定句。

林婉清面上飞过一抹红晕,只一瞬,很快被白皙的面色吞没。

她看着边暖,视线并没有躲闪。良久,缓缓启口:“暖暖,你放心,我不会纠缠,我只是看看你,仅此。”她语气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心虚慌乱,好像心里真的就是如此。

边暖还处在鬼使神差的状态,张口就道:“为什么不纠缠?”

林婉清以为自己听错了,道:“暖暖,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不纠缠?”方才是鬼使神差说出来的,现在说出这番话,边暖却是清醒的。

喜欢就去追啊,干嘛不追。

第四十一章:莫等来日后悔

林婉清笑了,笑完认真看着边暖:“暖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边暖也认真看着林婉清:“当然知道,我脑袋很清醒,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但我没傻,脑袋清醒着。”

林婉清有片刻的怔愣,然后摇摇头:“暖暖,你误会了,我只是过来看你。”

边暖对林婉清的第一印象很不错,此刻却觉得她不可爱了,觉得她口是心非。

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没说,只是你日后莫要后悔。”想了想补充道:“我要是喜欢谁,我就去追,管他是不是单身,才不要留着遗憾,等日后后悔。”

世事无常,谁知道谁的明天是怎样,既然如此,倒不如潇洒的活,跟着心意去活,能在今日少些遗憾便不留到未知的明日去后悔。

经历了短暂可怜的一世,边暖想明白了许多,只是她却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好,若有那一天,我一定支持你。”林婉清被边暖的一番话逗笑,只是笑的有些不自然。

走上前,将手中的帕子塞到边暖手里:“这帕子脏了,虽是沾了我的泪但却是擦你的手弄脏的,你得给我洗洗。”

边暖看着被塞到手中的帕子,愣在原地,好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帕子怎的就成了她弄脏的了?还有,你别转移话题啊!

林婉清看边暖低头看着帕子发起愣来,朝她挥挥手,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边暖抬头看林婉清。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好吗,这是……

看着林婉清温柔笑看着她的样子,边暖突然就想到可能会回不来的暖阳。

倘若这林家小姐知道现在她面前的并非暖阳本人,而是个她见也未见过的陌生人,她还会这样笑着同她大趣儿吗?

这林家小姐与她交谈之间的每一个亲昵动作都在告诉着旁人,她与暖阳之间关系的不一般,定然是极要好,才这样亲昵,不见外。

边暖又忍不住想到北玉卿丘菱悦还有北珩钰。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所宠爱的人只剩躯壳,灵魂已不再,他们又会如何?

林婉清见边暖垂着眼帘,始终不说话,只当她是不愿意,道:“你不愿意也得你洗,反正我不要了,你或者赔我个新的,或者不赔也行,改日我送你个新的。”

边暖抬起头,心情有些沉重,看着林婉清,良久,沉重道出一个字。

她说“好”。

林婉清别过头,再转回头时,已抹去眼角没忍住滑落下的一滴晶莹,重新换上笑颜:“那便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要开宴了,我得赶紧找我的丫头去收拾一下,不然一会儿要在一众小姐之中丢面子了。”她指指自己凌乱的发髻。

走上前将边暖揽进怀中抱了一抱,然后便转身向亭外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停住,转回身:“对了,暖暖,我的一只珠钗丢在你家院子里了,你记得帮我找下,找到先放在你那里,回头我来取。”

她笑着,眼睛却是红的。

边暖看的分明,但她却没有追过去。

林婉清走了,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

边暖站在凉亭里看着林婉清离开的身影,好一时没能回过神。

前后其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是这么短暂的一场交谈,林婉清的形象深深印在了边暖脑海里,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总在梦中回忆起初见的这一幕。

林婉清走后,边暖在凉亭里小歇了一会儿,才带着香儿和玉儿往后院厢房赶去。

香儿告诉边暖,当时她被北珩钰抱进兰轩院,她本想跟着过去,却被平阳郡主拦下来。

平阳郡主让她不能将事情说出去,任何关于她在场的细节都不能说,交代完这些之后,还是不让她跟着进兰轩院,说是进去的人太多会耽误大夫看诊,让她在门口跪着等。

郡主的命令她不敢违抗,但不知郡主为什么罚她跪着,心里十分委屈。

后来护卫李生路过,见她跪在兰轩院门前哭,也没询问什么,只让她去洗把脸,别在兰轩院跪着,到别处去等。

郡主的话她不敢违背,但李生的话她同样不敢违背。李生的意思往往代表着宁王的意思。

她从兰轩院门前起身,去找水洗脸,因心不在焉,便没注意脚下的路,走着走着撞到一个人,正是林家小姐。

林家小姐向她询问边暖,因平阳郡主的吩咐,她不敢告诉,谎称边暖在休息,林家小姐便让引着去看望边暖。

她实在没有办法,便将发生了什么事告诉了林家小姐,只一点不敢提及平阳郡主。

后来,她引着林家小姐往后院厢房去,路上不知怎么的就遇见了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一见林家小姐,上来就责难。后面的事情也就是边暖所看到的了。

边暖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平阳郡主找茬林婉清的原因。

虽然两个人她都没深入接触过,但林婉清给她的第一印象明显比平阳郡主好上许多。那平阳郡主比起林婉清来,就是个孩子。

若在两人之中帮北珩钰选择,她心里更偏向林婉清。

不过,这古人谈婚论嫁的年龄可真是小啊。边暖忍不住感叹,感叹完了又想到自己。这么一对比,她这放到古代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吧。

唉,真想谈恋爱。

看看暖阳八岁孩童的身体,摇头直叹息。老天爷不仁慈啊,真的不仁慈。

香儿和玉儿见边暖隔两步就停下来叹口气,面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很是担忧。

犹豫再三,玉儿上前道:“小姐,后院其实咱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咱们就别去了。”

喜儿来传话时说的很明白,夫人的意思是不想小姐闷在暖香院。但眼下边暖精神状态明显不大好,还是不出去的好。

边暖回过神,看着玉儿,想起先前的事情来,严肃的看着玉儿:“玉儿,我再跟你说一次,你记住了,你家小姐我现在不喜欢谁跪来跪去的,真的很不喜欢。”

第四十二章:夜爬墙头

看向香儿。

“还有你,你也记住了。别跪我,不然我真的跟你们翻脸!好了,回去吧,我累了。”

边暖说完转身走开。

香儿不明情况,看向玉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玉儿垂下眼帘:“我惹小姐生气了。”

“啊?你怎么又惹小姐生气了?”

香儿不敢相信。

怎么玉儿成了她了?往日都是她常常犯错,怎么最近从不犯错的玉儿开始犯错了?

香儿抓着脑袋想不明白。

玉儿也想不明白。

以往她们犯了错,都是罚跪的。只要主动认错,跪下请罪,小姐便不会再责罚别的。

现在小姐却说不让她们跪了。

自从小姐落水之后,小姐性情大变,心思是越发难猜了。以往她还能借着年龄优势猜出几分小姐的心思,现在她是一点儿也猜不出了。

猜不出主子的心思,便不知怎么讨好,这让她心里很不安。

边暖回到暖香院时已经是饭点,宴席已开。香儿到大厨房里拿了许多好吃的,边暖却没什么胃口,只看了两眼便摆手让撤了。

在屋子里无趣的踱了一会儿,交代玉儿和香儿不许将她没吃饭的事情说出去,然后就转进内间睡去了,谁也不让伺候。

玉儿知道边暖是在生气,心里很不安,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现在的小姐请罪。

以前小姐生气时从不憋着,都是冲她们发出来,发完气便就消了,没事儿了,可现在,小姐不让跪,也不罚。她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香儿没心没肺的,见边暖去睡了,自个儿填了肚子也去睡。反正小姐不会罚她,不会说她。

玉儿却做不到像香儿一样没心没肺,陪着边暖一起不吃东西,守在门前,这一守竟是守到日落黄昏。

大概是灵魂出窍的时间太长了,边暖这一觉竟睡了个昏天黑地,醒转过来时外面月亮都出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找水喝,唤了几声,却没见香儿和玉儿走进来,边暖只好自己起床到桌边倒水喝。

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许多,捧着水杯坐在桌前,边暖自嘲的笑了。

她还说什么平等自由,起来喝个水都要人伺候,还什么平等自由。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不还是拿人家当丫鬟使的。

也难怪玉儿心里没有安全感。

喝下一杯水,舒服了许多,边暖站起身,往外间走。走了两步,觉得身上有些冷,便折回去加衣服。

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衣服出来,抓着衣领便往身上穿,穿上身后却是傻了眼。

这衣服带子要怎么系?

进到暖阳的身体里后,穿衣梳头都是由香儿和玉儿一手伺候着,根本不用动,她便也没去留意过身上衣服都是怎么个穿法。

古人服饰没有扣子,都是系带收衣。

摸索了半天,边暖选择放弃。

得,娇养成巨婴了。

院子里仍是没有香儿和玉儿的身影,边暖忍不住纳闷。

香儿和玉儿是从来不会离开她半步的,就是有事不得不离开时也是两人轮流守着她,从没出现过让她找不见人的情况。

难道是被主院那边叫去了?

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没有犹豫,边暖出了暖香院,沿着走过一回的小路往主院赶去。心里想着很可能是白天她被狗吓昏过去的事儿被宁王夫妇知道了。

这么一想,便走的更快了,也没注意天色黑了,需要掌个灯照明。

走出暖香院没多远,穿过一个小花园后边暖便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又黑,她走的是小路,就是白天里也少有丫鬟仆从经过。找人问路是没什么指望的。原路返回吧,悲剧的发现来路已经被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仰头望天,边暖十分惆怅。

实在没办法那只能大声呼救了。

这王府之中到处都有巡逻的守卫,附近不远应也有,喊一声肯定有人能听到。

想了想,边暖觉得可行,便准备开口大喊,刚要大喊,头顶上方的夜幕里忽然飞过一道白影。

边暖看的清楚,不是流星,而是个人影。

边暖的第一反应就是冥翳。想也没想,她便朝那白影飞去的方向追去。

穿过几道月门,转过几个弯道,又绕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堵高墙前停下,前面再无路可走。

那白影飞进了高墙内。

边暖看看四周,不远处有棵靠墙而生的歪脖子树。她心里一亮,便向那歪脖子树走去。

虽然知道这么做被人看见会有损暖阳的形象,但她实在好奇那白影是不是冥翳。

抬头望着歪脖子树犹豫了一下,边暖呸两口唾沫在手心,攒一股劲屈膝,然后一个弹跳,扑到歪脖子树树干上。

自我感觉良好,睁眼往下看看,一个白眼送给自己。

脚伸直就能抵到地面的高度,就扑了这么点儿高,还不如直接徒手爬来的快。

爬树她是有经验的,虽然记忆遥远,但技巧都还记得,不过暖阳的小身板儿太短,身体又养的娇,没什么气力,边暖爬的颇费劲。爬了老半天才只爬一小半,离够到墙头还远着。

边暖闭上眼,缓了缓劲儿,重新攒劲儿。

这一次一口气儿爬到了低。

这靠墙歪脖子树长得很好,树干紧贴着墙,暖阳的小短腿不费力便攀上了墙头。

终于爬上来了,边暖长舒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墙内的一幕让她扎了心。

高墙内是个菜园子,说是菜园子还不够恰当,因为这菜园子建的太好,整一个诗情画意的田园农家乐。

院子正北面有两间矮屋,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是两间竹子建造的竹屋,竹屋两侧种满了鲜花,红黄相接,开的正明艳。

屋前有座木质小桥,小桥下是一条人工小溪,溪水前才是真正的菜园子。

不过这都不是让边暖觉得扎心的,扎心的是那桥边,溪水旁,竹屋前的两道人影。

不需细看只看身形,边暖便辨出了那两人的身份。

那竹屋前架着个秋千架,丘菱悦正坐在秋千上,北玉卿站在她身后,从后面紧拥着她。两个人浓情蜜意,好不恩爱。

合着她费了这么大劲儿爬上来是来看人秀恩爱,来找虐的!

第四十三章:原来如此

边暖不想再待下去,转头想下去,突然想起爬上来的目的。

她不是来看秀恩爱的,她是来找白影人的。

赶紧往高墙内寻找,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影人。正要失望,一转眸瞥见竹屋上立着道白影。可不正是她要找的白影人吗!

月色很亮,那白影人也很亮,周身笼着一层白月光。好似从月光里走出来的人。

边暖看着看着便看呆了。

她猜的不错,白影人正是冥翳。

难不成这家伙真是个神仙?

边暖疑惑,忽然,她注意到一个异常,冥翳眼眸中的神色不对劲,不是她平时所见的那种对什么好像都无动于衷的淡漠。

边暖使劲揉了把眼,确认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冥翳眼眸中的神色真的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有心疼,有无奈,还有烦躁……总之是很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顺着冥翳的目光,边暖往下看,发现冥翳的视线正不偏不倚的落在丘菱悦和北玉卿身上。

不,是丘菱悦身上。

女人的直觉告诉边暖,冥翳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是看着丘菱悦发出来的。

边暖觉得有趣了,不打算走了,调整姿势坐好,然而老天爷跟她过不去,她动作时,手下打了个滑,这一滑,让身体失了平衡。

身体向下翻去,边暖咬牙紧闭上眼,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和大地来个亲密拥抱。谁知,腰身处突然一紧,一阵天旋地转。

边暖回头看,冥翳不知什么时候飞过来的,正单手揽着她的腰身,将她从墙头上抱起来。

准确来说不是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而是用拎小鸡仔脖子的手法拎着她的腰身。

回头看见冥翳脸庞的一瞬间,边暖瞥见冥翳眼中划过一丝厌烦和不耐。

嘿,我又没让你过来救我,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冥翳冷声一笑:“如此,那我便放手了。”

此时冥翳拎着边暖已经飞至半空中,高度远远高于那高墙的高度。

边暖往下看,看的一阵眼晕,忙求饶:“大人我错了,你别扔我!”

冥翳冷哼一声,收手。

边暖看冥翳拎着她似要往那竹屋的方向飞。他飞的不低,但也不很高,这么飞过去,正好从丘菱悦和北玉卿头顶飞过。

此时那俩恩爱夫妻正仰着头看月亮。

边暖忙提醒:“大人,你这么着飞会被看见的。”

冥翳不说话,仍带着她不改方向的往竹屋那边飞。

边暖看他这么淡定,索性也不问了。他都不怕,她就更不怕了。

高墙下的景物在视线里缓慢移动着,看的久了,让人忍不住犯困。

边暖感觉好像飞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歪头往竹屋的方向看,竟还远着。

这什么速度!边暖忍不住吐槽。

这样四肢朝下被人拎着,脑袋充血充的难受,胃里也被吊的不舒服。

边暖闭上眼咬牙忍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发现他们还是原地缓慢移动着。这下边暖忍不了了。

这家伙属乌龟呢!

不对,他方才飞过来分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这再原路飞回去就飞不动了?开玩笑!

怎么想,边暖都觉得冥翳是在故意折腾她。这么一想,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大人,您这什么意思?没吃饱?”

冥翳没有回话,连一点反应也没给。

“不理人是吧!行!”

边暖撸起袖子挣扎扭动身子,一手攀住冥翳的胳膊,想要借力让自己直起腰身。

感觉到手下人的不安分,冥翳低头看过去,严肃道:“别动,很沉。”

边暖动作一顿,下一刻险些从胸口喷出一口老血。

老天爷,用物理攻击能把这人杀死吗?她想杀人!

冥翳听到边暖所想,勾起嘴角,道“凭你,恐怕杀不了。”

边暖握紧的拳头开始发颤。

这厮又窥看她的思想!又窥看!又!

冥翳道:“我说过,是你在想我,你若不想,我自然听不到。”

“什么叫我……”在想你?等等。上一次这家伙已经用这话搪塞过她,没道理每次都用一样的,莫非他并不是在搪塞她,而是……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在想你,所以你才听到我的想法?”

冥翳不答。

“那我不想你,你就听不到我的想法?”

冥翳应声:“嗯。”

边暖还是不大相信,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只能听到我思想里与你相关的内容?”

“是。”冥翳不耐烦的看向边暖。

边暖这下明白了,明白的透透的。

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你早说嘛,早说不就没那么多误会了嘛!”

冥翳想说他已经说过,是她自己脑子笨,听不懂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边暖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再确认道:“大人,你没诓我吧!”

这次冥翳真的不耐烦了:“诓你如何?不诓你又如何?”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竹屋屋顶,冥翳松开手,将边暖放下。

边暖一时没反应过来去稳住身子,还好冥翳伸手拦了她一下,不然她铁定从屋顶上滚下去。

边暖看看屋顶的高度,后怕的拍着胸脯:“好险好险。”看向冥翳:“谢谢啊。”

冥翳不理她,抱起双臂继续看着丘菱悦。

刚才的话题,边暖还不想结束,但看冥翳专注看佳人的样子,觉得打扰他有点不道德,只好将心思暂压下去。

过了一会儿,边暖实在忍不住好奇,便问道:“大人,你看的那么专注莫非……”

“不是。”边暖话未说完便被冥翳打断。

“哦。”边暖撇嘴。

回的这么快,肯定是有什么没跑了。

冥翳转过头,冷冷的看着边暖。

边暖想到冥翳之前的话,意识到冥翳听到了自己的想法,立马怂了,忙解释道:“大人,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不过是好奇而已。谁都有个好奇心不是嘛。”

心里回想着,好像每次他听到的她脑子里的想法都是和他自己先关的。

看来是真如他所说,他只能听到跟他自己相关的内容。

心便踏实下来。

回过神见冥翳还在看着她,便老实道:“大人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很容易让人想歪,所以……”

第四十四章:自己下去的

一阵沉默。

等了一会儿不见冥翳反应。边暖转头看向冥翳,见冥翳已经转回头,以为没戏听到冥翳的解释了,却听冥翳道:“她本该嫁给皇帝,却违了命数,嫁给了北玉卿。”

“什、什么意思?”边暖有些听不明白。

冥翳看向边暖,目光不再是冷冷的,变得很复杂:“你好好替她,别惹事……”顿了顿,道:“否则……”

否则什么?

边暖听的着急。

冥翳转回头,看着竹屋下的丘菱悦:“她违了命数便要承下违命的后果,谁也救不了。”

所以是什么后果呢?边暖想问,但看冥翳脸色,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颇为郁闷的一屁股蹲坐在屋脊上。

和这家伙说话,每次半说半不说的,实在让人遭心。

边暖仰头看冥翳,盯着笼在他周身的白月光,看着看着眼前便有些恍惚了。

这身白月光怎么好像在梦里见到过,怎么看着有几分熟悉呢。

“那个,你是个神仙吧?”

冥翳低头看她:“你觉得呢?”

边暖回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个黑鬼。

那黑鬼和她猝死那天到地府报道时看到的鬼官很像,但身上的气息却又不像。

边暖有些分不清她在奈何桥上看到的人到底是谁了。

“若那黑鬼才是那日将我从地府踢上来的鬼大人,那你便不是,那你是谁?”

冥翳不答。

边暖继续道:“若他不是,那你为何现在不是那日的样子?”

冥翳仍是不答。他自然不能告诉边暖,那日他是帮鬼煞替岗坐在那里,只道:“那日桥上坐着的是他,现在你面前的是我。”

边暖无语的翻个白眼。

当我是个傻的吗。那日桥上的分明是你。

边暖道:“我不管那日桥上的是谁,现在眼前的又是谁,你们是不是玩儿什么身份互换的事儿,我没兴趣,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俩到底是不是黑白无常啊?”

冥翳低头看边暖,道:“不是。”

“不是?那地府有黑白无常吗?”

她死后是自己下的地府,当时并没有勾魂的人去勾她,所以对此很是好奇。

冥翳道:“你说的黑白无常是什么?可是指两个样貌生的相仿,处事行事习惯相仿,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的人?”

边暖眼睛亮了:“对对对,应该差不多,这么说地府有黑白无常?”

冥翳摇头。

“没有?那你形容的那么仔细。”

冥翳道:“猜测。”

“……”

边暖想到白天冥翳听到她说他跟黑鬼是黑白无常搭档时的反应。

合着你当时那么大反应,是在拒绝和黑鬼被归为一类人啊。

“那地府没有黑白无常,可有勾魂的鬼差?”

冥翳看向边暖,有些惊奇:“你没见过勾魂鬼差?”

边暖道:“没见过,我当时自己下去的,并没有什么鬼差来勾我。”

冥翳更奇了:“你自己下去的?”

边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陷入回忆。

那日午饭后,她回到工位,吃的有些撑,有些食困,便趴在工位上午休。然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身处一片白雾中,白雾里有个空灵的声音在唤她。

她便跟着那声音的指引往前走。

那白雾有些奇怪,忽而变幻成火焰在她周围燃烧,忽而变成一场瓢泼黑雨,又忽而又变成一座望不见尽头的窄桥。

她便是通过那座窄桥走到地府的。

不过是吃饱睡了个午觉,竟一觉再没醒来。

直至今日,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总觉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等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在工位上勤奋上进的好职员,大好的前程等着她。

冥翳自袖中伸出手,罩在边暖头顶,仔仔细细将边暖的魂体感觉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真是越发奇怪了。

凡人死后,其魂魄离开身体,只会在地面上游荡,需得地府勾魂鬼差到地面上引着到才能到地府去,还从没见过没有鬼差引路,自己能下地府的。

边暖回过神时就见冥翳的搭在她脑袋上面。

“大人,你这是?”

冥翳收回手:“你为何不理北珩衍?”

“啊?”不是,你这个话题是不是转的太快了!

冥翳道:“你该多理理他的。”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转回头,抱起双臂,视线落在远处。

边暖仰头看着冥翳抱在胸前的双臂,突然很好奇:“大人,你很冷吗?”

冥翳低头看一眼边暖,蹙起眉头,似有些不悦:“不冷。”

不冷那你抱着手,我看着倒像是冷的。她只站在他边上都觉得冷。

“大人冷就该多穿点衣服。”其实她像说,大人你该换换衣服了,这白衣你可都穿了两个月了。

这一次冥翳却没搭话。

过了一会儿,边暖觉得无趣,不想再在屋顶待下去了,站起身。

冥翳像是眼睛长在了耳朵上,转头看向她,道:“在找到暖阳魂魄之前,好好替她活着。”

边暖有些烦躁:“嗯,知道了。”你不用这么时刻提醒着我,我既然答应了的事,便会好好做到,只要你守承诺就好。

转身准备走,又听冥翳道:“和北珩衍处好关系。”

边暖停住脚,看向冥翳:“大人,不如你直接给我列个任务表,我一项一项按照任务表去做任务,这样你便不用担心我打乱了暖阳的人生轨迹,你也能得个清闲。或者一月来查我一次,或者半年来一次,岂不是省去许多麻烦?”

这些天,她表面上看着无事的样子,其实心里空茫极了难受极了。精神意识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需要有人给她个任务,让她有事可做。

看冥翳没反应,边暖拉住冥翳的衣袖:“大人,你给我点任务吧,告诉我我该做什么,怎么活,不然你让我自己瞎活,肯定会把她的人生轨迹弄乱的。”

见冥翳还是没有反应,边暖不死心,继续道:“你不是也说了嘛,命运上出一点差错,可能就会错乱一生。”

冥翳皱眉。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大人,大人,大人!”

第四十五章:少吃点

冥翳一向不耐被人缠着,也没人敢缠着他。

边暖一声“大人”接着一声,叫的他心烦。

“第一件事,和北珩衍处好关系。”

边暖一愣:“啊?大人,没、没别的任务吗?”

冥翳冷眼看着她。你还想讨价还价?

边暖忙道:“不不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大人可以一口气多派给我几个任务。呵呵呵。”

小孩子什么的真的很烦喂!

冥翳将边暖上下扫看一眼,突然倒还真想到一个,缓缓吐出三个字:“少吃点。”

“……”

……

被以同样的方式拎回墙头上,还是不变的位置,边暖又起了想杀人的念头。

她搓着牙看着飘在半空中抱手看着她的冥翳,恨不得变成狗扑过去将他一口咬下来,摔在地上,来个花样十八摔!

“我说大人,您就不能稍微有点爱心吗?这么对一个八岁的稚童您觉得好吗?”

冥翳道:“无论是从魂龄上还是心智上,你都已是个成年人,怎么能说自己是个孩子。”

边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就算我魂龄上是个成年人,但现在待的这个身体的主人她才只有八岁啊!你就不怕她从这里摔下去啊!”

冥翳看看墙的高度,再看看旁边的歪脖子树,道:“你既然爬得上来,自然也能下得去。除非你故意想摔。”

边暖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就是不打算帮她。跟一个根本不想帮你,就想看你出丑的人理论,纯属是浪费力气。

行,自己下就自己下。还不信,没你就下不去了!

边暖找准位置往后退,退到脚能够够到歪脖子树的地方,试了试,姿势不对,不顺手。抬起头来瞥见冥翳没走,就那么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她,暴脾气压不住了。

“我说你不帮忙就别在这儿碍眼!”

冥翳衣袖一挥,说不碍眼就不碍眼,化作一道风消失在半空中,当真走了。

“混蛋,有本事走了别再回来!”边暖愤愤骂道。

冥翳一走,设在边暖身上与外界相隔的结界自动消失,骂声传到墙内北玉卿和丘菱悦耳中,惊了两人。

北玉卿下意识的将丘菱悦护在身后,警惕的朝四周寻看,一眼没扫见人影。

心里奇怪。若是外人入了王府,以刘峰的身手不该察觉不到,那便不是外人闯入。

刘峰不现身阻止的,又是府里的人,会是谁呢?

他正想着,耳朵一动听到西边墙头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借着月光看过去,发现西边墙头歪脖子树下蠕动着个身影。看身形是个小儿。

拍拍丘菱悦的肩膀:“无事,可能是昭儿在调皮。”

北玉卿两步跨上小桥,纵身一个飞跃,只见几个翻身跳转之间人已来到墙头上。

边暖好不容易双手抱住歪脖子树,还没来得及高兴,人便被拎着后腰给拎起来。以为是冥翳又折回来折腾她,气的骂道:“混蛋神仙,你没完了是吧!”

转过头却见是北玉卿,一口气儿没吸顺,噎在喉咙口。

北玉卿也没想到爬墙头的小儿竟是边暖,也惊讶了一下。

“暖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爹、爹爹……呵呵,那个……”边暖干笑,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埋了自己才好。

那边丘菱悦询问情况:“玉卿,是昭儿吗?”

北玉卿回过神,抱着边暖飞下墙头,一边回道:“不是,是暖儿?”

边暖脸上更觉挂不住了。

实在太丢人了!大半夜爬墙头看人小两口幽会,还被抓现行!

都是那个混蛋家伙害的!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她见一次咬一次!

边暖是被侍卫刘峰抱着踩着屋檐轻功送回暖香院的。

边暖睡着时,主院的柳妈妈来暖香院嘱咐事情,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叫到侧室听吩咐,故此边暖醒来时没寻到人。

柳妈妈并没有待很长时间,等她走后,香儿和玉儿便回了主屋,却发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边暖便不见了。

两人急的到处找,找遍了暖香院也没找见边暖,正打算出暖香院到外面找,刘峰抱着边暖从房顶飞下来。

刘峰话不多,什么也没说,放下边暖便跳上屋檐消失在夜幕中。

玉儿和香儿第一次见踩着屋顶飞的人,好一时没从惊愕中缓过神。

边暖拍拍两人的肩头,将两人从呆滞中唤回神:“你们家小姐饿了,给弄点儿食儿喂喂吧。”

玉儿见边暖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子,像是受了惊吓,又见她衣衫不整,心头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跳出脑海。

她不敢直接问,只紧张的关切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边暖扑到香儿身上,挂在她身上懒懒道:“嗯,不舒服,脸不舒服。”

脸不舒服?玉儿困惑,不懂边暖的意思。

香儿直接问道:“小姐,你脸怎么不舒服了?”

边暖拿脑袋往香儿咯吱窝里拱,哼哼道:“脸皮不舒服,不能要了。”

啊?这下香儿和玉儿皆懵了。

“小姐,你快给我们看看,看看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玉儿也道:“小姐,那、那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边暖从香儿身上抬起头,看着玉儿,认真道:“那可能请来安脸皮的大夫?”

香儿道:“安脸的大夫?小姐,这是什么大夫啊?”

见香儿和玉儿一脸懵逼不解,边暖噗哧一声笑出来。

从香儿身上起来:“好了,我逗你们呢,我没事儿,就是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吧。”说完便转身朝屋里走去。

香儿忙跟上,一边跟一边问道:“小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怎的被刘大人那样送回来,刘大人好厉害啊,竟然会飞!小姐你快跟我说说,好奇死我了……”

香儿没那么多的顾及,想问什么便直接问了。

玉儿看着香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又是感到担忧,又是羡慕。

再看边暖,只是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却并没有对香儿的厌烦和不耐。

玉儿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这段日子小姐从未说过香儿一句,不管香儿是调皮还是偷懒,小姐都只是笑看着,一句不是也没说过她,反而对做事认真不苟的她常常皱眉。

小姐许是不喜欢她过于谨慎小心。

玉儿出神想着,一边往厨房走去,却没注意到屋顶上站着的白影正低头俯瞰着她。

第四十六章:无级小仙娥

冥翳看着边暖进了屋,在屋顶现身。

“出来吧。”

月夜之下,无风无虫鸣,空气里一片诡异死寂的安静。

随着冥翳话音落下,半空中出现一团黑气,随着那黑气慢慢散去,出现一个披头散发,一身黑衣的男子。

黑衣男子慢慢转过头,正是那白日里被冥翳掀飞的黑鬼,地府鬼差,鬼煞。

鬼煞有些不服气。他已经那么费尽心思的隐藏自己的气息,竟还是被发现了。

装模作样的打着哈欠飘到冥翳跟前:“忙好了?可是等的我幸苦。”

冥翳不理他,只问道:“冥帝怎么罚你的?”

他本是在地府等着鬼煞在冥帝那边喝茶回来,却被地上边暖魂体突然异常离体的动静唤上来。这边他前脚离开地府,鬼煞后脚就跟了上来。不禁有些好奇冥帝是怎么罚他的。

鬼煞脸色垮下来:“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冥翳一笑。看来是罚的不轻。不过现在能这样自由在地面上晃,想来也罚的不重。

“那好,我换个问题,‘忘川千年之期’是什么?”

鬼煞掏掏耳朵:“什么期?”

“忘川……”

“哦哦哦,那个千年才一回的忘川之期啊!”

冥翳横过去一眼。

鬼煞忙收起不正经:“别恼别恼,我好好说话。不是,我说你为啥对我就是这般脸子,在那些小黑鬼面前就是又卖笑又卖好的,难道我对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么?”

冥翳冷冷的看着鬼煞,反问道:“你觉得呢?”

鬼煞被冥翳看的心虚,嘿嘿笑道:“我觉的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看一眼冥翳脸色,知道自己不能再废话下去。

“那个忘川千年之期嘛,就是每逢一千年忘川河水会出现一次向上倒流现象。也没什么好看的,真是不知怎么有那么多人等着。诶,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不是吧,你冥翳何时对这些无聊的事儿感兴趣了。”

冥翳并不理鬼煞,只皱起眉头,似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很久才再看向鬼煞,问道:“这忘川河水倒流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鬼煞搓搓下巴,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冥翳陷入沉思。莫非那老头儿是在戏耍他?

鬼煞疑惑道:“你突然问这个,还问的这么仔细,到底是要做什么?”

冥翳道:“你在奈何桥上当差,总知道这忘川之期是什么时候。”

鬼煞得意道:“别的我不好说,这奈何桥上的事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抬起手来,捏算了一下。

“哟,这距离忘川之期也没多久了,也就不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日吧。”

冥翳沉着眸子看着鬼煞:“人间时日还是地府时日?”

鬼煞道:“我是地府的鬼,自然是按地府时日算。”

冥翳转开视线不再说什么。那老儿也是这么说的。

好,他就等八日,看看这忘川之期有什么特别。

向下俯看宁王府,突然看到暖香院外一处墙边角落里蠕动着一个小白点。

自袖中伸出手,抬手朝那小白点一指,下一瞬,那小白点便落在了他手中。

冥翳掐着小白点软绵的身子上下打量,小白点不满的朝他发出两声叫唤:“汪汪……”

竟是只浑身雪白的小奶狗。

鬼煞见了,眼前一亮,凑上前:“哪儿来的小畜生,这么凶。”他说着伸手去打冥翳的手,将小白点从冥翳手里抢下来,

嘴里道着:“这么凶的小畜生,快让我将它掐死。”手上却爱不释手的顺着小白点的毛。

冥翳无语的看着鬼煞,提醒道:“你最好将它掐死,否则带回地府,还得去冥帝那里喝茶。”

鬼煞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冥翳,犹豫着道:“那,那我将它掐死?”

冥翳看着他,不说话。

鬼煞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奶狗,心里溢满了温柔。这么“凶”的小奶狗,他可对付不了。

抬头看着冥翳,可怜巴巴道:“若不,你帮我将它掐死?”

冥翳横他一眼,抬手一挥,那小奶狗便从鬼煞怀中飞了出去,稳稳落回地面上。

鬼煞伸手在空中抓了抓,咬着衣角蹲下身,一副被人抢了心爱的糖果,委屈巴巴可怜巴巴的模样。仔细瞧,眼里竟还噙出两滴晶莹。

冥翳实在看不下去了,欲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什么。

“你说她是废仙,是什么废仙,为仙时可有仙级,可能查到过去的仙历?”

鬼煞还沉浸在不能将小奶狗带去地府的不甘心中,不理冥翳。

冥翳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理自己,上去就是一脚:“问你话呢。”

鬼煞被踹的一个凛冽,险些从屋顶翻下去,气愤的爬站起身:“你们上面的事儿我哪儿知道,你长着嘴自个不会去问啊!我怎么着也是地府里报出大名儿响当当的人物,比你虽差了那么一节,但在地府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鬼,被你这么呼来喝去的不要面子的啊。”

冥翳想了想,这样确实不太好。

不过,他什么时候对他呼来喝去了,不都是他自己作着凑上来的。

抱臂看着鬼煞,不作声。

鬼煞越往下说,越没了底气,声音慢慢蔫儿下来,到最后变成听不清的咕哝。

他心里为当初做下的那事悔极。

若不是他先对人做了那样不道德的事儿,现在怎会落得在他面前硬气不起来。

当初他把人灌醉,趁人不醒事套出人家不愿外道的心事儿,这也就算了,还到处将人家的伤心事说与别人听。

就凭这一点,冥翳现在怎么对他,都不为过。

别说是对他冷脸,以人家的身份,就是一掌碎了他的元神,冥帝也不敢替他说一个冤字儿。

“咳咳,那什么,我也查过了,不过是无名小山坡上机缘巧合修炼得道凡骨飞升的小人物。”

看一眼冥翳的脸色,补充道:“像她这种没有经历天劫半飞升的飞升者,上面每个时辰都要收进好几上千个,每个时辰也要落下好几上千个,她不过是其中有点倒霉的一个,在上面连半个时辰都没待到就被踢下来了。”

第四十七章:脊背发凉

说到这里,他觉得冥翳应该不会再问什么了,却听冥翳道:“担什么职务?因犯了什么错被贬下来的?”

鬼煞心里叫苦。

我说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再问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啊!

硬着头皮胡编道:“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仙娥,在、好像是在琉璃宫里当差,因手脚笨,打翻了琉璃宫里的琉璃盏,被掌事仙使直接被贬下凡的。”

无仙级,又在琉璃宫当差,看来不会是她了。

冥翳神色失落,不再问什么。

“上面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你替我好好看着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由你负责。”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鬼煞一愣,反应过来忙拉住人,急道:“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地府的差事一日都离不了身,你让我帮你看着人,我怎么帮你看着。”

冥翳露出玩味的目光,看着鬼煞:“这话倒是有趣的很,你说你的差事离不了身,却又跟着我在上面晃荡,我看倒是不像是抽不出身的。”

“我,我那是……”

冥翳收起眼中玩味神色:“你如今有两处对不住我,第一处我暂不打算找你讨回来,可你如今又有第二处对不住我。叶暖阳丢魂一事,有你的一半儿责任,倘若她魂魄找不回来,你我都要受罚,你若不介意到上面吃盏茶,那我更不介意了。”

顿一顿,看看鬼煞的开始泛白的脸色,微不可查的扬起一边嘴角:“不如就省去这中间麻烦,你现在便同我一道上去?”

夜风吹过,吹起鬼煞额前垂发,只见露出一张死灰的脸,那脸的颜色实在不怎么好看,若是胆子小的,只瞧上一眼便能吓死过去,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脸上的五官生的十分端正有味道,一点儿也不吓人,还有点好看。

此时那死灰的脸泛着白,看着倒有了点活人的气色。

鬼煞只觉脊背一阵发凉,凉意直窜头皮,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才想起,我是挺闲的,就是不闲,我也能抽出身讨闲待在这地上。冥兄且放心,小弟我定帮你将人看的妥妥的。”

冥翳弯眼一笑,朝鬼煞拱手道:“如此便先谢过鬼小弟了。”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这地上的事儿便幸苦鬼小弟了。”

说完当真没再多留半刻,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月色下。

等冥翳的气息彻底跟着消失,鬼煞先是抹了把冷汗,抹完指着夜幕大骂道:“谁他娘是你鬼小弟!”

他这边骂声刚落下,便听头顶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我这还没走远鬼小弟便开始想我了,这可就让我为难了。”

鬼煞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又破口骂出来。

这兄弟真是没法做了!一点隐私都没有!

只听冥翳的声音又从头顶落下来:“只要鬼小弟不念我,这兄弟还是有的做的。”

鬼煞烦躁的抓头:“走走走,你能不能赶紧走!走了还折腾人,你烦不烦,你高冷的形象不要了!”

这次安静了。

鬼煞一屁股蹲坐在屋脊上,还在为冥翳的那番话感到后怕。

这若是真给请到上面喝茶,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上面那些个小白脸别看一个个长得人模仙样的,哪个不是顶着个虚伪好皮囊,狠起来那叫一个六亲不认,赶尽杀绝啊。

就是那小的折腾人的花样,也得让你脱层皮不可。

都说地府有无间地狱,烈火焚身,百鬼噬肉,千刀刮骨,可是比起上面的雷刑,各种诛刑,那简直就是小儿科。

地府诸多刑罚折腾来折腾去不过就是惩你往生之过,让你长记性,最多也就是让你轮回不得。怎么折腾也不至于让你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三界再无形存在。

没人性啊!实在是没人性!

这些个脱去凡胎修炼得道的家伙,一朝飞天便忘了曾经为人的人性。还是做地府的鬼差好啊,虽无形体皮囊,游魂一缕,但心有大爱,不忘人间冷暖,仍有人性真情在心间。

鬼煞拍拍屁股,从屋顶站起身,挺直脊背,朝头顶翻一个不屑的白眼,然后大摇大摆的踏空走下屋顶。

只见他长袖一挥,大步朝着紧闭的屋门走去,竟直接从那屋门上穿了过去,只留下一团黑气,幽幽在门上散去。

院子里平白起了阵夜风,吹的廊下灯笼晃了两晃,烛火明灭了一下,险些熄灭。

玉儿自厨房端来吃的,走在廊下,只觉得脊背袭来一阵冷飕飕的凉意。只道是天气转冷了。

小姐自病后身体大不如前,开始怕起冷来,得赶快将雪院的事儿办好,让小姐早些搬过去才好。

玉儿如此想着,加快脚上步伐,往主屋走去。

这晚,毫无意外的边暖失眠了。

说是失眠也算不上是失眠,只是做了一夜的梦,睡睡醒醒,一夜没好眠。

次日边暖没能起来床,在床上躺了大半日,直到下午日头西斜才从床上爬起来,吃了点东西。

玉儿和香儿见边暖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十分担忧。

北玉卿和丘菱悦应召去了趟皇宫,很晚才从宫里回来,领了道圣旨。关于北珩钰的圣旨。

然后便如寇南湘所说,一夕之间整个北凉都知道了宁王嫡长子,将继承宁王爵位的世子北玉卿将在及冠之年迎娶平阳郡主做世子妃。

圣旨落下后,王府又忙碌了一阵子,招待上门祝贺的王公贵族们。

不用到主院请安,也没人来打扰,边暖又得了阵子清闲。

原本想着借着几日清闲,写份任务执行计划书,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取悦闷葫芦攻略”。然而看着半张纸都没填满的关于北珩衍的情报信息,边暖惆怅了。

闷葫芦也太怪胎了,对吃的喝的不上心也就算了,连个平日爱好都没有。这可让她怎么入手。

边暖愁的夜里睡不着,半夜辗转反侧吵醒了玉儿。

“小姐,可是又觉得冷了?”

边暖点点头。

“小姐,若不咱们提前拿出厚褥子吧。”

边暖摇头:“不是褥子的问题。”

这几日不光是她,玉儿和香儿也总觉后背阵阵发凉。可是多穿了衣服,依旧如此。夜里时这种症状更甚。

问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她们三人这种症状。

玉儿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虽然也觉得诡异,却并没有往那方面想。香儿就不一样了,十分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当着玉儿的面她不敢说。

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听到内间的动静,便从床上爬起来。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咱屋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她看着玉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第四十八章:请法师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咱屋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香儿的一番话给了边暖提醒。

冥翳这几日都没有现身,这股诡异的阴寒之气也不是来自他的。

边暖仔细看了看屋内四周,又检查了下屋顶,并没有看到什么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难道屋子里真进了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不干净的东西?

她是进过地府的人,鬼魂什么的她是不怕的。可是这股阴寒之气实在来的诡异,只萦绕在她们三人之间。

边暖看看香儿,再看看玉儿,见两人的脸色和精神明显不大好,比平日苍白无神了许多。她自己最近也觉身体和精神头不是很好,总觉像要生病的样子。

“玉儿香儿,待会儿你们悄悄到外面请个大夫来,若是不能悄悄的,也不要让主院和三位哥哥那边知道是我不舒服,就说是你二人感了风寒,想请大夫来开个药。”

先找个大夫来瞧瞧。这暖香院里,她将其他丫鬟婆子都打发到了外院去,内院里只有她们三人,走的比旁人亲近,许是生了什么怪病也不一定。

香儿强烈直觉,不是生病了,就是因为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小姐,若不咱们也悄悄请个法师来看看吧。”

玉儿一听香儿口无遮拦,乱说话,忙喝道:“香儿,你糊涂!这里是王府,又是天子脚下,别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就是有,它也不敢靠近这天子之城。”

香儿吓得闭上嘴,心里却不服。

既是妖魔鬼怪,自然是不畏惧凡人的,天子又如何,只要他们想来,便就来得。

她只心里这么不服的想道,却是不敢说出来。

忽然,她想起一事来。

小姐不是被神仙收作徒弟了吗,怎么近几日不见那神仙来看小姐了。不行,她得找个机会问问小姐。别是那神仙不再教小姐了。听说学仙半途而废可是要遭妖魔鬼怪惦记的。

如此一想,香儿更加觉得屋子里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了。

边暖道:“玉儿说的对,香儿,这话不可乱说。天子脚下,何来妖魔鬼怪一说。”

这里是宁王府。宁王是何人,那可是皇亲国戚,与皇帝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人。若是传出这宁王府请法师做法事的消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甭管你是请法师来驱魔的还是驱鬼的,那都能将白的给你传成黑的。

你若是驱魔驱鬼的,那好,宁王的品行便是有不端之处,否则清清白白何故会招来一些腌臜东西要请法师来赶走。

你若是不是驱魔驱鬼的,那更有的说了。

堂堂亲王,祈福有天坛祭祀你不去,却在家里设私坛,祈私福,这事儿就更大了。那直接就成了谋逆的罪。任是你和皇帝有多亲的血缘关系,那都是说不清的。

自来帝王之争就是从来不顾及兄弟手足之情的。

什么血缘亲情,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那都是狗屁。

边暖是在一次无意间听到两个老妈子说悄悄话,说是城东有个大户人家,家中父辈是朝中要职官员,府上有嫡庶两子。

嫡长子自幼体弱多病,常卧病在床。庶子身强体壮。

一日,庶子在自己院子里请法师坐起法事来,说是在自己院子里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家中主母知晓之后,便说那庶子是要暗害嫡长子。因那庶子是悄悄请的法师,并未告知家中长辈,百口莫辩。

不日后,嫡长子竟真的一命呜呼了去。

那主母丧子心痛,认定了是庶子害死的嫡长子,便到宫中告了那庶子的御状。

皇帝判庶子有罪,但念其为功臣之后,又是家中所剩唯一子嗣,将其发配军中,十年不能有战绩将功赎罪的话,便赐死。

皇帝连查也没查,只听那主母的片面之言便定那庶子有罪,八成可能是不喜欢道士法师这一类故弄玄虚的。

“小姐,你怎么也这么说啊?”香儿不明白。

小姐分明是见过仙人的,还被仙人收作了徒弟。这世间既然有仙人存在,那必定就也有妖魔鬼怪存在。

就比如这世间有猫,就有供猫捕食的老鼠存在。

香儿虽还没琢磨透这其中蕴含的深刻的自然道理,但是就是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边暖怕香儿嘴巴没个遮拦,将她的事儿在玉儿面前抖露出来,忙道:“玉儿,你照我说的做,现在就去悄悄请个大夫来,尽量别让主院那边知道,若是实在避不开,也别说是我不舒服。”

玉儿道:“小姐放心,玉儿懂小姐的意思。”

“那好,便快去吧。那个香儿留下来。”

玉儿道:“是,小姐。”看一眼香儿,没说什么,转身向门口走去。

“香儿,你最近是越发没了规矩。”

“小姐,我……”

玉儿还没走远,便听到边暖斥责香儿,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心,但又想到小姐不会重罚。

香儿口无遮拦,今日如此大胆的说出这话,还好是在小姐面前说的,若是说在别人面前,不知要惹出多大祸来。也是该训一训了。

这么一想,便没什么担心了,没有停留的走出了房间。

且说边暖让玉儿去悄悄的请大夫,这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暖香院的一切动静每日都会被送报到主院,即便边暖支开了其他人,只留了香儿和玉儿,但有会飞檐走壁的专门听着屋顶。

玉儿这边还没走出暖香院,那边主院便已经知道了暖香院的事儿。

丘菱悦一听边暖受了风寒,忙让明秋催着下面的人加紧快将雪院收拾出来。

鬼煞悬在梁上,晃着两条腿看了半日戏,却并不现身解释。

边暖此前已经见过他真身,他并不用担心边暖会吓到。不过吓不吓到倒不是他在意的。

他是地府的鬼差,身上阴气极重,只这样不靠近人的隐在附近,边暖和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便已感到不适,若是再现身与她说两句话,将阴气渡给了她,得害她得上至少三年阴寒异症。回头那家伙再将这事儿赖到他头上,他可真是要委屈死了。

“你既知自己身上阴气重,不能离的远点看着,非要跟在十步之内害她。你是个傻的不成!”

