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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碧梧》


正文 第一章 贪官家的童养媳

华炎国的都城上京,皇城内.

年轻的帝王炎烽,一脸阴郁地挥手将案桌上的一堆奏折扫落在地。朝堂上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王公大臣。面对雷霆震怒的天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宰相宁则之跪伏在地上,官帽上的一对长翅因恐惧而不停地颤动。他低声嗫嚅道:“皇上息怒,请皇上保重龙体。恳请皇上将刑部侍郎庄诚的贪腐案,交由老臣来彻办吧!“

炎烽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吼道:“他庄诚贪赃枉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上下除了朕,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偏偏尔等官官相护,竟无一人予以检举揭发。要不是这次闹出人命,朕不敢想,像他这样的驻虫,还要在朕的身边潜伏多久?“他以手扶额:”丞相难道就不知道他这些贪赃枉法的事?你们领着朝庭的俸禄,却不好好为朝庭效力,你们太让朕失望了!罢了。这次朕要亲自督审此案,明天你跟朕一起去查封庄府,朕要趁此机会整饬一下朝纲!”

炎烽丢下噤若寒蝉的臣子们,拂袖而去。他怒气冲冲地摆驾回了后宫。

皇贵妃叱云娉如弱柳扶风般,迈着碎步出来接驾。她身着粉色绢纱大袖袍裙,半透明的袍裙上错落有致地绣着牡丹花。褐色的宽边领袖用金丝绣满精致的云纹。领口微微向外半搭在肩上,香肩半露,里面的红色贴身裹胸若隐若现。一条绣繁花,缀满珍珠的角带束出她纤细的腰肢,角带上系的的翡翠环佩叮铛作响。角带下的玫红色洒金罗裙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左右摇曳。行走间,一双精致小巧的粉色凤头绣鞋时不时露出裙摆。她头发高高地绾了个朝云近香髻,髻上簪着坠有红色宝石的金钗。右耳畔斜簪着一枝芍药花,与她绣袍上的牡丹交相辉映。左鬓插着一枝桃夭发簪,簪上长长的金穗坠着碧玺。一把倒月牙形的金质梳篦将挽好的秀发固定在脑后,梳篦下一排艳红的珊瑚珠子微微摆动。她耳上挂着长及肩部的宝石耳坠,衬托得她脸庞小巧,下巴尖细。远望近看,都美得让人惊叹!

叱云娉是上京皇城内,最受帝王宠爱的妃子。她除了拥有姣好的面容,还有着显赫的家世。她的父亲叱云楠,因屡建战功,太上皇在位时就封了爵位,现在贵为燕郡王,是华炎屈指可数的几位宗室以外的王爷。叱云娉的弟弟叱云跃轩,年纪轻轻就凭着一身文韬武略,当上了辅国大将军。她们家世代为皇家固土守疆,也享尽了皇家天恩,权倾朝野。

炎烽快步扶起要下跪行礼的叱云娉,在她凝白如脂的桃花脸上轻轻抚了一下,搀着她进了茗卉宫。

茗卉宫是叱云娉的寝宫,也是炎烽去得最多的地方。因皇贵妃叱云娉受宠而修建得异常奢华,宫内殿宇错落有致、回廊蜿蜒绵长。亭台下潺潺溪流中,锦鳞如织、瑞鸟穿梭、。远处的假山上奇花成锦,近处的花坛里异卉纷繁。身临其中,耳畔有丝竹之音,鼻际有暗香缥缈。整座宫殿,宛如天上人间。

然而贵为皇贵妃的叱云娉也有烦恼,皇后去世三年了,炎烽一直没有加封她为皇后,这让叱云娉有些沉不住气了,但又不敢轻易开口讨封!

叱云娉在宫女的配合下,小心翼翼地取下炎烽头上的通天冠,除去他身上绛红色的龙纹纱袍,替他换上舒适的绸缎宫衣。她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娇羞地看着眼前的帝王。炎烽负手而立,威武伟岸的身材,配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因沉思紧绉着的眉头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泛着幽幽的光。若有所思的神情让他的俊颜显得更加清冷,天生的王者气势压迫得四周的人喘不过气!

叱云娉见炎烽走神,撒娇地用肩膀撞他了一下,娇嗔道:“皇上……不许在我这里想其他女人!“炎烽缓过神来,揽叱云娉入怀:“除了娉儿,朕不会想别人!朕只是在想朝中的烦心事。“两人相依,说着无尽的悄悄话。

次日,被查封的刑部侍郎府里。炎烽亲自监督着忙进忙出的官员们,将查抄的物资整理成箱,贴上封条。箱子的数量之多,堪比半个国库。炎烽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竟然富可敌国,朕不知朝中,这样的臣子还有多少?贪官死有余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立即拖出去斩立决。府中男丁悉数发配边疆充军,女眷尽数充作军妓。府中所有下人,受案情牵连者一律问罪。与案情无关者,卖作官奴,所得银两与查抄的物品一起充入国库。“

不时,处决庄诚的侍卫回来复命。参加查封的侍卫也押着一群审查过的婢女,经过炎烽身边。众人见了帝王都下跪行礼。

要说这群婢女,命运可是比庄家女眷好多了。本来就是奴才,卖了也只是换一家人为奴而已。不像庄诚的妻妾女儿,全部都要送到军中为妓,这对官宦人家的女子来说,是相当残酷的惩罚。

炎烽漠然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婢女们,挥手命侍卫将他们带去奴隶市场售卖。这时,一名着绿袄白裙的小丫头,忽然尖声哭喊道:”奴婢有事要举报。庄家女眷扮作丫环,想逃脱惩处!求皇上看在奴婢检举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奴婢。”她回头指着跪在后排的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粉衣少女:”她是贪官庄诚的儿媳妇。”

炎烽愤怒地走过去,亲自将后排的少女拖拽到前面,一只大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神,唇齿间冷冷地挤出一句:”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吗?”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眼底恢复了平静:”奴婢不是。奴婢从小被卖到庄家,一直都是为奴为婢,只负责在厨房做些粗活。”

炎烽狐疑的目光扫过少女沾着污垢的小脸,她那张精致的,巴掌般大的脸庞上,虽然沾着黑黑的锅烟,却隐隐透出一种灵气,令炎烽突然生出一种想擦干净她的脸,看清楚的冲动。只是一瞬间,炎烽就恢复了常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拉下去和其他女眷一起发配到军中为妓。”

少女不服,挣扎着争辩道:”都说华炎的天子是明君,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定人罪?”炎烽面无表情,声音寒冷彻骨:”朕是天子,有权利决定任何人的命运。并且,不需要理由!”少女从容地站起身来骂了句:”昏君”。她不再争辩,被侍卫推着往外走去。

炎烽愤怒地将宽大的手掌狠狠地拍在石桌上:”大胆贱婢,给朕拖下去砍了。”另一个穿粉蓝小袄的丫头,跪着爬到炎烽脚下,颤声说道:”且慢。皇上息怒。奴婢可以证明她不是庄家的媳妇,奴婢跟她一起在厨房做些杂活,都是粗使丫环。”

年轻的帝王简直要气疯了,他刚被一个罪臣家的奴才骂了昏君,这里又有人替骂他的人证清白。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他皇帝的威严难道要在众人面前扫地了吗?炎烽沉声吼道:”要敢胡乱做假证,一并连你也砍了。”

那个起初举报的小丫环,因为害怕打了个激灵,她指着粉蓝小袄的婢女:”采桑,你被她收卖了对吗?都知道她慕容芷凝就是庄家那个傻儿子的童养媳。而且她不满足于给一个傻子当媳妇,暗中勾引她未来的老公公庄诚,还被我撞见过!”被叫做采桑的婢女厉声说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嫉妒芷凝,采芹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炎烽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胆敢骂他昏君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女子,怎么自证她的清白?

炎烽睥睨着重新跪在地上的慕容芷凝:”贱婢你还说你不是庄家的儿媳妇?丫环们名字都是花啊朵啊的,倒是你的名字这般别致啊?一听就是庄家未来的女主人。你不仅欺君罔上,还不知廉耻和老公公偷情,简直伤风败俗。你这样污浊的女子,朕一时半会都不想留。来人,拖下去砍了,不要脏了朕的眼!”

正文 第二章 谁是骂朕昏君的贱婢?

慕容芷凝一脸平静,脸上不露半分惧色:“若皇上给奴婢一个辩解的机会,奴婢自然能证明自已不是庄家的媳妇。若皇上只想因为刚才奴婢骂了您,而治奴婢的罪,那奴婢无话可说。”

炎烽根本没有想给慕容芷凝自证清白的机会,他觉得这个小女子既然敢骂他昏君,那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炎烽认定了她不是好人,也不想给她脱罪的机会。但这小女子刚才的一席话无疑是将了他大大的一军。若现在将她处死,正好向众人证明了自已心胸狭隘,借机泻私愤,那不是昏君又是什么?看着慕容芷凝处事不惊的表情,想着她暗藏锋芒的一席话,炎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小女子,不简单。

炎烽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这三个奴才带回去关押起来,朕今天累了,改天有空了慢慢审。”

帝王的寝宫万安宫内,御书房里。炎烽伏案审阅着各种奏折,庄诚的贪腐案还需做些善后处理。案件牵扯甚广,六部都有人参与其中,还涉及了两个王公贵族。这桩案子拔出私萝卜带出泥,让他头痛不已。炎烽果断地将庄诚斩立决,就是想隐藏一些不能公诸于众的内幕。他苦苦思量着想找一个,既能惩罚涉案的乱臣贼子,又可顾全参与的皇亲国戚的办法,杀伐果断的他倍感心力交瘁。

炎烽捏了捏眉间,疲惫地将身子往椅背上仰了仰,他实在太累了。此时,他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肩上按来捏去。炎烽无比放松地微闭了双目,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有劳爱妃了!”他闭着眼都知道是谁在他身后。

叱云娉脸上柔柔的全是笑意,小手在炎烽肩上一下一下地揉捏着,替炎烽缓解疲劳。她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宫人通报,就能随时出现在皇帝身边的人。炎烽虽然有时候也不喜欢这样,但叱云家世代为皇家守卫边关,她弟弟叱云跃轩还曾经舍命救过他。凭借这些,炎烽也要一如既往地宠着叱云娉,给她与众不同的特权,让她随心任性地享受着,让天下女子都羡慕的浩荡皇恩。

炎烽把身后的叱云娉拉到面前,让她坐在自已腿上。看着她美艳无双的芙蓉脸,炎烽心里怎么都荡不起一丝涟漪。他承认叱云娉很美,但不知道为什么,炎烽对她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对叱云娉的爱,寡淡得让自已都觉得对不起她。炎烽只能在表面上给叱云娉无尽的恩宠,他娶她,只是为了让叱云家更荣耀,但那跟爱,真的无关!

炎烽此时想起了去世的皇后。皇后是炎烽的结发妻子,十四岁就嫁给了还是散王的炎烽。皇后的美不似叱云娉那般娇艳,她性情极为素淡,总是温婉娴淑的样子,很讨炎烽喜欢。所以即使皇后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炎烽还是喜欢她更多些。

后宫的女子常会为了争得皇帝的宠爱,做出些有心机的事,令炎烽反感。跟叱云娉相比,皇后总是表现得宽容大度,避免了很多后宫的纷争,让炎烽省了不少心。可惜皇后在两年前因一场疾病去世了。炎烽一直以伤痛未消,不忍立后为借口,拒绝再册立新后。

叱云娉很想成为皇后,但决不是因她为贪图荣华富贵。她已经宠冠六宫,荣华富贵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她想要的只是炎烽的态度,她只能通过皇后的头衔,来衡量炎烽对她的爱。

夜深了,宫女们伺侯炎烽和叱云娉入寝后,默默地退到寝殿门外候着。整个万安宫静谧了下来,殿宇间飘散着蜡烛燃烧的轻烟及焚炙檀香的味道。

龙榻上的炎烽无心云雨,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叱云娉毫无睡意,她半侧着身,一只玉手撑着桃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枕边熟睡的男子。帝王硬朗的面部曲线映着柔美的烛光,强烈的反差让她醉心不已。叱云娉只想将炎烽据为已有,她绝不愿意跟任何女人分享炎烽的爱。皇后死后,就再也没人能跟她争夺皇帝的宠爱了,她自诩能稳稳把握住炎烽的心。

炎烽整日忙于国事,竟把那三个丫环的事给忘了,这让三个女孩在地牢里吃尽了苦头。她们被关在潮湿阴冷的地下监室已第五天,每天只能吃些带馊味的馒头,就连水,都是限量的。喝都不够,别说洗脸了。几天下来,三个女孩都十分狼狈,苦不堪言。

监室分为左右两边,分别关在三间监房的女孩,互相是能看到的。

采桑指着那个举报慕容芷凝的婢女:“采芹你总是害人,没想到把自已害了吧?你这种人一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采芹一脸不屑:“我就是看不惯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我就是要让她不好过。你奈我何?”采桑愤然瞪着采芹:“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儿,一样的苦命,你却处处把人往死里整。谁不知道你是嫉妒芷凝?你以前想排挤她自已攀高枝,做庄家的少奶奶。现在庄家倒了,你就把气撒在芷凝身上。”两个女孩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地争吵着。

慕容芷凝却一脸淡然地倚坐在墙角,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两个丫环的争吵,她没有插嘴。她从小就知道人心叵测,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就养成了她处事不惊的性格。

慕容芷凝的记忆里,充满了不断地逃亡,和一次次被转卖的惨痛经历!然而也有一些很模糊的温馨画面时常像梦一样出现:一个美丽高贵的华服女子,将幼小的女孩抱着,递到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面前,男人将这对母女拥入怀中,下巴在小女孩柔嫩的小脸蛋上摩挲,眼中满是宠溺的微笑,小女孩发出银铃般带着小奶音的笑声。慕容芷凝每次从这些温馨的梦里醒来,她总是很想知道自已是谁?父母在哪里?她和乳娘为什么一直被人追杀?

监狱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皇帝终于在贴身侍卫的提醒下,想起了五天前抄罪臣庄诚家时,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完。他今天难得空闲,他要将这件事审理清楚。一想到那个骂他昏君的女子,炎烽英俊的脸上投下一丝不快的阴影:“将那几个奴才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三个女孩被押至皇宫后花园内。炎烽穿着便装,坐在荷塘中间的亭子里,极目远眺。他身边的石桌上摆着色泽鲜艳的时鲜水果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炎烽摇着折扇,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远处的美景。岸边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扑楞着翅膀,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眼睛都没看一下跪伏在地上的三个女孩。

采芹悄悄抬起头,眼角的余光贪婪地盯着桌上的点心,“咕咚”咽了下口水,她实在太饿了。从前在庄府的时候,她负责伺候庄夫人。庄夫人是个厉害狠辣的女人,她仗着自已是原配,娘家又有钱有势,把自已的男人管得服服贴贴的,丫环们在她手里也没好日子过。采芹跟着庄夫人时间久了,摸透了庄夫人的脾气,就投其所好地讨好庄夫人,庄夫人喜欢听奉承话,她就天天舌灿莲花地拍庄夫人的马屁。庄夫人讨厌哪个长得好看的小丫头,她就变着法的帮庄夫人出气,因此,庄夫人把她当成了心腹。

她跟着庄夫人,倒是没有少吃香喝辣,只是这几天被关在地牢里,天天吃发了霉还带着馊味的馒头,看到精致的点心,难免会勾出她肚子里的馋虫。她恨不得抓过来饱餐一顿。

炎烽收回远眺的目光,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女孩,嫌弃地蹙了一下眉头,威严傲慢的声音响起:“你们谁是那天骂朕昏君的贱婢?”声音冰冷得仿佛来自地狱,让人闻之如坠冰窖。“是奴婢。”慕容芷凝面不改色:“奴婢那天情急之下随口而出,并非有意冒犯皇上。华炎的天子是一代明君,奴婢为当时的口不择言,感到万分羞愧。”炎烽嘴角一勾,不屑地低吼道:“不要以为你道个歉朕就会轻饶你,你那天当着那么多人骂朕昏君,这不是说句好听的话就能抵销的。”“奴婢并没有道歉,奴婢只是替自已辩解。”炎烽听了这席话,刚有点缓和的面色立时恢复了冰冷,甚至可以看到他太阳穴旁边的青筋,一下一下地在跳动。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宫人们都紧张得垂下头,他们知道,帝王的愤怒将要卷起一场风暴!炎烽身边的贴身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喊道:“大胆贱婢,你有几个脑袋啊?敢一再冒犯圣上,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慕容芷凝面无惧色,淡定从容:“如此,倒是要让皇上失望了。奴婢从小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哪里来的九族?皇上自始至终不肯给奴婢一个为自已辩解的机会,多一条罪少一条罪,倒是无所谓了。”

炎烽愤怒到了极点,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他是天子,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但他从未罔顾过人命,然而这个小女子却一再质疑他的贤明,指责他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暴君。

炎烽有点不受控制,手指颤抖地指着慕容芷凝:“朕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死个明白,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庄家的媳妇?”

正文 第三章 皇帝的好奇心

炎烽留意到采芹和采桑都在偷看桌上的点心,他唇角一勾,偷偷在心里觉得好笑。他突然冒出一个惩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的鬼点子。

炎烽对采芹和采桑说:”朕喜欢不多嘴多舌的奴才,朕不想让你俩的嘴闲着,赏你们点心吃。起来吧,让那个舌尖嘴利的贱婢继续骂朕。”

炎烽在心里想像着慕容芷凝此刻的心情:她饥饿地看着同伴在面前吃着可口的点心,而她自已,只能承受着百爪挠心般的煎熬。她终于意识到跟帝王作对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求炎烽宽恕她的无理顶撞,恳请炎烽大人不计小人过,赏她一口点心吃。想到这里,炎烽的脸上浮现出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不厚道的笑意。

采芹欣喜若狂,盯着桌上的点心,眼睛都冒出了绿光。听到炎烽要赏给她吃,连忙抓过一碟宫女递来的栗子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因为吃得太快,噎得她气都喘不过来,逗得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捂着嘴,低笑出声。

采桑也十分饥饿,但她跟慕容芷凝是好姐妹。她俩曾经发过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就算再饿,也要顾及到慕容芷凝的感受。采桑有心拒绝,又怕炎烽降罪,于是拿起一块点心,慢慢递到嘴边。她趁着大家都在笑采芹,抓了一块点心,飞快地塞进衣襟里。她知道慕容芷凝肯定也很饿,她要为她藏一块。

慕容芷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几天吃不饱也睡不好,再加上跪了这么久,她看上去显得又狼狈又虚弱,但她还是倔犟地坚持着,讲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隐约记得那年她十岁,已经被转卖过很多次。

一个年轻的妇人,将一个小女孩带到一处楼台亭阁众多的热闹院落。院子里面有一群穿红着绿的美丽女子,她们打扮得或妖娆或清纯,一个个笑靥如花地穿梭在一群男子中间。这些男子锦衣华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们悠闲地在院子里三五成群地喝着酒,听着曲,时不时拉扯一下旁边经过的美丽女子。

妇人将小女孩领到一个衣着光鲜、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面前,说道:”你以后就在这里跟着这位夫人享福了。”妇人转身接过这位夫人递来的一个鼓鼓的袋子,千恩万谢地丢下小女孩就走了。

夫人将小女孩带到后院,叫人给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让她吃了顿饱饭。

再见到小女孩时,夫人眼前一亮。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小女孩,虽然生得瘦巴巴的,但体态修长柔美。夫人意识到:自已捡到宝贝了,假以时日,这个小女孩将成为她的定馆之宝,为她带来数不清的财物。

小女孩后来才知道,这个地方叫万花阁,是男人们喝花酒,寻开心的地方,老百姓俗称妓馆。夫人叫秦美雪,是这家妓馆的老板娘。秦美雪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曾是另一家妓馆的头牌,她有好几个老相好都是朝中大员。后来,有个神秘的金主替她赎了身,并为她开了这家万花阁,有这样的大靠山在背后撑腰,秦美雪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接待的都是王公贵胄、富商巨贾。

秦美雪仔细地观察着小女孩的手指:”你以后就叫秦秋月了,你要叫我妈妈。我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但是你必须听我的话。”小女孩天真地歪着头:”我可以叫你妈妈,也会听你的话,但是,我的名字叫慕容芷凝。我乳娘临死前告诉我,我的亲身母亲总有一天会来找我,我不能随便改名字。”秦美雪很想发火,她觉得这孩子个性太强,怕不好调教。转念又一想,这女孩的名字挺美,不如就由着她吧,正好卖她个人情。况且,谁还敢来她的地盘找人?她可是有后台的。

慕容芷凝在万花阁一呆就是五年。在这期间,秦美雪对她非常好,还请了专业的先生教她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歌舞茶艺等。

慕容芷凝并不清楚秦妈妈为什么让她学这些,单纯的她甚至不知道妓馆的女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只知道这些年辗转流离,实在太苦太累了,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想再被转卖给别人。既然不能与天抗命,何不坦然接受?为了讨好秦美雪,她拼命地学习各种技艺。

渐渐地,她的琴棋书画都得到提高。她在琴技上的天赋更让她的师父惊叹不已。师父是名满上京的琴师,在教琴之余,还和她一起整理很多即将失传的古琴谱,让她增长了很多见识。

慕容芷凝的成长让秦美雪很欣喜,她暗暗佩服自已独到的眼光。她期待着不久的将来,慕容芷凝会成为她的摇钱树。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秦美雪希望的那样发展。有一天,一个大富商请庄诚到万花阁喝酒,庄诚无意中看到了在后院抚琴的慕容芷凝。初长成的少女不染凡尘,娴静而美好。

庄诚软磨硬泡地想买走这个丫头,秦美雪好不容易盼到慕容芷凝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很快能为她赚钱了,她哪里舍得出手?然而她那个朝中大员的金主,刚好想拉拢庄诚,就好说歹说地强要她将慕容芷凝送给了庄诚。

庄诚的大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很清楚带回去的后果,但又不敢放外面私养着,于是琢磨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儿子小时候患过病,伤了脑子,变得痴痴傻傻的,大户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傻子。于是他借口养个童养媳,把慕容芷凝带回了庄府,庄夫人见慕容芷凝长得十分好看,就美滋滋地同意了。

刚开始时,庄夫人还能善待慕容芷凝,只把她当做一般的侍女使唤。庄诚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主,只能偷偷地对慕容芷凝动手动脚。无奈她生性聪明机警,庄诚在她这里总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但时间长了,庄夫人却有所察觉。有一次庄诚趁慕容芷凝奉茶之际摸了她的小手一把,被庄夫人看见了。庄夫人认为庄诚是个窝囊废,根本没这个贼胆,她断定是慕容芷凝主动勾引了庄诚。

庄夫人是出了名的醋坛子,她将慕容芷凝打了一顿,调到自已身边当丫环使唤,还总是派些脏活累活给她做。庄夫人对慕容芷凝非打即骂,还经常在人前羞辱她,说她轻浮下贱。府里的下人都是墙头草,见慕容芷凝得罪了夫人,也纷纷跟着羞辱、排挤她,采芹就是其中之一。

采芹有个相好的小厮,他为了讨好采芹,四处造谣说,他曾亲眼目睹老爷庄诚和慕容芷凝,在后花园假山后面密会。

采芹本就嫉妒慕容芷凝,又想讨好庄夫人,她立即将这空穴来风的消息添油加醋地禀报了庄夫人,她要借庄夫人的手狠狠地教训慕容芷凝。庄夫人打翻了醋坛子,怒意难平,狠狠打了慕容芷凝一顿,还把庄诚的老脸都挠花了。

狠辣的庄夫人并没有轻易放过慕容芷凝,她强行将她的傻儿子和慕容芷凝关到一间房里,想借她傻儿子的手,毁了慕容芷凝,然后名正言顺地将慕容芷凝收做傻儿子的偏房。她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这样做既能断了庄诚的贼心,还能给傻儿子弄个漂亮的小妾。在她心目中,儿子虽然傻,但出生高贵。而慕容芷凝,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丫头,是配不上庄家门楣的,她将来,只能做她傻儿子的小妾。幸好老天垂怜,那个傻子,除了吃喝玩闹,什么也不懂,慕容芷凝与他,倒也相安无事。

庄夫人见如意算盘落空,恼羞成怒地将慕容芷凝罚到厨房,让她干最脏最累的活。

直到庄诚因贪腐被查处,其间慕容芷凝一直在庄府都是一个粗使丫环。她根本不是庄家的童养媳,庄诚也一直没有机会染指她。

炎烽听了慕容芷凝的讲述,脸上鄙夷之色更甚。他根本不相信,这个胆敢骂他昏君的小女人是清白之身,他也不打算放过慕容芷凝,他要报辱骂这一箭之仇。他不仅要当场揭穿这个虚伪的女人,还要证明她满嘴谎言、污浊不堪。

炎烽不屑地摇了摇他那高贵的头:”凭你的一面之词,怎么能证明你的清白?朕可不相信你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子。”采芹也在旁边随声附和,直呼皇上英明。

采芹的无耻和落井下石让采桑恨得牙痒痒,但采桑胆小嘴笨,不知道怎么为慕容芷凝辩解,她又焦急又无奈。

炎烽除了报复心强,还有着一颗好奇的心。他既想验证自已的猜测,又想顺便羞辱一下慕容芷凝。为了尽早处理完这桩口水官司,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要让人替慕容芷凝验身。

慕容芷凝羞愤交加,但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知道那个皇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办法要让她难堪。她虽不屑向他证明什么,但她必须这样做,她没有别的办法。

贴身太监很快让人传来一个有经验的老宫女,几人将慕容芷凝带进一间屋子。慕容芷凝从未经历过验身,她也很好奇。

老宫女遣走闲杂人等,命慕容芷凝宽衣躺下。当她得知不仅要脱光衣服,还要查看最隐秘的地方时,慕容芷凝小脸通红,扭扭捏捏地不肯配合。她的羞耻感太强烈,眼中泪光闪闪。

老宫女并未为难她,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用手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慕容芷凝害羞地用小手捂住脸,眼睛从指缝里悄悄看着老宫女。老宫女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犹豫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出门复命去了。

炎烽等了很久,在他认为,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验这么久?他猜想一定是那个女人怕露馅,不肯配合。炎烽因此显得极不耐烦,背着手走来走去。旁边的贴身太监不停地给他打着扇,想消减一点他的怒气.

终于,一个跟随去的太监小跑着回来了,小太监俯首在炎烽耳边低语着。

正文 第四章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炎烽脸色越来越阴郁愤怒。众人都在纷纷猜测着结果:难道女孩仍是处子?皇帝怕不能惩罚她,所以很生气?

只是片刻,听完太监耳语的炎烽便嗤笑出声来。慕容芷凝随后也被带回,仍跪在地上。

炎烽用极度鄙夷、厌恶的目光瞪着慕容芷凝:”贱婢你听好了,你不但是残花败柳,而且竟然还身怀有孕,这是欺君之罪。世上竟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来人,将这个贱婢连同做假证的婢女押回地牢听候发落。那个叫采芹的丫头举报有功,赏银百两,还她自由,出宫自谋生路去吧。”

采芹心花怒放,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计谋,不但让她狠狠收拾了慕容芷凝,还顺便让她赚了一大笔赏银。不过,她现在又不想离开了,她想留下来看好戏。她要亲自看到慕容芷凝被皇帝治罪。因此,她央求炎烽让她留在宫中,炎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就让她到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宫里去做了个宫女。

慕容芷凝和采桑两人,被几个侍卫重新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慕容芷凝欲哭无泪,她又羞愤又绝望。

采桑没有责怪她,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了身孕都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你是被那老贼逼迫的。放心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因为我也被那个老畜牲欺辱过。”

慕容芷凝把采桑拉过来,跟她抱着坐在地上,她眼里含着泪水,捧着采桑的脸:”采桑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我若是不骂那个狗皇帝,他就不会让人污陷我,也不会害你跟我一起受牵连。”采桑一脸惊恐地看着四周小声说:”你就不怕让人听见?你不想活了?皇上怎么会污陷你,就算他恨你骂他昏君,他也可以直接杀了你,无需再泼上一盆脏水啊!”慕容芷凝将双手环在膝上,眼中满是泪水:”狗皇帝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采桑心疼慕容芷凝,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豆糕,她将那块冒着风险偷来的糕点,塞到慕容芷凝嘴里:“快些吃了,不要想那么多。无论出什么事,我都陪着你。”她俩含笑对视,把头抵在一起。采桑的一席话,温暧着慕容芷凝落寞无依的心。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监室的墙壁不断地往下淌水,地上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两个女孩倒卧在潮湿阴冷的地上睡着了。

夜深了,采桑冻醒了。为了取暧她将身体朝着慕容芷凝靠过去。她发现慕容芷凝的身体不对劲,如火烧般的滚烫。她一下惊醒了,摸了摸慕容芷凝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掌。采桑摇了摇慕容芷凝,她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她昏迷了。

采桑急了,她抓住牢门拼命摇晃着,喊道“有人生病了,救命啊!”看守进来只隔着门看了一眼:”一个犯妇病了就病了,再喊叫,让你尝尝皮鞭的滋味。”

采桑放弃了求救,她知道再喊也不会有人理她,奴才的性命被视如草芥。她侍候过庄诚的傻儿子,那傻子以前高烧不退时,庄夫人就命她解了傻子的衣服,用湿布给他擦拭身体降温。采桑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把昏迷的慕容芷凝放平,解开她的衣衫,用自已的手帕沾取墙上漏下的雨水,仔细地给擦拭着身体。

慕容芷凝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张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她敞开的衣衫下面,露出白皙的肌肤,细腻光滑,像一块高等级的丝绸。采桑为她擦到小腹时,看到那里微微隆起。采桑鼻子一酸,心想:这傻丫头,还死不承认有了身孕,肯定是怕我看不起她。

采桑疼惜地看着昏迷中的慕容芷凝,想着她曾经遭受了跟自已一样的屈辱,一滴滴的泪落在了慕容芷凝身上。

天将亮时,慕容芷凝退去了滚烫的温度。她慢慢睁了眼,感激地看着一直照顾着她的采桑。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她跟采桑能离开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她一定要好好回报采桑。

慕容芷凝的病情并没有好转,没多久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她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就像生命要逝去了一般。采桑急得泪如雨下,她管不了会不会被看守揍,用尽全身力气去摇监室的门,拼了命地喊“救命”。侍卫终于来了,采桑跪下求他道:”即使是犯妇,律法也有规定。她怀有身孕,就算是死罪,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才能行刑。”

侍卫做不了主,着人去通报了炎烽。

炎烽虽然很讨厌慕容芷凝,但他并非铁石心肠,他传了太医去给她诊治。

有人将慕容芷凝移出监房,抬到一间干燥的房间内,放在一张铺了稻草的石床上,太医高德鸿奉旨在这里替慕容芷凝诊查。

高太医细细地替慕容芷凝把着脉,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采桑焦急地问:”严重吗?求您了,不能放弃,救救她吧,她还那么年轻!”高太医摇摇头,叹道:”不好治了,已经耽搁了,况且她的病需要很名贵的药材。一个犯妇,谁会给她用那么好的药?”

“要什么药只管去拿来给她用上,她要是死在这里,别人指不定怎么议论朕呢!”炎烽冰冷无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太医跟采桑忙跪地上行礼见驾。

炎烽本来只想看看慕容芷凝的狼狈相,没想到竟病得如此厉害,倒也让他动了小小恻隐之心。

炎烽瞥了一眼石床上的女人,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慕容芷凝的脸,女人长得相当漂亮。那张小脸尽管因疾病透着灰黄,毫无生气,但轮廓很完美。弯弯的眉如烟似雾,两排长长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住紧闭的双眼,偶尔像受惊的蝴蝶般扑楞一下,在她小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她鼻梁高挺,鼻头微微上翘,两片柔嫩的薄唇有些苍白,尖尖的下巴勾勒出脸蛋优美的曲线。炎烽有一瞬间楞了神:那睫毛下的眼睛一定是水汪汪的,那娇娇小小的嘴唇想必十分柔软。想着想着,回过神来的炎烽竟有些愤怒,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长在如此龌龊不堪的妇人身上了?他狠狠拂了下衣袖,愤然转身离去。

高太医开好药方,叫专人去拿药回来,他亲自将煎了,让采桑扶着慕容芷凝灌了下去。高太医在宫里当太医三十年了,医者仁心,他尽心尽力地为慕容芷凝诊治。他治病从来不论患者的身份,总是不遗余力,是一位仁心仁术,受人尊敬的大夫。

高太医看着采桑将药灌下,交待了采桑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就离开了。

采桑很欣慰慕容芷凝得到了救治,她守在慕容芷凝身边,不时伸手探一下她的额头,生怕她的病情加重了。她一脸温柔地看着慕容芷凝,思绪渐渐飘远:慕容芷凝和采桑在庄府的时候,都经常被庄夫人身边的丫环欺负,相同的境遇让她俩惺惺相惜。

有一次,采桑去庄夫人房里送水果,庄夫人正在午睡。她的贴身侍女采荷偷走了庄夫人最喜爱的一对珍珠耳环,趁机赖在采桑身上。她跟夫人说整个下午只有采桑一人进来过,她还看到采桑离开的时候很慌张。

庄夫人叫人把采桑吊起来严刑拷问,采桑熬不住打,就胡乱招认了,但她始终交待不出耳环的去向。

慕容芷凝长期和采桑相处,她了解采桑的性格,也相信她的清白。为了替采桑洗脱罪名,她请求夫人给她三天时间找回耳环,如找不回,愿与采桑一同受罚。最后,刻薄的庄夫人给了慕容芷凝两天的时间。

慕容芷凝在庄府仔细查看了一圈,很快就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慕容芷凝去了庄夫人的房间。她故作神秘地对庄夫人说,昨晚有个神仙给她托了个梦:”神仙告诉我,他是院子里的槐树仙,前天晚上,有贼人在他树根下挖坑藏赃物,把他的根挖伤了。树仙生气地说,不许急着把赃物挖出来,起获赃物之前一定要去仙炉寺求一点香灰撒上,否则会伤了他的元气。如若不按他说的做,就要降祸给庄府。”慕容芷凝走近庄夫人身边又接着说:”树仙很愤怒,他还告诉我,他会显灵把贼人的名字刻在这个地方。”慕容芷凝警觉地四处看看,然后用手挡住嘴附在庄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就回厨房干活去了。

当天夜里,一个蒙着脸的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庄府的后花园里,拿刀在一块假山石头上划着,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庄府里像过年一样热闹,院子里还摆了桌椅。庄诚听了夫人丢耳环的事,也好奇想看看热闹,下人们更是把这件新鲜事传得神乎其神,谁都不想错过看一场好戏,院子里挤满了丫环小厮。

庄诚和庄夫人一边喝茶,一边问慕容芷凝什么时候开始?慕容芷凝回答说,要等去香炉寺取香灰的小厮回来才能动土。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厮将一包香灰交给慕容芷凝。

慕容芷凝恭恭敬敬地将香灰递给庄夫人的贴身丫环采荷:”你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又是举报的证人,你最有权力指挥众人挖出赃物,等会儿夫人一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采荷听了慕容芷凝的话,脸有喜色。她得意忘形地接过香灰,走到东边一棵大槐树下将香灰撒了上去,并指使下人开挖。不一会儿,果然挖出了庄夫人的耳环。在众人的查证下,后花院假山上也刻有采桑的名字。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感叹着神仙显灵确有其事,等着庄夫人将采桑送到官府治罪。

采荷讨好地将挖出的耳环捧到庄夫人面前,心里盘算着庄夫人会如何奖赏自已,她差点得意地笑出声来。

庄夫人没有伸手去接耳环,她的脸色越来越黑,瞪着采荷的眼睛冒着凶光,像要把她吞了:”采荷,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何监守自盗,还污陷他人?”采荷惊恐地跪到地上:”东西找到了,神仙也显灵指认了贼人,夫人为何要这样说奴婢?”

慕容芷凝往前走了一步:”我来替夫人回答你。我昨天假意当着众人,告诉夫人神仙托梦的事,然后故意不让你们听到显灵的地方。我料到一定会有人待我走后向夫人打听。我跟夫人耳语说树仙会显灵在后花园假山石头上,我走后你果然就装着好奇问了夫人,而夫人必定对你不设防,将树仙显灵在后花园假山石头上的事告诉你,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你无论是心虚,还是为了坐实采桑的罪名,都会趁夜晚去后花院石头上,刻上采桑的名字。而事实证明,有人昨晚半夜看见你溜出了睡房,并蒙上脸去了后花园的方向。”

采荷狡辩道:”你若知道我会刻字,为何不带人当场将我抓获?现在无凭无据的你想怎么污陷我?”

慕容芷凝神情泰然自若:”我跟夫人耳语后就离开了,故意留了点时间让你向夫人打听。随后我让人支开你,又折返回去见了夫人。我跟夫人说,我刚才紧张说错了,神仙显灵在假山石头上刻的是被冤枉的人。我刚才又回忆起梦里的一个细节,树仙说耳环藏在西边的小槐树下了,这是天机,除了夫人不能让其它人知道。”

采荷困兽犹斗:”我承认我跟采桑因为小事争吵过,我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她,但耳环确实是她偷的。”夫人跺了跺脚厉声说道:”你死到临头了还狡辩?昨天慕容芷凝跟我说贼人将赃物藏在了西边的小槐树下。今天还没告诉你要挖哪里,你就自已指挥人在东边的大槐树下把东西挖出来了,不是你埋的,你怎么知道东西藏在那里?”

采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自言自语:”不可能,既然没有神仙托梦,她怎么知道东西藏在槐树下?又为何不及时叫人挖出来?”慕容芷凝眼光逼视着她:”我相信采桑的人品,她不可能偷夫人的物品。我估计偷耳环的人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有机会将东西带出府去,而是将东西藏在了府里。也是运气好,我在四处寻找线索的时候,偶然发现东边大槐树下,有一片树叶一半插入泥土,要知道树叶从树上掉下来是不可能进入泥土的,除非……有人翻动过灯泥土。我借口槐仙伤了根,需要撒香炉灰,其实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我算好了香炉寺来回刚好要一天时间,而这一天的时间,恰好留给贼人替自已挖坑。你现在明白了吧?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让你自已将罪行暴露在众人面前。”采荷激动地大喊:“贱人,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慕容芷凝盯着她的眼睛:“只要做了坏事,就会露出马脚,你检举了采桑,自然你在我心里嫌疑就最大。”

慕容芷凝凭借聪明的头脑和细致的观察力,轻易为采桑洗脱了罪名。采桑因此事被打得遍体鳞伤,要不是慕容芷凝,她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慕容芷凝不仅救了她,慕容芷凝的睿智和处事能力也让她佩服不已,她们成了患难中最真诚的一对好姐妹。

正文 第五章 她走不出梦境

慕容芷凝紧闭着双眼,她昏睡了两天。偶尔眨动的长睫,证明着她的生命还没有终止,她看上去了无生气。

慕容芷凝一直徘徊在自已梦里走不出来,在梦里,有她从小唤作乳娘的年轻女子。她从记事起就跟着乳娘一路被人追杀,逃亡期间乳娘曾被人贩子卖给山里的老农做媳妇,后来又被山贼抢到贼窝里做过压寨夫人。不管吃了多少苦,乳娘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像亲娘一样疼她,最终带着她逃离了贼窝。

逃离了贼窝的她们到了一个叫马家庄的地方,隐姓埋名住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已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乳娘一直叫她小玲儿。

乳娘有一手好绣活,一看就在大户人家呆过。凭着这手艺,乳娘养活了小玲儿,还教她读书识字,她们在马家庄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乳娘经常带着小玲儿去河边洗衣服,那是小玲儿童年最开心、最美好的时光。乳娘蹲在河边洗着衣服,微风吹过河面,荡起鱼鳞一样的波纹。阳光柔柔地洒的水波上,晃动的光晕落在乳娘身上,她看上去像极了故事里的仙女。那是小玲儿见过的最美的画面,她好想叫乳娘一声妈妈。

顽皮的小玲儿,一会儿赤着小脚丫在水里追着小虾,一会儿又去岸上扑花间的蝴蝶。乳娘边洗衣服边时不时向她投去慈爱的目光,她俩的欢笑声像银铃般飘散开去。

乳娘洗完衣服,从水边拉上岸一个竹制的虾笼。早早放下的虾笼里,好多大大小小的鱼虾蹦来蹦去,小玲儿开心得手舞足蹈,她知道今晚乳娘又要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了。

回家的路上,小玲儿蹦蹦跳跳在跑在前面。草丛里突然跳出一高一矮两个蒙着脸的男人。高个蒙面人直接把小玲儿抱在手上,用粗壮的胳膊箍住小玲儿瘦小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着乳娘:”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捏死这个丫头。”

矮个蒙面人拿着刀慢慢逼进乳娘。乳娘本可以逃跑的,但她没有跑,她边慢慢后退边惊恐地盯着那个挟持小玲儿的蒙面人,脑中盘算着脱身之计。

乳娘装着害怕:”英雄,请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吧。”高个蒙面人凶恶地吼道:“你不要跟我装糊涂。”他手上用了点劲,小玲儿粉嫩的小脸立刻变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乳娘怕他伤害小玲儿,焦急地求他们:”你们要的东西我藏起来啦,放了这个丫头,我就带你们去找。”高个蒙面人一声冷笑:”少耍花招,信不信我马上要了她的小命?”乳娘毫不示弱:”小丫头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休想拿到图纸。我如若现在交出,你们也不会留活口,放她走,否则鱼死网破。”高个蒙面人怕逼急了乳娘,松开了箍着小灵儿的手。乳娘朝小玲儿一眨眼,小玲儿就拼命朝村里跑去。

平时乳娘就教导她,遇事不要慌,要冷静沉着。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没有时间害怕、哭泣,她拼了命地跑,她要去叫人来救乳娘。

等小玲儿搬来救兵,蒙面贼人已闻风逃窜。乳娘身上中了两刀,倒在血泊里。众人将乳娘抬回她们的家里,并请了医生来诊治。然而因为失血过多,医生也回天乏力,只能摇头叹息。

乳娘奄奄一息,她强撑着叫众人回避,她有话要交待小玲儿。

乳娘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交给小玲儿,纸上染了乳娘的血,小玲儿心痛得直哭。乳娘用虚弱的声音叮嘱小玲儿,无论如何要保存好这张纸,并告诉小玲儿:”你叫慕容芷凝,记住是岸芷汀兰的芷,肤如凝脂的凝,你的母亲总有一天会来找你的,你的母亲是商……商……”乳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歪,任小玲儿怎么哭喊都没有再醒过来.

村东头的老周家收养了九岁的小玲儿。蒙面贼人并没有收手,几次趁黑夜袭击马家庄,想掳走小玲儿,都被闻讯赶来的村民制止。其中矮个蒙面贼人被村民用铁锹打伤,逃走时死在了离马家庄不远的小路上。大伙都以为贼人吃了教训,不敢再来了。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高个蒙面贼人再次闯入老周家,杀了老周一家老小五口人,将小玲儿装入麻袋,挂在马背上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南边是华炎的都城,路上有重兵把守的关口。蒙面贼人不敢在白天闯关,躲在山上的小树林休憩,等待机会。蒙面贼人将小玲儿绑在一棵树上,怀里抱着刀靠坐在另一棵树下。可能是因为疲累,他把靴子蹬到旁边,竟坐着睡了过去。小玲儿趁机仔细观察了贼人的长相,虽然蒙着脸,左边眉毛上的一道刀疤清晰可见,右耳廓上有一粒肉痣。

小玲儿反绑着的手在地上摸到一块小石片,她拿着小石片不断地割磨绑在她手上绳索 ,费了很大劲,在手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终于将绳子磨断了。逃跑之前,小玲儿把贼人拴马的绳子解开,将马放走,然后将贼人脱下的靴子丢进了山谷。她故意弄倒了向西的一排草,将手上的血涂在草上,然后果断地往相反方向逃去。

她不敢停留,一直往前跑。天黑了,她又困又怕,逃到一户农家的牛圈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又接着往前走。

贼人没有追来,小玲儿也不敢停下脚步。她渴了就喝一口山泉水,饿了就去土地庙偷点供品充饥。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像木头人一样只知道往前走,直到她饥寒交迫地倒在一处田埂下。

小玲儿醒过来时,身边围了几个人,他们是荷塘坳的村民.

