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阙 - xp1024.com
《凤凰阙》


第一章 重生

顾清做了好长一个梦。

在梦里面,她看见自己死了,尸首被随意丢弃在荒山之中,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笑声,那得意的笑声,来自于顾府的大夫人。

顾清的母亲名叫玉娘,是顾老爷在舞坊爱上的女子,当年不顾大夫人的反对硬是要将她娶回家纳为小妾。可奈何这府里的大夫人生性刻薄刁蛮,眼里是最讨厌老爷看上的女子,使尽了心机,处处为难玉娘。

玉娘是被家里人卖到舞坊的,自然也是懂得些小心思的,可她在舞坊过倦了那些看人眼色的日子,在顾府的十几年里,为了自己活的自在,便对大夫人的算计避而不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大夫人更加得寸进尺,趁她受风寒严重之时,在药里加了砒霜,使其在迷糊之际食用下去而在沉睡中亡故。当时顾清正值十六年华,母亲的亡故对她打击很大,从此没了依靠,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大夫人对她们的厌恶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利用自己的花言巧语说服老爷,将顾清下嫁给京城最出名的小混混陈家公子。奈何顾清不从,纵是以死相逼依旧难逃被逼婚的命运。

大夫人的一再逼迫,和顾老爷的放任不理,让顾清心灰意冷,一气之下撞墙而亡。顾夫人却对外称顾清染上了疟疾,就连进入顾府墓园的资格都没有,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了荒凉的后山。

这一切的一切,至今想起来,仍是心寒。

顾清睁开眼四处张望着,本想一骨碌爬起来,却感到头痛欲裂,无力的揉了揉额角。坐在窗前的女子听到声响走了过来,掀开床幔笑脸盈盈问道:“清儿醒了?”

是……是母亲。

顾清望着她的面容,一时无语竟说不出来,怎么会?她的母亲不是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儿又如此真实,她怕这是梦,于是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直到感觉到疼痛后她才放开手来。玉娘看着她奇怪的行为有些诧异,不禁蹙眉问道:“怎的?莫不是昨儿个把脑子给摔坏了?”

玉娘一面说着,一面拿手抚上她的额头,探了探体温喃喃着:“也不烫啊不会是真的摔出毛病了?”

顾清看着母亲这如小孩般幼稚的动作,却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玉娘一听更是不得了,还真以为她脑子出什么毛病了,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朝门外大声唤道:“阿浣,阿浣,快去请大夫来。”

从门外跑进来一个扎着羊角髻的丫鬟,听到玉娘的呼叫声,也是一脸惊慌问道:“夫人,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来看看,清儿好像脑子不好使了。”玉娘说道。阿浣一听,也是吓得不得了,拔腿就往外跑去叫大夫了。

玉娘为顾清掖好被角,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焦急说道:“这可怎么办呐?你这孩子,我都说了别去爬树,你非是不听,这要是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爬树?顾清记起来了,前年,临近母亲的生辰,她想要送给母亲一个发簪,可是却没有银子,她便偷偷的跟二姐逞强,打赌说谁要是能爬上树就算赢,输的人要交出五两银子来。也是那一次,一脚踩了个虚空,整个人头朝下栽了下去,幸好树下都是松软的泥土,没什么大碍,只是脑子疼痛了近半个月。

顾清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难道她回到从前了?是回到了前几年吗?她撞墙而亡的那一年,还未满十七岁。而爬树这事,是她十五岁那年干的,就这短短两三年,发生了太多变故。

“母亲……”她微微开口,却觉声音沙哑极了,说不出话来,便对着玉娘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

玉娘宠溺的按了一下她的鼻尖儿,一把将她环抱在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虽小,可她却听的一清二楚,“清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这府里的日子虽然是艰难了点,可总比在外面颠沛要好的多。娘体验过外面的日子,不想你受那些苦。”

这怀抱真温暖,是熟悉又亲切的母爱。顾清记得,在她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年里,无数个冰凉寒冷的夜里她都找不到温暖,独自寄身在一小寸黑暗的角落里,那日子,是真的不好受。

“嗯。”她应道,声音软软的,心里顿时觉得欣慰。上天给了她这一次重生,莫非也是觉得前世自己的遭遇过于可怜了吗?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大夫跟着阿浣来到了床前。那大夫替顾清把了脉,开了几道处方药,只说不过是从高处摔下来,受了惊吓而已,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好。

听到大夫这样说玉娘才放下心来,又连忙安排阿浣去厨房准备些莲子粥来,生怕顾清有一丁点差错。看着母亲的模样,顾清下定了决心,既然上天让她重生,那这一世她便不会再忍气吞声,誓要为自己和母亲伸张正义。

以前她也心高气傲过。每当大夫人对她们使坏时,顾清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好几次为了母亲跟大夫人顶撞起来,可最后到了顾老爷面前,还是母亲吃亏赔罪,为了让母亲省点心,她便逐渐不再反抗,也有了后来致死的欺凌。

玉娘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又坐到床边,对着顾清苦口婆心讲道:“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在房间里给我学习琴棋书画。前些日子我还与老爷商量着,说要给你寻个好夫家呢。”

顾清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就跟以前一样,母亲老是在她面对念叨夫家夫家。知道的人认为她是为了自己女儿好,不知道,还以为她急着赶女儿走呢。

“我知道了,母亲。”听到她乖巧的回答,玉娘着实有些意外,以前跟她讲这些话时,总是拐着弯的转移话题,怎么今日听话起来?难道是这一摔把她给摔清醒了?

顾清不知道玉娘心里所想,她摸了摸饿的发慌的肚子,撒娇似的说道:“母亲,清儿都快饿死了……”

“呸呸呸。”玉娘故作生气瞪了她一眼,又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再这样讲话,我什么也不给你吃。”

第二章 真实的?

“那不就得饿死了么?”顾清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玉娘没听清问道。

顾清连忙回答说:“没什么没什么,母亲,你快去看看莲子粥好了没有,阿浣动作也太慢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就在床上躺着,哪儿也不准去。”玉娘起身,朝外走去,走前还不忘叮嘱着她。

顾清躺在床上双手叉在脑后,满心欢喜的哼着小曲儿,有亲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她喜欢这种感觉。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按照前世的发展来看,不出三年,母亲又得被大夫人无辜害死,如果母亲又去世了,那她的遭遇跟前世还有什么不同?所以,在一切变故还未发生之前,她定要将这些隐患一一斩除,以还她们母女一个安宁。

顾老爷是当朝御史大夫,娶了两位夫人,大夫人娘家是京城有名的酒窖大主,就连皇宫里的酒源也是由他们供应,她膝下有一儿一女,平日在府里,自是嚣张跋扈得很。二夫人身份平平,只是舞坊里的女子,被顾老爷从舞坊里带回来后,只生下了顾清一个女儿,可她有过人的姿色,所以一直受顾老爷喜爱。

一想到大夫人,顾清皱起眉,不知道她为何那样讨厌自己的母亲。环顾母亲的一生,未曾刻意与她有过过节纠葛,难道就仅仅因为母亲进入了顾府,而抢走了顾老爷的喜爱吗?

这些大人的事情,顾清尚且还想不明白,前世她便还未经历过情事,更别说去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顾清以为是母亲端着莲子粥回来了,便雀跃的探头望去,眼前的,却只是一个女子,曼妙身姿,肤如凝脂。

是她的二姐,顾宁。二姐为大夫人所出,虽然大夫人平日里挺瞧不起她们,可这个二姐却是天生一个好脾气,人美也善良。前世在顾清孤苦无依饿肚子的时候,她还偷偷带她回自己的房间去吃大餐,可后面好像被大夫人发现了,说是被狠狠责罚了一顿。

“清儿你可算醒了,当时你掉下来,可把我给吓坏了。”顾宁面对那日的场景似乎还心有余悸,这也不是废话,那树高近两米,她也不知道当时顾清中了什么邪,非要跟她打赌,后面还惊动了父亲,幸好顾清平安无事,不然她可得后悔一辈子了。

顾清对这个姐姐喜欢得很,咧嘴一笑道:“姐姐多虑了,清儿才不会有什么事,以后可还得看着姐姐出嫁呢。”

听到出嫁两个字,顾宁脸倏地一红,转过脸去,笑着睨了她一眼,“清儿你可千万别打趣我,还早呢。”

顾清偏偏狡辩道:“哪里还早?父亲不是想让你嫁进相府吗?我听说,那位丞相大人可是生的极为俊俏呢。”

这前脚话刚说完,后面就看见顾宁呆住的神情,顾清突然反应过来,完了完了,这婚事是在一年后的,怎么就被她说漏嘴了呢?

“清儿你刚刚说什么?”顾宁疑惑问道。这些日子,大夫人是在她面前说过出嫁的事,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京城里几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罢了,哪里有什么丞相呢?不过话说回来,当朝的丞相年纪轻轻便已有大好前程,人也风流俊俏,绝代风华,自是不少女儿们的梦中人,顾宁自然也不例外。

“哎呀你瞧,我这一摔竟把脑袋摔糊涂了,什么丞相不丞相的,竟说胡话。”顾清连忙为自己找借口,还一面摇摇头,以手抚着额。顾宁也没起疑,倒是笑话她起来,“原来清儿这心里装的是丞相啊”

“姐姐说什么呢?我连他样子都未曾见过,只是希望姐姐能寻个好夫家。”这是顾清的心里话,顾宁不过比她大两岁,可心思有时却比她幼稚许多,也只有这个姐姐,是顾府里唯一的温暖。

顾宁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其紧紧握住,满心愧疚说道:“有的时候,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和二娘,我母亲做事有些偏激,处处为难你们,我们做子女的,又不好开口劝她,唉。”

这话让顾清心里一暖,她连忙安慰道:“姐姐你不必愧疚,都是些小事而已,不用在意的。更何况,又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事……”话还没有说完,顾清便想起了前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玉娘端着莲子粥走了进来,看见顾宁在这,也是笑脸相迎。顾清看见莲子粥欢喜的不得了,将刚刚的思绪压了下去,连忙接过玉娘递来的莲子粥,放在鼻前闻了闻,开心道:“这是母亲做的吧?好香”

玉娘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刚刚去厨房时,厨娘不在,我看见阿浣自己在那捣腾,笨手笨脚的,我嫌她动作太慢,便自己动手做的。”

顾清心下了然,哪里是什么厨娘不在?分明就是大夫人下了命令,这顾府里上上下下,除了身边的几个丫鬟,没有人会听她们吩咐。顾宁许是也察觉到这点,站立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只讪讪的笑了笑。

“二娘,我突然记起母亲让我做的女红还没做完,便先回去了。”顾宁只觉得留在这儿,听着她们母子俩的谈话有些刺耳,母亲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别说熬上一碗粥了,就连盖盖被子的小事都不曾有过。有的时候,她挺羡慕顾清的。