耳边突然响起冥翳的声音。鬼煞吓得一个不稳从梁上摔下来。

“我说你怎么还没走?没完没了了是吧?”

鬼煞朝着头顶大吼,却没得到冥翳的回应,气的掐腰吹头发。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傻的,你若不着急,大可在上面待个七八日再下来,看看到时候这丫头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让我一个在地府做事的阴差帮你看人,我是个傻的,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第四十九章:九重天上的怪河

鬼煞的一番话加心里所想,冥翳全听进了耳中。

他自然知道让鬼煞看着边暖不是个稳妥法子,但事出紧急,上面仙邸出了事儿。

即便他心里不欢喜上面的住处,但总归是他一处落脚之地,出了事,不能不问。

他这边飞上九重天,却不见青鹤等在天门外迎他。

往常他回来九重天时,青鹤必定等在天门外的云端间迎接他。数千年来,不曾有一次落下过。

难道当真出了什么大事,竟连青鹤都抽不出身来相迎。

心里不再平静,有了不安。

守门天兵见是冥翳归来,忙迎上前。

“恭迎神君重返九重天。”

冥翳抬手一挥,免去其礼,询问道:“九重天上可有事?”

天兵起身,一天兵颔首上前回话:“回禀神君,九重天上一切安好。不过,神君府邸有事。”

九重天上无事,便应不是太麻烦的事。冥翳稍稍松下一口气。

问道:“可知何事?”

天兵回道:“回禀神君,银川仙子造访神君府邸。”

他回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冥翳有反应,便抬起头来,却见面前已无人站着,冥翳早飞进了天门。

朝天门方向拱手恭敬施一礼,然后退回自己站位。

与他相邻站在他身旁的天兵侧头看他。

俩天兵相视深意一笑。

果然能让清逸宫这位玄若神君坐不住的只有银川那边的事儿。

天门前的普天镜突然散出一道金光,紧接着一道清亮威严的声音从中传出。

那声音并不高,但却震得天门外云层颤了两颤。

“可是冥翳回来了?”

冥翳?众天兵反应了一会儿。

哦,是玄若神君。

忙齐齐跪拜于地,回禀道:“回禀天帝,玄若神君已返回九重天,往清逸宫去了。”

普天镜中金光退散,安静下来。

众天兵跪了一会儿,待浮动在天门口的帝威之气全部散去,这才起身。

冥翳自天门口一路飞到自己的仙邸门前,老远看见门前站了乌泱泱一片脑袋瓜,皱起眉头。

有眼尖的看到冥翳飞来,忙悄声告知身旁人。

一传十十传百,待冥翳飞近,清逸宫前围观的一众仙竟做鸟兽全部匿形散去。

冥翳对此行为十分不屑,进了清逸宫大门便抬手挥下一道结界,将清逸宫上下罩个严严实实,一只苍蝇蚊子也飞不进。

清逸宫大门关上后,匿形藏身的众仙现出身来,皆摇头表示不满。

那银川仙子难得踏出月华殿,大家都想瞧瞧,一解多年好奇,这人也忒自私!

“不行,好不容易盼到这么个机会,不瞧见银川仙子,就不走了。”一斯文清秀面相小仙官站出来道。

“对,咱们就守在这门外,还不信他不让银川仙子不出来了不成!”一形容威武粗犷武将模样的仙官跟着应和道。

其余仙众皆未发声,但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银川仙子真容,这九重天上谁不想瞧瞧,就是天帝怕是也想瞧上一瞧的。

说起这银川仙子的来历,那叫一个奇。

早时九重天上有条河,原本是无仙管辖的,是片荒废之地。

九重天宫建立之初,并未发现那条河与人间之气相连。后来有一日,灵蕴宫发现九重天上灵气有泄漏之象。

众神一致认为是天宫建造司当职不力,建造天宫时出现纰漏所致。

天工不服,下去亲自一砖一瓦的细查,结果发现是那条河与人间之气相连的缘故。

众神商议之下,将事情禀明天帝,欲让天帝下令将那河封填起来。

天帝却迟迟不做回应,但免去了天宫建造司的罪责,让天工复了职。

众神猜不出天帝为何意,不敢揣测多问。

那河泄漏灵气现象并不严重,只是些微之象,造不成太大影响,只是长此以往,难免不出问题。

众神不能放心,自发组织轮流看守那河。

百年过去了,那河一直都很平静,未曾出现异样。

忽有一日,灵气泄漏之象突然停止了,那河竟开始反吐灵气。

此异常现象,灵蕴宫也无法给出解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众神又有了新的担忧,再次上禀天帝,希望天帝下令封填那河。

天帝仍然不做回应。

正当众神拿不定主意之时,那河突然自己干枯了。

众神见此异象,皆认为那河有诡异。河水干枯乃不祥之兆,恐于九重天不利。

商议之后,众神决定冒着忤逆天帝的罪责也要将那河封填了。

星象宫算出一个合适的时辰,众神齐聚河岸之上。

正要催动法术,齐力将那河封填之时,天现异象。

天宫穹顶之上云霞突然光芒四射,仙鹤齐鸣,空气中灵气浮动。此为上上祥兆之景。

众神收手,不知发生了什么,困惑不已。

俯看那河,却见那河上仙鹤盘旋起舞,干枯的河床竟又生出河水来,却不是原来那澄澈见底的河水。

新生的河水呈墨蓝色,有明灭闪烁的细碎金光从中射出。乍一看,像极了人间天幕上的星河。

其上倒影着整个九重天宫的轮廓。

水波荡漾,层层波纹里晃动的又分明是人间之境。

似幻似真,美哉妙哉!

众神一时看的痴迷,移不开眼,直到天帝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众卿不是一直说这里无人管辖,荒废无用,现在觉得如何?”

众神回过神,齐跪云端:“回禀天帝,此河美哉秒哉,乃是九重天上一道奇景。”

天帝与云端之间现身:“仅此?”

灵蕴宫的仙使站出来,回道:“回禀天帝,此河能自生灵气,平衡九重天上灵气盈缺,于九重天如生命之水,应好好守护之。”

天帝点头道:“便听众卿之言,即日起,此河便是九重天上的银川,由银川仙子守护。银川仙子居月华宫,银川一应事物皆由银川仙子做主处理,不必上呈九玄殿。”

众神疑惑,这九重天上哪有什么叫银川的仙子啊。

却听天帝道:“银川仙子羞怯,又初到九重天,暂不愿与众卿相见,众卿便就此退下吧,今后不得银川仙子亲许,九重天上众仙不得擅自踏进银川之地,如有违者,严惩不贷!”

第五十章:银川仙子

就这样,众神都没见过银川仙子的面儿,九重天上便多了位仙子,还享有众神都没有的特殊待遇,一时间羡煞众神,也让众神对这位突然升上来的神秘仙子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冥翳这边踏进清逸宫的大门,青鹤迎上来,停落在冥翳面前。

多日未见,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

冥翳嘴角微微扬起,青鹤回应着冥翳的思念啼鸣一声,俯下头。

冥翳抬手扶摸着青鹤头,道:“可是银川仙子坐在里面?”

青鹤点点头,再发出一声啼鸣回应,蹭蹭冥翳的手心,想要更多的爱抚。

冥翳摇头拒绝:“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也不许放进来。”

青鹤歪头看着冥翳,晃了晃脑袋。

冥翳笑道:“放心,你阻拦不了的不会过来。”

青鹤不舍的向后退下。

清逸宫坐落在九重天上一处偏僻角落位置,整个宫殿规模不大,也并不华丽,可以说是九重天上建造的最简朴的一座宫殿,但却自有一番特别的清雅。

冥翳的身影在玉白的石阶上缓缓踏阶而上,石阶尽头便是整个清逸宫最核心的大殿,清逸大殿。

大殿浮于云端之上,两旁是天幕水帘。天河之水从云间笔直落下,水汽与浮云缠绵浮动,仙鹤环绕飞行,美幻的让人移不开眼,仙的一塌糊涂。

冥翳停住脚,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大殿,平静的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果然,苍白的很。”

九重天上什么都有,可唯独没有人间的两样色彩。代表悲伤和死亡之气的黑,和代表生命和万物复苏的绿。

云霞变幻能生出万般色彩,可却唯独生不出人间的生命之色。

据说帝父初创九重天时说九重天要与人间区分开,所以将九重天建在远离人间的云端之上。

帝父又说神无生死,便从云霞中去掉了代表死亡的黑和代表生命的绿,自此神的思想里少了悲与欢。

可是帝父没有料到,神虽无生死,却有泯灭。

神一旦泯灭,便不复存在。

九重天上的神越来越少,帝父不得不从人间选出神来弥补。

后来九重天从云端之上降到云端之间。

从人间上来的神需斩断与人间的一切联系,所以飞升上来的神需要历天劫。

天劫将脱去飞升者的凡骨,消散其在人间轮回的所有记忆。

过了天劫的飞升者才能留在九重天,但他们不能称为真正的神,而叫做仙。

如今却有一位自人间带着记忆飞升上来的仙。

冥翳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清逸大殿的殿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一片白茫自大殿内散出。

冥翳迎着白茫踏进大殿。只闻一股不属于清逸宫的幽幽淡淡的清香浮动在鼻尖。

冥翳忍不住闭上眼。

“玄若神君,银川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道轻盈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冥翳睁开眼,眸色深沉的看着眼前人。

纵使冥翳心静如止水,也忍不住赞叹。

面前女子实在太过美丽,美的神圣不可侵犯。

她长发垂散,身披云霞星辰,可是你看着她的脸,便看不见她身上别的东西。

纵使她身上的云霞星辰耀眼闪烁,她的长发乌黑顺滑。

这便是银川仙子吗?

冥翳忍不住笑了。

果然,如她所说,三界没有任何男子能配得上她,纵使天帝也配不上。

冥翳收回心神:“不知银川仙子为何事来我清逸宫。”

“为一件小事。”

冥翳心中惊奇。

九重天上虽没有神仙见过银川仙子的真容,但千百年下来,总是有八卦的神仙探出一些事情的。

据说银川仙子心性淡的很,任何事情都不能使她的心弦波动一分一毫。

千百年来,无论是天后的瑶池盛会,还是上方大者的论道法会,多大的场面都请不动她。

白衣说,她像个无心的,没有情绪,也没有喜怒,永远只坐在银川岸边,只望着银川。

今日她却突然来到他的清逸宫,说为一件小事而来。难道是为白衣而来?冥翳忍不住猜测。

“不知仙子说的小事是?”他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银川道:“玄若神君可是有个师妹?”

不是为白衣而来。冥翳失落。

“是,是有个师妹。”

银川缓步走近冥翳:“玄若神君可能为我做得了主?”

冥翳诧异。这是有事求他?可是和银珑有什么关系?

冥翳想了又想,想不出银珑和银川这位仙子会有什么交集。

“仙子且说,冥翳若能帮得一二的,定尽力。”

银川道:“玄若神君可也能做得了自己师妹的主?”

“这……”

银川轻叹口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心里实在不舒服,便想来试试。如果神君这里做不了主,我便只能到天帝那里试试。”

冥翳心下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仙子既然来了,不妨说来听听,若我不能做主的,仙子再去天帝那里。”

银川想了想点点头,道:“神君的师妹可是叫银珑?”

“是。”

银川垂下眼帘,似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

冥翳并不急,等着她。

只见银川蹙起眉头,摇摇头:“银川不喜欢银珑。”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冥翳的双眸,缓缓道:“神君若能做主,可能让神君的师妹改个名字?”

冥翳听的清楚,但一时只觉得是自己听差了。确认道:“仙子是想让我银珑师妹改掉名字?”

银川点点头。

冥翳不知回什么好了。

这还真是件小事儿。银珑之名本就是他起的,他再做主给银珑改个名字,倒也不是不行。

冥翳想了想,道:“仙子可是只为这一件事儿而来?”

银川道:“只为这一件。”

“……”

冥翳实在有些不懂了。

两人互相直视着彼此,皆沉默了。

银川的眼睛也极美,倒映着银川,冥翳看着看着便陷了进去,他从银川的眼睛里看到了白衣的身影。

“神君可能做主?”

冥翳回过神:“若仙子能许我进银川,我便让师妹改名。”

银川轻轻一笑,道:“神君想来银川随时可以。”说完便与冥翳擦身而过,缓步走出清逸大殿。

“只是,神君的师妹不能靠近银川半步。”

她的声音极温柔,可是冥翳却从后面的话里听出了她并不隐藏的情绪。不悦。

第五十一章:曼珠沙华

冥翳本想跟上去,转身之时瞥见屏风后的一角衣衫。

“师兄。”随着一声细声呼唤,屏风后走出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赤着脚,身形十分娇小纤瘦,头上裹着白纱,白纱之下是藏也藏不住的银白发丝。

她脸色很苍白,唇色很浅,几乎泛白,一脸疲态病色。

眼睛是异于常人的红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点媚,不过媚的干净,不妖。

眉间一点朱砂红,趁着苍白的脸色十分显眼。

冥翳收回迈出去的脚,转向女子。

“你都听到了?”

女子正是冥翳的师妹,银珑。

银珑点点头,再抬起眼时,眼里噙着湿润,映着那眼珠的红色像是要滴血的样子。

“师兄可是要为我改名了?”

冥翳点点头。

银珑低下头,眼泪落下来,滴在脚面上,砸出一朵水花,下一瞬那泪花在她脚背上凝结成了冰晶。

冥翳注意到,皱起眉头:“怎么赤着脚?”

银珑背过脸慌乱的擦拭眼泪:“银珑只是太思念师兄,不是故意偷听。”

冥翳最是不会安慰人的,看到银珑掉眼泪,心里虽心疼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没什么重要,她既亲自登门提出来,便就随她意吧。”

银珑乖顺的点头,眼里是分明的委屈,让人看了心怜。

“银珑听师兄的。”

冥翳点点头。

银珑性格向来乖顺,只是有时太过乖顺,不懂为自己争什么,少了些自己的主见。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孩子一般,长不大。

银珑见冥翳走神,眼中神色微变:“师兄可是又在想念白衣姐姐?”

冥翳脸色沉下来,不愿谈及这个话题,只道:“你身体始终不好,凡人说身体孱弱的便起个活力些的名字,这样多叫叫身体便能叫的康健起来。凡人多喜欢以花草树木为名,你可有喜欢的花草?”

银珑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低落情绪,摇摇头:“银珑已有数千年未曾见过草木。”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吐气很弱,好像吹来一阵风,便能将她的声音吹散了去。

“这倒是。”冥翳想了想,道:“我在地府见过一种花,生在忘川河岸上,花开不败,红艳似火,十分好看,是我在下面所见过生命力最强盛的。”

冥翳说着伸手在半空中一抹,空中生出一团白茫,白茫之中隐隐有画像,慢慢画像变得清晰。

银珑只看了一眼,便不自在的向后退去。

冥翳并没有发现银珑脸色的异样,继续道:“此花叫作曼珠沙华,你以后便去了银珑之名,改叫曼珠吧。”

冥翳收回手,白茫在空中消散。

银珑垂着眼帘,浅笑着点头。只是脸色看着不大好,似乎更苍白了。

冥翳道:“我不在九重天的这些日子,你若觉得闷了便让青鹤带你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新鲜也好。”

顿了顿,道:“人间你若想去,也可以。”

银珑抬起眼帘,眼中神色变亮:“师兄的意思,银珑可以跟在师兄身边?”

冥翳道:“我在人间有差事要做,你跟着我多有不便,你若想去,便让青鹤陪着。”

听完冥翳的意思,银珑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冥翳想了想,还是道了出来:“如今你已不是幼狐,再住在清逸宫多有不便,人间或九重天,你寻个喜欢的地方,我让天工帮你造一座府邸。”

“再有个百年,你便成年,到时候寻个好夫家。女子一生所求,不过一个好归宿。你虽是银狐,却以人形活了上千年。我知你心中是向往着人间女子的生活的。”

“我将你从极北之地带回来,师父却没看在我的面子上教过你什么,你身体如此,我有一份责任。你自幼跟在我身边长大,又唤我一声师兄,无论什么时候,遇到难处,都可来寻我,找不到我,便告诉青鹤,让青鹤传给我。”

银珑听着冥翳这番话,脸色越来越差:“师兄,你要赶我走?”

冥翳抬手抚了抚银珑的头:“不是要赶你,是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总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

他心里早有了这番打算,这次回来,便也是为了说这事的。

银珑是他自幼狐一手带大,心里希望她能好。待在他身边,他给不了她需要的照顾。

银珑向后退,退出冥翳的手心,眼泪簌簌落下:“若我就想跟在师兄身边呢?”

冥翳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你总会明白的。你想好了就告诉青鹤。”他说完便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银珑见状忙跟出去,却已是寻不见冥翳的身影。

只见她双眸突然变得赤红,周身旋起一股劲风。

随着劲风,她的身体跟着慢慢腾空而起。

风中站立的她却不再是面对冥翳时的娇弱病态。

换名作曼珠的银珑,自风中结界中张开双手,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结界之内是撕心裂肺的发泄,结界之外却平静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青鹤送走冥翳折回来时,就见她倒在石阶上,白纱滑落,散了一地的银白发丝。

离开九重天前,冥翳还是去了趟银川。

银川仙子站在河岸上,似是知道他会来。

这是冥翳第一次见到银川的样子。果真如众神所说,是九重天上一道奇景。只是可惜,不是谁都能看得。

“你可知这银川向下流向何处?”

听到银川仙子的问话,冥翳自银川之上收回视线:“听说好像是流向忘川。”

银川一笑:“所以你知道我是从忘川来。”

冥翳点头。

银川道:“你不该给她起名“曼珠”,她配不上这个名字。这世间除了一人,谁也配不上。”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落下去。

她不笑了,银川水面却荡漾起来。

分明无风。

冥翳心里一惊:“仙子是如何知道的?”

银川道:“你可知道那花曾是死的。”

“死的?”他还真不知。

他在地府待了快千年,从未见那花败落过。

银川抬手朝银川水面上一挥,荡漾的水波中出现一个人影。

“千年前,从这里跳下去了一个人,落到了忘川中,是那人的眼泪复活了曼珠沙华。”

第五十二章:她竟跳进了忘川

冥翳俯身向水面上看,只看得清是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却看不清那女子的样子。

问道:“她是谁?”

冥翳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看着她的身影却觉得心疼。

女子的身影很落寞,好像遇到了很伤心的事。

银川道:“我不知她是谁,但她常来这里。”

冥翳心中一紧:“她不是月华宫中人?”

银川收回手,紫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上,水面恢复平静。

“你可知道从这里跳下去落到忘川中是个什么结果?”

神仙落到忘川中会怎么,冥翳不知道,但凡人生魂落到忘川中会怎样,他清楚。

人死之后,要过奈何桥,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只有喝了孟婆汤才能转世重新入轮回。

有些对往生执念深重的不愿意喝孟婆汤,忘记前世过往。

这些不愿喝孟婆汤投生转世的生魂,只能跳入忘川之中。

忘川之中尽是不得投生的恶鬼怨魂,蛇虫满布,腥风扑面。

生魂跳入忘川之中,将受恶鬼蛇虫噬魂之痛,其中煎熬非常人可以想象。

若能撑得住煎熬,千年之后心念仍不灭的,便可获得重生,从此名册自地府消去,不再受轮回约束,不必忘却前生记忆,得永生自由。

生魂跳入忘川之中,就只有这一个出路。

他在地府待了快一千年,从未见过跳进去的生魂能在忘川之中撑得了一个时辰的。

跳进去的不是立刻化作了忘川中厉鬼中的一员,便是彻底的魂飞魄散。

那忘川,基本跳进去,便就是万劫不复了。

若是神仙会如何呢?

“人也好,仙也罢,心念撑不住,都是万劫不复。”像是回复冥翳心里所想,银川缓缓道。

冥翳只觉被人一拳砸在了心上。

“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银川叹道:“这世间事若能都说出个为什么,我便也不会在这里了。”

冥翳心里道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在地府寻了千年,她竟不是入了轮回,而是跳进了忘川。

银川看着远处,问道:“你呢?你又为什么寻她?”

为什么寻她?是啊,他为什么寻她呢?

“千年前,她突然出现,也不知从哪里来,日日缠着我,吵得很,怎么也赶不走。”冥翳笑笑,只觉得那是一段十分荒唐可笑的过往。

“论道法会之后,她突然消失不见,连招呼也没打,扰完我便消失了。我找遍了九重天也没找到。你说可气不可气。我就想问问她,她是个什么意思。”

银川从远处收回视线,轻声浅笑。冥翳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他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多可笑,他冥翳何时让人戏弄过,三界之中谁有胆子敢戏弄他,可他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耍了。

“那你还找吗?”

都没了,还找什么呢。

冥翳摇头:“都跳进忘川了,还找什么?”找到了怕是什么也不剩了。

银川看着银川水面道:“再过几日便是忘川之期了,那些在忘川中煎熬过千年心念仍不灭的将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天帝命我在此等候,若有人从忘川中出来,便让我将她/他召唤上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九重天上,做九重天上的仙官。”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冥翳说话。

“你说他们会怎么选择?”

冥翳听着银川的一番话,恍然明白过来。

果然在那不见日光的地府待久了,脑子便会变笨吗。

“冒犯问一句,仙子可是五千年前从忘川中走出来的那位女子?”

银川看向冥翳,似是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若是你,你又会怎么选择?”

看来是了。

鬼煞说,五千年前曾有一位女子从忘川中走了出去。当时轰动了整个冥界,冥帝亲自从阴阳册中消去了那女子的名册。

说是那女子生的十分美丽,在忘川中煎熬了千年,心念仍如初,还修出了仙身。

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即便一个人的心念再坚强,也顶不住怨念恶念的侵蚀,最终能熬得过千年出来的,也是魔化了的厉鬼。

女子非但没有在忘川中魔化,竟还修出了仙身,一时间轰动三界。

她是冥界建立之后,从忘川中走出来的第一人。

天帝曾跟他说,他在冥帝手里抢了一个人。现在想来,应就是这银川仙子了。

怪不得给人特殊待遇,抢来的可不得好好对待。

冥翳收回心神,再看面前人时,便多了份敬佩。

“仙子是经历过许多的人,想来比冥翳看的通透。就如仙子所说,这世间事总有许多事是道不出为什么的。既然道不出为什么,又何苦执念一定要寻个为什么。”

“人间事有冥冥天意,就是神仙也逃不过冥冥天意的注定。既然逆转不了冥冥天意,不如顺着天意走走看,也许答案自己便出来了,也许走不到尽头,心中执念已放下。”

“总归是有个结果的。”

“仙子问我会怎么选择,冥翳只能坦诚说,冥翳做不到仙子这般。如若是冥翳跳进那忘川中,怕是心念不够坚定,熬出来也成了魔,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呢。”

银川闭上眼。只见银川水面上的金光突然跟着暗淡了颜色。

仙与魔之间,不过是一念之差。她曾经历过那一念之差的抉择,她曾想放弃的。

冥翳看着银川水面的变化,心里一紧。

这可是天帝颜面不要的从冥帝手里抢来的人,若是他把人给说没了,天帝怕是要扒了他一层皮。便是拿出他的师兄身份,怕是也不顶用的。

这么一想,冥翳有些不安起来。

眼看银川水面上金光散的不剩,冥翳心中一动。

走,他得趁着天帝没发现这里的异常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抓不到他人,又没人亲见他来过这里,天帝总不能硬怪到他身上。

这么想定,冥翳便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忽感身后突然有一股强盛的力量。

停下脚,回过身,这一回身看,险些强光灼伤了眼睛。

只见那银川水面上金光四射,肉眼看得见的灵气自银川水面上向上不断升腾。

冥翳心中大惊。这银川仙子竟有如此力量。

“你若还寻她,寻到了也替我问一句,问问她为何从这里跳下去。”银川仙子空灵的声音自银川之上传来。

冥翳看过去,已分不清她仙身在哪里,哪里又是银川。

天帝竟原来是将忘川搬上来了吗?

第五十三章:黑影子

且说冥翳返回九重天后,人间的事儿。

暖香院里,边暖三人总觉得脊背发凉。悄悄请了大夫来看,三人并不是染了风寒,也没有生什么怪疾。

香儿坚持认为是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天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趁着玉儿熟睡悄悄摸到边暖床边。

边暖也没睡着,见她偷偷摸摸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掀开被子让她躺进来。

香儿是想不多的人,边暖让她躺下,她便躺下了,再加上心里有事儿,更加没去想什么身份有别没别的。

她一躺进去,便紧紧裹住被子向边暖身边靠,眼神不安的看着周围。

边暖摸到她双手冰凉,身上也几乎没什么温度,想起白日里见她,她脸色就似乎不是很好,现在看着脸色更差。

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手刚触到香儿的额头,香儿便像受到了惊吓一般,身体猛地一颤。

边暖忙握住她的手,去顺她的背,轻声安抚道:“香儿不怕,是我。”

香儿眼神呆滞的看着边暖,好一会儿才从惊吓中回过神。

她转着眼不安的看着四周,喉咙处上下吞咽了好几次才开口。

“小姐,屋子里,屋子里真有东西,我看见了。”

“看、看见了?”边暖惊讶。

香儿见边暖不信,抓住边暖的手:“小姐,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屋里真的有个黑影,就跟在玉儿身边。”

边暖虽是走过一趟地府,见过鬼魂的人,但在大半夜里听到这种事儿,心里不免还是怕的。

她见香儿眼睛往床外看,也忍不住跟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

床边掌着一盏小灯,虽不是很亮,但还是能照清屋内的事物的。

边暖这么看过去,就见那些光亮找不到的地方,隐隐好似晃动着什么黑影,藏着个鬼脸。

越看下去,她心里越发毛起来。

吞咽着唾沫问香儿:“你、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香儿道:“昨天夜里。”

“那、那你白天怎么不说?”

边暖心里后悔极了。她怎么就让香儿躺进来了,本来她只是有点睡不着而已,还不至于真的失眠,现在可好,今晚别想睡了。

一想到明天还要上早课,边暖就有点想哭。

她这都是答应了什么事儿啊。

古代女子不是无才便是德吗?怎么这小不点是要读书的?

那天早上玉儿将读书的事儿告诉她时,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懵完之后崩溃了一整天。

北玉卿说暖阳养病的那段日子落下了许多功课,要补上落下的课,得比别人多上一个时辰的早课。

边暖最最最讨厌读书,前一世学业已经把她折磨的不成样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尽头,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这又要替别人读书!

老天爷一定是故意玩儿她的!

“小姐,白天我跟你说过的,小姐你当时没听进去。”

“啊?你说了吗?”边暖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皱着脸道:“我在学堂上精神备受折磨的煎熬了一早上,你在那时跟我说,我能听进去才怪。”

香儿困惑道:“小姐,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听先生讲课的吗,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边暖呵呵笑。心道,以前爱的那是你家真小姐,现在你面前的是不爱上学的假小姐。

话题突然跳转到读书上,气氛也跟着变得不恐怖了。

边暖心里已经不再发毛,问道:“对了,你说看见黑影跟着玉儿,怎么个跟法,你看清了那黑影什么样子没?”

香儿将昨天看到黑影的经过告诉边暖道:“昨天晚饭时,玉儿在桌前布菜,我端水进来看见的。那黑影就站在玉儿身后。”

“我当时是没怕的,以为是张妈妈,后来睡时想起张妈妈生病回家了。我一想不对啊,不是张妈妈,那就没有人了。咱们院子里只有张妈妈最大个儿。”

“所以那黑影一定就是进到咱院子里的不干净的东西。”

香儿说的逻辑混乱,若是不了解她,和她没相处过的,一准儿听得糊涂。

边暖道:“那大概什么样子,你看清了吗?”

香儿摇头:“只看见是个黑影,好大个儿的黑影。”

边暖问:“有多大?”

香儿抓抓头。

边暖看她样子,知道她形容不具体,想了想张妈妈的形象。

香儿说以为是张妈妈,张妈妈人胖,个头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若那黑影和张妈妈差不多……

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惊得忙抱住香儿,紧张的看着四周。

该不是什么妖怪吧!

鬼魂的可能不会太大,又是个大个头的黑影,那妖怪的可能很大啊。

又想到最近三人身上的异样。边暖吞咽了口口水。

有的妖怪是吸食人精气的。

妈呀,她们不是真被妖怪盯上了吧!

香儿见边暖害怕,也跟着害怕起来。

“小姐,你说收你做徒弟的仙人是不是不打算教你法术了?”

“啊?”边暖被问懵了,反应过来香儿在说什么,忙道:“哦哦,仙人说有事儿,最近来不了。”

这么一算,那冥翳已经有十多天没出现了。

香儿道:“小姐,你可能被骗了。那仙人定是将小姐抛弃了。”

“听人说,被仙人收做过徒弟的人,会被妖魔鬼怪盯上。等那仙人离开徒弟身边时,妖魔鬼怪便会找上门盗走仙人教给那人的法术。”

“若那人修出了仙骨,妖魔鬼怪便会将那人吃了,把仙骨化进自己肚子里。”

“小姐,会不会是妖魔鬼怪盯上你了?”

“啊?香儿,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啊?”

边暖听的目瞪口呆。这香儿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香儿见边暖不信,有些急了:“小姐,真的是这样。”

边暖忍不住想笑:“香儿,你这都听谁说的?”

“毛山上的修士啊。”

“茅山?修士?你确定不是茅山道士?”

香儿坐起身,急道:“小姐,香儿不是傻的,分得清道士修士。我家旁边就是毛山。”

边暖也坐起身:“你不是说那黑影是跟着玉儿的,怎么现在又成了跟着我的。”

香儿被问的一懵。

是啊,那黑影为什么是跟着玉儿的,不该是跟着小姐吗?

香儿百思不得其解。

边暖看她一脸纠结不解的样子,笑道:“好了,不管是跟着谁的,不管它是妖是魔还是什么鬼魂,有我在,我都不会让它伤害到你们,明天我就把我的仙人师父喊过来,除了那黑家伙。”

第五十四章:缺两根大葱

边暖对香儿撂下这话后便在心里呼唤冥翳,等到半夜冥翳没出现。

第二天,冥翳也没有出现。

第三天,冥翳还是没有出现。

第四天时,玉儿病倒了,边暖停止了呼唤。

鬼煞挂在梁上,晃着腿看着下面呆坐在桌边已经有一个时辰都没动过的边暖。

“这家伙想什么呢?该不是要轻生吧?一个丫鬟而已,至于吗。”

他嘴上虽这么嘀咕着,心里其实是过意不去的。毕竟人家好好一个大活人,是因为他才病倒的。

大夫诊治不了活人吸入太多阴气的病症,玉儿只能吊着一口气儿等死。

鬼煞跳下房梁,落在桌前,在边暖对面坐下。

“我说,你那小侍女只是看着吊着一口气儿半死不活,并死不了的。”

“她阳寿还未尽,现在这样,不过是吸进了太多我的阴气,没了活人活力而已。”

“你就当给她放了个假,让她回家休息了嘛。那家伙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了,我马上离开。用不了两天,我保证,你和你的两个小侍女就恢复活蹦乱跳。真的。”

“哎呀,你倒是动一动嘛,这样瞪着眼睛很吓人的啦。”

鬼煞伸手去戳边暖的眼睛,手指被边暖的脑袋穿过。边暖没反应,他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挡住边暖,郁闷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嘛,你要怪的人应该是那个家伙。他逼我看着你的。我要是不看着你,回头你出了什么事儿,他都要怪在我身上的。”

“你不知道,那家伙凶的狠,权利又大。你说我一个地府混日子的小可怜儿,我哪儿敢反抗他啊。那我只能顺从他啊。”

“你不知道,自从认识了那家伙,我有多倒霉。媳妇儿跑了,糊口的差事也丢了。现在更好,家也不能回。成天挂在这梁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吊死鬼呢。你说这要是给我手下那些小鬼头子看见,我回去还有什么威严。”

鬼煞越说越激动,好像真的有人听他说话似得。激动的趴在桌子上踢腿。

边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事情越发诡异了。

大夫说诊不出玉儿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可是她分明病的厉害,连床都下不了。

眼看香儿也快要病倒,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冥翳那家伙不管她怎么叫,就是不出现,不理她。

这两日,她的精神状态也越发不好,脑子里乱哄哄的都快炸了,无力感和焦躁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想让脑子安静下来,理一理思绪,可是耳边总觉有个声音在不停对她说话。可是说了什么,她怎么也听不清。

前一世,她快要猝死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一天早上醒来时,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对她说话,刚开始她还听到了那个声音在叫她名字。当时她只以为是脑子没清醒彻底。

后来每天早上醒来、晚上睡前耳边总是听到说话声。

“够了!”边暖站起身,发泄的朝桌子狠踹过去一脚。

桌子被边暖踹的猛地向前移出一段,沉浸在“哭闹”中的鬼煞没防备,跟着桌子移出去,从凳子上摔下去,连带着带翻了凳子。

“咣当”一声响。边暖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桌子前面那不可能倒下去的凳子竟然倒在了地上。

边暖心里疑了一下,下一刻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

鬼煞摔在地上,看着翻倒的凳子也呆了一下。下一刻从地上爬站起身,朝那歪倒在地凳子走过去,将它从地上拎起来。

“我说,你个破凳子也欺负我是吧!”抬起手就朝那可怜无辜的凳子劈过去。

动作进行到一半儿,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边暖,就见边暖瞪大眼看着他。不对,是看着被他拎起来,浮在半空中的凳子。

额……坏事儿了。

鬼煞动作顿住,拎着凳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下去也不是,不放下去也不是。

边暖没震惊多久,很快反应过去,顺手抄了桌上的茶壶,绕过桌子。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最好给我现出身来,否则……”边暖看看手中并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茶壶,后面的话噎住。

否则什么啊!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怎么跟人斗。

可是玉儿……

一想到吊着一口气儿病的没人样的玉儿,边暖心里便蹿上一股怒火。

冷笑一声,道:“敢害人,却没现身的胆儿,别是因为长得太丑了吧。这天下还真是什么奇葩货色都有!畜生不如的东西,还知道要脸!”

说完,朝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凳子狠狠掷出手中的茶壶。

鬼煞脸气的变形,抬手接住那朝他飞过来的茶壶,一掌握碎,现出身来。

骂他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骂他丑。天皇老子都不行!

边暖眼睁睁看着那掷出去的茶壶化作粉尘落下,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下一刻人已经被拎了起来。

鬼煞黑着脸看着手里的小丫头片子,气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边暖受到惊吓,但同时也看清了黑影的真容。

这不是,不是那天那个黑鬼吗?

竟是这黑鬼搞的鬼吗?

可是,黑鬼不是跟那冥翳一伙儿的吗?

这什么情况?难道是冥翳在背后整她?

一时间,脑子里各种困惑。

鬼煞极力控制着掐死边暖的冲动,忍得搓牙,可是怒气怎么也压制不下,控制不住。

眼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边暖脖颈上,再往前一步他就得哭着后悔。在让自己犯下错误前,鬼煞猛地仰起脖子。

“汪汪!汪汪!”

额……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边暖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发泄之后,怒气消下去大半,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只是好像脸面不剩了。当鬼煞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那并不存在的脖子扭了,仰起的下巴落不下去了。

空气中一阵尴尬的沉默。

边暖看着鬼煞的鼻孔,嘴角抽了一抽,又抽了一抽。

她现在要是手里有两根大葱,玉儿的仇,她就能报了!

第五十五章:叫你小哥哥可好

“说吧,是不是那家伙指使你的?”

“那家伙?哪家伙?”

砰的一声,桌子被拍的一震。

鬼煞看着对面的小人,忍不住赞叹道:“嗯,力气不错!”

边暖极力控住自己的脾气,暗暗抽着后牙槽,忍住手心的灼痛,咬着牙从牙缝里道:“冥翳!冥翳!”

人与鬼较量,那肯定是人打不过鬼,何况还是个鬼差。

边暖自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知道除了和对方和平谈判、达成共识这一条路可走,别无他路。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知其实对方心里忌惮着她。

鬼煞一边留意着边暖的脸色,一边上下打量着她。

他与冥翳认识了近千年,虽不敢说有多么了解冥翳,但那家伙是什么样的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外人面前装的跟个人似得,其实是个十足冷面无情的。

在他眼里心里除了那个人,其他人什么都不是,死活都与他不相干。

这小丫头片子竟能让冥翳那家伙拉下脸来跟他讨东西,有点不简单啊。

光是这张嘴就不简单的很。鬼煞恨恨的想。

怪不得能轻而易举的让冥翳动气。

趁着机会跟她套套近乎,说不定这小丫头日后真能搞定冥翳那家伙。就是不看日后,就看眼前,他也很需要向她取取经。

如何能把冥翳狠狠气一顿,又让他不能弄死自己。

若能学到这个本事,他以后还愁被冥翳拿住小辫子?

边暖看着对面的黑鬼一脸阴恻恻的笑,看的心里发毛。

她尽量控制住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怯。

话说,这黑鬼身上的气息怎么和那家伙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家伙不过就是冷了点儿,顶多也就让她哆嗦一下,可是这黑鬼确是让她感觉浑身都发毛,鸡皮疙瘩全炸起来了。

不过,这就更能说明真相了。这些天她们三人身上的不适,还有玉儿的病倒,都是这黑鬼搞的鬼。

只是边暖有一点想不通,冥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说小不点儿是凤命吗,不是说是小不点儿的守护神使吗……

“嘿,这样如何,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告诉那家伙,咱俩得结伙。”

边暖警惕的看着鬼煞:“什么意思?”

鬼煞看边暖对他一脸防备,不悦道:“我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看我像是坏人吗?我这么仪表堂堂的,从头到脚哪里像坏人了?”

边暖心里呵呵。我看你从头到脚哪里都像坏人。

鬼煞急道:“你别不信,我就是头发挡着了,不信我撩开给你看。”说着就上手将垂在脸前,挡住脸的头发拨开,撩向两边。

边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竟还真长得不错,要是脸色不是死灰的,而是活人一样正常的,看这五官,怎么也是个美人的程度了。

鬼煞看着边暖的反应,得意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边暖道:“这是你的真面目?不是变出来的?”

鬼煞不爽了。可以质疑他的人,但请不要质疑他的脸好嘛。

放下手,拉下脸。

头发将他的脸重新挡住,只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使得他整个人又变得阴厉起来。

边暖想起奈何桥上见到的那个鬼大人。比对面前的这张脸。发现了问题。

这黑鬼面色死灰,和地府里那些到处跑的鬼差是一样的面色。她记得清楚,那天奈何桥上的鬼大人面色只是苍白,并不是死灰色。

若这黑鬼的真容是真的,那那天奈何桥上的鬼大人便是冥翳扮作这黑鬼的样子在代替黑鬼。

看着面前的黑鬼,边暖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小心观察着鬼煞的脸色,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不过,我是有原因的。那个冥翳曾在我面前用过两副面孔,我便以为你也是像他一样,会变幻自己的容貌。”

鬼煞抬起头来:“我长得那么好,需要变幻别的模样?开玩笑!”

边暖做出不解状:“那冥翳难道是长得很丑,所以变来变去的吗?”

鬼煞噗哧一声喷笑:“是是,那家伙长得丑的很,没法用自己的脸见人。”

边暖看黑鬼的反应,心里有了断定。

面上仍不动声色,作懵懂无知状,道:“小哥哥可是在地府当差的?”

看了这黑鬼的真容之后,她心里便没那么发毛了。

这黑鬼打扮的不像个好家伙,不过五官生的却端正。她相信面由心生这句话。便对黑鬼没那么害怕了。

鬼煞一怔:“小哥哥?”

边暖忙道:“那个,因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又见公子生的好看。我生前生活的年代,称呼好看的善良的男子都称“小哥哥”,所以……”

鬼煞眼睛亮了:“你再说一遍。”

边暖心里好笑,这黑鬼可真是好哄骗,便将方才的一番话,再夸大的形容了一遍。

鬼煞乐的拍桌子。

“好丫头,我就喜欢你这样嘴甜的丫头!你这个朋友,我鬼煞交定了!”

边暖心道,原来是叫鬼煞。心里又奇怪,怎么这名字都奇奇怪怪的。

道:“那我以后就称公子作“小哥哥”?”

鬼煞本想说“好”,想到自己在身份,不能太不矜持,得端着点。

清清嗓子道:“人前不可,人后无人时可以。我年纪怎么算都是比你大的,当得起你一声大哥,你人前得喊我鬼煞大哥。”

这黑鬼有点萌啊。边暖心里偷乐。

面上不动声色,正经道:“看鬼煞大哥是个爽快的人,既然如此,小妹我也不绕弯子了。小妹今有一事不解,不知鬼煞大哥可能为小妹解惑?”

鬼煞道:“既然你喊我一声大哥,今后你就是我鬼煞罩着的人,想问什么尽管问。”

这小丫头,嘴甜,又能降得住冥翳那家伙,跟她搞好关系,会给他带来很多方便。这么一想,鬼煞心里便笑得更醉了。

想他鬼煞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畅怀的开心过了。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小妹想问,鬼煞大哥为何要害玉儿,可是那冥翳指使的?鬼煞大哥和那冥翳是什么关系?那冥翳到底是什么人?”

边暖一口气将心里的所有疑惑都问了出来。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底,不确定是不是真能从黑鬼嘴里问出什么,但想试一试。

第五十六章:暖阳的魂魄找到了

冥翳从九重天上下来时,鬼煞已经将他出卖了干净。

什么在九重天上是个什么仙级,心里藏着什么人,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出卖的那叫一个精彩。

冥翳再次出现在边暖面前,人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当边暖看到一道白影落到自己面前时,内心毫无波澜。

她只当没看见,继续扔着手中的鱼食。

彼时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上没了肉,失了可爱,人也没了孩童的精气神儿,整个人看起来满腹心事,有种颓废失意的落魄感。

一眼看的见的变化。

冥翳眉头皱起,看看四周,不见玉儿和香儿的身影,也不见鬼煞那家伙的影子。

心里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却没先问,而是先解释了一下自己不出现的原因:“我有事要办,所以没出现。”

边暖的呼唤他全听到了,但当时他人在九重天上,事情没办完,不能下来回应她。

鱼食扔完了。边暖看看空空的手心,扯了扯嘴角,一笑。

拍拍手,扶着栏杆站起身,面向冥翳。先朝冥翳福了福身,才缓缓开口道:“大人身份特殊,自有要事在身,边暖的事小,不敢耽误大人,如今大人既已经回来,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她说话时垂着眼帘,并不看着冥翳,只说到最后一句才抬起眼来。

“希望大人兑现当初的承诺,给我下辈子安排个好命。”

“什么意思?”冥翳不解的看着边暖。

边暖笑着道:“大人,暖阳的魂魄找回来了。”她笑着,可是却看不出是开心的。

冥翳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暖阳的魂魄找到了,他应该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他怎么不知道。

边暖道:“三日前。她的魂魄一直被地府的人扣留着,所以大人没找到,具体大人可以问问鬼煞,他知道的更多。”

她话刚一说完,冥翳便消失在了眼前。

边暖扯了扯嘴角,笑容没有扬起,人便昏了过去。

这些天,她与鬼煞结交,不仅从他嘴里套出了关于冥翳的许多事情,也包括她自己的。

原来她不是命衰,运不好,而是老天在惩罚她,只因为她打翻了一盏琉璃盏。

多么可笑,就因为一个琉璃盏,她就要为此承受几世不休的惩罚。

暖香院内,所有人围站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边暖。

丘菱悦已经哭晕过去一回,北玉卿生怕她再出事。

已经请便了太医院的太医,所有人都说诊不出病症,无从下手医治开方。

北珩钰也悄悄诊了边暖的脉象,也诊不出她身上哪里有不对。脉象是正常的,可是人分明病的厉害。

“玉卿,要不带暖儿到玄清寺,让元灵大师看看吧。”丘菱悦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边暖,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下所有的病痛才好。

北玉卿扶丘菱悦起身,示意北珩钰照顾边暖,将丘菱悦扶到外间去:“夫人,不可。你忘了大师嘱咐的。”

“可是暖儿她……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暖儿受苦吗?”