荷塘坳是上京毗邻的一个小镇,民风淳朴。村民们很热心,东家给小玲儿倒来一碗热水,西家给小玲儿拿来一张烙饼。有个农妇把热水喂到小玲儿嘴里,并慢慢地喂她吃了一些饼。那个妇人说她家里也不富裕,若小玲儿愿意,可以留在她家当个童养媳。小玲儿没地方可去,也不知道什么是童养媳,人家愿意收留她,她自然也不会挑三拣四的。

小玲儿跟着妇人回了她家。

农妇叫尹氏,她男人是个屠夫,脾气非常暴躁,经常将尹氏打得鼻青脸肿。

屠夫见尹氏带回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吼道:”你疯了吗?家里都没多余的口粮,你还带张嘴回来?你有多远给我扔多远去。”

小玲儿跪地上可怜巴巴地抱着屠夫的腿:”叔叔你就好心收留我吧,我不会白吃你家饭的,我什么都会做。我给大户人家当过小丫头的,能干好多活。”屠夫一把推开小女孩对尹氏说:”暂时留下吧,过几日身体壮实点,送到葛员外家去当丫头。”

小玲儿在尹氏家留了下来,她乖巧懂事,总是争着做些繁重的家务活,虽然又苦又累,倒也不再挨冻受饿,东躲西藏。

尹氏家本身也有两个孩子,靠着屠夫一个人杀些牲口送到城里的酒楼,维持生计。屠夫原本就是下三滥的行业,再加上华炎年年有外战,对民间征收的税赋也比较繁重,因此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稳,肉更是奢侈品,只有城里的酒店饭馆,大户人家才消费得起。平常人家除了红白喜事,过年过节,都舍不得买肉吃,所以杀猪的生意,也不是个赚钱的好行当,只能让一家人勉强混个温饱。

屠夫凶神恶煞,对尹氏非打则骂,让小玲儿十分害怕。然而屠夫并不打自已的孩子,也没有打过小玲儿,就连跟小玲儿说话都转换成比对自已孩子还温柔的口气,时间长了小玲儿倒也不觉得他凶恶了。后来得知,屠夫打尹氏,是因为尹氏偷偷拿家里的钱去帮衬她那游手好闲的弟弟。

尹氏夫妻慢慢喜欢上了懂事乖巧的小玲儿,没有将她送走,而是将她当成自已的孩子一样抚养。小玲儿很快溶入了这个家庭,从小吃尽苦头的她,终于有了一个稳定温暧的窝。

有一天,尹氏的弟弟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地跑到她家里来,他跪着求尹氏给他点银子还赌债,哭诉着债主要砍他的双手。

尹氏怒其不争,一边叹气一边哭着说:”这年头家里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闲钱帮你还债?你也没少从我这里骗去银子,我再给你,你姐夫非打死我不可。”

尹氏的弟弟叫尹华,是个泼皮无赖。三十几岁的人了,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一心只想着靠赌钱发笔横财。

尹华去年欠了赌馆几百两银子,被人追,债实在没办法,把自已老婆卖到了妓馆,还将十一岁的女儿卖给一户人家当丫环。一提起这些事,尹氏就恨得锤胸顿足,一心只想快点打发尹华走,死活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尹华鼠目一转,盯住了院子里晒玉米的小玲儿,一双贼眼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尹氏不想跟他再纠缠,将他推出门去。

第二天,尹氏一早出门去给葛员外家送猪骨。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来到尹氏家,她焦急万分地对小玲儿说:”你养母尹氏在路上摔倒了,扭伤了脚筋,走不了路,她请我来叫你去搀她回来。”小玲儿一听很着急,没细想就跟着妇人走了,刚出门转个弯就被人套了个袋子在头上,绑上手,推上了一辆马车。

小玲儿只当是以前追杀她跟乳娘的贼人找上门了,她没有呼救也没有反抗,默默想着脱身之计,当天傍晚,她被带到了万花阁,那个妇人将她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秦美雪。

正文 第六章 乳娘留下的《蛟龙困》

慕容芷凝悠悠醒转,已是两天后,她终于从那个梦里走了出来。

想到梦里的乳娘,慕容芷凝低声啜泣着,她很想乳娘。她总以为自已叫小玲儿,其实乳娘一直唤她的名字是小凝儿。采桑见她醒来,欣慰地替她擦着眼角的泪珠。慕容芷凝十分虚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采桑喂了些热粥到她嘴里,可能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她呛得厉害,都吐了出来。

采桑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给她,慢慢地,她身上有了一丝暧意。

慕容芷凝缓缓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床前有低而宽的榻板,屋中间有一张圆形的大理石面桌子,桌子四周放了几只与之配套的大理石面圆凳。四扇绘着山水的雕花木制屏风对着门曲折放着,将门外的视线跟床铺隔离开来。右边靠墙放了一排柜子,上面陈设着各式花瓶及古色古香的樽,墙上还卦有几幅字画。右边靠墙放了两张木靠椅,靠椅中间是一张茶几。房间虽然说不上奢华,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风格。

慕容芷凝满腹狐疑:“我们不是应该在地牢里吗?”采桑柔声道:“你病了好些天,差点丢了命,要不是皇上叫太医给你诊治,你早就去了阎王殿了。”“他不是记恨我骂他昏君吗?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了?”采桑捂着嘴打趣道:“莫不是皇上看上你了,想让你做娘娘?”慕容芷凝剜了她一眼:“我没那福气,我不想死那么早。”

慕容芷凝摸摸身上,已不是她在牢里那身衣服了,她焦急道问道:“谁给我换的衣服?换下来的衣服呢?我衣服里有我乳娘留给我的东西.”采桑道:“你放心,除了我,没人看过你身子。换下来的东西,我替你保存好了,你就安心养病吧。等养好身子,生下小胖娃,也许皇上的气也消了,免了你的罪。到时我俩带着小胖娃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下来,一起养大他。”

慕容芷凝用指头戮了一下采桑的额头:“什么小胖娃?你想小胖娃想疯了吗?自已生去。”

采桑翻了一下白眼,捧着慕容芷凝苍白的小脸:“你这个笨女人,蠢女人,连怀孕了都不知道。好吧,你现在要有思想准备了。你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有点藏不住了,要不是我替你擦身子,也不相信你有了身孕!”

慕容芷凝沉思了半晌,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小声啜泣:“天杀的傻子,我也没想到被他亲了一下脸就会怀孕,这可怎么办啊?”

慕容芷凝想起了跟庄诚的傻儿子被关在一起的时候,傻子趁也不注意在她左腮亲了一下。

采桑倒是比她多懂得一些男女之间那种事,她被庄诚欺辱过。在那之前她也什么都不懂:“被亲脸是不会怀孕的,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什么事发生?” 慕容芷凝迷糊地摇摇头:”除了被傻子亲过脸,我真的想不起其他事。”

采桑有些疑惑:“怎么可能?你以前在万花阁那种地方长大的,怎么男女之间那种事都不懂?”

慕容芷凝歪着头天真地问:“男女之间除了亲嘴,还有什么事?我只看到过那些男子抱着万花阁的姑娘亲,傻子也只是亲了我的脸。”

采桑故意咳了一下循循善诱:“那些人亲了姑娘们,是不是要带姑娘进房间?那进了房间后会做些啥?咳咳……”慕容芷凝委屈地撅着小嘴:“人家关上门,就是不让看了,我怎么知道在做什么?难道不是继续亲嘴吗?”

采桑“噗”地笑出声来,她终于相信慕容芷凝是真的不懂男女之事。采桑觉得慕容芷凝内心像一张白纸一样美好,纯洁,只可惜……

采桑在心里猜想:慕容芷凝极有可能曾被人下药迷晕过,而她自已并不知道迷晕之后发生的事。想到此,采桑暗暗替她揪心。

高太医听说慕容芷凝醒了,赶紧来复诊,他认真地替她把着脉,脸色从容舒缓。

采桑看那表情就知道,那是慕容芷凝好转的迹像,她暗暗高兴,多了句嘴:“高太医,凝儿的病,会不会影响她肚子里的小娃娃?”

高太医一楞:“什么小娃娃?她不曾怀孕啊!”采桑摸着后脑:“不是有孕,为何她的小腹会隆起?”高太医哈哈一笑:“她只是这段时间在地牢里吃了不新鲜的食物,肝火太旺,邪湿入体。吃上老夫开的几服药,便可痊愈,你不必担心。”

采桑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邪湿入体啊?”高太医温和地答道:”啊哈哈,你倒是个有好奇心的丫头,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嘛,打个比方。吃坏了东西,就会在身体里产生毒素,毒素会对肝经造成损害,一旦肝受到损伤,身体就会产生大量的积液,流到腹部。这样的病例并不少见,我们大夫叫它水鼓病,我就医好过很多例。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从前落下的病根。”

采桑鸡啄米似地,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我就说了不可能嘛。她非说是被傻子亲脸怀的孕。”慕容芷凝脸红得像擦了胭脂,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采桑真替慕容芷凝高兴,她那么一尘不染,那么纯善,她不该遭受这样的痛苦。

高太医重新替慕容芷凝开了药方,交待了采桑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就赶往炎烽的御书房替炎烽针灸。

朝中最近事务烦多,炎烽日夜批改奏章,十分辛苦。有时会头疼难忍,需靠高太医施以银针,才得以缓解。

高太医在炎烽头上几个穴位上,扎下了长长短短的几根银针,他边捻动着银针,别和他说着话。他深知炎烽操劳国事,心情沉郁。就想找点开心的事让他放松一下心情,这样会对治疗有益。

他想起了今天采桑的一席话,觉得十分好笑,就说给炎烽听。

炎烽悠闲地看着书,高太医的医术,他很放心。高太医边讲述事情的经过,边哈哈大笑:“哈哈,慕容姑娘竟然单纯到,被庄诚的傻儿子亲了一下脸,就以为自已怀孕了,哈哈哈,她那其实是水肿……啊哈哈,呵呵……”。

炎烽手里的书差点惊掉到地上,他不但不觉得好笑,还很生气。他不是也一直以为慕容芷凝是个孕妇吗?难道高太医在借机嘲讽他?

高太医的心思全在炎烽头上的银针上,他根本没有看到炎烽阴郁的脸色。他既没听到炎烽笑也没听到他说话,就好奇地问:“皇上觉得不好笑吗?”

炎烽狠狠把书掼在桌上,阴狠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你觉得很好笑吗?朕也一直以为她怀孕了,连最有经验的老宫女替她验完身,都认为她有了身孕,朕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你是想拿这件事来羞辱朕吗?”

高太医吓了一身冷汗,他本想就这件事让炎烽放松一下心情,博他一笑,没想到却抠到了他的逆鳞。高太医不愧是伴君多年的老臣子,很快揣摩到炎烽的心思,他猜测炎烽的内心一定是很内疚自责的。

高太医赶紧跪下:”皇上也是受了蒙蔽,老臣绝无嘲讽之意。皇上并没有因此事为难慕容姑娘,而是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下施以援手,救了她一命,足以功过相抵。因此,皇上也不必有内疚之心。”炎烽吼了声:“滚!”

高太医边擦着冷汗边退出御书房,炎烽恼怒地扯下头上的银针,狠狠扔在地上。

高太医边走边庆幸自已反应快,否则激怒了炎烽,就有可能脑袋不保,他想想都后怕。然而一想到炎烽也以为慕容芷凝有了身孕,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啊哈哈……哈哈”刚才若不是炎烽的愤怒让他害怕,他早就笑出声了。

过了两个月,慕容芷凝的身体在采桑的精心照顾下逐渐好转。这天采桑扶着她到院子里走动,她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把乳娘留给她的那张纸铺在石桌上细细观看。以她的经验看,这应该是一张古旧的琴谱,但指法跟其它的琴谱不太一样,琴谱的最下面还有一排奇形怪状的符号。

慕容芷凝已经将这张纸研究过很多遍了,可仍然像是看天书一样,她在心里默默盲弹了几遍琴谱,除了几个看不懂的注脚,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一首失传了的古琴谣。

师傅曾经跟她说过有一首叫《蛟龙困》的古筝曲已经失传了,师傅早些年听一位少年弹奏过,依稀能哼上几句。师傅哼的韵律,跟这张琴谱上的韵律竟十分相像。然而若按照琴谱的指法,是无法弹奏的此曲的,除非,那人生有六根以上的手指。

慕容芷凝正在冥思苦想,忽听有宫人大声道:“皇上驾到!”她跟采桑忙跪倒见礼。

炎烽瞟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慕容芷凝,声音依然毫无温度:“好些了么?”“托皇上洪福,奴婢已无大碍。”

炎烽一如既往的冷酷声音渐行渐远:“好好养着吧。摆驾茗卉宫。”

炎烽已有十数日没见皇贵妃了叱云娉了。叱云娉这几日总是借口身体不适,差人来请炎烽过去看她,炎烽总是借口朝中事务繁忙,避而不见。

叱云娉的心眼特别小,恨不得天天缠着炎烽,生怕他去了别的妃子的寝宫。炎烽十分反感,却又很无奈。今天叱云娉再次叫人来请皇上,说病得很重了,再不见上一面,怕是见不着了。炎烽明知道是套路,但还是不得不去。

正文 第七章 皇贵妃的哀怨

叱云娉斜着躺靠在贵妃塌上,看到炎烽到来,欣喜若狂,但仍装成病重的样子想爬起来:“臣妾见过皇上,臣妾因身体抱恙未能出门迎接皇上,请皇上恕罪!”炎烽将她身子按回贵妃塌上,柔声抚慰:“好好躺着吧,朕知道这几日忙于政务,冷落了你,朕心中实在有愧。你好好养病,朕会慢慢补偿你的!”叱云娉眼含泪水,柔情脉脉地看着炎烽:“娉儿以为皇上不要娉儿了。”说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怎么会呢?你是朕最宠爱的娉儿。今日朝中几个老臣还等着朕商量政改一事,朕改天再来看你。”炎烽只是淡淡敷衍几句,就借故离开了。叱云娉掩面抽泣起来,她受不了炎烽的冷落。

叱云娉对炎烽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她俩的感情甚至可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

叱云娉小时候,叱云楠经常带着她和她的弟弟叱云跃轩,到皇宫里面玩耍。那时候,炎烽的母亲萧容妃,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炎烽也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幼时的炎烽性格很孤僻,可能是因为母亲被其它妃子排挤,他也经常被别的皇子欺负的缘故,懦弱的他经常躲在花园里偷偷哭泣。直到遇到了叱云娉姐弟,才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耍,听他诉说烦恼。

叱云跃轩从小就性格刚强,听说炎烽被人欺负,就帮他狠狠教训了那个欺负他的皇兄。他们三人躲在那个皇子每天的必经之路上,伺机在那个皇子头上罩上麻袋,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等那个皇子挣脱麻袋之际,三人早已逃到假山后面的小树林里去了。他们三人在后花园里开怀大笑,叱云娉和叱云跃轩让孤独的炎烽,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暧。

此后,叱云娉姐弟经常去皇宫找炎烽玩,他们三人成了好朋友。他们一起在皇宫里玩游戏,捉弄宫里的宫女太监,有时还跑到御膳房偷点心吃。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三人的欢声笑语。那时候的叱云娉,是个粗鲁的假小子。

慢慢地,炎烽的性格受到叱云跃轩的影响,变得刚强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三人慢慢长大了,渐渐懂得了男女之间的差别。炎烽和叱云跃轩就不太愿意跟叱云娉一起玩耍了,两人经常丢下她,去玩些更刺激、更危险的游戏,对此,叱云娉非常生气。

叱云跃轩经常带着炎烽偷偷翻越宫墙,跑到外面疯玩。两个少年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城外的旷野里奔跑,充分享受着平民家的孩子才能享受到的自由。疯累了,他们俩就躺在草地上说着心里话。

叱云跃轩告诉炎烽,有一次他听到父母商量,将来要将叱云娉嫁给炎烽。炎烽当时就急红了脸,犟着脖子:“我只当娉儿是妹妹,我不会娶妹妹为妻的。”叱云跃轩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嘴里含根草,坏笑着:“你做我姐夫不好吗?我姐姐那么漂亮!”炎烽叹了一声:“我只当她是妹妹。”

因为他们俩经常抛下叱云娉出去玩,叱云娉很是生气,向叱云楠告发了他们的劣行,为此叱云跃轩没少挨父亲的鞭子。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尝到了甜头的两个少年,一如既往地找各种机会溜出去疯玩,他俩的友情也在玩闹中日益深厚。

炎烽十六岁那年,皇上挑选了几户高官的女儿要给他赐婚,其中就有叱云娉。但炎烽却挑了户部尚书叶梓恺的女儿叶霜影,为此叱云娉气得关在房里哭了好几天。

炎烽大婚那天,叱云娉负气离家出走,去到一个叫梅竹庵的尼姑庵要断发为尼,被闻讯赶来的叱云跃轩制止。叱云跃轩开解了她很久,最终他向叱云娉保证,一定会让炎烽娶她。

婚后的炎烽和叶霜影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叶霜影的知书达理、乖巧懂事让炎烽很喜欢,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炎烽的锋芒也渐渐地显露出来,皇上越来越赏识他,最后他一举夺得太子之位。半年之后,炎烽的父皇炎涵因染了肺疾需要静养,炎烽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位,并册立叶霜影为皇后。

始终得不到炎烽垂慕的叱云娉万念俱灰、日渐憔悴,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跟父母表示要终身不嫁。叱云跃轩担心她的身体,就私下找炎烽,请求他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娶了他姐姐。就算只给个名份,他们全家也是愿意的。

炎烽经不住叱云跃轩的软磨硬泡,于二十岁那年册封了十九岁的叱云娉为贵妃。那年叱云娉的父亲叱云楠被授爵助国郡公,官从正二品。十八岁的叱云跃轩也官拜云麾将军,他从父志去了最南边的,与吉斯汗国交界的浮陵关镇守。吉斯汗民风彪悍,他们国家的官兵经常抢夺华炎老百姓的粮食,两国的驻军也经常因争夺寸土而剑拨弩张,因此,浮陵关成了华炎战事最多的边城。

叱云娉并不知道炎烽娶他是因为叱云跃轩的关系,她以为是炎烽念旧情,回心转意了。而炎烽因为内疚,对叱云娉也宠爱有加。叱云娉误判了炎烽对她的感情,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和皇后争夺炎烽的宠爱,还频频向皇后发难,让炎烽感到很为难。幸好皇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处处让着叱云娉,这让炎烽很欣慰。而叱云娉的一厢情愿,始终没有换回半点炎烽的真情!

半年后,皇后因难产患下隐疾,诞下的皇子也因体弱没能成活,这更加重了皇后的病情。她渐渐地失去了活力,形容枯槁,整日为皇子的死以泪洗面,没多久就不治身亡了。炎烽伤心了一阵子,就想通了,把精力全放在了处理国事上。

叱云楠推行的新吏制改革对整治官场风气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雷厉风行,改旧制推新政,并化解了几起因党争引发的事件,为炎烽消除了一系列隐患,被加封为燕郡王。而他的儿子叱云跃轩,在边关也建立了赫赫战功。他足智多谋,持一把赤蟒诛天戟,将吉斯汗的几个重要将领斩杀于马下。吉斯汗国在叱云跃轩面前损兵折将,再也不敢轻易来犯,叱云跃轩趁势轻易夺下了他们的两个城池。吉斯汗各级将领丧失了斗志,只好暂时放弃了对华炎的骚扰。因叱云跃轩出战时总是以青布蒙面再戴个金边眼罩,他们送了叱云跃轩一个绰号,“青面戟煞”。这个地狱鬼煞般狠厉的年轻将军,令华炎国南边大大小小的五六个汗国闻风丧胆。其中的其纳汗和阿苏里汗纷纷遣使臣到华炎示好,签定友好通关协议,并承诺年年送上岁贡。这是华炎建国一百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现像,也更加巩固了华炎南边的疆土,年轻的叱云大将军名震四方!

叱云跃轩因战功显赫一连越过了三级,官拜辅国大将军。父子俩的荣升轰动朝野,很多官员议论纷纷,说叱云家虽然功高,但主要还是靠着皇贵妃的裙带关系,才如此飞黄腾达。殊不知,这帝王的江山,却是叱云家多少代的将士,拿生命跟鲜血换回来的。叱云跃轩好几次在战场上,都受了重伤,还差点被敌将斩杀。他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机智将危险一次次化解,但他身上也留下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同年,叱云娉被册封为懿才皇贵妃,这是等级最高的妃位,也是炎烽能给她的最高荣宠。皇后之位,仍然悬在那里,那仍然是炎烽内心过不去的一道坎。

炎烽虽然表面上对叱云娉宠爱有加,但仍是将后位一直高悬。叱云娉一天不登上皇后的宝座,就一天安不下心。她时常做恶梦,在梦里,炎烽有了新欢,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最后,新欢坐上了叱云娉期待以久的皇后宝座,她还让炎烽废了她,将她打入冷宫。

叱云娉每次尖叫着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挂满泪水,她越来越害怕睡觉,变得喜怒无常!

正文 第八章 “绕梁”现世

慕容芷凝的身体康复得很快,高太医通过针灸把她身体里的余毒清理得干干净净,并用了很多好的药材进行调理,两个月后,慕容芷凝已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采桑陪着慕容芷凝在花园里漫步,初秋的皇宫里,很多树木的叶子都已发黄,一片一片地往下掉。两个女孩不似别的女子那般伤春悲秋,她们兴高采烈地用手抓飘舞在风中的树叶,笑声此起彼伏。慕容芷凝和采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从小苦惯了的两个女孩,尽情享受着眼前闲适的生活。

采桑笑眯眯地看着慕容芷凝:“芷凝你长得真好看!你看上去根本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么跟我一样苦命?不过现在好了,你以后肯定会嫁一个有权有势的相公。”慕容芷凝掐了一把她的小脸:“你长得也很好看啊,是不是想嫁人了?有心上人了?”她继而叹了一口气:“要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好了,至少不用东躲西藏地被人追杀。乳娘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也不会死!是我害了她!我就是个不祥之人,沾上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采桑抓着慕容芷凝的双手摇着撒娇道:“好不容易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总是想些伤心的事,乳娘若泉下有知,肯定不好受。再说了,乳娘肯为你性命都放弃了,那说明你对她来说很重要啊,你要好好活下去,找机会揭开自已的身世,找出杀害乳娘的凶手,让她死得瞑目。”

慕容芷凝点头赞许:“嗯,我们去求见皇上,既然误会解除了,他就该放我们出宫去。我要先去荷塘坳,那个收留过我的尹氏,她们一家都是好人,我要先给她家报个平安,顺便查查当年是谁把我卖去万花阁的?”采桑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你也是荷塘坳人?我姑母也是荷塘坳人,也叫尹氏,她男人是个杀猪匠。”

慕容芷凝惊呆了,这是怎样的缘份啊?慕容芷凝在尹氏家时,曾听到尹氏跟屠夫争吵,说起尹氏的弟弟尹华为了还赌债,将女儿卖给别人做丫环,原来采桑就是被尹华卖掉的女儿。采桑比慕容芷凝年长一岁,算起来,慕容芷凝还得叫她姐姐。姐妹俩抱在一起,都为缘份的奇妙唏嘘不已。采桑激动得眼眶发红:“到时我也陪你一起去看望姑母。”

炎烽听宫人禀报说慕容芷凝求见,就叫宫人领她们来到御书房。慕容芷凝和采桑向炎烽行过跪拜礼,炎烽让她们站着说话。

慕容芷凝低垂着眼眸:“奴婢多谢皇上救命之恩!既然皇上已鉴明我跟庄家并无姻亲关系,求皇上开恩,赐奴婢和采桑自由身,放我们出宫去。”

炎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就这么急着想走?朕只是知道你并非身怀有孕,至于和庄家的关系,还有待查证,你且先住着。” 慕容芷凝道:“想要查证并不难,只需多问两个下人口供即可。或者……奴婢可以再接受一次验身。”

炎烽面色沉郁、阴狠,他走近慕容芷凝,低下头几乎贴着慕容芷凝的脸。他寒冰万丈的瞳眸死死盯着她那一双杏眼,帝王天生的威严让人心惊胆战,强大的气场令空气都仿佛凝滞。四周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教吗?你哪来的胆子?”慕容芷凝没有躲闪他凌厉的目光,她沉静地看着炎烽幽深的黑色瞳眸,两双眼睛对视了很长时间。

炎烽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直视自已的目光。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敢跟他对视这么久。这个小女子,真的很不简单。“朕最近很忙,没时间处理这件事。” 炎烽落败似地先收回目光,命令身边的侍卫:“送她们回祁祥宫。”

慕容芷凝知道,哪怕再多说一个字,帝王的愤怒就能将她和采桑烧成灰烬。她见识过炎烽的暴脾气,她很识时务地拉起吓得发抖的采桑,谢恩离开。

祁祥宫是太上皇的一个犯过错妃子清修的地方,设施极为简朴。那个妃子去世后,就一直空着,这座宫殿说白了,就只比冷宫好一点。当时慕容芷凝病重,不能继续住在地牢里面,炎烽权且将这座闲置的宫殿让慕容芷凝暂住养病。除了采桑,他还安排了一个小宫女听从慕容芷凝的差遣。

回到祁祥宫,采桑很久才缓过劲来,她两只手捧着慕容芷凝的脸:“唉呀妈呀!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俩回不来了,芷凝你胆子可真大,我好佩服你哦。”随即又嘟着嘴道:“坏了,我们出不了宫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阿牛哥了。”

秋夜如水般清凉怡人,远处的池塘边,有点点萤火在空中轻舞。两个女孩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相偎说着话,旁边一个小宫女垂手站立,她叫春杏。

春杏原本是叱云娉身边的宫女,有一次因为紧张,撒了茶水在炎烽身上,被叱云娉降罪。本来要砍去双手的,炎烽看她可怜,免了她的罪,只打了几下板子。叱云娉咬定春杏是故意想引起炎烽的注意,执意要将她逐出宫去,刚好慕容芷凝身边需要人,炎烽就派她来伺候慕容芷凝,顺便让她将慕容芷凝和采桑的日常细节禀报给炎烽。

第二天,炎烽派人给慕容芷凝送来一张古琴。炎烽从春杏口中得知,慕容芷凝经常拿着一张旧琴谱出神,边看边凭空摆出抚琴的姿势,模样很投入。炎烽也听过她从小习琴,便让人随便送来一张琴。

慕容芷凝看到古琴眼前一亮,这张古琴由上好的桐木制成,琴头用珠母精雕而成的花鸟虫鱼镶嵌其中,琴身古朴厚重,透出莹润的光泽。极似传说中,四大古琴里的“绕梁”。

传说中的四大名琴有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四大名琴经过改朝换代,几易其主,有的流入帝王家,有的流落到将相之家甚至民间,唯独除了楚庄王的“绕梁”。

“绕梁”是一位叫华元的人献给楚庄王的,琴是名字“绕梁”缘起一段故事:传说周朝有个叫韩娥的韩国歌姬,她为了躲避战乱,去齐国投奔亲戚,在路上将盘缠用尽。她到了雍门这个地方,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以卖唱求取食物和盘缠。她哀婉凄绝的歌声在空中回旋,如雁鸣长空、莺啼深谷,很有感染力。直到她离开后三天,她的歌声仍缠绕回荡在房梁之间,让闻者难以忘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正是出于此典故。而名琴“绕梁”也是以此典故而命名的,可见这张琴的特点是余音绵长不绝。

楚庄王得到“绕梁”,爱不释手,整天以弹奏为乐,荒废了国事。他的一个妃子叫樊姬,苦苦劝谰他道:“大王您过度沉溺在乐律中了。古代的夏桀因为酷爱一张叫“妹喜”的瑟,而招致杀身之祸;商纣王爱听靡靡之音,导致了亡国。大王您得到“绕梁”就不理国事,七日不临朝,您这样下去会断送了江山社稷!”楚庄王听了樊姬的话,受到很大融动,但他始终摆脱不了“绕梁”的诱惑,只得忍痛命人用铁锤将“绕梁”砸成数段。一张名琴,就此成为千古绝响!

慕容芷凝反复观察着琴身上下,陷入沉思。

慕容芷凝的师傅是一位叫秦越的琴师,他是个琴痴。为了见识各种好琴,在宫中当过琴师,给高官们的子弟当过老师,也在妓馆给姑娘们教琴。慕容芷凝是他遇到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学生。教琴之余,师傅还经常给她传授一些古琴的知识。师傅曾给她看过四大名琴的图谱,爱琴之人,以见识各种名琴为乐,就算见不到真品,也有藏图供鉴赏之用。他曾细细地跟慕容芷凝讲解过古籍中记载的各张名琴的外部特征、声音特点、材质细节等,慕容芷凝在师傅的影响下,也对古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乳娘留给她的旧琴谱需要破解,她更加喜欢研究涉及古琴的知识。

慕容芷凝用指头勾了一下琴弦,琴音低沉,余音久久不绝于耳。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传说中被楚庄王下令锤毁了的“绕梁”。

慕容芷凝惊喜万分,她没想到有幸能见识到这张传说中的名琴。她命春杏替她打了水,将手洗干净,并焚上一炉檀香。她缓缓抚动琴弦,弹奏起一首她和师傅整理出来的、失传的古琴谣。

炎烽默默听着琴声,脸上浮起惊诧之色。他没想到宫中还有人能弹奏这首曲子。而这张琴发出的声音,也令他感到震撼,他路过祁祥宫附近,被这琴声吸引了。

炎烽怕惊扰了弹琴的人,让宫女太监们在原地侯着,他一个人循着琴音,往祁祥宫方向走去。

慕容芷凝忘我地拨弄着琴弦,她抚琴的侧影被夕阳的余辉拢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那么神秘、清丽脱俗。炎烽在门外竟看得呆了。

采桑双手托腮,一脸崇拜地看着慕容芷凝,她们根本没注意到,年轻的帝王已背负着双手,踏进了祁祥宫的大门。

慕容芷凝弹完一曲,仍迷醉在古谣的韵味里。这时身后传来帝王威严的声音:“你弹的可是失传的《明月升海潮》?朕没想到朕的宫中,不仅有人能弹得这样的好曲,还有这样一张好琴!”

炎烽走过去抚着琴身看了良久。慕容芷凝见过礼对炎烽说:“没想到皇上也知道这首失传了的《明月升海潮》!”炎烽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勾了一下唇角,又将目光转到琴身上:“你是在笑朕孤漏寡闻吗?这首曲子是根据唐朝的春江花月夜中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而作。至今已失传,最后一张古琴谱,还是由我送给了一位很投缘的琴师的,你怎么会弹奏这首曲子?”慕容芷凝恭敬道:“奴婢的师傅叫秦越,这首曲子是他老人家教的。”炎烽摸了摸鼻子得意地说:“没想到你是秦老先生的学生,须知你弹的这首曲子的琴谱,正是朕赠与你师傅的!”

慕容芷凝在心里感叹着缘份的微妙。她问炎烽:“皇上的这张琴是从何而来的?皇上可知道它的名字?”

炎烽的目光一直在古琴上没有离开过,他摇头答道:“朕听春杏说你爱研究琴谱,想必喜欢古琴,就叫人去仓库里寻一张给你送来。朕也没想到朕的皇宫里,还有一张这样的好琴。只是朕还真不知道这张琴的来路,也不知道它在仓库里放了多久!”

慕容芷凝看着专注于琴的炎烽,偷偷掩嘴笑了一下:“我若说这张琴是失传了的“绕梁”,皇上会相信吗?”炎烽狐疑地瞟了一眼慕容芷凝,目光再次回到古琴上,细细抚摸着:“不可能,你不要以为朕对古琴一无所知!真正的“绕梁”早被楚庄王命人当众锤做几段破木头了。”

慕容芷凝杏眼里闪着睿智的光,表情有些狡黠:“奴婢刚开始也不敢相信,但仔细一想,是乎也有这样的可能:楚庄王爱琴如痴,必定不舍得毁了“绕梁”。他命人赶制了一张外形跟“绕梁”极为相似的琴,当着众人的面将琴砸毁。而真正的“绕梁”,则交由一位跟他最为投缘的琴师,带离皇宫。琴师向楚庄王郑重保证,永不让“绕梁”出现在世人面前。”

炎烽仍摇头不敢相信,慕容芷凝指着琴尾一处不起眼的损伤:“这处伤痕,是有一次楚庄王弹奏一首高昂的乐曲时,过于投入,拨断了一根琴弦,断弦反弹扫过琴尾,形成这一处小小的凹陷。这在《名琴赏鉴集》这本古籍里也有记载。”

正文 第九章 帝王的悔意

炎烽简直难以置信,他的目光不断地在“绕梁”和慕容芷凝之间游走。最终,他欣喜的目光,落到慕容芷凝精致的小脸上:“慕容姑娘真是好见识,要不是你,朕真要埋没了一张绝世好琴了!”

惊喜之余,炎烽忍不住坐在了琴前。他捋了下衣袖,亲自抚上一曲。慕容芷凝微微笑着,仔细聆听:“这是《汉宫飞烟》,会弹的人已经不多了!”炎烽用欣赏的目光瞟了她一眼,继续拨动着琴弦,沉浸在舒缓的乐律中。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小丫头其实并没那么令人讨厌。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早就不讨厌慕容芷凝了。

炎烽离开的时候,很舍不得“绕梁”,他的内心很纠结。慕容芷凝揣摩到了他的心思:“请皇上将“绕梁”带回去吧,这样的好琴,奴婢能见一次已是三生有幸。用得多了,奴婢怕会折福。皇上再赐奴婢一张普通的琴就好。”炎烽仍然沉浸在惊喜中:“你与“绕梁”极为有缘,若不是你惠眼识珠,它恐怕就像其它普通的琴一样,埋没在朕的仓房里了。你留下它,再替朕好好看看,哪些地方需要修复。”慕容芷凝道:“诺!”

御书房内,炎烽在灯下批着奏折。然而,他的心思怎么也集中不到奏折上,他走神了两个时辰。

炎烽一会儿想到”绕梁”,一会儿又想到慕容芷凝抚琴时曼妙的身姿。他的神思飘来又飘去,怎么都着不了地。他甚至忆起了慕容芷凝当初跟她对视时的眼神,她的眸色极美,不似华炎女子那般深不见底的黑。她栗褐色的瞳仁上,浮动着点点金芒,像星空一样,仿佛能将炎烽的魂魄吸进去。炎烽放下手里的奏折,心情很浮躁。他走到院里,想让冷风吹走他满脑子的杂念。

远处的夜空中,有两盏孔明灯忽明忽暗地飘浮着,其中有一盏,竟向着炎烽的方向飘来。以前也有炎烽叫不上名的妃子,放过写着相思诗句的孔明灯,想引起炎烽的注意,因此,炎烽并没有在意,他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没有兴趣。灯被风吹着,轻悠悠地掉落在离炎烽不远的地上,炎烽摇头笑了一下,好奇地叫太监捡过来给他看。灯上并没有写什么相思的诗句,而是画了一片梧桐叶,旁边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几排字:”小哥哥你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将碧梧还给你?”炎烽笑着将孔明灯重新扔回地上,他向来对后宫妃嫔和宫女们的小心机不屑一顾。

这晚,炎烽一事无成。直到就寝时,他头脑里的杂念还是无法摒除。他躺在龙榻上久久没有睡意,夜深时炎烽才沉沉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有个婀娜多姿的背影在抚着琴,少女柔媚的身姿吸引了炎烽,炎烽走近少女,想看清她的脸。少女含羞徐徐转身,原来是已故的皇后叶霜影。炎烽揉揉眼睛,再细看时,却又极像皇贵妃叱云娉。炎烽握住少女的手将她拉近,这才看清,原来是慕容芷凝。慕容芷凝头戴凤冠,身着皇后在大典上才穿的霓裳祎衣,对着炎烽嫣然巧笑,一对浅浅的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这时,有个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从炎烽手里夺过慕容芷凝,牵着她越走越远,剩下炎烽独自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呼喊。

第二天上完朝、处理完政务,炎烽就急着想去看看慕容芷凝。他思量着以什么样的借口去见她?当意识到自已一个堂堂的帝王,去见一个小丫头还需要找借口时,他有点生自已的气。但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抑制不住想见慕容芷凝心思。

炎烽在书架上翻出几本旧琴谱,这样他就有了去找慕容芷凝的借口,他满心欢喜地去了祁祥宫。他庆幸自已没有小气地收回“绕梁”,有了“绕梁”,他什么时候想去找慕容芷凝,都无需借口了,想到此,炎烽的脸上露出了鲜有的笑意。他自认是个无趣的人,不苟言笑、冷血无情。然而昨晚他经过反思,重新认识了自已,他发现慕容芷凝竟然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跟她相处,炎烽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慕容芷凝携采桑和春杏向炎烽行过大礼,将炎烽迎进院里。她亲自为炎烽泡了一杯碧螺春,让炎烽倍感舒心。

慕容芷凝穿着宫女的衣裳,她身上的衣服在她生病的时候,由采桑给她换了,就不知道被扔去哪里了。炎烽叫人送来了几套宫女的衣服,暂时给她和采桑穿上。慕容芷凝穿了身葱绿色小袄,配素白色罗裙,腰间用绿色绢带紧紧束着,显得细腰削肩。她头发随意用绿色丝带绾了个蝴蝶髻,斜簪了一只木质发杈,这样简简单单的装束,竟让炎烽看得挪不开眼。

炎烽怕慕容芷凝拘谨,对她说道:“慕容姑娘你不是宫女,以后在朕面前不必拘礼。”他递上一摞旧琴谱:“朕这里有几张古旧的琴谱,请慕容姑娘帮朕看看,都是些什么曲子?有没有整理的价值?”炎烽让慕容芷凝坐在桌旁,一起看他带来的琴谱,采桑和春杏退到门边垂手站立,等着随时听候差遣。

慕容芷凝专注地翻看着琴谱,而炎烽灼热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她。炎烽见她桃腮上垂着一绺发丝,伸手想为她拂去。慕容芷凝将一双杏眸轻抬,看了看炎烽,瞬间洞察了他的意图。她微笑着将头往后偏了偏,躲过炎烽想为她拂去发丝的手,装作不经意地将头发捋到耳后。一刹那,炎烽竟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红了脸,他听到自已心跳的声音。

慕容芷凝翻出一张没有名字的残破琴谱,她兴奋得眉飞色舞:“这是《大明宫词》。师傅曾跟我提起过,目前坊间流传的《大明宫词》,是后人根据记忆所修订的,跟真的《大明宫词》相差甚远,真正的《大明宫词》,早已失传,没想到我竟能有幸见到它。如果师傅也能见到,一定很高兴!”炎烽暗暗佩服慕容芷凝的见多识广,他曾就这张琴谱请教过几位有经验的琴师,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乐曲,而慕容芷凝竟轻松地一眼就认出了它。炎烽甚至有些嫉妒慕容芷凝,她在有些方面比他这个帝王懂的还多!

慕容芷凝净手焚香,她用修长的手指弹奏起这首不一样的《大明宫词》。炎烽闭目聆听,他的思绪随着《大明宫词》的音律忽远忽近地飘浮起来。

想到以往对慕容芷凝的种种刁难,炎烽的内心生出些许的悔意。他生怕在慕容芷凝心里留下阴影,试探地问道:“朕以前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冤枉了你,你还记恨朕么?”慕容芷凝故意捉弄他,她捏着嗓子模仿炎烽的声音和神态:“皇上贵为天子,有权利决定任何人的命运,并且,不需要理由。”炎烽一瞪眼,假装要发火。慕容芷凝掩嘴一笑:”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也是误信了小人,况且,也没有过份为难奴婢。奴婢还要感谢皇上,否则奴婢就见不着“绕梁”了,也领略不到真正的《大明宫词》的魅力了!”炎烽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妮子胆子真够大的,捋了虎须,还不让老虎发火!他渐渐对慕容芷凝又有了新的认知,这小女子不仅冰雪聪明,还十分顽皮。

炎烽很想对慕容芷凝说声对不起,但他是帝王,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低头!

浸月宫内,采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浸月宫的主人是卢宸妃,她是工部尚书卢思学的女儿,叫卢惜玉,进宫两年了,连炎烽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采芹懊恼地叹着气,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好奇,要留下来看热闹,弄得自已进退两难。由于卢宸妃不受炎烽宠爱,所以很少有人来宫里走动,消息十分闭塞。采芹至今都不知道慕容芷凝现在是怎样的情况?被帝王判了什么罪?一想到表姐采荷的下场,采芹就恨不得慕容芷凝被帝王处死。想到慕容芷凝那么高傲,也成了残花败柳,还有了身孕,即将被帝王重罚,她心里就感觉特别的舒袒。她急于想知道结果,又不知道上哪里可以打听到消息,她心急如焚。

采芹见卢宸妃受冷落,得知她一年都见不到炎烽几次,就懒得去讨好她,有时还给主子脸色看。卢宸妃为人十分温柔随和,倒也不跟她计较。采芹没经过卢宸妃的批准就溜出了浸月宫,她觉得自已很有胆识,卢宸妃就算对她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她是皇上直接派过来的,只能别人给她面子。

采芹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她在心里感叹着皇宫里原来这么大,景色这么美。她走了很远都没遇到一个人,竟然迷了路。采芹虽然在庄诚家做过侍女,庄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但跟皇帝家比起来,那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其实庄诚为官这么些年,是捞了不少银子的,他修上一座宫殿也并不是难事,但是他的银子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再多的钱也是不敢拿出来挥霍的。采芹感叹着庄府的没落,她替庄诚感到悲哀:贪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处决了。而想到庄夫人平时对她的颐指气使,她又觉得十分解恨,在心里暗暗地幸灾乐祸。

采芹好奇地东张西望,不知不觉走到了茗卉宫门前,她不知高地厚,上去就叩响了宫门上的铜环。

叱云娉在院子里盯着池塘里的一对鸳鸯,感叹着自已形单影只。听宫女说有人敲门,她以为炎烽来看她了,赶紧让宫女扶她到门边,准备接驾。

小宫女拉开厚重的宫门,出现在叱云娉面前的根本不是帝王,而是一个楞头楞脑的宫女,甚至见了叱云娉都不知道下跪行礼。叱云娉的心情很失落,就把气撒在了采芹身上:“哪里来的野丫头?见了本宫为何不跪?谁借你的胆子?

正文 第十章 朕要徐徐图之

采芹吓得腿一软,一下跪到了地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已闯了大祸了。她扑伏在地上:”奴婢刚来宫里,不懂规矩,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叱云娉岂能随随便便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命随身太监将采芹拖进院里细细审问。

采芹被掌了几下嘴就吓得半死,她不敢隐瞒,将进宫的前因后果禀报了一遍,并一再嗑头请罪。叱云娉岂肯轻饶了采芹,她要借题发挥!炎烽不是不愿见她么?这刚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她要亲自押着这贱丫头去见炎烽。

她乘着轿辇,命人押着采芹,往万安宫而去。

炎烽并没有像叱云娉所料的在万安宫,守门的小太监恭敬地回叱云娉,说炎烽这段时间经常去祁祥宫。叱云娉甚是疑惑,一座无人的冷宫,炎烽常去那里做些什么?