玉娘点点头,也没留她,任由她离去。

此时正值春三月,院子里好多花都开了,玉娘耐不住府里的寂寞日子,除了将心思放在顾清身上,其余的,便是将心情寄托在花草上面。午后用过午膳,玉娘不在,顾清便苦苦央求阿浣,希望她能同意自己出去玩儿,阿浣耳根子软,可夫人之前有特意叮嘱过她,要好好照看小姐。

“我的好阿浣,你就同意吧,我就在院子里看看风景,哪儿也不去。”她拉着阿浣的袖角摇晃撒娇道。

阿浣开始立场还挺坚定的,可后面实在经不起她的折腾,便只答应让她在院子里溜达一会。顾清连连点头,乖巧的不得了,一个翻身,动作迅速的爬了起来。

第三章 故意找茬

暖阳倾洒如泻,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在斑驳的青石路上,顾清环顾四周,想尽力拥抱住属于这里的每一个东西,能拥有的感觉是最美好的。

曾经也有无数次想要轻生的念头,可母亲去世前的遗言是要她好好活下去,才让她在那一年里苟延残喘,可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的命运。而如今呢?她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躲避前世的命运,她不想也不要重蹈覆辙。

既然母亲是在害病迷糊之际被人大夫人下药的,那她便要留意起母亲的动作来,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剑击的声音,顾清侧耳倾听许久,顾府里能随意练剑的,无非就是大少爷顾默,那个如同死水深谭一样的男子。如果将顾宁比作这春日里的暖阳,那顾默就是寒冬里的水涧,令人直直生出寒意。

顾默年纪约摸在二十左右,心中有一个英雄梦,那便是当大将军。这还是他那次醉酒不小心吐露出来的,被顾清无意间听了去。

顾清走出院子,前面是一片假山石,时而夹杂一两声潺潺流水声。假山石中有一个人影飞梭其间,或雄鹰飞天蔽日,或细柳条条垂下,顾清双手抱胸靠在墙边,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他。

许是觉得累了,顾默停下来,将软剑收入剑鞘,很完美的做了一个完毕的动作,那就是一手放在胸前,将气息往下压了压。顾清心里涌起个念头,想要调戏他一下,便很捧场的鼓了掌,且还笑道:“大哥武艺真是高超绝顶,小妹佩服。”

嗯顾默只斜眼看她,带着些鄙夷,他是从未与这个小妹深交过,只是由于母亲的影响,自然而然的,也对她有了敌视。不过往日里遇见她,两人只是各干各的,从不会多搭一言,今日也倒是奇怪,这丫头还胆大的调侃他起来。

只是,眼前这个浅笑倩兮的小妹,她的眼睛里,无故多出来一些淡然和明朗。

母亲嘱咐过他,在这府里,最讨人厌的便是小妹和她的母亲。顾默虽然心里好奇,但是没有问原由,他才懒得管这些女儿家的碎事,不过宁儿却跟她走的极进。

一想到此,顾默便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顾清嘴角一弯,看着他的背影坏笑不已,现在对她还有点见外似的,看她以后怎么折腾他。

顾清以前总认为这个大哥很冷漠,所以碰面时也只是绕道而行。她仔细算了算,从生下来这十几年来,两人还没好好说过话呢,不过呢,以后都日子还长。谁又会知晓这个冷冰冰的大哥在醉酒之后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呢?

顾清一想起就觉得好笑。当时是顾老爷生辰,宴请了京城里的许多贵宾。顾默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应酬各位贵客的,那还是他第一次喝酒,喝的满脸通红不说,才下肚三杯酒水,走路就开始摇摇欲坠。

喝醉后的他逃离了宴席,独自跑到后院撒酒疯。顾清觉满宴席的热闹过于疏远,再加上大夫人厌恶她的神情,哪里还有待下去的心思?草草吃了两口,填饱肚子就想着离开。

路过后院时,看见顾默躺在草坪上说着胡话,什么自己梦想当大将军,以后要娶美娇娘,种种之类的。看着顾默那副窘态,顾清已经好久没有开心过的面容终于展了开来,那也是唯一一次,他们俩靠的最近的时候。

顾清想,母亲要是能给我生个哥哥那该多好?

那只是妄想。

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人也走了,趣儿也没了。顾清刚想转身回房间,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叫住她,带着些轻视:“哟,这不是三小姐吗?还活着呀?”

这句傲慢又无礼的话,是从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翠嘴里说出来的,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大夫人的丫鬟,在府里横行霸道,尽欺负那些地位低的丫鬟。

“是我。”顾清回答道。此刻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小翠,那双眸子里,有着审视的意味。

若是从前,她定会听从母亲的命令,对这些置之不理,任由她闹之骂之。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这样做缩头乌龟,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该被别人瞧不起。

小翠见她今日好像有些不同,可是又说不出来不同在哪里,她寻思了半天,才从顾清身上看出了两个字,硬气。

“三小姐没摔出什么问题吧?”小翠问出这句话时已经放软了语气,可还是有止不住的讽刺意味。这三小姐,对她们这些下人而言,不过就是身体里留的血液不同,喊她一声三小姐无关紧要,无非是个称号而已。

小翠想起大夫人时常对她们说的这些话,底子又硬了起来。

顾清往前走了几步,围着小翠转了两圈,微微蹙了眉头,故作打量寻思起来:“咦?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呀?”

小翠因着她的靠近本就心虚,又听她这样一问,心里更是诧异极了,顺着顾清的目光又看了一遍,竟突然紧张起来,说话结结巴巴的,“三小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放肆!”顾清蓦地大声起来,吓得小翠整个人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

“在府里,你可否分得清主仆二字?”只见顾清精致的脸庞上堆满了怒火,认真严肃的模样像是在审问犯人,小翠被之前那一声呵斥已经吓软了,此刻更是脸色苍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歹你也唤我一声三小姐,难道,大娘*出来的丫鬟竟是这般无礼?”字字铿将有力,顾清的一再逼问让小翠不知如何回答。往日也会这样取笑她,而她大多是选择远离或无视,可今儿个转变也未免太快。难道真的是从树上摔下来,把脑子摔灵光了?

“怎么不说话?”顾清嘴角一扯,一只手重重的搭在小翠肩膀上,吓得小翠立马说道:“三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乱了规矩……”

第四章 示威与告状

顾清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继续问道:“什么规矩?”

小翠咽了咽口水,慢吞吞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您……您是主子,小翠……小翠只是个丫鬟。”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顾清冷哼一声,从她肩膀上将手拿了下来。不过是个丫鬟,只是平时净欺负自己,让她长了胆子,今日微微发怒,竟让她吓得成这样。

感觉到肩上的力气消失了,小翠方才叹了口气,偷偷拿眼瞟了顾清一眼,正见她也瞧着自己,浑身又是一个激灵,便垂着脑袋不再四处张望。

顾清本来打算的是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长点记性,可又怕她到时候去大夫人面前告状。也不是说顾清怕这位大夫人,只是她若将这仇记在了母亲的头上,那就不好交代。

反正已经给她树了一个威风,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就好。

“好了,你走吧。”顾清说道。

小翠期待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迈了迈步子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却发现刚才被吓软的腿,现在走路竟有些趔趄。

一开始她只是想跟从前一样调侃顾清,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本来心里想着有大夫人给自己撑腰,顶撞她几句又有何妨?可一看到她那带着威慑力的面容,自己却是连出声都不敢。

顾清似乎心情很好,看着小翠的身影慢慢离去,走路的步子也轻松起来,还时不时的边走边跳。

回到院子发现母亲还没回来,顾清动作迅速的爬上了床,继续静养。

在大夫人柳叶所处的裕园中,小翠耷拉着脑袋站立在一旁,将今日顾清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讲给了柳叶听。

柳叶正逗着学语的鹦哥儿,对顾清的转变丝毫不敢兴趣,可她给小翠示威便是没有把她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果然是舞坊女子生下来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你说,她只是将手按在了你的肩膀上?”柳叶问道。

“是……”

柳叶将鹦哥儿的笼子关了起来,示意小翠上前来。

小翠不明所以,畏畏缩缩的往前走了几步,还未来得及抬头问夫人,一个重重的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她的右脸上,顿时现出一个通红的手掌印。

这一巴掌力道过于太深,打的小翠往后颠了几步,她捂着脸,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为何而来。

柳叶嘴角一弯,整理了一下妆容,笑道:“走,跟我去梅院。”

梅院是玉娘和顾清的住所。按照惯例,顾清年纪已有十五,理应独自居住一个院子,可柳叶以府里没有多余的院子为由,回绝了这一要求。

柳叶是当家主母,娘家家大业大,平日里欺辱弱小是常事,就连顾老爷也没有法子劝说她,只能对她所做的一切不管不顾。

天色愈渐暗了起来,空中夹杂着几丝凉意,阿浣将窗户都关了起来,还一面探头望道:“夫人说今天要去看些上好的绸缎,用来给小姐你做新衣裳,此刻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顾清半卧在床上,嘴里嚼着桂花糕,一手拿了半块,另一只手支撑着脑袋,眼睛直盯盯望着那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含糊不清道:“是啊,母亲若是还不回来,饭菜都该凉了。”

“一般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啊,是不是在前院被大夫人给拦住了?”阿浣碎碎念道。

顾清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这丫头想象力那么丰富?不过想一想也是有这个可能的,大夫人是连眼睛角都不想看见她们,如果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想到这把柄,顾清心里漏了一拍,难道小翠那丫头已经给大夫人告状了?

还由不得她细细猜想,院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为首的柳叶趾高气扬,身后跟着她的丫鬟们,其中便有小翠,她一手捂着脸正小声啜泣。

玉娘也同行在一路,脸色不是很好看。

柳叶径直走进顾清所在的房间,见她模样慵懒的躺在床上,不由得从鼻里冷哼一声,就着桌子旁坐了下来。

“你家小姐呢?”柳叶明知故问道。

阿浣神色紧张起来,拿眼瞟了瞟顾清,只见她一脸正直,还对着自己挑了挑眉,便如实回道:“小姐前些日子从树上摔了下来,还在床上休养。”

“哦?是吗?”柳叶唤道:“小翠,你来说。”

“是,夫人。”小翠的声音小如蚊蝇,她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站出来,始终低着脑袋,说道:“奴婢今天从梅院门前经过,看见三小姐正站在外面赏景,便好心上前跟她打招呼,可没想到三小姐突然对我恶语相向,说了很难听的话,还……还打了我一巴掌。”

嗯顾清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冷笑起来,这就是被反咬一口。

阿浣听到小翠的话完全呆住,这下她可遭殃了,二夫人之前交代过不让她出院子的,奈何小姐再三恳求,于是便让了她一回,谁曾想竟发生这等事?