北玉卿无言的叹口气。

若有办法,他又如何不想带着边暖去玄清寺。可是那元灵大师说了,不能让外人知晓他的存在。

除了丘菱悦一人,别的谁,他都不问。也不要带去找他。若做不到,丘菱悦的病症从此他便不再过问。

一边是豁出命也要守护一辈子的爱妻,一边是于自己有恩的恩人之女,可是如果非要选择,他愿受世人唾弃。

“夫人,你忘了玉儿和香儿了,她们也是生了这样的怪疾,现在不是没事了。我们再等等看,暖儿一定也会好起来的。”

“会吗?”

“会的。玉儿和香儿都没事,咱们的暖儿一定也会没事。”

北玉卿担心丘菱悦再在暖香院待下去,身子受不住,嘱咐了北珩钰之后,便将丘菱悦劝回了主院。

此时夜已过半。

北珩钰看北珩昭和北珩衍早就撑不住了,便让他们也先回去,自己留下照顾。

北珩昭往床边看了看,见床上边暖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觉得今夜之前也是不会醒了,便点点头退下了。

北珩衍却不走。

一家人守着边暖已经熬了整整两夜没合眼,这是第三夜了。

北珩钰担心北珩衍年纪小,再熬下去,身体会吃不消,便劝他到外间先睡会。若是边暖醒了,他一定叫醒他。

北珩衍不肯,后来实在扛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被北珩钰抱到了外间卧榻上。

边暖魂身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屋内的一切,心中道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好羡慕小不点。

代替小不点儿的三个月里,其实她心里一直对关于小不点儿的一切都不太上心,一直是在敷衍的替小不点儿过日子。

如今她不用替了,要离开了,她心里又不舍起来,后悔起来。

这么好的一家人,她应该多多与他们相处,留下多些美好的回忆。

不过话又说回来,留下回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不是她的人生,也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边暖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从暖阳的身体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这冥翳怎么还不出现,难道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边暖看看床上暖阳的身体,那颗仙丹还起着作用,维系着暖阳肉身的生命迹象。

冥翳这边下了地府,找到鬼煞,果然如边暖所说,暖阳的魂魄在地府里。

问了鬼煞,鬼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原来暖阳的魂魄那日离开身体之后,在地面上四处游荡,结果遇到了到人间办事的半子婆婆。

半子婆婆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带回地府,一直将她留在自己府邸里。

冥翳派出去的小鬼一直都是在地面上找,自然是找不到的。

不久前,半子婆婆奉冥帝之命出门办事,暖阳的魂魄偷偷从半子婆婆家里溜出来,被地府的鬼差看见。幸好那鬼差与鬼煞相识,没将暖阳的魂魄带去府衙审讯。

鬼煞得知后,赶忙赶回了地府,这才找到了暖阳的魂魄。

第五十七章:红色印记

半子婆婆生前生有一子,孩子生下来是个痴儿。

痴儿长到八岁半,一日下雨,到院子里玩耍,一脚绊倒,面朝下趴到地面上的水坑里。因为痴傻,不知起身,竟将自己活活溺死在那不足半指深的浅水坑中。

痴儿死后,半子婆婆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世。

因半子婆婆生前两世积德行善,在人间积下许多善报,冥帝开恩,准她可不入轮回,保留生前记忆留在地府做事。

半子婆婆本也不想投胎,便在地府谋了一职。

后来半子婆婆从阴阳册上查到痴儿痴傻的原因。

原来那痴儿投胎时,送转生魂的阳差没将转生魂看好,使得那转生魂丢了一半魂魄。

只得了一半魂魄出生的婴儿心智丢失一半,便成了痴傻儿。

那痴儿死后,一半魂魄被阴差引回地府,另一半丢失的魂魄始终没找到。

不完整的魂魄不能投生入轮回。那痴儿不完整的那半魂魄一直扣留在地府里。

半子婆婆得知一切后,便去地面上寻找痴儿丢失的那一半魂魄。可是寻了许多年,始终没有找到。

后来有人看不下去,告诉半子婆婆,那痴儿丢失的一半魂魄滞留人间太多年,人间阳气重,早就被人间阳气冲散了,劝她别再执着。

半子婆婆爱子心切,精神受到打击,竟从此失了心智。

冥帝念她两世为人都不曾为恶,仍许她留在地府中,并不驱赶。

半子婆婆失心疯后,因心中执念太深,常常跑到地面上,见了小孩生魂便认作是自己的儿子,抱回地府,因此曾为地府的鬼差带来不少麻烦。

半子婆婆生前名叫刘青莲,后来大家因这事儿,唤她半子婆婆。怜她两世为善,只得了一个儿子,却还是个痴儿。

冥翳听了鬼煞的讲述,却皱起眉头。

半子婆婆,他是知道的,他在地府听闻过半子婆婆的故事。可是他所听到的半子婆婆是从没有错认过女孩生魂。

而且,早在很多年前,半子婆婆因总是从勾魂阴差手里抢夺孩童生魂,扰乱了地府的秩序,已经被冥帝禁足地府。

再者,半子婆婆已经失心疯,冥帝怎么会突然受命她去办事。

可是鬼煞身旁站着的分明就是暖阳的魂魄。

“魂儿也给你找回来了,你快去把那小丫头换回来吧,记得对人家的承诺。”

冥翳沉着眸子看着鬼煞:“你怎知我有承诺于她。”

鬼煞心里一咯噔,坏了,说秃噜嘴了。

忙补救道:“我还不了解你嘛,你这家伙面冷,心更冷,跟谁都不愿有瓜葛,让你冥翳欠着人情,那是万万不能的。那丫头帮了你这么大忙,以你的脾气那肯定是双倍更甚的还回去啊。哈哈,哈哈哈……”

冥翳冷笑一声:“我竟不知,你竟这般了解我,我自己都没说出过的话,你竟提前便知晓了。”

鬼煞笑容僵住,大张着嘴撩开头发:“你你、你还没说过?”

不对啊,那小丫头分明说承诺了呀!

不对不对,这家伙狡诈的很,肯定是在炸我。

“你、你说没说过不重要,你心里肯定是已经想好了怎么还人情的,我这不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嘛。”

冥翳道:“你是地府鬼差,与地面上的活人走的太近会有什么后果你应当比我清楚,我不管你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若因此影响了阳间活人的运数,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可救不了你。”

冥翳撂下话,便带着暖阳的魂魄离开了地府。

出了地府,到了地面上,冥翳注意到暖阳的魂魄眉心间多了一点红色的印记。

停下来,俯身蹲下看着暖阳的魂魄。

暖阳魂魄似是害怕,不安的向后退开,躲着冥翳的视线。

冥翳道:“你怕我?你小时候见过我,不该怕我。”

暖阳魂魄摇摇头,低声道:“不是怕哥哥,怪婆婆很吓人,在我额上烙印子,很疼。”她指指眉心间的印记。

冥翳仔细看了看那印记,看不出哪里有古怪,那红色印记好像一直就存在一样,生在她眉心间。

“你说这印记是怪婆婆烙上去的?她怎么烙的?”

暖阳魂魄将头低的更低了,声音更小了:“用血滴的。”

“她自己的血?”

暖阳魂魄点点头。

若是半子婆婆真将她认作是自己的孩子,是有可能这么做。

在地府里做事的鬼差,有想起前世过往的,在遇见前世亲人的魂魄时会将自己的精血滴在亲人魂魄身上,等他们功绩达满之时,可以循着自己滴下的精血投生到亲人身边去。

这是地府给鬼差们的恩典。

冥翳不再问什么,抬手抚在她头上:“不用怕,你今后好好呆在身体里,怪婆婆便不会再来找你。”

暖阳魂魄懵懂的点点头。

“哥哥,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带你回去你身体里。”

“哥哥把我送回去就走吗?”

“不走。”

“那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吗?”

冥翳没答。

冥翳带着暖阳的魂魄回到暖阳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边暖魂体蹲坐在门槛上,疲累的睁不开眼。

冥翳将她叫醒,问她要不要道个别。

边暖看见躲在冥翳身后的暖阳的魂魄,注意到她眉心间的红色印记,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极不舒服。

“她是小不点儿的魂魄?”

冥翳点头。

“鬼煞怎么说?是怎么找回来的?”

冥翳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只问道:“你要不要道个别?”

边暖往屋里看看,摇摇头:“不了。”

暖阳的魂魄自冥翳身后走出来,盯着边暖上下打量:“哥哥,这个姐姐是谁?”

冥翳道:“你不在身体里的这段日子,是她在里面代替你。”

边暖道:“小不点儿,你欠姐姐一个大人情,可要记住,回头我要问你讨回来的。”

暖阳的魂魄懵懂的看着边暖,似是不解,又似是在想别的想的出神。

边暖看到她眉心间的红色印记闪了闪,发出一道光,然后便觉魂体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束缚住。

暖阳的魂魄转向冥翳:“哥哥,你送我回去身体里吧。”

冥翳点点头,并没注意到边暖的异样,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边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看到那暖阳的魂魄回过头来看着她,很不善的目光。

边暖惊愕。八岁的孩童怎会用这么凶狠的目光看人,像是想要吃了她。

第五十八章:赶着投胎

“走吧,我送你去投胎。”

跟着冥翳下到地府,边暖方才回过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看看周围,发现走的路和她猝死那天下地府的路并不是同一条,心里疑惑。

“下地府的路有很多条吗?”

冥翳道:“你自己下来时走的什么样的路?”

边暖道:“我从一座窄桥上来的,”

冥翳道:“我带你走的这是后门,地府鬼差出门办事来去的路。”

边暖了然。

“可你不是九重天上的神君吗?怎么对地府这么熟悉。”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哦。”边暖没再往下问,她从鬼煞那里听说了。

冥翳看向边暖:“你不问问我在等什么人?”

边暖抬眼回看着冥翳:“能被大人这般丰神俊逸的人物苦苦找寻的人,一定不是一般女子。”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与她无关。

冥翳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我在等什么人了?”

边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大人,下一世我想求一个痴心人,大人可能帮我实现?”

冥翳道:“我只能尽量满足你你想要的人生,至于你说的痴心人,归月下老君管着,我插不了手。”

边暖失落的低下头。

冥翳道:“你前世虽犯了错,却不是什么大错,已经受了一世惩罚,上面不会再为难你。”

从边暖低落的神情里,他大概猜出了鬼煞跟她说了什么。

边暖抬头看着冥翳。一世?她听到的可是好几世。

那日她将鬼煞灌醉,从他口中套问出自己的轮回过往。鬼煞说的清楚,是整整十世轮回,每一次都活不过二十五岁,每一次都以同样的方式猝死。

边暖苦笑。

罢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哪里会管她这种小人物的人生。若不是阴差阳错帮了他一忙,跟他有了点交集,她的人生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大人走吧,我赶着投胎,晚了怕是抢不到好生门,到时候大人想帮我也难办。”

正要往前走,鬼煞从远处跑来,嘴里喊着:“等我一等!”

边暖停下。

鬼煞跑到近前,气喘吁吁。

边暖好笑道:“你又不是活人,有什么气可喘。”

鬼煞道:“鬼要活出人的志气,你不懂。”

边暖道:“我是不懂,我也不需要懂,反正我又不用做鬼。”

“我说你这丫头,跟谁学的,嘴巴怎么这么毒呢。”

边暖笑笑:“难得交了鬼煞大哥这么真性情的朋友,我怕我不说点让你印象深刻的,我投了胎,来世你便不记得我了。”

鬼煞好笑道:“还没见过哪个希望被鬼差记得的。”

边暖道:“那我便做这第一人,鬼煞大哥可别忘记了我。”

鬼煞大笑:“不会忘,不会忘,我还指望着你……”往冥翳那边偷瞄一眼,后面的话“哈哈”代过。

边暖也跟着笑,心中阴霾散去不少。

和不拐弯抹角,有话不藏着的人说话,不费心神,就是舒心。

“对了,我来是要跟你说,再过几天就是忘川千年之期了,是地府难得一见的大奇景,甚是值得一看,你要不要看了再走。”

一直没出声的冥翳此时开口道:“你不是说没什么好看,怎么又值得看了。”

鬼煞道:“那是对你来说,你是什么人,这三界之中什么样的奇景没有看过。她和你不一样,几辈子也未必能碰上这么个机会。”

边暖不知道忘川之期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不看了,看了也记不住。”

知道自己轮回的过往之后,她对一切都失了兴趣。心里不服,可又无可奈何。

于三界,她不过是地上的蝼蚁。天屑于惩罚她这个蝼蚁,她应该庆幸自己还能被天放在心上。

冥翳道:“你若心里不服,想上去讨个公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用。”

鬼煞心里一惊,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冥翳知道了什么。

看向边暖。

边暖歉意道:“对不住,出卖了你。”

鬼煞心中大骇,颤着手指着边暖:“不是,你、你怎能这样!”恐慌的看向冥翳,只觉得自己完球了。

冥翳道:“你以为她不说,我便什么也不知道。”

鬼煞吓得腿一软,蹲坐在地。

边暖见状忙上前扶住他,对冥翳道:“大人你是九重天上的神君,何等身份,他不过是地府里的鬼差,你若不想,他就是天大的本事也灌不醉你,套不出那些话来。他是出卖了你,但大人你也未见得有多光明磊落。”

将鬼煞从地上扶起来:“你不用怕他,也不用觉得歉疚于他。”

鬼煞呆呆的点头,躲到边暖身后,一副可怜弱小无助的模样,只是样子做的假的很。

冥翳看在眼里,并不直接揭穿鬼煞,只抱手看着边暖,道:“你也知他是地府鬼差,既然是鬼差,便也能骗得了你,你就怎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骗你呢?”

边暖看看鬼煞,也觉他样子假的很。不过,她有什么好骗的呢。她想不出。

道:“他是不是骗我没什么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大人你该兑现对我的承诺了。”

已经有两拨鬼差引着投生的生魂从他们身边走过。

鬼煞说,投胎转世,要抢生门。当天投胎,赶得晚了,便抢不到好生门,要想投好生门,得等到第二天。

虽也没有那么着急赶紧开始新的人生,但她也不想在地府里多过一晚。

冥翳见她不想多耽误片刻的样子,不再说什么,抬手一挥。只见身边景物转换,下一瞬,他们已站在奈何桥边。

“前面的路我送不了,你从这里自己过去,你放心,我既答应了的事情,便会做到。”

边暖看看前面望不见尽头的长队,有点头大:“这,还得排队啊,能插队吗?”

冥翳道:“你看的那边是到地府报道的生魂,投胎不用排队。”指指奈何桥的另一侧。

边暖顺着冥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看到奈何桥的另一半是空着无人通行的。

“那,谁引我过去?”

第五十九章:红衣孟婆

“我我我,我带你过去。”鬼煞站出来。

边暖看看鬼煞,再看看冥翳。好像没有别的人选。

鬼煞看向冥翳:“我送她。”嘴上说着,眼神却是商量着征求同意的意思。

冥翳没说什么,点点头。

没有犹豫,边暖跟着鬼煞向奈何桥走过去。

走出一段距离,鬼煞凑近边暖,小声道:“那家伙不能上奈何桥,有人会拦住他。哈哈。”

“他不是地府里的人,不能上奈何桥不是正常吗。”

“非也非也,地府没有规定外人不能过奈何桥,别的谁都可以,就他不能,你猜为何?”

边暖没兴趣想知道,并不顺着鬼煞的意思问下去,只问道:“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吧,孟婆是等在桥的尽头吗?”

她说话间,一脚已经踏上奈何桥。

只见她抬脚之间,青石板面上留下一道血红的脚印,紧跟着,那红色脚印发出腥红的光芒,向四处散开。

忽然之间,脚下旋起一股劲风,眼前景物瞬变。

桥上排着长龙到地府报道的生魂不见了,来回跑动的鬼差也不见了,桥上空了。桥面从一丈宽变为两丈宽。原本一派暗沉阴郁的景象突然变得明朗起来,满目红光。

没待边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身旁“噗”地一声响。

边暖侧头去看,就见桥上两边一个接一个燃起无数盏红色灯笼。

那些灯笼看不见烛火的影子,只是通体发着红光,红光照亮了整个桥面。

再看桥下,那黑沉沉,深不见底,腥臭扑鼻的忘川河全然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河水虽仍是黑沉沉的,但其上没了升腾的腥臭黑气,水面上映着红灯笼的光亮,泛着晶莹。

再看河岸上,竟开满了无叶的红花,漫延千里,望不见尽头。

边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难忍刺痛。那刺痛来的突然,毫无征兆。她捂住心口,蹲下身去,刺痛还没过去,身上又觉有千只鬼手撕扯,一时痛苦不堪,撑不住,倒在地上。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你来迟了。”

边暖挣扎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桥对面款款走来一位红衣老婆婆。可是那刚刚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年轻女子。

“你是谁?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边暖强撑着意识问。

那老婆婆越走越近,竟慢慢变了模样,红衣变成紫衣,苍老的面孔变成了年轻少女的模样。

边暖瞪大眼睛。

那分明是她自己的脸。

下一时,边暖只觉耳边嗡鸣作响,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嘶叫,只觉得乱极了,吵极了。

她捂住耳朵,声音还是响在耳边。

身上无一处不是撕扯之痛,脑袋快要爆炸,边暖几近崩溃。

挣扎翻滚之时,混乱中抓住一只手,那手柔软温暖。

边暖睁开眼,眼前景象模糊一片,恍惚有个人影俯身看着她。

“帮帮我,好难受……”

艰难的开口乞求,那人却甩开她的手。

眼前景物变得清晰,边暖看清那人的脸,一个生的极好看的少女。少女眉心间一点朱砂红,瞳孔是赤红色,有种鬼魅的诱惑。

“这张脸你可还记得?”少女问道。

边暖恍惚:“你是谁?”

少女叹息:“她害你至此,你不该忘记的。”

边暖颤抖的问道:“她是谁?”

少女道:“将你推下忘川,毁你仙身,断你轮回路的人啊。”

铮的一声,脑海里什么东西绷断了,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解封,如潮水一般一瞬间将边暖淹没。

一会儿她恍惚站在云巅之上,眼前有两道人影,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衣,女的也是一身白衣,男的将女的横抱在怀中,慢慢向前走着,那样亲昵。

一会儿她又站在一处高大华丽的宫殿里,那宫殿大极了,几乎看不到边界,这次面前背站着一位华服男子。华服男子慢慢转向她,是个生的极好看的男人,只是看她的眸子冷极了,严肃极了。男人对她说,“你不适合这里,离开吧,去下界做个凡人,自在快活。”

一会儿她又来到一处河岸上,眼前的河水奇怪的很,发着金光。她转过身,身后又站着个白衣人,这次是那在云巅之上看到的白衣女子。

女子一步一步逼近她,口中说着,“你就不该存在在这世上,去死吧,消失在这三界之中……”,忽然,女子向她伸手,猛地将她推到那奇怪的河中。

真的是很奇怪的河,她掉进河中之后,并没有被河水淹没的窒息感,而是一直在往下掉,在她以为将会一直那么没有尽头的掉下去时,她的身体咚的落进了水中,接着便是皮肉被撕扯啃咬的痛。

先是头发,再是脸皮,一寸一寸,身上没有一处逃过了被撕扯啃咬的痛。

数不清有多少恶鬼缠在她身上,撕了她的皮肉,又开始啃她的骨头。仙身尽毁,还不够,还要争抢她的元神。

满河流淌的尽是她的血水,被撕碎的皮肉飘满了水面。要多残忍,就有多残忍。

白衣女子在天上俯瞰着她,轻轻发笑,笑的那样得意,却还觉不够,还要嘲笑她,说恶鬼都不愿食她皮肉,恶鬼都嫌她皮不香,血不好喝。

边暖愤怒的颤抖,可是她悲哀的发现,她并没有身体,只是一缕风一吹就能随风散去的薄魂,可是那被撕扯被啃咬的痛她分明能够那么清晰的感觉到。

少女抬起一只手,抚在边暖魂体上,边暖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她魂体里被抽离了出去。

回神去看,是一粒黄豆大小泛着微光的珠子。

少女又变了模样,这次变回了红衣,不过脸却没有变回老婆婆的样子,而是变成了另一张更漂亮,不讨人厌的脸。

边暖想起来,眼前的红衣女子便是孟婆。

“婆婆。”

孟婆淡淡看一眼边暖,缓缓启口:“想起一切了?”

“嗯。”边暖低下头。

孟婆道:“你是清醒了,可我的名声却要坏了。”

边暖不解,抬起头:“婆婆,这话这么讲?”

孟婆抚摸着手中黄豆大小的珠子,缓缓道:“世人皆知,过我奈何桥,便要饮下我的汤,喝了我的汤,从此前尘往事不记。可如今,你喝了我的汤,非但没有忘记前尘往事,还想起了一切。你说,我的名声是不是要坏了?”

第六十章:恩情无以为报

边暖更不解了:“不是婆婆要我想起一切的吗?”

“胡说!”孟婆手一收,将那黄豆大小的珠子收进袖中,猛地一甩衣袖,侧过身怒视着边暖。

边暖见状,忙道:“婆婆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千年前,她从忘川中挣扎着爬出来时,仙身尽毁,元神被撕碎的几乎不剩,仅剩一口气爬上这奈何桥,孟婆端着一碗汤出现在她面前,逼她喝下孟婆汤。

她当时心中尽是恨意,不愿喝,将汤打翻,汤水洒在奈何桥上,流到忘川之中。

她犹记得忘川中恶鬼被汤汁灼伤,整个忘川成一片赤红,万鬼哭嚎叫的一幕。

实在是骇人惊心的一幕。她永远都忘不了。

孟婆盛怒,一把握住维系她最后一口气息的元神碎片。

她当时已经绝望,并不畏惧,只是就那么消散了,实在不甘心。

孟婆对她道,“不论你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上的人,在我这里没了肉身躯壳,便都是鬼。要从我这里过,便要喝下我的汤,不喝我的汤,那你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魔鬼地狱里爬上来,怎么可能再跳下去。

与孟婆僵持许久,最终她妥协了,不甘心的饮下了孟婆汤。

之后,她在人间走了十回,经历了十次轮回,每一回都在二十五岁之前被召回地府。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孟婆的用意和苦心。

她元神尽碎,只剩一些捡不起的碎片。这么多年,若非孟婆每次将她的元神碎片送入轮回,寄养在凡人的身体里,以最微弱的凡人生气护养着,如今怕是早就不剩,三界无存了。

她心中恨意太深,孟婆汤只能让她忘记一时的记忆,每一世在元神记忆解封之前,她都需得再回到地府,再饮孟婆汤,不能间断。

凡人活气能够掩盖住她的气息,如此九重天才找不见她,杀不得她。

“婆婆恩情,白衣无以为报。”

孟婆冷哼一声:“你如今想起一切,坏了我孟婆在外的名声,便要付出代价。念在你以眼泪灌养,复活了这满岸的生死之花,我不为难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帮你,你是生是灭都与我无关。”孟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边暖哪里能让她走。

“婆婆不惜以自己千年修为护住我的元神,让我在三界再留这千年,不会只是因为我复活了生死之花。忘川之期近在眼前,婆婆想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白衣定不负婆婆千年相护的恩情。”

孟婆停下来,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边暖。

“你觉得我是要你做什么?”

边暖摇头:“白衣不知。”

孟婆嘲讽一笑:“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在九重天上做了百年不到的小仙,便觉自己能耐了?能看得透人心了?”

边暖忙道:“白衣不敢,只是觉得……”

“不自量力!”孟婆厉声打断她。

“你若真有能耐便去将那害你至此的狐狸捉来,从这奈何桥上扔下去,让她也尝尝被恶鬼扒皮吃肉之痛。你若真有能耐,便去扒开那负你之人的胸膛,掏出他的心,狠狠踩在地上,让他再不能做负你之事。你若真有能耐,便去和天争个明白,问问他为什么毁你清白之名,断你轮回之路。”

“婆婆,我……”

“你既都做不到,还想让我再为你浪费一碗幸苦熬出的汤?你想的倒美。”

“不不,婆婆我不是……”

“既不是要来浪费我的汤,你还拦着我做什么?”

边暖一愣:“婆婆的意思是……”

“你现在不过只是一缕不肯消散的意识,既不是魂魄,也无形存在,风吹你到哪儿,你便到哪儿,谁也问不着。”孟婆丢下这话便消失在奈何桥上。

边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孟婆的意思。

“婆婆,谢谢你!”

本就是虚形的魂体随着孟婆身影的消失跟着不复存在。

奈何桥两边的红色灯笼在一盏一盏的熄灭,桥面开始向内收拢,容不得边暖再有半点迟疑。

突然,桥面上吹来一道风,边暖没做多想,让意念入到那道风中,乘风而去,飞向奈何桥的尽头。

冥翳站在桥下,只看到边暖的魂魄踏上奈何桥,下一瞬却不见了踪影,只见一个萤火小点飘飘晃晃的向奈何桥的尽头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风中传来孟婆的声音:“杨城有户姓沈的人家,他家小女儿魂弱命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若达不成,便回来,若在你元神尽碎之时,你赶不回来,谁也救不了你。”

“谢谢婆婆,白衣记住了。”

“你进到那沈家小女儿的身体里后切记不要暴露身份,我会让鬼煞暗中相助于你,但你不可与他多说别的,尤其不要与他提起你的往事。”

“婆婆想多了,我只为报仇。”

“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管,但若让我知道你出卖了我,我必不轻饶了你去。”

“婆婆放心,白衣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说话间,她已随风飘到投生门前。

“婆婆,我要走哪道门去沈家。”

“跟上前面走的最慢的那只生魂,不要跟的太紧,否则跟着她进了畜生的肚子里,我可救不回你。”

“啊?”边暖正惊疑着,那风已经将她送到那生魂跟前。

只见前方黑暗里突然虚虚晃晃显现出三个红色大字“畜生道”,然后一道门缓缓打开。

“婆婆,不是吧!”

“切记,要等那沈家小女儿生一场大病,病的不能下床时你再进去……”

投生门已开,已无回头路。边暖随着风跟着那生魂一起被吸入畜生道的投生门,孟婆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小。

眼前光线忽明忽暗,耳边声音嘈杂,仔细听,竟是各种畜生发出的叫声。

边暖集中全部精神意识让自己保持着和那生魂的距离,生怕靠的太近了跟着她进到什么畜生的肚子里去。

她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不成便是含恨魂飞魄散的结局。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突然,边暖听到一道说话声。

这里没有别的谁,边暖盯着前面的生魂问道:“是你在说话?”

第六十一章:畜生道

那生魂回过头:“是我,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

“我……”边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之前十世轮回,她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跟着要投胎到孟婆为她选好的魂弱命薄的目标人家的生魂进到投生门。这样会省很多麻烦,免她元神在过程中受损。

前十世所跟着的十个生魂没有一个回头注意到她,怎么这个生魂发现了她。

边暖正疑惑,那生魂道:“你也是犯了和我同样的错吗?奇怪,鬼差没跟我说我还有个伴儿啊。哦,投的是畜生道,畜生一胎都生的多。”

“不不不,我不是……等等,你、你怎么,你没喝孟婆汤?”

“我前世犯了错,阎王判我入畜生道,入畜生道不能喝孟婆汤,他们要我带着记忆投生,说是对我的惩罚。”

“啊?”这、这也太残忍了!“不是,你是犯了什么错啊?”

她听说过,生前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之人,死后再投生要入畜生道受一世惩罚,可是没听说入畜生道不让喝孟婆汤这么残忍啊!

“我抢了别人相公,但我不后悔。”

“额……”做小三是有点不厚道。“那,那你知道自己要投成什么吗?”

那生魂摇摇头:“我希望投到猪肚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吃肥了待宰,很快就能结束一生。”

“呵呵……”想法不错。

“你呢?”

“我?呵呵,我、我不想……”我可不是去投畜生道的。

说话间眼前景物转换,边暖忙收回心神。

只听耳边畜生的叫声不再杂乱,只剩一种越来越清晰,却不是那生魂所希望的猪叫声,而是马的叫声。

来不及说声感谢的话,也来不及说声抱歉,边暖从元神里催动仅能唤出的最后一点力量,推开那生魂。

只听那生魂一声惨叫,然后世界安静了。

边暖落在马厩之外,心惊的抹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真是好险,这要是跟着进到了马肚子里,她就只能直接捏碎自己最后一点元神灰飞算了。

耳边清静了没一会儿,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和马喷鼻子的鼻息声。

边暖往马厩里看去,只见马厩中躺着一匹精瘦的挺着大肚子的待产母马。没待她来得及看清那母马的样子,母马突然猛地站起,随之马尾后落下一团黑物,竟是生产完了。

边暖看向那落地的小马驹,小马驹躺卧在草垛里,头上挂着一团黏稠物,也扭头看她。

一阵沉默。

咳,确认过眼神,是顺产下来的小马驹。

边暖不知是该向它道喜,还是该表示同情。

母马在马厩里转了一圈,回到出生的小马驹身边,低头去嗅,热腾腾的带着十足马味儿的鼻息全喷在小马驹身上,从头到脚喷了个遍。

马不似人,做不出丰富的面部表情,但出生的小马驹躺在草垛上不为母马亲昵互动所动的样子,分明是在表达她的生无可恋。

再不说点什么,边暖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心里一动,道:“那什么,你别担心,眼睛很大,一点也不丑,特别可爱。”心里想的却是,女子都爱美,就是投生成畜生爱美的心应该也是不变的。

这夸赞的话却不是故意挑好的说的,全是实话。

小马驹虽浑身湿漉漉的,头上还顶着一团黏稠物,但生的确实不丑,眼睛大而亮,样子十分讨喜。

马厩里的小马驹却不为所动,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

就在此时母马突然发出一声嘶叫,只见它抬起前蹄踏在小马驹身上。

边暖想起曾看过的一些讲马的书籍,说刚出生的小马驹必须尽快靠自己站起来,这样才证明是健康的,若不能很快站起来,或靠着他人力量也站不起来的,便是不健康的,甚至是残疾的。

母马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分明是看小马驹不动着急了,在催促小马驹站起来。

边暖忙进到马厩里:“你快站起来走两步,别不动啊。”

小马驹仍是不给任何反应。

母马很着急,不停尝试着催促小马驹站起来。

边暖也着急了:“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你快站起来吧,不站你给点反应动动也行啊。”

小马驹就是不动一动,甚至索性将眼睛闭上。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边暖向马厩外看,只见朦胧晨色中走来一位中等身材,穿蓝布衣,挑着灯笼的中年男子。

眼看男子就要走近,边暖心里一动,想到主意。

“我跟你说,你再不动可就来不及了,一会儿等有人走过来,他们就会认为你是不健康的,会将你丢弃了,活活饿死,要是心地不好的人家,可能直接杀了你吃肉的。”

这次小马驹有反应了,睁开了眼睛,但仍是不动一动。

它虽不能再说出人话,但身体里人的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它在等死,最好马上就死,赶快让这为畜生的一生结束掉。

边暖看它只是睁开眼睛,仍是不动一动,忽然明白了它在打什么主意。

“你故意在寻死?别傻了!他们既是要你做一世的畜生,便是要你受一世期限的惩罚,你现在马上死了,是躲过了做马的一生,但惩罚不是就这么跟着完了的,他们会让你重新再投胎,到时候是再投成个马还是别的什么,那可就不一定了,你可想好了。”

小马驹动了一动,眨着眼睛看向边暖。

边暖见它听进去了,继续道:“做马算是畜生道里很不错的结果了,马是畜生里与人最亲近的,你若是能取得这家主人的喜爱,说不定这一生会过的比做人时还要好,你会被当做人类的朋友对待,受到和人一样的重视和喜欢。”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够听到来人的呼吸声了。

边暖不再往下说下去。该说的该劝,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它自己的选择了。

它若执意选择结束马生,她也拦不了。

来人已经挑着灯笼进到马厩里,对着马厩四下里一通照,找到草垛里的小马驹后停下来,将手中的灯笼挑近。

边暖看到那灯笼上写着个“沈”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没错了,是沈家。

第六十二章:小马驹站起来

进来的中年大叔挑着灯笼看了看小马驹,起初脸上是高兴的,过了一会儿,脸色沉下来,皱起眉头。

边暖心里很紧张。

虽说和那生魂没说几句话,也不知她性情如何,但她随着她来到沈家也算一种缘分,她若能留下来,日后在沈家,好歹也算有个认识的伴儿。

刚进到暖阳的身体里代替暖阳活着的那段日子里,起初面对偌大的院子,和满院子的陌生人,她心里很是难受了一阵子。

那种找不到人说心里话的孤独感,她真的不想再有一次。

这沈家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家,万一没个好相处的人,她岂不是会过的很煎熬。

打心里,她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想法是有些自私。

紧张的等待小马驹做出选择的过程中,边暖觉得时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情了,上次有这样的心情还是在一千年前,那时她对未来充满憧憬。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失去了一切,甚至失去了在这个世间存在下去的权利。

边暖苦笑。

没关系,她现在这个状态,再惨不过就是报不了仇,含恨灰飞。飞灰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明明还残留一口气,却什么也不做的等着结束。

小马驹似乎还在纠结做选择,边暖有些等不下去了。

“我想你能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儿,行吗?”

小马驹抬起头看向边暖,专注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它眨了眨眼睛。

边暖激动:“你同意了?”

小马驹以行动回应,在草垛上挣扎了一下身体。

母马见小马驹终于动了,激动的嘶鸣,绕着小马驹打转。

挑灯中年大叔本以为不成了,准备离开,见状将收回的灯笼再对着小马驹挑近,眼中又有了欢喜之色。

边暖激动的指挥道:“慢慢来,别着急,先找到平衡再起身。”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投生到小马驹身上的生魂做了几世的人,做马还是头一回,又是带着记忆投生,意识里还是人的意识,对这新的四条腿的身躯完全不熟悉,根本掌控不了。

它在草垛上挣扎着尝试了又尝试,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别说站起来,就是调换个躺的姿势都难做到。

边暖看的心急,想上去帮把手,却苦于没有身体,想帮也无力,看向挑着灯笼的大叔。

大叔也发现了小马驹需要帮助,但他却没有想要上前帮把手的意思。

看大叔淡定不动的样子,边暖觉得指望他是指望不了了。

就在这时,母马又发出一声嘶鸣,只见它绕着小马驹转了一圈,然后低下头抬起前蹄踢小马驹身旁的干草。

意识到母马是在做什么,边暖忙提醒小马驹道:“你用四肢借着身边垫起来的干草的力起身,一点一点慢慢来,别着急,小心别被干草擦破了身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小马驹听进了边暖的话,试着用身体寻找借力点,这次有了成效,身体离开了地面,只是还是起不来。

边暖那个着急啊,恨不得自己附身到小马驹身上亲自操控小马驹的身体。

“你别着急,歇歇再试试,你可以的。”心里着急的不行,嘴上还是说着安慰鼓励的话,生怕小马驹就此放弃。

不过她的担心倒是多余了。小马驹身体里的生魂听进了她的那番话,不想寻死了。

没有停歇,小马驹不停地用身体寻找借力点,比边暖还要着急想要快点站起来。这家主人就在眼前,它得好好表现证明自己是健全的,日后才能讨得欢心,舒服的过完这一生啊。

天色越来越亮,朦胧晨色渐渐褪下,东边天际边现出云霞,太阳快升起来了。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照进马厩时,小马驹终于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

边暖激动的不行,奈何不能放声欢呼,只能默默看着心里发热。

中年大叔抬手一拍大腿,嘴里连道两遍:“成了!成了!”也是十分的欢喜激动。

鸡鸣声应景的响起,黑夜过去了,新的一天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边暖透过马厩看向东边天际,心里既有激动,又有忽视不了的满腹愁绪,还有一丝难得的平静。

这样的日出于她,是看一日少一日,能多看时,她想多看看,牢牢记在心里,等黑暗来临时好靠着回忆捱过去。

中年大叔吹灭灯笼里的烛火,踩着欢快的步子小跑着离开马厩,向主家报喜去了。

边暖收回视线,对小马驹道:“你好好在这里,我去去马上回。”紧跟着那中年大叔的脚步也离开了马厩。

她得赶紧熟悉熟悉沈家的环境,看看沈家小女儿是哪个。

她跟着那中年大叔出了一道月门,转过一道弯儿,没走几步又一道月门,穿过那第二道月门之后竟就到了主院。

极小的院子,院中连个做屏风的假山摆设也没有,进了月门,院中一切一览无余。

北向两间主屋居室,西边一间耳房便是全部。

她跟着那中年大叔进去时,院中正站着个男子在打“太极”。

中年大叔朝那正打“太极”的男子草草行了一礼,便将马厩中的喜事告知男子:“老爷,红枣今早生了,母子平安。”

男子一听,忙停了手上动作,转向中年大叔。

边暖看清男子的模样,是个约莫三十刚出头的男人,蓄着胡子,模样倒并不显得老成,看着很随和,很好相与的样子。

心道,这大叔唤他作老爷,看来这男人便是沈家的男主人了。

她猜的不错,男子正是沈家家主,沈括,而向沈括报喜的中年大叔是沈家的门房刘喜。

沈括道:“生了个公的?”

刘喜挠挠头:“没看,就看见生了。”

沈括不悦了,朝刘喜瞪一眼,厉声道:“是公是母都不看便跑过来,我要你作甚!”一甩衣袖,大跨步朝月门走去。

边暖一怔。得,只是个看着好相与的。

那刘喜原地站着,目送沈括走出月门,口中小声嘟囔:“我一个门房,又不是马夫,能起来帮你看一眼已经不错了。”

边暖看向那刘喜,再一怔。她以为的中年大叔竟不是个中年大叔,而是个长相老成的小伙儿。

第六十三章:沈家家境

只花了不到半天时间,边暖便将沈家上下摸清了。

实在是太小,整个沈家上下加起来不到十口子人,所有院落加起来没半个暖香院大,实实在在的小门小户人家。

这倒并不算什么,让边暖犯愁的是沈括不过是杨城府衙里的小小县丞,杨城离北凉都城十万八千里远,是坐落在北凉最偏远边境上的一个小县城。

她借身是为报仇的,如今要借身的身体主人的身份背景实在有点尴尬。

沈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皆为正室所出,三女儿也就是边暖要附身的目标人物,是沈括的小妾所生。

沈家人口极其单薄,上数四代皆是单传,其老父亲已经故去,现长辈中只剩一个半身不遂的老母亲,除了沈夫人娘家那边有些能走动的亲戚,沈家基本没什么可以走动的近亲。

不过人口少也有人口少的好处,沈括的正室和小妾之间基本没什么冲突,相处和睦。

据说沈括纳的妾室还是沈夫人亲自挑选出来的。

沈家世代单传,到了沈括这一代竟是子孙子脉走到了尽头。

沈夫人其实在两个女儿之后还怀过第三胎。

刚诊出喜脉身子尚未显身之时沈夫人到集市采买,路上遇到个老道,老道告诉她,她腹中的第三胎也是个女儿,她命中无子,强求也求不来,沈家的后继之人将从妾室中出。

沈夫人信了老道的话,回到家后便狠心堕了腹中的胎儿,身体康复之后,便开始四处奔波为沈括寻觅贤良淑德的妾室,并拿出自己的嫁妆,将梁氏风光迎娶进门。

做妻子的能做到沈夫人这般的,普天之下怕是难找出第二人。

不光如此,那梁氏进门之后,沈夫人更是以礼相待,从不以正室身份欺压苛责。

梁氏进门之后倒也知足安分,只是却并未如沈夫人所愿为沈家生下一子,第一胎便得了个女儿。如今第二胎已有六个月,不知是男是女。

当然这些都是边暖后来慢慢知晓的。

且说这沈家的家境背景,对她的复仇之路那是没有半分的助益,非但没有助益,还让她的复仇之路增加了难度。

沈家祖上无能人,到沈括这一代才勉强考了个举子,做了个小小县丞。

沈括此人毫无功利之心,只做个小小县丞便心满意足了,再无向上进取之意。

依靠沈家,别说是去北凉都城,就是出杨城县都很难办到。

在了解了沈家家境和沈括性情之后,边暖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可是那时她已无别的选择,无后路可退。

在沈家饶了一圈儿再回到马厩里,小马驹已经能晃晃悠悠的走动了。

见边暖回来,停下来看着她。

边暖懂它的意思,将看到的沈家的情况一一告诉它。

“你放心,这沈家虽不是富贵人家,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看看周围,见马厩里铺垫的干草已经换了新,小马驹和母马身上明显也做过了清理,便道:“那方才过来给你做清理的人便是这家的男主人,他应是个爱马之人,你以后讨好他,他必不会待你差的。”

小马驹还不能控制身体平衡,站不大稳。守在一旁的母马见它突然停下来,身体摇摇晃晃的站立不住,停了吃草的动作,来到小马驹身边,低头蹭它,和它亲近。

小马驹虽接受了投生做马的命运,但是把母马当成母亲,它暂时做不到。

母马朝它靠过来时,它下意识的便躲开,让母马蹭了个空。

边暖虽不能从母马的表情上看出母马的内心活动,但明显感觉到了母马的失落和沮丧。

从落地,小马驹一直都在排斥母马的靠近,抵触的情绪母马能够强烈的感觉到。

母马没有人类细腻的思想,只是一味的试着靠近小马驹,即便一次一次受到小马驹的排斥,还是不放弃的一次一次尝试。

边暖看的难受,但又没有立场去说小马驹什么。

只叹气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只用受这一世的惩罚,这一世过后,你还有机会再轮回,再为人,可我却没机会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小马驹抬头看她。

边暖苦涩笑笑,飘到马厩的角落里落在干草上。

她现在连个幻形都没有,看在小马驹眼里只是一个萤火虫大小的发着微光的小点儿。

“跟着你来到这沈家也算是一种缘分,日后在这沈家,我俩便是个伴儿。你告诉了我你的过往,我也应该跟你说说我的过往,这样才公平。你想听吗?想听的话你就眨眨眼。”

小马驹眨眨眼:想听。

小马驹体内的生魂知道跟着她一路过来的小点儿是个人,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剩那么可怜的一小点儿。

她原本以为她也是跟她一样要投生畜生道的,现在看来不是。她跟着她到这沈家似乎有别的目的,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

边暖看到小马驹眨眼,笑了:“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厚道了,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还好你是带着记忆投生的,若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马驹看着干草上的边暖,喷喷鼻子:这话真的不厚道,不过算了,看你比我可怜,我不跟你计较。

边暖见状,收了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只是觉得有个人能听我倾诉很开心。”

小马驹心道:可我现在不是人了。

晃着身子朝边暖那边走两步。

快说你的事儿。

感觉到了小马驹的催促,边暖一笑:“我的故事有点悲惨,你做好心里准备。”

小马驹:看出来了。

边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就简单说说吧。”

“我啊原本也是地上的凡人,因爱慕九重天上的一位神君放弃了做凡人的自由,到九重天上做了仙。为讨得那神君的欢心,我想尽千方百计,可是那神君始终不为我所动。”

“为何呢,因为那神君有个师妹。”

“他的师妹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装得了病娇,卖得了惨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师妹不是什么好人,但那神君眼瞎,偏就看不出来。”

第六十四章:倾诉

“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告诉那神君,因为那神君是九重天上天帝之外第一尊贵的人物,没谁敢在他面前随便乱说话。

我因爱慕他,坦诚相告,让他远离他的师妹。他不信我,还将我逐出他的宫殿。

我心里不服,到天帝处说理,谁知天帝也是个眼瞎。

原来那神君的师妹也是天帝的师妹。

天帝以我纠缠九重天上尊贵的神君为由,将我逐下九重天。

我重新做回了凡人,不过天帝却没有收走我的法力。

那神君的师妹知道之后追下九重天寻到我,残忍将我杀害,毁了我苦苦修炼得来的仙身还不够,又捏碎我的神元,欲让我在三界不复存在。

没错,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在这世间剩下的最后一片元神碎片。等这片碎片粉碎了,我在这三界就永远消失了。怎么?你不信?”

小马驹没法说话,只晃着身子向一旁移动。母马又朝它过来了。

边暖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没法接受认马做亲人,但你也别表现的那么明显嘛,马也是有感情的,也会伤心的,何况你现在是它的孩子,被自己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排斥,那得多难受啊。”

小马驹停下来,看看母马的神情,也觉得不忍心。

罢了,看你可怜,就做你孩子一回吧。

站着不再动,等着母马靠近它。

母马见小马驹不再排斥它了,很是开心,低下头凑近,试探着去蹭小马驹。

小马驹发现,被母马蹭着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可以接受,便由它蹭着自己,只是做不出回应。

自己的孩子终于接受了自己,母马很开心,并不贪心,只享受了难得的片刻温存后便离开了小马驹,给它空间,让它慢慢接受自己。

边暖道:“你看,马是有感情的,比人的感情不差到哪里去,它懂你,它在等你慢慢接受它。”

小马驹看着母马小心翼翼离开它的身影,心里被触动。

她说的不错,做马算是畜生道里最好的结果了,它应该好好接受。不过,得给它一个适应的过程。

要知道几个时辰前她可还是两条腿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还听吗?”