叱云娉带领一众人立即转往祁祥宫。她老远就听到了古筝的声音,她命众人在宫外等候,只由贴身宫女扶着,向祁祥宫大门走去。

叱云娉在祁祥宫门外就看到炎烽和一个妙龄女子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炎烽正在投入地抚琴,女子手拿一张琴谱,边看边指点炎烽弹奏,两人有说有笑,十分亲昵。炎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女子,脸上满含笑意,眼中尽是温柔。叱云娉脑子里“轰”地一声,脚步一虚,若不是宫女扶着,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叱云娉怅然若失,她最担心的情境终于出现了。

炎烽听到门外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见是叱云娉,虽然心中不快,还是迎了出来:“爱妃身体还未康复,不在宫里好好休养,跑来这里做什么?”见叱云娉虚弱的样子,炎烽搀了她走进院里,命人进屋搬了一张带软垫的座椅,让叱云娉坐下。

叱云娉脸上没有表现出不快,她平静地问炎烽:“这位女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慕容芷凝是何等的聪明机警,她马上猜到了叱云娉的身份。不等炎烽回答就跪在地上给叱云娉行礼:“民女慕容芷凝参见皇贵妃娘娘。”叱云娉吃惊地看着她,原来刚才那个冒犯她的贱婢口中说的,正是眼前个这个少女。

叱云娉叫人把采芹押了进来,她抹着泪委屈地向炎烽哭诉:“皇上这才冷落了臣妾几日,就连宫中的奴才们也不把臣妾看在眼里了。这个贱婢竟敢擅自闯入茗卉宫,见了臣妾也不行礼,臣妾就带她来找皇上问个明白,这宫中还有没有规矩了?“

采芹跪伏在地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觉得自已是炎烽的功臣,炎烽肯定会因为她举报慕容芷凝有功而袒护她。她底气十足:”启禀皇上,奴婢因为在浸月宫消息闭塞,想出来打听一下,皇上是如何处置慕容芷凝那个贱婢的?没想到走错了地方,冲撞了贵妃娘娘。浸月宫实在是太冷清了,求皇上给奴婢换一个热闹点的地方。“

炎烽原本刚才还没认出采芹来,现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十分恼怒,拍着桌子吼道:”你这个大胆的刁奴!朕还没有找你,你倒找上门来了!你今天不把污陷慕容芷凝的事说清楚,朕绝不轻饶于你!岂有此理,你还当朕的皇宫是菜园子?你想去哪就去哪?”

叱云娉闻言心中一阵冰凉,是她来请皇上做主的,皇上却只想着为其它女人主持公道。叱云娉更加肯定了,炎烽对这个叫慕容芷凝的女子,动了心思。

采芹惊恐地抬头看了炎烽一眼,她想看清楚帝王的表情,这跟她想像的有些不一样。她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慕容芷凝,她不但没有受到惩罚,甚至在帝王面前都不用下跪。采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隐感觉到,自已遇到大麻烦了!

采芹不敢再继续攀污慕容芷凝,她嗅到了炎烽语气中的暴怒。她深知再不低头认罪,自已将万劫不复!

采芹马上拿出她见风使舵的看家本领,痛哭流涕地爬过去抱着慕容芷凝的腿:“芷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也是误信了那些腌臜小厮们的话,看在我们一起在庄府受过苦的份上,拜托你求皇上饶恕我的罪过!”然后又鸡啄米似地给炎烽叩头。

炎烽眼含痛意,看了慕容芷凝一眼:“此事因你而起,你想怎么处罚她?”慕容芷凝对炎烽低头屈膝行了个礼:“她也是误信了谣言,再说皇上也惠眼识破了她的谎言。这件事并未给奴婢造成严重的伤害,皇上就饶了她吧!”炎烽用极愤怒的声音低吼道:“这个贱婢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你却为她求情。不让她吃些教训,恐怕以后还要继续祸害他人。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三十,逐出宫去!”

叱云娉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她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自已不应该是主角吗?是她来找皇上讨公道的,没想到却为不相干的人伸张了正义。况且,这个人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怨家死对头。炎烽自始至终,想到的全是慕容芷凝遭受的委屈,却完全无视了她叱云娉受到的伤害,以及她内心的感受。叱云娉清楚地意识到,她挚爱的那个男人心里眼里,再也没有她叱云娉了,全是那个叫慕容芷凝的女子。

叱云娉凄然笑出声来,她笑靥如花的脸庞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她这个身着高贵华服,簪金戴翠的皇贵妃,惨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穿着宫女衣服的贱丫头手上。

叱云娉声音凄凉而哀怨:“且慢。采芹这个贱婢刚才胆敢冲撞臣妾,请皇上将这个贱婢交由臣妾处置!”炎烽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女人,这才意识到,刚才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她。

炎烽心中有几分愧疚:“皇后走后,爱妃一直代为值掌后宫。这个奴才交由爱妃处置最为合适,就依爱妃。”

叱云娉谢过恩,叫人押着采芹回茗卉宫去了。她要把满腔的怨气,全部撒在采芹身上。

茗卉宫内,传来阵阵木板和皮肉撞击的声音及采芹声嘶力竭的求饶声,让人毛骨悚然。

太监们将受刑后的采芹拖到叱云娉面前,采芹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她虚弱地哀求叱云娉:“求娘娘放过奴婢吧!奴婢定当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叱云娉轻蔑地盯着她:“肯为本宫赴汤蹈火的人多了,你算老几?”采芹再次翻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道:“奴婢看出娘娘并不喜欢慕容芷凝那个贱婢,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奴婢可以和娘娘一起联手对付她!”叱云娉嗤之以鼻:“得罪过本宫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宫对付个奴才,还需要你帮手?”采芹不死心道:“娘娘是后宫的主人,自然不需要奴婢帮手,但娘娘如果想动那个贱婢,皇上必定袒护,说不定还要降罪娘娘。奴婢倒是可以帮娘娘出出主意。”

采芹的话正合叱云娉心意,她也只想给采芹点教训,让她死心踏地地为自已效力。

御书房内,炎烽批完奏折,起身伸了伸懒腰。他走到宝座上坐下,边喝茶边随手翻着一本先贤编写的治国书籍。然而他根本静不下心看书,神情甚是浮躁。

贴身太监齐尚明恭敬地躬着身子道:“皇上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莫不是为了慕容姑娘?”炎烽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多嘴多舌的奴才,朕的事,你少管!”齐尚明不满地撇了一下嘴:“奴才原本还想帮皇上出出主意,看来不用了!”

炎烽没理他,仍自看着书。半晌后他将书一扔,叹了一声:“唉!老齐你说慕容姑娘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她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别人不敢跟朕说的话她都敢说?”齐尚明故意拿乔:“奴才不敢多嘴多舌,等会皇上又怪罪奴才!”炎烽眯着眼睛看着他:“头伸过来!”齐尚明翻了下白眼,面无表情地将头伸向炎烽,炎烽用手中的书本狠狠砸了一下他的头。

齐尚明侍候炎烽多年了,他为人聪明,善于揣摩圣意,办事又周到得力,很得炎烽赏识。虽然只是个奴才,炎烽在很多事情上都会跟他商讨,听取他的意见。两人虽是主子跟奴才的关系,私下说话的时候却很随意。

炎烽假装生气:“不想你说话的时候你多嘴多舌,想你说话的时候你又故意一言不发,是朕很久没有教训过你了吗?快跟朕说说你的看法。”齐尚明又翻了一下白眼,慢吞吞地说道:“皇上对慕容姑娘的喜欢,奴才们都看在眼里了。皇上不如直接封赏她个妃位,免得见不着慕容姑娘就失魂落魄的。”

炎烽绉着眉自言自语道:“难道朕竟表现得如此直接?连奴才们都看出来了?”齐尚明嘟囔:“奴才又不瞎!”

炎烽把手中的书往齐尚明头上扔去,怒道:“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挤兑起主子来了!”两人一时无语。

过了很久,炎烽终于沉不住气了,摇着头:“朕觉得直接封赏不妥。慕容姑娘要是不接受,那朕该如何是好?”齐尚明轻笑一声:“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上您也有害怕的时候?皇上是天子,天下的女子都以能侍奉皇上为荣,慕容姑娘是个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答应?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炎烽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就是你不了解慕容姑娘了,她若是跟其它女子一样,朕也许就不会这么喜欢她了!唉,朕怕到时她不愿意,再不理朕了。”

齐尚明捂着嘴怕笑出声来,他怕炎烽发火。在他的印象里,炎烽还从未如此骄情过。他使劲忍住笑意:“皇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以皇上的性格,不愿意就直接叫人抬回来那啥……办了?”

炎烽假装伸手要打齐尚明的头,齐尚明吓得抱头往旁边一躲。半天炎烽才幽幽然道:“不可……美人不可唐突,朕要徐徐图之!”齐尚明站在炎烽身后,冲着他背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祁祥宫内,慕容芷凝和采桑坐在院里的石桌旁,边绣着手帕边说话。采桑担忧地说:“我看这几日皇上的脸色没以前那么难看了,要不咱们提一下出宫的事吧。唉!皇上肯定是舍不得放你出宫去了,这可怎么办啊?”慕容芷凝抚着手里的花绷子:“皇上看上去冷酷,实际上就像个孩子。在宫里能像我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不多,他也就一时感到新鲜。等哪天他高兴了,我们再提出宫的事,提太急了怕他会翻脸。”

采桑嘟了嘟小嘴:“你是不是也喜欢皇上,不想走了啊?你这么单纯善良,留在宫里可怎么斗得过那些妃嫔?”慕容芷凝掐了她小脸一把:“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我只是还想见识一下好多没见过的古琴谱,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外面是难得一见的。再说了,我还想多弹几天“绕梁”呢,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它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好吗?”采桑开心地点点头:“嗯。”

慕容芷凝停下手里的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用碧玉雕刻而成的梧桐叶,和一张泛黄的纸片,纸片上依稀沾有血迹,这两样东西是慕容芷凝的宝贝,她将这两样东西看得比自已的命都重要。

正文 第十一章 碧梧

慕容芷凝将翡翠梧桐叶放在掌心,用温柔的目光细细看着。梧桐叶通体碧绿,色泽莹润通透。叶柄上有一个小孔,用一根红色丝线织成的细绳串着,丝绳有的地方已经磨成了粉红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慕容芷凝用丝帕细致地擦拭着那块玉,擦完小心地挂在脖子上。采桑托着腮问她:“这片枫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吗?看起来不像平常人家的物件。”慕容芷凝笑了笑:“这不是枫叶,这是梧桐叶。是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小哥哥送给我的,我叫它“碧梧”。”采桑坏坏地笑着:“哦,原来芷凝已经有心上人了!”慕容芷凝小脸微微一红,轻轻用手指关节敲了采桑的额头一下:“又想哪去了?我一直在找那位小哥哥,我要将碧梧还给他。”

两个女孩的身后,炎烽一脸的寒霜。他每次来到祁祥宫都会遣走随行的太监、宫女,他不想惊扰了慕容芷凝。刚才两个女孩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很生气慕容芷凝手里竟然有别人送的信物。

两个女孩发现了身后的炎烽,赶紧跪拜行礼。炎烽脸上冷冰冰的没有表情:“朕不是说过了吗?不必多礼。”

炎烽黑着脸在桌旁坐下,采桑识趣地退下去泡茶。

炎烽伸手一把抓住慕容芷凝的手腕,眼中充满了杀气:”把你身上那块石头给朕看看。”慕容芷凝不解地看着炎烽,她并不知道炎烽为什么生气。她轻轻将手从炎烽掌中抽离,缓缓将“碧梧”取下,递到炎烽手里。

炎烽接过那块碧玉,细细地观看起来。他眉头紧蹙,这块玉竟莫名其妙地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他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最让他愤怒的是,他突然联想到了几天前,在院子里捡到的孔明灯,和灯上画的梧桐叶跟写的那几行小字:小哥哥你在哪里?我怎样才能找到你?将碧梧还给你?这恰恰证明了慕容芷凝心里有了别人。

“是哪个男人送你的?”炎烽冷冷地问。慕容芷凝用手绞着胸前的头发,眼帘低垂着:“谁送我的,跟皇上有什么关系?”采桑刚好端着茶过来,见炎烽脸色阴沉,吓得不敢递过来,只低头将茶盅交到慕容芷凝手里,默默退下。

慕容芷凝将茶递到炎烽面前,双手奉上:“皇上请用茶。”炎烽手一挥,茶盅“哐”地一声脆响,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时间,安静得可怕,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炎烽先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你要是不说,朕就砸了它。”他举起手,作势要将“碧梧”摔在地上,慕容芷凝轻轻扯住他的袖袍:“奴婢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这块玉不过是奴婢小时候跟乳娘被山贼抓去时,在贼窝里救了一个被绑架的小男孩,那孩子逃走时,将它给了奴婢,让奴婢有机会拿去还给他。”

炎烽脸色稍有缓和:“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此,朕帮你保管着,朕一定会让人将这玉的主人找到,替你还给他。”

慕容芷凝从炎烽手里抓过碧梧:“不劳皇上了,我自已会找到小哥哥的。”

炎烽知道刚才自已的表现有些过头了,没有再表现出不快,他伸出手:“什么小哥哥?朕不允许。快将那破石头给朕,朕替你还。”

慕容芷凝没有理他,将碧梧戴回自已的颈项,并小心地塞进衣襟里。炎烽忍着怒火,瞪大眼睛低声吼道:“慕容芷凝你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不要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朕有的是法子治你!”

慕容芷凝撅了下小嘴:“奴婢野惯了,不懂规矩。请皇上将奴婢逐出宫去,免得时常惹皇上生气!”

炎烽见她撅着嘴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见四下无人,一把将慕容芷凝拉到怀里:“你觉得你还出得了朕的皇宫吗?”

炎烽的举动把慕容芷凝吓坏了,她用力推炎烽,可她越推,炎烽越是将她搂得更紧。炎烽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知道自已有多大胆吗?朕要跟你计较,你不知道掉了几次脑袋了?”

慕容芷凝又紧张又害怕,她第一次被男人搂这么紧,她羞得小脸通红,只一味地低下头想避过炎烽灼热的目光。炎烽暴怒的目光她都敢直视,而现在,她竟不知如何应对。慕容芷凝慌乱地躲避炎烽咄咄逼人的锋芒,她只能用手捂着脸,将头埋在炎烽胸前。

炎烽温热的气息在慕容芷凝的后颈和耳朵之间游走,她又羞又怕地缩成一团。炎烽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下次再敢如此,看朕怎么收拾你?”随后她脖子上一热,炎烽的薄唇在她后颈印上了一吻。

炎烽放开惊慌失措的慕容芷凝,转身离去,他边走边笑,嗓门也极大:“慕容芷凝,朕亲了你的脖颈,你怕不怕会怀孕?哈哈哈……”。他竟然用这个典故调笑慕容芷凝,慕容芷凝羞愤交加,捂着脸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第二天,有炎烽身边的太监来传口喻。说炎烽下旨要慕容芷凝带着采桑、春杏去万安宫小住几日,替他整理书籍。

慕容芷凝谢过恩,带着采桑、春杏搬去了炎烽的寝宫。

三个女孩,呆在御书房整理着书架上成堆的书籍。采桑和春杏一直当慕容芷凝是半个主子,不舍得让她干活,只让她坐在一旁看她喜欢的书。

御书房在万安宫的东侧,紧挨着帝王的寝殿。炎烽大多数时间都会呆在这里,不是批阅奏折就是看书。这里藏书量很大,但都有专门的太监整理,根本不需要她们干什么活。炎烽将她们调来,不过是齐尚明给他出的主意,这样炎烽就能不需要借口,天天见到慕容芷凝了。

炎烽上完朝,回到御书房批改奏折。有慕容芷凝在他旁边,他感到莫名的心安,批阅起奏折的效率出奇的高。

闲暇时炎烽就叫慕容芷凝和他一起研究琴谱,下棋。慕容芷凝上次被他搂在怀里,受了惊吓,对他有些冷淡。炎烽不以为然,他觉得以他的魅力,早晚都会获得慕容芷凝的芳心,他并不着急。

夜里炎烽处理完政事或看完书,就会回到寝殿就寝。万安宫里有几处闲置的偏殿,炎烽选了一处离他寝殿最近的让慕容芷凝住。有时,炎烽就借口夜晚宫里人手不够,让慕容芷凝过来为他端茶送水。每次慕容芷凝都撅着小嘴,一付委屈的样子,炎烽看在眼里,又生气又好笑。

炎烽性格孤僻凉薄,很少会去嫔妃们的寝宫,更不会招妃嫔来万安宫侍寝。他以前偶尔会像例行公务一样,去叱云娉的茗卉宫留宿,但他不是十分情愿。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对叱云娉好一些,仅此而已。而最近,他连茗卉宫都不再去了。

炎烽的贴身太监齐尚明对此非常不解。炎烽正值年少,不应该对女人如此凉薄,他问过炎烽几次,是不是身体上出了什么状况?需不需要延医?炎烽推辞了,不许他再问。

炎烽也以为自已得了难以启齿的病,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对的人,而慕容芷凝竟然就是那个对的人,她是他的药。慕容芷凝举手投足,无不让他意乱情迷、胡思乱想。慕容芷凝让他脸红心跳,像个初涉情网的愣头小子。她还让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炎烽从未体验过的。从来都是女人们想方设法地讨好他,博取他的宠爱。而现在,他居然要放下身段,去曲意讨好一个小丫头,想到此,炎烽无奈地摇头一笑。

坐在龙榻上的炎烽,信手翻着一本闲书,他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慕容芷凝垂手站立一旁,炎烽转头看着慕容芷凝:“朕有些热,你替朕扇一下。”他递给慕容芷凝一把折扇。

慕容芷凝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还是一下一下地替炎烽扇着,她倒不是怕累,而是怕跟炎烽走得太近。她嘴里不满地嘟囔着:“皇上不是有那么多贴身宫女太监吗?”

炎烽站起身来逼视着她:“你就那么不情愿跟朕呆在一起?怎么你不愿意伺候朕吗?”慕容芷凝站在他面前,承受着炎烽身高及气势带给她的压迫感,弱弱地撅着小嘴:“奴婢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炎烽生气夺过她手里的折扇,自已扇着。

慕容芷凝满脸的委曲:“奴婢是怕笨手笨脚的,又惹得皇上不开心。”炎烽听她这么说,心情大好,上前抓住慕容芷凝的一双小手放在自已胸前:“不知道为什么?朕只要看见你,就会很开心!”慕容芷凝想抽回手,无奈被炎烽紧紧地摁着,根本挣不开。她小脸羞成了桃花似的颜色:“请皇上自重!奴婢虽然出身低贱,但也是有尊严的!”

炎烽并没有放过她,他满脸坏笑:“朕又没把你怎么样。拉拉手,又不会让你怀孕。”慕容芷凝恼怒地直视着炎烽:“皇上打算一直拿这件事取笑奴婢吗?奴婢说这样的话,顶多就是让人笑话少见识。皇上您博古通今,不是也犯跟奴婢一样的错误吗?皇上笑奴婢的时候就不惭愧吗?”

炎烽见慕容芷凝恼怒,放开她的手哈哈大笑:“唉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吧?每次都是你惹朕生气,最后还把所有的不是都推到朕身上。唉……朕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银子没还清!”

慕容芷凝撅嘴道:“皇上若嫌弃奴婢蠢,大可将奴婢撵出宫去!哪里有您这样羞辱人的?”炎烽将她往怀里一带,蹦出一句:“休想。再想着离开,朕一定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茗卉宫内,叱云娉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幽怨的眼睛含着泪水,炎烽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茗卉宫了。采芹知道她的心思,她觉得是时候该好好利用叱云娉对付慕容芷凝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在采芹的心中悄然生成。

正文 第十二章 侍浴

御书房内。炎烽上完朝后,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莫明有点烦躁。

今天的朝堂之上,有很多奏折是地方官员联名朝中大员,参奏辅国大将军叱云跃轩的。

奏折中尽述叱云跃轩的种种劣行,说他仰仗着姐姐在后宫受宠,目中无人、罔顾法纪,向地方官员及乡绅名流索要高额贿赂。不配合的人员纷纷遭到迫害,稍有不满就被他当众斩杀,多名朝庭委任的地方官员,因不堪受辱而自尽,引得浮陵关周边的几个县怨声载道。万民,联名请愿弹劾,却遭到叱云跃轩带兵镇压,最终酿成了暴动。朝中许多大臣纷纷要求炎烽夺回他手中的兵权,并予以严惩。

炎烽知道叱云跃轩的性格桀骜不驯,他曾借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私自越权斩杀过地方官吏,让炎烽头痛不已。虽然后来都查实到官员确有贪赃旺法行为,但他擅自越权的行为,还是令炎烽非常不满。炎烽怕他有朝一日手握重权,不服管束。

回想起与叱云跃轩多年交情,以及这些年叱云跃轩在边关立下的战功,炎烽愁眉不展。他觉得就算叱云跃轩枉杀几个人,也是可以设法替他挡过去的。然而这一次,事情闹大了,已经发生了民众暴乱,死了不少人。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会影响到整个华炎的安定。

慕容芷凝端了茶进来,见炎烽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皇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炎烽绉着眉,将他与叱云跃轩的交情,以及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向慕容芷凝述说了一遍。叱云跃轩是他从小至现在,唯一的朋友。世人都道叱云家是因为叱云娉受宠而平步青云,只有炎烽明白,恰恰是因为他和叱云跃轩的交情,他才娶了叱云娉。他对叱云娉宠爱有加,只是因为他觉得有愧于她们兄妹。

慕容芷凝明眸流转着珠辉,像是在思索:“奴婢以前在庄府时,就听别人议论过叱云大将军。说他面相丑陋,性格狂野不羁,杀人不眨眼,且不服管教,连皇上都奈何他不得。皇上珍惜友情,无可厚非。但纵容他胡作非为,就不理智了。皇上不如找个借口将叱云大将军召回朝,先削了他手中的兵权,再查清此事。”

炎烽沉吟了片刻:“他倒也并非传说中的那么不堪,只是性格有些不羁,处事不计后果罢了。你说的有理,跟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朕也打算先将他召回,查清此事,对文武百官也好有个交待。如若真像奏章所书,朕也宽容他不得。”慕容芷凝点头赞许。炎烽温柔地看着她:“你说朕是纳了你做朕的爱妃呢?还是让你做朕的女官,专门帮朕出主意?”慕容芷凝撅着嘴:“皇上英明,将奴婢逐出宫去,最为合适。”“你……”炎烽哭笑不得。

夜晚,万安宫。炎烽半靠在温泉水池内,闭目养神。温泉池在寝殿西侧,是一处单独的楼台,有回廊跟寝殿连在一起,方便帝王出浴。门外挂有炎烽亲书的牌匾,上书“涤乏”二字,是洗去疲惫之意。室内有大理石砌成的丈余宽的巨大水池,水池四角饰有大理石精雕而成的兽头,兽头栩栩如生,张开的兽嘴徐徐向池中吐入从后山引入的温泉水。水池内四周浅,中间略深,方便帝王靠着浸在水中休憩。水池边上还摆着一张榻,上面铺了毛绒织成的毯子,帝王泡完澡可以躺在上面休息,由专人替帝王按摩。榻旁的小木几上,摆着点心、水果和茶。

炎烽遣走伺候他洗浴的几名宫女,叫齐尚明去宣慕容芷凝来侍浴。炎烽嘴角带着笑意,他闭目猜想着慕容芷凝含羞带嗔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容芷凝羞红着小脸,低着头走进浴殿,她漂亮的杏眼始终盯着地上,不敢看炎烽。她走到炎烽身后的位置,蹲下身,弯腰用手在水池里沾上水,在炎烽赤裸的肩上轻轻揉搓着。

炎烽极力忍住笑意:“你这样怎么替朕洗?把外面衣裳脱了下来。”

慕容芷凝不满地嘟哝着:“皇上不是有专人伺候洗浴的吗?奴婢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了皇上。”

炎烽假装生气要站起来,慕容芷凝捂住嘴轻叫了一声,吓得后退了两步。她撅着嘴极不情愿地脱掉外面的葱绿色背子小袄,穿着贴身的白色纱衣走过来,扭扭捏捏地不肯下水。

炎烽站起身,一把拉住慕容芷凝扯过来,抱着就放到了水里,嘴里不满地抱怨道:“好你个小妮子,还要朕伺候你不成?”慕容芷凝吓得低呼一声,闭紧了双眼不敢睁开。等她怯生生地微睁开眼,却看到的是炎烽微眯着眼,斜勾着唇角的俊脸,那张脸离差一点就贴着她。慕容芷凝一只手挡住羞红的小脸,一只手撑着炎烽的肩膀,低着头不敢看炎烽的眼睛。

炎烽用手一带,将她拉到身前,薄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朵上:“慕容芷凝,你胆子不是大吗?你以前不是敢对视朕的眼神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害羞了?嗯?”炎烽灼热而危险的呼吸在慕容芷凝耳畔游走,她慌乱得不知所措,低声软语求着炎烽:“奴婢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皇上。奴婢现在不是改了吗?请皇上不要为难奴婢。”

炎烽满意地放开慕容芷凝,微笑着闭眼靠在水池边上,低沉的声音不容反抗:“伺候朕沐浴。”

慕容芷凝红着脸想捞起池中的巾帕,没想到却扯下了炎烽围在腰间的布。炎烽忍着笑瞪着眼睛:“你就这样不矜持吗?你这是想对朕怎样?”慕容芷凝更加慌乱了:“对不起,奴……奴婢不是故意的。”炎烽假装生气:“过来替朕重新系上。”慕容芷凝紧张得手发抖,她拿着布用手绕过炎烽的腰,为了能系在他身后,她只能将身子贴到炎烽身上。炎烽嗅着她的发香,俯下身在她脖颈处吻了吻。慕容芷凝却紧张得手一抖,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倒在了炎烽身上。炎烽趁势将她抱紧:“你这是向朕投怀送抱吗?朕可是君子。”慕容芷凝羞得眼泪直往下掉:“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炎烽不忍心再作弄她,接过布自已绕在腰上:“继续替朕沐浴。”

慕容芷凝小心地捞起水中的巾帕,在炎烽肩上擦拭着。炎烽不满地夺过她手里的巾帕:“用手搓,不要光洗肩膀,其他地方也要洗。”

炎烽坏笑着闭目靠回水池旁。慕容芷凝娇羞地垂着眼帘,一双纤细的素手在炎烽身上来来回回地轻拂。炎烽心猿意马,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着慕容芷凝。

氤氲的水雾在少女四周袅袅萦绕,映着她面颊上桃花一样的粉红颜色。她脖颈修长莹白,细腻如瓷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浸湿的透明纱衣紧紧裹在她身上,里面的红色胸衣及圆润丰盈清晰可见。她细腰露在水面上,因手上的动作而轻微地左右款摆,美得让炎烽窒息。炎烽想到了曹植的《洛神赋》: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炎烽觉得,这倒像是专为慕容芷凝而作的。

慕容芷凝感受到炎烽灼人的目光,手上一滞,嗔道:“皇上请矜持些,皇上这样看奴婢,似有不妥!”炎烽伸手一带,将她拉入怀中:“也就只有你敢这样指责朕,朕不得不给你些教训。这样妥否?”炎烽一手揽着慕容芷凝的细腰,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薄唇霸道地压在慕容芷凝的小嘴上。

炎烽忘情地吮着慕容芷凝柔软朱唇,气息急促而慌乱。他急于想撬开慕容芷凝的贝齿,却没有成功,其实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经验。

慕容芷凝在愣了一瞬后,开始了反抗,她生气地咬破了炎烽的嘴唇,趁他分神,推开他想逃走。炎烽扯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拉近。慕容芷凝的挣扎激起了阵阵水花,拉扯中,炎烽的手触到了慕容芷凝胸前的柔软。炎烽有些无法自控,紧紧地揽住背对着她的慕容芷凝,在她耳旁低语道:“你的秦妈妈就是这样教你伺候男人的吗?让朕来教教你!嗯?”慕容芷凝用力挣脱了炎烽的怀抱,向池子的另一端躲去。炎烽看着受惊小鹿一样逃离的慕容芷凝,没有再去强拉,他不想吓坏她。

慕容芷凝从水池的另一端爬上去,狼狈地跑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红着脸飞快去逃了出去。她身后响起炎烽放肆的笑声。

炎烽闭目继续靠在水池边,抚着被慕容芷凝咬伤的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痴迷沉醉的笑意。他的心,不安份地像要跳出胸腔。

慕容芷凝跟采桑在灯下绣着手帕,采桑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想到谁了?脸红成那样?”慕容芷凝摸了摸小脸:“这天气有些热。”“撒谎都不会,皇上看你的眼神温柔得像水,我就没见过他这么看过别人。芷凝你若是找不到小哥哥,会做皇上的妃子吗?”慕容芷凝有些心不在焉:“我会找到小哥哥的,我们一定能离开皇宫的。我不属于这里,我也不想受宫规的约束。”采桑摇了一下头:“若是没有小哥哥,也许你就会愿意的。有的事也要讲缘份的,小哥哥没有出现,就是月老他老人家,已为你安排了另一段姻缘。”慕容芷凝若有所思:“小哥哥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影子,将碧梧还他,是我多年的心愿,我没想过跟缘份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先找到他。”

正文 第十三章 贵妃夜宴

叱云娉亲自来到万安宫求见炎烽,她害怕再不来见炎烽,炎烽就要将她忘记了。

叱去娉学聪明了,她不再像过去那样任性,而是让人先去通报了炎烽。不一会儿,齐尚明出来回她道:“皇上在处理重要政务,等一会儿还要在勤政殿召集臣子商讨国事。请娘娘先行回宫,待皇上忙完再召您来见。”

叱云娉道:“如此烦请公公跟皇上说,臣妾有重要事情和皇上商量。臣妾今晚在茗卉宫亲手备上晚膳恭请皇上光临!”

炎烽端着一盏茶,心不在焉地喝着,手中拿着书也无心翻看。采桑和春杏拿着拂尘在书架上仔细地轻扫着,炎烽显得很烦躁,欲言又止:“慕容芷凝那个奴才呢?怎么一天没见到她人?”采桑小心翼翼地回着炎烽,生怕又激怒了他:“奴婢听她说,偏殿里有很多书画因保管不善,长了虫子,她亲自去处理了。”炎烽将书一扔:“那边的事自然有管事的太监去做,怎么就轮到她自作主张了?朕这里就不需要奴才伺候了吗?你俩先退下,去把她给朕叫来,朕习惯了喝她泡的茶。”采桑跟春杏自然知道炎烽的心思,识趣地退出了御书房。

慕容芷凝微撅着嘴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地替炎烽递上茶水,站在一旁等炎烽发话。

炎烽只低头看书,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柱香长短的时间,炎烽把书往桌上一掼,生气地站起身逼视着慕容芷凝:“跟朕相处就让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吗?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要天天看你的脸色?”慕容芷凝曲膝行了一礼:“奴婢出身低贱,为人又粗鄙不懂礼数,根本不配伺候皇上。请皇上开恩放奴婢出宫去。”炎烽重重捶了案上一拳:“你那都是借口,你不想留在朕的身边,是因办你想去找那个送你玉佩的人,朕说的对吗?”慕容芷凝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的变化:“是,请皇上思准奴婢出宫去。”

炎烽背着手急躁在在房里走来走去,他努力地让自已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过了很久他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朕说过了,你走不出朕的皇宫了。你就收收心思吧,等过几天,朕就拟一道圣旨将你册立为朕的妃子。”

慕容芷凝牵起罗裙,缓缓跪在炎烽面前:“奴婢出身妓馆,又在罪臣家当过童养媳,若奴婢这样的身份做了皇上妃子,岂不让皇上蒙羞?再说奴婢野惯了,不愿受宫里规矩的约束。请皇上放奴婢出宫去,免得日后奴婢为皇上惹来非议,辱没了皇上的清誉。”

炎烽心里很矛盾,他反复地揣摩着慕容芷凝真正的想法。他想弄清楚慕容芷凝到底是放不下送她玉佩的那个人?还是真的觉得身份配不上自已?仰或是真的不想受宫规约束?每一种结果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慕容芷凝根本不爱他,或不那么爱他,想到此,炎烽内心十分煎熬。

茗卉宫内,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地准备着,叱云娉亲手下厨做了两道炎烽爱吃的菜。为了讨炎烽欢心,她也是费尽了心思,她焦急地等待着帝王的到来。

炎烽姗姗来迟,他本不想来,无奈叱云娉遣人三番五次地催请,他不想表现得太绝情。

炎烽背着手,走路带风地走入茗卉宫,叱云娉亲自出来接驾,挽着他走到院子里。院子左侧的亭台中间,有一张巨大的长型大理石桌,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菜品精致而丰盛,用奢华的餐具盛着,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炎烽愧疚地看了一眼叱云娉:“爱妃今天怎么亲自为朕洗手做羹汤了?朕竟想不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叱云娉夹了些菜到炎烽碗里:“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已经很久没时间来看臣妾了。臣妾也担心皇上累坏了身体,就做了两样小菜,请皇上品尝,顺便陪皇上小饮几杯放松一下。”炎烽没什么胃口,他正为慕容芷凝今天的一席话感到郁闷。叱云娉倒了一杯酒递到炎烽唇边,炎烽不好推辞,就接过来一饮而尽。

叱云娉举起杯频频向炎烽敬酒:“臣妾听说,最近弹劾叱云将军的奏折颇多。皇上是了解跃轩的,他虽然做事有些莽撞,却还不至于胡作非为,一定是有人想陷害他。”炎烽脸上有些挂不住:“爱妃这是忘了后宫不得参政的宫训了吗?”叱云娉见炎烽拉下了脸,马上换上笑脸:“臣妾有罪,臣妾再不敢多嘴,请皇上恕罪。”

天色渐渐黑下来,宫女们将四周备好的灯笼点上,又在桌上添置了点有十二根蜡烛的银质烛台,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席间叱云娉叫来歌姬抚琴助兴,却让炎烽想到了慕容芷凝。炎烽郁郁寡欢,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叱云娉一边陪着炎烽喝酒,一边给他夹菜:“皇上好像有心事?是不是为了慕容姑娘的事感到为难?”炎烽眯着微熏的眼,看着叱云娉:“你也觉得慕容芷凝出身低贱,不配做朕的妃子吗?告诉你们,朕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朕。”叱云娉的声音十分温柔可人:“皇上您喝多了,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臣妾想替皇上出主意。”炎烽摇头笑了笑:“朕最了解娉儿你,你不可能帮朕出主意,你只会阻挠朕。”叱云娉娇嗔道:“皇上……臣妾是真心想帮皇上的。如今慕容姑娘在万安宫,名不正言不顺地呆着,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流言。若传到太后耳朵里,那慕容姑娘就别想再呆在皇上身边了。皇上不如将慕容姑娘遣到臣妾的茗卉宫来,臣妾先替皇上照看着,教她些规矩。等过些时日,大家忘了庄诚的案子,臣妾再找个机会将她认作义妹,那皇上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册封她了吗?”炎烽有些不胜酒力,他以手扶额,频频摇头:”不行,朕不放心将朕的凝儿交给任何人,不行,绝对不行。”

炎烽站起身唤齐尚明:“奴才,朕要摆……摆驾回宫。”

叱云娉上前扶住炎烽:“待歇会儿,酒劲过些再走,怕吹了风受寒,又闹头疼。臣妾叫人去煮些醒酒汤,皇上先上屋里休息着。”

炎烽由两个太监扶着,踉踉踉跄跄地走进叱云娉的寝殿。叱云娉扶着他在床塌上躺下,忙前忙后地侍候着。

叱云娉亲自替炎烽脱掉靴子,她心如刀绞般地疼,她知道自已在炎烽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地位了。炎烽的心思,全在那个叫慕容芷凝的女子身上。叱云娉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帝王,心里五味杂陈。无论炎烽怎么对她,她都死心踏地地爱着炎烽。

叱云娉委曲地将头枕在炎烽胸前,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炎烽伸出手将她搂住,嘴里极温柔地唤了一声:“凝儿。”叱云娉假戏真做地将唇贴在炎烽唇上,贪婪地汲取着炎烽的温柔。人人都以为她享尽了炎烽的宠爱,只有她自已知道,她爱得有多卑微。

炎烽醉眼蒙胧地睁开眼,慕容芷凝的一张小脸正对着他微笑,含情脉脉。慕容芷凝不仅对着他笑,还主动将娇软的红唇贴了上来。炎烽意乱情迷,用手将慕容芷凝的头压低,让她的唇更贴紧他。炎烽霸道地用舌尖撬开慕容芷凝的贝齿,攫取她齿间的芬芳,慕容芷凝这次竟然放弃了抵抗,乖乖地配合着,让炎烽很满意。

炎烽抱着慕容芷凝的娇躯顺势往旁边一滚,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慕容芷凝没有推开他,还用纤长的手勾住他的脖子。她仰起头再次主动地将唇贴上来,炎烽也还以更热烈的回应。两人正难舍难分地纠缠着,宫女端了醒酒汤走了进来,她一看来得不是时候,急忙转身想出去,慌乱中她脚下一滑,手里的托盘“哐”的一声掉到地上。

炎烽受到惊吓,酒已醒了大半,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在她身下跟他甜蜜拥吻的,竟是叱云娉。

炎烽翻身起来坐在床沿上,低头用手扶着额头。叱云娉也起身下床,瞪了那个宫女一眼,吼道:“滚下去,再端一碗过来。”气氛一时十分尬尴。

炎烽恢复了冷漠,挥了一下手:“不必了,朕已无碍。”他穿上靴子,整理着衣襟往外走。院子里,齐尚明正拿着拂尘立在那里听命。炎烽毫不犹豫道:“摆驾万安宫。”

叱云娉追到门边,扶住门框,看着帝王决绝离开的身影,泪如雨下。

回到万安宫的炎烽进了御书房,齐尚明吩咐慕容芷凝去拿醒酒汤。在揣摩圣意上,他很有一手。不一会儿慕容芷凝端了一杯茶进来,齐尚明识趣地退出御书房,将房门合上。

慕容芷凝将茶杯递给炎烽:“这是新出的云雾茶,清新解腻。奴婢见皇上醉得不是很厉害,喝些绿茶缓解一下即可。”炎烽接过茶啜了一口:“正合朕的心意,朕不喜欢喝醒酒汤。”炎烽扭头看了一下慕容芷凝,想起刚才竟将叱云娉当做她,心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炎烽故意试探慕容芷凝:“今天朕在皇贵妃那里用晚膳,皇贵妃提到了你,她看起来很喜欢你,让朕遣你去茗卉宫侍候她,你可愿意?”慕容芷凝略加思索:“皇上不是说不把奴婢当宫女吗?奴婢觉得皇上只有让奴婢出宫去才是最合适的。”炎烽真有种拿慕容芷凝没有办法的无助感:“不是不让提出宫的事吗?在朕身边就真让你这么委屈吗?”慕容芷凝低眉顺眼:“是奴婢没有这个福气,求皇上开恩,奴婢不胜感激!”炎烽掀翻了茶杯,吼道:“退下。”

正文 第十四章 将军回朝

齐尚明战战兢兢地走进御书房,再替炎烽斟上一杯茶水:“皇上这样天天生气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就将慕容姑娘送到皇贵妃那里,磨磨她的小性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炎烽沉默不语。齐尚明继续开解他道:“叱云贵妃虽然心眼小,但好歹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会把慕容姑娘怎么样的。再说皇上要是想慕容姑娘了,可以去茗卉宫看望她,又不是不能相见了。”炎烽始终保持沉默。

第二天,炎烽让人将慕容芷凝和采桑送去了茗卉宫。叱云娉让人收拾了一处偏殿让慕容芷凝和采桑单独居住。

叱云娉并不急于对付慕容芷凝,她投鼠忌器。她十分清楚慕容芷凝在炎烽心目中的位置,如果再惹炎烽生气,她将永远失去炎烽的宠爱,她必须慢慢想办法。叱云娉心想:采芹那奴才说的没错,只要慕容芷凝到了她的茗卉宫,还不是随她的意捏扁搓圆?但她暂时不能对付慕容芷凝,她只是安排慕容芷凝和采桑做一些刺绣的轻活。

炎烽挂念着慕容芷凝,又像从前一样经常出入茗卉宫了。叱云娉感慨万分,帝王的感情,从来都是朝朝暮暮的。从前,炎烽为她而来。而现在,炎烽却是为了别的女子,才肯踏足她的茗卉宫。

这天早上,叱云娉像往常一样,在回廊上投喂着池里的锦鲤。她悠闲地倚坐在栏杆上,将鱼食一点点投到水中,水里的鱼儿争相过来抢食,激起一片片水花。叱云娉看上去很不开心,失去炎烽的宠爱,让她感觉像一只被扔到岸上的鱼,浑身难受,且无法呼吸。

叱云娉正想着心事,慕容芷凝拿着一块绣好的锦帕走过来。慕容芷凝恭恭敬敬地将锦帕递给叱云娉:“娘娘叫奴婢绣的锦帕已完工,娘娘看看可满意?如若不满意,奴婢再去重新绣。”叱云娉眼睛都没看她:“放那吧。你陪本宫说说话吧。你能跟本宫说说,你是怎么勾了皇上的魂的吗?本宫也想跟你学学。”慕容芷凝屈膝行了一礼:“奴婢只是暂且客居在宫里,等皇上辩明奴婢的身份,奴婢就要离开皇宫的。请娘娘不要误会奴婢,皇上的心,始终在娘娘身上。”叱云娉嗤笑了一声,并不答话,她的目光傲慢地落在远处。

正在这时,有个太监来传炎烽的口喻。太监说叱云娉的弟弟叱云跃轩今日奉旨回朝,皇上感念其战功卓著,要按最高礼遇去皇宫门口迎接,叱云娉也将随皇上一起迎接叱云跃轩回朝。

叱云娉十分惊喜,她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已的弟弟了。她命人替她换上大典才穿礼服,又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满心欢喜地等着迎接她的弟弟叱云跃轩。

一个时辰后,叱云娉挽着炎烽登上了皇宫大门的城楼上。炎烽穿着祭祀及大典才穿的礼服,可见对叱云跃轩的回朝给予了高度的重视。慕容芷凝也做为叱云娉的随身宫女跟随而来。

不一会儿,南边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了滚滚的烟尘,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皇城方向走来。宫门外,一直到城门边,人山人海,很多老百姓都前来观看将军回朝的盛况。文武百官也在宫门外排列成整齐的两行。

大部份的队伍在城门外就列队止步,只由主帅带领着一小队人马进入城内。一行人离皇宫越来越近,从城楼上看,远处的人群开始沸腾,一些老百姓跪在街道两旁,恭敬地迎接他们的大将军。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匹通体乌黑,毛色发亮的高大骏马。马匹身高体厚,肌肉饱满匀称,四条细长的马腿骨节分明,脚掌厚实宽大,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宝马。马身上披了厚厚的铠甲,马面上也以铁甲护住,只留眼睛在外面。马背上武风凛凛地骑跨着一个头戴金盔,身披大氅的年轻将军。大氅被风掀起,他穿着金色铠甲的身体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只见他宽肩窄腰,四肢修长,脸上蒙着青色的布,戴着一副金边眼罩。他手里斜提着一把长长的戟,戟身金色的长柄上,雕刻着精致着兽纹,柄底部镶着一圈蓝色的宝石。戟的顶端,左右各是一大一小两片月牙形的戈,最顶上有一支蛇形弯曲的矛,矛身呈暗红色,闪着幽森的光。