倒是玉娘,要平静的许多。

她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扭头看向顾清,“清儿,果真如此?”

“我……”

“果真是没教养的东西,我才是这府里的主母,这顾清,都能下地教训丫鬟,却不能向我行礼?难道妹妹是这样教自己女儿的?”柳叶抢了顾清的话,煽风点火说道,说话时连尾音都带着不屑。

“为何要怪罪于我的母亲?清儿向大娘行礼就是。”顾清声音清朗,伴随着窸窣的声音,她掀开帘子走到柳叶面前,不顾玉娘警示的目光,随着自己心里所想,一字一句说了出来:“顾清见过大娘,敢问大娘,身体是否安康?饮食是否有过注意?可有感到什么不适?我觉得呢,大娘应该多出去走走,散散步,免得整日里净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柳叶一听这段话,气的立刻拍案而起,说什么动肝火之类的,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子给她难看?

“原来妹妹竟是这样教的?今儿个倒是叫我开了眼界。”柳叶的眼睛都快瞪到天上去了,话里满是讽刺。玉娘自知理亏,可清儿绝不会自己去找麻烦的,肯定是她们有言侮辱在先,这下叫她两边为难起来。

第五章 她也会辩理

顾清无视柳叶的冷言冷语,转过身正好瞧见小翠躲在人群中,便清了清嗓子,招招手温柔唤道:“小翠,你过来。”

“这……”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的三小姐,让小翠好生不适应,她看了看柳叶,想用目光寻求帮助,可柳叶哪里会管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而已。

见她没有什么动作,顾清耐心继续道:“过来呀,本小姐会吃了你吗?”

“不……不会。”小翠终还是上前,在距离顾清一米处的地方停了下来,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她。

顾清仔细观察着她右脸上清晰的手掌印,还拿手覆在她的脸上对比了一下,故作奇怪道:“咦?这手掌印不是我的啊?”

众人闻声皆探头看去,果真不符合,小翠脸上的手印明显要大出许多,而顾清年纪还小,手又生的小巧细致,与那脸颊上的手印足足小一个尺码。

“我跟小翠下午确实碰过面,只是她出言不逊,忘了我这个三小姐的身份,我便多嘴教导了她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说这手掌印嘛,府里这么多人,大娘你且可以让她们一个个来对比一下,反正我瞧这巴掌像是刚打的,还新鲜着呢,没那么快散去。”

“你……还真是没大没小。”柳叶开口说道,此刻怒火稍稍降了一些,锐气也没那么锋利了。

“怎么样?大娘,你觉得清儿说的有理吗?”顾清嘴角一弯道。

“胡说八道。”柳叶淡淡说了一句,撇过头不再去看她。难怪小翠告诉她,顾清变的有所不同,刚刚进房间时看到她的第一眼感觉就不一样,不似从前那般鲁莽与执拗,如今论起理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怎么大娘就偏偏不信清儿的话呢?在这顾府里,我与大娘才关系近一些,而小翠只是个丫鬟,大娘为什么要信她的话?”顾清很巧妙的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了柳叶身上。

面对顾清如此犀利的问题,柳叶默不作声,她想不出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同小翠一样,在眼前这个,等着答案的女孩眼里,看见了硬气两个字。

玉娘见柳叶脸色有些难堪,知道顾清说到点子上了,可她再怎么也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今日虽她们侥幸逃脱,谁能保证下一次又会平安无事呢?便厉声唤道:“清儿,给大夫人赔罪。”

蓦地一句,让顾清怔住。

柳叶也狐疑的看过来,不知道她们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清儿,你是晚辈。”玉娘说了这么几个字。

顾清当然知道自己是晚辈,只是前世受的屈辱让她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在面对柳叶时先发制人,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可静下心来想一想,刚才自己的反应确实有点过激。

一面又不想母亲过于为难,于是顾清便自觉的走到柳叶面前,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小杯茶,双手捧上,毕恭毕敬道:“刚刚是清儿说错了话,还请大娘不要往心里去。”

此刻顾清离她如此之近,柳叶才能细细观察起她来。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柳叶以前竟没发现这丫头长相如此精致,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格外吸引人。她精明的眸子转了转,伸手接过了茶杯,没有喝,而是放在了桌子上。

顾清本就觉得自己无错,跟她道歉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些,此刻见她如此动作,知道她是不接受的意思,也就努了努嘴,表示无所谓。

柳叶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后看着玉娘,表面笑道:“茶我就不喝了,不过嘛,清儿的心意我倒是领了。”

从她嘴里听到清儿两个字,实在是不习惯,这莫名而来的亲昵让顾清感到很不舒服。

“清儿年纪尚且还小,姐姐就不要跟她计较了。”玉娘语气里带着谦卑。

“还小?”柳叶眼角一斜,话里有话道:“这年纪吧,也有十五六了,待我明儿个跟老爷商量商量,看看京城里有哪些公子哥儿。老爷啊,是定不会委屈清儿的。”

玉娘听了这话脸色一白。

顾清清楚得很,她又想用什么歪主意将自己给打发掉,有了前车之鉴,她绝不会允许有这类事情再发生。

柳叶说完就离开了梅院,随她而来的一行人也相继散开,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安静,也是最可怕的。

果然,玉娘突然开口叫道:“清儿,你跟我过来。”

由着柳叶的一阵找茬,现在已至夜深,无月无星,只有零散吹过的晚风。顾清跟在玉娘身后,来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一旁的大香樟树高大伫立,将她们俩的身影怀抱其中。

“坐吧。”玉娘道,也不看她,只是静静望向黑无边际的天空,她叹息着:“时间过得很快,自我入府以来,已经十五年了。”

顾清想要打破这紧绷的气氛,嘿嘿的笑了两声:“是啊,母亲还是那么美貌,一点也没变。我也是个大人了,可以为母亲分担一些烦恼与困难。”

玉娘转过头来,目光幽幽,声音变得凄凉起来:“清儿,我只想你快快乐乐长大,而不是跟我一起活在大夫人的欺凌之下。我想给你不一样的生活,可是我……没有能力。”

她只是一个舞坊的女子,有幸进入顾府,身边好多姐妹都羡慕她。可谁又知道,这府里虽衣食无忧,能遮风避雨,可她终归是摆脱不了舞女的身份。

面对顾老爷的喜爱,也只是一时兴起。她没有权势,没有钱财,就连说话都要看别人的眼色。可后来有了顾清,她便在顾老爷耳边开始说甜言蜜语,等到顾老爷高兴了,就会赏一些她银子和珠宝,她又会将这些东西节省起来,给女儿当做嫁妆。

她不乞求什么,只要顾清平平安安的。可今天柳叶的那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以前总说夫家夫家,可也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但清儿也的确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她是该留意一些京城里的人选。

第六章 玉娘的心声

顾清不知道她所想,以为是她今日多说了话惹得母亲不悦,心里后悔连连,“母亲,是不是我今天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清儿改好不好?”

玉娘摇摇头,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嘴角含笑道:“不是。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能跟大夫人论理,说明你成长了不少,我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母亲……”

“还有,今天大夫人说的对,做母亲的,要先给你择一门好亲事。以前总想着你还小你还小,可刚才看你讲起道理来,不比哪一个大人差,原是我疏忽了。”其实以前只是不敢去面对,她怕顾清一出嫁,自己在府里,连个精神寄托也没有。

“母亲将我叫出来,只是想说这最后一件事?”顾清不确定问道。

玉娘点点头,“是啊,你大了,自己也留意些,若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母亲不会反对,也不会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顾清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母亲还是赞同自己的做法,只是碍于大娘的面子才让她道歉。

“好的,母亲。”顾清咧嘴笑道。

玉娘宠溺的瞪了她一眼。这时顾清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一直忙到现在,连晚饭也不曾吃过,饭菜在桌上都凉了,玉娘故作无语摇头道:“你先回房间吧,我让阿浣将饭菜拿去热一热。”

“好,那我先进去等着。”与母亲这一番谈话让顾清心情大好,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

吃过晚饭后,顾清就爬上床去等着梦周公,一开始睡不着,就跟睡在外面的阿浣闲聊了几句,无非就是讨论了一下两人的爱好。阿浣比她大五岁,二十出头,为人温和,脾气又好,纵是跟着玉娘受尽了那些势利小人的嘲讽,她也毫无怨言。这也是顾清喜欢她的原因。

大约聊了一个时辰,阿浣实在提不起精神,便求饶似的让顾清放过她,她要是再不睡觉明天肯定爬不起来。

顾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忘记了。

她又回想了一下玉娘说的话,她的确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说起婚配,便想起了顾宁,她在前两年就已经可以出嫁,可由于柳叶的眼光太高,总觉得京城里的公子哥都配不上顾宁,才导致了她现在还没嫁出去。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顾清彻底僵住,是啊,她记起来了,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根本没有跟她讨论过婚配的事情,甚至到后面母亲去世,也对此只字未提。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后面的日子,若是她如愿的出嫁,走出了顾府,便不会被柳叶欺辱致死,或许还会有个美满家庭,那么这跟前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轨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重生,打破了事物本来的规则吗?

这问题在脑海里寻思了许久,顾清还没等到想清楚答案,就在迷迷糊糊之中沉沉睡去。

院子里只有一棵香樟树,四季都很茂盛。这树还是当年玉娘刚进顾府时,顾老爷为了讨她欢心从外地移摘而来的,树干虽细弱,可却衍生出许多葱绿的枝叶,生命力极其强盛。

顾清坐在树下面的石凳上,不停的打着哈欠,她捏捏胖嘟嘟的脸庞,再搓了搓,想让自己精神起来。可一看到桌子上堆成山的绣架,她就想赶紧蹲回被窝,或者是钻回娘胎,变成男儿身再出来。

玉娘现在全力培养她在琴棋书画以及女红方面的能力,还顺带订阅了一下京城热销的书籍——红娘会。

说起这红娘会呢,里面几本都是图画,内容大致就是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女子服装款式,发髻形式,以及媒婆牵线专栏,大约两个月更新一本。

阿浣从外面抱进来一个沉重的木箱子,走路特别困难,里面全是往期的红娘会书籍,玉娘一本不漏的全买了回来,在看到顾清垂头丧气的模样,她笑着说:“夫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小姐你可得多多努力,别让夫人失望呀。”

顾清忍不住要翻白眼,成堆的绣架已经把她淹没在里面,现在再来一箱子的书,估计到她出嫁都看不完。

“母亲呢?”她随口问道。

“前堂来了一位权势大的贵客,大夫人外出不在,老爷就让夫人跟他一起接待。”阿浣答道。

“贵客?”顾清问道,她又想起昨晚上的疑惑,她感觉发生的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各种场景和谈话,就跟第一次发生似的。

阿浣吃力的将箱子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犯花痴傻笑着:“是啊,奴婢刚刚从前堂过来,正好看见那贵客的样子,长相还挺俊的。”

“这不得了,阿浣,你可是第一次夸男子长得俊啊,那我得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顾清动作迅速,一把推开面前的绣架,作势就要起身逃离这个地方。阿浣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又将她按回了座位上,一副早已看透她心思的表情,坏笑道:“小姐,你可不能让夫人失望啊”

“母亲让我把这些都绣完,我就算绣到傍晚都绣不完一张。好阿浣,你就让我去看看吧,我保证这次听话,绝不乱惹事。”顾清嘟起嘴巴,睁大眼睛恳求着她。

“那可不行。”阿浣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可不想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虽然玉娘没有责怪她,可顾清毕竟惹着了大夫人,这次侥幸逃脱,下次万一没那么幸运呢?