小马驹回过头,却发现干草上的边暖不见了,正欲寻找,听到她的声音自耳后传来。

边暖落在了它耳朵上。

小马驹不大高兴的晃晃脑袋。

边暖道:“别动,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不能被旁人听到。”

小马驹心里撇嘴:信你才怪。你根本就没有对我坦诚。什么九重天,什么神君,你既说自己是地上的凡人,又如何爱慕得了天上的神君。你当我是傻的。

边暖道:“我前面说的你可信可不信,但后面我要说的绝无半句不真。”

小马驹:那你倒是说啊,躲我耳朵后面做什么。

边暖道:“其实我来这沈家的目的是为报仇。”

小马驹:报仇?这家人是你仇人?

“这沈家当然和我没仇,我的仇人不在这里。”

小马驹: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边暖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只剩这么一点残片,连个身体都没有,想要报仇根本做不到。我来这沈家是为借这沈家三小姐的身体一用。”

小马驹:借身体?如何个借法?为何是沈家三小姐?别人的不行吗?你借了沈家三小姐的身体,沈家三小姐怎么办?

它若能开口说话,一连串问出这么多的问题,定会将边暖问的没讲下去的心情。

边暖道:“现在时机还不到,我得等沈家三小姐生一场大病才能进得了她的身。你一定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是这沈家三小姐吧,因为她魂弱命薄,将不久于人世。我借她的身也算是帮她,作为回报,我会帮她完成她在这一世未了的心愿。”

小马驹心里一惊,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它并没有困惑太久,很快想到了解释。

这人只剩下这么一点儿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看来她前面的神仙之说不是假的。

她既是神仙,便就有常人没有的能力,能听到它的心里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马驹是这么想的,而事实并非如此,边暖并没有和冥翳一样的能力能够听到别人的心声,她只是猜测小马驹心里会有什么样的困惑,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边暖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就知道沈家三小姐一定就会愿意”?”

小马驹:我没这么想,不过你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说说吧,沈家三小姐若是不愿意,你要怎么做?

边暖道:“沈家三小姐没得选,将死之人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她若有未了的心愿或遗憾,说出来,我看看能帮她完成的便帮一帮,不过我希望最好是没有。”

小马驹:……

边暖道:“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没良心也罢,都无所谓。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若经历过我经历的痛,你也会和我一样。若我不能报仇,我将死不瞑目。你愿意帮我吗?”

小马驹:我、我能帮你什么……

“你只要不将我今天跟你说的这番话告诉第二个人就好。”

小马驹:我想说也说不了啊,就是能说得出来也得有人能听得懂啊。

边暖笑笑:“我知道你不会说的,所以才放心跟你说这么多。”

小马驹:……等着,等我这一世的惩罚结束了,看我不给你说出去!

“你放心,若我能顺利报了仇,我便求孟婆到阎王处给你说个情,让他免了你这一世的惩罚,阎王不通融便到冥帝处去说,但前提得是在你这一世结束之前我能报得了仇。”

小马驹:……你还不如不说。

“好困啊,我能在你身上睡会儿吗?”

小马驹:你都已经在了。

边暖不再说说话。

她其实是累了才落到的小马驹身上,她所剩的力量不多了。

孟婆说要等到沈家三小姐生一场大病病的不能下床时她才能进去,可是她刚才见了那沈家三小姐,活蹦乱跳的身体好着,一年半载内怕是都未见得会生一场病。

孟婆别是算错了,她可重来不起,只这一次机会。

小马驹哪里知道此刻落在它身上的元神碎片那轻描淡写的讲述里隐藏的是怎样令人心骇的经历。

第六十五章:沈家接连出事

为减少力量的损耗,边暖一直待在马厩里,守株待兔的等着沈家三小姐生病,不盼着人点好。

说来这可真是个缺德事儿。

可是她若祈祷沈家三小姐好,她便不能好了。

在马厩里等待的日子,时间倒也过的不算漫长。白天里她陪着小马驹练习走路,练的累了,便和小马驹闲聊一会儿。不过通常一天里她有大半日是恍惚不清醒的昏睡在马背上的。

沈括和刘喜会轮流出现给马厩做清理,悄悄观察小马驹的状况,不过不敢靠近。

小马驹刚出生,母马比较敏感,沈括还行,刘喜出现时,母马基本不允许刘喜进到马厩里做清理。

刘喜本就对马厩里的差事有怨言,巴不得母马不让他靠近马厩,他好乐的轻松自在。

这些日子的适应下来,小马驹差不多适应了怎么做一匹马,越来越能接受母马的亲近,有时候母马不过来,它甚至会凑过去主动与母马亲近。

边暖精神好点时就调侃它:“我记得谁当初还不想活来着,现在真香警告了吧。”

小马驹前世是个古人,听不懂边暖说的什么,但能感觉到是损它的话。它口不能说人语,反击不了,每次边暖损它时,它都假装没听到。有时候边暖说些其他的,它爱听时就听两句,不想听时就不予理会,反正边暖也不知道它是听着还是没听着。

一日夜里突然狂风大作,马厩简陋,棚顶的茅草是以石压着,茅草被掀飞,石头滚落到马厩里。

母马机警,及时醒来,将小马驹护在身下。

次日边暖从昏睡中醒来,见马厩中一片狼藉,四处寻找,找不见小马驹的身影,只找到母马卧在墙角。

钻到母马身下,这才发现原来小马驹被母马护在身下。

母马为保护小马驹自己被石头砸伤了一条腿。

发生了那件事后,小马驹对母马的感情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本心里是怎么也不肯将母马当作自己的母亲的,那夜之后,心里对母马再没什么隔阂了。

白日里母马走到哪儿它便跟到哪儿,亲近的寸步不离,夜里也不再远离母马自己窝在角落里睡。

看着小马驹的变化,边暖心里很欣慰。如此,小马驹才算是真正的接受了这为马的一生。

看来老天爷也不算眼瞎,还知道做点儿正经事儿。

不过,说来也邪乎的很,那夜之后,沈家接连出事儿,先是沈括身怀六甲的妾室梁氏突然暴毙身亡,没几日沈母也跟着病逝,又没几日沈三小姐生了难以医治的恶疾。

白事一桩接着一桩,一时间沈家上下人心惶惶,唯一的老妈子吓得连夜跑了,厨娘工钱也不要了,也连夜卷铺开离开了沈家。

边暖那几日意识恍恍惚惚不甚清醒,沈家上下为白事忙碌,马厩无人照看,消息便也没传到马厩,直到鬼煞出现,边暖方才得知沈三小姐已经病倒,她可以进去了。

跟着鬼煞来到沈三小姐床前,边暖才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我便就这么进去吗?”想起代替暖阳活着的那三个月,她深受型号不合的躯壳的挤压,苦不堪言,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鬼煞道:“你以为我来是做什么的?”说着从胸前衣襟里摸出一颗丹药。

边暖见了那丹药,心里很是失落:“是和上次一样的药?”

“自然不是,上次那是我从药鬼那里诓骗来的,药鬼那家伙向来不靠谱。”

“那这个呢?”

“这个,这个是她给的。”

边暖一瞧鬼煞那神色,心里忍不住想笑。在他那张死灰的脸上能看到红晕,可真是一件奇事。

忽然,她想到什么。

鬼煞口中的“她”,除了孟婆还能是谁。

“你不是对……”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鬼煞嘿嘿笑笑:“没事儿,你说出来也没事儿,她知道。”

“额……那,婆婆什么反应?”

鬼煞不悦了:“什么婆婆,你才婆婆。”

边暖笑笑:“也对,她不是婆婆,是个大美人儿。”

这话说的鬼煞很满意。

“行了,赶紧的吧,你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那床上的沈三小姐已经断了气,魂魄已经半离了身体。

边暖不敢再耽误,忙自眉心钻入沈三小姐的身体里,奈何力量所剩不多,只进了皮肉,再往意识里进却是不能了。

鬼煞见状忙出手帮上一把力,顺便将那丹药一并送入。

说是借身,其实并不那么简单。

边暖的力量并不足以控制一具身体,要想能够操控所借身体,所借身的原魂魄必须留在身体里。不过边暖并不知道这一点。

孟婆让鬼煞带来的丹药其实是封印沈三小姐魂魄意识的丹药,只有将沈三小姐的魂魄意识封印,边暖才能进到沈三小姐的意识里,代替她的意识操控她的身体。

前面的十世轮回都是这样的做法。

奈何桥上,她想起一切过往之时,她从上一世所借身魂魄的意识里分离出来,那真正的边暖方才终于解脱,恢复意识。

鬼煞没敢离开,一直守在沈家等到“新的”沈三小姐重新活过来。

从沈三小姐的身体里醒过来之时,边暖很是有些不适应。

这些日子,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没有身体的存在,这突然又重新拥有了身体,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见鬼煞还没走,忙问道:“那沈三小姐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鬼煞搓搓下巴,欺身近前端看着由边暖的意识操控的沈三小姐,啧啧两声:“这换个瓤,整个人都变了。”

边暖笑:“自然会有变化。”再问道,“沈三小姐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怎么,你这是用了人家的身体觉得过意不去?”

“嗯,过意不去。”

“那可就麻烦了,这沈三小姐的心愿可不简单呢。”

“说来听听,我看看能办到的就帮她完成,不能的再说。”

鬼煞退后一步,抱起手臂:“她的心愿是帮她娘报仇。”

边暖看着鬼煞抱起手臂的姿势,忍不住就想起冥翳来,心里一阵刺痛。很想向鬼煞问一问冥翳情况,想起孟婆的嘱咐,生生忍住。

第六十六章:另有真相

“沈三小姐的娘亲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死了,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

边暖惊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吗?”

“你以为呢?我可是在这里守了你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我竟睡了这么久吗?”

鬼煞摇摇头,抬起一条腿搭在床沿上,将边暖昏迷的这前后一个月里沈家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

边暖听的惊讶“怎么会这样?”

“这有什么,他沈家祖上杀人越货,干尽缺德坏事儿,害了无数性命,这是罪有应得。要我说,这都是罚的轻的。”

边暖不敢相信。

那沈老爷看着挺和善的,沈夫人也是面善之人。沈母她也见了,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太太。沈家三个女儿也都不错,都挺乖巧懂事的。沈家虽不富裕,但一家人知足和乐,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恶之人的后代啊。

“别是弄错了吧。”

“开玩笑,他家的事儿还是我办的,我再清楚不过。”

“你、你办的?”

鬼煞挥挥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懒得再说。”

看鬼煞的样子不像是在逗她,可是若沈家真是大恶之人的后代,孟婆为什么会给她找这么个人家呢?

边暖心里困惑不解。

这偌大的北凉不会只有她沈三小姐一个魂薄命弱的合适人选。难道孟婆选这沈家三小姐是别有没告诉她的深意?

鬼煞打断她道“别瞎猜了。沈家的惩罚到沈括这一代就结束了,地府不会再紧盯着沈家,而你借身的这沈三小姐前世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也没做过什么招摇显眼的事儿,地府不会关注到她,最方便你借用。你安心借着她的身赶紧把事情办完,完了就别瞎折腾了,好好回到九重天上做你的神仙去。”

边暖惊讶“你……婆婆都跟你说了?”

鬼煞嘁一声“这三界就没有我鬼煞想知道打听不到的事儿。”

“婆婆没跟你说?”

鬼煞白边暖一眼“你不就是想跟冥翳那家伙做一世凡人夫妻嘛,多大点儿事儿,用得着费那么大功夫,整那么麻烦,赔上自己一千年时间,就为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机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边暖越听越糊涂了。

鬼煞揽过边暖的肩头“你放心,咱俩喝过兄弟酒,我鬼煞最讲一个“义”字,兄弟的事儿,就是我鬼煞的事儿。”

边暖笑着拿开鬼煞的手,心里嫌弃道,谁跟你兄弟。

鬼煞毫不在意,哈哈大笑两声,再搭上边暖的肩头,凑近边暖耳边“我可跟你说,冥翳那家伙现在被宁王府那小丫头片子缠上了,你可动作快点,那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整个跟变了个人儿似得,也不知从哪里学来那么多心思。”

啧一声。

“我看冥翳那家伙是有点把持不住了。可别说兄弟我没提醒你啊,你再不动作快点,那家伙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鬼煞明显感觉到手下人的肩头僵了一下,却装作没发现,继续道“冥翳那家伙也就是面上端的冷漠,其实内心极柔软,经不起撩拨。我认识了他一千年,没谁比我更了解他。”

偷偷瞄一眼边暖脸色,心里有些不忍,不忍再说下去。

“反正,话我也都带到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那什么,用得到我鬼煞的地方,你别客气,尽管开口,我鬼煞能帮得上忙的,绝不站着旁观。”拍拍边暖的肩头,放开边暖,把搭在床上的一条腿收起来。

边暖缓缓转过视线,看向鬼煞。

鬼煞不自在的看向屋顶“那什么,这沈家是挺穷的哈,这屋顶都破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修修。”往床边瞄一眼,见边暖仍盯着他,更加心虚不自在了。

抓着头发道“我去给修修吧,这要是刮风下雨的,沈家小姐身体这么娇弱,冻病了,你也得跟着受罪。”说着便要飞上屋顶。

边暖喊住他“你知道我是谁,我在奈何桥上看见过你。”

鬼煞停住,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笑着道“你、你看错了,看错了。”

边暖摇摇头“我不会看错,是你。”

鬼煞沉默,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边暖继续道“你爱慕孟婆,常常躲在奈何桥下偷看她,我说的没错吧。”

十世轮回,每一次她踏上奈何桥守约与孟婆相见总能看到桥下暗影里躲着一个偷看的身影,那身影便是鬼煞。

千年如一日,只要孟婆出现,他都会躲在暗影里偷看。

鬼煞不再装下去,坦然承认道“是,我是喜欢她,极喜欢。我鬼煞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他喜欢孟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整个地府都知道。

边暖笑笑,失神望向窗外“千年前我曾是九重天上一名不起眼的小仙,曾像你一样痴痴爱慕着一个人,明知没有结果,却偏要试一试,结果我坠下忘川,仙身尽毁,修为尽失,多亏孟婆相助,才能留一口气到今日。”

鬼煞心里大惊,这和他猜测的相差太远了。

千年前一次偶然,他躲在奈何桥下偷看孟婆,看见一身形狼狈的女神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

不久之后,九重天上极尊贵的玄若神君来到地府,翻遍地府角落寻人。

他当时便猜测出冥翳所寻之人是那日他在奈何桥上见到的元神不保的仙子,但他并没有告诉冥翳。

当时是因为忌惮冥翳的身份,怕说出来,冥翳会找孟婆的麻烦,后来他将冥翳灌醉,套问出冥翳为何寻人之后,更不打算说出来了。

他觉得定是冥翳将那仙子的心伤透了,那仙子才决绝的喝下孟婆汤不想再和冥翳有纠缠。

这一千年里,每一次重新回到奈何桥,他都在奈何桥下悄悄守着,怕冥翳不小心撞见。

他小心了再小心,结果还是出现了疏漏,还好冥翳没发现什么。

不想事情竟还另有真相。

紧张的问道“可是冥翳那家伙伤的你?”

边暖摇头,眼中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是淡淡的,看着很落寞。

鬼煞松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还想着撮合两人重归于好呢,若是冥翳出手伤的人,他现在干的这事儿,那叫什么事儿啊。

“那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害我之人现在宁王府,暖阳体内。”



第六十七章:沈念笑傻了

鬼煞瞪大眼睛看着边暖“藏在谁的体内?”

边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鬼煞身上,并没有开口回他,只是看着他。

鬼煞连连摇头“不可能,我亲自确认过,那就是叶暖阳的魂魄没错……不是,你说的仇人不会就是那丫头吧。”

边暖笑着摇摇头“你走吧,我没什么事儿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鬼煞那个不爽。合着他就是个两边跑腿儿办事儿的。

罢了,看在我的孟孟那么帮你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

“我鬼煞可不是你随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下次看我心情,心情好了我就来看看你,心情不好……哼!”一挥衣袖,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屋内。

边暖看着那消散的黑气轻声道“鬼煞大哥,谢谢你,若有机会白衣定还报你的恩情。”

屋顶传来一声不屑的鼻哼声“谁要你回报,我鬼煞只为兄弟做事。”

边暖弯起眉眼轻轻一笑。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边暖收起笑,看向门口。

只见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少女身形消瘦,衣着朴素,从头到脚只头上一对儿蝴蝶样式的发簪是吸引人视线的。

边暖看着那少女慢慢走近,打量着她的模样。

沈家三个女儿她都曾见过。

沈夫人相貌平平,所生两个女儿都随了她,样貌无出挑之处。有趣儿的是,两个女儿相差两岁年纪,相貌却生的出奇的相似。若不看身高,旁人看着简直就像是一对儿双生子一般。

眼前进来的少女个头矮些,正是沈夫人所生的小女儿,名唤沈念笑,年方十四,其姐姐名唤沈念欢,已过及笄之年。

沈念笑与沈括的小妾梁氏所生的沈家最小的女儿沈念心,也就是边暖正借身的身体的主人走的极亲近。

沈念心卧病在床的半个月里,沈家上下只有她每日风雨无阻的来照看她。

沈念笑走近,见昏迷了半个月不见清醒的沈念心竟醒了过来,还自己坐了起来,惊讶的站住脚。

“心、心儿,你、你醒了?”

手中药罐滑落,只听“砰”的一声,瓦罐碎了一地,药汤随之迸溅满地。

边暖跟着吓了一跳,往地上看去,忙掀了被子下床。

那滚烫的药汤正浇了沈念笑满脚,当事人却一点被烫伤的反应也没有。

“你怎么样?你没事儿吧?”边暖紧张问道,张口说话的呼吸之间,热腾腾的药汤味儿扑面灌了她满鼻满口。

那药汤味儿很重,她忙一手捂了口鼻,但还是吸入肺腑两口,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沈念笑见沈念心从床上跑下来,蹲在她面前,不知她是做什么,也跟着蹲下,看到地上碎成数片的瓦罐还有满地褐色起泡的药汁,心里困惑。

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刚刚失手打翻了药罐。

“啊,我把药打翻了。”

边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沈念笑,只见沈念笑半眯着一双眼,眼睛红肿,噙满了水汽。

心里一疑。这样子可不像是刚哭的。

沈念笑半眯着眼睛看她,朝她笑一笑,下一刻嘴角慢慢垮下来,拧着眉小声道“心、心儿,怎么办?药罐摔了,碎了。”

边暖发现异样,不确定的抬起手在沈念笑眼前挥一挥。

沈念笑见沈念心朝她挥手,以为沈念心在跟她玩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嘿嘿笑道“抓、抓到了。”

边暖心里一沉。

满心疑惑的将沈念笑先从地上扶起来,扶她到床边坐下。

一边抬起她的脚去脱她的鞋子,一边关切问道“疼吗?”

沈念笑感觉了一下,皱起脸,点点头“疼。”

边暖替她脱下长袜,赫然见那被汤药浇了的脚背一片潮红,有些地方已经长起被烫伤的水泡。

边暖看的心惊。

都烫成这样了这沈念笑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念笑歪着脑袋去看,看见脚背上的水泡觉得很奇怪,抬起手就要拿手指去戳,边暖忙制止她。

“不能拿手碰。”

沈念笑歪着脑袋看着边暖,满脸的不解“为什么不能碰,碰了会像姨娘一样死去吗?”

边暖正轻轻吹着她的脚面,听到这话动作顿住。

抬起头看着沈念笑“你刚刚说什么?”

沈念笑皱着眉头闭上眼,也不知是脚背疼得难受,还是怎的,突然狠狠甩起脑袋。甩了两下之后,又拿手去拍。

边暖不知她是在做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制止,等她反应过来时,沈念笑已经停了动作睁开眼。

“你、你怎么了?”

停下来的沈念笑拧着眉心看着边暖“疼,头疼。”

“头疼?”怎么会头疼,不该脚疼吗。“那现在还疼吗?”

沈念笑摇摇头“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

边暖心里困惑极了。

她之前见到的沈念笑不是现在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看着很健康,很机灵。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变傻,变迟钝了?

鬼煞说沈家这一个月里接连发生不幸,但是并没有提到沈念笑。

“心儿,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疼什么时候不疼吗?我都问你的。”沈念笑扯扯边暖的衣袖,嘟着嘴,带着不满的情绪道。

边暖回过神,无意识的顺着她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疼,什么时候不疼?”

沈念笑满意了,乐呵一笑,回道“姨娘死的时候疼,喝药的时候不疼。”

边暖一怔,想起沈念笑刚才未说完的话,心里一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你姨娘怎么死的?”

沈念笑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推开边暖的手“药罐摔了,阿娘该骂我了,我得赶紧藏起来。”说着就要站起身,也不管鞋袜没穿上,脚上有伤。

从沈念笑变化的神情里,边暖隐隐意识到什么,拦住她,安抚她坐下“不说姨娘的事儿,你的脚烫伤了,不能乱动。”

沈念笑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下“那说好了,不能说姨娘怎么死的。”

边暖应着点点头“不说姨娘怎么死的。”

沈念笑笑了,开心的握住边暖的手儿“心儿醒了,我回去跟阿娘说,阿娘就不会让心儿喝姨娘喝过的药了。”



第六十八章:亏得命大

“是、是什么样的药?喝了会怎样?”边暖小心试探着问道。

沈念笑歪头想了想“就是阿娘送来的药,和……和……”抓着脑袋使劲回想,想起来,“就是刚刚打翻的药。”

边暖顺着沈念心所指看向方才打翻在地的药罐。

她方才着急关心沈念笑的脚没多注意,这一看过去,吓得爆出一身冷汗。

那洒在地上的汤药哪里还是药汁的模样,上面布满了蜂窝一样细密的浮沫,仔细看,木质的地板已经被轻微腐蚀。

边暖看的心惊不已。亏得是沈念笑方才将药打翻了,也亏得她命大,若不然那样一碗药喝下去,她非得穿肠烂肚,小命呜呼不可。

看向沈念笑,心里有些不明白。

沈括的正室看起来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而且她有了解过,沈夫人和梁氏之间相处和睦,并无矛盾冲突,否则她也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和梁氏所生的沈念心走的那么亲近。

不过自古以来,正室和小三之间就没有真正的和睦。

可是沈夫人若是心中不能容忍梁氏,对梁氏有不满,她大可随便寻个由头将梁氏逐出沈家,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一尸两命还不够,要这样赶尽杀绝,连沈念心也不放过。

边暖觉得事情不会只是正室不容小妾这么简单。

沈念心的遗愿是让她帮梁氏报仇,她既然借了她的身,便欠了她一份大恩情,梁氏之死她是不想管也得管一管了。

沈念笑终于意识到了脚上的疼,抱着脚嘶嘶的倒吸冷气。

边暖抬起她的脚检查,那脚背上的水泡已经扩散成很大一片,很是触目惊心。

“你好好坐在这里别乱动,记住千万不要用手乱碰,我去给你找药。”

顾不得穿上鞋子,边暖跑出房间。既然她现在借的身份是沈念心,就必须要扮演好沈念心的角色。

出了房门没跑两步迎面撞上个人。

“心儿?”

边暖揉着额头抬起头,看清所撞之人的模样之后,心里一疑“不是让你……”不对,眼前的人比她高出许多,不是沈念笑是沈家大女儿沈念欢。

忙改口道“大姐姐好。”

这几日沈家忙作一团,沈念欢身为家中长女,帮着沈括夫妇忙前忙后分担事物,便没时间来照看沈念心,今日事情忙完,才得抽出身过来看看。

沈念欢见沈念心只是脸色有些泛白,并不像她母亲说的那么严重,心里疑惑。

阿娘为什么说三妹妹快不行了?三妹妹明明好着啊。

问完好,边暖便急着问正事儿“大姐姐,二姐姐的脚烫伤了,家里有烫伤药吗?”

“烫伤?你烫伤了吗?伤了哪里?”沈念欢还没从思绪里抽回神儿,以为沈念心在说自己。

“不是我,是二姐姐,说来话长,二姐姐被烫的挺严重的,家里有烫伤药吗,得赶紧处理伤口。”

沈念欢听明白之后,先是心里一紧,随后面露难色“家里没备着这种药啊。”

沈家不富裕,除了要紧的吃穿用度支出,并不会买些平日里用不到的东西备着。

边暖道“没有药总有吃的麻油吧?”

“麻油有的,在厨房里。”

边暖不知道厨房在哪儿,便道“那麻烦大姐姐跑趟厨房取些麻油来,我去盛些冷水。”

“哦,好。”

沈念欢应着边暖的吩咐一路小跑到厨房里去取麻油,边暖则往马厩的方向跑。

马厩那边有口水井,她见刘喜在那里取过水。

好在沈家院落不多,也没有宁王府里迷宫一样的回廊小道,没费多少功夫她便凭着记忆里的大概方向找到了马厩所在院落。

穿过月门,踏进院落里没走两步边暖停住了脚,一再确认自己没找错院落之后,才敢抬脚往里进。

满院的景象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就是遭劫匪洗劫过也不至于混乱成这样。

原本坐落在进了月门之后一眼就能望见的马厩草棚不存在了,也不知是遭了地震,还是又遭了一次狂风掀顶之灾,反正崩塌了。

支撑草棚的木架子散了一地,压棚顶茅草的石头滚得到处都是,而诡异的是为马厩里遮风挡雨的茅草不翼而飞了,不过并不是不翼而飞的一点不剩,院子里四处稀稀落落的还零落着几根。

边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院子里走,已经很小心注意脚下,还是没挡住在一处土坑里歪了脚。

低头看着满地马蹄踏出的坑洼,边暖这才恍然回过神,想起寻找小马驹和母马。

院子并不大,除了马厩之外能藏身的还有一处墙角胡同。

边暖忙往那墙角胡同里寻找,心里极忐忑,生怕那里寻不见小马驹和母马的身影。

人还未跑到地方,便听到熟悉的鼻息声和一阵马蹄踏地发出的声响,边暖放缓脚步,只见小马驹从墙角胡同里探出头。

见到了小马驹,边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阵欢喜。

一步一步靠近,发现小马驹并不朝她迎上来,只是盯着她,谨慎的戒备着她的靠近。意识到什么,忙开口道“别怕,是我。”

小马驹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在辨听听到的声音的熟悉度,过了一会儿,它才犹豫着从墙角胡同里走出来。

边暖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跑过去抱住小马驹。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跑了呢。”

小马驹不适应的挣扎了一下,从边暖手中挣脱出来。

边暖见它还没有认出自己,忙道“是我呀,我陪着你一起投胎过来的,你忘了吗。”

小马驹已经认出了她,只是不适应她以沈念心的身体和自己亲近,眨两下眼睛回应她我认出来了。

低头拿脑袋不满的顶一下边暖这么久你跑哪儿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还以为你死了呢。

边暖见小马驹认出了她,又是一阵欢喜。看看小马驹身后,不见母马跟着出来,问道“你的马娘亲呢?”

小马驹望着边暖,眼中满是悲伤。

边暖看出不对劲儿,忙往胡同里去,只见母马躺在狭隘的胡同里,身形消瘦,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怎么了?”想到满院的狼藉,“难道这一个月里都没人来问过你们吗?”



第六十九章:找大夫

沈家出事后后院马厩便无人过问了,幸而马厩外堆放着一些方便喂马时随时取用的豆谷干草料,又靠着小马驹想方设法从马厩旁的深井里取到的饮用水,如此母马和小马驹艰难的撑过了大半个月。

十天前,豆谷干草料吃完,为了下奶不让小马驹受饿,母马拼着命撞倒支撑马厩的木桩,使得马厩坍塌,遮盖在棚顶的茅草落下来,如此又靠着茅草过了几日。

三天前,最后的救命茅草也没了,母马没了吃食无法再继续下奶,身体状况跟着越发不好。昨天开始竟站也站不起来了,小马驹这才发现,原来母马一直为了它硬撑着,其实早就生了病。

一月前夜里那场大风刮下的石头不仅砸伤了母马的一条腿,还砸到了它的腹部。怕小马驹担忧,母马一直强作健康无事的样子,白日里陪着它玩闹,夜里它睡着时才躺倒在地缓解不适。

这些话小马驹无法张口一一告诉边暖,只能通过举动向边暖表达。

它张嘴衔住边暖的衣袖,将她拉扯到母马身前,然后走到母马身边低头舔舐母马的腹部,以期边暖能够发现母马肚子上的伤。

边暖以为它是饿了,安抚道“别急,我这就去给你们找吃的。”

小马驹衔住边暖的衣角使劲摇头,发出阵阵竭力的嘶鸣,眼里充盈着水汽。

投生为小马驹之后,它第一次为不能张口再说出话语感到那么沮丧。

边暖见它流泪,又见它不停做着舔舐母马肚子的动作,终于意识到小马驹是在向她示意什么,忙蹲下身查看母马的腹部。

母马一身深棕色皮毛,她眼睛检查过去,并没发现母马腹部有什么异样,正感到困惑,母马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边暖心里一慌,以为自己手下没掌握好分寸,按疼了母马,忙收回手,抬手的一瞬间,手下感觉到异样。

将掌心重新覆在母马的腹部,一点一点仔细感觉过去,发现母马腹部有处地方有块拳头大小很明显能感觉到的硬块。

边暖看向小马驹“它生病了?”

小马驹摇摇头又点点头,往前走两步转向马厩所在方向。

这一次边暖一下就懂了小马驹想表达的意思。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给它请大夫过来瞧瞧。”边暖起身,安抚的摸了摸小马驹的脑袋便往月门口疾步走去。

小马驹犹豫了一下,不放心的跟上去。

边暖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过头,见小马驹跟着她出来了,转过身对它道“你是不放心我吗?”

小马驹看着她不动。

边暖道“你放心,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我去请了大夫马上就回来,你好好守在它身边,你若跟着我走开,它会很担心的。”

小马驹听进了边暖的话,不再继续跟着,转回身走了回去。

它生下来时就瘦弱,如今看着更显瘦弱,快两个月了还是走的不稳,摇摇晃晃的背影让人看了心酸。

边暖忍下眼角的酸楚,出了月门改换跑路,一路跑回春院。

沈念欢已经从厨房取了麻油回到春院,边暖跑进房里时,她已经为沈念笑简单处理了伤口。

边暖见沈念笑脚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人在床上睡着了,暂时不用担心,便上前拉了沈念欢起身,气息不稳道“大姐姐,帮个忙,带我出个门。”

沈念欢不明状况,又见她一脸急色,只当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跟着边暖急走出房门,一边紧张问道“可是阿爹阿娘出了什么事儿?”

边暖一边拽着她往前急走,一边解释道“爹娘没事儿,是后院马厩有事儿。”

“马厩?”经边暖一提醒,沈念欢这才想起后院阿红该生产了。“可是阿红要生了?”

边暖猜测着沈念欢口中的“阿红”说的可能是母马,点头道“是,所以才急着找大夫。”

沈念欢大喜,下一时听到边暖说要找大夫,又紧张起来“阿红是难产了吗?”

边暖没时间跟她多解释,应道“差不多,它现在状况不太好,得赶紧给它找个大夫,不然来不及了。”

沈念欢拉住她“不是这边,是这边。”指指另一边的月门。

边暖尴尬“那什么,大姐姐你带路吧,我病糊涂了,脑袋不太清醒。”

沈念欢点点头,并未有所怀疑。

沈府临街,出了大门便是街道,不过杨城并没有给畜牲看病的大夫。

沈念欢带着边暖走出家门才想起这事儿。

“心儿,咱这里没有给马看病的大夫啊。”

“啊?那怎么办?”

“心儿别急,爹爹会看,阿红先前生病都是爹爹看好的。”

“那、那快回家找爹爹。”

两人又匆匆折回家里,结果走到一半儿沈念欢又停住了。

“大姐姐,又怎么了?”

沈念欢蹙眉道“心儿,爹爹好像不在家,去府衙了。”

“啊?”边暖那个急。

“府衙在哪儿?过去就能找到爹爹吗?”

沈念欢点点头“府衙不远,过去应该能找到爹爹,不过……”

边暖没让她把话说完,便拉着她转身往大门口走。

刘喜揣着一把花生溜街回来,迎面撞上二度出门的沈念欢和沈念心。

他见病了一个月没醒的沈念心竟然醒了过来,心中大喜,迎上两人。

先有模有样的向沈念心和沈念欢行礼问个好“大小姐好,小小姐好。”一双狭长细眼却是大胆的盯在沈念心脸上一遍一遍的扫看。

边暖已经见过刘喜数回,对他并不陌生,她原先只觉得刘喜是个好吃懒惰的人,不算多讨厌,可今天通过沈念心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油腻恶心。

这厮不过是沈家的门房,竟这样胆大包天的盯着主家的女儿看,看他这大胆无惧的模样,想来平日里没少这么对沈念心无礼。

横他一眼,不作理会,拉着沈念欢继续往前走。

刘喜心里一疑,往日里胆小懦弱的小小姐怎么病了一场整个人都变了,见了他没有羞怯躲避不说,竟还直直回看着他。

沈念欢抓紧沈念心的手臂,紧步跟在沈念心身后,快步跟着沈念心走出沈家大门,一步也不敢落后。



第七十章:天高皇帝远

两人走出沈家一段距离,边暖发现沈念欢的异样,见她脸色很不好,停下来关切道“大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念欢见她停下来,心里一慌,摇着头催促她“心儿,我没事儿,咱们快去找爹爹吧。”

沈念欢的神色分明是有事儿的样子。

边暖回头往沈府大门看,见那刘喜竟追了出来,站在街道中间吃着花生望着她们,见她回过头,朝她扬扬手,咧嘴色眯眯笑笑。

边暖不想再多看一眼,收回视线,挽着沈念欢的臂弯快步往前走。

别说沈念欢了,她看着那刘喜都觉得影响心情。

如沈念欢所说,杨城府衙离沈家并没有多远,只隔了半条街,两人出了沈家大门,没走多远便到了府衙门口。

路上,边暖留心注意着街道环境,发现杨城的街道跟凉都的街道实在是没法儿比。

凉都的街道就是一条满身金鳞盘卧在地的大金龙,而杨城的街道则是病蔫在地营养不良的小土蛇。一个是气派的繁华,一个是穷乡僻壤里的挣扎。

越是离皇帝远的地方越是贫穷,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越看下去,边暖心里越发愁。以沈念心的身份想走出杨城,她怕是得费神好好好好筹划一下了。

两人已经走到府衙大门前,门口却连半个衙役也没见到,府衙大门倒是打开着敞开着。

边暖心里疑惑,问沈念欢道“大姐姐,这府衙门口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沈念欢摇摇头,回道“我也不知,应是都在里头吧。”

在里头?那不更奇怪了?

这是衙门,再小也是官场重地,又不是随便谁都能逛的集市,怎么能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那我们就这么进去找人吗?不会被拦下吗?”

沈念欢再摇摇头“我也不知,我也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我看着怎么不像?

边暖悄悄观察着沈念欢的神色。

她脸色已经缓了过来,没那么难看了,神色里也没了慌乱和不安,此刻神情很平静,不过有些过于平静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木木的失神。

边暖没再问她,只是悄悄留意着她的异常。

两人进了府衙,往里走了很深才在一处回廊下见到两个穿着差服的衙役。

老远看到那两个衙役时,边暖都没看出来,还是沈念欢提醒之后辨看了很久才看出来。

两个衙役在回廊下一个搭着老高的二郎腿躺在石阶上,一个嘴里叼着根草倚在另一个搭起来的二郎腿上,实在是享受的惬意,老远看过去,不知道还以为是街上跑进来纳凉的两个大爷。

不,没事儿干的老大爷也没他俩享受。

走近之后,边暖发现自己想错了。

两个衙役并不觉得惬意享受,甚至还觉得很苦累。

她们走到近前时,两个衙役连抬头都觉得吃力,睨着眼珠子朝她们看过来。

沈念欢带着她上前行礼“见过两位官差大哥。”

边暖不情不愿的跟着点个头。

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这俩货了。

没躺下的那个衙役懒懒的抬起头,将边暖两人上下打量一番,侧重多打量了沈念欢几眼,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儿?”

沈念欢恭敬回道“回这位官差大哥,家父是府衙中的县丞,姓沈,因家中有急事,需要家父回家一趟,不知官差大哥可方便为我姐妹二人引路?”

躺着的衙役坐起身和嘴里叼着草的衙役交换一下眼色,上下打量着沈念欢,道“你们是沈县丞的女儿?”

语气倒是没有刚才说话的那个衙役的不耐烦,不过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是的,官差大哥。”沈念欢回道。

问话的衙役又问道“你可是沈括的大女儿?”

边暖心里纳闷,沈括虽只是个小小县丞,但县丞好歹也是有品阶受皇帝认可的官儿,这两个衙役不过是府衙里的差使,竟直呼府衙里仅次于县令的县丞的名讳,这胆儿也太肥了,不怕沈括治罪吗?

两个衙役再交换一下眼色,齐齐站起身来,一个道“原来是沈大小姐,早报上名儿啊。”

另一个道“不知沈大小姐家中是有什么急事儿这么急着要找沈县丞回家去?”

两衙役突然转变的客气态度再让边暖心里纳闷。

她怎么有点儿看不懂了?

沈念欢微红了脸。阿红难产不算是什么紧要的大事儿,说出来怕是要闹笑话。

求助的看向边暖。

边暖朝她笑笑,上前道“家中私事不好对外人道,劳烦两位大哥为我们姐妹引引路,若是两位大哥不方便,我和姐姐自去寻找。”

两个衙役一起看向边暖。方才他们二人只将说话的沈念欢打量了个仔细,没细看边暖,这一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边暖心里冷笑,又两个刘喜。

梁氏比沈夫人有容貌,沈念心继承了梁氏的几分姿色,比沈念笑和沈念欢生的好看些,不过也不是多么惊艳的好看,顶多也就是个中等偏上点的姿色,不过和五官平平的沈念笑和沈念欢站在一起,在两人的衬托之下,她便显得吸引眼球了。

冷笑之后,心里又觉好笑。

方才两个衙役没注意到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衣服。沈念欢穿的比沈念心好些,衣服鲜亮些,只穿了灰扑扑一身素衣的沈念心自然跟着暗淡了下去。

两个衙役盯着边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抢着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哥俩闲着也没事儿。”

“那就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

边暖笑笑,拉上看着她失神的沈念欢对两衙役道“那劳烦二位前头带个路。”

两衙役这才从边暖身上收了视线,争着走前面带路去了。

边暖朝失神的沈念欢挥挥手“大姐姐,不是认识我了?我念心啊。”

沈念欢回过神“心儿你……”

边暖没让她把话说出来,先一个问题堵住她的嘴“方才进门时就见大姐姐失神,大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儿?”

走在前头的两个衙役听到边暖的话回过头来“你家大姐姐马上就要嫁给我们县令大人的儿子了,想来是怕见到未来夫君害羞的吧。”



第七十一章:轮椅少年

那衙役说完看向身边的兄弟,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两声,好像在说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儿。

边暖悄悄观察沈念欢的脸色,见她涨红了脸,面上的平静不在了,满是羞怯。

再看前面两个衙役,她心里越发纳闷。

两个衙役一会儿对她们满是不屑,一会儿又客客气气,一会儿放肆,一会儿又收敛,让她越发看不懂了。

不过她没有困惑多时。

两衙役领着她们一路来到府衙后院的一处偏厅门外,止了步。

“沈县丞正与县令大人在里头喝茶,你们自己进去找人吧。”朝里头指指,示意她们自己进去,说完便要走开。

边暖将人拦住“两位大哥,我们就这么直接进去吗?不用通传一声吗?”

两衙役一笑,弯腰看着边暖“沈小姐,你们进来府衙大门时可经人通传了吗?”

边暖哑言。

那面相看着稍微和善点儿的衙役对边暖笑笑“小姑娘,咱这杨城天高皇帝远,贼都不屑来,没那么多规矩,下次要找人直接进来找,没人会拦着。别怕啊,我们兄弟俩不会怎么着你们。”

额,还真让她说对了。

两衙役大笑着搭肩离开。

边暖看向沈念欢“大姐姐,那,那我们直接进去?”

沈念欢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下去,仍然失着神。

边暖见指望她是没什么主意了,摇摇头,拉上她的手,正欲往厅里进,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咕噜声。

边暖回过头,随着咕噜声越来越近,只见回廊转角处出来一个“轮椅人”。

那“轮椅人”由身后一名小厮推着,走的极缓慢,极悠闲,动静也极大。

边暖心中稀奇,忍不住拉着沈念欢停住脚,转向那“轮椅人”来的方向。

那“轮椅人”坐着的约等于未来世界轮椅的四轮小推车制造的极简单,边暖只两眼便看了个清楚,是木匠将一把竹藤椅按在了两根弧形木板上,木板两侧挖出架推轮的凹槽,按上四个轮子,便就成了。

竹藤椅上坐着的人是个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生的不错,五官清秀俊朗,皮肤看着极好,白嫩光滑细腻,日光下泛着月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少年的下半身以毯子盖着,看不出腿长,估摸不出身高,只看上半身,生的有些消瘦。

边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将那轮椅少年打量清楚的时候,少年已经被小厮推着来到她们面前。

“这是谁家女儿郎,在此处作甚?”少年张口问道,极悦耳的嗓音。

边暖听的心尖尖一哆嗦,下一时“啊”的惨叫一声。

沈念欢躲在她身后,突然很捏了她一把,几乎要将她的手指头捏碎。

“大姐姐,你……”捏我做什么?边暖不解的看向沈念欢,只见沈念欢神色紧张,满面通红,头快要埋进脖子里,后面的话咽下去。

看沈念欢这反应,难道这轮椅少年便是县令的儿子?

轮椅少年身后的小厮见两人不答,高声问道“你们是谁家的?跑来这里作甚?”

外面的动静惊扰了厅里的人,杨城县令顾方圆和沈括从厅里走出来。

沈括见了沈念心和边暖,很是困惑“欢儿心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轮椅少年听到沈括这话,忙看向边暖身后躲着的沈念欢,问道“沈大人,这两位是你家女儿?”

沈括忙转向轮椅少年,惭愧道“小公子,不才这俩丫头正是小女。”回完转向边暖和沈念欢,道,“欢儿心儿快上前见过小公子。”

边暖看看沈括身后带着乌纱帽的矮胖中年男人。今日真是趣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沈家他爹放着自己顶头上司杨城县令不让她们问安,却紧张一个小子,这是个什么神奇的操作。

心里好笑着,面上一点儿不显露痕迹,做出乖巧的样子朝沈括点点头。

沈念欢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边暖忙在袖子里活动手指。看着柔弱的沈念欢力气可真不小,沈家爹若不及时出来,沈念心的手再被她多握会儿,怕是得废了。

跟着沈念欢走向轮椅少年,学着沈念欢的样子福了福身。

“念欢见过公子。”

“念心见过公子。”

轮椅少年忙道“两位妹妹快不必多礼,雁笙腿脚不便,无法起身,还望两位妹妹不要怪罪才好。”坐着挺直腰背,拱手还上一礼。

原来叫雁笙,这少年不光声音好听,名字也叫的好听,话也会说,还挺不错嘛。

边暖悄悄抬头看,见轮椅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沈念欢,看的那叫一个欢喜满足。再看沈念欢,除了羞怯脸红,却没有多欢喜的意思。

杨城县令见自己儿子看着沈念欢心里欢喜的样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点点头。只要儿子中意,他就没异言。

对沈括道“那行吧,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帮着收拾一下,后天就出发。”

沈括连连称是。

见沈括要带着女儿走,轮椅少年道“沈伯伯这就要走吗?不再多留一会儿?”

边暖见状刚想开口,顾方圆先她一步道“你沈伯伯家近日家中事多,你两个妹妹过来,想必也是有事急着你沈伯伯回去,咱就不留他吃饭了。”

轮椅少年点点头“父亲说的是,是孩儿思虑不周了,既然如此,雁笙便送沈伯伯和两位妹妹到门口吧。”

顾方圆笑笑,朝他摆摆手“去吧。”吩咐轮椅少年身后的小厮道,“你照顾好雁笙。”

小厮点头称是。

沈括朝顾方圆拱拱手“那下官就先回去了。”再面向轮椅少年,“那就麻烦小公子了。”

轮椅少年笑道“沈伯伯客气了。”抬手示意小厮可以走了。

顾方圆没往外送,站在厅门口看了一会儿,摇头晃脑的背着手往厅后面去了。

边暖是看出来了,轮椅少年不过是想多看沈念欢两眼,这才主动要送。

沈念欢配轮椅少年虽说不上是郎才女貌,但两人气场倒也相配。一个性子怯弱易羞怯,一个直率敞亮,一个攻,一个守,凑到一块儿互补了。



第七十二章:不是吧!!!