将军骑着马缓慢地向宫门靠近,道路两旁的老百姓齐声高呼:“大将军威武!”将军目不斜视,威严的气势令四周发出一声声惊叹。有围观的人放起了鞭炮,敲锣打鼓。华炎的百姓们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替他们保家护国的大将军,整个仪仗,威严而庄重。

将军骑马来到宫门下,他用手挥开大氅,翻身跃下马背,将手中的戟递给身后的副将。他身后的队伍旌旗招展,旌旗上写着大大的“叱云”二字。

将军向宫门上的帝王遥遥跪行君臣之礼,然后起身走进宫门。炎烽和叱云娉相携走下城楼,上前迎接。

将军走到炎烽跟前,再次跪行君臣大礼,由炎烽将他扶起。两人见完礼,亲切地拥抱了一下,众人看到,将军竟然比身材魁梧高大的炎烽还高出一截。

炎烽拍着将军的肩膀:“叱云将军,两年不见,你竟长高了这么多,让朕情何以堪啊?”两人相对大笑。炎烽期待地看着叱云跃轩:“朕有两年多没见过你了,快些将面罩取下,让朕看看你变了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叱云跃轩身上,气氛竟莫名地紧张起来。叱云跃轩缓缓摘去头盔,取下眼罩,从脑后解开蒙着脸的青布。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出现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

那张脸,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是应该长着一张地狱修罗般,凶神恶煞的脸吗?怎么竟长了一张美若冠玉,雌雄莫辨的桃花脸?众人都愣了神,一时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他,只感叹地想起四个字:貌若潘安!炎烽豪爽地哈哈一笑,调侃道:“两年没见,朕的大将军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你这是要倾了朕的城吗?”叱云跃轩揖了一首:“让皇上见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宽厚,竟跟他那张魅惑的桃花脸极为互补,凸现了他的男人味。让人再细看他时,才发现他面部的轮廓,犹如刀削斧刻,除了那一对狭长妩媚的凤目,全身尽显阳刚之气。

叱云跃轩走到叱云娉面前,刚要下跪行礼,叱云娉赶紧一把将他扶起。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宫里走去,今晚炎烽要宴请文武百官,顺便为叱云跃轩接风。

叱云跃轩先跟着炎烽去了御书房,他们两年没见,于公于私,都有很多话要说。

炎烽满脸焦虑地拿出朝中大臣弹劾叱云跃轩的折子,他急于想了解情况,虽然炎烽始终都是信任叱云跃轩的,但他仍要听自听到叱去跃轩的答复才能放心。两人交谈了一个时辰,叱云跃轩告辞,由宫女引着往茗卉宫而去。他的父母只远远地观看了迎接大礼,现在正在茗卉宫等着见他。

叱云跃轩急步走入茗卉宫,叱云楠及叱云夫人早已等在那里。叱云跃轩郑重地向父母行礼,叱云楠扶起他,欣慰地在他肩上锤了一拳:“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叱云娉命人在观云殿大厅里摆上午膳,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围坐着,吃一顿难得的家宴。宫女们见了英俊非凡的叱云跃轩,三五成群地红着脸在那小声议论着。

高兴之余,叱云楠沉下脸问道:“本王听说最近有很多大臣上书弹劾于你,说你在外面贪赃旺法,滥杀无辜,可有此事?”叱云跃轩恭敬对着叱云楠抱了下拳:“王父请放宽心,孩儿从小受王父教导,绝不会做出辱没叱云家清誉的事。孩儿已将事情的经过禀明皇上,皇上会还孩儿一个清白的。”叱云楠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你也不小了,这次本王想请皇上替你赐一门婚事,你也该收收心,成家立业了。”叱云跃轩冲叱云楠又行了一礼,只有在叱云楠面前,他才会收起性子,露出敬畏之色:“孩儿让王父费心了,请王父再给孩儿一年时间,孩儿想再建些功业,再谈婚事!”叱云夫人慈祥地拉着叱云跃轩的手:“轩儿你要替父母想想了,不能再等了,我也等着要抱孙子咯。结婚跟建功立业又不冲突。”叱云跃轩撒娇道:“就请母亲再给孩儿一年时间,就一年好不好?”叱云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妥协,她拿叱云跃轩总是没有办法:“对了,下次记得带武思远副将来你王父的府上吃个饭。”叱云跃轩道:“母亲想念自已的侄子,倒是比想我这个儿子还多些。”叱云夫人假装生气地打了他一下:“胡说,你们两个我都喜欢,你在军中要多照应你表弟。”叱云跃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孩儿领命。”

炎烽的晚宴设在万安宫里的麒瑞殿,王公大臣们全部出席了这难得一遇的盛宴。叱云跃轩已卸去厚重的盔甲,着一袭白色直领锦袍,以黑色镶玉片角带束腰。他头发高高地绾在头顶,用白色纶巾束着。他摇着一把折扇,显得飘逸儒雅,跟一身戎装的他判若两人。

席间觥筹交错,大臣们你来我往地互敬着酒。大堂中间有宫里的舞娘献上歌舞,还有叱云军的将士表演剑阵演练,君臣推杯换盏,都十分尽兴。

叱云娉坐在炎烽身边,时不时向大臣们敬上一杯酒,慕容芷凝做为她的近身宫女之一,垂手站立在她身后。兴许是太高兴了,叱云娉多饮了几杯,竟有了些醉意。

炎烽见她不胜酒力,就命宫女送她回宫休息。慕容芷凝恭敬地上前搀扶叱云娉,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正文 第十五章 被迫离宫

叱云娉借着酒意,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指着地上的慕容芷凝:“贱婢,自以为长了一张祸乱朝纲的脸,就想迷惑圣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这是想骑在本宫头上吗?”炎烽愤怒地吼了一声:“爱妃,你失态了,注意你的言行!”叱云娉幽然落下泪来:“皇上心疼这个贱婢了?她也不看看自已什么身份?一个出身青楼的贱婢,还在贪官家当过童养媳,皇上是她那样低贱的女子能攀附得起的?”炎烽阴沉着脸站起身,一把将桌子掀了:“叱云娉你……你太过份了,慕容姑娘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当众羞辱她?不……你这是在羞辱朕。”炎烽怒气冲冲地丢下所有人,拂袖而去。

席间传来一阵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晚宴突然安静了下来。叱云跃轩走过去,亲自搀起叱云娉,送她回宫。他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慕容芷凝,他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闪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冷厉。一场夜宴,以不欢而散告终。

叱云跃轩扶着叱云娉回到了茗卉宫,姐弟俩关在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叱云娉向叱云跃轩哭诉着,炎烽对她的冷落,全是因为那个叫慕容芷凝的贱婢狐媚惑主。叱云跃轩的两道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慕容芷凝和采桑跟在队伍后面回了茗卉宫,夜宴上的羞辱,让她除了感到十分悲愤,还有一种莫名的害怕与不安。她在叱云跃轩冷厉的眼神里,读出了危险。采桑在一旁安慰着她:“好了别难过了,我知道你委屈。皇上早晚都会册封你,到时候,皇贵妃也就不能再欺负你了。”

慕容芷凝坐在床边抱着肩:“我早就知道宫里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立足的,我也没有奢望过。我真想出宫去,我想去找我养母。哪怕出去再给人家做丫环,也比在宫里受辱强。”然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又怎么能左右自已的命运?慕容芷凝悲叹了一声。

叱云跃轩一直在沉思,他的情感在叱云娉和炎烽之间不断地游移。一边是自已的亲姐姐,一边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亲如手足的挚友,这个挚友还是自已的君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为难。看着伤心欲绝的叱云娉,他狠下了心,他要用他自已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难题。

叱云跃轩叫人传来慕容芷凝,他背对着慕容芷凝,他的背影显得极清高冷漠。叱云跃轩一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全是深深的厌恶与轻蔑:“本将军最看不起你这种靠魅惑皇上,想趁机上位的下贱女子。皇上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贱婢?去收拾东西,跟本将军出宫,有本将军在,你休想称心如意。”慕容芷凝显得不卑不亢:“将军怎么评价奴婢,奴婢不敢有异议。只是奴婢并非宫女,出宫须得请示皇上。”叱云跃轩的声音冰冷得令人害怕:“你也太看得起自已了,你不是奴才是什么?你就是个卑贱的奴才。只不过是皇贵妃的一个婢女,也许还没有她养的一条狗高贵。皇贵妃掌管后宫,自然有权决定你的去留,这件事由不得你。”

慕容芷凝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但她知道自已人微言轻,她没有选择的权利:“请问将军要带奴婢去哪里?”叱云跃轩吼道:“这是你一个贱婢该问的吗?你再多句嘴,本将军就将你送到妓馆去。”慕容芷凝羞愤交加:“既然如此,奴婢还有一个请求。奴婢想带上采桑一起离开。”叱云跃轩一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极尽冷酷:“贱婢没有资格跟本将军讲条件,给你半柱香时间,去收拾东西。”

采桑听说慕容芷凝要被带走,吓得不停地哭,她紧紧抱着慕容芷凝不放手。慕容芷凝轻轻推开的手,替她擦了下眼泪:“快别哭了,不吉利,又不是再不见了。叱云将军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做些不符身份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慕容芷凝收拾好包袱,跟着叱云跃轩向外走。采桑追出来抱着她不放手:“我是跟芷凝一起来宫里的,走也要一起走。”叱云跃轩一脸寒霜:“滚一边去,不要自取其辱。”慕容芷凝摸着她的脸安慰着:“听话,好好呆着。过几天娘娘消了气,我就会回来的。”她推开采桑,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容芷凝并没有意识到,她这一走,不仅彻底改变了自已的命运,还即将改写整个华炎的历史。

炎烽回到万安宫,一直怒意未消,他砸坏了御书房里好几个价值不菲的古玩。齐尚明赶紧过来将其他能砸的东西搬走。等炎烽火气稍微下去了,齐尚明才抹了一下额上的汗:“奴才这就去茗卉宫替皇上打探消息,皇上先放宽心休息一下,不要再生气了。”炎烽挥了一下手:“快些去吧,把慕容姑娘给朕召回来,朕不想让她在那里受委屈。”

慕容芷凝被带上了一辆马车,叱云跃轩骑着马走在前面,马车静静地跟在后面。慕容芷凝从马车的门簾缝里看了一眼叱云跃轩的背影,那个背影潇洒飘逸,却没有一点温度。慕容芷凝若有所思,她的心被一种沉重的情绪笼罩着,那是一种对自已的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马车后面的皇宫轮廓渐渐远去,一行人马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齐尚明得知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带走,赶紧回万安宫汇报。炎烽的眉头紧锁,他不知道叱云跃轩这是唱的哪一出?叱云跃轩的大胆狂妄他是知道的,他心里一惊,害怕叱云跃轩会伤害慕容芷凝,他想派人立即将她追回。

齐尚明劝阻了他,并分析道:“叱云大将军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有章法。奴才觉得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化解眼前的矛盾。等皇上跟贵妃娘娘气都消了,他定会将慕容姑娘送回宫里。”炎烽扶了一下额:“你又不是不知道叱云跃轩的性格,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朕怕他会一时鲁莽,做出伤害慕容姑娘的事情。”齐尚明劝解道:“叱云将军就算再不计后果,他也得顾忌和皇上的交情,皇上请放宽心,奴才觉得慕容姑娘在他那里,比在哪里都安全。”炎烽虽然焦急,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叱云跃轩。这么多人弹劾叱云跃轩的时候他都选择了信任,现在却为了心爱的女人,怀疑起了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心里闪过一丝歉疚。

第二天的朝堂上,炎烽正襟坐在宝座上。殿外台阶下等候的文武百官依次手拿笏板从台阶上进入大殿,众人跪拜过后整齐立在朝堂两端。

炎烽威严地扫了一眼朝堂之下:“今日朕要处理众卿联名弹劾叱云大将军一案,朕已将他召回朝,接受审查,在此期间,朕暂且收回他的兵权。奏折的罪名一经查实,朕定当严惩,绝不姑息。但如若有人污陷良臣,朕也绝不轻饶。朕钦点史部尚书胡启志协助朕审查此案。”叱云跃轩恭恭敬敬地将兵符呈上:“末将听候皇上的安排,末将定当全力配合皇上的调查。”

胡启志当众宣读了联名弹劾叱云跃轩的奏折,总结了三条罪名:其一:仗着皇上对叱云家的宠爱,欺上瞒下,向地方官员索取高额贿赂。其二:私自越权迫害、斩杀地方官员。其三:镇压联名上书的民众,引发暴动。胡启志还呈上了地方官的口述笔录,及弹劾叱云跃轩的万民请命书。

正文 第十六章 如花美男的非常手段

叱云跃轩对这些指控不屑一顾,他有自已的说法:数月前,华炎南边的几个县,相继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其中渔梁、雁山两县最为严重。叱云跃轩镇守的浮陵关,离渔梁仅一县之隔,当他听说渔梁灾情十分严重,就带着人马跨县去帮助受灾县。叱云跃轩所辖的区域粮食还算充裕,他决定抽取一部份,去帮助渔梁的灾民。他监督着运粮的车队向渔梁行进,途中还听探子报告,说朝庭已向灾区拨了大笔的赈银。

叱云跃轩快到达渔梁时,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大批的灾民拖儿带女地四处逃荒,路上饿死的灾民随处可见。叱云跃轩一路将所带的粮食分发给灾民,还没到渔梁县,所带的粮食已分光。叱云跃轩知道这些粮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绝大多数的灾民,仍是没有得到救助。

叱云跃轩到达渔梁县城时,城中一幅破败的景象。整个街道两旁,家家关门闭户,举家外逃,灾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他暗访了几户无力逃走的百姓,才得知,地方官伙同州官,已将朝庭下拨的赈灾银两层层瓜分贻尽。城里的商人纷纷勾结官员,囤积大量粮食,以高价出售。百姓为了活命,卖房卖产卖儿女,最终耗光了积蓄,还是挨不过难关。城里的富贵人家,商人,官员无一户受到灾情影响,反而借着灾情,合伙捞着国难财,将老百姓逼上绝路。

地方官员们得知叱云跃轩巡查灾情到此,纷纷摆出豪宴巴结他,想求他睁只眼闭只眼。

叱云跃轩假意和他们结成同盟,并包下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延宾楼”,宴请来巡查灾情的知州及地方官员。乡绅名流、富商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等这些人走进延宾楼,才发现延宾楼已被叱云跃轩派重兵把守着,只能进不能出了。

叱云跃轩的宴席上,没有酒肉,只有清如水的杂粮粥,和发了霉的窝窝头。众人这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几个地方官员虽然听过叱云跃轩狠厉的恶名,但见年纪轻轻,又长着一张秀美的脸,都觉得他不可能有什么手段。官员们猜想叱云跃轩只是想趁机捞些好处,纷纷跟他谈条件。

叱云跃轩那张雌雄莫辨的桃花脸始终带着笑意:“既然大家都来了,就先吃了饭再商谈大事。可惜因为天灾,本将军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我想你们也跟灾民一样饿着肚子,不会计较,大家开始吃吧。”

这些官员平时都大鱼大肉吃惯了,哪里吃得下桌上这些东西。一个个哀求叱云跃轩,让他们遣下人去家里拿好酒好菜,叱云跃轩笑着一一应允。并让他们吩咐下人,每家都要备上一整桌好酒好菜来。叱云跃轩不动声色地陪着他们喝茶,时间慢慢过去,那些人饿得眼睛都绿了。

半个时辰过去,派出的下人们陆续替主人送来了好酒好菜。叱云跃轩命酒楼的小二们将店内的桌椅搬到门外,在街道上排了二十几桌长长的筵席。地方官们见状,齐声要求叱云跃轩开席。叱云跃轩满脸堆笑朝楼下挥了一下手:“好了,开席吧。”

楼下的叱云军闪开让开出一条道,围观的灾民们争先恐后地冲到席上,大吃大喝起来。官员豪绅们以为那些灾民是来抢东西吃的,让县令派人来镇压。县令向叱云跃轩行了个礼:“这些刁民竟胆敢抢大将军的筵席,下官这就下令将他们全部诛杀。”

叱云跃轩脸色阴沉得厉害:“他们也是本将军请来的客人。这些灾民是国家的根本,他们辛辛苦苦的劳作,华炎的老百姓和各级州府官员才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然而,当他们遇到天灾的时候,你们这些靠他们养活的人,却不顾他们的死活,甚至将朝庭拨来帮他们渡过难关的银两,都瓜分得干干净净。你们何尝有一星半点的慈悲心?”众人一听叱云跃轩话锋变了,各自想着脱身之计。叱云跃轩接着说道:“这么严重的灾情,你们不思解决之道,还勾结商人囤积粮食,趁机加价。你们天天锦衣玉食,可知道本将军这一路走来,道上有多少饿死的灾民吗?我请你们吃的饭,你们嫌弃不肯吃,须知城中千千万万的灾民,却是连这样的饭都成了奢望。”

叱云跃轩抓起一个发霉的窝窝头,带头吃了一口:“今天本将军只是想让你们明白,那些酒菜才是他们应该吃的。而你们应该吃的东西,正是本将军今天宴请你们的食物。本将军都能吃,难道你们就吃不得吗?”众人怕叱云跃轩动怒,都跟着抓起桌上的窝窝头吃起来,有几个官员当场就吐了一地。这些人终于明白,这个如花美男不是要跟他们闹着玩。叱云跃轩命副将将几个呕吐的官员按在地上,逼他们将呕吐物吃不去,现场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哭喊声。

叱云跃轩倒也不着急,喝着茶慢慢地和那些人熬着。到了晚饭时间,叱云跃轩又叫他们派下人去家里拿酒菜。几个乡绅,商人不愿意,纷纷表示,他们不是地方官员,不接受叱云跃轩的管束。叱云跃轩把玩着一把铁制的鞭子:“你们虽然不是朝庭命官,但是勾结官府人员抬高粮价,扰乱市场秩序,也要治罪。如果你们肯补救,本将军就酌情放过你们。”众乡绅想尽早脱身,七嘴八舌地问怎么补救?

叱云跃轩云淡风轻:“每人交200石粮食,粮食不够数量的,以银两布匹折算。”乡绅们嫌要得多,吵闹着想硬闯出去,被叱云跃轩手下拦住。有两个良知未泯的乡绅答应交粮,惹得几个顽固的乡绅在那里破口大骂。

叱云跃轩慢慢跟他们耗着,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人。他在战场上能杀得敌人丢盔弃甲,一样能让这些贪官污吏鬼哭狼嚎。

叱云跃轩从容地喝着茶,当着那些人,吃着侍卫送来的白面馒头。到了夜里,有一个官员实在熬不住饿,就在那骂道:“一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人,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就当上了将军了。你凭什么就能私下处置我们?我们可是朝庭委任的官员,你没有这个权利。”叱云跃轩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信手翻着一本书。那个官员见叱云跃轩不说话,以为他心虚了,就边骂边往外冲,其它的人也趁机跟着往处冲,情况一下有些失控。眼看侍卫们就要拦不住了,叱云跃轩从桌上抓起一根铁鞭,刷地一声将一张桌子抽成了两半。那个骂人的官吏撒泼地将头顶在叱云跃轩胸前大喊:“杀人了,堂堂的大将军滥杀无辜了!”话音未落,叱云跃轩退后一步,手中的铁鞭“嗖”地一声将他缠住。叱云跃轩手一挥,那个官吏随着铁鞭挥出的弧度腾空而起,他的身体破窗而出,”咚”地一声掉到楼下的地面上。那人嘴里吐出一口血,就不动了。

叱云跃轩狭长妩媚的桃花眼扫过众人,不怒自威。贪官们被吓破了胆,抖成一团。叱云跃轩坐回椅子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信手拿起书翻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将你们的罪行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兴许本将军会从轻处罚你们。”

众官吏早就听闻了叱云跃轩的冷酷狠厉,又领教了他的手段,挨着个坦白了这次贪污的银两数量。叱云跃轩叫书吏记录在案,并叫官吏们画了押。众人纷纷表示愿意退出所贪银两,求叱云跃轩放过他们。叱云跃轩眼睛仍盯在书本上,头都没抬:“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吃进去多少,十倍吐出来。”

第二天一早,已有五六个商人将钱粮交给叱云跃轩,叱云跃轩当众在延宾楼门口将粮食分发给灾民。贪官们则先后叫家人送来银两赎身,他们交出的银两并没有让叱云跃轩满意,叱云跃轩派人去那些官员家里各抓来一个人质,或是贪官的子女,或是贪官们的爱妾,然后放他们出去筹钱。那个被扔楼下的地方官受了重伤,被人抬回家治疗。

贪官们为了保命纷纷把家底都掏了出来,然而,叱云跃轩仍然没有轻易放过他们。他当着看热闹的灾民,让贪官跪成一排,衣服褪到腰际。叱云跃轩手拿皮鞭,俊脸上满是阴狠之色,他甩动手中的长鞭,“噼里啪啦”地抽在贪官们身上,现场响起一片皮鞭撞击皮肉的声音,及一声声凄厉的号叫声。其中一个县丞受不了拷打,一头撞在墙上,畏罪自杀了。

乡绅、商人们见事情闹大了,都怕收不了场。为了不激怒叱云跃轩,都承诺多拿出些银子息事宁人。叱云跃轩从这些数量宠大的银两中拿出一部份救济灾民,其余的银两命副将武思远带上,去领近的几个县收购粮食。

五日后,副将押运着从邻县购来的救命粮回到渔梁。叱云跃轩贴出通告,要于次日在县衙门口开仓放粮。

贪官们聚在一起秘密商议着对策,他们要反戈一击。

正文 第十七章 将军府缺个丫环

第二天,县衙门口挤满了前来领救济粮的灾民。叱云跃轩的军队排在两旁维持秩序。

还没开始放粮,灾民队伍里就一阵骚动。一些年轻力强的灾民纷纷将妇孺及体弱者往后推,冲到前面。维持秩序的官兵就将矛反过来,用矛把将他们推到后面去,那些人就大喊着:“什么大将军?根本不是真心放粮,只是故意作态而已。大伙不要信他们的鬼话,一起将粮食抢了!”

灾民不明真相,信以为真,推搡着一起往前冲,想去抢粮食,场面很快就失去了控制。灾民们一波接一波跟着往前挤,队伍中有体弱的灾民被挤倒在地,遭到踩踏,哭喊声响成一片。

叱云跃轩见势态不妙,抓起那把赤蟒诛天戟往台上一拄,“铛啷”一声巨响,脚下的青石板应声碎裂,形成一个大坑。骚动的人群都被这气势镇住,一下安静下来。震惊之余,前面几个年轻的灾民仍没有放弃闹事,继续带头往前冲去。叱云跃轩的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光影,光影过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动。有人趁乱大喊:“大将军杀人了!大将军滥杀无辜的灾民了!大家一起反抗,杀了这个假借赈灾之名,杀害灾民的暴吏。”

喊声过后,灾民队伍仍然一片安静,没有人敢继续往前冲。年轻的将军在石台上仗戟而立,形若地狱使者,浑身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威严气息。灾民队伍再度安静下来,叱云跃轩命人将闹事的几个人绑着带上石台。

叱云跃轩眯着那一双凤目,在那几个人身上扫视着,危险的气息令他们不寒而栗。那个带头闹事的人承受不了叱云跃轩带给他的压力,马上招认了是受县令的指使,并指认了几个同伙。那几人跪在地上嗑头如捣蒜,请求叱云跃轩饶恕他们,哭喊着他们也是受到胁迫。

骚乱造成很多灾民受伤,有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妪跟三名年幼的孩童被踩踏致死。叱云跃轩痛心不已,命人监督着重新调整灾民队伍,尽快发放了粮食。他暗下决心,绝不放过这些贪官。但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还要去雁山看看,那里的灾情也很重。

叱云跃轩离开时,渔梁的灾民基本上得到妥善安置,灾情初步缓解。老百姓敲锣打鼓地替叱云跃轩送行,还送上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国之股肱。叱云跃轩觉得受之有愧,在一片“叱云大将军威武”的高喊声中,他含泪对百姓抱拳辑首,郑重地接过牌匾。

雁山的灾情并不比渔梁轻,但地方官员听说叱云跃轩在渔梁的所作所为,受到震摄。吓破了胆的官吏们纷纷提前退赃,放粮。叱云跃轩赶到时,问题基本上得到解决。

叱云跃轩将地方官员全部召来,命县衙里的书丞将他们贪没赈银的口供记录在案,画押后由专人送往上京呈给炎烽。

处理完灾情,叱云跃轩回到浮陵继续镇守,直到收到炎烽的召令,才班师回朝。

炎烽听了叱云跃轩的讲述,沉吟良久:“这便是他们上书的仗势欺压、索贿、私斩朝庭命官、镇压灾民?不过,朕现在还不能听信叱云将军的一面之词。待朕亲自派人去渔梁,雁山查证后,再根据情况做处理。在此期间,叱云将军仍需放下兵权,在京城待命。”叱云跃轩抱拳领命,朝堂之上一片议论之声。

散朝之后,有个太监追上叱云跃轩,说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召见他。

御书房内,炎烽显得神不守舍。昨晚叱云跃轩私自带走慕容芷凝的事,让他有些恼怒。叱云跃轩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御书房,他向炎烽见过礼后,被炎烽让到座位上。两人在靠窗的坐榻上并排坐着,宫女在坐塌中间的茶几上摆了两杯茶水。

叱云跃轩与炎烽自小在一起玩闹,他并不会在炎烽面前感到拘束。他站起身好奇的四处看着,口中问炎烽召他来有何事?

炎烽欲言又止,半天才说:“朕听闻你昨日从茗卉宫带走了一名宫女。”叱云跃轩盯着一个铜樽边摸边看:“一名小小的宫女,怎么就让皇上记挂上了?”其实如果不是炎烽提起这件事,他几乎忘了带走慕容芷凝的事。

炎烽呡了一口茶:“慕容芷凝并非宫女,而是一桩案子的证人,你私自将她带走是不是有点不妥啊?”叱云跃轩停在一幅字画前仔细观看着:“末将听说了庄诚的案子,皇上不是将他处决了吗?这桩案子既已结案,那慕容芷凝这个奴才留在宫中是乎也是不妥,况且皇贵妃也不喜欢她。正好末将的将军府缺个丫环,不如皇上就将她赐于末将为奴了吧。”

炎烽正色道:“不行,你若缺丫环,朕亲自挑几个宫女给你带走,你把慕容芷凝那丫头送回来。”叱云跃轩听出了炎烽话里的果决,他话锋一转:“皇上竟如此小气,一个奴才都舍不得赐给末将。罢了,末将听说这个奴才对古琴有些见解,刚好末将府上也有些古谱需要整理,求皇上恩准让她留在将军府,帮我几天。待整理好古谱,一定将她送回。”炎烽见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勉为其难地应允。炎烽心中十分忐忑,他对叱云跃轩一向十分信任,唯独这件事,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叱云跃轩离开御书房时,请求炎烽准许他去茗卉宫探望叱云娉,炎烽点头批准。

叱云娉正在院子里闲坐发呆,听宫女禀报叱云跃轩来见,马上命人将他迎进来。叱云娉急着打听叱云跃轩带走慕容芷凝一事,她想知道炎烽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从她这几天观察炎烽对慕容芷凝的态度上看,炎烽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叱云娉昨晚一夜未眠,她既害怕炎烽再也不来茗卉宫了,也害怕炎烽会因此事降罪叱云跃轩。

叱云跃轩将在御书房跟炎烽的对话告诉了叱云娉,叱云娉满心失落:“本宫就知道那丫头碰不得,你还是赶紧将她送回来吧,免得皇上治你的罪。”叱云跃轩眼睛看着远方的景致:“姐姐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分寸处理好这件事。”宫女们三五成群地看着叱云跃轩,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眼里无不充满爱慕之色。

慕容芷凝坐在将军府的一间厢房中,她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看。昨晚叱云跃轩将她带到这里,没有说一句话就离开了。之后有个小丫环进来说,将军吩咐让她暂住于此。吃的东西会有专人每天送来,她无聊可以去院子里走走,没有命令,不允许她踏出院门半步。

这是将军府西侧一个有两间厢房的独立小院落,院门整天都关着,只有丫环送饭的时候才打开。院子很小,设施简单,只有一个小石桌及两个小石凳子,院里面种着一些慕容芷凝叫不上名的花草。慕容芷凝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放在石桌上托着腮,默默想着心事。她伸手从前襟摸出一块玉,解下来拿在手里细细抚着。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拿出碧梧来看看,她的心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月华初上,朦胧的月光洒满小小的院落,独坐的慕容芷凝显得特别孤寂冷清。有个小丫环进院将院里的灯笼点上,慕容芷凝对小丫环说道:“请禀报你家将军,说我要见他。”小丫环白了她一眼:“我家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听武校尉说,你在宫里得罪了我们娘娘。你且消停些,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小丫环走时将院门重重地拉上了。慕容芷凝重新拿出碧梧把玩起来,她将碧梧对着月亮,眼睛贴在那片玉叶上看着月亮,脑袋在那晃来晃去的,调皮的她,以此来打发百无聊奈的时光。透过碧梧,慕容芷凝看着绿色的月亮,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她总是能很快让自已忘掉烦心的事情。

突然,慕容芷凝发现碧梧上有些小黑点,她好奇地从眼睛上拿下碧梧,就着灯笼微弱的光细细察看起来。灯光有些昏暗,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进到屋里,靠近桌上的烛光,仍是看不出端倪,她沮丧地将碧梧重新挂到脖颈上,小心塞进衣襟里。

院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慕容芷凝走到院门处,从门缝里向外望去。原来是叱云跃轩喝多了酒,由几个世家子弟将他扶着送回。他们一行人边往东边的院子里走,边说着话。一个穿紫色锦袍的世家子弟嗓门粗大,口齿不清:“叱云将军可真够威猛的,那小子就说了句将军长得娇媚,就被将军几下揍躺倒地上了,估计这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哈哈,听说那小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余维,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正文 第十八章 拱手让江山

那几个世家公子扶着叱云跃轩往东院走去,东院是将军府的主院。不一会儿,慕容芷凝从门缝里看到他们在东院重新摆了酒菜,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在那继续喝酒。席间还有乐声传来,隐约可见几个女子舞动衣袖,在那跳着舞。慕容芷凝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些世家子弟,只会吃喝玩乐。

叱云跃轩陪着三个世家纨绔子弟在东院喝着酒,府上有专门的乐师及舞娘献上歌舞,为他们助兴。叱云跃轩看上去很不开心,独自喝着闷酒想心事。渔梁和雁山的赈灾事件他没有功也就罢了,还被人参了一本,他被迫交出了手中的兵符,放下兵权,这对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他努力地思索着,竟究谁是朝中那个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今天下午他跟这三个世家弟子,在醉伶楼喝酒听曲,这三个世家子弟幼时,曾跟叱云跃轩一起在皇家办的学堂里听过讲学,还算是有些交情。

邻桌的几个世家子弟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好,极尽挑衅。其中余尚书的儿子余季辉走到他们这一桌前面,轻浮地盯着叱云跃轩:“哪里来的娇媚小娘子?来陪爷喝杯酒,这赏钱嘛要多少有多少。”叱云跃轩心情不好,没有搭理他,仍自喝着酒。余季辉却得寸进尺,以为他只是徒有虚名,实则软弱可欺。

余季辉将手放在叱云跃轩肩上,故意羞辱他道:“小娘子这是害羞了吗?跟爷拿什么架子?就凭这张俊脸,陪酒可是比当将军轻松多了。”跟他来的几个世家公子发出浪荡的笑声。

叱云跃轩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酒往他脸上泼去。余季辉抹了一把脸上的酒:“叱云大将军果然霸道,听说你在渔梁惹了大祸,现在被皇上革职查办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啊?你还当自已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我父亲可是说了,你这次死定了。”

叱云跃轩本不想惹事,然而酒精让他有些失控。他年青气盛,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他冲过去抓住余季辉,三拳两脚就打得他爬在地上起不来了。叱云跃轩冷厉的低吼声让在座的人心惊胆颤:“老子跟你父亲同朝为官,你见了老子都要叫声叔叔。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在长辈面前须得像个晚辈的样子?这次老子先替你父亲教训你一下,下次再敢如此,让你一辈子躺在床上。”那几个人抖着架起余季辉,落荒而逃。

冷风吹在叱云跃轩脸上,让他头脑逐渐地清醒了,他反复地思索着下午余季辉的挑衅有什么目的?渔梁的赈灾事宜是由户部经手,余维是户部尚书,难道这跟贪污赈银案脱不了关系?

余季辉俯卧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着痛。余维一脸阴冷地站在他床边:“你这个不肖子,你去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个煞星?老子都不敢惹他,你看老子手下一个个栽在他手里了,搞不好还得把老子给拉下水。”余季辉哭丧着脸:“孩儿看他长得像个女子,以为他性子弱,就想羞辱他一下,给他来个下马威,没想到他这是直接想要了孩儿的命啊。我不管,有人欺负你的儿子,父亲大人你不能坐视不管。唉唷,痛死我了,活不了了。”余维冷冷的说道:“我的儿子岂是他动得的?你放心,爹爹不会放过他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炎烽派去查证的钦差,也返回了上京,首先向炎烽禀报了实情。渔梁县确实有过万民书,不过并不是弹劾叱云跃轩的,而是将他在渔梁赈灾期间的贡献上书给朝庭,没想到被别有用心的地方官截留,改成了弹劾书。而叱云跃轩经办的每一笔银子都有专人记录在案,县衙里一个尚有良知的书丞,还将地方官们想毁掉的笔录跟帐本一并交由钦差胡启志带回。

炎烽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这个案子初步能还叱云跃轩一个清白。但要查实幕后牵涉的高官,还需要花些精力。

炎烽马上让齐尚明亲自去宣叱云跃轩来见他。

御书房内,炎烽将钦差带来消息告知叱云跃轩:“你果然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但是你行事也鲁莽了些。朕看在你赈灾有功的份上,也不责罚你擅自离开守城的事了,以后做事须谨慎些,不要给朕再惹麻烦,落人话柄。”叱云跃轩恭敬地抱拳称是。

炎烽话锋一转:“对了,你该将慕容芷凝那个丫头送回宫里了,免得落人闲话。你也不小了,朕准备将朕的妹妹婧容公主赐婚于你。”

叱云跃轩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炎烽还记挂着那个慕容芷凝,他低估了慕容芷凝在炎烽心中的地位。况且,他也不想当什么附马,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心上人。 想着叱云娉对炎烽的痴情,想着炎烽对叱云娉的冷漠,想着自已跟炎烽的交情,他沉默了很久。

炎烽见他低头不语,说:“你不愿意?婧容公主可是京城世家子弟都求之不得的女子。”

婧容公主是炎烽的胞妹,叫炎羽。炎羽今年十九岁,貌美多才。她小的时候也时常在宫中跟着炎烽和叱云跃轩、叱云娉玩游戏,自小就对叱云跃轩有好感。好几次炎羽都放下公主的架子,求炎烽将叱云跃轩赐婚给她做附马,但叱云跃轩一直以要建功立业为借口,两次拒绝了炎烽的赐婚。以至于炎羽现在都十九岁了,还不肯招附马。那炎羽对叱云跃轩一片痴心,大有非他不嫁的架势,连太上皇都急坏了。

叱云跃轩满脸愧色地跪在地上:“请皇上收回成命,末将不敢辱没婧容公主。末将前天晚上贪杯喝醉了酒,将慕容姑娘玷辱了,末将已将她纳为小妾,请皇上治末将的罪。”

炎烽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点小聪明就能骗过朕?朕的话就是圣旨,你不但要娶婧容公主,还必须将慕容芷凝给朕送回来。朕若是不了解你,必定被你这些鬼话诓住。”

叱云跃轩跪伏在地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末将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慕容芷凝她,确实已成为末将的爱妾。”

炎烽愤怒地抓住叱云跃轩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失控地高声吼道:“朕不信!朕虽然贵为天子,却从未对任何女了动过心。朕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朕对慕容姑娘的心意,你不会跟朕抢的。再说婧容为了你,这么些年都不嫁人,你就忍心看着她一直为你守候,老死宫中吗?你明日必须将慕容姑娘带进宫来,否则不要怪朕不念旧情。”

叱云跃轩重新跪到地上:“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炎烽俯身看着叱云跃轩的眼睛,放柔了声音:“朕不相信你不念及跟朕兄弟般的感情,你把慕容姑娘还给朕,朕这大好的江山都能让给你!”叱云跃轩依然一脸愧色:“太迟了,末将对不起皇上。”

炎烽愤怒地抓起架上的一个瓷樽,狠狠地往叱云跃轩头上扔去。叱云跃轩没有闪躲,樽闷响一声砸在他头上,随即掉落在地。血顺着叱云跃轩的发际和鬓角流到他脸上,他眉头都没有绉一下。御书房里死一般地寂静,只听到血滴落在地毯上发出“嘀嘀嗒嗒”的微弱的声音。

过了很长时间,炎烽才慢慢回复理智,他冷冷地道:“朕不会相信你的,你下去吧,明天带慕容芷凝来见朕。”

叱云跃轩满脸是血的去了茗卉宫,叱云娉见了他惊叫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快,来人,先拿药箱来。”叱云跃轩失神地坐在那里,任凭叱云娉用酒冲洗他头发里面的伤口,叱云娉哭泣着:“听姐姐话,快将那个贱婢送回宫里,我从没见皇上对谁下过这样的狠手,下次直接就会要了你的命。”叱云跃轩冷笑了一声:“我现在若将那贱婢带回,岂不是自取其辱?那我这一下岂不白挨了?这笔帐我会算在那个贱婢身上的。姐姐放心,皇上他不会要我命的。”叱云娉摇着他的肩:“听话,好歹他是你姐夫,想想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没有那个贱婢,一样有别的女子跟我争。咱不争了,还给他。”

正文 第十九章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慕容芷凝坐在院里,从旁边的树上扯下一片树叶,用手指绞来绞去地玩着。她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已经十几天了,每天小丫环都会按时给她送来茶点,饭菜,还有沐浴、洗脸的热水。小丫环从不给她好脸色看,也不搭理她。慕容芷凝孤寂惯了,也并不觉得特别难熬。

慕容芷凝大概是明白叱云跃轩用意的,他将她带离皇宫,不过就是不想自已的姐姐受到帝王的冷落。其实留不留在宫里,对慕容芷凝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她单纯而美好地认为,叱云跃轩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她离开。

慕容芷凝想起之前在庄府听到下人们议论叱云跃轩的话,说他面相丑陋,行为粗鄙,还杀人不眨眼。那天在宫里,她看到的叱云跃轩,不仅长着一张雌雄莫辩的俊脸,还儒雅潇洒。想到那些不靠谱的传闻,慕容芷凝摇头轻笑出声。如果那家伙不是那么傲慢无礼,或许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慕容芷凝想道。

“哐啷”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慕容芷凝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叱云跃轩高大的身躯,如地狱鬼煞般立在院门口。他满身的杀气,头上缠着白布,布上浸透了血渍。叱云跃轩那双邪魅的桃花眼,冷漠地瞪着慕容芷凝,闪烁着异常危险的光。

没待慕容芷凝反应过来,叱云跃轩已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房间里拖拽。

慕容芷凝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她本能地伸手往旁边抓,她拼命地用另一只手抓住门框。叱云跃轩手一拽,她身子往后一倾,跌倒在屋里的地上。

叱云跃轩俯身逼近她,满身的酒味和戾气令人室息,他浑身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比帝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芷凝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叱云跃轩,试图揣摩他的心理。没待慕容芷凝爬起身,叱云跃轩已伸手抓住她的腰间的绑带,将她提起,一把扔在床上。

慕容芷凝意识到了危险,颤抖着声音问道:“叱云将军这是何用意?”话音未落,叱云跃轩已将被子扯过来蒙在她头上。慕容芷凝眼前一黑,她又害怕又着急,手拼命地想推开盖在她脸上的被子,却因为害怕和慌乱,手脚怎么都用不上劲。叱云跃轩这是要杀了自已,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慕容芷凝拼命地挣扎,然而头上的棉被被叱云跃轩的一只手紧紧压着,让她无法呼吸。她头脑逐渐地昏沉,意识越来越模糊,全身无法动弹。

即将失去意识的慕容芷凝感觉到身下一凉,叱云跃轩粗暴地掀开了她的罗裙,撕毁了她贴身的白纱裤。强烈的恐惧感和耻辱感将慕容芷凝一点点地吞噬,她仿佛是别人砧板上的一条鱼,无助等着别人挥刀将她宰杀。就在慕容芷凝最后一丝意识即将失去之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下传来,她的头脑又逐渐地清醒过来,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她被残忍地夺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她绝望而清晰地感受着地狱之火焚烧般的疼痛,以及疼痛感都无法掩饰的羞耻感,那种强烈耻辱感让她生不如死。

叱云跃轩选择了用他自已的方式,简单粗暴地了结这件事。他既要惩罚凭借姿色惑乱圣心,想借机上位的慕容芷凝,又要让炎烽断了纳娶慕容芷凝的念头,顺便还可以稳固了姐姐叱云娉在宫里的地位。叱云跃轩原本以为,只要说已纳慕容芷凝为妾,就会让炎烽死心。他没想到的是,炎烽会为了这个女子,连江山都能拱手相让。炎烽的不放手,让叱云跃轩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将全部的责任和解决问题的方法,都归到了慕容芷凝身上。他固执地认为,只有毁了慕容芷凝,才能让他们姐弟和炎烽都得到安宁。

叱云跃轩厌恶地将慕容芷凝的脸用被子覆住,他连看都不想看到她那张脸。他毫无怜惜感地遭践着她的身体,疯狂地攫取她的尊严,他要让她无颜与炎烽相对。

叱云跃轩狠狠地蹂躏完慕容芷凝,面无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转身离开。慕容芷凝羞愤地爬起身,拨下头上的发钗向叱云跃轩刺去。发钗深深地没入叱云跃轩的右肩,叱云跃轩转身将慕容芷凝推倒在地上,用手从肩上绕到后背,拨下那根发钗,抵在慕容芷凝脸上,愤怒地吼着:“贱婢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要想死本将军就成全你?”

叱云跃轩站起来,蔑视地睥睨着地上的慕容芷凝,声间极尽冷血狂傲:“本将军只是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像你这样卑贱的女子,给本将军做奴婢都不配。收起你想入宫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皇上忘了这件事,也许本将军会放你一条生路。”他恼怒地将发钗扔到床上,发钗掉落的地方,白色的床单上,有星星点点的梅花状血渍。

叱云跃轩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身后响起慕容芷凝一声凄厉的哀号。

茗卉宫里,叱云跃轩和叱云娉在院子里的回廊上说着话。采芹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她被叱云跃轩英俊潇洒的身影吸引了,默默地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这么意气风发的男人,就算给他做小妾都是百来修来的福气,她在心里想。

宫女诗燕去给叱云跃轩上茶,被采芹拦住,她抢过诗燕的托盘:“娘娘说让我去,你去忙别的吧。”,诗燕白了她一眼,气得一跺脚红着眼走了。

采芹恭恭敬敬地将茶水送上,叱云跃轩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采芹上完茶站在旁边不肯走,扭捏地玩着手里的丝帕。叱云娉一眼看出了她的小心机,瞪了她一眼:“这里不需要你了,退下。”

叱云跃轩是为了慕容芷凝的事来找叱云娉的,他没想到慕容芷凝性格竟这么倔犟,他也怕事情闹大了。丫环说慕容芷凝这几天不吃不喝的,眼看着越来越憔悴了。叱云娉责怪他做事不计后果,她让叱云跃轩把采桑带回去,让采桑去照顾慕容芷凝。叱云娉自已亲自去见了炎烽。

叱云娉在御书房见到了炎烽,炎烽的状态让她大吃一惊。

炎烽颓废地靠上宝座上,面容消瘦憔悴,一言不发。叱云娉竟有些心疼炎烽,她走过去跪在他面前,将脸靠在他膝上,柔声说道:“请皇上保重龙体,事已至此,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皇上不如将心放宽些。臣妾以后再也不吃任何女子的醋了,皇上如果寂寞,就多招几个妃嫔进宫侍候皇上吧。”

炎烽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他幽怨道:“朕这么些年,就只遇到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你们也要将她从朕身边夺走。朕连自已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要这江山何用?”