顾清见自己撒娇没有用,阿浣也铁了心不放她,便一下子瘫坐在石凳上,拿起绣架有气无力的随意扎着。

“清儿你在吗?”

人还没有走进梅院,顾宁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她满脸笑意,看见顾清人刚好在外面,就快步跑上前去,兴奋说道:“清儿快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见顾宁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顾清也感到好奇,莫不是遇见了她的真命天子?

顾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把拉起顾清,还边说道:“父亲请了位贵客来府里,我刚刚躲在珠帘后面偷偷看了一眼,那模样,真是神采英拔,一表人才。你快跟我一起去看看,不然等会那贵客就该走了。”

贵客?也就是阿浣夸赞的那位了?

第七章 一个客人

顾清本来想就这样顺势被顾宁拉着走,可阿浣还在身后盯着她呢,便又坐了下来,努努嘴,假装无奈摇头道:“不行,我母亲不让我出院子,喏你看,阿浣还在盯着我呢。”

“哎呀,这个时候还管这些干什么?”顾宁倒是豪爽,甩了甩衣袖,毫不在意,朝阿浣摆摆手道:“阿浣你跟我们一起去,不还是一样盯着清儿吗?”

阿浣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她只是怕自家的小姐又惹出什么事来,可一看到顾宁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点点头,任由她们而去了。

说到底,她心里也痒痒的,想再看一看那贵客的面容。

比起顾宁和阿浣的期待,顾清则是平静许多。这一呢,她是个不在乎美色的人,二嘛,得等到她见了贵客的真容再下定夺。

那贵客其实是不请自来。

顾老爷今日很早就从宫里回来了,原因是没有上早朝,管事的公公说,皇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就推了这早朝。

要说起比洒脱,当今皇上自封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皇上喜爱麋鹿,便连夜安排将士们去深山老林里捕获;钟爱美食,就搜尽天下技艺高超的厨子,都安顿在御膳房;喜爱美人,就自己走访宫外各个角落,只为寻得绝色佳人。

论着性子而来的,同样还有他的嗜血脾气,忤逆与背叛的下属,皆逃不过死亡的召唤。

这国,原为卫姓。

而当今皇上,以叛乱造反夺得了壮丽江山,改国姓为连。尽管朝堂之中有人对这做法甚是不满,却没有人敢发声。平心而论,皇位虽是叛乱而夺的,可这位主子也的确做了很多利于家国的事情,提了许多安居乐业,平定边疆的政策。

久而久之,百姓也就认同了他是一位好皇帝。

朝堂那些大臣们,也一心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不去指点皇上的作为。

顾老爷一回到府上,就看见府外停着一个官轿,轿夫是几个彪行大汉,可细细看之,才发现那些个轿夫皆有优良的武功功底。

顾老爷正诧异着,也不知道是谁会来拜访他,看这轿子和完全陌生的轿夫,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应该不会是他的那些老友。不爱给自己添麻烦的顾老爷,只用疑惑的眼光瞟了瞟,实在看不出那轿子里坐的是何方神圣,转念又一想,这排场虽不大,却有种莫名的气场。

于是,他走到那轿子面前,对着几个轿夫委身笑笑,朝着里面恭敬道:“敢问这是哪位大人?可否要去寒舍一坐?”

静了几秒,顾老爷正等着里面的回应。

突然帘子被掀开,先出来的是一把精致的宝玉折扇,接着一个明朗的声音响起:“顾大人,是忘了在下?”

顾老爷闻声怔住,再细看那从帘中走出来的人,不由得一僵。

顾宁将顾清和阿浣带到了前堂的珠帘后面,且前方还有一块山水画的屏风遮挡,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们偷躲在这。隐约传来的,是顾老爷与那贵客的交谈声。顾宁脸上是遮不住的激动,想要告诉顾清自己的心情,可是那种感觉又讲不出来。

顾宁本是个温婉的女子,此刻也是难掩喜悦之色,这让顾清心里更为好奇那堂前所坐的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清儿,你觉得我等会便去跟父亲说如何?”她突然开口道。

顾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一门心思听着他们的对话,随口问道:“问什么?”

身旁好久没有回应,顾清回头,看见顾宁一脸娇羞状,脸上尽是情窦初开的绯红,她瞬间明了,“我知道了,原来姐姐心里有人了,嗯让我猜猜,是丞相吗?”

她故意捣乱问道。

听出来她话里的戏谑,顾宁故作瞪了她一眼,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窥探出来,顿时羞的无地自容,便不自觉大了声音嗔怒道:“清儿,休要笑话我。”

前堂里的声音突然止住,顾老爷侧目望向屏风后面,厉声问道:“谁在那?”

顾宁和顾清对视一眼后瞬间呆住,完了完了,一时高兴就忘了地方。

见屏风后面的人许久不出来,顾老爷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又再次厉声问道:“谁在屏风后面?给我出来。”

顾宁一下子慌了神,扯着顾清的裙角焦急不已,脚步也朝后退了几步。

空中静默了两秒,顾老爷正准备起身自己去查看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高声说道:“没有人。”

话一说出口,又静默两秒,依稀传来一两声笑声。

顾清立马捂住嘴巴,大脑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这三个字还未经过大脑就走出了嘴巴。顾清和顾宁之所以这么害怕的原因是,顾老爷处事态度温和平稳,可对待自己的孩子,却是行峻言厉。

也不管前面的人怎么看自己,顾清现在只想拔腿就跑,这刚迈开步子还没三步呢,就又被顾老爷叫道:“清儿,你出来。”

顾宁站在一侧,眼里是同情,脸上是侥幸,看着顾清从自己面前走过,小声说道:“清儿你放心,我替你祈祷。”

深深吸一口气,顾清给自己鼓气似的,一把掀开珠帘,看见桌上有一个茶壶,就顺便提在手里,从屏风走了出去。

她一出现,就讨好似的对着顾老爷笑笑,晃了晃手里的茶壶,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模样乖巧极了,“父亲,那个……那个管家有事,让我来给你们添茶送水什么的。”

坐在下方的玉娘一听傻了眼,看了看顾老爷身侧站立的人,又看了看顾清,只得无奈摇摇头。

顾老爷闻言一皱眉,目光炯炯的朝她看来,淡淡道:“是吗?”

“是是是。”顾清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还很本分的给顾老爷的茶杯添满了茶水,且一边抱怨道:“本来清儿不想的,只是管家说他有急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又连连央求清儿好几次,清儿这才勉强答应了他。”

第八章 出糗

顾清讲话时的神情极其认真,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的溜圆,顾老爷嘴角一扯,若不是知道她在胡扯,倒差点相信了这话。

“管家问你呢,是这样吗?”顾老爷扭头问道。

顾清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那管家面上勉强一笑,心里却暗自叫冤,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可能是三小姐看错人了,在府里,添茶送水的一直都是丫鬟们做的事,哪有我这个老爷子做的?”

“嗯”顾老爷又转向她,想看看她怎么圆这个谎。

“这个……其实吧……嗯……”顾清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憋不出什么话来,没想到重生后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实在是……有点丢面子。

这边等不到顾清的回答,坐在左侧的人先独自笑了起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笑的急了,还咳了好几声嗽。

顾清望向笑声发源地,目光微微一滞,这便是顾宁口中那个一表人才的男子,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墨发用玉带紧紧扣住,薄唇弯弯,五官俊郎。经顾清细细打量一番,还真是玉树临风。

“这是下官的小女,让大人见笑了。”顾老爷陪笑着,使了使眼色,让顾清站在一旁。

那人好不容易止住笑,可脸上止住了,眼里却还是在笑。顾清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人长的是不错,怎么感觉脑子不好使。

“哪有?我倒是觉得这位三小姐,甚是有趣。”尤其是那一句没有人,让他一想到就忍不住发笑。

顾老爷讪讪笑道:“下官这小女过于顽劣,再加上平日管教甚少,这才没了规矩。”

“哦?是吗?”他饶有兴致的看向顾清。

那女子虽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温婉可人,可眉眼里是透露出一股英气,光润玉颜,久看之下,皎皎兮如云间明月,飘飘兮如风中流雪。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自觉开口问道。

顾老爷忙回答:“小女单名一个清字。”

“顾清?”

冰清玉洁,莹莹如朗。

这个名字,他记下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顾清忍不住问道。

堂中之人齐刷刷的目光向她看来,那人依旧是满脸趣味,玉娘递给她一个警示的眼神,小声责怪她说:“清儿,怎么没大没小的?”

“无妨,互赠姓名本就是一种礼节。”那人率先帮顾清说起话来,他只觉得这女子过于不同,浑身上下涌着一股劲,让他有点好奇罢了。

“我的名字,叫阿城。”

阿城。

顾清点点头,在口中将这两个字小声念了一遍。她可不是为了给自己讨这名字的,只是看见顾宁那么雀跃的样子,也不想让她失望,虽然后面被母亲责备成没大没小的,可看到阿城投来的一丝安慰目光,也就觉得没什么。

此时顾老爷暗里观察阿城的动作,时而瞟向顾清的目光逃不过他的眼睛,心下有了一个打算,遂对顾清放软了语气道:“清儿,你先下去吧。”

“好的,父亲。”顾清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不能乱动也不能讲话,像根木头似的等着主子们的吩咐,听到顾老爷的话,便甩动着俩小腿退了下去。

阿城这才收回目光。顾老爷看向玉娘,似不经意间问道:“清儿已经到婚配的年纪了吧?”