四人并一轮椅少年,一行人跟着轮椅少年的节奏缓慢向前走着,走的边暖那个心急。

轮椅少年眼睛一直落在沈念欢身上,沈念欢一直垂着眼帘,不自在的简直恨不得把衣角搓烂。而沈括则端着一脸笑,时不时看向轮椅少年点点头笑一笑,即便并没有得到轮椅少年一个眼神回应,那样子看着对轮椅少年是又敬又怕又喜。

母马在沈家等着沈括回去救命,边暖心中虽对轮椅少年也感到好奇,但眼下不是她有闲心好奇别人的时候,陪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实在受不了这缓慢的速度。照这个速度走下去,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家。

从后面绕到沈括身边,低声对沈括道“爹爹,阿红受了深重的伤,急需爹爹回去治伤。”

沈括脸上的笑落下来,看向边暖。

轮椅少年耳力极好,听到边暖的话,从沈念欢身上收了视线,看向沈括和边暖“阿红是?”

沈括忙又恢复笑脸,转向轮椅少年回道“阿红是下官家中养的老马,小事,不着急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着急!

边暖急了,直接对轮椅少年道“公子,我家阿红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家父赶紧回去治伤,再迟就来不及了。”

轮椅少年看着边暖着急的样子却并不动容分毫,只好奇道“雁笙竟不知沈伯伯是爱马之人,且会为马看病。”

沈括惭愧笑笑,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过是为方便出行,养了一匹老马在家中,小女不懂事儿,乱说的。”

轮椅少年笑笑“无妨,既然沈伯伯着急回去,雁笙便就送到这里好了,雁笙腿脚不便,别耽误了沈伯伯的事儿。”抬手对身后小厮示意,小厮推着轮椅停下来。

沈括脸上的笑僵了僵,瞪一眼边暖,对轮椅少年道“本不该劳烦小公子相送的,却让小公子送了这一路,下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待回家处理了琐事,再登门向小公子赔个不是。”

轮椅少年笑道“沈伯伯言重了,这么说可是折煞了雁笙,本雁笙因身体原因不能多送,该是雁笙向沈伯伯和两位妹妹赔不是才是。”坐直身体,朝着沈括和边暖三人歉意的颔颔首。

沈括见状慌了,忙道“小公子使不得,可使不得。”

这也能客套上!这轮椅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服了,真的是服了!

等沈括和轮椅少年一番客套客套完,边暖的耐心也用尽了。

小厮推着那轮椅少年转身之后,边暖便拽住沈括的手臂往外拖。

轮椅少年还没走远,沈括不敢发火,由着边暖拖着往前走了一段,听不到木轮滚动的咕噜声之后才甩开边暖。

“你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轮椅少年走了,沈念欢终于松了口气,此时缓过神来,见沈括发怒,吓得惊了一下,却没有缩在边暖身后,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到沈括跟前儿,替边暖说话道“爹爹别生气,阿红难产,心儿是太着急了。”

沈括以为自己听错了,道“欢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边暖拉下沈念欢“爹爹,马厩坍塌了,阿红被砸伤了,伤的很严重,所以我才着急爹爹赶紧回家。”

“什么?”沈括和沈念欢同时惊道。

边暖点点头。

沈括道“胡闹!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边暖在心里翻个白眼。我早说了,是你不当回事儿。

沈括不再耽搁,提了袍子跟着边暖和沈念欢疾步往家里赶。

三人赶回沈家,走到大门口时,刘喜正坐在门廊下,手里的花生变成了一把枣子,吃的正香,见了沈括也不惊慌,只站起身道了声“老爷小姐回来了。”然后咬着枣子,笑眯眯的看着边暖。

沈括怒目瞪他一眼“你给我跟进来。”

刘喜撇撇嘴,嚼着红枣跟上,见边暖看着他,冲边暖眨眨眼。

边暖一阵恶心不适,送他一记白眼,刘喜一愣,却没在意,反而看着她笑的更喜了。

沈括边走边质问刘喜“我让你看着阿红,你怎么看的?”

刘喜晃晃悠悠跟在后面,道“老爷让我看着了吗?没有啊?”

沈括停下来,气的额角青筋爆出,抬手指着他“你……”指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狠甩一把衣袖了了后面的话。

边暖对沈家这主仆关系也是看不明白了。身为一家之主的沈括竟连家里的门房小厮都治不了,连句狠话都说不出,也难怪这刘喜胆儿肥。边暖一边走,一边摇头。

沈念欢体力不支,没跟到后院便不行了,弯腰捂着肚子扶着墙角停下来,对沈括和边暖道“爹爹你们先过去,我、我随后就过来。”

边暖回头看了看她,顾不上管她,继续跟上沈括的脚步。

三人赶到后院,进了月门,沈括看着满院的狼藉,呆愣住。刘喜看的也是一惊,嘴里的枣子没含住,从嘴里掉出来。

边暖没时间跟沈括解释,拉着他往里走“爹爹,阿红在这边。”

小马驹听到动静,从墙角胡同里走出来。

沈括见小马驹没事儿,松了口气。

“怎么会弄成这样?”

边暖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解释道“马厩这边已经有一个月没人来照看,我今天过来看时发现阿红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肚子上有很重的伤,应是马厩坍塌时被砸的。”

沈括回头看向刘喜,刘喜耸耸肩“老爷,这可不关我的事儿,这一个月我忙前忙后你是知道的,哪儿分得出身来这后院儿。”

边暖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烦,不想再多看见他一眼,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红枣“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忙你的去吧!”

刘喜一愣。

沈括皱着眉头朝他摆摆手,也是一脸厌烦“走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刘喜不乐意了“老爷,你可别忘了,你老子娘和小妾的白事可都是我出的钱!”

沈括一听刘喜提及这话,握紧拳头,吼道“你再多说一句,就别想娶我的女儿!”

边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沈括这话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他要将沈念心嫁给这货?不是吧!



第七十三章:母马去世

刘喜挑一挑眉“老爷记得就好。”朝边暖眨眨眼,“那老爷小姐忙着,我去一边凉快去。”说完一扬胳膊,抖着两肩晃晃悠悠的走了。

边暖看向沈括,只见他气的满面通红,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微微发着颤,气得不轻。

边暖记得一个月前的刘喜还不是这样的,不过只是有些好吃懒做,哪敢这么嚣张……不想这沈家竟窘迫到要问下人借钱来维持生计的地步。

长叹一口气。本来她都已经觉得够混乱的了,现在又添一愁,还得想办法摆脱打沈念心主意的刘喜,也不知道得在这沈家耗上多久。

“阿红呢?在哪儿?”沈括因对刘喜的不满,连带着看沈念心也觉得不顺眼。

好在沈念心的内瓤已经换成了边暖,并不在意沈括这个父亲对自己什么样,指指前面“阿红就在那里面。”

沈括跟着边暖往里走,小马驹却横在胡同口不让两人再往前靠近。

沈括被刘喜气了一通,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见小马驹堵着他,顿时觉得窝火。

家里的小厮翻了天,现在连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马崽子也翻了天,真当他沈括是个窝囊好欺负的!

怒声道“它这怎么回事儿?不让看是吧?不让看拉倒!”一甩衣袖竟就要往回走。

边暖见状忙欲拦人,手将伸出未伸出之时看到小马驹那双溢满悲伤眼泪的眼睛,动作顿住。

沈括甩袖走出一段距离,见沈念心并不来拉他,也拉不下脸再回去。

反正小马驹没什么大事儿,至于阿红,也是个白眼狼,养了二十几年都喂不熟,往后也指望不上它。这么想罢,索性也不想问了。

回身对沈念心道“你既然闲着没事儿做,就把马喂了,以后马厩这边的事儿就归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月门。

小马驹看着沈括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口,强支撑的力气松懈下来,四肢一软,往地上跪下去。

边暖见状忙伸手去抚它。沈念心十岁点儿大的身体哪里扶得住个头跟她齐平的小马驹,跟着小马驹跌倒在地。

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手按在了粪便泥巴的混合物上,就去查看小马驹的情况。

“你怎么样?别吓我!”

小马驹脑袋枕在她双腿上,侧了侧头看向身后,边暖随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躺在地上的母马已经不动一动的没了呼吸。

她方才已经从小马驹的眼神里猜出了大概,此刻亲眼看到母马一动不动的身体,心里还是止不住受到很大冲击。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我该早点把沈家他爹拽过来的。”

小马驹粗重呼吸着,两行清泪无声落下。边暖看的揪心,不知该怎么安慰它,口中只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

她知道小马驹已经将母马当作了母亲,虽然时间不长,但母马养育过它,拿生命守护过它,在小马驹心里,母马已经是它唯一的亲人和倚靠。是母马带给它的感动和温暖,让它接受了这为马的一生。

如今母马死了,边暖不知道小马驹会做什么选择,会不会跟着母马结束这一生。如果它想这么做,这一次,她将没有理由再阻止它。

“你、你也想跟着去吗?”边暖轻轻抚摸着小马驹,即便心里不想但还是问出了这话。

等了很久小马驹都没有反应,边暖叹口气。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从袖子里摸出从刘喜那里夺来的一把红枣,送到小马驹鼻前。

“别饿着肚子过去,别让自己太狼狈,若是在下面见到了它,替我跟它说声‘对不起’。”

小马驹缓缓抬起头,边暖朝它笑笑,将红枣递到它嘴边。

小马驹却不吃,而是从她怀里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母马身前。

边暖心里一沉,只当它是想要在母马跟前结束生命。

强作笑颜也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它身边。

小马驹低头看着母马,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低头嗅它,从头到脚。

边暖看的鼻酸,不忍再看下去,背过身。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踢踏动静,回身去看,见小马驹拿前蹄在地上刨土,将刨松的土渣子一点一点往母马身上拨。

见边暖回过身,小马驹停下动作朝她看去来。

边暖不确定的问道“你想把它埋在这里?”

小马驹看看胡同尽头的那道小门,再看看边暖,朝边暖点点头。如果能有选择,它不想把母马埋在沈家,但现在边暖没有能力帮它做到。

边暖懂了它的意思“你放心,我们先暂时将它埋在这里,在我离开沈家之前,我一定帮你把它埋葬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边暖很开心,小马驹没有选择结束生命。

帮着小马驹安葬好母马的尸身,天色已经暗下来,边暖在水井里取了一桶水简单清洗了一下自己还有小马驹,便牵着小马驹走出了后院。

她牵着小马驹回到春院时,沈念笑已经不在了,春院内一片漆黑,连一盏烛火也没燃着。

立在狭小的院子里,她突然很想念在宁王府代替暖阳的那些日子,突然很想念香儿和玉儿。

这个时辰宁王府的下人早已点燃了回廊里的烛火,香儿玉儿应备好了一桌美味的晚餐在伺候她们小姐。

边暖握紧拳头,闭上眼。她真恨不得此刻能飞过去,将那藏着暖阳身体里的女人扒出来大卸八块。

小马驹感觉到边暖情绪的异样,拿头蹭她的手背。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的气息将边暖从思绪的里唤回神。边暖抬手摸了摸小马驹的脑袋,走上前一步,将它抱在胸口。

“你听到了吗?这颗心脏跳动着,我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第二步是离开沈家,你愿意跟我走吗?你如果愿意,我就带你走。”

小马驹在边暖怀里动了动,想点头回应却因被边暖抱得太紧而动不得。

“你知道吗,害我至此的人现在正霸占着别人的身体逍遥自在。呵呵,她既然这么喜欢霸占别人的身体,那我就让她霸占个够!”



第七十四章:无星之夜

“……这一千年我承受的这些折磨和痛苦,我要让她千倍百倍的还回来!还有上面那些装模作样的狗屁神仙,他们不是喜欢看热闹吗,我就让他们看个够,让他们亲眼看着被他们鄙视瞧不起,在他们眼里不配踏上九重天的我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将他们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神君拽入万劫不复……”

小马驹感觉到边暖心里强烈的仇恨。她仿佛是被仇恨支撑着才留住的这一口气。

等她成功报了仇,她会不会就消散了?小马驹突然觉得很难过。

前一世它为人,抢了人家相公,破坏人家家庭,是世人眼中的娼妇,遭万人唾骂。亲人朋友和她断绝往来,没有人愿意理睬她。走在路上,她不小心碰到人家一片衣角,人家都要扯了衣服扔在地上,嫌她脏,呸她恶心。

死后到了地府,连地府的小鬼都不愿碰她,仿佛她身上生了传染的毒瘤,碰了就会死一样。

只有这个陌路人,虽然利用了她,可是却是唯一一个愿意理睬她,不嫌她脏和不堪的人。

如果现在的她能开口说话,她相信这个陌路人也愿意倾听她的诉说。

小马驹蹭蹭边暖的怀抱等你报了仇,你要多留下来一会儿,等我死了,在奈何桥上与我见一面,我想看看你的样子,永远记住你。

……

已经到了饭点儿,却迟迟不见沈念心的身影,沈念欢挑着灯笼四处寻找,来到春院见沈念心被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庞大畜牲咬着,吓得失声尖叫。

灯笼掉在地上,“噗”地一声烛火引燃了灯笼纸。

小马驹被火光惊到,发出一声嘶鸣,从边暖怀里挣脱开,连连往后退。

边暖转过身,见沈念欢站在身后,地上燃着一只打翻的灯笼,窜起来的火苗快要烧到她的衣摆,忙过去将人拉离火源。

“大姐姐,你找我?”

沈念欢借着燃起的火光看清了那让她受到惊吓的畜牲的模样,十分困惑“心儿,这、这是哪儿来的小马驹?”

边暖看看受到惊讶怂的快要退到墙根儿的小马驹,忍不住失笑,拉着沈念欢走到小马驹身前。

“大姐姐,这就是阿红产下的小马。”

沈念欢不敢相信“这、这是阿红产下的?这、这怎么……它生下来竟就会走了吗?”

边暖失笑“大姐姐,你应该多走出闺房看看外面的世界,它已经出生两个多月了。”

沈念欢惊讶“两个月了吗?我怎么竟一点不知。”

边暖心道,你当然不知,你成天只躲在屋里绣花,能知道外面的事儿就怪了。

沈念心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些浅淡的记忆,不过不多,正慢慢随着她魂魄的封印慢慢消失。这些记忆力最多的就是关于沈念欢和沈念笑的,边暖也因此对沈念欢和沈念笑两姐妹有了更深入些的了解。

沈念笑性格活泼,爱动爱闹,好吃好玩儿,也因此与沈念心走动最多。而沈念欢则是个喜静的性子,常常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是看书就是绣花,终日里连个阳光也不喜见,若不是家中出事,她怕是到嫁人那一天才会从屋里出来。

“那今日心儿为何说阿红难产?”

边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沈念欢,沈念欢听到阿红已经死去,掩住口落下眼泪。

边暖安慰道“大姐姐,人的生死尚有各自的命数,阿红此番也算是它命不好。”

那沈括若当真是个爱马惜马之人怎会听不到那一个月里母马长夜嘶鸣求救的声音。只怕是听到了,却不想问罢了。

到这一刻,边暖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对母马的死更感心痛。

这沈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她竟看不透了。

“心儿,爹爹和娘亲正等着我们吃饭,咱们快去前院吧。”收起眼泪,沈念欢想起正事儿。

地上的灯笼已经燃尽,只剩灰烬在地上翻飞,边暖摸黑凑到小马驹耳边。

“你在这里等,别出这个院子,我去帮你找些吃的,很快回来。”将袖里的那把红枣塞到小马驹嘴里。“吃这个先充充饥。”

嘱咐完小马驹才对沈念欢道“那咱们快过去,别让爹爹和母亲等急了。”牵上沈念欢的手便往外走。

两人摸黑走了一段路,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走的便顺畅了许多。幸好沈家不大,没绕几个弯儿就到了前院。

边暖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一点儿星光不见,却并不是要阴雨的感觉,而是好像整个沈府被一种阴郁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所以不见星光。

踏进前院的月门之时边暖拉住沈念欢停下“大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心儿想问什么?”

“大姐姐觉得爹爹可爱我娘亲?”

“这个……爹爹向来公正,阿娘自梁姨娘进府从未苛待,这点你应是知道的。”

“我知道,只是我娘亲下葬时我病着,没能送她最后一程,心里难过。大姐姐,我娘亲好好安葬了吗?”

“心儿,爹爹娘亲该等急了,咱们快过去吧。”沈念欢掰开边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向边暖。

“心儿,爹爹给梁姨娘办了很风光的葬礼,吃饭时莫要提这个惹爹爹不开心。”

两人前后脚走进前厅,进门前沈念欢不放心的回头看了边暖一眼。

饭食已经端上桌子有一会儿了,沈念笑趴在桌前等的心焦,眼睁睁看着好吃的却不能动筷子,心里很是委屈,见沈念欢领着沈念心终于来了,跳下凳子。

“哎呀!”她忘了脚上有伤,哀叫一声跌倒在地。

沈念欢见状忙去扶她。

大概是摔疼了,沈念笑扑在沈念欢怀里呜呜直哭,任是沈念欢怎么安抚都没用。

沈括不耐烦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喝道“成什么样子!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边暖立在门口,并不上前安慰沈念笑,只看着桌前背对着她也没有动作的沈夫人。

经沈括这么一吼,沈念笑哭的更厉害了,沈念欢担心再惹恼了沈括,忙扶着沈念笑起身。

“爹爹,阿娘,笑笑今日白天脚受伤了,若不我扶她先回屋吧,一会儿给她端些饭菜到屋里。”



第七十五章:沈念欢的心事

沈括摆摆手“把你妹妹送回屋里赶紧过来,念心,你跟着一起去。”

边暖点头,走上前搭手扶住沈念笑,三人刚转过身,沈夫人站起身。

“等等。”

边暖和沈念欢一起回过头,沈夫人从桌前起身,盛了一碗饭,又拿了个空碗去夹菜。

沈念欢见状忙上前“阿娘我来吧。”从沈夫人手里接过饭碗。

沈夫人嘱咐道“别让你妹妹饿着,快去快回,你父亲有正事要与你说。”

沈念欢脸色变了变,点点头“知道了娘。”

也没个食盒提饭菜,沈念欢双手被占用,如此沈念笑便由边暖一个人搀扶了。

边暖看看沈括夫妇,两人已经重新坐下,并不看她。

沈念笑几乎将全部重量挂在了她身上,沈念心不过十岁大,根本没多大力量,边暖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想多事儿,便没说什么。

出了厅门,往外走没几步,边暖便累的气喘不止,而沈念欢却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又走了一段,边暖实在觉得吃不消了,停下来,这才发现沈念欢不在状态,不知道在出神想什么,连她停下了也没发现。

“大姐姐。”

“大姐姐?”

“大姐姐!”

边暖连唤三遍,沈念欢才听到停下来。

“心儿,你怎么不走了?”

边暖被沈念笑压的直不起腰,夹在沈念笑臂弯下伸着脑袋看着她“大姐姐,我走不动了。”

沈念欢这才注意到边暖的狼狈,忙折回去“快把笑笑给我。”走上前伸手就接人,完全忘了手里还端着饭菜。

边暖忙提醒“大姐姐!饭菜!”

沈念欢一惊之下反应过来忙去稳住手,还是晚了一步,洒了半碗菜,筷子也掉了。

边暖叹口气“大姐姐,你没事儿吧?”

沈念欢僵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轻叹口气,一脸疲惫和沮丧。

“大姐姐?”

沈念欢抬起头“心儿,你拿着这个,我来扶着笑笑。”

边暖从她手里接过饭菜,沈念欢腾了手去搀扶沈念笑。那沈念笑没心没肺的,哭累了竟自己睡了过去。

边暖抖抖酸麻的肩膀,无奈的叹口气,缓过劲儿问沈念欢道“大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要是有不妨说出来,我虽可能不能为大姐姐分担些什么,但总好过大姐姐你这样憋闷在心里憋出病来,说出来,若是我能帮忙出主意的,一起想想办法也好啊。”

她其实知道沈念欢在为何事心神不宁。在县令府时,沈念欢已经表现的很明显。她不明白的是那县令儿子长的并不丑,不过是身体有些残症,算不上多大缺陷,沈念欢看着并不像是不知足的人,为何看起来对这门亲事感到很痛苦的样子。

沈念欢长叹口气“心儿,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

边暖心里笑笑,你的心儿妹妹可能是不明白的,可我不是。

“大姐姐,你若是嫌弃那雁笙公子身体的残疾其实大可不必。女子嫁人,求的是一个一心人,我看那雁笙公子对姐姐你有情,他看姐姐时眼中是有光的,是欢喜的,姐姐你嫁过去他必不会亏待你。”

“……至于身体上的残疾,只要他还有跟你生儿育女的能力不就行了。说句不好听的,他残了更好,这样姐姐你就能掌控得了他,多好的亲事啊,打着灯笼可都难找。”

沈念欢听的又懵又惊,严肃的看着边暖“心儿,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话?”

边暖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那雁笙公子又是县令的儿子,姐姐你嫁过去,咱家便是与县令大人有了亲戚关系,于爹爹、于我和二姐姐的将来都是看得着的好处。反正我是觉得那雁笙公子不错,若不姐姐你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这样闷在心里,我又怎知道姐姐你的想法?”

“心儿你……”,沈念欢听的又羞又愤,可又挑不出边暖说的什么错来,一时无话可说。

边暖继续激她“姐姐倒是说说啊,你不说我又怎知你心里怎么想的,爹爹母亲又怎知你心里怎么想的,他们不知便以为你对那雁笙公子没什么意见。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嫁过去的是你,总不能挑一个心里不爱不喜的人凑合过一辈子吧。”

“我……”

“大姐姐,你可想清楚了,趁着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再晚,那你就只能后悔一辈子了。”

边暖说出这番话只是单纯的为沈念欢考虑,不想看到沈念欢憋着自己,日后才去后悔。她不想看到沈念欢连为自己争取一下都不争取,就走上后悔一生的路。

沈念欢低头沉默,良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搀着沈念笑往前走去。

边暖叹口气,该说的她都说了,也算是帮沈念心完成了做妹妹的责任。

沈念欢待沈念心不错,虽然不长走出屋门,但每年沈念心生日她都记得,从未有一回忘记过。

边暖心想,沈念心应也不想看到她的大姐姐日后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一生。

等送完沈念笑,边暖折腾的已经没什么气力了,但还是强撑着跟着沈念欢回到了饭桌前。

相似的场景不相同的桌前气氛,只是与物是人非毫无关联,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借用别人身体伪装成局内人的局外人而已。

饭间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边暖原以为这顿晚饭会以沉默开始以沉默结束,吃完放下碗筷准备退席离开时,沈括喊住了她。

“心儿,先别走,一会儿我有话与你说。”

边暖重新坐下,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沈夫人,见她只是低头拿帕子擦着嘴角,面上自始至终的平静,一点儿波动也没有,心里忍不住赞许,这沈夫人是个冷静的。

白天里让沈念笑给沈念心送毒药,没将沈念心毒死,饭间还能这么镇定的给沈念心夹菜,不多一分殷勤讨好的意思,也没一分担心害怕的不安,她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行惯了这害人的事儿。



第七十六章:大好消息!

一边猜测着沈括要跟她说什么话,却听沈括点名沈念欢道“欢儿,你觉得那顾雁笙如何?”

看向沈念欢,见她低着头,桌下一双手翻搅着,抬手握住她的手,鼓励她别怕,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

沈念欢犹豫不决,不敢看她。

沈括见沈念欢没反应,不耐烦道“欢儿?爹爹问你话呢。”

沈念欢抬起头,咬着嘴唇红着脸,低声道“女儿觉得、觉得顾公子是个好人。”

沈括满意的点点头“顾公子虽身体不健全,人却是极不错的,又有才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不会受苦,这两日便收拾收拾行李吧,三日后跟着他们出发。”

“爹爹,要这么急吗?”

边暖心里疑惑“爹爹,大姐姐不是要嫁过去,为跟着出发?他们要去哪儿?”

沈括得意的摸着胡子“顾公子考进了国学院,县令一家要跟着他举家搬迁到凉都去,若不是因你娘的白事耽搁了,你姐姐该早嫁到县令家了。”说着颇为不满的看一眼边暖。

边暖只听见了前面的话,瞪大眼睛“爹爹说的可是真的?顾县令一家当真要举家搬迁到凉都去?爹爹没听差吧?”

沈括喝道“胡说,我怎么可能听错!顾雁笙考进国学院的事儿整个杨城谁人不知道,你爹爹我又是和顾家走的最近的,怎么可能听差,三日后他们就出发,我还能诓你姐姐不成,白天里你不是也在场听到了!”沈括像是吃了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那、那……”边暖不知是该激动好,还是郁闷好。这算是好消息吧,可是这好消息跟她没关系啊。

“爹爹,女儿、女儿不想跟着顾家走。”

边暖看向沈念欢,心里想到一个主意。

快说,快把你心里怎么想的说出来。

沈括眯着眼看着沈念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念欢却不敢再说了,边暖那个心急。

沈括看向边暖,问道“你姐姐她刚刚说什么?”

边暖看向沈念欢,对不起了,你反正也不想嫁给那顾雁笙,我替你说出来,若是成了,你也算帮了我,若是不成……不成我再帮你想办法。

“回爹爹,大姐姐说她不想跟着顾家走,大姐姐她不喜欢顾公子,不想嫁给顾公子。”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怒喝“胡闹!”却不是从沈括口中发出来的。

边暖看向在一旁坐着一直没发言的沈夫人,只见她怒视着自己,看着她就想看着她眼中一根刺。到这一刻她才终于从沈氏眼中看到她对沈念心的厌恶。

边暖面上不动,静静回看着她“母亲是说大姐姐胡闹还是心儿胡闹?”

沈氏眼中划过一丝慌乱“自古子女婚嫁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关乎重大,岂能由你由着性子胡来!”却不是看着边暖而是斥责沈念欢道。

沈括反应慢半拍,沈氏已经将话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也一拍桌子站起身“胡闹!”

边暖低头看看那四角不稳的八仙桌,真怕那桌子给他们夫妇二人拍塌。沈家家境拮据,若是把桌子拍塌也不知有钱再买一张没有。

“自古子女婚姻大事凭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岂能由你儿戏。”沈括将沈氏说过的话用更狠厉的语气重复一遍。

边暖觉得好笑,看向沈念欢,见她一双肩膀抖得筛糠一样将头埋在脖子里,知道指望她是指望不了了,替她站起身跟沈括夫妇争辩道“爹爹母亲,自古父母都是疼爱子女的,婚姻大事儿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母应基于子女的意愿为其择婿选妻。姐姐不愿嫁给那顾公子,你们若非逼着她嫁过去,便是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沈氏怒道“你大姐姐的事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边暖道“连我都看出了大姐姐不喜欢那顾公子,母亲却非逼着大姐姐嫁过去,天下哪有这样做母亲的!”

“你……”沈氏愣住。眼前的这是沈念心吗?沈念心何时变得这么大胆了?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边暖道“母亲别擦了,母亲看的没错,是我。”

沈氏再愣住,眼中神色数变,一时竟不敢再与边暖对视。

边暖心里冷笑。你再维持一会儿工夫的镇定,我就真以为你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了。

沈括怒道“翻了天了你!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给我回房睡觉去!”指着门口,让边暖出去。

边暖委屈道“爹爹,可是你让心儿留下来的,你不是说有话要对心儿说,是什么话?可是关于我娘亲的?”

边暖话题转的太快,沈括一时没跟上“什么娘亲!”

边暖悄悄观察着沈氏的神色,果然见她不自在起来“爹爹不是要跟我说我娘亲的事儿啊,那爹爹是要跟心儿说什么?”

沈括被边暖绕晕了“你少给我打岔!你大姐姐的事儿有你什么事儿!”

边暖无辜道“是爹爹你问我,我才说的,怎么爹爹反倒怪起我来?”

“我……”

边暖得意一笑“既然爹爹没话跟我说,那心儿就先回去了。”

沈氏看不懂了。

边暖朝沈括福了福身,再朝沈氏笑笑,退出前厅。

沈括和沈氏看着边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愣了好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刚刚看到沈氏破功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之时边暖想到了一个能够速战速决,一下子解决掉所有麻烦的绝好的主意。

出了前厅她并没有真正走开,而是躲在月门后等着,等着沈氏出来。

边暖一走,沈念欢那懦弱的性子根本撑不住沈括夫妇的逼迫,当时就哭着服软了。

边暖听着里面的谈话,直摇头,不过她也不指望沈念欢能做出什么反抗。沈括夫妇好不容易攀上的肥肉,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即便沈念欢有勇气反抗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怪不得沈括对那顾雁笙如此,原来是考进了国学院才子。



第七十七章:画风有点怪

“国学院……”边暖忍不住心里的欢喜激动。

叶暖阳就是在国学院读的书,若是那顾雁笙当真考进了国学院,她只需搞定顾雁笙,便能跟着去凉都,再跟着进到国学院,想要认识到宁王府的人那不是太容易了。

这国学院是北凉开国皇帝所创立,由皇家亲自开办,从全国选取学子,其入学条件极其严苛,比科考都难。据说能考得了金科状元的人都未必能入得了国学院。

她代替叶暖阳时间不长,在叶暖阳身体里没正经在国学院读过几天书,对国学院究竟是怎么选取学子的不是很了解,不过知道皇室子弟只要不是太调皮顽劣的是可以进到国学院读书的。北玉卿三个儿子和叶暖阳都在国学院里读书。

顾雁笙能有本事考得进国学院,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怪不得沈括对顾雁笙那么殷勤,这再加上国学院入选学子这一身份,他顾雁笙在这杨城除了身体不健全这一不完美,那几乎就是没得挑剔的人。这沈括的眼光着实不错。

杨城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县令就是最大的官儿,就是这杨城的小王,与县令攀上这层关系,还愁以后在杨城不能横着走?

边暖摇头笑笑。

这杨城随便谁,只要想,他都能横着走。

杨城这样贫瘠的地方,有没有规矩也没什么区别了,看府衙那样子,怕是从开设到现在都没正经接手过一桩像样的官司。

顾县令的决定倒是明智,辞了这杨城县令,跟着儿子举家搬迁,到凉都随便谋个什么闲职那都比耗在这里有前途。不过顾县令一家举家搬迁了,这杨城不是无主了?

边暖正想着,忽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本想循声过去看看是谁,一想沈家没什么下人,沈括夫妇和沈念欢都在厅里没出来,沈念笑回了后院,她脚上有伤,没人扶着自己走动不了,这声音的可能性就只剩那刘喜。于是忙打消了主意。

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和那刘喜撞上,他色心起来欲对她做什么,靠着沈念心这小身子骨,那不是送死吗。

这么一想,心里怕起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边暖看看左右四周,附近没什么遮挡物,只有前面不远有棵花树,忙往那花树后走过去。

在花树后躲好,没多时她便看到不远处晃过来一盏灯笼,借着灯笼微亮的烛光边暖看清挑灯而来的人的模样,果然正是那刘喜。

那刘喜大概是得意的忘了形,恨不得在沈家横着走,身子摇摇晃晃的,抖着肩哼着小曲儿,嘴里好像还嚼着什么,也不知这次又吃的什么。

边暖看他走走停停,也不是要找什么,也不是有目的的要往哪里去,好像只是饭后消食来了,看的着急,只求他赶紧晃过去,别耽误她正事儿。

心里正急着,偏不想来什么时就来什么,里面沈括夫妇好像教育沈念欢结束了,有人从月门里走了出来。

边暖揉着眼睛吃力的辨看,夜色太浓,仅凭轮廓她根本分辨不出走出来的到底是沈念欢还是沈王氏。

沈王氏人长得普通,个头倒是高挑的,沈念欢随了她这个优点,跟她身形生的几乎一般。

心里着急。这出来的到底是谁啊?

只听一声细弱的抽泣声传进耳中,边暖认了出来,走出来的是沈念欢。

沈念欢走出月门,极力控制着伤心的情绪,撑着墙角走了一段路,还是没绷住,情绪崩溃,捂着嘴顺着墙滑下去,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

边暖见状想过去安慰,那不远处的刘喜也听到了动静,挑着灯笼转了方向循声往月门那边走去。

那刘喜应该不会对沈念欢怎么样吧?

边暖有些不大放心,但又不想看到刘喜那张讨人厌的脸,决定先观察观察,有情况她再冲过去,反正沈括夫妇就在近处,量他刘喜再大的色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这么想定,边暖从花树后走出来一点,做好准备。

好在刘喜挑着灯笼,有点光线,她隔着距离也能看到灯笼光影里刘喜对沈念欢的举动。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刘喜挑着灯笼找到人,见是沈念欢蹲在地上哭,将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

沈念欢以为来的是沈括或者沈王氏,忙擦了眼泪,遮住脸,欲站起身逃跑被刘喜拽住手。

边暖看到刘喜的咸猪手拽着沈念欢,忙走出花树,走了两步听到沈念欢的说话声又停住。

“刘大哥?怎、怎么是你?”沈念欢被拽住手,回身往后看,见不是沈括和沈王氏而是刘喜,又惊又慌。

边暖心里疑惑。这沈念欢怎么见了那刘喜并没有惊惧的反应,还他亲切的唤刘大哥?这和白天里她见到刘喜的反应也相差太多了吧!

改了主意,重新退回到花树后打算看看沈念欢是个什么情况。

那刘喜对沈念欢倒还算恭敬,将她拽住后便放开了手,看她双眼哭的红肿,原本并没什么姿色的面孔因哭泣过度染上两片绯红,倒有了几分娇媚之态,心里忍不住有些心疼。

“大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怎在这里哭的这样伤心?”

沈念欢不敢看刘喜,昏暗的光线掩盖住了她羞怯的红晕,也掩盖住了她脸上不自在的神色。

“刘大哥,我没事。”

刘喜哪里会信,道“我刘喜别的不敢夸大,对大小姐的了解那绝对是不输于老爷和夫人的,我一路看着大小姐长大,大小姐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大小姐向来坚强,如此伤心的躲在这里一个人哭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负大小姐了?”

沈念欢忙道“不是的刘大哥,没谁欺负我。”说着又落下泪来。

边暖乐了,这画风变的有点奇怪啊。

刘喜道“我听说县令家那瘸腿小子看上了大小姐,是不是那小子逼迫大小姐嫁给他?”

刘喜的话戳到沈念欢的伤心处,沈念欢哽咽的更厉害了,一双肩膀抖的边暖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投到墙上的影子在剧烈的颤动。



第七十八章:竟对刘喜有意思

“大小姐你不用怕,老爷夫人那么疼你,你若不愿意,不信他们光天化日还能公然强抢民女不成!”

边暖听的惊讶。没想到这刘喜竟还有这样不猥琐的一面,这话说的蛮像个正义之士的嘛。

沈念欢听到这话情绪崩溃,掩着嘴哽咽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刘大哥,我……我是不愿嫁给顾公子的,可是……可是爹爹娘亲,我不能……我……刘大哥,你带我走吧,你救救我,我不想嫁给顾公子,不想跟着他们去凉都,我……”

沈念欢话虽说的断断续续哽咽不清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边暖全听到了,还听了个清楚,难以置信的掩住口。

沈念欢说竟然说让刘喜带她走!难道沈念欢对刘喜……

不是吧!她怎么看上刘喜的!还是说刘喜对她做过什么事儿?

边暖怎么也理解不了沈念欢会对刘喜倾心这件事儿,便认定是刘喜对沈念欢做了什么事儿,才致使沈念欢穷途末路的将希望寄在刘喜身上。

边暖听到的刘喜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没反应过来沈念欢话里的意思。

“大小姐,你有需要我刘喜帮忙的尽管说,我刘喜能做到的定帮大小姐的忙。”

伤心到绝望无助的沈念欢听到刘喜这话仿佛抓到了生命里最后的希望,扑到刘喜怀中,也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了,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曾经给她的生命带来过最温暖阳光的男人。

“刘大哥,其实……其实念欢对刘大哥早已倾心,念欢早已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非刘大哥不嫁。”说出这番话沈念欢用尽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从小到大她都顺从乖巧,从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可今天她不想再做乖乖女了,她想为自己活一次,即便不成,至少她为自己争取过了,日后就是死了,心里也无憾了。

边暖震惊,怎么也不敢相信沈念欢当真是对刘喜有意思。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没道理啊。

刘喜好吃懒做,又猥琐,长得也……这沈念欢是怎么想的!

边暖理解不了。

“大、大小姐,你……你说什么?”刘喜不敢相信,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念欢收紧抱着刘喜的手,生怕刘喜挣开她。就这样抱着他,哪怕就多片刻也好,她此生也无憾了。

“刘大哥,那年若不是你舍身相护,念欢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是刘大哥你一命换一命让念欢活了下来,念欢当年就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若刘大哥不嫌弃念欢,念欢愿用一生来侍奉刘大哥。”

刘喜受宠若惊“大小姐,当年,当年我不过是……”额,我当年做了什么事儿吗?我怎么不记得?还有哪个当年啊?刘喜困惑的抓抓头。

原来是有一出英雄救美的事儿,这就难怪了!

叹口气。女子总是这么容易被感动,人家对她一点好,她就拿自己一辈子来还报,甚至一辈子还不够,还要几世不休。

没想到这刘喜以前还真做过正义的事儿,怎么如今变成了这般猥琐模样,这岁月这把杀猪刀也忒狠了点儿!连人的性子都给抹杀的面目全非了。

沈念欢放开刘喜“对不起刘大哥,念欢太激动了,念欢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如果今日不对刘大哥说出这番心里话,日后怕是没机会,念欢会后悔一辈子的。”

面对沈念欢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刘喜有些招架不住,心里又止不住的欢喜。没想到他刘喜也能被谁看上!

反思这些年的颓废堕落,刘喜只觉得自己配不上沈念欢的这番喜欢。

“大小姐抬举刘喜了,刘喜不过一个粗莽汉子,实在愧对大小姐的错爱。”

边暖赞同的点点头,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沈念欢虽貌不出众,沈家家境虽不富裕,但好歹也是被父母护着,娇养在深闺里的正经人家小姐,性子除了软弱些没什么大毛病,又有一手的好绣工,就是配那入选国学院的顾雁笙也是配得的。

这刘喜嘛,倒真不是边暖瞧不起他,他虽对沈念欢是有过救命之恩,那也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的他粗鄙人一个,又好吃懒做,怎么看都是配不上沈念欢的。

不过,她的看法不重要,沈念欢自己看得上才是重要。

犹豫了片刻,边暖做下决定。她的时间不多,真的没时间多浪费,沈念欢既然喜欢这刘喜,对那顾雁笙没感觉,就是嫁过去,她也不会觉得幸福。

从花树后走出,径直走到沈念欢和刘喜跟前。

“大姐姐,你可是当真此生非他刘喜不嫁?”

边暖突然冒出来,将沈念欢吓得不轻,在听清边暖说的什么话之后,沈念欢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了。

刘喜也被吓了一跳,脱口就辩解道“我、我只是路过,我和你大姐姐不是一起的。”左右看看四周,见只是沈念心一人,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

边暖看向刘喜,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耍流氓,而是维护沈念欢的名声,看来他心地并不太坏。

或许刘喜是个不错的人,只要稍加改正。边暖想。

“心儿你……你怎么……”沈念欢心慌的脸色发白,不确定边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很是害怕。

边暖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姐姐你方才说的话完全都听到了,大姐姐别怕,我不会告诉爹爹和母亲,心儿说过,心儿会帮大姐姐的。”

看看周围,对刘喜道“你快把灯笼熄灭了,一会儿我爹出来看到大姐姐就坏了。”

刘喜忙点头照做。等刘喜息了灯笼,边暖拉这沈念欢往前边隐蔽的角落去,刘喜犹豫了下也跟上去。

沈念欢还是心慌“心儿……你、你要做什么?”

边暖看看刘喜,道“大姐姐你若当真喜欢他,此生非他不嫁,我支持你。”

“心儿你……”沈念欢不敢相信的看着边暖。

边暖道“大姐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沈念欢看向刘喜,刘喜犹豫着冲她点点头。

白天里他在门口见到沈念心就觉得沈念心哪里不一样了,此刻又听沈念心说出这话,隐隐觉得沈念心的话可以听一听,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但觉得应该听一下,好像不听可能会后悔。



第七十九章:威胁真相

“大姐姐,你若当真这么喜欢刘喜,觉得他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你就不要犹豫不决,现在就跟他走,别管爹爹和母亲。至于县令家那边,那顾雁笙入选了国学院,他们是一定要走的,而且恐怕行程上一天也不能多耽误,只需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他们,他们不会为了一桩可有可无的婚事耽误了顾雁笙的前途,这对他们来说代价太大。”

“而且他们离开了杨城便不会再回来,自然也不会找咱家的麻烦。大姐姐你大可放心。”

“而爹爹母亲这边,以爹爹和母亲的脾气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将你嫁给刘喜的,尤其是母亲,如果你跟他们坦白,我敢说大姐姐你将会为此后悔一辈子。”

“你若想得到幸福便听我的,现在就收拾行李,趁着天黑,让刘喜带你走。你们只需在外面藏个三五日,等顾雁笙他们走了再回来,到时候可能会受爹爹和母亲一顿骂。你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不会真的将你怎么样,让他们出出气,气出来了,他们便也认了。”

“大姐姐若想跟刘喜在一起,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爹爹和母亲不理睬你,总好过你跟着顾雁笙去凉都,一辈子和自己心爱之人两地相隔,到死不能相见。大姐姐你说呢?”

“心儿,这些话……你……”

边暖知道沈念欢想说什么,道“大姐姐你别管我这些话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听来的,我就问你想不想跟你的刘大哥在一起!”

沈念欢脸色由白转红“我……”

“行了大姐姐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边暖看向愣在一旁听的发懵的刘喜。

“你呢,你怎么说?你可愿带我大姐姐走?”

刘喜看看暗影里的沈念欢,羞涩的点点头“大小姐愿意跟我走的话,我、我愿意。”

边暖心里冷哼一声,抱起手臂严肃的看着他“可我怎么听爹爹说你拿钱要挟他嫁一个女儿给你?”

沈念欢忙出口道“心儿,不可以这么说刘大哥!”

边暖叹口气,这个沈念欢,到底是该说她单纯呢,还是说她愚笨。就凭刘喜曾经救过她,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就不怕他是预谋好的?

摇摇头,不理她,继续盯着刘喜“你怎么说?可有什么要解释的?还是说你其实也早对我大姐姐倾心,知道我爹爹不会同意,所以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为的是让我爹爹将大姐姐许给你?”

沈念欢看向刘喜,眼中又翻涌出泪花“刘大哥,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吗?”

边暖听着沈念欢声音里的变化,心里连叹气。这也太容易感动了,这么容易感动,刘喜要是天天跟她说些甜蜜话,她不得日日感动的落泪。

刘喜看着暗影里的沈念欢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小小姐,在不知道大小姐对我……对我倾心之时,我从不敢想我刘喜会被谁喜欢。要挟老爷确实是不该,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

“小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刘喜自幼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又为人家奴,好人家的姑娘都看不上我刘喜,这杨城放眼望去没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将家中女儿嫁给我刘喜。”

“我刘喜承认自己没什么本事,可是若说我刘喜不是个好人,那我刘喜要为自己说句话,我刘喜虽是有些好吃懒做,可我刘喜从未做过那昧良心的事儿,就说为沈家,不说为沈家做过多大的功,但沈家有难时我刘喜从来没把自己置身在外过,若我刘喜是对沈家有二心之人,早在老爷一次又一次拿走我的血汗钱补贴家用时,我就离开沈家了。”

“小小姐可能有所不知,今日小小姐既然说出来了,我便也没什么好为老爷再隐瞒的了。老爷他单靠着县丞一职得的那点儿微薄月奉是根本不够之撑全家家用的,这么些年,我一边在沈家为奴,一边要到外面靠做苦力赚取一点微薄收入,幸幸苦苦攒下的钱,十次有九次要被老爷借去补贴家用。”

“当年我家破人亡,流落街头,老爷将我捡回来,我刘喜一直感念着老爷的救命之恩,这些年即便老爷有多过分的要求我都没一句怨言,我刘喜可以摸着良心说出这些话。可老爷是怎么对我的呢,我不过是求老爷帮我寻一门亲事,他不愿帮便罢了,我刘喜也不会说什么,可老爷当面应着我,背地里却跟人说我是丑瘸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非那日我亲耳听见,我还傻乎乎的被老爷的好人脸所骗,蒙在鼓里。”刘喜说着流下眼泪。

“我刘喜是家破人亡了,是长的不好看,是无一技之长,可难道这样就不配为人,不配娶媳妇成家生子了吗!老爷他欺人太甚!”

沈念欢听不下去了“刘大哥别说了!我替父亲向刘大哥道歉。”说着就要跪下去。

刘喜哪里受的起,忙拦住“大小姐,这不关你事。”

边暖完全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么个转折。

扶着沈念欢,刘喜继续道“小小姐还想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威胁老爷吗?”

边暖没出声。

刘喜苦笑道“那天之后我本来打算直接离开沈家的,后来想想不甘心,我表面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呆在沈家,等着老爷再向我开口,终于没多时给我等到了这个机会,先是梁姨娘突然暴毙,再是老夫人跟着病逝,我料想老爷是拿不出钱办白事的,果然老爷又来找我借钱……”

沈念欢已经受不住了,哭道“刘大哥,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心儿你别问了。”

边暖也不忍心了,可是她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我娘亲的死可跟你有关?”

沈念欢怒了“心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边暖不理她,只看着刘喜等着他的回答。

刘喜道“小小姐你不是以为梁姨娘是我害死的吧?”

夜色太浓,边暖无法看清刘喜的神情,但从他声音里听出他急于辩解的慌乱,道“我没这么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娘亲是被害死的?”