叱云娉哀切地开导着他:“世上并没有对等的情爱,只有缘来缘去。臣妾将皇上的爱看得比自已的生命还重,还不是得不到皇上的心?冥冥中,命运自有安排,得不到,说明缘份还不够,强求又有何意义?”炎烽有些触动,叹了声:“朕竟没有爱妃看得开。爱妃说的有理,也许朕和慕容姑娘真的没有缘份。朕会打起精神来的,朕的江山还需要朕治理。”

慕容芷凝病了,她的精神完全失去了支撑。她三天不吃不喝,看上去十分消瘦。叱云跃轩对他并没有歉疚之心,但还是从宫里带来了采桑伺候她。

正如叱云娉所料,采桑就是慕容芷凝的心药。采桑轻声地抚慰着慕容芷凝,她知道慕容芷凝的坚强,任何事都摧毁不了她的意志。

慕容芷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乖乖吃着采桑喂到嘴边的粥。慕容芷凝虚弱地小声说道:“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恶人,老天才会这样惩罚我。我既不能与天抗命,就会坦然接受。只求这恶梦快些结束了,让我能找到小哥哥,将碧梧还给他。”采桑心疼得直掉眼泪:“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子,老天爷不会亏待你太久的,你一定会找到小哥哥的,他会好好疼你。”慕容芷凝将头靠在采桑肩上:“你看,老天不是把你送到我身边了吗?采桑你就是个天使。有你在身边,我的心很安稳。”

朝堂上,炎烽正襟坐在宝座上接受百员的朝拜,他今天将继续处理叱云跃轩被弹劾的案子。

钦差大臣胡启志宣读了从渔梁带回的万民请命书,及地方官员画押的笔录。这些证据充分为叱云跃轩洗脱了几条罪状。

户部尚书余维手持笏板躬身对炎烽说道:“启禀皇上,叱云将军虽然赈灾有功,但他私设公堂,拘押德高望重的乡绅名流,逼取大量银两,还越权诛杀朝庭地方官员,这些罪名不容忽视。微臣认为叱云将军的行为是对皇上的公然蔑视,若朝中官员纷纷效仿,皇上的威严将何存?故微臣认为叱云将军不适合再担当护国大将军这一职位,请皇上三思。”

宰相宁则之上前一步:“启禀皇上,叱云将军年轻有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虽然办事有些欠妥,但也是时势相逼,如果不是他的手段,渔梁的灾情也得不到缓解,贪没赈银的官员也得不到处置。老臣认为,叱云将军功过足以相抵,不应该再受到惩罚。”

朝庭上一时炸开了锅,官员们的观点分成了了两派,一片议论之声。

钦差大臣胡启志高声道:“启禀皇上,下官这次回京,还带来了两个重要的人证。”炎烽点头:“传证人。”

不一会儿,侍卫带着证人上了朝堂,炎烽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正文 第二十章 帝王的情伤

妇人大约三十岁,是渔梁县那个被叱云跃轩扔下楼的地方官员的妻子。妇人跪在堂上哭诉起来:妇人叫方王氏,她的丈夫叫方胜,是渔梁县衙里的一个主簿。这个小小的职位,还是他们夫妻倾尽了家里的积蓄买来的,属于地方委任的官职,并不算是朝庭命官。

方胜是县令的心腹,经常帮着县令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同时他也掌管了参与贪污赈银的官员名单。方胜有一次在家喝醉了酒,在那抱怨着县令的凶狠贪婪。他跟方王氏提起了朝庭赈灾的事,他说朝庭赈灾的银子到了渔梁县,大部份的钱都被上级层层瓜分完了,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县令又将这将近十分之一的银子私下装入了自已的腰包,只拿出很少一部分打点了手下。她丈夫由于官职小,只分到了五十两银子。

那天叱云跃轩在酒楼宴请地方官员,乡绅名流,方王氏的丈夫也去了。县令见脱不了身,就威逼他丈夫闹事。结果,他丈夫被叱云跃轩一怒之下扔下了楼。

第二天,有人将方王氏的丈夫架回了家。因为酒楼并不高,他丈夫的伤势并不是太重,只是摔断了一条腿,磕掉了几颗牙,出了些血。大夫来看过,说休养一阵便会痊愈。

几日后,县令带着几个亲信来看望方王氏的丈夫,方王氏见县令的脸色阴险凶狠,就躲在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她隐约听到县令说事情闹大了,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上面的官员怕惹祸上身,想把罪行全推到他身上。如今他也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弃卒保帅了。

方王氏躲在门外,眼睁睁看着县令的随从将她丈夫用被子活活捂死,却不敢出声。她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怕遭到报复。县令走的时候警告她:“有人问起,就说你男人被叱云将军打成重伤,回家就死了。”县令丢了五两银子给方王氏。

方王氏悲痛欲绝:“我丈夫虽然罪有应得,却只为了区区五十五两银子就丢了性命。家里如今也是断了顶梁柱,未成年的孩子将来不知道怎么抚养?这次听说有皇上做主,民妇才敢斗胆出来作证。”

那个男证人是县衙里的书吏,也掌握了大量县衙跟州官,甚至朝庭大员的来往帐薄记录。

炎烽用手指在鼻梁上捏了一下,他心力交瘁。看来这件案子的地下的组织,像老树一样盘根错节,已深入朝庭内部。要想清理干净,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炎烽宣布证人暂由专人看管,案子仍由钦差办理,宰相监督。他遣退了朝臣,回到后宫。

炎烽情绪低落,信步往祁祥宫方向走去。齐尚明和几个小太监、宫女紧跟其后。炎烽让所有人在祁祥宫门外等候,他独自一个人迈步进了祁祥宫。

祁祥宫已人去楼空,小院的石径上铺了层落叶,显得格外萧条,往日的欢声笑语,已不复存在。“绕梁”静静地躺在亭台里的石桌上,一如往常,而旁边,已少了抚琴女子曼妙的身姿。

炎烽走过去,手格外温柔地抚上“绕梁”,像是害怕弄碎了一个水晶般的梦境。如果不是这张琴还在,炎烽仿佛觉得,慕容芷凝只是他脑子里的幻像,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炎烽落寞在坐在台阶上,用手抚上薄唇。那里明明还有一个结着痂的小小伤口,隐隐还残留着慕容芷凝齿间的芳香。所有的一切,都证明慕容芷凝并不是他臆想的幻像,而是曾经在他的空间里真实存在过,可他竟把她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炎烽将头埋在膝上,发出一声声极低的悲咽。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过不了这小小的情关。

炎烽离开时,带走了“绕梁”。他下令封锁祁祥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叱云跃轩在将军府的议事厅里怅然独坐,他这几天数次求见炎烽都被拒绝了。炎烽除了在朝堂之上,拒绝单独见他,叱云跃轩对炎烽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副将武思远默默走到叱云跃轩身前,抚着他的肩安慰道:“事已至此,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皇上不过是一时感到迷茫,过些日子就会将这件事忘了。皇上跟将军情同手足,定不会为此事记恨将军。”叱云跃轩神情有些失落:“皇上公私分明,我倒不担心他会因此事打压我。只不过,皇上再不会把我朋友了。”武思远开解他道:“自古只有君臣,帝王是不会有朋友的,将军不必介怀。末将是不是该替将军操办一下,正式纳了慕容姑娘?末将知道将军心有所属,但先纳个妾也在情理之中。”叱云跃轩锤了案桌一拳:“本将军连小妾的名份都不屑给她,她不配。若不是她,皇上跟本将军的情谊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慕容芷凝和采桑并排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慕容芷凝将头靠在采桑肩上,看着墙角的一棵梧桐树出神。她触景伤情地用手从前襟摸出挂在胸前的碧梧,缓缓摘下,拿在手里摩挲着。

采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你又在想那个小哥哥了吗?”慕容芷凝面有悲戚之色:“我已经没有资格想他了,我自惭形秽。我只想尽快将碧梧还给他,了了这个心愿。”

慕容芷凝想起了月光下碧梧上的黑点,她将碧梧对着正午的阳光,细细察看起来。碧梧上确实有一些黑色的点,那些点分布在碧梧叶片的脉络里,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慕容芷凝将碧梧移近眼睛,发现碧梧上凹下去的脉络纹理里,刻了极细的一排排文字。

慕容芷凝曾听说,民间有高手能在米粒上刻文字,要看清上面的文字,须得有专人用手工磨制的琉璃片将文字放大。难道这块玉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吗?想到此,慕容芷凝又有些沮丧,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找到小哥哥,将碧梧还给他。她和小哥哥仿佛就是纵横的两条经纬线,注定了只会有短暂的交汇。

慕容芷凝产生了逃走的念头,在宫里时她就时常有这样的念头,然而宫闱禁卫森严,她根本没有机会。然而现在,将军府并没有皇宫里那么多的侍卫看守,她要计划着带采桑逃出去,开始她们的新生活。

慕容芷凝和采桑在当天夜里就开始了行动,采桑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她们趁着夜色的保护,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往院门摸去。院门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俩藏在树影里慢慢往大门口靠近,有一队值夜的侍卫正好经过,慕容芷凝将采桑的头按低,两人蹲下身,隐没在一排修翦整齐的矮树丛后。侍卫走过,慕容芷凝听到采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摸了摸采桑的头,想让她放松一点,于是笑着小声调侃她道:“就你这胆量,要是做贼,非饿死不可。”采桑捂着胸口:“就你胆大,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慕容芷凝摇摇头:”我每次害怕或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乳娘,只要想起她,我就忘了害怕跟痛苦。”采桑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想阿牛哥了。”

慕容芷凝和采桑在树影的掩护下,顺利摸到了将军府的大门下。慕容芷凝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慢慢地拨开巨大的门闩。

将军府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慕容芷凝从里面拉开了,两人抬脚就迈出了将军府。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逃离将军府

两人刚迈出将军府的大门,“刷刷”闪过两道白光,两把钢刀架在了她们身前。守门的两个侍卫拿着刀,凶狠地瞪着她俩。

慕容芷凝和采桑被侍卫押着扔回了小院,采桑坐在石桌旁沮丧地托着腮,看着对面的慕容芷凝。慕容芷凝也用手托着腮看着采桑:“我竟忘了将军府门口自然会有人把守的,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对了,下次我们翻墙出去。”采桑使劲点着头:“嗯”。

院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踢开,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采桑吓得尖叫了一声,缩到了慕容芷凝身后。

叱云跃轩地狱修罗般,手持一根皮鞭走进院里。他狭长妩媚的凤目里不带半丝情感,只闪着凌厉骇人的光,几个侍卫紧跟其后。

叱云跃轩一言不发,只轮起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抽向慕容芷凝。采桑惊叫一声,赶紧扑到前面用身体护住慕容芷凝。叱云跃轩凶狠地一脚将采桑踢倒,皮鞭雨点一样落在慕容芷凝身上。采桑哭喊着再次爬起身,护在慕容芷凝前面。

叱云跃轩将手中的鞭子一收,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冷:“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若再有下次,下场就是这样……”他将手里的皮鞭挥出去,缠住旁边一棵手臂粗的树,手往回一带,树被连根拔起,应声倒在地上。

采桑吓得瑟瑟发抖,紧地紧抱着慕容芷凝。叱云跃轩走后,采桑心疼地为慕容芷凝擦着药膏,所幸叱云跃轩只是为了震慑她俩,并没有下十分重的手。采桑一边擦药一边骂道:“禽兽。皇上都没舍得动过一指头。”慕容芷凝脸上有一道凸起的皮鞭痕迹,采桑轻轻抚着她的脸,眼泪像珠子一样掉落。

慕容芷凝没有被吓到,这更加坚定了她逃走的决心。她告诉自已,下次不能再这么鲁莽了,必须制订一个周详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芷凝都在想办法。采桑忧郁地看着她:“要不咱们别逃了,咱们乖乖呆在这里,叱云将军不是也没有为难咱们吗?”慕容芷凝的眼神透着坚定:“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由,还有一样东西比自由更重要。”慕容芷凝故意向采桑卖了个关子,想逗她开心。采桑急于知道答案,又不想动脑子,就问道:“那是什么?”慕容芷凝戳了她额头一下:“不告诉你。”采桑愠怒道:“你就会欺负我没读过书,亏我还把你当老师呢。”慕容芷凝收起了笑脸,她眼眶发红,神情严肃看着采桑的眼睛:“是尊严。一个人要是没有尊严,就会活得像畜牲。有尊严的人,就算被人踩在脚下,头也是高高昂着的。”采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慕容芷凝锲而不舍地计划着出逃的事宜,她的执着让采桑又佩服又感动。几天后,一个星光黯淡的夜晚,慕容芷凝带着采桑开始了逃亡计划。

自从上次出逃事件后,院门就天天落了锁。慕容芷凝和采桑这几天都在将床单,布幔剪成条,编成绳梯。慕容芷凝将这几天偷偷编的绳梯抛上了墙头,绳梯轻易就稳稳挂在了墙上。采桑先将慕容芷凝扶上了墙头,内墙倒不算太高,她俩没费多大劲就到了大院里。

最外面的一道墙就没那么容易越过了。墙太高,绳梯扔了几次,都没挂住。这时又有侍卫来巡逻,她俩赶紧蹲下身,隐藏在矮树丛里。

采桑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再被抓住,她想都不敢想后果。

侍卫走后,采桑拍着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慕容芷凝笑着摇摇头,接着站起来往墙上扔着绳梯,采桑暗暗佩服慕容芷凝的勇气和毅力。很快,绳梯勾住了墙外翘起的飞檐。

慕容芷凝扶着采桑先上去,她怕把采桑放在后面,采桑会害怕。采桑爬到一半,果然因为太紧张,手一松,“咕咚”一声摔下来。她刚想哼出声,慕容芷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慕容芷凝默默摸了一下采桑头顶,以示鼓励,她重新扶着采桑爬上去。采桑这次很争气,她稳稳地爬上去,骑在墙头,向慕容芷凝招手。慕容芷凝没有丝毫犹豫,她学着采桑的样子骑坐在墙头上,将绳梯向外墙扔去。当她俩站在墙外时,才意识到她们真的逃出了将军府。两人惊喜地抱在一起,很快拉着手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一早,城门口出现了两个皮肤白净的年轻后生。他们顺利通过盘查,从容地向着城外的官道上走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慕容芷凝和采桑穿着男人的衣裳,在田野里放肆地奔跑、欢笑。她们好几年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欢脱得就像两只刚逃出了笼子的飞鸟。两人昨晚在城里的巷子里游荡,偷了两身别人晾晒在屋外的男人衣服,顺利地乔装逃出了上京。

慕容芷凝和采桑一路向人打听着方向,打打闹闹地往前走。第二天下午,她们真的找到了荷塘坳。荷塘坳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们在山坡上远远就看到了尹氏的家。

尹氏坐在院子里纺着线,看到两个陌生的年轻后生走进了她家院里,她是个乡下女子,显得有些拘谨:“两位小哥有什么事吗?”慕容芷凝激动地喊了声:“养母,我是小玲儿。”采桑也跑过去蹲在她面前:“姑母,我是二丫啊。”

尹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她用手慢慢擦着眼睛,仿佛想看得更清楚。慕容芷凝跪到她面前:“您把我忘了吗?我是小玲儿,你六年前在村外捡回来的,你再想想。”

尹氏情绪十分激动,她一把抓住慕容芷凝激的手:“真的是小玲儿,真的是你。”尹氏同时也认出了采桑,她抱着采桑,泣不成声:“好孩子,一想到你那不争气的爹爹将你们母女卖了,我就心痛得不行。这下好了,回来就好。”

尹氏惊喜地看着两个女孩,搓着手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喜滋滋地说:“我先替你俩找身衣服换了,再给你们做顿饭,等会你养父也要回来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顿饭。”

慕容芷凝和采桑换上了尹氏递过来的两套粗布衣服,那是尹氏女儿出嫁前在家穿的。衣服虽然粗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十分舒服。尹氏脸上带着喜色:“这是你们小花姐姐以前在家穿的,她嫁到隔壁村去了,她男人是个教书先生。”慕容芷凝也记得,尹氏收养她时,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尹氏欢天喜地地去厨房做饭了,她把自家养的老母鸡也杀了,炖了一锅汤。

慕容芷凝和采桑换了衣服,坐在院里帮着抹玉米,互相调笑着对方是小村姑。

傍晚,屠夫卖完肉回家,尹氏高兴地把他迎进门,嘴里嘀咕着:“小玲儿和二丫回来了。”屠夫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笑呵呵地走进院子,只知道看着两个女孩,憨厚地笑着。

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尹氏看着慕容芷凝:“我那年出去送肉回来,你就不见了,我以为贪玩去了,就没在意。过了一阵子,有人告诉我说,有个脸生的年轻女人将你带走了。我想去追,那人说坐了马车,早跑远了。”

慕容芷凝觉得没必要把自已的经历告诉她,她只是个农妇,会被吓到的。慕容芷凝摸着尹氏的手,撒着善意的谎:“我被人贩子带到城里,卖到了一户官家做丫环,刚好二丫也在那里,我们就认识了。那户大官到别处任职去了,就把我们丫环打发出来了。”尹氏频频点着头:“这很好,没有吃苦头就好。养母会为你们觅个夫婿,让你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的。”

采桑偷偷对慕容芷凝做了个鬼脸,两个女孩相对一笑。

慕容芷凝问尹氏:“怎么不见我哥哥?”尹氏笑着说:“阿牛他前年就到城里当兵去了,带过信回来,说混得还不错。”

尹氏又转头看着采桑:“你那个不争气的爹爹,去年被讨债的人打伤了腿,现在跛着个脚,活得很是艰辛。我时常给他送一些吃的过去,你有时间也去看看他,毕竟是自家的亲爹爹。”采桑含着泪:“就听姑母的。”

采桑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递给尹氏:“这是我跟凝儿离开官家时的工钱还有赏钱,交给姑母做我俩的吃穿用度。”尹氏推回金锭:“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能吃多少?钱你们自已留下,以后做嫁妆用,安心住下吧。”采桑硬把元宝塞进她手里:“姑母要是不肯收下,我们这就走。”尹氏连忙接过金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尹氏无助地搓着手:“我暂且替你们保管着。”

晚上慕容芷凝和采桑躺在床上,捂在同一张被子里说着话,房间很简陋,却让她俩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暧和安心。

慕容芷凝侧身和采桑相对而卧,她看着采桑的眼睛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采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偷的。”慕容芷凝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蠢,做贼都会饿死。”采桑哈哈笑着:“其实是托你的福,皇上赏我的。有一次皇上私下找我,问我你喜欢什么,我就说你喜欢吃橘子。没想到皇上就高兴地赏了我一锭金元宝,我怕你骂我贪财,没敢告诉你。”慕容芷凝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炎烽让人送来一筐橘子,而那个季节,根本就没有橘子。她现在猜想,那一定是炎烽让人快马跑了很远,去别的地方买回来的。

采桑见慕容芷凝眼眶红红的,问道:“你想皇上了吗?你若是做了皇上的妃子,皇上一定非常宠爱你。”慕容芷凝摇摇头:“我没有那个福气,我也不愿意在宫里受约束。对了,你的阿牛哥,原来是我哥哥啊。”采桑脸一红,露出娇羞的神色。

两个少女在村外的山上疯跑着,逃离将军府的这十几天,是她们这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她俩一会儿采朵花,一会儿摘一个野果,打打闹闹地往山后面走去。附近做农活的男女,都停下手里的活,羡慕地看着她俩。两个少女要翻过小山头,去另一个村子看望采桑的父亲。

尹华躺在自家院子里的竹躺椅上,脚搭在一起翘成二郎腿,晃荡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旁边残破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破碗,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看上去刚吃完饭。

采桑站在门外,嫌弃地看着尹华那副懒相,嘟着嘴不愿意进门,慕容芷凝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尹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漂亮的小村姑站在他门外。

尹华翻身起来,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家闺女,马上换了一副面孔,苦着脸带着哭腔:“唉呀,是我的孩儿回来了,我的孩儿没忘了我这个爹爹呀。”

尹华走过来想拉采桑的手,采桑厌恶地往旁边躲去。尹华假装抹着眼泪:“你还记恨爹爹当年把你跟你娘卖了?爹爹当时也是没办法啊。爹爹这不天天都在后悔吗。”

采桑没有理他,她拿过扫帚,在院里打扫起来,并捡起丢在地上的脏衣服,洗了一盆。尹华讨好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哩啪啦”直响:“二丫,你成家了没有?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呀?”他扫了一眼慕容芷凝。

采桑没好给他好脸色看:“她是谁跟你没关系,我有你这样的爹爹,谁家会愿意娶我?”尹华满脸堆笑:“唉呀,看你说的,爹爹一定帮你找户好人家。”他盘算着闺女长大了,自已跑回来了,能让他收一大笔聘礼。想到此,尹华心里乐得像开了花。采桑一脸冷漠:“不劳你操心了,姑母会替我办的。”尹华转了下老鼠眼:“原来你住在姑母家啊。姑母又不是亲娘,怎么能作得主?爹爹会替你张罗的。”采桑一双眼睛凌厉地瞪向他:“你只会张罗着收聘礼。”

这时,有个妇人挎着装着几颗白菜竹篮子,走进院子里。尹华讨好地对采桑说:“二丫,这是你继母。”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烙印

妇人将蓝子往桌上一放,满脸堆笑地走过来拉着采桑的手:“唉呀,女儿回来啦。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好俊俏呀。有没有婆家啊?”采桑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拉着慕容芷凝转身往外走。

慕容芷凝被采桑拉着走出了院门,她狐疑地回头望了几眼,最后她扯着采桑顿住了脚步。采桑疑惑地问道:“芷凝你怎么了?”慕容芷凝看着采桑的眼睛,欲言又止:“当初把我卖到万花阁的……正是你继母。”

采桑绉着眉思索了片刻:“原来竟是这个毒妇,看我不进去撕了她。”慕容芷凝拉住采桑,叹了口气:“算了,打她一顿又能如何?并改变不了什么。”采桑甩开慕容芷凝的手,仍是冲进了院子里,她抓起桌上尹华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银锭,出门拉着慕容芷凝就走。尹华这次追出门来:“唉唉,二丫你这是做啥?银子,给爹爹留下。”采桑狠狠啐了他一口:“伤天害理。”

两人默默无语地往尹氏家的方向走。采桑一直闷闷不乐:“我真为有这样的爹爹感到羞耻,我以后再不会去看他了,我跟他没关系了。”采桑说完仍然不解恨:“不行,我要去官府告发他们拐卖人口。”慕容芷凝拉住她:“你忘了我们的身份了吗?要是被那个恶霸抓住,我俩就惨了。”

采桑边走边使劲扯着路边的茅草,发泄心中的怒气:“难道我们就在这里躲一辈子吗?”慕容芷凝跑到她前面:“当然不是,等风头过了,我还是要回上京的。”采桑好奇地问:“你还要去找小哥哥?”慕容芷凝坚定地点了一下头。采桑天真地歪着头:“可是上京这么大,你怎么才能找到小哥哥?”慕容芷凝调皮地将眼珠往上一翻,得意地摇头晃脑:“山人自有妙计。”采桑不依不饶地追着问是什么妙计?慕容芷凝调皮地戳了她脑门一下:“写很多告示,在上京城里到处张贴。”采桑嫌弃地翻了下白眼:“咦……我还当什么妙计呢?小哥哥还没找到,我们俩就被叱云禽兽抓住了。”

慕容芷凝和采桑很快就忘掉了烦恼,又高高兴兴地打闹起来。采桑采了一朵鲜艳的野花插到慕容芷凝头上:“就算是小村姑,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村姑。”两人追逐着在小道上奔跑。

正当她们快翻过小山坡时,路前方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向着她俩慢慢靠过来。慕容芷凝意识到了危险,想拉着采桑往回跑,后面的山路上,也被几个骑马的人拦住了。

叱云跃轩骑在马上,用愤怒而危险的目光盯着两个女孩。他骑马逼进她们,暴戾的声音让人心惊胆颤:“你还真以为你跑得出本将军的手心?本将军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你却当将军是在开玩笑?”

侍卫将慕容芷凝的双手用绳子绑上,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了骑在马上的叱云跃轩。叱云跃轩在马上拖着慕容芷凝慢慢往回走。采桑不敢说话,默默地跟在慕容芷凝身边,当慕容芷被绳子拉扯跌倒了,她就将她扶起来。

慕容芷凝被一路拉扯着走了很远,从小路回到了官道上。她跌倒了无数次,衣服都磨破了,膝盖处渗着血迹,采桑心疼得直掉泪。

官道上有辆马车停在那里,慕容芷凝和采桑被塞进了马车里。天黑时,一行人又回到了上京。

慕容芷凝跟采桑被带到将军府的议事厅,采桑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慕容芷凝紧紧抱着她。叱云跃轩低声吼道:“去将本将军烙马的印拿上来。”有几个卒子抬了一个燃烧的炭盆进来。采桑惊恐地往后缩:“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叱云跃轩狠狠瞥了她一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叱云跃轩亲自拿过一个烙铁,那是军队为了区分战马用来烙印马匹的,烙铁上有“叱云”二个字,他将烙铁放在炭盆里烧得通红。

采桑声嘶力竭地吼着:“不要……不要伤害我们。我们不跑了还不行吗?”

叱云跃轩冷酷地拿着烧烙铁,走到慕容芷凝身前,冷冷地命令身旁的侍卫:“将她按住。”采桑想上前阻止,也被人将双手扭到身面,她哭叫着看着慕容芷凝,大声地哀求着叱云跃轩。

慕容芷凝被两个侍卫反剪着双手,按着扑倒在地上,她没有挣扎。叱云跃轩扯开她的后领,她瓷白细腻的背部肌肤,在烛光下流淌着淡金色的光晕。叱云跃轩冷酷地用一只脚踩在她的腰上,防止她挣扎。他毫无怜惜感地将手中滚烫的烙铁压在慕容芷凝光洁的右背上,仿佛对待一头牲畜。慕容芷凝雪白的肌肤上“嗤”地腾起一阵青烟,她紧咬着牙关,嘴角流下一行咬破唇角的血水,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慕容芷凝的倔犟,让按着他的两个侍卫感到后背发凉,就算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也受不住这种痛楚,也会喊出声来。采桑心疼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叱云跃轩冷酷地拿着的烙铁,在慕容芷凝满是汗珠的脸上比划着:“再有下次,就印在这里。对了,本将军会让人照顾你养母一家的。”

慕容芷凝俯卧在床上,采桑流着泪帮她擦着伤口上的血渍。慕容芷凝背上被烙过的地方,血肉模糊,依稀能看到凸起的叱云两个字。这两个字映证着她在将军府内,牲口一样的地位。

采桑边擦拭边用嘴对着伤口吹气,想减轻慕容芷凝的疼痛感。慕容芷凝却十分平静:“采桑你能不能帮我把那块皮割下来?我不怕痛的,我不想让这两个字留在身上。”

采桑颤抖着声音求她:“不行不行,这样就算不痛死,你会因感染死掉的。我不准你有这种想法,你不是说,有尊严的人就算被人踩在脚下,也是昂着头的吗?你一直都没有低过头,你并没有失去尊严。”

慕容芷凝眼里含着泪水,采桑真的是她的心药,一句话就能抚平她内心的伤痛。

此后的日子,慕容芷凝没有再计划出逃。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叱云跃轩手里掌握了她的软肋,她不想连累养母一家。

叱云跃轩的弹劾案在两个月后有了最终结果,炎烽在朝堂上将兵符交还给他。然而那个被当做证人的书吏,却被人毒死在看守他的房中。那个盘根错节的地下黑幕,刚要被揭开,却又重新隐藏到了黑暗里。

叱云跃轩离开浮陵关的日子,吃过大亏的吉斯汗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趁叱云跃轩离开,重新夺回丢掉的城池。叱云跃轩处理完在京城的事,当即决定带兵返回浮陵关镇守。为了不功亏一篑,他决定带走慕容芷凝,直到离开,炎烽都没有单独见过他。

走之前,慕容芷凝第一次放下尊严,求了叱云跃轩,她要将采桑留在上京。她不想让采桑跟着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采桑太过脆弱,她不想让她为自已痛苦。

采桑死活不肯留下,慕容芷凝含泪将她强留在了上京。

慕容芷凝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随着叱云军往南而去。离开上京的时候仍然有大臣,百姓来相送,炎烽却没有来。慕容芷凝也不希望他来,她不想看到任何善待过她的人难过。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随军南行

马车摇摇晃晃地载着慕容芷凝往南走,将她爱的人,及爱的人,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皇城的轮廓渐渐模糊,慕容芷凝在心里默念着:再见了小哥哥、再见了采桑、再见了皇上。不,再也不见了!一颗清泪从慕容芷凝的脸上滚落,她已心如止水。

炎烽独坐在御书房内,默默对着“绕梁”发呆,他越发孤僻了。除了在朝堂之上,他没有私下再见叱云跃轩。一想到叱云跃轩带走了慕容芷凝,他的心一阵阵绞痛,那种无助感让他痛彻了心肺。齐尚明在身后看着他,摇了摇头,竟不知怎么去安慰他。都说帝王朝朝暮暮情,只有他明白炎烽的心思。

马车颠簸了一天,慕容芷凝昏昏欲睡。傍晚,叱云跃轩选了一处靠河边的地势,命队伍停下扎宫休息。有个矮个子的卫兵将慕容芷凝扶下马车,将她带进一处营帐。矮个子卫兵躬身道:“以后就由奴婢侍候慕容姑娘了。”慕容芷凝吃了一惊,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慕容芷凝很好奇问她:“军中怎么会有女子?”女子利落地为她打着地铺:“奴婢叫罗思瑶,奴婢的父亲是个罪臣,奴婢全家都受到了牵连,被发配到各处军中为奴。是叱云将军命奴婢来伺候您的。”慕容芷凝沉吟片刻,点了下头:“原来军中真的有被发配的官家女眷。”

慕容芷凝将碧梧拿出来给罗思瑶看,问她可曾见过,罗思瑶摇头说没见过。罗思瑶接过碧梧仔细看着:“奴婢虽然没见过这块玉,却知道这块玉的材质是一种极珍贵稀少的翡翠,叫帝王绿。能戴得起这种玉的,不是帝王就是王候。”

慕容芷凝环顾了一下帐内,空间不是很大,像一间极小的房间。帐内铺有地毯,地毯中间摆了一张矮桌,周围有两个软垫。慕容芷凝在软垫上坐下,她指着另一个软垫让罗思瑶也坐下。罗思瑶低着头:“奴婢不敢放肆,奴婢只是个军奴。”慕容芷凝凄然说:“坐下吧,无妨。我是个连做奴婢都不配的人,你要不嫌弃,就叫我芷凝好了。”罗思瑶惶然道:“那奴婢就在没人的时候叫你名字吧。”

不一会儿,有卫兵给慕容芷凝送来了晚饭,是三个馒头和一碗粥。慕容芷凝就叫罗思瑶跟她一起吃,罗思瑶红着脸坐在她对面的坐垫上,抓起一个馒头吃起来。两人边吃边攀谈起来,慕容芷凝问道:“你们这些发配的官奴都在军中都做些什么?”罗思瑶眼眶一红:“奴婢还算运气好的,托叱云将军的福,只做些杂活。其他的官家小姐做了军奴,命运是极惨的。”罗思瑶红着脸:“就相当于军中的公妾,任人摆布。那些将士们白天操练打仗,夜晚就狎,玩军中的官奴。”慕容芷凝红着眼:“这女人的命运就没有几个好的。”罗思瑶羡慕地看着她:“你这样的,就很好了,能做叱云将军的小妾,也是福份。”慕容芷凝脸一沉:“我不是他的小妾,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

吃完晚饭,罗思瑶叫人抬进来一个齐腰高的木桶,一会儿又有人抬来两桶热水倒入木桶中。罗思瑶拉了一个布帘让慕容芷凝沐浴,慕容芷凝惊叹着军中还有这样的条件。罗思瑶道:“这也是只有几位大将才可以享用的,叱云将军并没有吩咐,是我私自叫人打的水。”罗思瑶替慕容芷凝擦着身子,看到了她后背那块触目的烙印。烙印的伤口好像刚愈合的样子,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还隐隐有脓液流出,能依稀看出叱云两个字,看着就让人十人害怕。

罗思瑶不解地问:“你身上怎么被打了战马的烙印?我之前见过叱云将军将抓回来的逃兵也打上烙印的,不过是烙在脸上。”慕容芷凝眼中浸着泪水:“我就是叱云家的牲口,所以你没必要把我当主子,我还不如你呢。”罗思瑶小心地擦着她的伤口:“将军对奴才们倒也还和善,从未见她打过军中的奴婢,更没听过谁被打烙印的。”慕容芷凝调皮道:“那是因为,我是个不听话的奴才。”罗思瑶笑出声来。

慕容芷凝转身看着罗思瑶:“思瑶……你能帮我个忙吗?你们军中呆过的女子,胆子大,你能不能将我背上的烙印用刀剜掉?我不怕疼。”罗思瑶吓得轻叫了一声:“求慕容姑娘放过奴婢吧,奴婢实在没那个胆。再说了,那样会要你的命的。”

慕容芷凝眼里闪着倔犟的光:“可惜我的手摸不到那里,否则,我定亲手将那块皮割下来。”罗思瑶闻言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起程的时候,罗思瑶跟着马车在后面行走。慕容芷凝掀开马车的簾子,招手叫她上车,她缩着脖子不敢。慕容芷凝叫停了马车,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白天走,晚上停下来住进士兵扎好的营帐,日复一日。慕容芷凝经常握着碧梧出神,默默地流着泪,她在人前从来不表现出懦弱,然而没人的时候,总是偷偷掉泪。她思念乳娘,想念采桑,还有那个送他碧梧的小哥哥,明明他们之间有约定的,然而慕容芷凝却从来都把握不了自已的命运。

不知不觉,马车在路上走了十几天,慕容芷凝绝望的内心慢慢复苏,她心里又开始萌生了希望,她希望有一天能获得自由,她还有好多事要去做。慕容芷凝和罗思瑶也渐渐熟识了,罗思瑶也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两人说话也比以前随便了,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因此,途中也并没有太寂寞。

罗思瑶小心翼翼地问慕容芷凝:“都说你是叱云将军的爱妾,叱云将军怎么十几天都没来看过你?”慕容芷凝面色沉凝,闭口不语。罗思瑶有些窘迫:“对不起,我真笨,我只是听将士们议论的。爱妾怎么会被打上烙印呢?我早就该想到,对不起啊芷凝,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慕容芷凝拉着她的手:“没事,我只是个人质。”罗思瑶满脸疑色地点头,她的理解能力有限。

可能是路上太颠簸 ,也可能是水土不服,慕容芷凝很不适应。最近几天,好总是昏昏欲睡,也吃不下东西。她侧卧在马车里,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罗思瑶拿手帕擦着慕容芷凝额上的汗珠,轻声安慰她道:“你们没出过远门的女子,身子是矜贵了些。不像我们长期跟着军队的女子这般皮糙肉厚,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慕容芷凝面色苍白地点了下头。

晚上停车休息的时候,慕容芷凝仍昏睡不醒,两个侍卫过来帮助罗思瑶将她架进了营帐。罗思瑶看着慕容芷凝好像病得不轻的样子,就叫侍卫去禀报了叱云跃轩。叱云跃轩只让侍卫回了罗思瑶一句:“一个奴才,哪里就有那么娇贵?过几天就好了。”

这晚,慕容芷凝在帐中昏睡着,罗思瑶摇晃着她都没有反应,急得直掉眼泪。这时,帐外的一个矮个子卫兵冲了进来,扔掉头盔,跪在地铺前抱着慕容芷凝哭起来。罗思瑶仔细一看,也是个女子。

女孩的哭声让慕容芷凝有了微弱的意识,她轻轻睁开了眼睛。

慕容芷凝摸着女孩的脸虚弱地问:”采桑,你怎么在这里?我又做梦了吗?”采桑按着慕容芷凝放在她脸上手说:“是我,我一直都跟着你的。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说过了好姐妹要有福同享的,你休想甩掉我。”慕容芷凝苍白无力地苦笑着。

采桑亲自去求见了叱云跃轩,叱云跃轩经不起她磨,不耐烦地派去了一个军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他和她想要的结果

派来的军医叫乔彬,在宫里当过太医,医术高超。几年前,因没能挽回皇子和皇后的性命,被炎烽降罪罚出宫,就在叱云军帐中当了一名军医。

乔彬仔细地替慕容芷凝把了好一阵脉,他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慕容姑娘葵水可正常?”慕容芷凝满脸羞红:“一直不太正常,总是不准日子来,最近更是有两三月没有见到。”乔彬点点头:“是喜脉,恭喜慕容姑娘。”采桑一把拉住乔彬的衣袖:“乔医士瞧仔细点,不可能是喜脉吧?”乔彬正色道:“老夫在宫中呆过十余年,诊过不少妃子,怎么可能失诊。慕容姑娘她,确实是喜脉。”

乔彬忙着去向叱云跃轩禀告,就急匆匆地告辞了。他只听别人议论说慕容芷凝是叱云跃轩的小妾,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乔彬走后,采桑跟慕容芷凝抱在一起,慕容芷凝眼中有隐隐的泪光。采桑抚摸着她的头发,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罗思瑶也大概了解了其中的纠葛,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天给她们出了一道难题。

叱云跃轩坐在案桌前翻看着一本诗集,乔彬走进大帐躬身道:“恭喜叱云大将军,夫人有喜了!”叱云跃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乔彬看着叱云跃轩阴郁的面色,甚是不解,心想,难道叱云将军不该高兴吗?