玉娘含笑说:“是啊,老爷,这几天我都在愁这个事呢。”

“京城之中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顾老爷再问,眼神有意无意看向左侧,但见那人低头饮茶,不作一声。

“还没呢老爷,清儿还小,这婚事还是老爷看着办吧。”玉娘有些意外,他一向不管府里这几个孩子的私事,今儿也是奇怪,竟关心起来。

顾老爷点点头,抚了抚胡须,心里已有了个小算盘,继而转头又跟阿城抱歉笑道:“本来好好讨论着公事,突然让小女给打断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又有何妨?那我下次再来探访大人吧,此刻有些乏了。”

阿城嘴角一扯,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也不说破,仰头一举将茶水饮尽,起身作势就要告辞。

顾老爷也起身为他送行,看他神色无异,心里猜测着阿城有没有听进去自己讲的话。

顺着原路往回走去,阿城心情甚好,任由顾老爷为自己领路,两人又是一阵细语后,阿城这才走上了马车。

马车响起哒哒的声音,向着前方缓慢驶去,顾老爷站立在原地许久,望着早已远去的马车一时间出了神。

直到玉娘出现后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唤,他这才反应过来。

“妾身见老爷久久不曾回府,便想着出来瞧瞧,没想到老爷在这发了呆,妾身一连唤好几声都没反应。”

对顾老爷而言,他最为喜欢的是眼前这位善解人意的夫人,玉娘能满足他做为一个男人的欲望,那些女子有的娇嗔和温婉,在她身上无一不是在体现着。

而大夫人柳叶,由于娘家的财大气粗,从小娇生惯养,在为人处事方面就要放纵一点,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忍受不了自己吃亏。在玉娘受宠的日子里,柳叶都记在心上,明里暗里都会报复她。

其实,柳叶对玉秋的各种所作所为,顾老爷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明。因为柳家的缘故,他没有能力让柳叶收手。

可是,马上就要不一样了,他望着前方,目光里透出一抹精光。

“你可知那人是谁?”他自顾问道。玉娘摇摇头,她哪里知道贵人的身份,只是今天碰巧从堂前路过而已,便被顾老爷叫住说是要一起接待这位贵人。

只见顾老爷表情严肃,伸出手,指了指头顶上的这片天空,玉娘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

“他的名字叫阿城?”

梅院里,顾宁满心欢喜,嘴里反复惦念着这个名字,脸上尽是娇羞的神情。顾清坐在一旁,托起双腮看着她的模样笑弯了眼睛,看样子姐姐的确是喜欢那人。

第九章 顾宁的选择

“可是,这名字听起来,丝毫没有那种世家的气势。清儿,若他只是一介平民,母亲肯定不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的。”顾宁一想起自己的母亲,无声的叹息着。她早已过了女子婚配的年纪,虽说自己也还年轻貌美,可女子的容貌是万万等不得的,她当然知晓这个道理,可是母亲,总是以夫家条件不好而拒绝了很多前来提亲的公子。

每每想到此,她便无可奈何。

知道她的忧虑,顾清安慰道:“姐姐你定要想清楚,这以后嫁过去成亲生子的人是你,又不是大娘,何须在意别人的看法?再说了,就算是大娘找到了与你相匹配的公子哥,可你要是不喜欢,能勉强过一辈子吗?”

重活一次,顾清缕清了很多事情,思绪也变得更加清晰。不管是对自己,对母亲,抑或是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看的更开朗了,只要是不危及家人性命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毕竟,失而复得并不容易。

顾宁眼睛里闪了闪,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顾清的话莫名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可母亲凶狠的模样已经扎根在她脑海里,又顿时畏缩起来。

有的时候,她不仅羡慕顾清有个好母亲,也羡慕顾清这个人,她的性子,她的活泼,她身上有好多优点,可是她一丁点儿也学不来。

“凡事都要去尝试才会有答案,如果你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顾清像个小年纪的大人,说起大道理来有板有眼的。

不知道是为什么,顾宁总觉得,自那次摔过以后,顾清眼里的稚嫩与鲁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从容。

许又是觉得她想多了,顾宁自嘲的笑笑,自己也不差,怎么羡慕别人起来这般着迷?

“嗯……晚些时候,我跟父亲提一下试试吧。”她有些犹豫说道。

“好呀,那我等你好消息。”

书房里灯火通明,硕大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墙壁上,书案上的纸墨都还是新的,顾老爷坐在椅子上想着事情,老谋深算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

顾宁站在门外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轻轻叩门说道:“父亲,是我,顾宁。”

书房内稍一沉默,顾老爷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是宁儿啊,快进来吧。”

顾宁闻声推门而入,站在门口一顿还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在顾宁正要行礼的时候,顾老爷笑着打断她,说道:“自家人就不要拘于这些礼数了,随便坐吧。”

顾宁微微一愣,以前父亲是府里最注重礼数的人,就连吃饭都不能发出声音,今天还主动说这句话,着实有些意外。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顾老爷率先开口。

顾宁脸颊一红,女儿家的娇羞立马就显露出来,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没猜错的话,今天那屏风后面,也有你吧。”顾老爷看向她,这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问句,这说明他早已知道。

“……是的。”顾宁顿了顿,又想起顾清说的话,她的确是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于是便放开了面子坚定说道:“父亲,今日宁儿瞧了您所接见的那人,初次见面,宁儿觉得他仪表堂堂,应是人中龙凤才对,心下……心下也对他有了感觉。”

将心中所藏的话尽数吐了出来,顾宁感到很痛快,又突然低头懊恼起来,这是她的心里话,可旁人万一当作笑话来听她该如何面对?

前方一直没有传来回答,顾老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宁的话实在是超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接受也没拒绝,只淡淡道了一句:“你母亲会责骂你的。”

“宁儿不怕母亲。”顾宁听到这话,猛地抬头顶了一句。母亲母亲,与她挂钩的总是母亲,从小就是这样,她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带什么样的发饰,都是母亲说了算,仔细想想,这十几年来,她还真没有一件自己做主的事情。

“宁儿,你是府里的二小姐,不能丢了规矩。”顾老爷沉声叫道,他盯着她,幽黑的眸子看不清意味,顾宁的态度又如此坚决,他思虑了一会,放轻了语气道:“你先回去吧,我跟你母亲商量一下。”

顾老爷的接受让顾宁面上一喜,她立马笑开颜说:“谢父亲成全。”

“你且等等。”突然又叫住她,灯火映照着顾老爷的脸,晦暗不明,“你为何就认定他了?”

顾宁背朝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声音轻柔许多,“宁儿一生只愿许一人,见那男子气质非凡,便心里偷偷所属。”

只愿许一人。

“父亲,还有什么事吗?”她回头问,神色间难掩喜悦。

顾老爷顿住,眸色愈深,后又摆摆手,摇头说:“无事了,去吧。”

“那女儿先告退了。”顾宁微微俯身转身离去。

顾老爷手指轻叩在桌面上,心里不知道在打算着什么。他是朝堂的御史大夫,主要负责监察百官,尽管头顶上有皇上撑腰,可在朝堂上行使监察权也得罪了不少人,明里暗里都有人在针对他,这对他的仕途实在不利,所以,他必须得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又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大儿子顾修一门心思练武,想要成为一名将士精忠报国,却还是差了点勇气;二女儿顾宁刚刚的一席话让他思虑起来,也确实该为她寻个婚事,再不可由着柳叶胡闹;而三女儿顾清,她正值如花年纪,寻个好夫家自是不难,可是……一想到这个,顾老爷叹了叹气,在亲情与权势间徘徊起来。

自那日接见过贵客后,玉娘这几日净呆在院子里面,也不再去媒婆那儿打听京城里那些未娶亲的公子哥了,反而整日守着顾清学习女红和琴棋书画之类。比起以前简单的语言吩咐,现如今玉娘亲自上阵,手把手的一样样儿教顾清。

有时兴起,阿浣还会来一起掺和。

第十章 初遇

顾清每日面对这些缝缝补补的,过的可无聊了。前几日顾宁告诉她说,父亲对她心仪阿城的事所做的态度,不拒绝也没立马答应,可从那话里的意思来看,其中也有六分肯定。

而柳叶呢,对此事也没有过多反对,她自己也觉得顾宁的婚事不能再拖,毕竟能让夫君亲自接见的客人,地位也不会差到哪去。

于是,这事就这么给说下了,丫鬟们也传言说,顾二小姐再过不久就会出嫁,府里的气氛变得活跃了起来。让顾清疑惑的是,为何前世与此刻发生的完全不一样,她明明记得姐姐会被许配给丞相,后面不知道这门婚事有没有成,那时她早已人落黄泉了。

“母亲。”

伴随着和煦的微风吹过,香樟树被吹的沙沙作响,顾清将绣架放在桌子上唤着,两眼无神,一丝光彩都没有。她已经连续好几天被淹没在这绣架的海洋里了,玉娘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她,还教了她各种礼仪习俗。

说的好听是为了以后婚配做打算,说的不好听就是在遭罪,母亲每日就让她绣这绣那的,顾清不禁仰天长啸,天要亡我,何故先让我学刺绣?

“这才绣了一会,怎么又想偷懒了?”玉娘故意瞪了她一眼,又吩咐一旁的阿浣去厨房里端些糕点来,给顾清解解闷儿。

顾清赌气似的,鼓起双腮,用埋怨的眼光看着成堆的绣架,“再绣下去,清儿这眼睛恐怕也得废了。”

“呸呸呸,你可不许再这样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嘛,我们又不是做绣坊的,大好的时间全花在这刺绣上面,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顾清一板一眼讲着大道理,她心里痒痒的,老想着出府玩。突然又想起京城里最出名的说书先生,因着自己有一张巧嘴,闲暇之时就去玉茗阁里说书,凭着自己的实力,也吸引了一些人气。

“那你来说说,什么叫做有意义的事情?”玉娘早已把她的小心思看透,却也只能暗自叹息无奈,只怪小时纵容了她,养成了这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脑子里别的没有,只有玩乐二字。

顾清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根本逃不过玉娘的眼睛,便坐到她身边,摇晃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好不好嘛,母亲,我已经乖乖学习好几日了,刺绣的精髓也已有所掌握,只是这几日来,身子甚是疲惫,出府去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对不对母亲?”

玉娘看着她那绣架上不知种类的生物,原本是一个喜鹊,中途让她换线,还偏偏不听,说什么麻烦之类的话,绣的跟乌鸦一样,现在又听着她说自己已掌握了精髓的话,不由得想要发笑,这该叫她说什么?