第八十章:沈念欢的宝贝

刘喜急了,放开沈念欢走到边暖跟前“小小姐,是你自己那么说的,我才跟着……小小姐这种关乎人命的事儿不能乱说的,小小姐这么说我没什么,可千万不能在老爷夫人面前这么说的。”

边暖道“哦?为何?”

沈念欢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把拽过边暖“念心,你还小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还要人来教你吗?”

边暖心里一笑,面上不动声色对沈念欢道“大姐姐说的是,心儿不在爹爹和母亲面前提便是。”

沈念欢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梁姨娘的死和谁都没有关系。梁姨娘是突然旧症急发死去的,这事儿是大夫亲口验了所说,而且爹爹和阿娘为梁姨娘办了很风光的葬礼让她入土为安。不管是她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后,爹爹和阿娘都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亏待她一分。心儿,爹爹和阿娘待你如何,又待梁姨娘如何,心儿你不是不清楚的。”

边暖皱眉。沈念欢的反应太不正常,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又像是怕她知道什么。难道她知道些什么,还是说她也参与谋害梁氏了?

抓住沈念欢的手,道“大姐姐可能跟我说说爹爹和母亲是怎样将我娘亲风光大葬的?”

沈念欢甩开她的手“心儿!梁姨娘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你就不能让她安息吗?非要这么打扰她到底是为什么!”

边暖一笑,道“大姐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知道我娘亲是怎么下葬的,这很无理取闹吗?”

沈念欢被边暖质问的话问的哑口。

“心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边暖再一笑,一转态度道“没事儿,我不怪大姐姐,娘亲已是个已死之人,我却还逼着大姐姐说我娘亲的事儿,实在不该。大姐姐一向是疼爱心儿的,心儿都知道。”

“心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没关系,心儿都懂。”边暖重新握住沈念欢的手,“大姐姐若信得过心儿,现在就跟刘喜走,我送你们离开。”

沈念欢道“心儿,我……我不能,这样会连累你的。”

边暖推着她往前走,叫上刘喜。

“大姐姐,你若想得到幸福就别犹犹豫豫的,趁着爹爹和母亲还没出来,赶紧走,再犹豫可就走不了了。”

又对刘喜道“你可有什么要收拾的?有的话也赶紧回去收拾。”

刘喜道“我、我光棍一个,没、没啥好收拾的。”

边暖道“那便一起帮我大姐姐收拾吧。”

看刘喜和沈念欢的反应要么他们参与过梁氏的死,要么他们是知道些什么。不过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三人摸黑来到沈念欢的房间门前,开门时沈念欢手下有些犹豫。

边暖看她犹豫,以为她临时要反悔,上前替她一把将门推开,让她反悔不得。

她好不容易把人哄到这一步了,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

道“大姐姐,你再磨叽天都亮了。”推着沈念欢往屋里走,却没看见被夜色掩盖住的沈念欢脸上羞涩的红晕。

刘喜犹豫着没跟进去,对边暖和沈念欢道“小小姐,我在这里看着老爷和夫人就不进去帮忙了。”

边暖生怕沈念欢会突然反悔不干,随刘喜留在外面,随便应了一声,催着沈念欢点烛火,快快收拾行李。

见刘喜没有跟进来,沈念欢松下一口气,也没那么紧张了,动作很快,从抽屉里翻找出蜡烛点了一根,让边暖举着,然后领着边暖来到内间她睡觉的床前。

只见她弯腰从床下拖出一个小木箱。

边暖见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疑惑,调侃道“大姐姐,这里面不是你的私房钱吧?”

她蹲下身凑到沈念欢跟前儿,手里持着的烛火照亮沈念欢的脸庞。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边暖看向沈念欢,见她垂着头一脸的羞涩,以为那小木箱里藏的真是沈念欢藏的私房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指着那小木箱。

“大姐姐,这里面真是你的私房钱啊!”不对啊,沈家这么拮据,她怎么弄的钱?

猜测道“是母亲给你备的嫁妆钱?”

沈念欢忙摇头“不是的,不是钱。”

“不是钱?那是什么?”

沈念欢却不说,搬着小木箱来到桌前,将小木箱放到桌上,又转身从柜子里随便拿了两三件衣物置于小木箱之上,便开始打包行李。

边暖见她要将小木箱一起打包带走,更加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按住她的手。

“大姐姐,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呀?不能打开给我看看吗?”

沈念欢红着脸道“心儿,不是什么要紧的,就别看了吧。”

边暖道“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那便别带了,多沉啊,带着多不方便,还是说你舍得让你的刘大哥帮你背着。”

沈念欢忙摇头道“不让刘大哥背,我自己能背。”

边暖道“你说不让他就不背了?你带这么个大箱子他肯定不会让你自己背着的。”

沈念欢为难道“那,那怎么办呀?”

边暖道“打开它,把东西拿出来,扔了木箱。”

“可是……”

边暖不说话由她自己决定。

她其实就是私心的好奇木箱里藏的是什么宝贝,想看一看。

沈念欢红着脸将木箱打开。边暖将烛火凑近看,只见那里面装了整整齐齐一箱子的鞋垫,还是带增高那种。

她起初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拿出来一只看,在烛火下照了又照,是鞋垫没错。

更加困惑了“大姐姐这是?”

沈念欢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难为情道“是给刘大哥的。”

“啊?”

沈念欢小声解释道“当年刘大哥因我被悍匪砍伤了脚后跟,刘大哥本来可以正常走路的,因为我伤了一只脚,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为他做点什么,便就做了这个。”她说着眼睛又泛了红。

边暖恍然明白了。怪不得那刘喜走路总是晃晃悠悠的,原来是一只脚没了脚后跟。

再看着那带“增高”的一针一线缝制出的鞋垫时,只觉得眼睛发热。

“大姐姐一直躲在屋里不出屋子就是在做这个?”

沈念欢点点头。



第八十一章:沈王氏偷人?

值得吗?边暖想问一句,她知道沈念欢的回答一定是“值得”。

“别拿出来了,就这么带着吧。”制止住沈念欢的动作。

沈念欢道“可是这样不是不方便带吗?”

“这么多双,你拿出来更不好带着。”

小木箱看着不大,但那鞋垫码的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码了两层,里面至少有不下一百多双鞋垫,每一双都是沈念欢一针一线缝制出,这么多也不知她缝了多少个日夜。

她方才在灯下只看了一眼,但那上面精致的绣纹和一针一针细密的针脚让她印象深刻,缝制出那样一只鞋垫怕是没个三五日功夫是不成的。

“大姐姐,你在这里收拾,我出去看看。”

沈念欢一慌“是爹爹和娘亲他们来了吗?”

“不是,你放心收拾,我出去和你的刘大哥一起给你放哨,若是爹爹和母亲出现了,我就给你暗示,你吹灭灯假装睡了就行,剩下的我会看着办,不用担心。”

“可是心儿你……”沈念欢有些不放心。

边暖安抚她道“我既要帮大姐姐,就一定让大姐姐走的顺利,即便被爹爹和母亲撞见了,我也自有办法让大姐姐走得,大姐姐你只需安心收拾行李,把当带走的都带上,路上怕是艰难,多带点以备有个万一,对了,最好带个贴身好藏的防身的物件,大姐姐你可有?”

沈念欢摇摇头“心儿,防身的不用带着也行吧,有刘大哥在,他会护着我的。”

边暖摇摇头。这个沈念欢真是太单纯。

“大姐姐,你是女子,咱们女子生的柔弱,总是不能靠着谁过一辈子的,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总有离开的一天,你从未出过家门,又怎知这世道的险恶,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自己靠着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的刘大哥是会保护你,可若有他保护不了的你当如何?”

“我……”沈念欢咬紧嘴唇低下头。

边暖看着她,轻轻叹口气。她本可以不说这些的,可是看着沈念欢单纯痴心的模样,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忍不住想要提醒她一句。

当年她也是如沈念欢这样单纯,也是这样痴心,甚至比沈念欢还要痴心,可是她后来得到的结果是什么,那个人没有看她一眼,甚至在她被害后从来没寻过她。

真的值得吗?如果有人这么问她,她一定告诉那个人,不值,太不值了,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已回头无路。

边暖走出房间,刘喜见她出来以为沈念欢收拾好了,往后面探看见沈念欢并没有跟出来,一颗心继续紧张的吊着。

边暖随手将门带上,走下台阶,来到刘喜跟前。

刘喜问道“小小姐老爷和夫人没来,我仔细听着脚步声呢。”

边暖没说话,拉着他往外走开点。

“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若有半句虚言,我便不让大姐姐跟你走。”

刘喜知道边暖是想问什么,不慌不乱道“小小姐你尽管问,我刘喜定知无不言。”

边暖道“那好,我问你,你可知我娘亲是怎么死的?”

“回小小姐,老爷和夫人对外说梁姨娘是突然旧疾发作病死的。”

“这么说还有两样说法?”

“是不是有两样说法我不知,我只知老爷和夫人很在意梁姨娘的丧事,梁姨娘本是个小妾,老爷和夫人却以正室夫人的礼数将她入葬,丧事办的甚至比正室的排场还大,送葬队伍围着杨城整整绕了两圈,迎来了整个杨城的百姓围观。”

“除了这个,别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有一事有些奇怪,在梁姨娘暴毙身亡之前夫人曾出过一趟远门,回来时悄悄带了个人回来。我起夜时撞见的,夫人带回的那人用麻袋套着头,困了手脚,我悄悄跟过去,看到夫人将那人直接带进了她的房间,后来我多次留心主意,始终未见夫人将那人送出去。”

“你是说那人还在府上?”

刘喜道“我不敢确定,我只见了那人一面,也没见到是个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后来梁姨娘就暴毙死了,在跟着老夫人也病逝,不过老爷和夫人却只铺张办了梁姨娘的丧事,老夫人却只匆匆在夜里埋了,谁也没请来哭送,那人是不是趁着办梁姨娘丧事时藏在宾客里跑了我也说不好。”

边暖发愁的皱起眉头,这怎么感觉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

刘喜见边暖不说话,道“小小姐我只知道这些,别的当真就不知道了。”

边暖道“你身上现在可还有钱?”

“钱?小小姐是需要用钱吗?我手里还有些,自知道老爷真面目后,老爷再问我借钱,我自然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全数拿给他的,我留了一些,小小姐若是需要,我愿意将我剩下的全部都给小小姐。”

边暖听的无语,这刘喜聪明时也聪明,愚笨时也真是一点儿不含糊的愚笨。

“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是问你我大姐姐就这么跟你走,你可有能力养着她不让她受苦。”

刘喜一拍脑门“你看我都开心糊涂了,小小姐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受苦。”

边暖点点头“我也不要求你保证什么,只要你不愧对良心坑害我大姐姐就行。”

刘喜拍着胸脯道“小小姐,我刘喜向老天爷保证,若我刘喜让大小姐跟着我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我就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一辈子生不了娃子!”

边暖听的好笑“你这是咒我大姐姐呢,还是咒你自己呢?”

这刘喜到底是真的憨傻,还是装出的愚笨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轻声道“老天爷忙的很,可没时间劈你一个人间小蝼蚁。”

沈念欢收拾好行李出来正听见刘喜发的“毒誓”,边暖扭头看到她时,她立在门廊下一手掩着嘴,行李包裹掉在地上。

不用看,定是感动哭了。

边暖摇头叹气。

罢了,一个愿打一愿挨,两厢情愿的事儿。但愿刘喜能让她一直这么感动下去,哪怕是用毒誓哄骗,只要别让沈念欢知道真相,一辈子骗到底,就也不算伤害她。



第八十二章:沈括此人

沈家没有后门,后院马厩旁的那个墙角胡同里有个小门,小门虽上着锁,但那里的墙头不高,又有一堆杂物堆放着,人从墙头爬出去不算困难。

沈家不大,院子统共就没几个,院子之间通行的小径也都是单一的,若是刘喜和沈念欢从正门走肯定要经过前院,搞不好就会和沈括夫妇迎面撞个正着,保险起见边暖将刘喜和沈念欢领到了后院那个墙角胡同里。

快要走进胡同里时边暖停下来对沈念欢和刘喜道“进去时你们当心脚下,里面埋着阿红,小心别踩在它身上,尤其是你。”对着刘喜道。

刘喜点点头“小小姐放心。”

沈念欢多愁善感,一听到阿埋着里面,眼眶又湿了。

这些年她虽一直躲在屋里鲜少出来,但一直有留心关注阿红的情况,只是没有到后院来看过它。

说起来阿红的名字还是由她取的,那年她八岁,还没有遇上悍匪。

阿红是沈括从行经杨城的商队里买来的,刚来沈家时十分不受驯服,沈括费了好大劲儿都没法收服它,谁知见了谁都撅蹄子阿红唯独不对沈念欢撅蹄子,非但不撅蹄子了,还主动靠近亲近。

沈括见阿红喜欢沈念欢再训阿红时他便都会带上沈念欢,那段日子里也是沈念欢回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的阿红一身皮毛还是浅色的,阳光下发红,很是漂亮,沈念欢便就给它取了“阿红”这个名字。

后来,她跟着沈括夫妇出远门,在途中遇上悍匪,幸得当时刘喜舍命相护,她才能好好活到今日。不过自那之后她性情大变,不爱说也不爱笑了,成天成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沈王氏不放心,怕她憋出病来,就让刘喜带着她出去逛玩儿。可刘喜毕竟不是沈家人,又是捡来的,不知根底,年岁又比沈念欢年长许多,沈王氏并不是很放心将年幼的沈念欢交给刘喜带着,只让刘喜带了半年,便不让刘喜再带了。

后来沈念欢和沈念笑再大些,沈王氏便下令不允许刘喜跟沈念欢三姐妹有接触,也同样明令禁止两个女儿和刘喜有任何接触。

后来的几年其实并不是沈念欢不愿走出房门而是沈王氏给她下了禁足令,因为沈王氏发现了她对刘喜生了感情。

三人进到胡同里果然见里面堆着个大土包。刘喜听了边暖的话没敢多逗留,注意着脚下贴着墙根没有停留的一直走到胡同尽头。

沈念欢对阿红是有感情的,对着阿红简单的“坟墓”深鞠了一躬,才往里走。

“大姐姐,你觉得阿红在咱们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边暖忽然想起白天里顾雁笙的话。

沈括表面上看着好像是个爱马之人,看着好像很在乎阿红的样子,可是白天里来到这里他却看一眼也没有,扭头就走了,不管阿红死活。

她记得当时顾雁笙听到沈括养着阿红时表情有些惊讶,话里藏着话,有讽刺,又隐藏着别的意思。她想知道顾雁笙是想表达什么。

“你觉得父亲可是真的爱马吗?还是说只是表面上装出来的?若是父亲并不爱马,他养阿红做什么?为何又要装作一副爱马的样子?”

沈念欢道“心儿,父亲一向慈善,你别对父亲有什么误会,父亲那样说刘大哥确实做的不对,不过我相信父亲定不是有心的,他也许,也许只是开开玩笑,没有恶意……”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大概是想起刘喜在一旁。

看看前面的刘喜,有些不自在,道“心儿,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踩着墙角堆放的杂物,沈念欢不费力气的便翻过了墙头。

轮到刘喜时,刘喜却迟迟不动作。

“你别跟我说你现在反悔了,不想走了?”边暖压低声音质问刘喜,怕墙那边的沈念欢听到。

刘喜忙摇头“小小姐,我是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边暖警惕的看着慢慢向她靠近的刘喜。

刘喜见边暖怕他,便不再往前走“小小姐,你别怕,我只是怕大小姐听到。”

边暖以为他是要说梁氏死的真相,不再后退近前一步“你是不是还有知道的没说的?”

刘喜道“小小姐不是关于梁姨娘的,而是关于老爷的。”

沈括?

“什么?”

“小小姐,几年前临近杨城的一座城池遭敌冦侵袭,上面派军队来围剿,后来咱们北凉军队大胜,将敌冦全数歼灭,但是军队也损失惨重。不知为什么,上面非但没有对派下来作战的军队进行慰藉犒赏,还斩首了带军的将军。残破的军队失去了领首,又被上面追杀,四散逃离,有一士兵路过咱家门口昏倒在地。我去禀告老爷,老爷得知后救了那士兵,后来那士兵醒了之后自己悄悄离开,却将重伤的战马落下了。”

“上面派人四处搜查,县令大人搜到咱家中,见了那士兵落下的战马,老爷好多歹说县令大人才肯帮老爷瞒住,但是令老爷一日内处理了战马,若是连累了杨城,便将老爷推出去,交给上面处置。那战马那么大,又身受重伤,牵出去必定引起人注意,送不出去杨城,就没法处理,老爷一气之下便将那战马杀了,将其剥了皮,剃了肉,剁碎了骨头,肉混在饭菜中吃了,皮和碎骨埋在了这地下。”

“这里原本是没有胡同的,是后来才立的墙隔开的。”

边暖听得心惊“就不能直接埋了,为何要这么残忍的碎骨食肉?”

刘喜道“小小姐,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小小姐老爷其实并不似看着那样和善,老爷心里狠着。如小小姐所说,老爷原本可以直接将那马杀了之后挖个坑埋了,但老爷却没有。那战马为老爷带来了麻烦,老爷对它恨极,碎骨食肉才解心中恨。我是亲眼看着老爷将那战马剥皮碎骨的,都没让我帮忙,他一个人处理的。”

“那肉,他、他一个人吃了?”

“大小姐还有小小姐,你们都……”

边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第八十三章:神秘男人

送走刘喜和沈念欢,边暖靠墙缓了很久脚下才恢复点力气。一路撑着墙走到月门口,终是没能忍住吐了一地。

吃下那战马之肉的虽不是她,可是她却觉得那马肉好像就跟着她吃下的晚饭躺在她肚子里。

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苦水都吐出来后,边暖方才觉得舒服了些,活了过来。

她借着沈念欢病重的身体醒过来,从醒来的一刻开始就没停过折腾,现在又吐空了胃,身体早已透支不堪再用,可是事情还没结束,她的时间紧迫,不能休息。

扶着墙歇息了一会儿,她便继续往前走去。

大概是刘喜讲的那件事太过于惊心,让她没缓过神,迎面撞上了人她都没反应过来。

顶着那人的胸膛走了几步怎么也走不动时,她才反应过来。

被她撞上的是个行色匆匆的男子,男子被她挡了去路,急得直跺脚。

“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挡了我的路还不快让开!”那人没好气的喝道。

边暖揉着被硌痛的额头抬起头,黑暗里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是听声音,不是沈括的,心里疑惑。

刘喜走了,沈家除了沈括再无别的男性,这男人大半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第一反应是沈家进了夜贼。

也不惧怕他,回口质问道“你又是谁?怎大半夜出现在我家中?”

“你家?你是王若嫣的女儿?”

王若嫣?沈王氏?这人和沈王氏认识?

边暖想起刘喜跟她说的话,小心试探道“你是我母亲请到家中的客人?”

那男人嗤笑一声“客人?你见过哪个待客的将客人五花大绑绑来的!”

边暖心里一惊,竟真的是沈王氏半夜偷带回来的那个人。

再试探着问道“我母亲将你绑来的?她为什么绑你啊?”

那男人却不耐烦了,一把将她推开“少废话,别挡着我路,否则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边暖见状也不慌乱,也不忙着将人拦住,只是跟在他后面问道“你可是想逃走?”

那男人停住脚,转向边暖“你个小丫头,你要敢坏我事儿,信不信我将你隔墙扔出去。”

边暖被男人的话逗笑“好啊,我还从来没飞过,就是不知你还有没有这个力气。”

她刚刚就发现了,男人受了腿伤,一只脚无法走路,甚至连好好站立都不能。不光是一条腿,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儿,身上有伤口在流血。

“你……你想怎样?”

边暖不笑了,收起不正经走到男人跟前,严肃问道“是我母亲将你伤成这样的?”

男人没好气道“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弄的?我有病啊我!”

男人没有多少力气,若不然他刚刚也不会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轻轻松松堵了去路。

刚刚男人推她那一下显然已经使了全力,却也只是将她推的晃了一下,并没将她推倒,这也是男人没有抓住她捂住她嘴的原因。

“我母亲为什么抓你,又为什么将你打成这样?可是你做了什么事儿?”

大概是身上的伤口裂了,男人疼得嘶嘶倒吸冷气,咬着牙道“你不去问问你娘做了什么事儿,反倒来问我做了什么事儿,果然是土匪头子的后代,没一个好东西!活该断子绝孙,活该命不长久!”

边暖一惊,这是鬼煞说过的话。沈家祖上杀人越货,不是好人,不过那是沈家祖辈的事儿,到沈括这一代已经隔了好几世代。

“你怎知道我家的事儿?”

男人哼一声“我不光知道你家的事儿,我还知道你家祖祖辈辈的事儿!”

“祖祖辈辈?到哪一辈?”

男人突然停止倒吸冷气,紧盯着边暖试图透过黑暗看清她的脸“你不是王若嫣的女儿,你是谁?”

边暖道“我确实不是沈王氏的女儿,我是我爹爹的小妾梁姨娘所生。”

“你是死去的梁越所生?这不可能!”男子不信。

边暖心里再一惊。这男人不简单的很,像是知道许多事情。

面上不动声色道“我确实是沈家的女儿,我若不是,怎么会大半夜孤身一人出现在沈家的院子里。”

男人拖着受伤的腿靠近边暖,只见看不清的黑暗里他好像举起了一只手。

边暖看不大清,不知男人要对她做什么,但直觉男人不会伤害她,便没有躲开。

等了一时,忽然眼前出现微亮的光,光越来越亮,竟是从那男人抬在她眼前并起的双指指尖上发出的。

光亮照亮了边暖的同时也照亮了男人的模样。

边暖看清是个穿了一身道袍的男人,那道袍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显得很不正经。

男人披头散发,脸上有几道明显伤痕,看过去狰狞可怕。因男人脸上血迹斑斑又被乱发遮挡了大半儿五官,看不出男人模样,不过听声音,男人很年轻,最多也超不过三十岁。

边暖只匆匆扫看了男人一眼,看清男人的模样之后便将视线转回到男人指尖上发出的光上。

“你会法术?”

男人与此同时也看清了边暖的脸,收了光,放下手的瞬间人耗尽力气,支撑不住向下软下去。

光没了,眼睛又重新回到黑暗里,边暖并没有看到男人向下倒下去。

只听耳边响起男人低低无力的咒骂声“死老头,抠死你得了!”

边暖循声辨别这才发现男人倒下去了,忙摸索着去搀扶。

“你没事吧?”

男人已经没了力气,但脾气还是很大,没好气道“你看我像没事儿的?”

边暖道“我看你像有事儿的。你还能走吗,能走的话我先把你扶到我屋里,你这样肯定是出不去的,再往前走,该碰到我爹爹和我母亲了,你就更走不了了。”

男人却不领情“我现在只是一时没力气,你要敢让你爹爹和你母亲过来,我就一把掐死你,你可以试试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掐死你更快。”

边暖心里好笑“你手都抬不起来了,还敢威胁我,也不怕说大话闪到牙。我若真怕你,我早就跑了,就是吓得不敢跑,也早就大喊了,还会在这儿跟你废话。”



第八十四章:终于等到你!

“你……你绝对不是沈家女儿,你到底是谁?”

边暖停住动作“你怎么就这么一口咬定我就不是沈家女儿呢?”

男人却并没有说出为什么这么肯定的缘由,只是坚持道“你绝对不是沈家女儿!”

边暖无力再跟他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只问你,你还想走不想走?还是说你打算就这么躺在这里,等着我爹爹和母亲路过看到你,再将你绑起来打一顿。”

男人仍是不太相信边暖“你当真是要救我,不是骗我?”

边暖道“你这副样子,我可救不了你,不过你若还能走,扶你起来找个地方藏身躲一躲我倒是乐意出手助你一助。”

“当真?”

这回轮到边暖不耐烦了“你行不行,啰啰嗦嗦是个男人不!”

男人被边暖吼的一愣“我我……我是男人。那……那就麻烦小妹妹了,不知小妹妹怎么称呼?”

边暖翻他一个白眼“我没力气扶你起来,你自己看着站起来,我住的春院离这里不远。”

男人见边暖真是要帮他,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道“劳烦小妹妹带路了。”

边暖看看男人晃晃悠悠站立不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身体的不适走上前。

男子却不让她扶“我已经没事了,我只是刚刚消耗了太多精力,现下已经恢复过来了,倒是小妹妹你,你身体比我还虚弱,还是我来扶着你。”男人说着反手搀扶住边暖将她牢牢揽住。

边暖早就支撑不住了,方才一直都是强撑着,此刻男人伸手扶住她,她松懈下一口劲儿,身体便脱了力。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回走,右手边第一道月门就是我住的春院。”

“啊?我可是刚从那里逃出来的!”

边暖尴尬“那、那就左手边第一道月门?”

“我就说你不是沈家女儿,算了,还是我自己找,春院是吧。”

边暖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便道“那你就看着找吧,反正不是左手边就是右手边。”至于是哪个,她没去记。

沈家就这么几个院子,记不记的无所谓,反正也迷不了路。

男人无语道“我说你是沈家哪个亲戚?你爹娘是怎么想的,怎就舍得将你送到沈家这种穷破亲戚家中来?”

边暖没力气回他,也懒得跟他再解释,随他信或不信。

男人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沈家哪儿还有什么亲戚,王若嫣家那边就只一个半吊子弟弟,还尚未娶亲,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孩子亲戚?”

边暖心里再一惊,这男人知道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怎知道我母亲家中的事儿?”

男人却道“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边暖道“我就是沈家女儿,我生娘是我爹爹娶的妾室。”

男人又是那句话“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边暖有些不耐烦了“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就绝对不可能了!”你既然这么笃定倒是说出个所以啊!

她不信男人有什么本事能看出什么来,因为根本就没这个可能,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这么笃定说她不是沈家女儿。

“梁越的女儿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是那沈念心!”

“你、你怎么知道?”

男人凑近边暖“怎么,你承认自己不是沈家女儿了?”

“呵呵。”边暖只冷笑不语。

男人感觉到了边暖笑意里的不屑“小丫头你敢瞧不起我!我可是天算命师,这世间事就没有我天算命师不知道的!你个牙都没长牢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天算命师吗!”

边暖摇摇头“还真不知道。”

男人气的朝边暖抬起手。在他抬起手的同一时间突然吹来一阵怪异的风,紧接着漆黑的四周突然明亮起来,只见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上竟现出了一轮明月,月光皎洁照的大地之上一片明亮。

边暖抬起头,透过男人抬起罩在她头顶的手看着天上的明月,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又做法了?”

男人也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边暖这样问她,一头雾水。

“我做法?我做什么法?”

“不是你做的法?”

男人被弄糊涂了“我做什么法,我可是天算命师,又不是道士,做什么法!”

边暖借着月光再将男人上下打量一遍,虽然看的比刚才清楚了,可是她还是看不出个所以来,男人打扮的太不正经了,身上穿的说是道袍不像道袍,说是个和尚装吧也不像个和尚装,古古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奇怪。

男人见边暖盯着他看,脸上一点儿怕意也没有,那直接打量他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街上的乞丐,让他极不舒服,自尊心受到很大打击,抬起的手落下揪住边暖的发髻。

“小丫头片子,人看着病恹恹的,胆儿倒是挺肥的啊!敢这么直视我的除了那死老头,你是第二个!”

男人做出凶狠的表情,抬起另一只手,食指拇指扣在一起朝着沈念心的脑门上袭去。

只是他食指没照着沈念心的额头从拇指指腹上弹出来,眼睛便瞪大了。

旁人看不到,但是男人却看的清楚,月光之下,沈念心眉心处有一个指甲盖儿大的小光点和月光呼应着发着微弱的光。

那光几乎是难以看清的,可是男人却觉得那光耀眼的很,刺的他不敢直视。

“你……”

边暖见男人动作僵住,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看着自己,不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觉得很心累。

一出一出的没完没了了。

不耐烦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男人不敢相信,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一把握住边暖的肩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

“我什么啊?”

男人将边暖抱进怀里,激动的落泪“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等到你了!十年啊!我在这破地方待了十年啊!原来臭老头不是耍我!”



第八十五章:我叫刘清扬

男人的手劲儿极大勒的边暖喘不过气来,只闻鼻前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边暖低头去看,就见男人的手背上满是血迹,许多血珠子正从伤口里往外涔出,一滴一滴凝结,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发出赤红的光芒。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血怎么还带发光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并轻轻的说话声。

“你今日就帮欢儿好好收拾收拾,该带的都带齐,没有的明日去买,想办法给欢儿手头里备着点用钱,咱家可就指望欢儿了。”

“老爷,我不舍得,欢儿这一走,怕是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有什么不舍得的,欢儿是去享福了,凉都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之城,多少人想去都去不到呢,顾家那位能看上咱欢儿那是她的福气。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这是嫁女儿又不是让你卖女儿,怎么就一辈子见不到了,等欢儿在凉都站稳了脚跟,还能不把咱们一家接过去?”

“老爷,你忘了,咱们不能离开杨城。”

边暖听清了说话声,是沈括夫妇正往这边走来,忙以手肘去推男人“快放开我,我爹爹和母亲往这边来了。”

男人忙将边暖放开“那我们往哪儿躲?”

边暖往左右看看,好在月光很好,能看得清事物了,借着月光她辨认出了春院所在的位置,指指前面“前面那道月门就是春院。”

男人点点头,绕到边暖身前弯下腰“小仙女,我背你走。”

“啊?”这又搞什么啊!

男人见边暖愣着不动,想了想,直起身走到边暖身前,垂着眼帘不敢直视边暖的眼睛,轻声道“那,清扬就冒犯了。”说着竟伸出手将边暖揽腰抱起来。

边暖惊的险些叫出声,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彻底懵了“你、你干什么?”

男人以抱孩子的姿势将边暖抱在怀中,边暖的视线正好与男人的视线齐平,男人不敢看边暖,目视前方,有些紧张慌乱的回道“你、你身体不舒服。”一边快步朝着边暖说的方向走去。

“所以你就抱着我走?”

男人红着脸点点头。

转眼之间男人抱着边暖转进了春院的月门。

进了春院之后男人便规规矩矩的把边暖放下了。

边暖看向男人受伤的那条腿,见他几乎站立不住“你……你刚刚为何叫我‘小仙女’,什么意思?”

男人身上有很重的伤,可是他刚刚竟不顾自己的伤痛硬着抱着她走了一路,腿上伤口崩裂了,流出血来,脸上却眉头也没皱一下,垂着眼帘不敢看她,嘴角边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笑意。

男人到底把她认成什么了?边暖又懵又困惑。

男人抬起眼帘,嘿嘿笑道“臭老头让我等一个人,说她能让我修成正果,那个人就是你。”

“啊?”

男人看边暖不信,忙道“真的就是你,我看到了!”

“你……你看到什么了?”

男人指着边暖的额头“你的元神啊!”

边暖心里一惊“你怎么看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仙女,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天算命师……好吧,小仙女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半吊子算命的。”男人难为情的挠挠头。

边暖只想赶紧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臭老头是谁?”

“臭老头是我师父,我师父是……唉,我也说不清他是个什么人,反正就是个很抠的人。”

说了等于没说。

这人说话没头没尾的,让人听的心急,边暖有些失了耐心。

“你能不能讲到重点上!他既是你师父总得有个名字吧!”

“哦哦,小仙女你知道福禄山吗?福禄山上有个玄清寺,我师父在那里叫元灵大师,不过那不是他真名,只是对外面他都用这个名号。师父到底叫什么,我也不太知道。”

边暖皱眉“你是和尚的徒弟?”

男人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和尚的徒弟,我是师父……哎呀也不是,我也说不清。”

边暖彻底无语了“你说是你师父让你等我的,他为什么让你等我,还有为什么你说我能让你修成正果?”

“就,他就是这么说的呗,也没告诉我为什么,只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会出现一个人能让我修成正果,做神仙。”

边暖摇头失笑“我能让你修成正果做神仙?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认真道“小仙女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边暖看看男人,这看着也不像是个傻的啊。

“你师父说什么话你都信?你就不怕你师父是随便编出的话诓你的,为了打发你走?”

男人摆手道“不可能!我师父是嫌我烦,但从不骗人,他说的话向来句句灵验!”

“你师父也是个什么天算命师?”

男人连连摇头“我师父可不是什么半吊子算命的,他比神仙还神仙,什么都知道!”

边暖再次失笑“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他还让你到这里等什么人,他直接点化你岂不是更快。”她现在只觉得男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在编故事,懒得跟他再说下去。

“我只能帮你躲一时不能保证我爹爹和母亲不会来春院,泥恢复了体力就赶紧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之前你得还了我帮你恩情。”

男人本想解释一番为什么他师父不能直接点化他,见边暖转了话题,也忙跟上。

“还!我一定还的!小仙女想让我做什么随便吩咐,从今天起我就是小仙女的狗腿子!”

边暖无语。谁要你做狗腿子。

“我问你我母亲绑你来都做了什么事?”

男人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小仙女的狗腿子了,小仙女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刘名清扬,小仙女以后随便叫我小刘或者直呼我的名讳都行,随便叫我什么。”

边暖再度无语。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好吗!还有既然随叫你什么都好,你还自我介绍个什么啊!

刘清扬继续道“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知出生在何地,是被臭老头带大,跟着臭老头学了点算命的小本事,不混迹寺庙的时候就四处跑着给人算命糊口。我前儿刚过了二十六岁生辰,年纪是大了点哈,嘿嘿至今还没有娶亲,不过呢,我志向也不是娶妻生子,我……”

“停!打住!”边暖忍无可忍。



第八十六章:你是我的有缘人

“停!打住!我对你的个人信息不感兴趣好吗!”边暖实在忍不住了,打断刘清扬。

刘清扬忙堵住嘴,谄媚笑着讨好的看着边暖。

边暖摇摇头,不再看他,转过身寻找小马驹的身影。院子里视线扫过一遍却没找到小马驹。

刘清扬见状凑上前“小仙女你要找什么呀,我来帮你找。”

“一匹小马,你进来时可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它躲屋里去了。呐,就在那儿探头往这边看呢。”

边暖顺着刘清扬所指看过去,果然见半掩住的屋门后探着一双眼睛。

屋子里昏暗,小马驹身子掩在黑暗里,她这么看过去只看到一双闪烁着戒备的眼睛。

边暖摇头失笑,往屋廊下走去。

小马驹见边暖向它走过来,也不怕了,从屋里出来相迎。

边暖笑着抚摸着小马驹的脑袋“你的胆子怎么变得这样小了?”

小马驹向后退一步,甩开边暖抚摸着它的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大晚上你带个血淋淋的人回来,还怪我我怕了!换你试试!

侧头看看边暖的双手,不满的以目光质问她你给我带的吃的呢?

边暖意识到小马驹的意思,忙从袖中摸出两块面饼“这个你能吃吗?我只弄到这个。”

两块面饼都不完整,最大的一块也没沈念心的手掌心大。

沈家拮据,晚上的饭食就是两块面饼加咸菜稀粥,稀粥她没法弄来,只悄悄藏了两块面饼,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小马驹凑上前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咂摸了好一会儿才能边暖手里衔下一块卷到口中。

虽然味道很不佳,但勉强能凑合吃吧。

说来它还没有到断奶的时候,可是母马死了,它没有奶可食,要活下去,别无选择。

刘清扬凑上前,一脸惊喜的看着小马驹“小仙女,这是你养的马吗?生的好讨喜,它这么小,还没断奶吧。”

刘清扬一句话提醒了边暖,边暖神色一僵,忙看向小马驹。

小马驹低头专注的嚼着面饼,余光戒备的盯着向它靠近的刘清扬,在闻到刘清扬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时,忍不住向后退一步。

边暖看着小马驹费力咀嚼的样子,鼻头涌上一阵酸意。

她终于把小马驹和她绑在了一起,让它成了和她同一条船上的人,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觉得更孤独更凄凉了呢。

“小仙女你哭了?”

边暖看向刘清扬,冷冷的撇他一眼,抬手抹掉眼角的泪,那随意一抹的动作好像只是做了个不经意撩头发的动作。

“你离它远点,你熏到它了。”

刘清扬一愣,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看,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憨笑二愣子的样子,嘿嘿笑着自觉往后退,远离小马驹。

边暖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但并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转向刘清扬“你说你要做我的狗腿子是吗。”

刘清扬忙连连点头。

“那好,帮我离开沈家。”

“好啊,小仙女你想什么时候离开,现在?”

“不是现在,三日内。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吗?”

边暖摇摇头“不用,你只需告诉我我母亲到底绑你来做什么。”

刘清扬抓抓头有些为难道“就是,就是……也没做什么,就是打我出气。”

边暖皱眉“只是为了出气?”

刘清扬摸摸脖子“好吧,十年前我骗了王若嫣,说沈家要想后继有人,指望她是无望,其实这话是骗她的,沈括命里其实无子。”

“沈家祖上做恶,惩罚报应在子孙后代身上,一代代往下没落,到沈括这一代惩罚本该结束,但偏遇上了沈括,沈括此人表面上和善,内心却阴狠毒辣,他祖上骨子里的匪念到他这一代非但没有消散下去反而更盛。臭老头担心沈括会作恶便派我来终结他。”

“我自然是不能杀人的。沈括前一世有一段孽债,是唯一能够牵制住他的人,我便寻来了那人的转世,骗了王若嫣,借着王若嫣渴求沈家后继有人的心思,将她送到了沈括身边。”

边暖很是震惊。刘清扬的话和鬼煞说的几乎一致。

他到底是什么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半吊子算命的!

面上不动声色,问道“那人是我娘?”

“你娘?”刘清扬摇摇头。“不不不,不是你娘。小仙女,我知道你是借了沈念心的身,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作沈念心的。”

边暖再度震惊,戒备的看着刘清扬“你知道多少我的事情?还知道些什么?”

刘清扬道“不是我啦,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是臭老头告诉我的,说你会借凡人的肉身出现在杨城。我要是早知道你要借的身是沈念心的,我就守在这沈家等着你出现!”

边暖道“你说的福禄山离这里多远?”

“小仙女你是要找我师父?你见不到他的!”

“为什么?”

“小仙女你放心,臭老头不知道你要干嘛,他就是有那么点儿小本事,能算出可以助我修成正果的有缘人而已。”

“有缘人?”边暖这下明白了怎么回事。

人间常有一些自觉参悟到修仙之道的人,妄想飞升九重天,常常搞出些乱七八糟的路子。比如靠有缘人指路飞升。

这些人确有些小本事,能够算得哪些神仙下了凡,然后靠着一些小聪明讨得那些下界办事的神仙的欢心,从而得到神仙的指路,找到通往九重天的飞升之路。

他们口中所谓的“有缘人”,正是那些被他们用小本事算到的下界办事的神仙。

边暖摇头笑笑。她还以为九重天发现了她,原来是虚惊一场。

失笑道“你师父也是能耐,竟算到我这么个落魄神仙,不过我恐怕要令你失望,我给你指不了路,你还是另寻别的“有缘人”吧。”

刘清扬听了边暖这话,却无所谓道“小仙女,我只寻到你就好,至于能不能修成正果那就是我自己的命了。”他心里想的却是,臭老头说了你能助我成仙,那就一定能,我跟定你了!



第八十七章:险被发现

边暖摇摇头,并不与他多说什么,随他自己。

这种靠着“有缘人”指路上天的投机取巧之法根本就是虚妄。要修仙,非得一步一步苦熬,还得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和命里机缘,二者缺一不可。

若是随便找个神仙随便问问路便能登上九重天,那九重天还叫什么九重天。

不过这个刘清扬……

边暖看向他受伤的手背,发现那手背上的血珠已经凝结成正常的暗色小血痂,心里疑惑,难道刚刚是她看花眼了?

“小仙女,你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

边暖回过神,想了想道“那王若嫣怎么发现你骗她的?”

“这还不简单,梁越没给沈家生儿子呗。”

“可是梁越不是怀了第二胎,那孩子没生下来她怎么就能确定那第二胎不会是儿子呢?”

“这个……”刘清扬挠挠头,“……我告诉她的。”

“你告诉的?你……”边暖无话可说。真是没见过自己作着找打的。

“你可知道你这一来一去害的可不只是你自己,可是连累了一尸两命!”想到那未能出世的孩子还有无辜的梁越,边暖有些替她不平。

刘清扬道“梁越腹中的孩子是个死婴,不是一尸两命。而且即使没有我,梁越也会死。”

“什么意思?”

刘清扬解释道“王若嫣在她生下沈念心时就已经对她起了杀念,即使我不出现,王若嫣也不会等到她生下孩子。”

边暖道“这么说是王若嫣害死的梁越?”

刘清扬不解道“小仙女你不是早猜到了吗,何必再问我?”

边暖不语。

刘清扬想到什么,紧张问道“小仙女,你不是打算替沈念心帮梁越报仇吧?”

边暖看向刘清扬,沉着眸子看着他“说到底是你将梁越送到沈家的。”

刘清扬吓得向后退一步“小仙女你真要替沈念心帮梁越报仇?”

边暖扬唇一笑“你放心,梁越的仇我不算在你头上,不找你麻烦,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刘清扬忙道“小仙女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倾尽全力。”

边暖撇看刘清扬一眼。刘清扬并不是真的在怕她,只是装作怕她的样子。

刘清扬在打什么主意她不在乎,她现在缺人帮忙。既然刘清扬心甘情愿的想做她的狗腿子,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多个使唤人这种事儿,没谁会不乐意。

边暖转身看着小马驹道“它的母亲死了,沈家没人问,我简单将阿红埋在了后院,你帮我把阿红移出来,选个山清水秀远离杨城的地方安葬了。”

刘清扬一口答应“成!没问题!”

边暖点点头“那现在便去吧。”

“现在?”

边暖不容置疑道“就现在。”

“小仙女,你遣走我是不是要找王若嫣替梁越报仇啊,你可不能杀人的。”

边暖冷脸道“你管太多了,先管好自己。”说着往屋内走去。

刘清扬见边暖进了屋,犹豫着没敢跟过去,怕惹恼了边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身上的伤痛,走到廊下找了个不碍眼的地方靠坐下来。

他得先歇会儿,恢复一下体力再说。

边暖回到屋内,也没燃烛火,摸索着走到床边,脱了鞋就躺倒在了床上。

小马驹跟着走进屋内。月光从窗口照射进屋内,照在床上沈念心苍白的脸上。小马驹看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走过去从床边地面上衔起从沈念心手中滑落的剩下那块面饼,靠着床头卧下来,就着月光慢慢咀嚼着,耳朵立起,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往春院这边急匆匆走来。

屋外刘清扬浑身疼得直哆嗦,在心里将他口中的臭老头师父骂了个千八百遍,每骂一遍,便哆嗦着倒吸一口冷气。

意识昏昏沉沉之间,恍惚听到有人进了春院,刘清扬一个激灵睁开眼。

天上明月被层云掩盖,遮住了光华,整个沈家又重新笼罩在阴郁的黑暗之下。

黑暗里刘清扬看到月门的方向晃进一盏灯笼,灯笼越来越近,两个人影跟在灯笼之后急匆匆往屋廊下走来。

刘清扬大气不敢出。

灯笼在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下来,突然高举着向他凑近。

刘清扬惊恐的瞪大眼睛,却听挑灯笼的人道“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出去出去!”挑灯笼的人说罢便将灯笼移开了。

“老爷,快些进去看看,看看欢儿是不是在这里。”一个妇人的声音随后催促道,正是王若嫣的声音。

刘清扬捂住嘴,就在灯笼向他凑近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挡在他身前的小马驹。

待沈括夫妇推门走进屋内,小马驹转向刘清扬。

刘清扬扶着廊柱站起身,感激的朝小马驹道谢。

小马驹哼,刚刚就让你走你不走,偏在这里耗着,要不是还指望你帮我把我阿娘安葬了,我才懒得管你。

刘清扬抬起头,困惑的看着小马驹“你能说话?是你在说话吗?”

小马驹你在跟我说话?

刘清扬不敢相信道“你真能说话!”

小马驹也不敢相信你能听到我说话?

刘清扬道“能啊,我能听到。是你在说话吧!”

小马驹是,是我啊,不过我没说话,我是马,我怎么说话。

刘清扬惊喜道“可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屋子里的沈括听到屋外的动静,喝道“是谁在外面!”

刘清扬一惊,忙闭上嘴。小马驹听到沈括和沈王氏往屋外走的动静,忙催促刘清扬快走你个笨蛋!他们要出来了!

刘清扬反应过来,忙拖着伤腿往外走。小马驹跟在他后面掩护他,一同出了春院。

沈括夫妇走到门口被惊醒的边暖叫住“爹爹,可是爹爹和母亲来了?”

边暖从床上坐起身,强撑住精神走下床。

沈括夫妇止了步,转回身。

沈王氏从沈括手里夺过灯笼,挑着走进内间,一边四下里找人,一边询问“你大姐姐可在你屋里?”

边暖早料到沈括夫妇会来,不想身体太疲累,人一躺下竟就昏睡了过去,好在醒的及时,没坏事儿。

回道“大姐姐不在自己房中吗?”



第八十八章:谁要杀你?

沈王氏不理她,走到床前翻开被褥,见床上无人,心里当下便慌了。

“老爷,欢儿也不在这里。”

边暖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问道“怎么了母亲,可是大姐姐出事了?”