当天晚上,叱云跃轩亲自到了慕容芷凝帐中,他遣退了众人。这是叱云跃轩行军途中第一次看到慕容芷凝,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慕容芷凝。

斜靠在地铺上的慕容芷凝,腰上垫了个枕头,憔悴苍白得没有人样。但她眼神倔犟地跟叱云跃轩对视着,眼底波澜不惊。叱云跃轩从她眼里没有看到慌乱,也没有看到仇恨,更没有看到屈服,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叱云跃轩。

叱云跃轩向身后招了一下手,侍卫将一碗浓稠的药汁递到他手里。

叱云跃轩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将碗递给慕容芷凝,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天生的无情让他显得极其冷血。

慕空芷凝始终平静地对视着他,没有丝毫害怕跟退缩,像在看一个跟她不相干的人。她伸手接过那碗药汁,仰头喝下,她当然知道那是碗什么药,那也是她希望的结果。喝完药的慕容芷凝,安静地对着叱云跃轩露出一个极妩媚的笑容。叱云跃轩被她的挑衅激怒,眼里闪着骇人的冷厉:“你很有自知之明,你也知道你自已不配?”慕容芷凝针锋相对:”我跟将军想的一样。”

慕容芷凝不再回应叱云跃轩的愤怒,她翻身朝里躺下,留给叱云跃轩一个女王般高傲的背影。在她后背上,清晰可见被烙印伤口浸湿的血渍。

叱云跃轩的愤怒如火山暴发,他容不得一个卑贱的奴才,三番两次地在他面前表现出高傲跟不屈服。他伸出手,狠狠按向慕容芷凝背上的血渍。慕容芷凝因为疼痛,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倔犟地咬着牙,仍是不肯表现出丝毫的屈服。她浑身衣衫被汗水浸湿,直至晕厥过去,都没有哼出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容芷凝的身下开始大量地流血。采桑和罗思瑶都隐约知道了将发生什么,她们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慕容芷凝。

途中,叱云军借过渔梁县,老百姓在道路两旁热情地迎接,呼喊声此起彼伏。叱云跃轩命大部队在城外扎营,他只带着几名随身副将及慕容芷凝的马车进了县城。叱云跃轩骑着马,提着戟走在队伍前面,威风凛凛。一行地方官员点头哈腰地将他们一行人迎进了驿馆。

慕容芷凝虚弱地躺在驿馆的床上,连日的奔波,跟流产引起的出血让她几乎丢了命。罗思瑶进来说道:“叱云将军说要在这里休息几天,正好芷凝的身体也需要静养些时日。”

乔彬进来给慕容芷凝把过脉,又开了些调理的药。采桑问乔彬:“乔医士,慕容姑娘的身体没大碍吧?”乔彬回她道:“不好说,这样的奔波劳累,连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她身体这么弱。以后想要坐胎,怕是有些难了。”

采桑一脸的怒气跟心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冷血无情的男人,什么大将军?对一个弱女子尚且如此残暴不仁,这样的人能好到哪去?怎么还会有人这么敬重他?都瞎眼了吗?”罗思瑶被采桑的大胆吓到了,扯了她衣襟一下:“采桑小声点,你不想活了?”乔彬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是人家小两口的家事,咱们不掺和。将军的为人嘛,还是得到大家认可的。”采桑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小两口?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芷凝现在就是皇上的宠妃了。”罗思瑶赶紧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怎么你对本将军的作派很不满吗?”叱云跃轩负手站在门外,强大的气场给在场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压迫感,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他刚好路过。

采桑没有退缩,她愤恨的目光紧盯叱云跃轩:“芷凝从来没把我当过奴才,我也不是你叱云府的奴婢,是宫里派我来伺候她的。至于将军的作派,不用我评价,大家都看在眼里。”

叱云跃轩没有再发怒,他笑了一声,幸灾乐祸地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慕容芷凝:“本将军很高兴有这样的结果,这难道不是她自找的?她当初想攀龙附凤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采桑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你这样会毁了她一辈子,你也不怕遭报应?”床上的慕容芷凝欣慰地看着采桑,苦笑了一下,她惊喜地发现采桑成长了,再没了以前的懦弱。

驿馆的店小二热情地送来了一桌饭菜,采桑将慕容芷凝扶到桌边,罗思瑶也在桌边坐下,三人一起吃着饭。店小二格外热情,不多时,又送来一锅鸡汤,说专门为慕容芷凝准备的。采桑感激地看着店小二:“小二哥,你人真好。”小二笑呵呵一乐:“托叱云大将军的福,我们渔梁老百姓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你们是叱云将军的家眷,理应受到优待。”采桑将碗一推:“你眼神还好吧?谁是他的家眷?没有他,你们就吃不上饭了吗?哼。”

小二疑惑地用手摸着头:“我哪里得罪姑娘了吗?”慕容芷凝苦笑了一下:“小二哥不必介怀,不关你的事,她就是只爱炸毛的猫儿。”

小二见有人给他笑脸,又抖起宝来:“姑娘们有所不知,以前叱云大将军没有镇守浮陵关时,邻近的几个汗国的军队经常跑到渔梁来烧杀抢掠,他们都是蛮夷,非常凶残,百姓都苦不堪言。你别说,自从叱云将军来了之后,将那些外贼驱赶得远远的,还夺了他们两座城回来,真是扬眉吐气啊。渔梁算是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喽。”

采桑生气将手上的筷子往碗上一敲,小二瞟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的不满:“前几个月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吧?渔梁和附近的几个县都遭了大水,贪官们把朝庭赈灾的银子都贪污了,好多人得不到救济,饿死了。叱云将军不但从浮陵带了粮食救济渔梁百姓,还杀贪官、抢豪绅,将钱粮全部用来救济灾民。这可不是我吹牛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将这个编成了评书。”

采桑生气地冲店小二喊道:“出去出去,我们不想听。”小二狐疑地往外走,出去拉上了门。不一会儿,他又推开门伸进头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嘴笨说不好,叱云将军的事迹,比我说的还要威风。”“呯”采桑拿起一个馒头扔过去,砸在了门框上,小二缩回了头,再不敢进房间。

慕容芷凝在驿馆里休养了三天,叱云跃轩的副将来通知她们:“将军收到战报,要急速赶回浮陵关,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发。”采桑焦急地喊道:“慕容姑娘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再动了。去跟你们将军说一声,再留几天。”副将瞥了她一眼:“在这里将军的话就是圣旨,快收拾,耽误了军情你吃罪不起。”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病重

采桑 和罗思瑶赶紧收拾好东西,将慕容芷凝搀下楼。叱云跃轩已骑着马在驿馆门外等候,采桑将慕容芷凝扶上马车,她和罗思瑶也上了车。

一行人出了渔梁县城,叱云军的大部队已经列队准备好,在那里待命。叱云跃轩一声令下,部队开始往浮陵关方向而去。采桑嘟囔道:“没想到这个禽兽将军队管理得如此有条不紊。”罗思瑶道:“叱云将军除了管理军队在行,在战场上也很威猛的,每次打完仗都会提着一颗敌将的人头回来。”采桑不高兴地说道:“倒也符合他那冷血无情的性格。”

叱云跃轩为了赶时间,带着一队人,骑快马而去。叱云跃轩一走,采桑长长松了口气:“芷凝,我们要不要再找机会逃跑?”罗思瑶白了她一眼:“你们跑了我怎么交差?再说了,芷凝这身体弱成这样了,还能跑吗?”采桑回瞪她一眼:“你还看不出来吗?芷凝早晚会被他折磨死的。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跑吗?你就这么想给禽兽做奴才?”罗思瑶有些不满:“我们将军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万一他以后会对芷凝好呢?”采桑戳了她脑门一下:“你现在是芷凝的人,你必须站在我们这边。那个禽兽有什么好?穷凶极恶的。再说了,他这么伤害芷凝,我都不会原谅他,芷凝怎么可能原谅他?”罗思瑶没有再说话,慕容芷凝也没有说话,因为她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慕容芷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状况越来越不好。她身下不停地流血,背上的伤口也感染了,整天昏昏沉沉地睡着,发着高烧。

跟随马车的副将,命人快马去禀报了叱云跃轩。他怕出事承担不起,自已作主将慕容芷凝送到了最近的一个崇德县,找了家医馆,救治慕容芷凝。

慕容芷凝行走在一片花海间,花海的尽头,站着一位衣袂飘飘的年轻男子。他背对着慕容芷凝,高大的身躯站在阳光里,仿佛镀了一层金。慕容芷凝知道这是她一直在找的小哥哥,她穿越花海,向小哥哥走去。小哥哥缓缓转身,向慕容芷凝伸出双手,慕容芷凝将手放在他手心,两人相对,微笑注视着对方。慕容芷凝从颈项上摘下碧梧,双手捧着递给小哥哥。就在这时,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上前来,他一把夺过慕容芷凝手中的碧梧,将碧梧狠狠摔在地上,碧梧应声裂成几块碎片。慕容芷凝哀伤地大喊了一声:“不要……”男人摔碎碧梧,握着一把戟向小哥哥走去,他手中的戟闪着寒光挥向小哥哥。慕容芷凝绝望地看着那个男人,她看到男人如地狱鬼魅般凶恶的脸上,长着一对狭长妩媚的桃花眼。

“她醒了。芷凝你终于醒了。”采桑的声音虚幻空灵地飘在慕容芷凝头顶,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慕容芷凝努力地睁开眼,采桑跟罗思瑶焦急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采桑脸上挂着泪珠。

采桑倾着身子,摸着慕容芷凝的脸:“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你是要吓死我吗?”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在慕容芷凝身上。

慕容芷凝惊慌失措地伸手摸了摸胸前,碧梧安然贴在她身上,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恶梦里。慕容芷凝强打起精神,握住采桑的细软的手:“我本来已到了鬼门关了,守门的小鬼说:“你还欠一个叫采桑的丫头的情,不还清不许进来。”我就被撵回来了。”采桑抹了一把眼泪:“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罗思瑶红着眼声音极低:“这几天采桑一直守着你,不停地跟你说话,喂你喝水,为你擦身子降温。怎么劝她都不肯去休息,人都瘦了一圈。”

慕容芷凝心疼地看着采桑,采桑把脸转到一旁,不想慕容凝看到她的憔悴。慕容芷凝抚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快去歇会儿,你累倒了,我可怎么办?”采桑含泪点头,她知道现在听话,才是对慕容芷凝最大的安慰。

在采桑和罗思瑶的精心照顾下,慕容芷凝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副将在县城里买了一处小院落,让她们三人住下,派了几个卫兵看守着小院,就回浮陵关去了。

一连三个月,叱去跃轩都没让人来催她们回去,只是定期让副将来看望一下,给她们送来银两用度。慕容芷凝的身体已恢复健康,只是消瘦得厉害,弱不经风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闲下来的慕容芷凝,没事就带着采桑和罗思瑶在县城里到处闲逛。崇德虽然只是个边陲小县城,商业却很发达,城里商铺林立,酒旗招展,有塞外小江南之称。周边几个国家都有边民在这里贸意,时不时还能看到黄头发、绿眼珠的外国人,当地人叫这些外国人“毛子”。这是慕容芷凝跟采桑从来没见过的,她们好奇地到东张西望。

慕容芷凝带着采桑跟罗思瑶进了一家酒楼,在大堂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黄酒,边吃边开心地谈论着。也许是因是慕容芷凝长得太漂亮的原因,很多人都往她们这桌张望。采桑脸上写满得意:“你看那些人,都朝着我们芷凝看,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慕容芷凝摇头笑了一下,继续小口啜着杯中的酒:“也许别人是觉得咱们丑才看的呢?”罗思瑶“噗”地一声笑出来:“我也发现了,走一路都有人盯着芷凝看,下次啊,我们该穿男装出来,才不会那么招摇。”采桑点头表示有道理。

慕容芷凝喝了两杯酒,脸上微微泛起桃花一样的颜色,采桑静静地看着她:“我好久没看到芷凝这么美了。”罗思瑶不以为然:“我一直觉得芷凝很美,就算病着的时候,也是个病西施。真弄不明白我们将军怎么如此对她?”气氛一时安静下来。采桑戳着她的额头:“好不容易看到她高兴了些,你又惹她不开心。”罗思瑶知道失言,伸了下舌头。

慕容芷凝眼波流转:“我不会难过的,一个不相干的人,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

正当她们吃得高兴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向她们这桌走过来。男人看上去不像本地人,像个外国的商人,他很有礼貌地弯腰用手横在胸前问慕容芷凝:“这位美丽的姑娘,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采桑只当是故意想搭话的人,拉下脸来警告道:“请你赶快离开,我们小姐不会随便搭理陌生人的,况且,大叔您年纪也有一把了。”

慕容芷凝也没搭理他,叫罗思瑶结了酒菜钱,三人出了酒楼。

三人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根本没注意身后远远跟了两个人。

傍晚,那个外国商人打扮的男人,出现在慕容芷凝住的小院门前,他身后跟了一个中年女子。男人让女子前去敲门,门开处,里面的卫兵大声叱问女人有什么事?女人打听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姐?请问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卫兵不耐烦地把她往外面轰。

采桑听到外面有吵嚷声,跑出来察看,看到卫兵正把一个中年女子往外推。女子被推到门外,不肯走,在那大声说着什么。采桑走出门去想看个究竟,她看到女人跟今天在酒馆搭话的男人站在门外说着话。

那个男人扭头看到采桑,快步跑过来说道:“姑娘请留步,我没有恶意,我想打听一下那位漂亮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采桑绷着个脸:“竟追到人家里来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已多大年纪了?快些走吧,这屋里的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女人上前求采桑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就想打听一下那位小姐是什么地方人。”

采桑一脸的不耐烦:“快些走吧,我不会告诉你们的,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告诉你?看到院里的卫兵没有?那可是叱云大将军的卫兵,再吵吵嚷嚷就让他们把你们拖着丢出去。”两个人听了采桑一席话,就没再继续纠缠。

之后几次出门去游玩,慕容芷凝都觉得身后有陌生人远远跟着,采桑为了安全,出门时也让卫兵远远地跟着她们。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我希望今生与你山水不相逢

转眼,慕容芷凝在崇德县呆了五个月,期间叱云跃轩一直没来过。副将仍是按时过来看看,并送来银两交给罗思瑶安排一行人的吃穿用度。

这天,三人又在集市上高高兴兴地逛着,采桑买了一大捧百合花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放在慕容芷凝房间。她笑得一脸灿烂:“那个禽兽永远不要来烦我们就好了,也许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能回上京了。”

慕容芷凝轻摇着手里绣着玉兰花的团扇:“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啊,我就别想了。只能作为人质留在这里,也许会留在这里一辈子呢。”采桑冲她甜甜一笑:“你在哪里,我和瑶瑶就跟着你在哪里。”罗思瑶开心地点了一下头:“嗯。”罗思瑶跟着慕容芷凝,比在军中做奴才那可是轻松多了。

慕容芷凝穿了一件粉色软缎窄袖短衣,下穿同色罗裙,外面罩了件粉色透明绢纱无袖小背子,用一根素缎束着腰。她手里拿着一把轻罗小团扇,走在街上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这身衣服是采桑跟罗思瑶替她在栽缝店挑选材料订做的,她嫌颜色太俏了不肯穿,采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穿上。慕容芷凝固执地觉得衣服太艳,不肯带首饰,只随意地用粉色缎带在头上绑了个髻,两条缎带俏生生地飘在身后。原本普普通通的装束,让她看上去像从画中走出的女子。

罗思瑶驻足好奇地问:“怎么不见了跟踪我们的人?”采桑摸了摸后脑:“好像是的,好久没有人跟踪咱们了。”

慕容芷凝盯着街边店铺里的古琴:“谁那么有闲工夫,没事整天跟踪三个奴才玩儿?”采桑则盯着街边的小摊挡:“芷凝你可不是奴才,你看上去像个公主。”慕容芷凝苦笑道:“哪里有我这种落魄至此的公主?”采桑看到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吵着要吃,她虽然比慕容芷凝大些,却还像个孩子。罗思瑶经不起她软磨硬泡,过去想买一串打发她。采桑追过来:“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你们陪我,一人一串。”

三人开开心心吃着糖葫芦往回走,迎面有人骑马走了过来,人群纷纷低头垂手退到一边。三个女孩没注意看马上的人,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采桑见那人没有让她们过去的意思,就抬头想把骑马的人轰开。

罗思瑶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马上的人行了个大礼。慕容芷凝匆忙抬起头,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脸上那对桃花眼里,虽然没有往日那般凌厉的颜色,却依然没有一丝温度。

叱云跃轩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身上散发出自身特有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看来这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啊!”他冰冷的声音像从冰窖里传出,让人心里发凉。“皇上下了道圣旨,命我护送慕容芷凝回上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即刻出发。”他说话向来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采桑心里暗暗高兴,慕容芷凝却很担心,她隐隐觉得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院门口已备好一辆马车,比她们来时坐的那辆要大,里面也更舒适。采桑问道:“叱云将军可知道皇上招芷凝回去做什么吗?”叱云跃轩冷冰冰地训斥道:“这不是你这种奴才该问的。”

三个女孩坐在回上京的马车里,采桑感叹着世事的变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能回上京了,我就知道皇上忘不掉芷凝,芷凝这次回去肯定就会被册封为王妃了。”

慕容芷凝摇了摇头:“采桑,你的缺点就是脑子不太爱思考。皇上若是舍不得,当初就会阻挠我随军南下。再说我名义上是叱云跃轩的小妾,他就是想册封我,也不合规矩,事情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叱云跃轩心神不宁地骑在马上,护送慕容芷凝回上京的圣旨,已是炎烽发来的第二道。第一道圣旨他直接抗拒了。他担心炎烽还惦记着慕容芷凝,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炎烽发来的第二道圣旨不容抗拒,只说务必将慕容芷凝安全地护送回上京,抗旨者,杀无赦。炎烽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狠过,这个他是知道的,他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晚上扎营时,叱云跃轩慎重地多次查看了地形,才下令安顿下来,他加派了卫兵守在慕容芷凝的帐外。他十分清楚炎烽圣旨上,务必保证慕容芷凝毫发无损地回到上京,那句话的份量,他不敢大意。

夜里,采桑、罗思瑶陪慕容芷凝坐在帐里说着话,叱云跃轩独自掀开帐门走了进来,他命采桑和罗思瑶在帐外候着,他有话跟慕容芷凝说。采桑生怕她伤害慕容芷凝,不肯出去。叱云跃轩怒吼道:“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出去。”采桑无奈地看了一眼慕容芷凝,退出帐外。

慕容芷凝没有向叱去跃轩行礼,她坐在原地抬头看着他,像骄傲的公主,在等着她的臣子向她朝拜。

叱云跃轩一如往常般冷漠:“不管这次皇上是因为什么事招你进京,你都得记住自已是什么身份,你若让我丢了尊严,我必十倍向你讨回。”慕容芷凝十分平静:“我明白将军的意思。就算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我也不会留在皇上身边,现在就更加不会了。这次回京之后,我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了。我只希望今生,与你山水不相逢。”叱云跃轩没有说话,冷漠地转身出了大帐。

马车走走停停的,离上京越来越近,一路上,叱云跃轩没有再为难过慕容芷凝。

罗思瑶坐在马车里在想着自已的心事,她问道:“这次不知道芷凝进宫后还会不会出来?我今后是跟着你们还是跟将军回去?”采桑扫了她一眼:“那你想跟着谁?”罗思瑶沉默了一会,脸上有为难的神色:“将军对我有恩,然而我又舍不得芷凝和你。”慕容芷凝抓过她的手:“你有权利决定自已的去向,我和采桑的去留还说不准,你还有时间考虑的。”

这次回程,因为路上没有耽搁,又都是骑兵护送,十几天后就到了上京。采桑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熟悉的城墙轮廓,激动得掉下了眼泪:“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能回上京了。”

这次回京是临时任务,并没有像上次叱云军回城时的仪仗,但仍是有很多老百姓,在路旁向叱云跃轩恭恭敬敬地行礼。宫门口有几个太监和宫女早早就候在那里,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交给他们,就去向炎烽复命。他也急于想知道炎烽这次召慕容芷凝回京的意图。

炎烽在御书房召见了叱云跃轩,见过礼后,炎烽没有让他落坐,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明显还生叱云跃轩的气,说话都带着怒气。

炎烽将脸别到一边:“朕没想到,你竟不顾及我们之间的交情,执意要将慕容姑娘从朕身边抢走。你若是善待她,朕也无话可说。朕的传旨官将你的所做所为禀报了朕,朕不明白你怎么忍心对一个女子,能下得如此狠的手?”

叱云跃轩脸上毫无愧色:“皇上这次召她回京,难道是想跟她重归于好?皇上那不是在羞辱末将吗?”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凤仪公主

炎烽将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吼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已做了什么吗?是你在羞辱朕,还是朕在羞辱你?你抢了朕最心爱的女人,却连个小妾的名份都不肯给她,是谁在羞辱谁?你还想朕跟你讲什么情义吗?”

叱云跃轩单膝跪地:“皇上若想就此事羞辱末将,就请赐末将一死吧。”炎烽甩了一下袖袍,愤怒让他有些失控。

炎烽努力地稳定了一下情绪:“你不要以为救过朕,朕就会无条件地念你一辈子好。朕这次不是跟你抢慕容芷凝的,她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朕。”

叱云跃轩不解地看着炎烽。炎烽顿了一下,极力稳定了一下情绪:“慕容芷凝是商夏国的公主,号凤仪。她三岁那年被叛乱的军士从宫中掳走,从此失去了下落。”

叱云跃轩吃惊地看着炎烽,炎烽狠狠瞪了他一眼:“商夏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她,四处放了眼线到邻近各国寻找。前些时候,有商夏探子在朕的崇德县发现了她,朕才得知你竟将她丢在了崇德。”炎烽说着心疼地用手捶了一下案桌,他面有痛色。

叱云跃轩蹙着眉:“皇上想如何处理这件事?”炎烽面色凝重:“商夏世代和华炎交好,一直和平共处。太上皇的一个妃子还是商夏的公主,也就是慕容芷凝的姑母。这次商夏遣使臣要将慕容芷凝迎回。”

叱云跃轩脸上表情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炎烽以用手撑着案桌:“既然你没有善待她,朕决定将她以公主的身份送回商夏。你且下去吧,慕容芷凝还不知道此事,朕现在要召她来见。你也去茗卉宫看看你姐姐吧。”

叱云跃轩满脑子混乱地退出了御书房,往茗卉宫而去。他心里突然对慕容芷凝生出一丝歉疚。

慕容芷凝行走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采桑和罗思瑶默默跟在她身旁。一排宫女和太监恭恭敬敬地垂首跟在她们身后。这条路,慕容芷凝格处熟悉。

慕容芷凝走进御书房,刚要下跪行礼,炎烽一将把她扶了起来。慕容芷凝往后退了一步,仍然跪下行了礼。

炎烽转过身,以手扶额,满脸的愧色:“朕本无颜见你,然而朕不得不见。”慕容芷凝脸色格外安静:“皇上何出此言?皇上无须对奴婢心存愧疚,所有的事情跟皇上无关。”

炎烽竟有些哽咽:“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朕今天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炎烽屏退了众人,用手扶着案桌,稳定了一下情绪:“你不是跟朕说过你从小被人追杀,不知道自已的身世?”慕容芷凝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皇上替奴婢找到家人了吗?”

炎烽点头:“你是商夏国的凤仪公主。你三岁的时候被乱臣贼子从宫里掳走,你的父王母后,一直都在寻找你。”

慕容芷凝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炎烽忙快步过去将她扶住,让她坐在椅子上。慕容芷凝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炎烽心疼得眼眶发红。他将自已的手帕递给慕容芷凝:“你的父王派了使臣,要将你接回去。你若还没有思想准备,就在朕的宫中多住些时日,等想好了再走。”

慕容芷凝思潮起伏,她想起了乳娘临死前说的话:“你的母亲是商……商……”,当时她还以为乳娘想说她的母亲姓商,现在她才明白,乳娘说的是商夏。

慕容芷凝心乱如麻,她从来没有权利决定自已的去向,如今,她第一次能决定自己的去向了,却让她感到万分的迷茫。她失去了方向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炎烽的声音分外温柔:“朕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你暂且住在以前的祁祥宫,待情绪稳定些,再作打算。”

慕容芷凝乘着轿辇被送到祁祥宫,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来到祁祥宫的,她的脑子混乱得像一锅粥。祁祥宫还像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炎烽让人将“绕梁”放回了原地。慕容芷凝一直以为自已在梦里,采桑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茗卉宫里,叱云跃轩坐在石桌旁和叱云娉说着话。叱云跃轩一直都在走神,叱云娉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

采芹过来上茶,她终于又看到自已心仪的男子了。当初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带走时,她嫉妒得要死,后来听说叱云跃轩对慕容芷凝很不好,她开心得做梦都笑醒过好几次。

叱云娉见叱云跃轩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本宫听说皇上让你将慕容芷凝送回来了?自从你将那奴才带走后,皇上整天郁郁寡欢的,本宫看着都心疼。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让你带走慕容芷凝,也许我们该成全皇上的。”

叱云跃轩却一下站起就往外走:“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跟娘娘无关,娘娘无须感到内疚。我今天心很乱,我先走了。”叱云娉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摇了摇头。

慕容芷凝在祁祥宫的石桌旁坐了很久,采桑一直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应答,她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已的思绪。

罗思瑶第一次进皇宫,她好奇地四处看着:“托芷凝的福,我才有机会到皇宫里来开眼界。真的不敢相信,我今天竟然见到皇上了。皇上真的好英俊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一直以为皇上是个糟老头子呢。”

采桑烦躁地吼了她一声:“行了行了,你看芷凝都成什么样了?别添乱了,芷凝都魔怔了,你还有心思在那看风景?”

慕容芷凝用手轻轻抚上“绕梁”,她根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采桑抓住慕容芷凝的手:“芷凝你别吓我,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规矩的奴才,以后要叫她公主。采桑你以后不准任性了,要学些规矩。”炎烽站在院门口,缓缓走进祁祥宫。

采桑拉着罗思瑶跪在地上给炎烽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奴婢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什么公主?”

炎烽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慕容芷凝身上:“采桑你还不知道吧?芷凝是商夏国丢失的凤仪公主,你以后不准再叫她名字,不能让别人笑我们华炎不懂规矩。”

采桑脸上有惊喜的颜色:“我们芷凝,哦不……她真的是公主吗?”炎烽郑重地点点头。

采桑走到慕容芷凝面前,跪到地上,抱着她的膝盖笑着说:“奴婢给凤仪公主请安。现在好了,没有人再欺负我们公主了。”慕容芷凝眼中滚下一串泪珠来,她到现在还无法平复自已的心情。

炎烽挥了一下手:“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对凤仪公主说。”

炎烽走到慕容芷凝旁边,将手放在她肩上抚了抚,安慰道:“朕知道你一时还无法接受,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就在朕的宫里住下。其实你的父王母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你,你不要怪他们。”

慕容芷凝面有戚色:“我没有怪他们,我只是觉得对未来充满了迷惘。我既想马上回去跟他们相认,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怎么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炎烽温柔地用手抚着慕容芷凝的肩:“朕一直没忘记你,朕打算先送你回去,过段时间再派人去商夏求娶你。你现在是商夏的公主,不再是叱云跃轩的妾,没有什么能阻挡朕跟你在一起。”

慕容芷凝隐隐有些感动,但仍是面色如霜:“凤仪愧对皇上的厚爱,凤仪现在虽贵为公主,却是残花败柳,实在配不上皇上。凤仪从小飘零在外,饱受流离之苦,这次回去,决定侍奉在父王母后身边,决不远嫁。”

炎烽满面痛色:“你知道朕不会在乎这些,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在朕心目中,永远都是冰清玉洁的。你不要拿这个回拒朕,朕心意已决,朕一定会去求你父王将你嫁给朕。”

慕容芷凝眼中掉一下颗晶莹的泪珠:“皇上执意如此,就是想让凤仪永远背负耻辱感活着。”

炎烽异常温柔:“朕会给你时间,不管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朕都会等。等你心里平复了,朕再娶你。”

慕容芷凝此时却十分坚定,炎烽的话虽然温暧了她伤痛的心,也让她更加决绝。她自惭形秽,她想尽快逃离:“凤仪只想尽快跟家人团聚,请皇上替凤仪安排行程。”炎烽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跟不舍:”你父王已派了使臣亲自来迎你回朝,你母后听说找到你,也急着想见你。朕明日按照本朝送公主的规制送你出宫。”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碧梧归主

昭乾殿外,两旁的汉白玉石阶上,各站了一排宫女、太监。宫女们手里提着宫灯,低首而立。太监们手拿拂尘,恭恭敬敬地半弯着身子,站立一旁。

殿外的九级台阶之下,两旁按官级,整齐排列着满朝文武。右边站了武将,左边站了文官。再下面的九级台阶下,两旁各立了一排腰悬利器的侍卫。最下面二十一级台阶下,空旷的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商夏国派来迎接慕容芷凝的仪仗队伍。

炎烽和慕容芷凝缓缓走出昭乾殿,慕容芷凝的纤纤素手,轻搭在炎烽掌心。他们身后,两个宫女手持两柄巨大的雉羽宫扇。

炎烽戴着通天冠,身着龙纹绛纱袍,他要通过最隆重的仪式来送慕容芷凝,以此证明慕容芷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慕容芷凝头上戴着凤冠,她翠眉轻扫,朱唇点绛,额间有鲜红胭脂点绘而成花钿。她明黄色的大袖轻纱宫袍上,用金丝绣着蛟纹。一条百花曳地裙,用缀着宝石的角带束在腰上,衬得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陷入了仿佛是来参加大婚典礼一般的错觉。

炎烽将慕容芷凝搀出朝堂大殿,按规矩,他只能将她送到此。慕容芷凝转身对着炎烽,两手交叠过肩,低首向炎烽行告别礼。炎烽颔首回礼,站在大殿外,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转身的背影。

慕容芷凝在炎烽的注视下,缓缓走下九级台阶。她双手在身前交握,明黄色的轻纱宫袍尾端,长长地逶迤在台阶上,让她看上去极虚幻空灵,仿佛来自仙界。

叱云跃轩站在台阶右侧的武将队伍里,他注视着飘然而下的慕容芷凝,思潮翻滚。他终于明白,慕容芷凝为什么那么骄傲,从不向他屈服。那是她自身固有的王者气质,并不会因身份的改变,而降低分毫。叱云跃轩突然悲哀地意识到,在这场交锋中,他从来没有赢过。慕容芷凝一直高傲地俯视着他,她的云淡风轻,让他感受到一种被蔑视。他强加给慕容芷凝的种种羞辱和折磨,不过是掩饰慕容芷凝带给他的挫败感的一种手段。

叱云跃轩此时竟有些希望慕容芷凝会转眸看他一眼,那将会减轻他骄傲的内心里,些许的失落感。

慕容芷凝目不斜视,她如凌波仙子般轻移着莲步,款款而行。她前襟微露的白皙肌肤,在阳光下闪着珍珠的色泽。在她精致的锁骨间,一片碧绿的梧桐叶,吸引了叱云跃轩的目光。梧桐叶碧绿通透,发出莹盈的柔光,只是那系着梧桐叶的红色丝绳,像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打磨,显得有些破旧,跟那片晶莹的碧叶格格不入。

叱云跃轩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手心里有沁出的细密汗珠。慕容芷凝摇曳生姿地从他身边走过,高傲一如从前。她并没有像叱云跃轩希望的看他一眼,她依然视他如路人。叱云跃轩复杂幽怨的目光落在错身而过的慕容芷凝身后,慕容芷凝耳后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刺痛了他的双眸。

叱云跃轩头脑一片混乱,他脚步虚浮,身子不由得倾了下。他侧首看着走远的慕容芷凝的背影,不受控制地轻轻喊了声:“小花猫。”

慕容芷凝脚下一滞,停住了脚步。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优雅地抬手伸至胸前,将那片梧桐叶扯下,轻放在身旁的汉白玉石柱上。她没有停留,徐徐向台阶下走去,淡定从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炎烽在高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突然明白,老天跟他们三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冲下台阶,走到叱云跃轩面前,不顾尊严地朝他脸上重重挥了一拳。

叱云跃轩愣了片刻,走过去将那片梧桐叶拿起,紧紧握在掌中。

台阶下的商夏大使带着同行的宫女,向慕容芷凝跪行大礼,将她扶上一辆八匹马驾着的马车。马车的车箱宽大,车身雕龙画凤,顶上垂着一圈流苏,像一座小型的宫殿。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驶离皇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炎烽和叱云跃轩一直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

文武百官散尽后,炎烽和叱云跃轩没有离开。他俩分别坐在殿下两旁的台阶上,想着心事。

炎烽的脑海中记忆翻滚:他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叱云娉和叱云跃轩来宫里找他玩。两个男孩心有灵犀地借口支开叱云娉,在太监的帮助下翻越了宫墙。外面的世界对炎烽有着异常大的吸引力,叱云跃轩也乐得有人跟他一起疯玩。

两人偷牵出叱云楠的一匹马,骑着往城外奔去。两个少年一前一后骑坐在马背上,享受着驭风般的速度,一路大声呼喊着,在田野间穿行。他们根本没注意到,两个男人正骑着马慢慢向他俩靠近。

炎烽和叱云跃轩意识到危险来临,跳下马背,隐藏在齐腰深的野草中。两个骑马的人慢慢向他们的方向走来,说话声清晰可闻:“小心找,别让他们跑了。”

炎烽和叱云跃轩翻身滚到身下的水沟里,一阵”悉悉索索”拨草的声音在他俩头顶响起。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有两个小孩,大哥叫我们抓的是哪一个?”另一个低哑嗓音的回答到:“探子说了,稍大的一个是皇子,我们要抓的是他。”尖细声音说道:“马就在附近,跑不远,仔细点找。两个都抓回去,总不会错。”

拨草声渐渐远去,炎烽和叱云跃轩猫着身子,往反方向逃去。他们走动的声音惊动了那两个贼人,那两人调头朝他们追来。

叱云跃轩焦急地轻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找人来帮忙。”炎烽口气果决:“不行,一起跑。”叱云跃轩推了炎烽一把:“你要被抓走,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再说他们抓错了人,很快就会把我放了。”叱云跃轩将炎烽推倒,将他的头按低。炎烽隐约看到叱云跃轩的衣襟里,露出半个绿色的,像树叶一样的东西。

叱云跃轩爬到高处,往外面跑去,他很快被追过来的两个贼人抓住。其中低沉嗓音的高个贼人恶狠狠地问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孩呢?”叱云跃轩假装害怕得瑟瑟发抖:“你们赶紧放了小王,否则我父王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父王可是皇上。”两个贼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抓着他就走了。

叱云跃轩也在回想着当年发生的事。他被高个的贼人用黑布蒙上眼,放到马背上,那人再翻身上马,带着他飞奔而去。马跑了很长时间,停了下来,有人将他扛在肩上走了很远,根据他的判断,是走了很长一段山路。最后,他被扔进一间屋子。

叱云跃轩用头在地上慢慢磨开蒙住脸的布,才看清,这是一间柴房。屋内堆着乱糟糟的柴禾和一堆堆杂草。不一会儿,高个贼人再次进屋,将他推倒在地上,双手向后绑在一根柱子上。贼人恶狠狠地用低哑嗓音威胁他:“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要想逃跑,老子要你的命。”

叱云跃轩被关了一天一夜,没有人来给他送过一次吃喝,他又饿又渴。

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梳着两个小髻的,毛绒绒的小脑袋,伸头探脑往柴房里面看了一下,马上又缩了回去。叱云跃轩没看清,害怕地问道:“谁在那里?”小脑袋又伸了出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涂满了锅烟。

叱云跃轩轻声问道:“喂,你能放了我吗?”小姑娘没说话,害怕地将头缩了回去,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叱云跃轩拼命挣扎着,身上的绳子紧紧缚住他,没有一丝松动。

柴房门口再次传来响声,门被轻轻推开,小姑娘闪身进了柴房,往门外看了一下,轻轻将门阖上。她走到叱云跃轩旁边,将一个馒头递到叱云跃轩嘴边。叱云跃轩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下去,他饿坏了。小姑娘走到窗边,那里有一口大水缸,她费劲地推开缸盖,踮起脚,从和她一般高的水缸里舀了半勺水,送到叱云跃轩嘴边。

吃饱喝足的叱云跃轩问小姑娘:“这是你家吗?你家大人抓我做什么?”小姑娘不说话,只摇摇头就退出了柴房。

第二天,小姑娘又推开门进来了,他又悄悄给叱云跃轩送来了半块烙饼。叱云跃轩边吃着她喂到嘴里的饼,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摇了摇头:“乳娘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我听到那个矮子说,等拿到钱就杀了你。”叱云跃轩低声求着她:“那你能放了我吗?”小姑娘怯怯地看着他:“放了你,他们会杀了我的。”叱云跃轩循循善诱:“我可以带你一起跑啊。”小姑娘仍是摇着头:“他们会杀了我乳娘。”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哥哥,我放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被他们杀了。”

小姑娘解开了叱云跃轩身上的绳子,蹑手蹑脚地将他带到院子里。她将墙边的柴禾堆推开,露出一个狗洞,那个狗洞通往院子外面,小姑娘带着他爬了出去。

叱云跃轩跟着小姑娘跑到后山,才停下脚步。小姑娘仰头看着他:“小哥哥你快跑吧,他们快回来了。不要往路上跑,往树林里跑。”

叱云跃轩跑出去一段,见没人追来,停住了脚步。他跑回来蹲在地上,摸着小姑娘毛绒绒的小脑袋:“我叫叱云跃轩,你以后拿着这个来上京找我。”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石雕成的梧桐叶,挂在小姑娘脖子上。小姑娘的声音格处天真:“小哥哥的名字真奇怪,什么吃鱼……还要鲜?”她转身往后面看了一眼:“吃鱼哥哥快跑吧,有人来了。”叱云跃轩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刚好看到了小姑娘耳后的一颗小红痣。叱云跃轩眼眶一红:“谢谢你,小花猫。”他转身向着树林里逃去。

小姑娘往反方向跑,替他引开了追来的贼人。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你若来找我,我就娶你

炎烽坐在殿前的石阶上,神情落寞:“朕宁愿当初被贼人抓走的人是朕,而不是你。如此,凝儿当初救的人就会是朕,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也只会是朕。凝儿一直拒绝朕,只是因为当初,你比朕早一些遇到了她。她不但亲手救了一只狼,还亲自将自已送进了狼嘴。你几乎毁了她,你知道她从前多么的活跃开朗?现在的她,连朕都不敢相认。”

叱云跃轩神态黯然:“末将和她相处这么久,竟没有发现她身上的梧桐叶。末将哪怕认真地看上她一眼,也一定能认出她来。请皇上批准末将去护送凤仪公主回商夏,末将欠他一个道歉。”

炎烽站怒气冲冲地站起身:“你还嫌伤害她不够吗?她不屑于听你道歉,朕不许你再去骚扰她。”

叱云跃轩站起身就往宫外走,他并不理会炎烽的警告:“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炎烽冲着他的背影怒吼:“这是朕的底线,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朕不记旧情。”

叱云跃轩折返回宫,去了茗卉宫,他要向叱云娉辞行。叱云跃轩一脸的痛悔:“我这次要抗旨去送慕容芷凝,皇上如果怪罪,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姐姐自已保重吧!”叱云娉低声吼道:“你疯了吗?你们俩都被那个慕容芷凝迷昏了。本宫不准你这么任性。”

叱云跃轩起身就往外走:“我就是来跟姐姐辞行的,并不是和你商量。如果皇上降罪,请姐姐替我照顾好王父。”叱云娉追在他身后大声喊道:“叱云跃轩,你给本宫滚回来,不许去!”

采芹刚端来茶水,就看到叱云跃轩急匆匆地往外走,她装做替主人送客,跟在叱云跃轩身后絮叨着,想引起叱云跃轩的注意:“慕容芷凝那个贱婢又惹叱云将军生气了?那贱婢在庄府时就很轻贱,下人们都知道庄家傻儿子跟他老子,共用一个妾室。跟了将军,那是她天大的福份,没想到她不知满足,还想攀上皇上,真是不知羞耻。”

叱云跃轩停住脚步,目光紧盯着采芹:“你再说一遍。”

采芹被叱云跃轩的的气势震慑,害怕地嚅嗫道:“奴婢怕将军受她蒙蔽,她在庄府时行为就十分不端。她早就被庄诚父子玩残了,哪里配得起将军这样的人品?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庄府的其他人。”要是在以往,就算有人恶意污陷慕容芷凝,叱云跃轩也会一笑置之,他恨不得别人将她骂得更贱。然而今天,采芹挑错了日子。

叱云跃轩的愤怒如山洪倾泻,她抓住采芹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的像要把她生吞了:“无耻长舌妇,你竟敢诋毁本将军的爱妻?老子睡她时,她落了红的,知道什么是落红吗?是你这种贱婢早就没有了的。”

叱云娉还在气头上,听到怒吼声,追到宫门前道:“叱云跃轩你越发放肆了,这是宫里,不是你的将军府。你非得把一家人害死,才满意吗?”叱云跃轩将瑟瑟发抖的采芹推倒在地:“恳请娘娘替我割了这长舌妇的舌头。”他说完失魂落魄地往宫外走去。

慕容芷凝坐在回商夏的马车上,采桑和罗思瑶陪在她左右。慕容芷凝一路上都在掉着眼泪,采桑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上京。

慕容芷凝的思绪回到了幼年,她隐约记得那年她不到五岁。小玲儿跟着乳娘逃亡时,落到了人贩子手里,被卖给了山村里的一个老农为妻。山村里土匪山贼为患,不久乳娘和小玲儿就被山贼抓进山里。乳娘白天给山贼们做饭、洗衣服,晚上被山贼们轮流欺辱,日子过得很凄凉。乳娘总是将锅底的黑烟抹在小玲儿脸上,小玲儿十分不解,好奇地问乳娘为什么?乳娘慈爱摸着她的头:“小玲儿长得这么乖巧可爱,乳娘怕那些杀千刀的山贼,将小玲儿抓去卖掉。”

这几天,山贼抓了个小哥哥关在柴房里。小玲儿听矮个子山贼说,等收到了赎银,就要将小哥哥杀了,扔到后山去喂狼。

小玲儿见过山贼杀人,他们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山贼们不久前也绑过一个财主的儿子,在收到赎银后,仍是将那孩子杀了。那孩子凄惨的求饶声,一直是小玲儿的恶梦。善良的小玲儿不愿意看到小哥哥再被山贼杀害,她决定放小哥哥走。

小哥哥逃走时,将身上的梧桐叶挂在她脖子上。小玲儿只隐约记得小哥哥的名字叫“吃鱼”。小哥哥跑出去很远回头冲她喊了一声:”小花猫,你若来找我,我就娶你。”小玲儿还太小,她不知道”吃鱼”哥哥说的”娶”是什么意思,但她仍然天真地冲着他点了点头。她引开了追来的山贼,被山贼拉回去狠狠揍了一顿,乳娘一直护在她身上,被打得遍体鳞伤。

小玲儿摸着小哥哥给她的梧桐叶,盘算着等哪天跟乳娘能逃出去了,一定要将玉还给”吃鱼”哥哥。小玲儿怕将小哥哥忘了,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小花猫爱吃鱼”。

慕容芷凝躺在马车里,身下垫了厚厚的皮毛褥子。她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滑,采桑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只当她是离愁。

慕容芷凝沉默寡言,只要醒着,就不停地掉泪。哭累了,又沉沉睡去。采桑趁她迷迷离糊糊时问道:“芷凝你这是怎么了?能回家,不是好事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其他人在,她依然任性地直呼慕容芷凝的名字,她知慕容芷凝把她当姐姐,并不会跟她计较礼节。

慕容芷凝眼泪如珍珠般滚落:“我找到小哥哥了。”采桑欣喜道:“我就知道是皇上,那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慕容芷凝捂着胸口,泣不成声:“不是……皇上。”采桑疑惑了,慕容芷凝身边能接触到的,就两个男人。她恍然大悟,紧咬着银牙:“竟是那禽兽,老天爷这是想把你怎样?”