“等阿浣端来糕点,先垫垫肚子吧,不然饿着肚子出去,能去哪儿吃东西?”拿这女儿没办法,她只得妥协。

一听玉娘答应了,顾清忍不住高兴的跳了起来,她就知道,母亲是不会亏待她的。

京城里大多是贵胄世家,就算是普通的平民,也有不少的小资本,这全靠当今皇上所实施的利民政策。熙来攘往的人群甚是热闹,大多行人交谈寒暄,街道两边高楼林立,飞檐玉瓦,车水马龙,商铺里皆是门庭若市。

“小姐,你等等我。”

顾清身体小巧的极,能够自由的穿梭在人群中。阿浣就不一样了,她是成年人的身高,人来人往的,难免会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可夫人吩咐过,要紧紧盯着小姐,不能让她乱跑。唉,阿浣叹气着,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姐。

转过两条长街,与不少行人擦肩而过,顾清心情甚好,时而回头看看,见阿浣快赶上自己的脚步了就又加速前进。

前面就是玉茗阁,三层高楼,十层台阶,峻宇雕墙,门前只站着两个小厮,顾清在阶梯前停下了步子,细细打量着。前世她就喜欢在这来听书,虽然周围都是男子,可大家各听各的,互不干扰,里面环境清幽,物件摆设也极其精致,毕竟是京城里最大的茶楼,实力还是有的。

阿浣跑到她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一手插着腰,一面断断续续对顾清讲道:“小……小姐,要是我身体缩小一点,也就应该能跑得快,与你不分上下了吧。”

顾清忍不住掩嘴偷笑,原本呢,她只是想戏弄一下阿浣的,让她迷路,这样她就能一个人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又转念一想,京城里虽管制有序,可也难免会有一些地痞流氓,她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走,进去吧。”顾清提起裙角,作势就要往里面走去。

阿浣一把拉住她,有些为难道:“小姐,这可是茶楼啊,里面有……有好多男子的。”

“那又怎样?”顾清不以为然,“母亲不是都在帮我寻夫家吗?我自己出来看一看真人,总比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好,自己选择一下还不行吗?”

阿浣哑然,小姐总是那么语出惊人,她觉得自己这个年龄修为还不够,还不足以跟小姐讲道理。

“夫人肯定会生气的。”她再劝道。

顾清突然大力的一把将她拉上台阶,就像大姐姐一样拍了拍阿浣的背,还一面安慰说:“你尽管放宽心好了,此事若是不想被母亲发现,那就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阿浣觉得自己被她拐到了歪途,明明一开始是自己这边有理的,怎么经她一说,理全跑她那边去了?

“走了走了。你看,里面都在说书了,我们赶紧进去占个座位。”顾清已经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阿浣无奈,只得乖乖跟在她身后。

“今儿呢,咱们就来讲一个《异妖志》里面的一个小片段,巧的是啊,主角跟我一样,也是个说书人……”

顾清一走进来,里面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已经在屏障后面开始讲述故事,映在屏风上的黑影很简单,一个人,一把椅子,一张案几,一块醒木。

第十一章 死了只鹦哥儿

“小姐,这里面好多人,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出去吧。”阿浣扯了扯顾清的衣角,企图劝说她的心思。

顾清眼睛四处晃悠着,正寻找着哪里有空位,她可不想站着听一整天。对于阿浣说的话她选择不听,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可以悠闲听书的机会,她怎么会白白错过?

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就连柱子旁都还靠着人,大家都是一脸趣味的听着先生讲。

顾清抬眼一望,正好看见二楼阶梯左手处第三个雅座还空着位置,便从人群中的缝隙钻了过去,直奔空位。

阿浣见状连忙跟上脚步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将顾清给看丢了。

相比之下,二楼的氛围要安静许多。一楼价格便宜,大多是平民百姓听书的地方,二三楼是那些达官显贵,商贾富豪之类的人在此。

“一,二,三……”顾清数到第三个雅座,看见旁边果真还空着一个位置,而一侧坐着一位白衣男子,正闭目细听着下边的讲述。

“你是干什么的?”那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小书童模样的男孩问道,语气带着些凛冽,从鼻尖儿里都透露出一丝厌恶。

白衣男子闻言睁开眼睛来,轻轻转过头一瞥,淡淡道:“卫采,不许无礼。”

只一眼,顾清觉得时间都凝固了。

那该是怎样一双如玉镶嵌出来的清澈眸子,像看尽了世俗的繁华与落寞,有着独自一人站立在高山之巅的清冷,天生雕刻出来的轮廓又硬朗至极。这一眼,竟让顾清痴住了。

被叫做卫采的小儿听到自家公子的呵斥,便不再言语,可他从心眼里瞧不起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又想跟公子套近乎的女子吗?他见得多了,也就厌恶起来。

“那个……请问一下这里有人吗?”顾清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海里都是白衣男子的美色,连说话也紧张起来。

“你自己没钱买座位吗?非要跟我家公子坐在一起。”卫采突然又插嘴道。

“你这顽童怎么讲话呢?你以为我家小姐稀罕你这座位吗?”阿浣实在看不惯卫采讲话凶巴巴的样子,只一心想着为顾清出头。

顾清额头一黑,阿浣还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确实是稀罕这座位。

“……我刚刚看了下,这里面好像没有座位了。”顾清说话声音不自觉小了起来,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也是轻柔的,身子顺势就坐在了空位上。卫采伸手指着她想要再责怪几句,白衣男子温言开口道:“无妨,姑娘且坐下就是。”

“那就先谢过这位公子。”顾清喜上眉梢,回给他了一个弯弯笑眼。

卫采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突然有一日,有一红衣男子踏夜而来,身姿宛然,衣袂飘飘,细细看之,那模样精致的如同女子……”

刚刚正忙着寻找座位,一个没注意,说书先生就已经介绍完了,开始讲正文。

可顾清现在哪里听的进去这说书的内容?身旁坐着一位如谪仙般的人物,就像是个发光体,直直的叫她看花了眼睛,却又忍不住想要偷瞟他。

他依旧闭目养神,薄唇微抿,用耳朵打听着这个所处的环境。那个叫做卫采的男童站立在他身后,总会用敌视的目光看着顾清。

后面不知道说书先生讲到哪儿了,顾清却清楚的记住白衣男子饮了几口茶,说了几句话。

她心里有点迷糊,这是怎么回事?算是……悸动吗?

顾清胡思乱想着,不觉已是黄昏。先生将书也已经说完了,大厅里听客也走了许多,所剩无几。顾清整理了衣裳,起身对着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感谢道:“多谢公子赏座,我们先行告退。”

“嗯。”依旧是淡淡的一个字,好似天边捕捉不到的云彩,漂浮不定。

从玉茗阁出来,顾清一声不吭,她回头望去,茶楼里面明光烁亮,一袭白衣仍居于二楼之上。心里突然莫名的感伤起来,不知其名姓,就像是在人海中擦肩而过的行人,哪怕目光看的再久,也只是目光,而没有永恒。

“小姐?”阿浣见她发愣轻声唤道。

顾清闻声回过头微微一笑,“走吧,再晚回去可就得被母亲责罚。”

顾府里,长长的走廊灯火通明,与阴暗的假山石堆成为对比,无月无风,池水倒影出曲折的树枝,天边的一侧堆积了好大一片乌云,顾清暗自想着,怕是快要下雨了吧。

“母亲。”顾清一回梅院连叫好几声都没有人影,阿浣也帮忙找了找人,也没有看见玉娘,心下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院子都找过好几遍,我连府里的厨房都问过了,没有见到夫人。按理说,都这个时辰了,夫人是肯定不会独自外出的。”阿浣分析着。梅院很小,也只有她一个丫鬟,凡事都要玉娘自力亲为,由于大夫人柳叶的千般阻挠,没有人愿意来梅院做事,除了阿浣。

院子里漆黑一片,灯火都不曾亮过一盏,这说明玉娘已经出去好久了。顾清也不禁焦虑起来,她前世已经失去过一次母亲,不想再蔓延这种伤痛了。

“清儿,你在吗?”顾宁急急忙忙跑到梅院,许是跑的太急,呛了几口冷风,还靠在墙上咳了好几声嗽。

顾清连忙跑出房间,为她拍了拍背部,疑惑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母亲把二娘关起来了。”顾宁气喘吁吁道,她之前来过梅院找了顾清一次,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人,知道她是贪玩去了,这才赶着天黑之前再来试试运气。

“为何?”母亲一向做事小心,与人相处也是宁愿自己吃亏,顾清实在想不出来她哪里有得罪柳叶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是母亲今天下午发现自己的鹦哥儿死了,经过手下人一排查,便说是你们下毒害死的。”

顾宁也是听下人讲的,这个鹦哥儿是顾老爷去年送给柳叶的生辰礼物,她自是爱不释手,还教会了她许多话,每天都要花出一点时间跟它玩耍。现如今,自己最喜爱是鹦哥儿没了,柳叶又是个脾气大的主儿,肯定忍不下这口气。

第十二章 原因

顾清忍不住轻哼,母亲在府里一向规规矩矩,从来不去柳叶的院儿,怎的今日发生了这等事,还算在她们头上?

心里这口气顾清也受不过,什么也没准备,便跟着顾宁去了裕园,她今天非要看个清楚,是谁将这烂摊子扔给了她们。

裕园里静悄悄的,丫鬟们来来往往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为了不让柳叶生气,都换上了无声的布鞋,这样才不会发出声响让自己白白挨骂。

顾宁说,在知道鹦哥儿是她们害死的之后,柳叶连玉娘都辩解也不曾听,便将她关进了柴房。

顾清只默默点了点头,此刻心里有数,也铭记了母亲的话,不会乱来。

房间里亮着一盏灯,柳叶此刻侧卧在榻上,小翠给她一面剥着瓜子儿,一面说着闲话,旁边还有一个丫鬟在为她捏腿揉肩,她自己也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房门没有关,顾清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也懂得起规矩,便站在门外顿了顿,声音清朗道:“顾清有要事与大娘商量,不知大娘可否有空?”

柳叶一听是她的声音,没了兴致,立即变了脸,小翠脸色也是微变,剥着瓜子的手一抖,不动声色的掩盖了过去。

“夫人,她来准没好事,又想用自己那一张花言巧语的嘴来糊弄你呢。”小翠忙道,眼神时时留意着柳叶的神情变化,生怕她与顾清见面。

柳叶点头,觉得她讲的有道理,便使了个眼色给她。小翠立即明白,起身走到门前,没有给顾清好脸色看,还将房门关了起来,带着高傲说道:“我们夫人今日悲痛欲绝,不想见任何人。”

看着房门被掩上,顾宁正要一把推开,被顾清拦住了,她倒吸一口气,不卑不亢道:“清儿刚刚才知道大娘的鹦哥儿被人害死,也知道大娘将这只鹦哥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这只鹦哥儿,也确实挺讨喜的,清儿只是想见它最后一面,不知道大娘可否应允?”

还未及柳叶作声,小翠便慌不忙的开口大声道:“这……这鹦哥儿本就是你害死的,只是二夫人替你认了罪而已,你现在还好意思跑到这儿来?”