外间沈括咳一声“没什么,我与你母亲就是来看看你。”

沈王氏跟着道“你既然睡下了,便继续睡吧,我和你爹爹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挑着灯笼走出内间。

边暖也不急着拦人,走到桌前摸着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杯水下喉,嗓子舒服多了。黑暗中她晃了晃手中空荡都茶杯,将茶杯举高,然后做了个放手的动作。

只听“啪”的一声,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括夫妇挺住脚。

沈括折回去查看情况,紧张问道“心儿,发生了什么事?”

沈王氏见状也只好挑着灯笼跟着折回去。

边暖听着动静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爹爹无事,是心儿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沈括听到叫声,忙从沈王氏手里夺过灯笼,快步走进内间,见边暖在地上摸索,忙走过去,将灯笼置于地上。“快让我看看扎的深不深。”

烛火光影之外,边暖微微挑起一边嘴角,紧盯着沈括的脸庞,观察沈括脸上关切的真假。

沈王氏也跟着走进内间来“伤到哪儿了?”询问的语气里却不见一丝关切紧张之一。

边暖抬头看她,见她弯腰俯视着自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神色。

四目相撞,边暖看到沈王氏满目的焦急,她朝沈王氏微微一笑,缓缓启口“母亲,我没事儿。”

沈括查看了边暖的双手,见她两只手上并无伤口,松一口气,站起身“没伤着就好。”挑起灯笼看看地上摔得粉碎的瓷片,叹口气又蹲下身,卷了衣袖将地上碎片一点一点捡到手心里。

“且再挨个几日,等你大姐姐……”说到沈念欢手下动作顿了一顿,加快捡拾的动作。“等咱们家搬去府衙,就给你们仨屋里每人摆一个大烛台,能放好多烛火那种,把屋子里照的如白日一般,心儿你说可好?”

边暖听着沈括老父亲疼爱孩子的语气说着这话,看着他屈蹲在地一点一点仔细捡拾碎片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故意打碎茶杯,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沈括对沈念心的关心程度,现在试探完了,该顺着干正事儿了。

她并没有回答沈括,而是看着沈王氏缓缓站起身,顺着沈括的话道“母亲觉得呢?母亲觉得心儿能等到那时候吗?”

沈王氏被边暖突然问出的奇怪问题问的愣住,下一时,她退后的脚一脚踩在什么硬物上,低头去看,借着灯笼的光亮看到在自己踩在了一堆破碎的瓦罐碎片上,碎片周围一摊深色污渍。

边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走上前,拉住沈王氏捏着帕子的手“母亲小心,那里是白日里不小心打翻的汤药罐。”

沈括手下刚捡完茶杯碎片,一听那边还有药罐子打翻了,一皱眉头,耐心用尽,怒的一摔手里捡拾起来的碎片,挑着灯笼走过去,没好气道“怎么回事!白天打翻的怎么不知道收拾!”

边暖心里一笑。原来沈括的慈爱是有耐心限度的。耐心用完,便开始暴露真面目。

沈王氏已经愣住。

边暖让开一步,站到一旁给沈括腾位置,佯作害怕的乖乖女小儿道“爹爹,心儿……心儿给忘了。”

沈括见边暖给他让路,眉眼一横看向边暖“怎么着,还想老子我帮你都收拾了?”

边暖连连摇头“心儿不敢,心儿……心儿自己收拾。”看看沈括手里的灯笼,“只是,爹爹能帮我照下明吗?心儿怕看不清伤到手。”

沈括冷哼一声,已经完全没了慈爱的模样。

“白天不收拾,现在想起来收拾了,吃饭倒是积极,嘴里吃着兜里揣着,你老子我就这么苛待你了?”

边暖心里一惊,完全没预料到沈括会将话题带偏方向。

沈王氏已经回过神来,见状接着沈括的话道“老爷,心儿不懂事,就是个没长大的不懂事儿的孩子,等她长到欢儿一般大时,她就知道事儿了。回头我让欢儿多带带她。”话里话外提醒沈括找沈念欢要紧。

沈括接收到沈王氏的意思,收起怒意,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沈王氏跟在其后也转身往外走。

边暖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将人喊住“爹爹,我知道大姐姐去哪儿了!”

沈括夫妇停住脚。

沈王氏转过身,看着边暖“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边暖忍了忍身上的不适两步走上前。她没多少时间跟这两个人绕弯子兜圈子了。

“大姐姐她不愿嫁给顾雁笙,跟着刘喜跑了。”

“什么?”沈括和沈王氏同时惊道。

沈括挑着灯笼走回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边暖心道,我再说一百遍都是这句话。

“大姐姐她跟着刘喜走了,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爹爹你追不上她了。”

“不可能!”沈王氏瞪着眼看着边暖,那样子像是想要扑上去将她吃了,尤其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边暖道“我亲眼所见,爹爹和母亲不是也找过了吗,这么晚,大姐姐若好好在房中,爹爹和母亲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沈王氏依旧不信“不可能,你胡说!”

边暖道“母亲若不信大可将家里翻个底儿再找一遍,看看能不能把大姐姐找出来。”

她话刚说完,沈王氏一步跨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衣襟。

“你敢胡编毁你大姐姐的清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边暖一笑,并不怕她“母亲杀我都敢,撕烂我的嘴又有什么。”

沈王氏动作顿住。

沈括一连听到两个劲爆事件,有些消化无能“什么杀你?谁要杀你?”

边暖仰着脖子避开沈王氏揪着她的力道“爹爹,你可知我为何不收拾那白天打碎的药罐?可知二姐姐为何脚被烫伤?爹爹,若非二姐姐今日失手打翻了那药罐,爹爹怕是现在已经看不到心儿了!”



第八十九章:梁越幽魂

边暖看一眼僵立不动的沈王氏继续道“爹爹,您不觉得我阿娘死的太突然,太蹊跷吗?”

沈括有些屡不清了“你等等,怎么又扯到你娘了?”

沈王氏已经完全愣住,心里也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该愤怒,只是愣愣的看着边暖。

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沈念心的脸庞,恍惚中她手里掐着的人好像变成了垂死挣扎的梁越。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

眼前视线一黑,边暖心里惊了一下,只听沈王氏突然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掐着她的手。

边暖得了自由,忙摸索着退后。

突然身陷黑暗,又听的王若嫣的叫声,沈括也慌了“怎么了嫣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地上有瓦罐碎片,他不敢随便走动,只辨听着动静小心询问着。

自梁越死后,他便再没来踏进过这春院,一是心里愧疚,一是害怕,总觉得梁越的魂魄没散去,还滞留在春院。

一想到这点,沈括心里更加慌了,手心直冒冷汗。

“嫣儿,心儿,你们在哪儿,怎么不出声?”

边暖听着沈括颤抖的声音,心里一动,想到一个主意。

不如借着这黑灯瞎火的时机装神弄鬼一把,吓一吓这夫妻俩,若能唬住他们,她便能更省力的达到目的,也算是给梁越报了仇。

替沈念心杀人她是做不到的,也不能去做。藏在沈念心的身体里,让沈念心的身份继续活着,已经是干扰了人间秩序,她必须尽量避免去做引人注意的事情,否则引起上面或是下面任何一边的注意,她就完了。

说做就做,边暖屏住呼吸,凭着记忆摸索着往窗边移过去。

屋内这般昏暗,窗子那边一点光亮也没有,想必外面又是乌云蔽月,一片黑暗无光。

沈括连唤几声都没得到沈念心和王若嫣的任何回应,心里越发发毛的厉害“若嫣,心儿,你们倒是出个声儿啊!”

好在屋子小,边暖没费多大劲儿便来到了窗边,那边沈括几乎快哭出来了。边暖的手摸到窗户,没有犹豫的将窗扇猛地打开,夜风配合的吹进屋内,吹动窗户上悬挂的铜铃。

黑暗里,只听铜铃作响,夜风呼啸,敞开的窗户吱呀作响,好不诡异。

沈括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沈王氏捂着嘴吓得大气不敢出。

边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能够看清沈王氏所在的方位,她朝那边走过去,经过桌子时顺手用凉透的茶水沾湿手指。

“阿娘,是你吗阿娘?”她先以正常的说话声迷惑沈括夫妇。

“谁?心儿你在叫谁?”沈括跪在地上抱着头,就差吓得尿裤子了。

沈王氏却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边暖以哭腔继续试探“阿娘,是你吗阿娘,是你的话你就打破杯子回应我一声。”她说完扫落桌上的茶杯。

“啊——”

这次沈王氏有反应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确定了沈括夫妇两人心里都有鬼,边暖放心了。

看准沈王氏在哪儿,她一步跨过去拿沾了凉透的茶水的手扼住沈王氏的后颈,然后一手捏住自己的嗓子。

“王若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残害我!”

跌坐在地的王若嫣只觉得被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扼住了后颈,怎么也挣脱不开,惊惧的三魂丢去二魂,剩下一魂挣扎着保持着一丝冷静。

“你……你是梁越?”

“你用毒药将我害死,可怜我腹中孩儿尚未出世,王若嫣,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你……你真的是梁越?”

这个王若嫣,吓成这样还能保持理智,询问她是谁,是个厉害的。

边暖想了想,伸手从桌上取了茶壶,掰开王若嫣的嘴一通猛灌。

“你害我好惨,我死不瞑目,拿命来!”

王若嫣被吓得只剩下一点意识挣扎着保持一丝冷静,身上力气全然被抽了去,此时被边暖扼着脖子灌水,一点儿也没有挣扎,只是在惊惧中受着,不知反抗。

沈念心身体很虚弱,身上的力气都是虚的,边暖心里很清楚她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你用毒药毒害我,害死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还要害死我的女儿,你好狠的心,我要让你和你的两个女儿陪我一起下地狱!”

惊惧中的王若嫣听到这话,挣扎起来。边暖忙收手起身退后。

王若嫣在黑暗中摸索,摸不到人,相信了真的是死去的梁越来找她了,扑跪在地,哭求道“是我害死的你,和我两个女儿无关,我求求你,别伤害她们,别伤害她们!”

沈括听着近在身边的两道声音,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吓得浑身哆嗦,怕“梁越的魂魄”也来找他麻烦,扑跪在地,不停地磕头。

“越越,你的死和我无关,真的和我无关!你说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边暖站在黑暗里俯视着沈括夫妇,觉得很讽刺。

他们一个自私,明明受不了丈夫的背叛,却亲手将丈夫推向别人,等失去了又不甘心,将人残害。一个冷漠,连心爱之人都忍心利用。

从前的人间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连人间也

边暖抬手捏住嗓子“那好,你夫妇二人听好了。王若嫣,我要你跪着到我坟前,向我磕头认错。还有,我要你们将我可怜的女儿送到顾雁笙身边,让她跟着顾雁笙离开杨城。从今往后,你们不可再认她,不可再纠缠于她。”

沈括和王若嫣连连道好。

沈括“只要你能安息,我明天就将心儿送到顾府,让她跟着顾雁笙远远离开杨城。”

王若嫣“只要你不伤害我的两个女儿,我现在就跪到你的坟前去。”

“那好,现在就去做吧!”

边暖放下手,走到窗前关上窗。

风停了,室内又归于安静。



第九十章:说服顾方圆

杨城府衙内院偏厅里,沈括垂着头立于座前大气不敢出。

不过一夜的功夫,他整个人看起来竟似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眼窝深陷,此刻额角汗水如雨下,交握在身前的手抖的筛糠一般,身体颤颤晃动着,好像随时就能昏倒在地。

在他右手边上座上,顾方圆眉头深锁,一手撑头一手不停敲着桌角,那敲击的声音仿佛回响在沈括的心头,一声声催命一般,令沈括坐立难安。

“大……大人,您看这……”见顾方圆迟迟不给回应,沈括小心抬起头,悄悄窥看顾方圆的脸色。

顾方圆放下撑着额头的那只手,停止敲击的动作,小圆眼一睁一看,视线斜着落在沈括身上。

沈括吓得忙缩回头。

只听顾方圆浑厚的声音响起“莫不是你那夫人突然不舍女儿,让你故意编出这种说辞……”

不待顾方圆说完,沈括抬起头,连连摆手“不不不,欢儿能嫁给雁笙公子,那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贱内高兴还来不及,实在是欢儿病的突然,下官连夜请了四五个大夫,都诊不出个所以来。”

顾方圆观察着沈括的神情,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撒谎,但看他脸色,确实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若是沈念欢真的病了,那还真不好办。

顾方圆站起身,在厅内踱步,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那小女儿叫什么名来着?”

沈括见有希望,忙道“念心,下官小女儿名唤念心,昨天大人见过的。”

顾方圆摸着下巴想了想,想起来“她是你妾室所生?”

沈括不敢隐瞒“是,是下官妾室所生。”

顾方圆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沈括“你那妾室是不是已经没了?”

沈括额角又开始暴汗“是、是……”

顾方圆道“你那死去的妾室多高,和王氏比如何?”

“这个……和、和下官之妻不相上下。”

顾方圆眼睛一亮“哦?可当真?”

“当、当真。”沈括吞咽一口口水,抬起衣袖抖着手擦了擦额角。

沈念欢相貌并不突出,性子又软,在他这个父亲看来,都觉得太普通,唯一身高可以说上一说。

那顾雁笙据说眼光极高,却偏偏看上了沈念欢,顾方圆又问及身高,怕是那顾雁笙因自己腿疾便对双腿健全又高挑的人心生羡慕,这才看上了沈念欢。

不过沈括也摸不太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大人,雁笙公子仪表堂堂,又才华横溢,我那大女儿却相貌平平,毫无长处,实在有些当不起雁笙公子的青睐,若换成心儿就不一样了。心儿虽年幼,但却是下官三个女儿里最聪明伶俐的,比起她的两个姐姐还要懂事,又像极她的娘亲,生的端正,虽不敢说容貌有多佳,但却是能带得出门的。”

这话倒是大实话。

回想了下昨日见到的沈念心,顾方圆点点头。

虽然昨天只是随意撇看了一眼,但那沈念心却让他印象深刻。沈念心那小模样生的确实比杨城里大多数女娃生的都标致。

他的笙儿生的模样好,又满腹才华,将来那是要在凉都立足,混出个模样的。那沈念欢相貌平平,实在配不上他笙儿的一分。

他的儿子,他自然最清楚。他的笙儿不过是看上了那沈念欢的个头。

这普天之下,个高的女子又不是只她沈念欢一个,等到了凉都,什么样的没有。

不过眼下,既然他儿看上了沈家的女娃,那便随他意带上一个,路上多个人也算多份热闹。

“那行吧,就你那小女儿了!你可不能再给我折腾别的事儿!”

沈括见顾方圆同意了,心里大松一口气,忙道“下官保证绝不会再出差,回去下官便让小女收拾妥当,后日寅时三刻准时送到这里。”

顾方圆点点头,朝沈括挥挥手“便去办吧,后日准时把人送来,若是再出差错,这县令之位你也别妄想了。”

事情办成了,沈括一刻也没耽误的便赶回了家直奔春院。

边暖早有预料的等在月门口,见沈括走来,不待沈括开口,她便道“我愿意代替大姐姐跟着顾县令一家走。”

沈括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嗯,昨晚阿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沈括心里一颤“那、那你阿娘都跟你说了什么话?”虽然眼下是大白天,但昨晚发生的一切还是令他脊背发凉。

边暖道“阿娘只让我告诉爹爹一句话,我离开杨城后,从此再不是沈家的女儿,请爹爹不要再认我,从此我们父女之情就此结束。”

沈括看着边暖,欲言又止“我……”

边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掐断他的念头“阿娘说了,爹爹若不能做到,她便不得安息,会日日来找爹爹。”

沈括一听吓得险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边暖看将沈括吓得差不多了,收手道“爹爹若能做到,阿娘便得安息,今后再不出现。”

沈括连连道“我做得到做得到!”

“那好,那麻烦爹爹帮我收拾下行李,我自己收拾不来。”边暖让开身,让沈括进院子,却见沈括脸色一白。

边暖心里一笑,并不为难他“若不爹爹替女儿备些上等草料也行,心儿想带着小马驹一起走。”

沈括一听可以不进春院,连犹豫一下也没有便点头同意“我这就去准备,你要多少?”

边暖想了想“越多越好,要最好的,小马易消化的。”

“好好好,爹爹这就去准备。”

沈括离开后,边暖依靠在墙上长舒了一口气。

刘清扬自门后走出来,看到边暖依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忙将她扶住。

边暖看清是谁,愣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刘清扬并不回话,自腰间摸出一颗红色丹药送到边暖嘴边“将它吃下去,你就不会难受了。”

边暖看一眼那红色丹药,凝眉道“这是什么?”

刘清扬神色微有些不自在“你只管吃下去,会让你舒服点。”

又是舒服点却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的丹药。边暖苦涩一笑,张开嘴。

这次边暖品的仔细,丹药入口有一丝腥甜之味,除了腥甜却无药草之味,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

刘清扬看着边暖蠕动的嘴巴,脸刷的红透“你……你怎么还品起来了?”



第九十一章:车夫竟是他

这日,杨城第一声鸡鸣响起时,边暖如愿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顾家举家从杨城搬迁到凉都,行囊颇多,单单行囊就载了满满三辆马车。

顾方圆夫妇共乘一辆马车,顾雁笙独乘一辆马车,丫鬟婆子等脚力不胜的挤一辆马车,又为沈念欢单独备了一辆马车,前后又各有四匹骑马,供雇来的镖行人员骑乘,虽不及王府出行的排场一半,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启行时,穿过杨城主街道,一路百姓以注目礼夹道相送。边暖悄悄撩开车帘子,见人人面孔都是一副冷漠神情。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之时,杨城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边暖倚靠在马车车壁上静静听着马车行进的咕噜声和越来越听不清的木制城门关闭时发出的吱呀呀声响,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在杨城整一月零十二天,终于离开了。

虽对杨城了解不多,但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不舍之情,或许是沈念心残留在身体里的微弱记忆在作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心里闷闷的,快乐不起来。

行进的第一天天气很不错,已经入秋,但空气里的凉意并不是很重,风吹进车内并不觉得寒冷,但过了午后,尤其太阳落山之后,凉意便重了。

沈括夫妇自然不会真的为边暖准备什么行李。

沈念心的东西边暖不熟悉,她只从沈念心房间床尾敞着的大木箱里翻出两三套穿旧了的夹衣随便用桌布裹了打包,便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被冷风吹的冻醒时,边暖睁开眼很是迷茫了一会儿。

她分明记得前一刻马车离开杨城时天都大亮了,怎么一睁开眼天又黑了。

马车里只她一人,边暖从席子上爬坐起来,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外面黑漆漆一片,马车上已经悬挂起了照明灯笼。

竟是天黑了吗?边暖心里困惑。

撩开车帘问车夫“现在什么时辰了?”

车夫回过头,是个年轻清俊的小伙儿,一双笑眼看着边暖“小姐,您睡醒了。”

边暖揉着额角“我睡了很久吗?”

车夫弯眼一笑“睡了一天。”

睡了一天?边暖动作顿住。

“小姐,您饿了吧,我给您留着吃的,您先垫垫肚子,现下咱们在黑山地界不能停下,得连夜赶出这片山林,否则遇到黑山山贼就糟了。”车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黄纸包递给边暖。

边暖愣愣的看着那黄纸包,没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

车夫见边暖不接,有些窘迫“小姐,您别嫌弃,天儿冷,我怕小姐吃生冷的东西会闹肚子,这才捂在怀里。”

边暖回过神忙接过黄纸包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

马车一晃,车顶两侧悬挂的灯笼跟着晃动,灯笼光亮照在车夫脸上,边暖看着车夫愣住。

“你……”

车夫见边暖接了,弯起嘴角一笑,转回头,继续专心赶马车。

边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眼睛没花,盯着车夫的侧脸看,越看越觉得没看是“你,你是……”

不待边暖说出“刘清扬”三个字,车夫回过头朝边暖打了个噤声手势。

边暖看看左右四周,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不是,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跟这儿当起马夫了?”

刘清扬视线盯着前方,歪头靠近边暖,低声轻笑着道“忘了跟你说了,我不算命时在顾方圆家当马夫。”

“不对,我上马车时,赶车的分明是个老头儿。”

刘清扬道“你眼花了。”

“不可能,我肯定没有看花眼!”

当时天色虽未全亮,但她看的清楚,驾她这辆马车的是个老头儿,那老头儿声音沙哑,她上车时还跟她说“慢着,小心”,她记的清楚。

刘清扬道“你肯定眼花了,一直都是我。”

边暖不想跟他争辩,只质问道“小马驹呢,你把小马驹丢在杨城了?”

刘清扬道“我看你不是眼花了,是压根就没睡醒。”

“什么意思?”

刘清扬回过头,看到边暖身上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你先坐进去,外头冷,坐进去慢慢想,想想上车前都发生了什么。”

边暖不解的看着刘清扬,刘清扬见她不动,直接上手将她推进马车里。

重新坐回马车里,冷风被挡在帘子外,边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冷。

手里的黄纸包里也不知包着什么,香气诱惑着边暖打开。

外面传来刘清扬的声音“边吃边想,想不出来我再告诉你。”

边暖忍不住心里一暖。

虽不知这个刘清扬打的什么主意,又为什么要跟着她,但好像不会伤害她。

罢了,只要不干扰她,就随他爱跟着跟着好了。

车厢里无照明物,边暖抱着身子移到窗边,将车窗帘子掀起,就着窗外灯笼的光亮哆嗦着打开黄纸包,纸包内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只是光线昏暗还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边暖吸了吸鼻涕水,凑上去咬了一小口,满口香甜。

“好吃不?我特意给你留的!”外面又传来刘清扬的声音。

边暖抹着嘴角嚼着口中的食物,轻轻笑了。

外面刘清扬好像看到了边暖的笑,也跟着笑“好吃就行,多吃点,下回想吃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车帘子掀开,扔进来一件外衣。

“把它穿上,或者铺在席子上也行,你带的那些衣服都不能穿,都是人家穿小了的,都拿出来铺在身子下面,天气会越来越冷,马车又颠簸,你不整舒服点,以这丫头片子的身子骨两个月路程绝对吃不消。”

“两个月?这么远吗?”

“本来没这么远,顾家娇公子怕水,不让走水路,陆路是水路的三倍,两个月还都是往小了说的,照他们的赶路速度,在路上走半年都是有可能的。”

边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刘清扬得意道“我知道的还更多。”

“一个半吊子算命的,还挺自信。”

“那可不,我可是靠这个糊口的。”

边暖摇头笑“你那天给我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我总觉得困,还有,上马车前的事儿我都想不起来了。”



第九十二章:昏睡的十日

刘清扬却不说话了。

边暖等了一会儿,见没回应,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却被一只手按回去。

“不想生病就老实点。”

“……”

道路似乎不平坦,马车突然颠簸的厉害,边暖只好老实呆在车厢里。

过了一会儿,马车慢慢平稳下来,外面刘清扬似乎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儿,刚刚险些掉下悬崖。”

“啊?”边暖大惊。

刘清扬哈哈大笑“逗你的,刚刚路面上有些碎石,我没看清楚,没绕开。”

“……”

顾雁笙又不是有皇命在身,弄得这么十万火急的做什么,不分白天黑夜的赶路,马不用休息吗。

一想到马,边暖又想到小马驹。

外面刘清扬好像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隔着车帘子道“我原不知道我竟还有能听懂马语的本事,小仙女就是小仙女,养的马都跟别人的不一样。”

边暖听出了刘清扬巴结恭维的意思“你既然看到了我的元神,应该也看到了我现在不过是要靠着凡人生气养护的破碎残片,别说什么神仙,我连个完整的人都不能算。”

“我不知你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应该清楚,我什么都给不了。不过,你若执意要跟着,我也阻拦不了什么。”

“你应是有些本事,若你愿意护我一路周全,等到了凉都我或许能许你一个好处。”

刘清扬激动“小仙女,你这是不打算赶我走了?”

边暖道“我就是想赶,也得有那个权力。”她想起了上马车前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吃下那颗丹药后,她一直犯困,临出发前,困的意识不清。

沈括将她送到府衙门口,顾雁笙看到换了人,和顾方圆大发了一通脾气。当时她险些就上不了顾家马车,是刘清扬突然出现以他半吊子算命先生的身份替她解了围,顾雁笙这才接受下她。

具体的细节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刘清扬不知和顾雁笙说了一些什么投机的话,顾雁笙竟邀他一起同行。

“小马驹呢?你在这里赶马车,那小马驹谁看着?”

“放心,我已经将它安顿好,到了凉都你就能看到它。”

“它没跟着一起来吗?”

刘清扬道“这一路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剩下的不用你操心,放心交给我。”

边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你能听得懂它说话,你给它起个名字吧,总得有个名字。”

“谁?”

“小马驹。”

“一匹马要什么名字,不过小仙女既然说了,那我就给它起一个,叫“吵吵”如何?”

“……”

“那叫“闹闹”?”

“这一世她投生为马,不能再说人语,你是唯一能听到她心里话的人,也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她便想跟你多倾诉些。不管她前一世犯下了什么错,这一世她已经在接受惩罚,我希望你别拿这事儿调侃她。”

刘清扬既然能看到她的元神,怕是也看出小马驹的来头。

小马驹是她好不容易劝着留下来的,若是被刘清扬欺负走了,她可就白费一场功夫了。

刘清扬道“你怎知它心里怎么想,我看它挺喜欢“闹闹”这个名字。”

边暖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刘清扬道“回头你试试便知。不过,小仙女你带着它做什么,它又不能跑,又不能驼人的,去凉都一路山高水远,你带着它岂不是很不方便。”

“这不是有你呢吗。”

“若你没有遇见我呢?”

边暖笑笑,却没作答。

边暖不说,刘清扬也不敢多问,两人都沉默下来。

大概是饿极了,边暖将黄纸包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吃罢满足的倚靠在车壁上又合上了眼。

困,好像一辈子没睡过觉一样,若不是冷风将她冻醒,只要没人叫她,她能昏睡个三天三夜,不带中途醒来的那种。

前十天的路程,边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白天里她几乎没醒过,只有到了晚上才偶尔会醒来,每次醒来刘清扬都在她身边,给她留了吃的,用黄纸包包着。

每次食物都不一样,没有她吃着不可口的,但是都没有她第一次吃到的那样食物好吃。

当真是下回想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的美食。

那十日里,前三天是日夜兼程。虽说是日夜兼程,但行进速度却并不是真的那么急。

用刘清扬的话说,顾家不是在赶路,是在游玩赏景。

第四日开始,只白天赶路,夜间找地方落脚,不过一路他们只行经过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在一家破落客栈修整小住过一夜,剩下的都是在荒无人烟的荒地里落脚。

不过边暖一直在昏睡中,并没什么印象。每次她醒来的时候,马车都是在行进的途中,她便错觉的以为顾家在马不停蹄的赶路。

睡足了整十日之后,边暖终于睡饱了。

这日她难得的跟着太阳一起起了个早。

马车停在一片草地上歇脚修整,边暖撩开车帘子没看到刘清扬的身影,便跳下马车找人。

睡了十多天,除了小解方便几乎没落过地的双腿,竟一点不适也没有。当双脚轻盈的落在草地上时,边暖微微愣了一下。

沈念心的身体状况很差,这是在刚进到沈念心身体里时边暖便发现的大问题,她还为此发愁过,可是没白天黑夜的睡了这十多日后,沈念心的身体好像活了过来,她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

其实这一现象她早就隐隐有所感觉,只是当时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便没有太在意。

她是从吃下那颗红药丸开始犯困的,看来是那颗红药丸的作用。

边暖沿着马车停靠的地方四处寻找刘清扬,刘清扬没找到,却看到了顾雁笙。

虽然和顾雁笙只见过短暂两面,连句完整话都没有说过,但边暖还是一眼认出了顾雁笙的身影。

那虽消瘦却笔挺的身姿除了顾雁笙,没第二个人。只是他不是双腿有疾吗,怎么竟能站立?



第九十三章:秋日荒原清晨

“你的腿,没问题?”

顾雁笙正陶醉在秋日荒原清晨的美景中,忽感肩头一重,然后听到身后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边暖时,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转过身,眉头向上一挑,嘴边扬起一抹淡淡笑意看着边暖“我当你有多大的毅力,还以为你要到凉都时才肯下马车,怎么,这就坚持不下去了?”

只见他自袖中露出过分纤细玉白的手,缓缓扬起,又缓缓下落。那姿势有种说不上来的优雅,就像是……在下棋。

“啊!”边暖刚找到准确的形容,就被脸颊上传来的疼痛疼的回过神。

她瞪着眼愤怒的看着顾雁笙“你做什么?”

顾雁笙松开手,看着边暖脸颊上留下的捏痕,微微蹙了蹙眉头,低声道了一句“怎的生的这样娇嫩。”

边暖的视线被顾雁笙的那一双手所吸引,直到顾雁笙将手收进袖中,她才收回视线,看着顾雁笙问道“你棋是不是下的很好?”

顾雁笙微微愣了一愣,笑道“何以见得?”

边暖捉起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轻挑眉头扬起嘴角“从手指见得。”

只见她突然神色一变,目露凶光,不待顾雁笙反应过来,伸出另一只手将顾雁笙方才捏疼她的两根手指朝手背反的一掰。

期待中的惨叫声没有听到,她却自己愣住了。

边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你……你这……”

那顾雁笙的手指被她掰的以不可思议的曲折度反向靠近着手背,但却既没有听到骨折声,也没有听到顾雁笙的痛叫声。

边暖难以置信的拿手去触碰,又反复将顾雁笙的手指来回掰折,可无论她怎么折腾,那顾雁笙脸上的表情始终轻轻松松。

她以同样的方式掰折沈念心的手指,掰到最大限度也做不到顾雁笙那样的程度。

甩开顾雁笙的手,边暖发出一声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无语叹息。

收起情绪,边暖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雁笙笑看着边暖“什么话?”

边暖摆摆手“罢了,没什么。”看看四周,天色还早,远处天际边刚刚泛出鱼肚白,光线虽然还有些昏暗,但已经能够看清周围事物。

顾雁笙所站的位置离草地里修整的马车队伍有些距离,地势偏高,能够清楚的看到远处的风景。

这里是一片荒原之地,周围树木稀少,放眼望去一片开阔。天与地相连,望不见尽头,荒草之间只一条小径通往天际边。人置身其中显得那样渺小,一切烦恼忧愁在这苍茫的天地间都变得不值一提。

边暖忍不住想张开双臂,拥抱着风,就这样结束。

什么仇什么恨,又有什么相干,反正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放得下的放不下的都会自然随风散去,在这世间荡然无存。

这么想着,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风太冷了,让她忍不住打哆嗦。

顾雁笙在一旁发出一声轻笑。边暖扭头看他,恰在这时太阳露出了地平线,远处天际边霞光满天,顷刻间照亮了整片荒原大地,也照在了顾雁笙脸庞上。

那过分白皙的清瘦脸庞映着霞光呈现出一种幻影般的柔和之美,让边暖不忍心打扰。

就在方才还能感受到的秋风,在这一刻也跟着边暖的动作停了。

边暖看着顾雁笙,恍惚间感觉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美好,内心是平静的,可是血液却是翻腾温暖的,从头到脚,暖流遍及全身每一处。

要说顾雁笙生的只算的上是比大多数普通人清秀,容貌其实不及宁王三个儿子中任何一个的五分,不过他自带一种说不清的气质和吸引力,便是这种吸引力让边暖第一次见到他时才忍不住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

可是此刻呢,她又是被什么所吸引。

就在边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一幕,让她的心猛地受到一击。一阵钝痛凶猛而至,让她险些没站稳脚跟。

捂着胸口缓解,招来顾雁笙的嘲笑。

“怎么,莫不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爱上我了吧。”

边暖翻个白眼,放下手站直身,仰着头直视的顾雁笙。

“顾公子,我年纪尚幼,心智还不成熟,麻烦顾公子说话注意点,用词恰当点儿。在这荒原上没旁人听到还好,若是到了凉都顾公子还这般用词不当,怕是要被人误会成流氓之辈,那可是会自己砸了自己的好名声的。”

顾雁笙大笑“就你还小?我看着倒像个人精,并不小。”他说着弯下腰,凑近边暖的脸庞,“且再说,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调戏自己的未婚妻怎么就是耍流氓了。”

幸好边暖并不是真的沈念心,面对顾雁笙突然近距离的靠近,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和胆怯,也没有往后倒退一步。

她直视着顾雁笙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逼近。

顾雁笙弯起嘴角一笑,突然抬手捏住边暖的脸颊。这次是用双手捏住,使坏的将沈念心的脸颊捏出搞怪的形状。

“小丫头,个子不高,胆子倒挺大啊。”

别的怎么样边暖都无所谓,唯独这掐脸不行,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她。

怎么着她也是个成年人,被个孩子捏来捏去,她不要面子的吗!再是残破的元神碎片,那也是有尊严在的!

顾雁笙本来只打算捏一下就放手,但看到边暖恼了,突然就改了主意,坏笑着不放手,想看看边暖能将他怎么样。

沈念心个头不及顾雁笙高,力气更没有顾雁笙力气大,扒着顾雁笙的手扒不开,气的上脚去踹。

顾雁笙见好就收,啧啧两声,放开手“小丫头,你倒底也算是个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小姐,和谁学来这么粗鲁的动作,这样可不好。”

虽然心里气怒,但顾雁笙收了手,她再追着打,那就是跟小孩子计较了,这样她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点,边暖放下手,抱起手臂看着顾雁笙,好笑道

“照你这么说正经人家的小姐受了欺负还不能反抗了?哪个规定的,你把他喊出来,我来问问他这是个什么道理。”



第九十四章:少年心不少

边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

“公子。”

边暖回过头,是顾雁笙的贴身小厮来寻人了。

这主仆俩生的倒挺像,一个比一个瘦巴,小厮看着比顾雁笙还要弱不禁风。

那小厮行动极快,眨眼之间已经从远处来到眼前,看到顾雁笙身边站着的边暖,毫不掩饰的露出厌烦神色。

越过边暖去到顾雁笙身边,将臂弯里的披风仔细为顾雁笙披好,一边语气里带着不满唠叨道“公子,你怎的不喊我就自己起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穿戴好,冻着了可怎么好。”

那顾雁笙却只笑笑,什么话也没说,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听着小厮的唠叨。待小厮帮他系好系带,才问了句“父亲他们可也醒来了?”

小厮哼一声“这么早的天,老爷可醒不来。”

那小厮说话时嗓门很亮,边暖想不听都做不到。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边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雁笙看她一眼,对小厮道“你去弄点热粥,我饿了。”

“啊?”

“啊什么啊,不会弄就叫人起来弄,这点事儿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小厮十分委屈,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样吼过他,他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小厮是个直性子,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出来了“公子,可是鸣声做错了什么,公子要这么罚我,那生火做饭的粗活我哪里做的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边暖看着眼前主仆二人,勾起回忆,想起香儿和玉儿来。

也不知那俩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顾雁笙看着鸣声一副委屈不服的样子,在此之前他还不觉得鸣声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此刻发现了一条。

“鸣声,你觉得我刚才是吼你了?所以你觉得委屈?”

鸣声看着别处,不作声。难道不是?

顾雁笙叹口气“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好的你都不能让人说一句了。就当是我罚你吧,你自己去生火煮粥,不能让人帮忙,弄不好不许回来。”

鸣声大惊“公子你怎么能这样。”

顾雁笙也不怒也不恼,脸上更无一点不悦神色,只静静看着他“还不去?”

鸣声自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便将顾雁笙对他发怒的缘由归结为是边暖的挑拨,他不敢对顾雁笙不敬,便将怒气撒在边暖身上,狠狠瞪她一眼,然后气鼓鼓的甩袖离开了。

边暖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又被甩了一袖冷风,不解的看向顾雁笙。

“你这小厮怎的这样大脾气,你骂他了?”

顾雁笙却轻声一笑,摇摇头“大概他觉得我骂了吧。”

边暖狐疑的看着顾雁笙“你真骂了?”

刚刚顾雁笙和那小厮说的话她都听着,顾雁笙的语气分明自始至终都是温柔的。

“那你骂人可真温柔。”

顾雁笙摇头失笑,转过身往坡下走。

边暖忽然反应过来,在他身后喊道“你家小厮是不是耳朵有问题!你骂的人,他瞪我做什么!”

顾雁笙在坡下回头看她“你不下来?站这么高也不嫌冷。”然后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让边暖看的不禁心头打了个哆嗦。

这个顾雁笙,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出发前,他看到沈念心时分明十分厌恶和不快,可这才过了没几天,他竟似乎全然接受了沈念心,一点讨厌的意思都没有了。

边暖不禁怀疑,顾雁笙对沈念欢到底是不是真的欢喜。可是若不是,他又为何故意装出那欢喜的样子呢?做给谁看呢?

沈括?没这个必要吧。

坡下,顾雁笙见边暖仍一动不动的站在上面,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提高音量喊道“还不下来?不嫌冷吗?”

边暖回过神,应道“哦。”小跑着跑下山坡。

因为冷,她急于想要血液快点活法,便跑的有些急,等快要到坡下时竟刹不住脚了,一头冲到顾雁笙怀里。

顾雁笙被撞的闷哼一声,似乎撞的不轻。

边暖抬起头,见他沉着脸看着自己,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再隐忍疼痛,忙道歉“不好意思,没刹住脚。”

顾雁笙沉着脸色不说话。

边暖最怕处理这种沉默的尴尬,继续道歉也不是,直接走人也不是,正当犯愁之时,顾雁笙突然揽住她的肩头。

只见他扬手一挥,身体一转,穿在他身上的披风裹在了边暖身上。确切来说是将边暖裹在了他怀里。

“额……”什么意思?

只听顾雁笙低声道“真麻烦。”

“什么?”边暖仰起头,却由于两人之间距离挨得太近,无法看清顾雁笙的脸。

顾雁笙柔声道“没什么,天气越来越冷,下次出来多穿点衣服,若是冻病了,路上会很麻烦。”

对方突然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叮嘱她,边暖也不好意思对方才的事情发作了,只觉得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哦。”边暖应道。

顾雁笙的声音十分好听,好听到边暖心坎里。只单单听着他的声音,边暖就觉得心尖发麻。

她没有挣扎,由着顾雁笙将她裹在披风下推着往前走。

两个身高体型相差一倍的人,一前一后紧贴在一起往前走,也不知是谁迎合着谁的脚步,竟走的十分默契,一点磕绊也没有。

快要回到马车车队里时,边暖想起还没得到回复的那件事,停下来。

“你的双腿并没有什么腿疾,为何要让人推着走?”

顾雁笙放开边暖,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谁规定非得双腿有疾才能被人推着走,你把他喊出来,我问问他是什么道理。”

“……”边暖一愣。这是在学她啊。

顾雁笙笑道“怪不得他们总拿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原来是以为我有腿疾不能行走啊。”

“……”

好好的人,健健康康,双腿健全,却不自己走路,非让人推着走,别人不把你当残疾,难不成还把正常走在路上的人当残疾啊。

“没什么事儿我先回马车里了。”边暖转过身,往前走去。

顾雁笙将她喊住“你要找的人回来了,你不找了?”

边暖停住脚,转回头,顾雁笙朝她指指方才他们下来的地方。

边暖看过去,只见坡顶上一个人影迎着初升的太阳正向他们走来。



第九十五章:你俩认识?

边暖看向顾雁笙“你怎知我要找他?”

顾雁笙笑笑“难道你是要找我?”

“不是。”

“我猜想也不是。那天他替你解围,我便知道在那之前你们便认识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从未出过家门是怎么结识到算师的?”顾雁笙看着边暖道。

边暖看着顾雁笙的双眸,沉默了片刻“家母曾找他算过一些事情,后来因一些原因,他被家母留在府上,我与他相识其实不过两三日。他说我是他命中的贵人,具体怎么个贵人法,却没说出个具体。”

“我阿娘去世后,我跟着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便落下了嗜睡的毛病,这也是我这几日一直待在马车里没下来的原因。不过睡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这还要多谢顾公子这几日的照顾。”谢谢你没管我死活,让我睡了个饱。

既然她是要和顾雁笙长久相处,还是彼此坦诚一些好,不然日后用一套又一套的谎言掩盖,她得累死。而且她也没有精力浪费得起。

顾雁笙点点头“难怪了。”

“难怪什么?”

顾雁笙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说话间刘清扬已经来到眼前。

见边暖下了马车,刘清扬一脸惊喜。

“你能下马车了?”

边暖看他一眼“说的什么话,我腿又没病。”

刘清扬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顾雁笙,大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觉得困了?”

边暖点点头“这还要多谢谢你那日赠的丹药。”

刘清扬的脸微微红了红。边暖注意到这一细节,心里忍不住纳闷。

怎么每次提及那颗红色丹药,这刘清扬的脸都要红上一红?难道那丹药是用不可告人的材料炼制的?

见刘清扬手上拎了只兔子,问道“你这是打猎去了?”

刘清扬得意的扬扬手里的战利品“怎么样,是不是又肥又大!”

顾雁笙在一旁摇头轻笑。

边暖咧嘴皱眉“你不是打算大清早吃这个吧。”

刘清扬道“怎么你不想吃?”

一想到待会儿杀兔剥皮放血的血腥画面,边暖连连摇头。

大清早的,这也太重口味了!

“你们吃,别喊我。”她说着就要撤。

刘清扬拉住她“放心,不逼你吃兔子,给你煮粥喝。”

边暖一愣“煮粥?”看向顾雁笙。

刘清扬也看向顾雁笙“雁笙,我让你煮粥的事儿,你吩咐人做了吗?”

雁笙?边暖再一愣。

“你们……认识?还很熟?”

顾雁笙点点头“嗯,认识,很熟。”

边暖看向刘清扬“那你呢?”

刘清扬也跟着点点头“我说了我是他们家车夫。”

“你……你真是车夫?”

刘清扬“是啊,真是他们家车夫。”

边暖看向顾雁笙,还是不相信“他真是?”

顾雁笙但笑不语。

马车那边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已经有人开始在生火做饭了,一个小厮冲这边喊道“刘公子,火生好了。”

“好嘞,谢了兄弟,待会儿分你多些肉。”刘清扬拍拍顾雁笙的肩膀,“我过去了,你要没什么事儿过来一起帮忙。”

顾雁笙摇头“我是主人,这忙不帮。”

刘清扬没好气道“那成,待会儿你别吃。”

顾雁笙笑道“我喝粥。”

刘清扬神色一顿,似乎有那么一丝失落从眼底划过,很快被他掩饰住。他看一眼边暖,冲她笑笑,什么也不说,提着兔子向那向他招手的小厮走过去。

边暖看着他的背影,太阳的金色光辉洒落在他肩头和头发上,原来他的肩膀并不健壮,边暖突然觉得那道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让人不忍再多看一眼。

顾雁笙从她身后揽住她的肩头“你与他相识不过数天,而我与他相识已有数年。可我从来看不懂他。”

“为何?”边暖没有回过头,一滴清泪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低落在她手心上。她低头看着那滴晶莹,看不懂似的皱起眉头。是下雨了吗?

顾雁笙轻声道“傻丫头,我不过是个凡人,若能看的懂算师心里在想什么,那我还去什么凉都,直接也做算师得了。”

边暖扭过头,看到顾雁笙嘴角那抹熟悉的微笑,下意识的往后退“你可打住,再捏我脸我可就翻脸了。”

顾雁笙失笑“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松开边暖。

“去吧,快回马车里,等粥好了,我让人给你送到马车里,你再这样待在外面可真要生病了。”

边暖道“不用,好了叫我就行,我下来吃。”

顾雁笙点点头“也好。”

边暖往前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若是你那小厮煮的就别叫我了。”

顾雁笙笑着点头“嗯。”

往前走了没两步,边暖又回过头“你为何对我这样好?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喜欢我大姐姐的吗?”

这次顾雁笙却没应声。

边暖等了一会儿,见他不会回答了,转回身。

只听顾雁笙在身后道“我并不喜欢你大姐姐,我只是喜欢她的个头,至于你。从你上了马车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对你好是我应该做的。”

他这话答的让边暖找不出半点不对,无话反驳。

边暖扬扬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没想到到了顾家,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顾雁笙有此觉悟,会让她省去不少折腾的力气。

这么一想,边暖顿觉得轻松了不少。

还以为这一路上要耗费心神和顾雁笙周旋,现在好了,不用周旋了,这一路只管好好休息谋划到凉都后的事宜就好了。

不过她怎么有种被顾雁笙和刘清扬合起伙来给欺骗了的感觉呢。

回到马车里,边暖只取了件衣服加在身上,却没有在马车里待着。

人不再犯困,她便不想在马车里多待了。

顾家的马车实在有些小气,车厢内狭小的厉害,让她总忍不住想起在暖阳身体里时坐过的宁王府的豪华马车。

这次用沈念心的身体去凉都,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坐一坐宁王府的马车。



第九十六章:少年如此娇气,不好不好!

边暖赶的不巧,回到马车里取衣服的路上失了会儿神将杀兔子的事儿忘在了脑后,她走过去找刘清扬时正看到最血腥的一幕,剥兔皮。

处理兔子的不是刘清扬,刘清扬在一旁支起烤架,他看到边暖走了过来,忙站起身,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边暖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冲击到,僵立在原地,好一时没回过神来。

刘清扬担忧的看着她,不敢惊扰到她,只用身体挡住边暖的视线,护住她的头,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别怕,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边暖回过神,仰头看着刘清扬。这个男人为什么给她一种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感觉。尤其他的眼眸,好像藏着很多故事。

“你说谁要伤害我?”