采桑将慕容芷凝的头扶靠在她肩上,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罗思瑶一脸焦急:“那叱云将军跟公主还会在一起吗?”采桑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们芷凝也不绝不会跟那个禽兽在一起。”

采桑一直十分了解慕容芷凝的心思,小哥哥是慕容芷凝苦难童年里的一缕阳光,带给她希望,让她坚强地面对生活带给她的种种磨难。找到小哥哥,是她再苦、再绝望都没有放弃过的目标。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摧毁这一切的,竟然是她心目中那个,神一样存在的小哥哥。

三天后,负责护送慕容芷凝回商夏的呼延将军,在她马车外面恭敬地拱手道:“启禀公主,华炎的叱云大将军求见,他带着一队人马跟在队伍后面有两天了。”

采桑掀起马车的窗帘:“他还有脸来求见我们公主?去跟他说,公主不会见他的,叫他死了那条心。”罗思瑶扯着采桑的衣襟:“你别替公主拿主意,她还没回话呢。”采桑看着昏睡不醒的慕容芷凝,甩开罗思瑶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公主做了些什么?公主被折磨成这样,你就不心疼吗?呼延将军只管按我说的去回了他,有什么责任我担着。”呼延将军只好领命而去。

过了一柱香时间,呼延将军又在车外说道:“启禀公主,叱云大将军叫末将将这个交给公主。”采桑从车窗里看出去,呼延将军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托着一片玉石雕成的梧桐叶。采桑怒气冲冲道:“去还给他,就说我们公主不稀罕这破东西。”呼延将军表情尴尬:“叱云将军说,他不接受退回定情之物。呃……我看还是让公主亲自跟他说吧。”采桑啐了一口:“脸皮真厚,什么定情之物?我们公主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你且去还了他。对了,以后不要让这种事打扰公主。”采桑不耐烦地将窗帘拉下。

呼延将军走后,采桑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商夏队伍后面,确实跟了一队华炎的兵马。采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头缩回车里。罗思瑶看着昏睡不醒的慕容芷凝:“采桑你这样怕是不妥吧?”采桑推了她一把:“早知你这么护你那荒唐的主子,就不该让你跟着来。要不你下车去,还是跟你以前的主子去吧。”罗思瑶面有愧色:“谢谢采桑姐姐成全,将军对我有大恩。”

呼延将军立即让人将罗思瑶送到了叱云跃轩的队伍里。

罗思瑶被带到叱云跃轩面前,叱云跃轩急忙问道:“凤仪公主……她还好吗?你怎么不在她身边侍候着?”罗思瑶恭敬地低着头:“奴婢是叱云军中的奴才,没有将军的命令,奴婢不敢擅自离开。公主……公主这几天……很不好,本来身体就弱,还不停地哭泣,只要醒着就一直哭,真让人心疼。”

叱云跃轩手微微握紧,眉头紧蹙,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似乎有很大的起伏。在罗思瑶心目中,叱云跃轩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叱云跃轩沉默了很久,他的表情凝重得化不开。

许久,叱云跃轩才叹息了一声:“你回到公主身边,替本将军好好照料她,有机会就将公主的情况禀报给本将军。”

送走罗思瑶,叱云跃轩骑在马上陷入了沉思。他手里紧握着那片梧桐叶,默默想着心事。他恨自已当初没有好好看清楚慕容芷凝,只要认真地看上她几眼,他说不定就会发现她身上的梧桐叶,或看到她耳后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

叱云跃轩从来不认为自已是个冷血的人,然而现在,他对自已有了重新的认识。他开始痛恨自已的残暴,无情,这让他深深地伤害了自已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在他最饥饿时为了送上馒头,在他最恐惧时,带他逃离魔窟的小花猫。一个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最让叱云跃轩感到十分纠结的是:以前,不管他怎么伤害慕容芷凝,慕容芷凝都从来没有为他掉过一滴泪。然而今天,他却得知慕容芷凝一直在哭泣。叱云跃轩当然知道慕容芷凝是为他哭泣,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他不是梧桐叶的主人,慕容芷凝连半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掉。他既充满了患得患失的惊喜,同时也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身处矛盾中的他,既为慕容芷凝的眼泪感到沾沾自喜,又为自已无耻的小心机感到羞愧。

叱云跃轩不紧不慢地跟在商夏队伍后面,几天下来,他根本没办法接近慕容芷凝。这天傍晚,队伍扎了营帐休息,采桑和罗思瑶将慕容芷凝扶下马车,带她在路边的田野里散心。采桑回想起她们在荷塘坳时的时光,那时的慕容芷凝,自信活泼,浑身散发出少女的活力。而眼前的慕容芷凝,却毫无生气,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正文 第三十章 天大的秘密

采桑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上柔软的毛皮,小心地扶着慕容芷凝坐下。慕容芷凝面前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采桑将巾帕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涤净,轻轻擦拭着慕容芷凝精致白晳的脸颊,再替她梳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慕容芷凝褪去了身上的华服美饰,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裙装。她头发简简单单地用丝带绑了一个髻,丝带尾端长长地垂着,被风吹着飘在身后。她看上去病恹恹的,面容苍白。尽管一脸的病态,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而让她看上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罗思瑶在河岸边采了一大捧野花,递到慕容芷凝面前。慕容芷凝将花捧到胸前,低垂着羽睫,轻轻嗅着野花散发出的清香。

河对岸出现了一匹高大的黑马,黑马上骑着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他脸上蒙着青布,戴着一副金边眼罩,手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戟。男子勒住马,在对岸静静地看着慕容芷凝。慕容芷凝看到了他眼罩下那双妩媚的狭长凤目,那双凤目敛去了往日的凌厉和冷酷,带着一丝温柔,一丝怜惜。

采桑也发现了对岸的叱云跃轩,她狠狠地剜了叱云跃轩一眼,扶起慕容芷凝,往营帐方向走去。马上的叱云跃轩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落寞地离开。

一连几天,慕容芷凝都能看到叱云跃轩尾随在商夏护送的队伍后面。不管她出现在哪里,叱云跃轩都会骑着马远远地看着她。她不清楚叱云跃轩想做什么?明明她已归还了碧梧,也表露了山水不相逢的决绝,可那个人却好像还不肯放过她。

罗思瑶仿佛看穿了慕容芷凝心思一般:“公主是不是疑惑叱云将军为何紧跟不放?思瑶知道将军是有话想当面跟公主说。”采桑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你无须再提你那禽兽不如的主子,你说破嘴,公主也不会见他的。”慕容芷凝也点头道:“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无法掌控,但我可以把握我的将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罗思瑶仍不肯放弃:“可是……可是就算是叱云将军犯了罪,也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吧?”采桑狠狠掐了她手臂一把:“给什么机会?那是公主仁慈,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我,干脆让呼延将军带人将他打残了。再狠些,打死了也不是不可以。”罗思瑶声如蚊蚋:“采桑你不讲道理。”采桑不屑地翻了下眼珠:“我为什么要跟禽兽讲道理?他对公主做的那些事,简直令人发指,他讲过道理?”慕容芷凝感觉心尖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隐隐作疼。

这天黄昏,又到了傍晚扎营休息的时候,护送队伍抽了一批人去支扎营帐。慕容芷凝和采桑、罗思瑶三人坐在停在路旁的马车里等待,车旁只留了三个带刀侍卫。

马车旁是一片小山坡,坡上有茂密的树木及杂草,看上去十分荒凉。采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地方不会有山贼吧?我刚才看到山坡上的草动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藏着人?”采桑机警地又伸头出去往山上看了一眼:“思瑶你赶紧去看看营帐扎好了没有?叫些人手过来。”

话音刚落,山坡上的草丛里,突然跳出几个蒙面人,往马车方向冲过来。采桑叫了一声“不好”扶着慕容芷凝下车就跑,身边的三个侍卫冲上前,和山上冲下的贼人打成一片。

蒙面贼人共有十几个人,三个侍卫寡不敌众,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贼人们朝着慕容芷凝和采桑追来,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冲着慕容芷凝来的。采桑大喊着:“救命。”远处在指挥将士扎营的叱云跃轩听到采桑的呼救,跨上马就飞奔了过来。

蒙面贼人已经架着慕容芷凝,准备往山坡上逃窜,看到有人追来,停下用刀架在慕容芷凝的身前大喊道:“再追过来我就要她的命,爷们只图财。等你们准备好钱财,我们就放了这小娘子,你们要是不配合,爷们也不介意顺便劫个色。”贼人边说边往坡上退去。

叱云跃轩往身后挥下下手,示意两边的侍卫停步,他努力压住自己的戾气:“既然是求财,那就好说了,请开个价吧。”挟持慕容芷凝的贼人拿刀往前一指:“退后。要多少钱财我们还没想好,我们要先将这小娘子带走,等想好了再跟你们联络。”叱云跃轩勒了下马,后退一步:“既然是求财,财就在眼前。现在放了她,本将军兴许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若是伤了她一根头发,本将军必定让你们求死都死不成。”

商夏的使官让侍卫抬来一大箱银子,放在路边。蒙面贼人仍是不肯放了慕容芷凝,想硬将她掳走。叱云跃轩突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叱云跃轩故意分散贼人们的注意力,拖延着时间:“爷您不是求财吗?银子就在眼前,你们拿走放人,不够还有。只要你们拿得动,要多少有多少。”贼人被他的气势震到,交换了一下眼神。架着慕容芷凝的蒙面贼人用刀指着叱云跃轩的方向,威胁他带着手下退后:“少糊弄爷,我们放了人还能跑得掉?快退后,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叱云跃轩看了一眼蒙面贼人身后的山坡,冷酷的声音令贼人们心惊胆颤:“本将军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不肯要,往身后看看。”就在贼人们回头时,偷偷包抄到贼人身后的一队叱云军,已手持弓弩,放箭将那十几个蒙面贼人射死。挟持慕容芷凝那个蒙面人,则被叱云跃轩投过去的戟斩断了手臂,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慕容芷凝受了惊吓,身体软软地跌倒在地。坡上的叱云军冲下来,将那个伤了手臂的贼人押住。

叱云跃轩上前将慕容芷凝扶起来,慕容芷凝抗拒地推了他一把。叱云跃轩笑着跨上马,俯身一把将慕容芷凝抱上马背,他一只手牢牢扣在她的细腰上。慕容芷凝拼命挣扎着:“放我下去。这些都是你的手段吗?都是你安排的人吧?”叱云跃轩没有回话,只用手紧紧箍住她的腰,策马向营帐方向走去。

慕容芷凝能感觉到刚才的话激怒了叱云跃轩,她听到了叱云跃轩“咯咯”咬牙的声音,她想起他的狠厉,打了个寒战,没有再说话。叱云跃轩骑着马直接将她送到商夏的营帐里,他惩罚似地将慕容芷凝从马上扔到帐前的一堆稻草里,骑着马扬长而去。

十几个中了箭的蒙面人都死了,有人认出其中几个是商夏人。呼延将军将那个唯一活着的,伤了手臂的人带到大帐审问,并请了慕容芷凝过来旁听。那个贼人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揭掉,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慕容芷凝就着帐里火把的光,看清了他眉上的一个伤疤,还有耳廓上的一颗黑痣。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两处印记,仍深深刻在慕容芷凝心里。

慕容芷凝身体发软,不由得颤了一下:“你为何一直追杀我?为何要杀了我的乳娘?”贼人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一直蒙着脸,还能被慕容芷凝认出来。他脸上露出复杂惊惧的表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了良久才说话:“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让这些人全退下,我要说的事很重要。”呼延将军怕他伤害到慕容芷凝,不肯退下。慕容芷凝挥了一下手,示意帐里的人退出:“你们都退下吧,他受了重伤,又被缚住了手足,伤不了我。”

众人退出了大帐,那个贼人看了一眼慕容芷凝,心情好像十分复杂:“其实我们还算是亲戚,我跟你母亲慕容若语,也就是当今的商夏皇后,是表亲。我们都是北燕皇帝慕容云的后人,北燕亡国时,慕容家族在逃亡时带走了一批数量庞大宝物。这批宝物中最值钱的,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本奇书,据说是秦始皇亲手所书。我们祖上在逃亡途中将宝物藏在……”贼人说到这里时,突然“嗖”地从窗户外射进一支箭,扎入了他的胸膛。贼人拼着最后一口气:“你……琴谱……藏宝图……”。

夜凉如水,帐外有不知名的小虫不停“唧唧”鸣叫,扰人思绪。慕容芷凝坐在帐中思潮涌动,一直困惑着她的身世之谜,和乳娘的死因,在她心中基本上有了一半的答案。只是这答案缺失的一部份,必须等见了她的母后,才能完全揭晓。

慕容芷凝出神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采桑过来替她换衣服,看到她腰上挂着的东西,不高兴地瘪了下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还收了人家聘礼。”慕容芷凝蹙着蛾眉,疑惑地问:“谁原谅谁?什么聘礼?”采桑怒冲冲地扯了一下她衣角:“碧梧都收下了,还说没原谅,我就知道你好了伤疤忘了痛!”

慕容芷凝顺着采桑的眼神往下看,碧梧赫然挂在她腰带上。

慕容芷凝将碧梧解下,拿在手里打量起来。叱云跃轩已将原来的旧丝绳换掉,现在的碧梧上,串了一根崭新的,红线配金丝织就的挂绳。慕容芷凝脸一红,刚才在叱云跃轩马上时,叱云跃轩趁她挣扎之际,偷偷将碧梧挂到了她腰上。

慕容芷凝冲采桑谄媚一笑,讨好的表情伴着无辜的神态:“刚才在马上时,他趁我不注意,挂我身上了,改天叫思瑶拿去还给他。”采桑脸色缓和了下来,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慕容芷凝叹了一声,故意调侃道:“没想到本宫竟要看一个奴才的脸色行事。”说完这句话,慕容芷凝脸上一热,她脑中突然闪过了炎烽。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本将军要向你父王求婚

第二天,队伍加派了人手跟在慕容芷凝马车前后。途中,慕容芷凝从窗户看出去,叱云跃轩仍不紧不慢地骑马跟在队伍后面。

慕容芷凝看着罗思瑶:“思瑶,你替我去将碧梧还给叱云将军,叫他回华炎去吧,不要再浪费时间跟着了。”罗思瑶脸满的不情愿:“奴婢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主不如亲自去还给将军,顺便将话说清楚。否则,以我对叱云将军的了解,他未必就肯善罢甘休,肯定会一直跟下去。”

慕容芷凝哀怨地叹了一声:“你们俩,一个给我脸色看,一个不听话。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们的米还是银子?”慕容芷凝说完这话,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她的语气竟跟炎烽如出一辙。

罗思瑶小声嘀咕道:“奴婢这里送过去,将军那里又叫奴婢拿回来,公主这不是为难奴婢吗?采桑频频点着头:“思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来芷凝还得亲自将碧梧还回去,然后当面跟他把话说明白了,让他死了心。就算不死心,也不好意思再纠缠。”

傍晚扎营的时候,慕容芷凝把呼延将军叫了来,吩咐道:“本宫有事要去见叱云将军,你不用叫人跟着,采桑、思瑶跟着本宫就行了。”

呼延将军抱拳行礼:“叱云将军一直护送公主,昨天也亏得叱云将军出手相救。华炎跟商夏又世代交好,末将自然放心他不会伤害公主,末将只带人远远跟着就是。”

采桑替慕容芷凝披上披风,和罗思瑶一左一右地扶着慕容芷凝,往叱云跃轩的营帐方向走去。呼延将军带了一队人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叱云跃轩的侍卫恭敬地将慕容芷凝三人带到叱云跃轩的大帐外。叱云跃轩迎出营帐,对容芷凝拱手行了礼:“参见凤仪公主,请公主进帐内说话。”慕容芷凝转身吩咐采桑和罗思瑶:“你俩就在这里等我吧。”她随叱云跃轩走进大帐内。

叱云跃轩的一双凤眼,放肆地盯着慕容芷凝看了几眼:“不知公主殿下找本将军有什么事?”慕容芷凝目光平和地对视着他:“本宫今日是来感谢昨天将军仗义出手相救,顺便把将军掉在我身旁的东西还给将军。”她将碧梧递过去。

叱云跃轩的脸色即刻黯淡了下去:“本将军说过了,不接受退回订情之物。”慕容芷凝蹙着眉头,疑惑不解的样子:“本宫不明白叱云将军的意思。这块玉,不过是本宫前些年捡到的。听说是叱云将军的东西,就还给了将军,本宫跟这玉没有丝毫关系。”

叱云跃轩恼怒走到慕容芷凝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他妩媚的凤目里,覆着寒霜:“公主以为随便一句话就能把本将军打发了?公主说是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吗?为何本将军叫了声小花猫,公主就乱了分寸、失了仪态?”

慕容芷凝的声音冷若冰霜:“这玉就是本宫捡到的,本宫也不知道什么小花猫。本宫现在贵为商夏公主,不想再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希望将军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缠,失了将军的身份!”慕容芷凝说完将碧梧放到案桌上,转身就走。

叱云跃轩愤怒地一把将慕容芷凝拉了回来,粗暴地扯进怀里:“本将军说过了不欠人情,也不收回聘礼。你不要以为本将军是贪图你公主的身份,本将军只是觉得对你有愧,想补偿你。”慕容芷凝冷冷地回看着他的眼神,眼中充满鄙夷:“难道不是因为本宫现在贵为公主吗?将军以前难道不是左一个贱婢,右一个不配吗?叱云跃轩你听好了,本宫不屑于你的什么怜悯,更不需要你的补偿。拾起你的自尊,离本宫远点。”

叱云跃轩再一次感觉到尊严被慕容芷凝狠狠地踩了一脚,他怒不可遏,扣紧慕容芷凝的细腰,将她拉近,贴着她的脸,低声吼道:“本将军的自尊?你的自尊还在本将军的身下,没有拾起来。你再敢在本将军面前这么狂傲,本将军不介意让你再丢一次自尊。”

慕容芷凝羞愤交加,她抬手向叱云跃轩脸上挥去,她想赏他个大大的耳光。叱云跃轩早就作出了反应,他猛地抓住慕容芷凝的双手,将她推倒,用身体将她牢牢地压在案桌上。叱云跃轩的桃花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危险的气息挟裹着彻骨的寒意。他将脸贴近慕容芷凝,怒视着她:“不要以本将军欠了你,你就可以随意羞辱本将军,本将军说了不愿欠人情,你若执意要将聘礼留下,本将军就将你一起留下来。”他顺手将碧梧挂回慕容芷凝脖子上,勾唇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本将军这次将你送回去,顺便向你父王求婚。本将军就告诉你父王,其实公主早就是本将军的妻子了,我想你父王不会反对的。”他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慕容芷凝,一脸的狞笑。

慕容芷凝被叱云跃轩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这让她想起了叱云跃轩强加给她的种种屈辱,她杏眼里闪着泪光,怨恨的目光紧盯着叱云跃轩,眼泪却倔犟地不肯掉下来。叱云跃轩突然心里一软,赶紧起身将她拉起来。他收敛起浑身的戾气,放柔了声音:“本将军只是想将公主安全送回商夏,这片叶子,就给公主留个纪念。是本将军有愧于你,你若不想本将军打扰你,本将军不打扰便是。”

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送出营帐,采桑和罗思瑶过来扶着慕容芷凝往回走。叱云跃轩站在帐外一直看着慕容芷凝的背影,慕容芷凝的消瘦、憔悴,让他既心痛又自责。

罗思瑶跑回来,将梧桐叶塞回叱云跃轩手里,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去追上慕容芷凝。叱云跃轩一直看着她们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叱云跃轩怅然站在营帐门口,手里握着慕容芷凝还回来的梧桐叶,绉着眉慢慢坐在营帐外的台阶上。副将武思远走到他旁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武思远轻言细语地开解叱云跃轩:“现在慕容姑娘贵为商夏公主,将军跟她的缘份也算尽了。将军少年英雄,天下的美人,仰慕将军的多了去。将军这次送完慕容姑娘,也算是了结这么些年的心事,回华炎娶个小娘子,好好过日子吧。”

叱云跃轩抚摸着手里的梧桐叶,神情落寞:“你一直知道本将军的心里,始终为那个救本将军的小姑娘,留了个位置。无论她貌若天仙,还是丑如无盐,本将军都会把正室的位置给她。本将军这么多年不娶,就是想等她出现。让本将军没有料到的是,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他用手狠狠捶了在了台阶上。

武思远拍着叱云跃轩的肩膀:“值得庆幸的是,将军对慕容姑娘仅仅是感恩之心,并没有动男女之情。过段时间,就会忘了。将军不必自责,放手,对两人都是好事。”

叱云跃轩苦恼地以手撑着额头,他无法判断是否对慕容芷凝动情?刚才慕容芷凝激怒他时,他除了感受到屈辱,还感受到了一丝心痛。而当他面对慕容芷凝泫然欲泣的美目时,他的心从未用过的悸动。慕容芷凝含泪的眼神,摧毁了他心底的冷漠,触动了他内心深藏的柔软。

慕容芷凝回到营帐,帐里已有人为她备好晚膳。她没有心思吃东西,坐在帐外的台阶上发呆。采桑指着田间飞舞的萤火虫:“芷凝你看这些虫子,活得多开心?芷凝就像这萤火虫,不管是卑微还是高贵,都带着光环。”慕容芷凝极目望去,满目的流萤跟天际的繁星融为一体,让人仿佛置身星河,她轻声低语:“我竟不如这些虫子活得通透,它们尽管微小,却能将世间点缀得如同星海。而我却放任自已在痛苦中沉沦,让自已黯淡无光。”

采桑抓了一只萤火虫放在慕容芷凝掌心:“你看,它不仅漂亮,还自由自在。”萤火虫在慕容芷凝手里一明一暗地闪着。

采桑拉慕容芷凝起身,两人一起追着萤火虫,欢笑声在夜里的田野间回荡。远处,一双略显忧郁的凤目,正默默看着慕容芷凝。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袭

随着队伍越来越往北靠近,天气也一天天的凉爽了起来。两队人马不知不觉离开了华炎国界,进入了商夏的国土。

华炎和商夏在地形上一南一北,同样是两个有实力的大国。跟周边相邻的几个国家相比,两国都算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商夏主要发展农牧业,而华炎注重织造、商贸,两国地理位置互补,在农产品跟商贸上互相依赖,建立了互利的盟友关系。遇到战事,还会互相出兵相助。

眼看护送慕容芷凝的队伍,离商夏的都城南锦越来越近,叱云跃轩的心情越来越惆怅。他明白一旦慕容芷凝回到她父王母后身边,或许今生就再也见不着了。他想起了慕容芷凝说过的”今后山水不相逢”,她的决绝,莫名让叱云跃轩有些伤感。

叱云跃轩心事重重地跟在队伍后面,如果说当初护送慕容芷凝是为了减轻一些歉疚感,这一路上,歉疚感非但没减轻,反而增加了几分沉重的罪恶感!他既无法原谅自已在慕容芷凝身上犯下的罪,同时又希望能取得慕容芷凝的谅解,他深陷矛盾中无法自拔。

傍晚扎营的时候,叱云跃轩亲自跑到河边去采了一大捧野花,命武思远替他送到慕容芷凝的营帐。慕容芷凝的营帐离他并不远,因为上次的挟持事件,他扎营时尽量地挨近了慕容芷凝的营帐,他必须保证慕容芷凝的安全。

叱云跃轩远远地看着采桑将武思远送出营帐,采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将他辛苦采摘的野花扔进了帐外的河水里。叱云跃轩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烦闷地坐在帐外,期待着慕容芷凝能出帐外走走,他好远远地看看她。

慕容芷凝并没有出现,叱云跃轩失落地独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月亮高高地挂在清冷的夜空,投下一地的清辉。叱云跃轩坐在石头上忧郁地吹着箫,他的身影孤寂而落寞。

采桑在帐中听到箫声问道:“真好听,不知道是谁在那吹笛子,芷凝,这吹的是什么曲子啊?”“这是箫,这首曲子叫《梦回汉唐》。是感叹盛世已不复存在的曲子,有些凄凉,但十分动听。”慕容芷凝说着移步往帐外走去,她想听得更清楚些。

一轮皎月下,一袭白衣的叱云跃轩,安静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动人的箫声从他唇边缓缓溶入到夜色里,也溶入到每个聆听者心里。夜如水般沁凉,慕容芷凝的心弦仿佛被箫声轻轻拨动了一下。

慕容芷凝正侧耳倾听那箫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刀戈铮鸣的声音,一阵骚乱声伴着火光从远处传来,有侍卫高喊了一声:“有人偷袭,保护好公主!”

叱云跃轩身手敏捷地冲到慕容芷凝身边,拉着她往自已的营帐跑,几个侍卫拿着刀跟在后面。叱云跃轩以极快的速度披挂好铠甲,他提着戟,跃身上马,护在前面。

来偷袭的人马有一百来号人。他们趁着是夜色的掩护,突破了营帐外围的守卫,向营区袭来。护送的侍卫们赶了一天路,十分疲惫,又都处于解甲状态,疏于防备的士兵们很快就抵挡不住了。偷袭的人马突破重重封锁,往叱云跃轩营帐方向追来。叱云跃轩虽然在战场见过比这多成百上千倍的敌人,但今天他格外地谨慎,他不能让慕容芷凝遭到半分危险。叱云跃轩虽然只带了三十几个侍卫,但他的将士都是能打硬仗的,能以一敌十的好手。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抱上马,在副将们的保护下,往后退去。

慕容芷凝在马上焦急叫着采桑的名字,叱云跃轩吼了声:”抱好我,否则你自已都保护不了自已。本将军手下的将士会保护她们的。”慕容芷凝害怕地抱紧了叱云跃轩,她明白如果自已不镇定,将影响所有人的发挥。她将脸贴在叱云跃轩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偷袭的人马也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很快有几个人突破了副将的包围,冲到了叱云跃轩马前。叱云跃轩舞动手中的戟,来人还没靠近,就被一一斩杀于马下。为了保证慕容芷凝的安全,叱云跃轩不敢恋战,他骑马带着慕容芷凝往夜色深处驶去,他们身后一片火光和喊杀声。

叱云跃轩侧身对身后的慕容芷凝喊了一声:“为了公主的安全,本将军只能将你带离。采桑她们你不用担心,武将军能保证她们安全的。我一定会将你送回商夏的,你要相信我。”

慕容芷凝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她虽然很害怕,却也只能相信叱云跃轩。马顺着河边的小路狂奔起来,风声在慕容芷凝耳边“呼呼”作响,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叱云跃轩的后腰。

马在小路奔跑了很长时间,后面已没有任何动静,马自已慢下了脚步。慕容芷凝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马追来。叱云跃轩的身体左右摇晃着,突然往旁边一倾,慕容芷凝抱着他,被他带着一起滚落到马下。就着黯淡的月光,慕容芷凝看到叱云跃轩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慕容芷凝惊惧地往四周看了看,田野里一片寂静,很远的地方都看不到一丝灯光。慕容芷凝明白这是一处野地,四处荒草丛生,根一没有人烟。她顾不得害怕,摇了摇意识模糊的叱云跃轩。叱云跃轩睁开眼四下打量:“你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我不能让他们抓住你。”慕容芷凝摇摇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你。”叱云跃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本将军不会有事的,你往有人的地方跑,等你安全了再找人来救我。”

慕容芷凝往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破草篷:“我先扶叱云将军去那草篷躲一躲,后面并没有人追来,我想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她将叱云跃轩扶起,走进那个草篷里,将叱云跃轩侧躺着安放在草堆上。

慕容芷凝环顾草篷四周,这是一间破败的草房,倒了两面墙,看上去像个草篷。屋里面好像不久前还有人住过,有一张破桌子,桌上有一盏油灯。慕容芷凝在窗台上摸索到一把火折子,她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想查看一下叱云跃轩的伤势。

叱云跃轩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意识尚清醒,一双桃花眼在慕容芷凝脸上扫来扫去。慕容芷凝手足无措:“将军身上中了箭,这里又没有医生。我小时候见过乳娘处理自已的伤口,如果将军不怕疼,我要先将你身上的箭拔掉。”叱云跃轩无力地点点头,表示接受,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递到慕容芷凝手里,转过身去将背对着她。

慕容芷凝手上使了一下劲,箭松动了些,并没有拔出来,箭头没入处有血喷了出来,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慕容芷凝吓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叱云跃轩回头冲他一笑,算是对她的鼓励,可是慕容芷凝却因为害怕,怎么都不敢再下手。叱云跃轩已经十分虚弱,他咬着牙调侃道:“公主就想着本将军在你背上烙印那一幕,你想趁本将军病,要了本将军的命……”

叱云跃轩的话仿佛给了慕容芷凝动力,她再也顾不上害怕,闭上眼,大喊了一声,抓住箭杆猛地往外一扯。箭头应声而出,滚烫的血喷了她一身。叱云跃轩身子软软往草堆上一倒,失去了意识。

慕容芷凝次静下来,不再慌乱。她将叱云跃轩的铠甲褪去,用叱云跃轩腰间的匕首将他伤口周围的衣服割开,将药粉敷在伤口上。再利落地从自已的罗裙上割下一块布,紧紧缠住伤口。

等叱云跃轩醒过来时,他躺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旁边守了个不认识的小丫环。小丫环见叱云跃轩醒了,惊喜地叫了声:“叱云公子你醒了?我这就去通知我们家少主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玄色锦袍,头戴珠冠的翩翩少年公子走进了房间,他行为举止端庄文雅。公子冲叱云跃轩拱了拱手:“再下拓跋致,见过叱云大将军。在下复姓拓跋,格物致知的致。将军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是慕容小姐前两天跑到庄上来求救,我才命人将你抬到舍下。幸亏你穿了铠甲,但仍是受伤不轻,再加上伤口有些感染,恐怕还得在蔽庄住上一些时日了。”

叱云跃轩强撑着坐起身,抱拳还了一礼:“感谢拓跋公子仗义相救。请问公……慕容小姐现在在哪里?”拓跋致优雅地摇着折扇:“慕容小姐她很安全,将军不必挂念。我刚才还见她跟舍妹在花园里玩耍,我这就叫下人去请她。”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拓跋家族

不一会儿,慕容芷凝被小丫环带了进来。拓跋致遣退下人,自已也识趣地告辞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

慕容芷凝神情冷漠地扫了叱云跃轩一眼:“将军昏迷了好几天,我没办法,只好跑出来求救。幸亏遇到了拓跋公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大夫说,你还须休养一段时日,你就安心静养吧。”

叱云跃轩看着慕容芷凝毫无表情的脸,想着她为自已拔箭时的狠劲,不禁轻轻笑出了声。慕容芷凝瞪了他一眼:“命都差点没了,还有心思笑?本宫倒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叱云跃轩仍是禁不住笑着:“这不正是公主想要的吗?公主绷着个脸,是因为本将军没死吗?”慕容芷凝默不作声,不予回应。

叱云跃轩见慕容芷凝对他不理不采,故意撩拨着慕空芷凝:“对了,你脱本将军的衣服的时候,本将军还是有意识的,只是本将军当时无力反抗罢了。你不要以为看了本将军的身体,就不用负责任了。”慕容芷凝脸“刷”一下羞得通红,要不是叱云跃轩箭伤在身,她真想狠狠扇他一个耳光。

叱云跃轩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凝重:“本将军身体已无大碍。这拓跋公子,我们不知根不知底的,本将军怕他对公主不利,我们必须尽早离开。”慕容芷凝绞着手里的巾帕:“拓跋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根本不像坏人。他要对付我们,早就下手了。你的身体,大夫说了还得养上一段日子,若伤口再恶化,会要了你的命。”叱云跃轩脸色一变,恢复了冷漠:“你见过坏人把坏字写在脸上的吗?看到个人模狗样的人,就以为是好人。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慕容芷凝抢白了他一句:“也对,叱云将军脸上就没有坏字。”叱云跃轩愤怒冲她瞪了一下眼,一拳砸在床柱子上,也许是震到了伤口,他呲牙咧嘴地发出“咝咝”的声音。

慕容芷凝的语气霸道且不容商量:“这次必须得听本公宫的。本宫命令你,体养几日,否则在路上还得拖累本宫。”叱云跃轩眉头蹙了一下:“对了,为何在你父王的国土,还有人那么大胆,要追杀你?是不是有什么本将军不知道的隐情?”慕容芷凝面色沉了一下,终究没有将实情相告:“也许就是几个反贼,想拿本宫要胁本宫的父王吧。”

“梆梆”,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拓跋致儒雅地摇着一把折扇推门而入:“叱云将军安心在此休养身体,我会替将军把慕容小姐照顾好的。将军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我且叫人将晚餐送到房里。将军用完晚餐,再躺下好好休息,我带慕容小姐去前厅用餐。”说完朝慕容芷凝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殷勤。叱云跃轩紧紧蹙着眉,目送他俩有说有笑地走出厢房。丫环用托盘为叱云跃轩端来了热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一连五天,叱云跃轩都呆在厢房里养伤,小丫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他,而慕容芷凝却始终没有来看过他一次。叱云跃轩既愤怒,又沉不住气,问小丫环:“慕容小姐这几天去了哪里?怎么不见她的人?”小丫环恭敬地回答道:“我家少主人带着慕容小姐去了山上的茶园。我们拓跋家在都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这段时间正是收茶的好时节,公子就带了妹妹和一众仆人,来到这离京城很远的顺义县,这里有拓跋家最好的茶园。拓跋公子喝茶很讲究,都是亲自看着下人采摘,制作的,他才会喝。”叱云跃轩满脸怒气,这个拓跋致,好像很会讨慕容芷凝的欢心。

第二天午后,小丫环高高兴兴地告诉叱云跃轩,拓跋致带着慕容芷凝从茶园回到了庄里。

晚饭的时候,拓跋致叫人将叱云跃轩请到前厅。他今晚摆下筵席,庆贺自已的茶园今年获得了好收成。席间,拓跋致一直殷勤地替慕容芷凝夹菜。席上尽是各种山珍美味,奢侈得令人咋舌。熊掌驼峰、鱼翅燕窝、海参鹿肉,应有尽有。叱云跃轩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这拓跋致对慕容芷凝,难道真的有所企图?但毕竟拓跋致救了自已的命,还如此盛情款待,他就算有火,也不好意思乱发。然而叱云跃轩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就算隐忍,他也得让拓跋致尴尬一下。

叱云跃轩边吃菜边装着不经意地说道:“都说慕容氏跟拓跋家是怨家死对头,拓跋公子却对慕容小姐如此好,真令人感动。”拓跋致优雅一笑,一脸的随和:“那都是历史了,哪能那么认真?改朝换代不过是过眼烟云,哪里有什么怨家死对头?”慕容芷凝疑惑地看着唇枪舌剑的两个男人,并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谁跟谁是怨家死对头?你们在说什么?”叱云跃轩一脸的云淡风轻:“没说什么,你祖上北燕慕容氏,正是被他祖上北魏拓跋氏灭的国。”

拓跋致停下筷子,仍是一脸的儒雅自信:“叱云将军此言差矣!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况且据我所知,北燕灭国时,冯氏早已取代了慕容氏当权。何来的灭慕容氏的国?哪来的怨家?”叱云跃轩本不想为难拓跋致,如今棋逢对手,他哪里肯落下风:“拓跋公子这是要跟本将军讨论历史呢!北燕灭国时也许不是慕容氏当政。但拓跋氏逼得北燕举国逃亡时,难道里面没有慕容氏吗?难道你们祖上没有诛杀过慕容氏族人?”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拓跋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哈哈一笑,淡然回应道:“逃亡之时的事,史书上并无详细记载,也就是后人随手写的几笔野史,叱云兄这是要将罪名强加在我头上吗?”叱云跃轩其实就是想他收收讨好慕容芷凝的心思,并不是想为难他,毕竟受了人家恩惠,他笑笑,没有再说话。慕容芷凝却沉默了好一会,凭直觉,她隐隐觉得,此事跟她身上的琴谱有些关系。

正当气氛十分尴尬时,有个少女娇笑着跑进屋来:“你们吃饭竟不等等我?真个不够意思。”少女身着一袭红衣,圆圆的脸还有些没褪去的婴儿肥,调皮可爱的样子。她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姣好,身上的衣棠美丽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是舍妹,她叫拓跋蓝,是个顽皮的家伙。”拓跋致向叱云跃轩介绍道。拓跋蓝向叱云跃轩行了个礼,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情:“蓝儿见过叱云大将军,叱云将军少年英雄,蓝儿很是钦慕。”叱云跃轩冷漠地抱拳回了个礼,并不回话。

拓跋蓝撒娇地坐在慕容芷凝身边,吃了口菜:“我哥哥对慕容姐姐那可是真好,我就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好过。慕容姐姐你做我嫂子可好?”叱云跃轩故意咳了一声,气氛顿时又陷入尴尬。

拓跋蓝不解地看了叱云跃轩一眼:“叱云将军你不是慕容姐姐的哥哥吗?而且又不是亲哥哥,你可不能反对我哥哥跟慕容姐姐的事。”慕容芷凝脸一红,在桌下扯了一下拓跋蓝的衣襟。

叱云跃轩强压着怒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嗯?怎么慕容姑娘说我是她哥哥吗?”他一双凤目带着冷色,紧盯着慕容芷凝。慕容芷凝害怕他乱说话,对着她示弱地撅了一下嘴,她不想再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叱云跃轩剜了她一眼,心领神会地笑道:“我哪里是她哥哥?她要叫我叔叔。她父亲托我将她送回家去,至于亲事嘛,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是说得上话的。”慕容芷凝又羞又气,红着脸低着头。拓跋致则意味深长地瞟了叱云跃轩一眼。

拓跋致先打破了僵局:“我这些天已将茶收齐,最近几日也打算返回南锦。听说你们也要去南锦,正好一路相伴,有个照应。”叱云跃轩拒绝道:“这几日打扰府上,已是过意不去,本将军和慕容姑娘被仇家追杀,不便与你们结伴。”拓跋蓝一脸的天真:“如此更该跟我们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将军请放心,我们家的家丁众多,也不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刚好能隐藏身份。”拓跋致也满怀期待地看着叱云跃轩,希望他被拓跋蓝说服。叱云跃轩却十分坚定:“我向人保证过,要安全送她到南锦,我不能让她承担任何一点风险,谢谢你们的好意。有机会,我再好好报答你们。”拓跋兄妹都一脸的失落。

第二天一早,叱云跃轩换上了拓跋致给他的一身便装。那是一件米色的窄袖长袍,在旅途中穿着最为合适,叱云跃轩穿上也分外合身,显得端庄儒雅。慕容芷凝也换了身男装,拓跋蓝还为她贴了两撇假的小胡子,这样让她看上去稍微有点像个男人,叱云跃轩一见,差点笑出声来。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抱上马,他跨坐在慕容芷凝身后。他的戟跟铠甲也用布匹包好了,绑在马身上。

拓跋致跟拓跋蓝依依不舍地挥手跟他们告别,拓跋蓝眼里含着泪,一再要求慕容芷凝保证,回到南锦要去找她,慕容芷凝郑重地点了点头。

黑马撒开四蹄,卷起一阵烟尘,一眨眼就消失在拓跋兄妹的视线里。拓跋蓝失落地看着马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慕容姐姐跟叱云将军?”拓跋致哀叹了一声:“尽管慕容小姐没有告诉我她的真实情况,我还是能猜出一二。如果我没看走眼,慕容小姐应该就是商夏的凤仪公主,他俩不是我们能攀得起的。”拓跋蓝一双眼睛吃惊地瞪得老大。

马在官道上跑了一阵,慢下了速度。叱云跃轩坐在慕容芷凝身后,闻着她的发香,不禁凑近她的耳旁小声问道:“你昨天跟人家说我是你哥哥?”慕容芷凝吓得缩了下脖子,伸手将耳朵捂住。叱云跃轩的唇轻轻落在她护住耳朵的手背上,慕容芷凝吓得急忙将手拿开,她刚拿开手,叱云跃轩就恶作剧地将唇贴在她耳朵上,她只好红着脸又将手捂在耳朵上。叱云跃轩看着慕容芷凝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他报复心得到了满足,没有再为难慕容芷凝,只伸手搂紧了她的细腰。

傍晚时分,两人路过一家客栈。叱云跃轩怕慕容芷凝骑一天马吃不消,打算停下来住一晚。

店小二热情地迎出来,殷勤地牵过马:“两位少爷里面请,小店有好酒好菜,还有上房。”叱云跃轩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店小二:“要一间上房,弄一桌好菜送到房里去。”慕容芷凝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轻不可闻:“要两间房。”叱云跃轩白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继续往里走。店小二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贵客楼上请,楼上第二间就是上房。”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通人性的闪电

慕容芷凝无可奈何地跟进房间,见房里只有一张床。叱云跃轩躺在仅有的一张床上,得意地看着她笑。

慕容芷凝并不理会叱云跃轩,安静地在桌旁坐下。大约一柱香时间,店小二送来了几碟饭菜及两付碗筷。慕容芷凝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叱云跃轩从床上飞快弹起身,冲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筷子,扔在桌上。叱云跃轩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抽出一根银针,往每个盘子里扎了几下,又细细盯着银针看了一会:“嗯,可以吃了,饭菜没有问题。”慕容芷凝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两人坐在桌旁,相顾无言地吃着饭。叱云跃轩很想找点话来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发现单独跟慕容芷凝相处时,竟然有些紧张。

吃完晚饭,叱云跃轩让店小二打来热水,倒进房中屏风后的浴桶里。他退出房间,站在房门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本将军在门外替你守着,公主关上门好好洗个澡。如果需要本将军伺候你洗浴,就叫一声。”慕容芷凝低着头,羞红了脸,默默将房门闩上。

叱云跃轩不敢走开,他警觉地在房门外踱来踱去,他不允许慕容芷凝的安全受到一丝威胁。叱云跃轩怀里揣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应付出现的情况。过了好一阵,除了房中传来轻微的水声,没有任何动静,他紧崩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靠在栏杆上稍作休息。

人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叱云跃轩脑子里想像着慕容芷凝沐浴的画面:她靠在浮满花瓣的木桶里,四周升腾着朦朦胧胧的水汽。她修长白皙的颈项露出水面,一双素手在隐在水下的身体上来回轻揉。不一会儿,她将瓷白细腻的玉腿缓缓伸出水面,翘在浴桶边沿上,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在玉腿上上下轻抚。叱云跃轩浮想联翩,有一种极想探究那隐藏在水下的曼妙身躯的冲动。想到此,回过神来的叱云跃轩脸红心跳,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已一声无耻。慕容芷凝如今在他心目中,神圣而不可亵渎。

慕容芷凝沐浴完,打开了一丝门缝,叱云跃轩心领神会地进了房门。叱云跃轩进屋后,偷偷看了一眼头发还湿漉漉的慕容芷凝,走到了屏风后面。屏风后,慕容芷凝刚沐浴时用过的一桶水,还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慕容芷凝身上那种淡淡的,小女人独有的体香。

慕容芷凝羞红了脸,走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清理这些,将军再等一会儿,让小二哥再给你打些热水来。”叱云跃轩脱着身上的衣服:“这里还有半桶你没用完的凉水,本将军就用这凉水洗。行军时候,有时连凉水都没有的,本将军早已习惯了。”慕容芷凝红着脸愣在那里,叱云跃轩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了?公主还想跟本将军一起洗一次吗?”慕容芷凝恼怒地白了他一眼,退到屏风外:“将军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小心点,不要沾到水。”叱云跃轩心里一暧,嘴上却故意捉弄她:“唉呀好疼,本将军看不到后面,是不是伤口又破了?还是麻烦公主来帮本将军洗吧。”慕容芷凝没有搭理他,她走到了床边,轻轻倒在枕头上。趁叱云跃轩在洗浴,她想先躺一下。骑了一天的马,她实在太疲惫了。

等叱云跃轩沐浴完,慕容芷凝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脸朝着里面,背对着叱云跃轩,身上穿了一袭鹅黄色的绸缎小衫裤,背影玲珑妩媚。她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枕席间,让叱云跃轩不禁想抚上去,细细摩挲那如绸缎般软滑的发丝。叱云跃轩愣了半晌,才摒除了心里的杂念。他轻轻走到床前,将慕容芷凝往床里面推了推,和衣倒在她身旁。

夜里,慕容芷凝迷迷糊糊醒来,叱云跃轩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一只大手握在她腰上,睡得正沉。慕容芷凝用手肘狠狠顶了他胸口一下,叱云跃轩半睁着睡眼惺忪的桃花眼:“怎么了?还能好好睡觉吗?”慕容芷凝挣开他腰上的手,往里面缩了缩:“你睡地上去。”叱云跃轩的身体像蛇一样缠过去,继续搂住慕容芷凝的腰:“本将军有权利贴身保护你,老老实实快些睡,不然本将军将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比如,用绳子将你绑起来。”慕容芷凝领教过他的冷血无情,她害怕地缩了一下身子,无奈地任他抱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慕容芷凝暗暗吃了一惊。她发现自己已转身面对着叱云跃轩,头紧紧靠在叱云跃轩怀里,一条腿还翘在了叱云跃轩身上,天知道夜里她怎么就翻身成了这个姿势了。慕容芷凝悄悄抬起头,想偷偷看看叱云跃轩醒了没有,却正好撞见了叱云跃轩俯身看她的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那双桃花眼温柔地看着她,满是笑意。

慕容芷凝一脚将叱云跃轩踢开,叱云跃轩顺势往旁边一倒,满脸的委曲:“女人就是不讲道理,明明是你昨晚非往本将军怀里钻,还那么凶。”

店小二敲响了门,为两人送来了早餐,两人各怀心事地吃着早餐。慕容芷凝一直因为早上的睡姿耿耿于怀,羞红着脸,而叱云跃轩却一直在那里偷偷地笑。

吃过早餐,叱云跃轩让店小二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他边笑边帮慕容芷凝将小胡子贴上,慕容芷凝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两人走出客栈,准备出发。

叱云跃轩在马背上垫了块又厚又软的毛皮,他将慕容芷凝扶上马,让她斜坐在马背上的皮垫上。叱云跃轩敏捷地跨上马,环抱着慕容芷凝。慕容芷凝斜坐着,马不能走太快。叱云跃轩正好也不想赶时间,两人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在官道上行走着。慕容芷凝心想,幸好叱云跃轩想得周到。昨日那样骑跨的姿势骑马,一天下来,确实让人吃不消。

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的身体扳到他胸前:“公主就这样靠着本将军,会舒服些。本将军以前都是提着一百来斤的戟骑马,相比这样,可是轻松多了,你放心靠着休息就是。”黑马不疾不徐地迈着步,慕容芷凝竟有些困乏,靠在叱云跃轩怀里睡了过去。叱云跃轩紧紧搂着她的腰,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头顶。

中午时分,叱云跃轩让马驶入官道旁的一条小路,走到一处静谧的田间,将慕容芷凝抱下马。马自已在田间悠闲地吃着青草,叱云跃轩将干粮和水囊递到慕容芷凝手里,两人坐在田边的草地上休息。

天空出现了一只鸟影子,叱云跃轩发出一声呼哨,那只鸟向他的方向飞来。鸟飞近了,慕容芷凝才看清,那是一只信鸽。信鸽拍着翅膀落在叱云跃轩身边,他将信鸽抓住,解下绑在信鸽脚上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卷查看起来。

叱云跃轩看完纸条,掏出怀里一张小纸片卷好放进竹筒,绑在鸽子脚上,将鸽子放飞。叱云跃轩看了慕容芷凝一眼:“本将军已收到武校尉的传书,采桑她们在侍卫的保护下都安然无恙,公主可以放心了。本将军已将我们安全的消息传给武校尉,他会让人骑快马告知你的父王。”慕容芷凝欣慰地点点头:“将军什么时候写好的字条?”叱云跃轩看着飞远的鸽子:“在拓跋致庄园养伤时就写好了,一直没机会发出去。”

慕容芷凝竟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男人,曾经是那个对她极度冷血无情,肆意践踏她身体和尊严的残暴将军。想到这里,慕容芷凝脸上露出些许痛色,她痛恨自已伤疤犹在,就忘了痛。叱云跃轩也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面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两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

午后的阳光正好,轻柔而和煦,叱云跃轩倒在草地上,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打破了沉默:“多休息一会儿,等一阵,官道上会有大队人马路过,本将军不知道是否会对公主造成威胁?所以我们必须错过这队人马,才能继续上路。”慕容芷凝并不相信他的判断:“将军如何得知有大队人马会通过此地?”叱云跃轩闭目并不回应,仿佛慕容芷凝的提问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过了一柱香时间,官道上卷起漫天的尘土,夹杂着一阵马蹄声及喧嚣的人声。慕容芷凝暗暗佩服叱云跃轩过人的观察力,慕容芷凝问道:“将军还离那么远的时候就能发现有大队人马,将军是怎么做到的?会不会是我父王派来寻我的人?”叱云跃轩嚼着嘴里的草:“这算什么?十里之外,本将军就能判断对方有多少人马。现在不知道对方情况,本将军不会让你冒险。你相信本将军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你父王母后身边。”慕容芷凝点了点头。