这下顾清更是听的迷糊了,她哪里害过什么鹦哥儿?一下午都呆在玉茗阁,难道她有分身术不曾?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虽有阿浣给她作证,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本就是偷偷出府去玩的,也不可能直言出来。这下,倒是难了。

可小翠这样的态度也让她奇怪,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而她却更想让她赶紧离开似的。

“清儿只是想看看这鹦哥儿的死因,也从来没有害过什么鹦哥儿,还望大娘明察。”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承认。

“你还狡辩……”小翠当即辩道。

“小翠。”柳叶突然打断,吩咐小翠将门打开,她有点想听顾清的辩解,如果真的不是她所为,那可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见小翠打开了门,顾清对身旁的顾宁说道:“姐姐你且回去吧,这儿有我和阿浣已经够了。”

顾宁是柳叶的亲生女儿,若此时跟在她站在一块,还不知道会多惹出什么是非。顾宁知道她的心思,便也没有反对,只交代了一句让她好好的,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房内的光亮过于刺眼,顾清踏进来时稍蹙了眉头,柳叶睥睨着她,吩咐着一旁的丫鬟道:“去,把我的鹦哥儿端上来。”

此刻用到端这个字,是因为鹦哥儿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尸体,不能再把它提上来。

小翠站在一边,神色有些紧张。

“你说,鹦哥儿不是你毒死的?”柳叶挑眉问,眉梢里都是不相信。

顾清并不畏惧她,也就直起胆子,如实问道:“大娘觉得,清儿有什么理由要害你的鹦哥儿呢?于清儿又有什么好处?”

柳叶思虑片刻,皱眉道:“可是你母亲已经认罪了。”

顾清一叹,像是无奈的摇摇头,“大娘你也是做母亲的,没有哪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犯错受罚,纵然是被欺骗,她们为了孩子也是心甘情愿,大娘你说对吗?”

“当然。”母亲这两个字很伟大,也因此会很劳累,柳叶闻此言,深有同感。

小翠见柳叶神色有些动容,不禁开口道:“夫人,这只是她的花言巧语,你切不可被她骗了去啊。”

柳叶拿眼瞪了瞪她,轻声呵斥道:“混账东西,难道我已经糊涂到是非不分了吗?”

小翠身子一抖,忙低下头喃喃道:“奴婢错了,奴婢多嘴了。”

这时,被吩咐去端鹦哥儿尸体的丫鬟已经回来了,将它置于地上。只见一个长方形的木板之上,鹦哥儿正躺在上面,身子也已经僵硬。

顾清蹲下身子仔细翻看着,连眼睛角都不放过,非要抬起眼皮检查一下,惹得柳叶生气连连。

“它中了什么毒?”顾清问道。

一旁的丫鬟回答:“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今天下午是小翠率先发现通知我们的,她只是说鹦哥儿中了毒已经死了,具体什么毒也没有说,后面排查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儿的说看见你来过了裕园。”

柳叶没有说话,认同了丫鬟说的话。

顾清将目光扫向小翠,只见她眼神畏畏缩缩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按照刚才那个丫鬟所讲,也就是大家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听了小翠的话,才认定是她做的。

又检查了几遍鹦哥儿的尸体,死亡现象都很正常,没有中毒的症状,只是……顾清手碰到鹦哥儿的肚子时,眉头一紧,她用手轻轻捏了捏,肚子里面装满了鼓鼓的东西,心下有了一个答案。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将手擦拭干净了以后问道:“平日里,这只鹦哥儿是谁在饲养?”

柳叶挑着眉尖,虽面上之色甚是不屑,可也配合着她回答了问题,“平日都是由我亲自照看,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呵。”顾清又将鹦哥儿的尸体拎起来左右看了看,最后将它嘭咚一声扔在了木板上,惹得柳叶拍桌大叫:“给我轻点。”

第十三章 蹩脚诬陷

“大娘不必惊慌,反正也不是个活物了。而且你这鹦哥儿,根本就没有中过毒。”

顾清是故意加重力气摔下去的,反正它也没知觉,不过能够气气柳叶还是挺好的。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柳叶似不相信她的答案,与一旁的丫鬟对视疑道:“你是如何得知?若不是中毒而死,那我这宝贝鹦哥儿又怎会断了气儿。”

顾清摊摊手,蹲下身子,指着鹦哥儿的肚子说道:“大娘你看,它这儿,有明显的鼓包,大娘应该能发现吧,鹦哥儿的肚子比平常大了一倍,你认为有什么样的毒能让它的肚子变大呢?”

“你的意思是……”

“不过是自己撑死的,何来中毒一说?”顾清说出这个答案后,柳叶明显不相信,认为她是在狡辩,便指责说她胡言乱语,在自己气头上还撒了一把盐,她的宝贝儿鹦哥是通人性的,难道连自己吃饱了都不知道吗?

“大娘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请东二街第三条巷子口的张兽医来看一下,证明一下清儿的话是否有假。”顾清已经讲的很明白,这简直就是平白无故的诬陷,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小翠,见她双手在裙角上紧紧攥着,神色慌张。

“听说……是小翠告发的我?”顾清明知故问。

“是啊。”柳叶顺势接了话,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望着小翠狐疑问道:“我今儿是不是让你给我喂鹦哥儿?”

今天早上,当柳叶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她在娘家的哥哥就托人捎口信来,说嫂嫂生了儿子,让她回家吃顿饭小小庆祝一下。临时走的匆忙,也就随口吩咐了小翠几句,让她别忘了喂鹦哥儿,喂两次即可,切不可过量。

听到柳叶叫自己的名字,小翠陡然一吓,慌慌忙忙抬起头不敢直视柳叶的眼睛,吞吞吐吐道:“……是夫人,小翠按时……按时喂了。”

柳叶见她说话慢吞吞的,不由得恼怒起来,顿时厉声道:“我是在问你喂了多少?听不懂我的话吗?”

“小……小翠是按夫人您的指示喂的啊。”她带着哭腔,眼睛里也被吓的浸满泪花。

柳叶走的时候,置物架的第二层柜子里还有两大袋饲料,一袋约有菜碟那么大。她当下立即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查看,那丫鬟去检查了回来,如实回答说:“夫人,没有了。”

小翠脸吓得煞白。

柳叶这才明白过来,明明是这妮子自己给鹦哥儿食多了饲料,才导致它而死亡的,却还要将烂摊子扔给别人。不免气极,迅速起身大步跨到小翠面前,一个狠劲过去,扇了一巴掌。

小翠立马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子急哭了出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翠知错了,小翠再也不敢了……”

她明明将柳叶的话记在了心里,可是在喂养时,她将饲料洒在笼子里多少,那鹦哥儿就会吃多少。小翠第一次喂又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要给它吃多少才饱,便糊里糊涂将柜子里所有饲料都洒了进去。

本想着让它自己吃一会,她去打扫一下院子,结果打扫回来后一看,笼子里的饲料零零落落。再看那笼子里面躺着的,也已经不再是一只活泼乱跳的鹦哥儿。

当时她吓坏了,发现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后,就想着推卸责任,想来想去,也只有顾清最为合适。

“不过是让你负责照看鹦哥儿一日而已,却无端让它送了命,你还想有下次吗?”柳叶连连摇头,不再看她,只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告诉管家,将她驱逐出府,工钱也不用结了,全当给我那可怜的鹦哥儿的当作纸钱烧了去。”

第一次听见还要给鹦哥儿烧纸钱的?顾清一下子扑哧笑了出来,房间里本就是气氛紧张,被她这样一打搅,柳叶的目光又看向她,正想责骂她几句,却没有理由赖在她身上。更何况,自己听信了小翠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玉娘关了起来,还不知这账怎么结呢。

小翠被丫鬟们推攘着给带了出去,她

“你母亲在柴房。”柳叶碍于自己的面子,只冷冷讲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自己去找母亲吗?

顾清当然不愿意,在全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面前把她母亲关了起来,吃亏的人可是她们?现在真相大白,难道还想她母亲受这冤枉气?

“大娘,你的事是解决了,那我的呢?”

柳叶脸色很不好看,顾清这是明摆着希望自己给出个合理的答案,她咳了咳嗓子,对丫鬟吩咐着:“去,把二夫人请出来。”

她在二夫人几个字上面留了重音,顾清知道,她是一向不认可母亲身份的,总是对身边人说她是个舞姬,也在府中贬低了她的地位。

丫鬟赶到柴房时,看见玉娘跪坐在一边,双手合十,紧闭了双眼正虔诚祈祷。

听到有推门的声响,玉娘睁开眼,声音无波澜问着:“清儿可回来了?”

“二小姐已经回来了,那害死鹦哥儿的凶手也已被逮住。奴婢这是来请二夫人出去的,二小姐正在裕园等着您呢。”丫鬟说话的语气恭恭敬敬,丝毫没有一点小翠的目中无人,这话听着也舒服。

“果真如此?”玉娘面上一喜。

“是的,夫人。”

在丫鬟的搀扶下玉娘站了起来,一面向她详细打听着细节,一面又朝裕园走去。

裕园里的气氛依旧如此,一点儿也没有缓和,顾清认为自己平日忍耐惯了,倒叫旁人觉得好欺负似的,一个小小的丫鬟竟都敢栽赃陷害,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得扇着翅膀飞上天么?

而柳叶呢,觉得自己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欺负欺负下面的人是应该的,就当做巩固自己的地位,不然每天去哪儿找乐子?

“清儿。”玉娘快步踏了进来,顾清应声而起,到她面前浑身上下仔细检查起来,生怕玉娘有一丁点儿闪失,还轻声询问着:“母亲,她们可有对你做过什么?”

玉娘笑着摇头,“不曾,我没事。”说罢,继而朝柳叶行礼,“谢姐姐明察。”

第十四章 心满意足

听着她这般道谢,柳叶却未觉得有什么光荣的地方,事情是顾清查清楚的,她充其量只是推波助澜。

“都回去吧,我有些乏了。”于是乎开始撵她们走了。

经过这么一闹,回到梅院已经很晚,顾清连晚饭也不想吃,迷迷糊糊洗漱之后就摸上床开始梦周公。玉娘连叫好几声也没有回应,就让阿浣去准备了点心放在桌子上,以免半夜顾清被饿醒到处找东西吃。

日子一天天过去,来到了仲夏,树梢间时而夹杂着几声蝉鸣,顾清换上了轻薄的衣裳蹲在池子边上玩水,阿浣在一旁清洗着简单的衣物。

池水清澈的极,顾清挽起衣袖,将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在池水里晃悠着。

“小姐你小心点,别一不留神掉了下去。”阿浣提醒道。

“这池水浅着呢,我才不怕,更何况,大哥不是在这儿嘛。”顾清眯眼望向池子对面,那练武的可不正是顾默吗?好久不曾见他,此刻如鹰击长空般,在草地上飞舞,看来武功也是有长进的。

阿浣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马上就想起昨天厨娘跟手下丫鬟们的闲谈,告诉顾清道:“昨天听厨娘说,好像大少爷要去将军府当差。”

“将军府?”