刘清扬神色一滞,慌乱的解释“我……我的意思是那只是一只兔子,就和鸡鸭鱼是一样的,你不用怕。”

答非所问。边暖直觉刘清扬刚刚的话里隐含着别的意思。

刘清扬看一看边暖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等走出这片荒原,我再与你买几套新的厚衣服,马车里也要加条被褥。”

他说着看向四周,寻找顾雁笙的身影。

那边顾雁笙正在顾方圆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话。两人面对面站着,从边暖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两人的侧面。

那顾方圆垂着头,不停着点头应着什么,远远看去好像受训的孩子,而顾雁笙和他的角色刚好互换,像是批评孩子的严厉父亲一般。

刘清扬看到顾雁笙在何处,转身喊道“雁笙你过来!”

顾雁笙远远听到呼唤,和顾方圆又交代了句什么,结束对话,转身向这边走来。

边暖总觉得后脑勺有些不舒服,回过头寻找,看到一双眼睛隔着离她不远的距离正恨恨的瞪着她。那眼睛的主人正是顾雁笙的贴身小斯。

边暖理直气壮回瞪过去。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儿,凭什么要莫名其妙挨瞪。

顾雁笙已经走了过来,边暖不客气的告了那小厮一状“我觉得你家小厮对我很有意见啊,你们行囊里没夹带什么吃了会让人拉肚子的东西吧?”

顾雁笙和刘清扬齐齐看向鸣声。

说来鸣声也是真委屈。可能前面并没什么委屈,现在是真委屈了。

他从六岁起就跟在顾雁笙身边了,跟着顾雁笙一起长大,一直以来除了照顾顾雁笙,就没做过什么粗活累活。

顾雁笙极爱干净,他跟着也爱干净,像生火做饭这等会弄脏手弄皱衣服的事儿对他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惩罚。

此刻他正满心委屈的接受着这惩罚,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被蹭脏弄乱,脸也成了小花猫,一双手更是没法看,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罚。

见顾雁笙向他看了过来,他以为顾雁笙是向他投来关怀,心疼他了,嘴角的笑还没有荡漾开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顾雁笙不满的冲他摇了摇头。

他是最长跟在顾雁笙身边的人,打小几乎和顾雁笙形影不离,伺候顾雁笙多年,顾雁笙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能马上领会是什么意思,常常顾雁笙不说话,只稍给他递个眼色他便知道顾雁笙是想做什么。

刚刚顾雁笙那个摇头他看的清楚。顾雁笙不常皱眉,脸上的神情总是很平静的,很少做出大动作的表情,可刚刚,顾雁笙的眉头,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看到了。

顾雁笙在让他适可而止,顾雁笙在生气。

鸣声只觉得心跳乱了节奏,慌乱的站起身,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搭好的柴禾堆被他踢倒,凌乱一地。鸣声看看脚下,更慌了,一张小脸顿时惨白,额上不停渗出细汗。

边暖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完全没想到那小厮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差,顾雁笙都没做什么,只看了他一眼,他竟吓得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心里一阵内疚。

刘清扬见状,横在边暖眼前,隔断边暖的视线,对顾雁笙道“我让你帮忙叫人煮个粥你怎么派鸣声去做了,他哪里会做这个,你这不是为难他吗?快些让他别做了,一会儿把他弄哭了,你来哄啊。”

顾雁笙却道“是我此前疏忽了,竟不知他性子竟这样娇气。他不能跟我一辈子,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我的。在我身边时我能护着他,可我护不了他一世。他这样的性子若不好好磨一磨,日后离开了我怕是难以自立。”

顾雁笙的这番话让边暖想起她在宁王府时曾对玉儿和香儿说过的话。是啊,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呢。

站在她的角度看,她对玉儿和香儿的“宠”好像是对她们的好,可是站到她们的角度看,却未必是对她们好的。

皇室的变动大,玉儿和香儿尚年幼,离恢复自由身的年纪还早,若皇室有变动,她们势必会跟着受到影响。

别说是皇室,就是在普通人家,也难免会有变动。

她一心想着和玉儿和香儿交真心,让她们别拿自己当小姐,让她们不用在乎规矩,可是却忘了为她们想。若她们跟着她这样养成了习惯,日后去伺候别的主子因习惯犯了错那可是没有人再护着他们的。

她突然明白了玉儿想法,原来玉儿的顾虑在这里。

刘清扬道“那也不用现在这个时候磨吧,不能挑个别的时间?”

顾雁笙道“今日时机刚好,错过了,下个时机便不对了。”

刘清扬看看身后的边暖,小声对顾雁笙道“你的时机是对了,可别人要内疚心里不安了。”

边暖扒开他“谁说我内疚我心里不安了,我又没做什么,他罚他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吗。”看向顾雁笙。

“你小厮这样的性子确实得好好磨磨。他也有十六七了吧,这么不能被人说一句,那还得了,小姑娘都没他娇气的好吗!”

顾雁笙笑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小姑娘?”边暖指指自己。我成年人了好吗!你才小姑娘!“阿嚏!”反驳的话没说出来,却狠狠打了个喷嚏。



第九十七章:如何相识

刘清扬紧张道“别是冻病了,你这身子弱的很,若是生病了就麻烦了。”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边暖披在身上。

边暖制止他道“我不冷,鼻子痒了而已。”

刘清扬却不能放心,对顾雁笙道“你马车里暖和又宽敞,不如让她跟你共乘一辆,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理应照顾好她。”

听到“妻子”这两个字,边暖鼻子又痒了,揉着鼻子道,“我不冷,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顾雁笙却没劝什么,只道“我的马车里确实宽敞些,你若想来跟我一起,随时都可以过来。”

说话间,小厮将饭做好了,两名小厮搬着矮桌和垫子走过来问道“公子,要在外面用饭吗?”

顾雁笙看向边暖,寻求她的意见。

席地而坐,在荒原上吃饭,想想都觉得有趣,但她不好意思做主,只道“我都行,你们决定吧。”看向刘清扬。

外面冷,刘清扬心里是不想让边暖在外面吃的,可看到她眼里的期待,又不忍她失落,便对顾雁笙点点头“雁笙,便在外面吃吧,宽敞些。”

顾雁笙点点头。他正有此意。吩咐小厮将矮桌靠近火堆摆放,又命小厮去多取两张垫子。

三人在火堆边围着矮桌坐下后,边暖看看一旁的空位,又往身后看看。那顾方圆孤零零一人坐在他们身后,身前的矮桌上只一碗清粥。

他身旁无人侍候着,小厮们都在他们这一边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只他一人独坐在秋风里,胖胖的身影显得那样凄凉落寞,让人看的不忍心。

忍不住问道“怎么让顾老爷一人独坐?”

顾雁笙端起面前的汤碗,轻轻吹散碗上蒸腾的热气,小品一口,放下汤碗,抬起眼帘。那动作优雅的好像不是在喝粥,而是在品一壶上好的茶。

只听他那好听的嗓音随风吹入她耳中“父亲自己要求的。”

“啊?”

顾雁笙解释道“父亲不经我同意擅自做我的主,他自觉心里愧疚,让我一路不要与他讲话,说要好好反思。”

“啊?”

这顾家还真是有意思。古人子女的婚姻之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根本无说话的权力,这顾老爷倒是开明啊,还会照顾顾雁笙的感受,忍不住便对顾方圆有了些改观。

刘清扬道“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多吃饭。”

边暖看他一眼,刘清扬脸微微一红,低下头,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不开心。”

边暖沉默的看着刘清扬。刘清扬对她的好和关心来的太莫名其妙,还有顾雁笙。

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分明和这两个人都不相熟,就是以沈念心的身份,也是和他们没有过什么交集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对她却好像是认识了许久了一样,而她隐隐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方才之前这种感觉还不太强烈,直到刚刚他们一同落座在这一方矮桌前。好像在遥远的某个时间里,他们就该这样坐在一起。

是前世与这两个人有什么羁绊吗?可是她没有前世啊。

她看看顾雁笙,再看看刘清扬,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顾雁笙是一种静,他平静怡然,双眸里的那股清澈和嘴角那始终停留着的浅淡笑意,好像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无欲无求。

而刘清扬则复杂了。他安静时沉静忧郁,仿佛心中藏着千重心事,经历过万般故事;而不安静时,他又是矛盾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真正的他自己,喜怒形于言表,单纯的像个孩子,任性又偏执,而另一个却不是他。

边暖看着左右两人,道“介意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刘清扬端着汤碗的手顿住,看向顾雁笙,顾雁笙正也看着他。

顾雁笙朝他笑笑,谦让道“刘大哥来说吧。”

刘清扬一口汤水没咽下去噎住,一阵猛咳。

就在此时小厮将烤好的兔肉叉了上来,对顾雁笙道“公子,这兔肉烤好了,可真香啊。”一脸眼馋。

刘清扬见状,忙抹了嘴,站起身,接过兔肉揽住那小厮的肩膀“来来来,你们也有份,烤这兔肉你们有一半儿的功劳。”他说着揽着那小厮往外走开。

边暖看向顾雁笙。

顾雁笙放下汤碗,笑着道“倒也没什么故事,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

“大概十年前,刘大哥突然出现在杨城,当时的我年幼无知调皮贪玩,偷偷跑出家门到街上逗玩,眼睛没看路,一路就撞在了刘大哥怀里。”顾雁笙摇头笑笑。

“那时的刘大哥比现在要青涩,不过也是这样打扮。杨城人不多,刘大哥的穿着与杨城人不同,当时的我心中惊奇,便拽着他不让他走,问他是谁。”

“刘大哥当时并没有多注意我,是我的一通纠缠引起了刘大哥的注意。当时刘大哥虽年少,却已是一身本领。”他自袖中摸出一枚白棋子递到边暖眼前。

边暖接过细看,不明白什么意思“一枚棋子?”

顾雁笙道“这是当年刘大哥赠我的棋子。”

边暖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他赠你棋子做什么?”

顾雁笙却没答,只道“今日的我能入得国学院,皆是因为刘大哥。”

边暖更加不明白了“这与你进国学院又有什么关系?”

顾雁笙只笑笑,却没答。

边暖看看手上的棋子,再看看顾雁笙,忽然就想到顾雁笙那双让人嫉妒的双手,然后她一下子明白了。

“是下棋!你进国学院是因为你会下棋!不对不对,应该是你非常会下棋!”她忽然就想起来了国学院的招生条件。国学院不招学问有多么好的人才,只招揽在某方便有非常突出技艺的。所以能考得状元郎的未必就能进的国学院。

顾雁笙点点头“不才,正是因为棋艺才进得的国学院。”

“所以这跟刘清扬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是他指点你棋艺的?”



第九十八章:美景留人

顾雁笙笑笑却没答,从边暖手中收回那枚棋子,仔细收回袖中,端起面前的清粥继续品起来。

不用再问下去,边暖心中已清楚了答案。刘清扬是有些本事的,应是窥探到了顾雁笙的未来运数,便以棋子点悟了他一番。

也端起碗,看着碗中的清粥忽然想起一事来,往身后看看,果然顾方圆还在一人坐在桌前。

问道“怎么没看见顾夫人?”

顾雁笙手上动作一顿,放下汤碗“母亲生我之时难产,过世了。”

边暖心中一惊,忙也放下碗“对不起,我不知你母亲已经过世。”

顾雁笙抬头看着她,摇摇头,笑道“无妨,我与母亲今生无母子缘分,既无缘,便也不会有所挂念。”

边暖心里点点头,这话倒也是。

看一看不远处的刘清扬,道“那这十年他一直在府衙吗?”

顾雁笙摇摇头“十年前刘大哥只在杨城呆了数日便离开了,此后十年时间里我并不曾在杨城再见过刘大哥,直到出发那日。”

边暖问道“那他说的车夫又是怎么回事?”

顾雁笙笑道“是刘大哥自己要求的。十年间刘大哥样貌未有变化,那日我一眼便认出了刘大哥。”

边暖再问道“那你们说的相熟呢?”

顾雁笙道“我对刘大哥一见如故,刘大哥对我亦然。”

“……”边暖不再说话,专心喝粥。

那边刘清扬分好了兔肉实在没理由再待下去了,便回到了桌前。大概是觉得说了谎感到心虚,他不敢往边暖那边看。

兔肉被分掉一大半,还剩了一小半,在桌前坐下后,他朝顾雁笙看看。顾雁笙朝他摇摇头。

他小声问道“当真不吃吗?吃点吧!”

顾雁笙坚持的摇摇头。说了不吃便就是不吃。君子之言,要言而有信。

刘清扬看着剩下的兔肉有些头疼。这么多他一个人吃不完,而且本意也不是自己吃的。

偷偷抬起头看一眼对面的边暖,见她正也看着自己,心里一心虚,忙低下视线,脸颊跟着涨红。

边暖摇摇头,见他怪可怜的,终是有些不忍心,道“好吃吗?”

“什么?”刘清扬没反应过来。

边暖指指他手上的兔肉。

刘清扬看看手里的兔肉反应过来,忙道“我还没尝过,我尝尝。”忙手忙脚乱的切肉去尝。

边暖摇摇头,放下汤碗越过桌子直接上手从他手里撕下一块兔肉。

刘清扬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

边暖看他一眼,道“反正都是吃,自己的手不嫌脏。”说着将那撕下的兔肉放入口中。果真味道是不错的,兔肉独有的肉香味儿实足,十分有滋味。

待她品完了兔肉的滋味发现刘清扬还在瞪着眼睛看着她。

刘清扬“你,你吃下去了?”

边暖好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吃不得,还是觉得我不能吃?”

刘清扬忙摇头“吃得吃得,只要你吃的惯,这兔肉吃了对身体有大好处。”

边暖道“那不就是了。”

刘清扬连连道“是是是,只要你喜欢,我每日都为你捉一只来补身体。”

原来是专门为我捉来的。边暖忍不住心中一暖。

道“你敢捉我可不敢每日吃,我怕杀孽太重,老天爷要报应在我身上。”

刘清扬一愣,笑起来“自然不能每日都捉,就是我想,这一路上也遇不见那么多这样有兔子安家的荒野,除非我守在这荒原上不走了。”

顾雁笙也跟着笑了“以刘大哥的本事,用不着有这样的荒原,只要刘大哥想,哪里都能捉到。”

边暖道“这天下的兔子遇见你刘清扬那可是倒了大霉了。”

顾雁笙迎合道“着实倒了大霉了,这荒原上的兔子怕是现在正忙着搬家呢。”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气氛又恢复到方才的轻松愉快。

边暖是生平第一次吃兔肉,意外的觉得味道不错,第一口吃下之后忍不住又撕下一块配着清粥一起吃。

刘清扬见状忙将兔肉踢掉骨头撕开来分一半到边暖碗中。

顾雁笙看着刘清扬对边暖的关切心里并没什么不快,只不过有些疑虑和困惑。

说到做到他当真一口没有食那兔肉,而喊着要吃的刘清扬也一口没舍得吃全留给了边暖。

一顿饭吃下来,三人关系走的更近了一步,饭后又围坐在矮桌前饮了一壶茶,一顿饭吃下来竟吃到日头升到头顶。

天气极好,秋日的荒原风景开阔迷人,三人见如此美景,商量之下便多留了一日,决定第二天再启程。

刘清扬难得没有再抱怨行进速度。

傍晚十分,三人并排坐在草坡之上看夕阳西下,草波浮动,听秋风吟诵,夜鸟鸣唱,暂一起放下了各自心中的心事与烦恼。

马车和人修整了一天,都恢复了力气,次日天刚灰灰亮时,队伍便打包了行囊重新启程,继续一路向北而行。

丹药的药效后劲儿过了之后,边暖恢复了正常作息,白天里人不再犯困,这才开始留心沿途风景。

原来杨城所处位置比她想象中还要偏僻,不光位置偏僻,所处环境也十分复杂。

杨城附近没有相邻的州县,最近的城池快马加鞭也要行个半月才能到,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的贫瘠之地。

好在杨城靠山邻水,土质还算肥沃,百姓能够自给自足,倒也没有贫瘠到无粮食吃的地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唯一一点靠山临水还算可以的地理优势,朝廷派了一队兵马驻扎在杨城。

不过这是边暖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杨城所靠的山为黑山,山的另一边是北凉的国界。黑山是北凉国界内的最后一座山。那日刘清扬所说经过的黑山地界其实就是朝廷派下的那一军军队所驻扎的营地。

因为常年不得朝廷召回和派发俸禄,补给粮草,军队霸占做了山匪,虽没有下山对杨城百姓做过大恶之事,但凡是走出杨城的车马从黑山脚下经过,他们便会连人带马车一起劫杀。

这也是多年来杨城百姓没有人离开杨城奔逃他乡的原因。

至于那晚他们行经黑山脚下为何没有被山匪劫杀,其中缘由只有顾雁笙本人自己知道。



第九十九章:冬至前夕

冬至前夕,北凉都城迎来了冬季第一场雪,雪从傍晚开始下起,一直下到深夜,道路和房屋皆裹上了一层素白。

三更天,更夫哈着气从城楼内侧旁的小胡同里抱着肩膀走出来,走两步便抬起手哈口气搓搓胳膊,再走两步敲一下更棒,嘴里喊一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深夜长宁大街上寂静无人,雪花仍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道路积雪已深至没过脚背。

更夫瑟缩着沿着长宁大街慢慢走着,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踏声在长宁大街上留下一道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掩埋掉痕迹。

突然,更夫停下来,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城门,城门那边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在这空荡无人的深夜里那马蹄声被放大,显得尤为清晰。声音越来越近,正向城门的方向靠近。

更夫哈着气低语了一句“这冰天雪地的赶在这深夜进城真是会挑时候。”说完搓搓手臂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城门外,一队车马停在雪地里,马车棚顶各悬着两盏灯笼。白纸糊的灯笼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灯笼纸已破损大半,泛了黄,在冷风中飘飘晃晃,摇摇欲坠。

头辆马车里传来一道问话声,那声音好听极了。

“可是到了?”

车夫回道“到了公子,到城门口了。”

马车里的人道了声“好”。

车夫跳下马车,仰着头对城楼上的人喊道“麻烦守城大人给开下城门,我家公子要进城。”

城楼上的人早注意到了下面的马车,只是天太冷,不想张口,等着来人主动报上姓名。

车夫见城楼上的人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喊的声音小了,提高音量再喊一边“麻烦守城大人给开下城门,我家公子要进城。”

城楼上的人终于听到了,不过却有些不耐烦“谁知道你家公子是何人?仔细报上名来!”

马车里的人听到这话,让车夫退下,自己从马车里下来,回那城楼上的人道“回大人,小民顾雁笙,是今年国学院的入选学生,因家里住的偏远,来迟了一月,本该等明日天亮再进城,奈何风雪封路,城外客栈皆已满客,深夜麻烦大人受冻实在过意不去,若只小民一人倒没什么,可家父一同随行,实在不能让家父在风雪里挨冻。”

城楼上的人一听是国学院的学生,态度立马变了“原来是国学院的学子,顾公子且稍等片刻,城门这就打开。”

顾雁笙拱手谢道“多谢大人。”

那城楼上的人忙唤了下面的人走下城楼去开城门,自己也跟着下了城楼。

没多时城门打开,方才在城楼上问话的人第一个迎出来。

“顾公子,下官方才多有失礼,还望顾公子不要介怀,实在是都城重地,任何人员出入城门都要仔细盘查。”那人态度十分真诚的向顾雁笙表达歉意,亲切度把握的很好,既没有过分的奉承讨好之意,也不以身份压人。

顾雁笙道“应该的,大人职责所在。”

该说的要说,该做的事儿那人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看看后面的马车,问道“后面马车上的人也是顾公子的随行人员吗?”

顾雁笙回道“除了家父一起同行之外,还有小民未过门的妻子一人和好友一人一起同行,其余六人皆是小民的家中仆人小厮,大人可以清点查看。”

那人摆摆手“这倒不用,公子携带的仆人小厮只要有证身的仆奴文书即可,只是不知公子的朋友是何许人士?可也有身份文书?”

顾雁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袖中摸出三份文书递给那人“这一份是小民国学院的录取文书,这一份是小民朋友的身份文书。”

那人只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下。

白雪的映照下光线并不昏暗,能够看清人脸却不足以看清文字。

顾雁笙捧着文书道“小民的朋友姓刘名清扬,乃是福禄山玄清寺的俗家弟子,常游历在外,此次是陪同小民一起来凉都,待小民安顿下来,他便就回城外的玄清寺了。”

那人点点头“下官相信公子,公子的朋友既是有身份可查的人,下官便就不再查看了。烦请公子告知刘公子,这身份文书要仔细收好,若是丢了出入城门时会带来很大不便。”

顾雁笙将文书收好拱手道谢“多谢大人提醒,小民定告知朋友将身份文书仔细收好。”

那人再点点头,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可疑或者需要再问的了,便对身后的士兵抬手示意了一下。

四个并排站在打开的城门旁的士兵接到示意让开路。

顾雁笙忙再向那人道谢了一番,吩咐车夫准备起步进城。他这边刚转过身准备上马车,那人又将他喊住

“公子现在进城,城中恐难找到能供公子落脚的客栈,不知公子在城中可有可投宿之地?若是没有,那可是不方便了。”

顾雁笙回过身回道“小民在城中有一亲戚已帮着在城中安排好住处。”

“如此便好。”那人也让开路。

顾雁笙朝那人点点头,朝马车走过去。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时边暖便已经醒了过来,顾雁笙回到马车里后,边暖坐起身,将身上的被褥往顾雁笙身上拉过去。

手背触到他一身湿凉,轻声问道“外头下雨了吗?”

顾雁笙摸摸她的头,笑道“傻丫头,是下雪了,已经冬天了,哪里好有雨。”

边暖忍不住心里一惊“咱们竟真的走了三个月啊。”

顾雁笙道“今年的雪来的迟,各地都还没有落雪,凉都也是今日才开始落雪的,傍晚时分就开始下了,天气冷,我没忍心叫醒你。”

说话间马车缓缓起步了,车轱辘压在硬实平地上发出的声响果然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积雪被压实的“咯吱”声。

边暖撩开车窗帘子向外看,果真见外面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因光线昏暗,看不出雪花本来的颜色,只见漫天飘飞着灰黑色的灰烬,落地成银霜。

马车驶入城门,城门在身后重新关闭,一道声音响起。

“顾公子,下官柳青,柳色青青的柳青!”



第一百章:雪中等候

“顾公子,下官柳青,柳色青青的柳青……”

边暖探出身子向后看,只见城门下的阴影里站着个人影,那人拼命向他们招着手。

边暖放下车窗帘子回到马车里,就着昏暗的光亮问顾雁笙道“你们认识?”

顾雁笙笑笑“可能认识吧。”

边暖道“柳青,名字不错,只是现在有点不大应景啊。”

顾雁笙再笑笑道“是不大应景。”

“顾大哥,方才听你说这凉都城里有家中亲戚,是什么亲戚啊,怎么这一路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顾雁笙道“一个远房的表亲。”

边暖再问“什么样的远房表亲?”

顾雁笙却不细说了,只道“等到了你便知道了。”

边暖闭口不再问。过了一会儿,道“顾大哥,其实我有一事瞒着你。”

黑暗里顾雁笙点点头,道“嗯,你说。”

“顾大哥,其实是我主动跟爹爹要求让我代替姐姐的。”

“哦,是吗?”顾雁笙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惊讶。

边暖继续道“姐姐她已经心有所属,那个人不是顾大哥你,我便帮着她让那个人带着她离开了家,其实是为了让父亲同意让我取代她,这样我就能跟着你们离开家,离开杨城。”

顾雁笙伸手搭在边暖头上,轻轻安抚“是因为你娘亲?”

边暖点点头“我阿娘死了,我跟着生了一场大病,爹爹从未来瞧过我一眼。”

顾雁笙安慰道“傻丫头,兴许是你病糊涂了不知道呢。”

“顾大哥,我知道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我不想再和沈家有任何关系,顾大哥能否也不把我当成沈家的女儿看待,就当我是你路上捡来的,对旁人不要提及我的身世好吗。”

顾雁笙想了想道“那你要如实告诉我,除了这一件事,你可还有别的想法?”

边暖摇摇头“只这一件。”

顾雁笙叹口气“好,我便依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在事情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你不可胡来,好好在我身边待着,不许给我惹麻烦。”

边暖点头保证道“我不胡来,也保证不会给顾大哥你惹麻烦。”她心里想的却是,我尽量做到不把麻烦带给你。

这一路上边暖留心注意着了解了许多事情,比如顾方圆的为人,比如关于顾雁笙的一些事情。

顾方圆此人看起来比他的长相要靠谱,看着不老实的模样其实内里是个痴情专情的人。

顾雁笙的娘亲死后,他一直不肯续弦,顾雁笙曾多次相劝,都无法让他改变心意。

除此之外,他在做父亲方便也做的极好,看似愚宠的背后其实从小给了顾雁笙自由成长发展的空间。

他不限制顾雁笙的生活,但也并不是一味顺从的宠溺着他。

在顾雁笙看上了沈念欢之后他表面上没什么意见,同意着,其实背地里做了一番仔细的调查,不光是对沈念欢,包括沈念心以及沈念笑,三人的品性他全做了了解,正是了解了沈念欢的品性,他才放手同意的婚事。

路上他曾避开顾雁笙找她谈了一次话,向她道出了一些事情。

顾方圆很磊落,做了便是做了,并不瞒着她。

他查的很仔细,知道许多关于沈家的事儿,道出了许多边暖不知道的事儿。

原来梁越的身世并不简单,沈括也并非只是狠那么简单,甚至王若嫣身上也藏着很大的秘密。

梁越之死的真正真相,王若嫣嫁给沈括的真相,小小的沈家原来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顾方圆既然知道这些,顾雁笙自然也都知道,既然大家心里都知道,那也不必有什么隐瞒,坦诚说出来,也好方便行事。

这一路行来顾雁笙对她十分照顾,虽然他口上称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但边暖看的出来,顾雁笙只是把她当做了妹妹一样来看待关心。

顾雁笙是怀着同情心也好,别的心也罢,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对她有利无害。

一路的相处下来,边暖看的出顾雁笙并无功利之心,他心里向往的是平静、与世无争的生活,而杨城就能满足他心里想要的生活。

她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顾雁笙选择离开杨城到凉都来。

“顾大哥,你为什么想来凉都?”

顾雁笙道“你呢,你又为什么想来凉都?”

边暖感觉出了顾雁笙是看出了什么,道“凉都这样的繁华之地,谁不想来看看,我和顾大哥不同,是个俗人,向往富贵生活,渴望与富贵之人结交认识。”

她话锋一转,试探道,“顾大哥可愿帮我实现愿望?”

顾雁笙笑道“那你得先说说看你想和哪些富贵人结识。”

边暖作势思考了一下,道“世子啊,公主啊,郡主啊,凉都所有的大人物我都想认识。”

顾雁笙想了想道“倒也不是很难,我可以试试。”

“当真?”

顾雁笙笑道“我试试。”

说话间马车停了,只听外面车夫喊道“公子,咱们到了。”

然后又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估摸着会是这个时候到,竟还真是。”

边暖跟着顾雁笙前后动作撩开帘子,只见马车停在了一个胡同巷口,一个人撑着把伞站在雪地里,身旁跟着一名提着灯笼的小厮。

那人见顾雁笙探出头来,忙迎上来,提着灯笼的小厮忙也跟上。

“雁笙,你们可算是到了。”

顾雁笙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将边暖扶下来。

离的近了,边暖看清了那人容貌。

身量极高挑的一个人,生的消瘦,肩膀极单薄,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

也不知在风雪里站了多久,眼睫上都冻的结了冰霜,鼻尖通红,嘴唇颤抖着。

约莫二十岁年纪,眉眼有几分像顾雁笙,生的周正,很是有些秀气,和顾雁笙一样瓷白的肤色。

边暖想到顾雁笙说的表亲,心里猜测,面前人多半是和顾雁笙娘亲有关的人。

只听顾雁笙道“元瑞表哥。”

边暖跟着唤道“元瑞表哥。”



第一百零一章:怪异

柳元瑞迎上来,握住顾雁笙的双手激动道“可算把你盼来了。”

柳元瑞冻的冰凉的双手让顾雁笙忍不住皱起眉头“表哥在此等候多久了?”

柳元瑞笑道“没多久,刚出来你们便到了。”

他身后的小厮不乐意了,抬起头看一眼顾雁笙,努了努嘴,到底却没敢多嘴什么。

顾雁笙一下车柳元瑞便注意到了跟着他一起下来的小女孩,不敢确定的问道“雁笙,这位是?”

边暖上前一步,朝那柳元瑞微微一笑,礼貌的福一福身。

以后怕是就要跟着顾雁笙父子俩寄住在这元瑞表哥家,总是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顾雁笙看一看边暖,低声对她道“元瑞表哥不是外人,待你成年,你我总是要按照礼数完婚的。”

边暖明白顾雁笙的意思,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朝顾雁笙点点头。

到底她现在是借了沈念心的身和身份活着。

顾雁笙得到许可对柳元瑞如实介绍道“表哥,这就是我在信中跟你提到的沈家小姐,沈念心。”

柳元瑞眼睛一亮,恍然想起来,下一刻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不是叫念欢吗?是我记错了?”

顾雁笙道“表哥没记错,原来订的是沈家大小姐,这位是沈家三小姐,没来得及跟表哥说。”

柳元瑞看向边暖。他个子生的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沈念心是个稚童。心中不解,为何顾雁笙要娶之人换成了一个小孩子,但碍于礼数并没有当着边暖的面儿将心中困惑问出口。

“原来是沈家三小姐,沈小姐安好,一路辛苦了。”朝边暖施一见礼。

边暖忙还一礼“念心见过表哥,表哥亦安好。”

柳元瑞抬起头来,心里一惊,不由得将边暖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娃娃看着小,倒是个懂事的。心里点点头。

他虽和顾雁笙不是一起长大,但通过书信往来,知道顾雁笙看人是有自己的一番仔细考量的,既然是顾雁笙看中并同意的,想来必定是不错的。

只是,这年龄是不是有点太过小了……

边暖一眼看出柳元瑞心里在想什么,只笑着看着他,面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和顾雁笙之间的微妙气氛。

这柳元瑞比旁的别人家的表哥对表弟的感情似乎过于热切了些,那眼中的炽热与欢喜之情总觉得会让人生出什么误会来。顾雁笙倒是正常表现。

杨城与北凉相隔这么远,这柳元瑞想来是不可能和顾雁笙是一处玩耍长大的,即便是年幼时彼此到各家住过一阵子,时隔这么多年感情也该淡了,不该这么热切才是啊。

只见柳元瑞向他们身后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问道“姨夫他……”

顾雁笙道“父亲他身体不适在城外暂歇下了,明日我再让命鸣声将他接过来。”

柳元瑞点点头,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如此也好,你先放心在家中住下,等雪停了,再做别的打算。”

再做别的打算?这是不会在这元瑞表哥家久住的意思?边暖看向顾雁笙。

顾雁笙对柳元瑞道“我有一朋友陪同我一起来的凉都,家中可能再腾出一间客房供我朋友借宿一宿?”

柳元瑞忙道“能的,都已经安排好了,雁笙放心。”

顾雁笙点点头,放心下来。

雪越下越大,起了夜风,更冷了。

小厮在柳元瑞身后提醒道“公子,快些回吧,烛火要燃尽了。”

边暖看向那小厮,那小厮冻的不行,双腿直打颤,显然是受不住冷了。

柳元瑞得了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忙道“雁笙,外头冷,咱们快些进去吧,我已经命人烧了热水,煮了热粥。”

顾雁笙点点头,看看身后的马车,喊道“刘大哥,可以下来了。”

刘清扬听到喊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边暖见他裹着被子下来,忍不住直摇头。

这么大个人竟不如一个小孩子,一点冷就怂成这样。

柳元瑞见一个男人裹着棉被从马车里跳下来,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虽觉得好笑,却没敢失礼笑出来。他身后的小厮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一向被说是最怕冷的,今日竟然见了个比他还要怕冷的。

他家公子总说顾家公子是最得体最有才华和风姿的人,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人物,要他看却不是。

比容貌,凉都城随便一抓都能抓出比他容貌更好的世家公子。要身高嘛,这顾家公子在凉都那就更不及人了。

至于风姿和品性嘛,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家公子交的这朋友这般随性而为,一点礼仪教养也没有,他本人骨子里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至于才华,应是确实有些才华在的,若不然也进不了国学院。

行吧,总还算是有点拿得出手的,说出去也不至于丢了他家公子的面儿。

小厮暗自这般想着,殊不知自己的心思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全看进了除了他家公子外的另外三人眼中。

刘清扬走上前后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后,总算是告一段落进了“家”门。

因巷口窄小,马车进不去,留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在外头看着行囊,柳元瑞命小厮给送了两条棉被避寒,剩余随行人员一起跟着也进了里面。

小厮们一起被安排在一间空置库房临时改造的“小黑屋”里,而边暖和顾雁笙被安排在同一间房里,刘清扬则住了柳元瑞贴身小斯的房间,那小厮和柳元瑞同挤了一间房。

若不是那临时改造的小黑屋里真的铺好了棉被,边暖都要忍不住怀疑柳元瑞是不是真的提前做好了安排。

柳元瑞和小厮退下后,边暖忍不住问顾雁笙“你这表哥家中只他和小厮两人吗?”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除了跟在刘元瑞身边的小厮,别的人她是一个没见到。

柳家看着并不小,三进三出的院落,怎么着也不能只住了两人。

进来后她才知晓,原来他们方才进来的巷口是柳家的后门所在,柳家还有靠着大街的前门。

前门门庭宽阔,别说是一辆马车,就是两辆马车一起也是能进得来的。

怎么想,边暖都觉得怪异。



第一百零二章:你想怎么睡?

“你这表哥家中只他和小厮两人吗?”

顾雁笙没答话,卷了袖子从水盆里绞了条热手帕转身递给边暖“擦把脸再睡,睡的会舒服些。”

边暖看看那干净洁白的帕子,借着微弱的光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水盆那边。柳元瑞只给他们准备了一条帕子。

她摇摇头“你先用,你用完我再用。”

顾雁笙有洁癖,极爱干净,她没有,洗不洗脸都无所谓。

顾雁笙轻轻摇了摇头,展开帕子上手拉过边暖的手“女孩子要干干净净才招人喜欢。”说着蹲下身轻柔的拿帕子裹住边暖的双手,仔细温柔的轻轻擦拭起来。

边暖低头看着顾雁笙的动作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这一路上其实顾雁笙一直这么照顾着她。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毫无不自在的坦然接受甚至享受,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顾雁笙产生了一些依赖。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可是她明知不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暂时拥有。

这一千年来,她从未真正得到过片刻的安稳,经历了十世轮回,每一世她都没有好好停歇享受过。

哪怕片刻,她想停一停,就算是要报仇,也没必要逼着自己不能停歇。

顾雁笙擦完了她的手,又起身去擦她的脸。

边暖被顾雁笙弯腰勾起下巴,她仰头看着顾雁笙,越看越觉得顾雁笙生的好看,忍不住便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顾雁笙手上动作一顿,低头看着边暖,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边暖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唐突,脑袋一转,嘿嘿笑道“我怕什么,反正已经有人会要了。”

顾雁笙动作再一顿,凝望着边暖的双眸,那目光好像透过了沈念心的身体在望着边暖的灵魂,然后他扬起嘴角笑了,轻声道“说的也是。”

他抬起一只手覆在边暖捧着他脸颊的小手上,弯眼看着边暖笑。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边暖意识到这一点忙想抽回手,可却被顾雁笙握住了一只手,收不回来了。

沈念心的个头生的不高,十二岁的年纪身体比起同龄的孩子却差了那么一截。

边暖就那样坐在床榻边,两条腿悬空着垂在床边,顾雁笙弯腰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虽维持着十分亲昵的动作,但看起来却并不暧昧。

烛火柔和的光线笼罩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有爱的画面。尴尬的只有边暖一人。

感觉到边暖的不自在,顾雁笙摇头笑着放开边暖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给她擦拭脸。

“小娃娃,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呢,我怎么那么好奇呢。”

边暖脸上一红,气红的。

你才是小娃娃!我可比你年长两千多岁!

有了这一次调戏失败经历,边暖再不敢拿两人的关系开玩笑。

收起不正经的心思,回到正事儿上“伯父为何不想跟着一起来,还有你为何要撒谎说明日会派人接伯父过来?”

顾雁笙仍是不答,站起身走到水盆边,也不在乎手中的帕子方才给边暖用过,直接就着给自己擦了把脸。

边暖心里一咯噔。别是这顾雁笙真的认真了吧。这一路上,他可从不和她一起共用什么的。

她看看身下仅有的一张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那个,顾大哥,你想怎么睡?”呸!话一出口边暖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还要问吗!她都在人家马车里枕着人家的腿睡一路了,现在搁这儿装什么矜持。

顾雁笙洁完面回头看着边暖“你想怎么睡便怎么睡,依你。”他眼波干净澄澈,一点杂质也没有,坦然的将心里的那片纯净晾晒在人眼前,让人看了忍不住自感羞愧。

边暖别过眼“我困了,先睡了,顾大哥你记得熄灯。”

顾雁笙此人心思不复杂,干净纯粹,他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但也不会直言伤人。他处事总是很温和,你很难看到他发脾气。他常常笑着,像一道春风,轻轻拂过你的心田。

边暖轻轻叹口气,背过身和衣躺下。她有种直觉,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到明晚。

顾雁笙睡的很晚,洗漱完之后他在灯前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天微微亮的时候他才到床上挨着边暖躺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床不舒服,还是夜里太冷,边暖一直睡睡醒醒,直到天亮她才终于踏实睡了一会儿。

鸡鸣响起,刚叫了两声,门外便传来敲门声,边暖从睡梦中惊醒和顾雁笙一同从床上坐起来。

顾雁笙掩了掩她身上的被子,柔声道“睡好了便起来吧,外面冷,一会儿把这个穿上。”

边暖低头看了看顾雁笙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抬头看着顾雁笙“那你呢?”

顾雁笙笑笑“我无妨。”他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也是同她一样和衣睡下的。

顾雁笙眼中神色虽清明,但难掩眼角的倦意。他是一夜未睡。

边暖犹豫了一下,也下了床,裹紧顾雁笙的大氅跟着他来到门前。

一夜大雪,屋外一片银装素裹,房门打开,冷风夹着凛冽的寒意迎面吹来,让边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天色还没有大亮,外面的银白还不是那么刺眼。

柳元瑞捧着个手炉站在门外,昨夜那小厮跟在他身后。

柳元瑞看着顾雁笙欲言又止,顾雁笙朝他笑笑,将他让进屋内。

“雁笙,我……”

边暖站在一旁打量着柳元瑞主仆二人,见两人脸上皆是疲惫之色,尤其那小厮,低着头不停地打着哈欠。

小厮手中提着个食盒,仔细看,他脸上和鼻尖上有几处抹开的灰渍。

顾雁笙一早注意到了那小厮手上的食盒,道“幸苦表哥一早起来为我二人准备早点,雁笙便不客气了。”他说着朝那小厮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食盒。

柳元瑞面上神色有些不自在,见顾雁笙将食盒接了过去,暂先放下难以说出口的话,走过去帮忙“我让桐木简单做了一些,也不知雁笙你吃不吃得惯。”他说着眼角竟泛起潮红。

边暖有些看不明白了。怎么送个早饭跟要生离死别似得。



第一百零三章:我家公子喜欢你相公

气氛有些诡异,边暖忍不住轻咳一声。柳元瑞听到动静,这才恍然意识到屋内不止顾雁笙一人,还有个沈小姐。

忙歉意的将边暖也请过去“沈小姐若不嫌弃,也一同来用些早饭吧。”

边暖心道,我自然是要吃的,难不成还我看着,只你家表弟一人吃啊。

她面上笑着,款步走过去,微微福身,先礼数周到的向柳元瑞行一见礼,才微笑着道“辛苦表哥一早起来为我们准备早饭。”

再福一福身“多谢表哥的款待。”

柳元瑞当即羞愧的红了脸,眼角的潮红竟更甚了。

边暖心里一惊,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柳元瑞怎么跟个女娃似得。

昨夜她看的不很清,今日细看,这柳元瑞就是个长了个男儿个头的身,骨子里藏的是女儿魂的人,怎么看都有种女子弱不禁风的感觉,尤其是这眼含泪光欲语还休的样子,看着竟……竟有点动人?

一个想法跳出她的脑海,让她忍不住心里一颤。

她缓缓转头看向顾雁笙,只见顾雁笙一双眸子直直凝望着柳元瑞,眉心微微蹙着,难见的脸上不再是平静的。

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吧!边暖心里连叹三声。

“小娃娃,你又在瞎想什么?”顾雁笙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桌边。

边暖回过神,只见顾雁笙笑看着她道“快过来吃饭。”

边暖有些恍惚。

难道方才是她眼花了,错觉了?

她再看向柳元瑞,只见柳元瑞已背过身去。她虽看不清具体,但柳元瑞那抬起手的动作分明像是在偷偷抹泪。

她看向顾雁笙,忍不住低声对他道“表哥好像哭了。”

顾雁笙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朝柳元瑞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却无半分心疼关心之意。

边暖忍不住道“你不问问,关心一下?”

顾雁笙看她一眼,默了片刻道“吃饭。”将手里的筷子递给她,又将食盒里的鸡蛋拿出剥好蛋壳后放到她面前碗中。

边暖低头看看碗中的鸡蛋,再看看顾雁笙,突然发现了顾雁笙藏的极深的另一面。

这家伙温柔是温柔的,但也绝不是个好招惹的,他是有他自己的脾气在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顾雁笙生气了。

罢了罢了,她不过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做什么。

摇摇头,用筷子叉起鸡蛋,一口吞下半个。

对面顾雁笙看着她皱起眉头。

这顿早饭比昨晚夹生的粥要好上许多,至少都熟了,而且有蛋,有菜,算得上的丰盛的,可是一顿早饭吃下来边暖却觉得毫无滋味。

饭罢小厮桐木将食盒收起,柳元瑞落座在桌前,边暖不动声色的让开位置回避。

不过再回避也是在屋子里,柳元瑞既然不避着她,想来也是她能听的,于是便和小厮桐木一起站在边上,离桌子不远的地方。顾雁笙只看了看她,并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不待柳元瑞先开口,顾雁笙便道“表哥不用感到为难和歉疚,表哥并不亏欠我和父亲什么。”

顾雁笙话音落下,柳元瑞绷不住了。他抓住顾雁笙放在桌上的双手,将头埋下,身子抖得筛糠似的,却硬生生忍住没让声音发出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边暖早就看他忍得辛苦,见他哭出来,替他松了口气。只听身旁叫什么桐木的小厮叹了口气。

边暖转过脸,看向那桐木。

小厮桐木感觉到边暖的视线,也转过脸,看着边暖大胆无畏的撇起嘴唇吸了把鼻子。

边暖心里一乐。

昨夜她没细注意,这小厮生的比柳元瑞看起来圆润多了,脸肉嘟嘟的,五官生的稚嫩,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憨憨傻傻的可爱劲儿,尤其是刚刚他那吸鼻子的动作,呆萌呆萌的。

边暖忍不住手有些痒痒,想要伸手去拧他一把。不过她克制住了。毕竟这不是她的地盘,她现在的身份又是借来的,不能乱来。

从小厮身上收回视线,继续去看柳元瑞和顾雁笙。

柳元瑞自知自己失了态,再抬起脸来时羞愧的满脸通红,看着顾雁笙难为情的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让雁笙见笑了。”

顾雁笙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看似不动的面色,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眉心不易让人觉察的蹙着。

他道“见表哥一切安好,我和父亲便放心。”

柳元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回涌上来。

顾雁笙拍拍他的手,终于给了点安慰的举动“表哥切记保重身体,勿要太过劳心费神,我如今考进了国学院,如何也是能在凉都照顾得好自己和父亲的。”

柳元瑞哽咽的气息不稳,想张口说话,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边暖看的心急,看向身旁小厮。

“我问你,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厮桐木转过脸,只见他拧着眉头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伤心呗。”

废话!我看出来了!

边暖“为啥呢?”

小厮桐木上下打量一番边暖,转着眼珠深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是当真要嫁给顾家的?”

边暖转过身看着他“自然当真。”

小厮桐木也转过身“既然你是当真要嫁给顾家的,便也算是我家公子的亲戚,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边暖点点头,等着下文。

那小厮桐木弯腰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拍拍手,抬起五指。只见他掰着手指认真思索着什么。

边暖皱眉,直觉不太靠谱。

正当她打算作罢时,那桐木开口道“我家公子喜欢你未来相公。”

“什么?”

那桐木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足够顾雁笙听到。他朝边暖看一眼,浅皱起的眉头皱深。

边暖看向顾雁笙,见他看了过来,下意识的便转身拉着桐木向门口走。

她发誓真的不是为听八卦,只是想了解一些实情,看看是不是她的事情需要再重新做打算。

万一这柳元瑞和顾雁笙之间当真是有什么的,她横在中间不是坏了人家的感情,且再说,这古代可是没有那么开放的,若当真两人之间是有什么的,那可是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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