等那队人马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远去,叱云跃轩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黑马就乖乖地跑回他身边。叱云跃轩爱抚地拍了拍马头,偏着头得意地看着慕容芷凝:“它叫闪电,只认本将军。本将军若告诉公主,它能听懂人话,公主肯定不相信。”慕容芷凝撅了下嘴:“将军这是在骗三岁小孩子呢?”叱云跃轩拍了拍闪电的头:“闪电,有人不相信你能听懂本将军的话,你能听懂吗?”闪电鼻子里喷着气,马头上下点着,蹄子也欢快地在地上刨了两下。叱云跃轩冲慕容芷凝炫耀地眨了眨眼,慕容芷凝摇摇头:“让马学会点头好像也不是很难。”叱云跃轩眼一瞪,较起了真,他又拍了拍闪电的头问道:“闪电,本将军旁边这个小姐姐漂不漂亮?”闪电左右摇晃着头。叱云跃轩调皮地又拍拍马头:“本将军说错了,是旁边这位小公子长得可潇洒俊俏?”闪电竟又喷了声响鼻,点了点头。

慕容芷凝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她走过去摸着闪电的身子,闪电示好地偏过头,往她身上蹭了一下。叱云跃轩拍拍闪电:“闪电,这位小公子喜欢野花,你去替他摘一朵来。”闪电闻言,真的就跑到河边,叼了一朵野花过来,扔在慕容芷凝脚边。

慕容芷凝欣喜地围着闪电细细看了一圈,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的珍宝。当她看到闪电臀上也有烙铁印的叱云二字时,她眼里的欣喜慢慢凝成了水雾。叱云跃轩知道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赶紧走过来将她抱上马背,他骑上马,默默将慕容芷凝搂住,然而慕容芷凝却怎么都不肯再靠在他胸前。

两人沉默地坐在马背上,慢慢悠悠地在官道上行走着,偶尔有路过的客商向他们投来或惊奇、或感叹的目光。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吻与君诀

傍晚时分,叱云跃轩找了家偏僻的客栈投宿。

慕容芷凝一直闷闷不乐,叱云跃轩也没敢多言。两人默默吃完晚饭,店小二来收拾碗筷,叱云跃轩让店小二收完碗筷去准备几桶热水。店小二十分为难:“不瞒客官说,我们这里最近闹旱灾,喝的水都甚是宝贵,真的没有多余的水供给客人沐浴。两位客官真想洗浴,这西去十几里地,有个清净的小池塘。”叱云跃轩摆摆手:“罢了,我多给你些银子,你让人去远处打一桶水,烧热了送来,给这位姑……姑爷沐浴用。”店小二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就出去了。

约莫一柱香时间,店小二提来一桶热水,放在房中。领了叱云跃轩的赏钱,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叱云跃轩看着满脸忧郁的慕容芷凝:“公主将就着擦擦身上的汗,本将军就在门外候着。”

慕容芷凝没费多长时间就洗浴完了,她在屋里敲响了房门,叱云跃轩会意走进屋里。他见屋角有慕容芷凝给他留的半桶水,就默不作声地脱了上衣,用打湿的巾帕擦着身子。慕容芷凝不知道叱云跃轩在擦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叱云跃轩背上的伤口,隐隐还流着血水。

慕容芷凝拿着油灯走近,才看清叱云跃轩背上的伤口处,有血水伴着脓液流出。慕容芷凝眼眶一热,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布,小心地替他擦拭着。叱云跃轩配合地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响。慕容芷凝替他擦尽伤口上的脓液,又撒上了金创药,再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好。慕容芷凝埋怨道:“伤口都这样了,你也不早说,难道不知道疼吗?”叱云跃轩转头看她,眸子里燃着希望:“本将军若说了,公主会在意吗?会有哪怕一点点的心疼吗?”慕容芷凝垂着眼帘:“不会。但我至少会帮你上药。”叱云跃轩的桃花眼,瞬间黯淡了下去,像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瞬间被冰水淬灭。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慕容芷凝还是面对着墙,依然冰冷地将背对着叱云跃轩。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她感觉叱云跃轩的身体靠了过来,将她紧紧缠住。叱云跃轩的身体像火烧般地烫,嘴里呓语着听不清的话。慕容芷凝翻身看了一眼,她知道叱云跃轩因为伤口没得到妥善护理,恶化了,如果持续发热,会很危险。慕容芷凝起身想出门去替他寻大夫,叱云跃轩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残存的一丝意识说道:“别去,危险。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本将军这身上受过无数的伤,我心中有数。”

慕容芷凝看着意识逐渐不清的叱云跃轩,心里惶恐不安,那是一种六神无主的感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偷偷潜到客栈大厅,从柜台里拿了一罐烧酒回到房间。她褪去叱云跃轩身上的衣服,蘸着酒轻轻为他擦拭身休。快天亮时,她累得倒在叱云跃轩身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叱云跃轩醒过来,坚持要带着慕容芷凝赶路。慕容芷凝将他按回床上,让他留下来休养两天。叱云跃轩眼神里充满焦急:“在外多呆一天,公主就会多一分预料不到的危险。本将军就算再舍不得,也得尽早将你送回南锦。”慕容芷凝低着头:“也不差这三两日,将军待身体养好些再走。否则路上遇到危险,谁来保护我?”叱云跃轩自责道:“倘若公主受到一丝伤害,本将军都将会内疚一辈子。”慕容芷凝眼眶一红:“将军言重了,我自有记忆起,就跟乳娘四处被人追杀。我都习惯了,早已看淡了生死。”叱云跃轩沉吟了半晌:“公主还是不想将被追杀的原因告诉本将军吗?”“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将军,都是因为这张琴谱。”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染血的琴谱递给叱云跃轩。

叱云跃轩拿着琴谱默默看了好一会儿:“这是一张琴瑟合奏的谱子,叫《蛟龙困》。”慕容芷凝吃了一惊,叱云跃轩的话如醍醐灌顶,将她心中的多年的疑惑解开了一半。她原本以为世上除了她和师傅,没人知道《蛟龙困》。师傅也跟她说过,听一个少年弹奏过这首曲子,难道师傅口中的少年竟是叱云跃轩?慕容芷凝虽然识得《蛟龙困》,却也是一知半解,今天才从叱云跃轩口中得知,那竟是瑟的弹奏方法。叱云跃轩接着说道:“古来就琴瑟合鸣的说法,只不过,瑟却因为体积庞大、制作工艺复杂、早就失传了。你这张琴谱不像专为弹奏而作,本将军觉得倒像藏着什么玄机,却一时看不明白。”慕容芷凝暗暗感叹,她原本以为叱云跃轩就是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却不料他竟懂得这么多。

慕容芷凝突然想到叱云跃轩身上的伤:”将军身上的伤该换药了。”叱云跃轩配合地背对着她,慕容芷凝小心地用布蘸着酒轻轻替他擦洗着伤口,怕他疼,撅着嘴朝伤口吹着气。叱云跃轩感受到她的温柔,忘乎所以地笑出声来。慕容芷凝手上使了点劲:“笑什么?是不够疼吗?”叱云跃轩假装配合她,呲牙咧嘴地“咝”了一声。

慕容芷凝仔细地替他包扎伤口:“嗯,伤口周围没再流血水了,比昨天好多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小二去替你做。”叱云跃轩眼神期待地望着慕容芷凝:“本将军想吃公主亲手煮的粥,公主回到你父王母后身边,就再也见不着了。本将军想以后每次吃粥,就会忆起公主。”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不说话,莫名的有种伤感。慕容芷凝起身出了房门,去了客栈的厨房。

晚上两人在房间里吃着慕容芷凝熬煮的小米粥,叱云跃轩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马厩里传来闪电低低的嘶鸣声,叱云跃轩一付心神不宁的样子:“我们在房里呆了一天了,本将军感觉好多了。我们带闪电去田野里走走好吗?它是一匹有灵性的马。”慕容芷凝点了点头,她莫名地很喜欢闪电。

两人将闪电牵出马厩,信步走到离客店不远的田地间。田间有一条干涸的河床,可见此地真的是遭了旱灾。闪电在野草里撒着欢地跑,在草地里打着滚,低鸣着。叱云跃轩眼睛一直看着闪电,可见他非常钟爱这匹马:“它这是高兴呢,公主想骑它吗?除了本将军,它从不让别人单独骑到它身上。”慕容芷凝惊喜地看着闪电:“我可以吗?它会允许我骑它吗?”叱云跃轩吹了声口哨,闪电跑到他面前,一张马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叱云跃轩抚摸了它好一会:“闪电要听话,这位”小公子”是本将军最喜欢的人,你不准任性将她摔下来。”

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扶到闪电背上,闪电异常地乖巧。叱云跃轩慢慢放开了缰绳,闪电驮着慕容芷凝慢慢悠悠地在田地里走着。慕容芷凝从没单独骑过马,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和闪电之前,就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叱云跃轩也感受到了闪电跟慕容芷凝之间的和谐,他大声问远处马背上的慕容芷凝:“公主知道闪电为什么喜欢公主吗?”“不知道。为什么?”“笨,因为公主是本将军的女人。”慕容芷凝狠狠瞪了叱云跃轩一眼:“我才不是,闪电过去,替我踢他一脚。”闪电并不搭理她,自顾啃着青草。叱云跃轩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慕容芷凝在马上白了他一眼:“将军就不怕崩了伤口?”

叱云跃轩笑着躺在草堆里,默默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电驮着慕容芷凝回到他旁边,低声嘶鸣着,慕容芷凝从马上跳下来,问道:“闪电它怎么了?”叱云跃轩用手枕在脑后:“它要公主陪本将军一起看星星。闪电,去,自已玩去。”闪电慢悠悠地踱开了。

慕容芷凝在叱云跃轩身边的草堆上坐下,叱云跃轩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倒在身边。两人躺在草堆里看着星星,沉默了很长时间。叱云跃轩盯着天上的星星,声音极轻却很真诚:“本将军一直很想郑重地向你道个歉,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本将军没有权利要求你不恨我,本将军只想真心诚意地跟你说声,对不起!”慕容芷凝没有回应他,她啜泣的声音轻不可闻。叱云跃轩心疼地想将她搂进怀里,慕容芷凝挣扎着不肯挨近他。

叱云跃轩搂紧慕容芷凝,将唇贴到她脸上轻声哄着:“本将军还从来没有亲过你,让本将军亲亲你好吗?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叱云跃轩的唇从慕容芷凝脸上滑到她唇上,轻柔地在她唇间流连。慕容芷凝使劲推着他,将头扭到一边,避开他滚烫的双唇。叱去跃轩翻身将她压住,双手捧着她的脸,将唇狠狠地印在她的纤巧的朱唇上。叱云跃轩轻闭凤目,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吮着慕容芷凝娇软的红唇,像要将她的灵魂吸进自已的身体,好跟她永不分离。叱云跃轩的吻,伤感中带着甜蜜,狂野中带着温柔。慕容芷凝动弹不得,眼泪无声地掉落,而叱云跃轩眼角,也滑下一颗滚烫的泪珠,刚好滴落在她脸上,跟她的眼泪纠缠到一起。这一吻,缠绵而凄绝。

许久,叱云跃轩才放开慕容芷凝。两人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般,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叱云跃轩轻轻将慕容芷凝拉到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如果能选择重新开始,本将军断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你,可惜时光回不去了。本将军不敢奢求你原谅,送你回南锦后,就如你所愿,山水不相逢吧。只是以后每次想起今晚,本将军都会痛彻肺腑,就当作是对本将军的惩罚吧。”

两人久久相依着,慕容芷凝没有半点力气再挣扎,任凭叱云跃轩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一般,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朵发出地暗香。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皎月投下白练般的光辉。笼罩在月色中的一对男女,仿佛洗尽了纷扰的凡间尘土,显得圣洁而美好。

闪电的嘶呜声突然打破了沉静,叱云跃轩温柔地挪开慕容芷凝身下的臂膀,敏捷地跃身而起。客栈的方向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叱云跃轩俯身在慕容芷凝额上印了一吻:“客栈那边有情况,本将军去查看一番,顺便取回本将军的戟。你在这里等本将军,你不要害怕,千万不要乱跑,本将军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叱云将军消失了

叱云跃轩从怀里摸出匕首,骑着闪电往客店方向而去。慕容芷凝在他身后轻喊了一声:“小心点,注意安全。”

慕容芷凝看着远处客栈的方向,耳听着人马声喧嚣不已,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不一会儿,客栈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有阵阵厮杀声传来,伴着闪电的长鸣。慕容芷凝抱着肩,害怕地缩成一团。厮杀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安静了半柱香时间,慕容芷凝听到有十几匹马离去的声音,四周恢复了宁静。慕容芷凝一个人坐在野地里,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恐惧的夜晚。

直到天亮,叱云跃轩都没有再回来。慕容芷凝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往客栈方向走去,她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客栈被烧成了废墟,入眼尽是断壁残垣。现场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店小二也命丧当场。现场一片死寂,根本没有人活着,更没有人能告诉慕容芷凝,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闪电哀鸣着跑向慕容芷凝,慕容芷凝惊喜地摸着闪电的头问道:“叱云将军人呢?”闪电只发出低低的嘶鸣声,不断用脚刨着地上的泥土,仿佛在告诉慕容芷凝,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容芷凝脚一软,跌倒在地上,她头脑里一片空白。她不愿去想叱云跃轩的下落,只在心里骗着自已:叱云跃轩他或许是有急事回华炎去了,来不及和她告别。慕容芷凝经过一番挣扎,她起身擦掉了眼泪,牵着闪电慢慢往官道上走去,她决定独自回到南锦。闪电身体过于高大,没有叱云跃轩的帮助,慕容芷凝根本骑不上去。她舍不得丢下闪电,就牵着它慢慢在官道上走着,一路向南锦方向而去。夜里她就带着闪电走进路边的田野里,找个地方休息。闪电总是在她不远处吃着草,时不时烦躁地刨几下蹄子,慕容芷凝眼眶一热,她知道闪电在思念它的主人。

慕容芷凝白天赶路,晚上在田野里休息。她坚定地告诉自已,一定要回到父王母后身边,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弄个明白。

慕容芷凝在官道上走到第三天时,已是十分狼狈虚弱。她摇摇晃晃地拉着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她脚步虚浮得厉害,牵着闪电的手一松,一头栽倒在路边。闪电在她身边不安地发出低鸣,热乎乎气息直往她脸上喷。

身后的官道上,远远出现了一队人马。慕容芷凝惊慌地想站起身,逃到田野里,却怎么都没有力气爬起来。她忧伤地对着闪电说了声:“你快跑吧,不要跟着我了。”闪电兴奋地用蹄子刨着地,没有离去,慕容芷凝渐渐失去了意识。

慕容芷凝感觉脸上一凉,她猛然惊醒,眼前是拓跋蓝担忧的目光。拓跋致低沉的声音也在她耳边虚无缥缈地回响:“慕容小姐,你终于醒了。”拓跋蓝拿着一块湿布替慕容芷凝擦着脸:“慕容姐姐,你怎么会独自倒在路上?叱云将军呢?”拓跋致扯了一下拓跋蓝的衣袖:“慕容小姐现在很虚弱,不要问这么多问题,等她好些再说。”拓跋蓝低低地“嗯”了一声。

慕容芷凝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躺在拓跋致家的马车里,拓跋蓝耐心地往她嘴里喂着温热的水。拓跋蓝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姐姐遇到了我们,要是遇到坏人,后果不堪设想。哥哥叫人替你熬粥去了,你且休息会,养养神。”

马车慢悠悠地行走着,不一会儿,有人骑快马送来一瓦罐的小米粥。慕容芷凝缓了一下神,焦急地问道:“闪电呢?”拓跋蓝用嘴吹着热粥:“你是说那匹黑马吗?喏,在后面乖乖跟着呢。”她一只手掀起了马车的簾子,闪电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慕容芷凝悲喜交加,她知道,离开了叱云跃轩的闪电,把她当成了主人,慕容芷凝默默地流下了几行泪。

拓跋蓝隐约能猜到了慕容芷凝的境遇,她边喂着慕容芷凝小米粥边安慰她:“叱云将军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姐姐安心养好身体。”

傍晚时,车队停在一家酒旗招展的大客栈门前,拓跋致过来亲自要将慕容芷凝抱下马车,慕容芷凝扭扭捏捏地红了脸:“我……我自已能行的,拓跋公主扶我一把就好。”拓跋蓝推了她一把:“让哥哥抱你,你虚弱得不行。”拓跋致将慕容芷凝横托在手上,抱进客店楼上的房间,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

慕容芷凝感激地看着拓跋致:“多谢拓跋公子几番出手相助,这次又要给拓跋公子添麻烦了。”拓跋致温文尔雅地回看着她:“慕容小姐言重了,能照顾慕容小姐,是我的福份,我一定安全将小姐送到南锦,小姐就安心跟着我们吧。”慕容芷凝低头小声问道:“这里到南锦还需多少时日?”拓跋致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慕容芷凝身上移开:“以现在的速度,大概要半个月左右。慕容小姐的身体虚弱,并不适合走太快。若慕容小姐需要带信给家人报平安,我可以派快马替你送去。”慕容芷凝轻声道:“不用了,我就是怕打扰拓跋公子的时间太长。”拓跋致脸带真诚的笑意:“我说过了,能照顾慕容小姐,是我的福分。慕容小姐若信任我,可以对我说说心里话,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慕容芷凝满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等到了南锦,我再一一向公子讲述。”拓跋致优雅地一笑:“好。”

拓跋蓝蹑足走进房间,拍了拍拓跋致肩膀,拓跋致的目光仓惶从慕容芷凝身上猛地移到她身上:“蓝儿你又调皮了。你将来的夫君若是没有足够大的胆子,怕是活不了多久。”慕容芷凝掩嘴嫣然巧笑。拓跋蓝撅着嘴:“我就是来听听我哥哥跟慕容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我将来的夫君一定是叱云将军那样的英雄,又岂会胆小。”她自知失言,尴尬地吐了下舌头。拓跋致和慕容芷凝一起看向她,心有灵犀地点头:“哦……”。拓跋蓝的小脸羞得通红。

拓跋致心中有一瞬间的惊喜,他从慕容芷凝的表情里看出,她对叱云跃轩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以前在庄园时,他曾怀疑他们是一对情侣,后来却发现慕容芷凝对叱云跃轩态度异常冰冷。拓跋致也曾猜测过慕容芷凝的身份,在他心里,并不希望慕容芷凝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拓跋蓝调皮地将拓跋致往房间外推:“快走快走,我要先替慕容姐姐沐浴更衣。”拓跋致一脸不情愿地退出了房间。

拓跋蓝叫佣人将热水倒入房间的大浴桶,她替慕容芷凝解开腰间的带子:“蓝儿亲自替慕容姐姐沐浴更衣。”慕容芷凝红着脸推辞道:“这怎么敢当?你也是个大小姐,怎么能让你伺候我?”拓跋蓝口无遮拦:“哥哥说慕容姐姐可是公……公主……”她自知失言,捂了下嘴:“慕容姐姐请放心,我跟哥哥并不是因为姐姐的身份才曲意讨好的,姐姐是不是公主,我都一样喜欢姐姐。”慕容芷凝暗暗吃了一惊,她还真是低估了拓跋致的观察力。慕容芷凝摸了摸拓跋蓝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姐姐知道你们是好人,姐姐是因为有苦衷,才没有实言相告,对不起。”拓跋蓝乖巧地一笑:“能伺候姐姐,是蓝儿的福气。”

拓跋蓝轻柔地为慕容芷凝擦洗着背部如凝脂般的肌肤,她的目光赫然落在慕容芷凝背部的烙印上,那块疤痕上的“叱云”二字清皙可辨,让人触目惊心。拓跋蓝手中的巾帕停顿了一下,她不敢开口乱提问。慕容芷凝感受到了她的迟疑:“你是想问那个烙印吗?那是有一次我摔倒了,刚好碰到烧红的烙铁上留下的。”她不想毁了叱云跃轩在拓跋蓝心目中形像,又更像是不想揭开自已心上的那块伤疤。拓跋蓝心疼地抚了一下那烙印:“怎么这样不小心?那得多疼啊?”慕容芷凝眸中漫开一层水雾,比起身体上的伤痛,她的心,痛得更厉害。

慕容芷凝沐浴完,拓跋蓝替她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嫩黄色的香芸纱裙装,她看上去娇俏可爱。香芸纱这种绸料质地轻薄半透,制作工艺繁琐复杂,是不可多得的佳品,非大富大贵人家,是绝对穿不起的。佣人也已将饭菜摆好在屋里的桌上,拓跋致优雅步入房内,他来慕容芷凝房中陪她一起进晚餐。

拓跋致亲自替慕容芷凝挟菜,一如既往的斯文殷勤。慕容芷凝感激地看着他:“多谢拓跋公子的盛情款待,凝儿无以回报,甚是惶恐。”拓跋蓝打趣道:“姐姐想报就可以报,我哥哥还没有成亲。”拓跋致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慕容姐姐出身高贵,你哥哥怎么配得上她?”慕容芷凝脸一红:“拓跋公子言重了,这世间本就没有相不相配,只有缘份够不够!”拓跋蓝傻傻地点头:“嗯,慕容姐姐说得对。”

到了晚上就寝时,拓跋蓝还赖着不肯走:“我就留下来陪姐姐吧,晚上好有个人陪姐姐说说话,反正这客房的床也大。”慕容芷凝笑道:“求之不得。”

拓跋蓝虽然只比慕容芷凝小一岁,却是小孩子性格,晚上缠着慕容芷凝问这问那:“叱云将军是不是姐姐的心上人啊?蓝儿觉得叱云将军虽然人冷冰冰的,但是跟姐姐真的好相配。对了,叱云将军是不可能无缘无故丢下姐姐的,他到底去了哪里?”慕容芷凝强忍着眼泪:“我跟叱云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叱云将军他……跟姐姐没有缘份。他前几天和姐姐失去了消息,姐姐到现在……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拓跋蓝面色沉重:“叱云将军他不会有事的。他是蓝儿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最帅的大将军。”她顿了顿:“对了,你和叱云将军是怎么认识的?给我说说你们认识的经过吧,蓝儿好想知道。”拓跋蓝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慕容芷凝无奈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姐姐今天好累,改天再说给你听。”慕容芷凝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

拓跋致一早安排好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拓跋蓝高高兴兴地拉着慕容芷凝走下楼来,坐到桌旁。拓跋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吃饭,眼中充满笑意:“今天我们会路过我一个朋友的庄子,我决定带你们在那里小住两日。”拓跋蓝撇了一下嘴:“又是那个连公子?那就是个纨绔子弟,会带坏了你。”拓跋致瞪了他一眼:“蓝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路上这么无聊辛苦,玩上两天又不担误什么。等慕容姐姐身体养好一点,马车走快一些,并不耽搁行程。”

下午时分,马队来到一座小县城前,拓跋蓝兴奋向慕容芷凝介绍道:“这是兴州县,这里的橘子最好吃了,全国都有名的。”拓跋致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蓝儿你就知道吃,这次可来对了,正是时候。”

刚进了城门,一个身着梅红色锦袍,头戴玉冠的英俊公子,带着一队家丁迎了过来。公子生得高大俊逸,一看装扮,就是个风流多情的主。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阎立本的真迹

拓跋致下马跟那个公子热情地交谈着,回首指了指慕容芷凝坐的马车,带着那个公子来到马车前。

拓跋致拉起马车门簾,扶出慕容芷凝,介绍道:“这是慕容小姐,是南锦人氏。我有幸跟慕容小姐结伴一起回南锦。”锦衣公子作了个辑:“在下连昆,见过慕容小姐。”慕容芷凝回礼道:“久仰。我要随拓跋公子在府上讨扰两日。”连昆豪气地答道:“能接待慕容小姐这样的贵客,是在下的荣幸。蔽庄就在前面,慕容小姐请。”拓跋蓝也跳下车嚷道:“连哥哥见了慕容姐姐,就不理蓝儿了?”连昆一脸笑意:“唉呀,妹妹也跟来了,快请快请。”

连昆带着拓跋致走在前面,两人边走边交谈着。拓跋蓝拉着慕容芷凝的手,东张西望地到处看。很快到了一处大院落前面,门上挂着巨大的牌匾,上书“紫萃苑”。院落红砖碧瓦,斗檐朱门,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子,气势非凡。门两旁恭敬地站了两排仆人,将他们一行人迎进院内。

院子里很宽敞,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一排整齐的青石小径,通往院子里的大厅。一个妖冶的盛装妇人迎了出来,连昆搂着她介绍道:“这是我新纳的五太太。”因为早有家仆通报过,五太太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拓跋公子,拓跋小姐,慕容小姐里面请。”拓跋致笑着调侃道:“我说连兄怎么不想呆在都城那繁华之地,原来在这寂静之地金屋藏娇啊。”两人相视大笑。

大厅里左右各摆了四张八仙椅,每张椅旁都配有茶几,茶几上摆着几样时令水果跟精致的点心。五太太十分懂事识趣:“相公先陪贵客们歇着,我下去监督厨房做菜,免得怠慢了客人。”拓跋致抱拳:“有劳小嫂嫂了,嫂嫂有事尽管去忙。”

拓跋致兴致盎然地和连昆说着话,连昆却魂不守舍,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瞟上慕容芷凝一眼。

慕容芷凝环视着厅里墙上的字画,走近一幅山水画前,驻足观赏起来。拓跋蓝剥了个橘子,送到慕容芷凝手上:“姐姐在看什么呢?”慕容芷凝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画:“这是阎立本老先生的《江山新雪图》,没想到连公子府上能收藏这么好的画作。”

连昆踱到画前,一双眼睛却在慕容芷凝脸上流连:“慕容小姐好见识,只不过再下这张却是赝品。有人欠了我一笔银子,无力偿还,诓我说是阎立本的真迹,我又没什么眼光。唉!”慕容芷凝将脸靠近画作,仔仔细细地看着落款跟题跋,看了将近半柱香时间:“恭喜连公子,这幅画的确是阎立本的真迹,你过来看。”拓跋致也饶有兴味地走过来。慕容芷凝指着画上的题字说道:“这是正宗的阎体,阎立本字画中的题字多见篆体,这幅画里的楷体却受了他书写习惯影响,收笔时很圆滑,这是很多模仿者留意不到的。你看这里,我听一位鉴画大师说过,阎老先生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要在每副画作上用墨汁压个指模,当然,每幅画的指模隐藏的位置都不同。”拓跋致跟连昆学着她的样子,将脸贴近画仔细看着,果然在一颗松树间有个极像手指锣纹的墨迹。慕容芷凝继续指着画上的一个圆形印章:“我见过阎老先生的其他真迹,印章上所有磨损的点我都记得位置,跟这个印章一模一样。”连昆和拓跋致的眼里同时闪着光,两人看慕容芷凝的眼神,都像是在欣赏一件旷世珍宝。慕容芷凝接着摇了下头:“可惜,你看这些庸人续上的跋文,简直狗尾续貂,差点毁了这幅好画。这幅画的价值可能会因为这些题跋打些折扣了,但仍然不失于一个好的收藏。”连昆冲慕容芷凝行了一个礼:“慕容姑娘学识渊博,令在下折服,如果不是慕容姑娘提醒,我还就真当做了一幅赝品了。”慕容芷凝仍看着画出神:“连公子过奖了,不敢当。”

连昆将拓跋致拉到一边:“拓跋兄从哪里弄来这么个标致的小娘子,还这么博学多才?我怎么就没你这运气?将她让给兄弟怎么样?”拓跋致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当别人是样东西?你想要就要?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你别打歪主意。”连昆又看了眼慕容芷凝:“只要不是哥哥你的女人,兄弟我怎么就不能想?本公子长得也是玉树临风的。”拓跋致捶了他胸口一拳:“少打主意。”连昆叹了一声:“唉!好事都让你捡了去。”

五太太扭着腰跨进大厅:“相公,我叫人准备好酒菜了,快请贵客们去左室用餐吧。”连昆礼貌地将三人引到厅后的左室:“这兴州是个小地方,跟都城无法比,除了橘子也没什么特产。我这里也就是一处别院,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请拓跋兄跟慕容小姐见谅。”拓跋蓝冲他撇了一下嘴:“兴州不是还产小嫂嫂这样的美人吗?”连昆尴尬地一笑。

拓跋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叹道:“连兄这桌菜,堪比国宴啊,看来我要在这里常住了。”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吃着饭,五姨太识趣地找个借口告辞了,她倒是很懂规矩,知道小妾不能上桌陪客人。

席间,连昆一直殷勤地劝着酒菜:“来,这是本地的螃蟹,这个时节最为膏满肥美,慕容姑娘你请。”他目光一直落在慕容芷凝身上,舍不得移开。拓跋蓝嘴里吃着菜,瞪了连昆一眼:“你娶了我家小嫂嫂多久了?”连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小嫂嫂,并未过门。她出身不好,我只能将她先养在这里。”拓跋致低吼了一声:“蓝儿,你有点规矩行吗?”拓跋蓝撅了下嘴:“我就随便问问,怎么了?家里那么多小嫂嫂,还盯着姐姐看。”慕容芷凝轻轻在桌上扯了她一下:“小嫂嫂长得国色天香,连公子也是英雄过不了美人关。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连昆尴尬地笑道:“慕容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饭后,连昆出主意道:“拓跋兄跟慕容姑娘难得来一次,今晚我带你们玩点刺激的怎么样?”拓跋致看了慕容芷凝一眼:“只要不对慕容小姐构成危险,她也愿意去的,都行。”慕容芷凝嫣然一笑:“我又怎敢扫了二位公子的兴?”拓跋蓝撅着嘴:“唉!你们两个大男人当我不存在吗?都不问一下我?”连昆满脸堆笑:“我最疼蓝儿妹妹了,我这不正要问你吗?”拓跋蓝白了他一眼:“那你想带我们去哪里玩啊?”连昆一脸坏笑:“当然带你们玩你们没玩过的。”他对着拓跋致耳语几句。拓跋致脸上露出为难的脸色。连昆推了他一把:“还是我跟慕容姑娘说吧。这兴州有小秦淮的美誉,酒楼歌馆众多。听说最出名的绮香院来了一批波斯舞娘,还有几个琴弹得极好的姑娘,我早想去看看了,就是一个人也没意思。不如今晚就趁人多,慕容姑娘跟妹妹乔装一下,一起去看看热闹可好?”拓跋蓝是个爱热闹的主,立即拍手叫好。慕容芷凝道:“既然大家这么高的兴致,我又怎么能扫了大家的兴?”拓跋致吩咐连昆:“多叫些家丁跟着,要保证慕容姑娘的安全。”

绮香院门口,走来四位穿着高贵的翩翩公子。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人,满脸堆笑地将他们迎进院里,大声喊道:“姑娘们,来贵客了!”中年妇人直看着连昆笑:“连公子好久没来过我们绮香楼了,把我们娇兰娶回家,就被管得牢牢的了吧?”连昆豪爽笑道:“吴妈妈又取笑我,快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我的客人要观看歌舞。”吴妈妈叫人将他们引入楼上一个带露台的房间,露台下有个圆形的舞台,露台之上将楼下的风光一览无遗。

拓跋蓝口无遮拦:“原来我那小嫂嫂是这里出去的呀?难怪……连哥哥不敢带回都城。”慕容芷凝用手狠狠掐了拓跋蓝的腿一把,拓跋蓝痛得叫出了声。连昆摸着后脑笑着:“无妨,让她说吧。自家妹妹,就是个小孩子脾气。”拓跋致也狠狠瞪了拓跋蓝一眼。

楼下响起西域的乐声,四人行到露台上坐下。露台中间有一张圆桌,摆着瓜子凉果、茶酒点心。台下的圆台上,四个黑色卷发,高鼻梁大眼睛的波期舞娘,蒙着透明的面纱,穿着贴满金片的胸衣,露着细腰款款扭动着。她们裙上挂的铃铛,因身体的抖动“叮当”作响,引得满屋的男人一片惊呼。拓跋蓝摇头叹着气:“你说这些舞娘怎么胆子就这么大,敢穿这么少出来见人?要是让我爹爹见了,肯定破口大骂,不要脸。”拓跋致掩嘴笑了笑。慕容芷凝吐了口瓜子皮:“我也只是听过,没见过,今天真是开了眼。听说在她们国家这样穿衣服并不算什么。各个地方风俗不一样,我是可以接受的,挺美的。”拓跋致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芷凝一眼,他是真心欣赏慕容芷凝这样豁达的性格。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子连公子的心思

楼下的波斯舞娘柔美地扭动着身躯,引来阵阵骚动。台下的男人们纷纷往构栏里扔着大大小小银锭。舞娘们扭得更加欢快了,纷纷走下构栏,行到各张酒台前,对着男客们摆出各种魅惑的姿态。其中一个舞娘款扭着腰肢边跳着舞,边上了二楼。舞娘行到慕容芷凝面前,边舞边双手作势要摸她的脸。

慕容芷凝微微笑着,对着拓跋致伸出一只手,拓跋致心领神会地在她掌心放了一锭银子。慕容芷凝笑着将银子塞到舞娘胸衣里,舞娘身上确实也没有其他能装银子的口袋,况且,慕容芷凝看到别的客人也是这么放的。舞娘以为慕容芷凝是俊俏风流的公子,用手环着她脖子扭动着,坐在她腿上,引起楼下看客的一片口哨、欢呼声。舞娘领到赏钱,高高兴兴在慕容芷凝面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深红的唇印。

连昆和拓跋致惊奇地瞪大了眼,看着慕容芷凝,慕容芷凝对着他俩,俏皮地眨了眨眼。拓跋蓝笑道:“姐姐扮成男人,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娘子,还替你们挡了烂桃花。”连昆喝了些酒,心思全在慕容芷凝身上,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舌头打着卷:“我要是有慕容姑娘这般贤惠的娘子,该有多好?一起享受这大好的春……春光……”拓跋致忙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快打住,连兄你又喝多了。每次都是酒量小,又要抢着喝。”连昆傻傻笑着:“我又没醉,今天太高兴了,连某真心倾慕……慕……慕容小姐。”

楼下的波斯舞娘舞完散去,构栏上又来了一位黄头发、蓝眼珠的年轻男子,表演变戏法。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看上去十分优雅神秘。他不断地往台上抛出各种凭空变出的物件,有撑开的伞,有鲜花,还有灯笼。最后竟变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引得台下发出一片惊叹声。拓跋蓝连连惊叫:“这人是神仙么?怎么能变出这么多东西?”慕容芷凝叹了一声:“哪里是神仙?都是先藏在身上的东西。这变戏法讲究的就是手快,让人看不出他这么多东西都藏在了哪里?这兴州真是个好地方啊,这么多好玩的。”连昆醉意朦胧:“慕容小姐要是肯嫁给我,我保证……保证天天带你玩好玩的。”拓跋蓝冲他做了个鬼脸:“你想得美。慕容姐姐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拥有的?”拓跋致笑着摇摇头。

慕容芷凝和拓跋蓝观看的兴致正浓,无奈连昆喝得太多,直往桌子下面滑。拓跋致见状,甚感无奈:“连兄你看你,又喝多了,要不我们回去吧,下次再玩。”连昆口齿不清地摇着头:“拓跋兄来我的地盘,我哪能让你不尽兴。今晚连某替各位一人叫一个姑娘,陪……睡。”

拓跋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出去叫几个下人进来将他架回去,你们在此等一会。”慕容芷凝点头。

吴妈妈笑脸送着他们一行人出门:“几位小爷,下次再来啊。你看今天,你们姑娘都没叫一个相陪,还给了这么多赏钱。”连昆挣扎着不肯走:“谁说要走啦?我的姑娘呢?哦不……我有慕容姑娘了,不稀罕你这里的庸……脂俗粉。”

拓跋蓝扯了扯拓跋致的衣袖:“要不我们明天就离开吧,你看这家伙对慕容姐姐动了坏心思,我看不下去了。”拓跋致将她拉到一边:“他就那熊样,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你小声点,让慕容小姐听到多不好。不是还有哥哥在吗?我能让他欺负慕容小姐?”拓跋蓝甩开他的手:“不行,明天就走。”

第二天一早,拓跋致趁连昆酒还没醒,带着慕容芷凝和拓跋蓝告别了五太太:“在下打扰了连兄和小嫂嫂一天了,甚是不好意思。我因有急事要回南锦,连兄又醉着,就不跟他告辞了,谢谢小嫂嫂的款待。”拓跋致思前想后,认为拓跋蓝说的话有道理。再说,他也不想别人觊觎慕容芷凝。

慕容芷凝亲自牵着闪电走出连昆家大门,拓跋蓝追在后面,摸了闪电一下,央求道:“我真想骑骑叱云将军的马,姐姐就让我骑一下好不好?”闪电偏头将拓跋蓝放在它身上的手撞开,拓跋蓝生气地撅着嘴:“呦!这畜牲小脾气还挺倔的。咦!这马身上也有和慕容姐姐身上一样的烙印。”拓跋致疑惑地抬眸看了慕容芷凝一眼,他捕捉到了慕容芷凝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哀。拓跋致双眉蹙在一起:“叱云跃轩竟在你身上打烙印?你们……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恨吗?”慕容芷凝装作漫不经心:“我都跟蓝儿说过了,是我摔了一跤,不小心碰到了烙铁上。你们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拓跋致没有再追问,他目光一黯,他是个极聪敏的人。

拓跋致体贴地问道:“慕容小姐如果觉得身体上吃不消,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住上两日再走的。”慕容芷凝莞尔一笑:“我吃得消的,我也想早日回到南锦。对了,拓跋公子以后叫我凝儿就可以了,不必那么生分。”拓跋致目光一亮,眼中有惊喜闪现。

拓跋致摸着闪电叹了声:“确实是匹好马,我都想骑上它试一试。”慕容芷凝道:“不可,这马性子烈。只让叱云将军一人骑它。”拓跋致走近闪电:“我偏不信。”他刚想跨上马身,闪电就立身而起,脚腾空划动,发出一阵嘶鸣。慕容芷凝忙拉住缰绳,摸着它安抚了一阵,闪电才安静下来。拓跋致失落地摇着头问:“它让你骑吗?”慕容芷凝点点头:“可是闪电太高,我一个人根本骑上不去。”拓跋致疑惑地摇头:“我扶你上去。”慕容芷凝抬高腿,踩在马镫上,拓跋致抱着她的腰托了一把,慕容芷凝顺利地跨到了闪电背上。闪电驮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拓跋蓝惊叫着:“我也要骑闪电,慕容姐姐让我骑一下,就一下好吗?”拓跋致将慕容芷凝小心抱下马,闪电却跑到拓跋蓝面前,用头顶了她一下,拓跋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拓跋蓝生气地赖在地上,用手指着闪电:“你这匹坏马,你还成精了?连人话都听得懂?”慕容芷凝掩着嘴笑出了声,闪电亲热地用头一下一下蹭着她。

拓跋致喊了一声:“上路了。”他将慕容芷凝小心扶上马车,又托了一把拓跋蓝,将她推上车。拓跋蓝回头白了他一眼:“哥哥对慕容姐姐这般好,却对自已妹妹这般没耐心。”拓跋致伸手做势要打她,吓得她一下钻进马车里。拓跋致又高喊了声:“走啦,后面的跟上。”

马车刚要起步,连昆气喘嘘嘘地追了出来:“拓跋兄等等……唉哟……等等我。”拓跋致自知理亏:“我看连兄酒还没醒,不忍打扰连兄。刚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必须尽早赶回去。连兄,就此告辞了。”连昆喘着气摆手:“等我一会,我去收拾东西,我也要回南锦。等我啊,很快。”拓跋蓝从车里伸出头,抱怨道:“贼心不死。早点走就好了。”拓跋致瞪了她一眼:“早点走他也能骑马追上的,就是合伙赶个路,你至于吗?有哥哥在,你放心吧。”拓跋蓝撅着嘴缩回车里。

连昆挎了个包袱,牵了匹灰色的高头大马走出门来:“拓跋兄家马车多,我就不驾车了,耽误时间。”他眼睛发光,盯在闪电身上:“拓跋兄竟有这样的好马,我要骑这匹。”还没等他靠近,闪电就嘶鸣着腾起蹄子。

拓跋致在那幸灾乐祸地抚掌大笑:“连兄还是老老实实地骑你那条灰毛驴吧。”连昆恼怒地翻了下白眼:“什么毛驴?爷这也是一匹好马,从蒙古国弄来的。不过确实差拓跋兄这匹宝马了些。”拓跋致哈哈大笑:“你看兄弟我,也骑的是毛驴。我哪有这样的好马,这马是慕容小姐的。”连昆盯着闪电,嘴里“啧啧”地赞叹着。

拓跋致带着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兴州城门,慕容芷凝掀开马车的门簾,回头看了一眼:“蓝儿,这兴州城是不是挺好玩的?”拓跋蓝嘟着嘴:“可惜连昆那家伙太扫兴了,要不我真想陪姐姐多玩两天。唉,姐姐你看那边那座山,好像个巨大的龙头哦,不会是龙脉吧?”慕容芷凝伸出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的很像,听说你们家祖上也当过皇帝的。”拓跋蓝一脸天真:“我听父亲说过,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管他谁当皇帝,我不是一样过得开开心心的嘛!”慕容芷凝一脸羡慕地看着她:“蓝儿你命真好,又有个疼爱你的哥哥,一点烦恼都没有。”拓跋蓝脸色一沉:“谁说没烦恼?我父亲老想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只想嫁个像叱云将军那样的少年英雄。”慕容芷凝将手搭在她肩上:“商夏也有将军,姐姐以后一定让你嫁一个将军。”拓跋蓝纯真地笑着:“真的吗?可是,我喜欢的只是叱云将军那样的哦。”

途中,连昆骑马走到慕容芷凝马车旁,在马上掀开马车的窗帘问道:“慕容小姐累不累?若是累了,我就叫车队停下来,让你下车活动一下筋骨。”拓跋蓝不耐烦道:“无事献什么殷勤?这里好像是我哥哥说了算。去,给我们拿几个橘子来。”连昆满脸堆笑:“是,拓跋大小姐。”

拓跋蓝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慕容芷凝:“姐姐吃橘子,出了兴州,就吃不到这么好的橘子了。”慕容芷凝接过来,将橘瓣送到嘴里,她想起了炎烽给她送的那一筐橘子,眼眶微微发红。

慕容芷凝揭开马车后的门簾,闪电在车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慕容芷凝亲自剥了一个橘子递给闪电,它欢快去走过来,一口吃到嘴里,高兴地呼呼喷着气。拓跋蓝看了十分羡慕,也剥了一个橘子递过去,闪电却不搭理她。拓跋蓝失落地撅着嘴:“这畜牲还会认人,它不喜欢蓝儿。”

慕容芷凝对闪电嗔道:“闪电听话,这个小姐姐是好人。她很喜欢闪电,快吃了那橘子。”闪电跑过来,从拓跋蓝手里叼走了橘子。拓跋蓝激动地大声喊道:“天哪,闪电它吃了我的橘子。是不是表示它也喜难我?”慕容芷凝点点头:“马是极有灵性的动物,能分辨人灵魂的善恶。”

天边出现了翡色的晚霞,一群群飞鸟往树林里隐去。远处有一幢小楼的轮廓,一面“酒”字旗在风中飘荡。拓跋致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今晚就在前面那间客栈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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