“是啊,大少爷整日在府里练来练去,那些武功啊什么的,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阿浣将衣物全部洗完后,整齐的放在了木桶里。

顾清点点头,也不诧异,那家伙不就是有一个为国争光的愿望吗?如今能够进入将军府,也算是能成全他一桩心事。

“而且我还听说,什么二小姐要被送去礼仪司?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礼仪司是那些入宫做妃嫔的女子学习礼仪的地方,二小姐被送到那儿去,不就是会进宫做妃子吗?”

阿浣将昨天旁听的事情全讲了出来,顾清听的一阵迷惑,姐姐会被送进宫?父亲不是答应了她与那个阿城的婚事吗?怎么又突然变卦?

且不说顾宁入宫是否能斩获一席妃位?光是她的年纪,在后宫那种群艳争芳的地方就讨不着好,顾清识得字,也看了不少前朝是书籍,对后宫之事了解的十有八九。宫里向来是旧人但听新人笑,再加上顾宁这温和的性格,以后要是进了宫,恐怕凶多吉少。

顾清一回到院子就问玉娘,姐姐是否会被送进宫?

玉娘笑笑,“傻丫头,宁儿能被送进宫做妃子,我们全府上下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再说有你父亲在朝堂撑腰,以后肯定不会吃亏的。”

这笑里,含着一丝困惑,她实在不知道顾老爷心里怎样安排的,怎么会叫顾宁进宫?

“可是,姐姐明明心有所属啊”顾清将那日在前堂帘后,所窥探的一系列事情讲与玉娘听,全力证明顾宁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玉娘面上有些讶然,可那日老爷跟她讲的话并未忘记,心里了解了几分,反问顾清:“你怎知宁儿不愿意?可曾去询问过她?”

“这……还未去过,只是之前姐姐在我面前一直念叨着那个叫阿城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姐姐这么兴奋。”

玉娘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话里多了一丝寻味,“宁儿是同意的,姐姐也对此很满意。”

柳叶当然是高兴,自己的女儿有幸为妃,倘若在后宫站稳了脚跟,也算为顾府争了些风光,她在娘家的姊妹面前,又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

顾清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顾宁的院子,里面好像很热闹,丫鬟们欢声笑语,她在院子口探头一看,原是请来了金缕坊的女裁缝在为顾宁量着尺寸,应该是为了去礼仪司做准备。

那女裁缝动作上丝毫不怠慢,将所量出的尺寸告与身边的人记下来,还笑呵呵道:“二小姐姿色过人,腰肢也是如柳条般。”

顾宁面颊一红,笑着埋怨说:“这位姑姑可别取笑我了,不过是夏日衣裳穿的轻薄而已。”

一个眼尖的丫鬟看见顾清站在院子外,嘴一快说了出来:“那不是三小姐吗?她怎么不进来?”

“莫不是听说了二小姐要入宫,心里羡慕吧?”另一个丫鬟道。

顾宁微蹙眉,瞪了她们一眼,随笑脸盈盈的,走到顾清面前亲切的拉起她的手,佯装生气着说:“妹妹怎么不进来?在门口有什么好瞧的?”

顾清讪讪道:“清儿今日才得知姐姐要入宫,便想着该来看一看姐姐。”

顾宁掩嘴一笑,“哪有那么快入宫?只是再过两日就要去礼仪司学习,选秀在半年后,我得抓紧时间,到时候万不可丢父亲母亲的脸。”

“选秀?”从民间选秀要经过层层关卡,无论是年龄,姿容,还是家世都有很大的竞争性。

顾宁知道顾清心里所想,谴退了院子里的丫鬟们,两姐妹坐到凳子上开始说一些体己话,“清儿不必为我担忧,虽然我年龄是大了点,可背后有父亲的帮助,以后到了宫里,也会平安无事的。”

“这个我自是知道,只是……”顾清有些犹豫,顾宁此刻脸上欢喜,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清儿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顾宁宽慰她。

“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可是若不问,压在我心里又不好受。”看着顾宁期待的神情,顾清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脑门一热,还是问了出来,“姐姐之前,不是说对那阿城有好感吗?可有让父亲打听他的家世?如今又要进宫,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顾清认真严肃的样子让顾宁一乐,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是自己这个傻妹妹还没有弄清真相。

“姐姐笑什么?清儿只是觉得姐姐若有心上人,大可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何必要去宫里忍受武无常的恩宠?”

自古以来,身为皇上后宫有三千佳丽,恩宠喜爱,从来都不是独一份,宫里的妃子如同食人的狼虎,咬起人来是一点骨头也不留下,顾宁性子平和,宫里的日子肯定会吃不消的。

“你可知,那阿城是何人?”顾宁狡黠笑问道。

第十五章 脑子一热

顾清摇摇头。她从不留意这些事情,更不会去查阿城的身份,因为这些对她都无关紧要。只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偶遇一面,匆匆而过,也不知道他姓什名谁,家住何处。

顾宁嘴角一弯,脸上飞霞一片,眸含春水,说话间声音温柔至极:“父亲之前找我谈过话,他问我,可是真心愿意随阿城而去?我当时心意甚决,心里想的是,即使他只是一介平民又如何?若他不嫌弃我的身份,纵是过些清苦日子也不难。只是,后来父亲说,阿城的身份,他……便是当今皇上。”

不顾顾清的错愕神情,顾宁当时听闻后也是这番表情。不同的是,在她错愕与意外之中,还夹杂了一丝别样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因拿不到柜台上的糖果而做的跃跃欲试。

她想进宫。

“可是,若他真是皇上,怎么平白无故跑到府里来找父亲谈话?直接一个圣旨让父亲去宫里不就行了?”那日见他时,眉宇间涌现出不凡的气质,当时只道他是官宦人家,却没曾想身份如此高贵。

“我也纳闷着。可是当今皇上做事本就是出了名的随性而为,再说,于你我又有何干系?”顾宁看的很开,她的心里本就被喜悦填满的不留一块缝隙,一心只想着能够入宫见到心上人,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顾清也知道她此刻根本听不进去自己讲的话,说再多也无益,就随便聊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院子。

又过了几日,顾宁去了礼仪司,离开的时候高高兴兴跟顾清她们告别。柳叶站在一边,眼里无故多了些晶莹,顾清神伤起来,终究是做母亲的,不管平日里她对待别人的态度有多恶劣,心里还是会为儿女们着想。

顾宁一走,除了阿浣和玉娘外,顾清就再找不到人陪她一起聊天玩耍。本还想着,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找她那个大哥逗逗乐子,可顾默整日除了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练武,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人影。

顾清趴在窗子上用树枝玩着刚逮住的蝉子,阳光洒了进来,她的身上,发上,像镶着金身的石像,玉娘刚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硬是愣住了好几秒。

她的女儿,确实是长大了。

顾清看见玉娘手里提了一个小篮子,心里好奇,扔下蝉子就朝玉娘奔去,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问道:“母亲这里面是什么?”

玉娘笑着摇摇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好奇这好奇那的?你看吧,我差人做了一些新衣裳,备着留给你七夕节穿。”

玉娘嘴上对顾清抱怨着,还是耐心的告诉了她,满足她的好奇心。

顾清将篮子掀开一看,随手翻了翻,全是颜色艳丽的衣裳,好吧,这大概又是母亲为了让她钓到一个好夫君而准备的。

“我听说,隔壁李大人家的千金跟了一个不成名的小混混,可把李大人气坏了,这几日连早朝也没去过。”玉娘聊着在外面听到的京城最新消息,有意无意说道:“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够娶到我的清儿。”

言下之意,就是将李家千金当作标本,你万万不可学她。

顾清不禁翻出一个白眼,她才不会喜欢上什么市井小混混。可是在心里又忍不住想勾勒出那人的面容,想来想去,等到将模糊的面容勾画清楚,乍一看,又是那白衣男子。

顾清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她可不想跟顾宁一样那般痴迷别人。前世命数极短,什么情情爱爱碰都没碰过,今生的发展轨迹虽与从前完全两异,但她也绝不会鲁莽行事。

那人的影子在脑海里的模样越来越清楚,思及此,顾清坐立难安,她迫不及待想要问清他的姓名,于是急急忙忙跟玉娘丢下一句“我先出去一下”便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顾清站在玉茗阁前,伸长脖子看了好几遍,非要将那竖立在一旁的纸牌看穿才甘心,只见纸牌上清清楚楚写道:今日暂停营业。

顾清现在才发觉天渐渐黑了起来,刚才脑子一热,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就跑了出来,不由得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觉得吧,夏季清清爽爽固然很好,可是……蚊虫成群也是极为困扰的一件事。

例如此刻,玉茗阁前,顾清本想扭头就走,可手臂上,腿上被蚊子狠狠叮了好几个包,她就干脆坐在台阶下面挠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不多,这个时辰大多都回家开始准备晚饭,顾清只着了单薄衣裳,夜风习习,难免会有几丝凉意。

顾清挠够了,起身掸掸灰尘,又深深看了一眼玉茗阁的牌匾后,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她还以为,能够再遇见他。

这时,一个轿子从她面前经过,一个稚嫩的童声声音很大说道:“这位小姐好像之前见过的?身边怎么没了之前的丫鬟?哦……一个连座位都买不起的女子,肯定也付不起工钱吧。”

话里满是尖酸。

随即,一个厚重的嗓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带着些许的严厉,“卫采,你便是这样与人交谈的吗?”

顾清看向声音的来处,枣红色的轿子外,那个男童听到里面的训斥,收敛起来,可眼神还是对顾清有敌意。

“卫采不会说话,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不要在意。”这嗓音如同天赐,更如寒月里的河涧潺潺声,流淌过心间,冰冰凉凉。

没有想到会是他,顾清脑子里浑浊一片。一开始跑到玉茗阁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无非是期盼着再次与他相遇,她也知道这是枉然。

而现在那轿中所坐之人,可不就是他?

“公子,她好像傻了。”卫采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这女子,分明与其他女子一样,想方设法在公子面前出现,然后梦想着制造出一场又一场的无意邂逅。卫采暗里叹息,他都已经十岁了,也没有什么小姑娘跟他表白。

第十六章 看法

顾清满额头黑线,这小男童怎么说话那么损?她哭笑不得,走上前微微蹲下摸了摸卫采的头,咧嘴一笑,“姐姐这么聪明伶俐,怎么会傻?”

说出这句话后,空中静默了两秒,轿夫都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这样自夸的。

卫采瞪着她,一把将她手拍了下来,气嘟嘟的说不出话来,刚刚还说自己没有小姑娘表白,下一秒就被眼前这个大龄姐姐给调戏。

“卫采,回府吧。”

卫采正想着该如何报复她呢,轿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他只得乖乖听公子的话,心里暗暗将顾清的模样记下来。

“下次再找你算账。”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从小到大,因为性子的蛮横,从来没有人敢靠近他,哪怕是府里的丫鬟下人也唯恐避他不及,他只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那便是自家公子。

算账?算什么?顾清傻了眼,不过是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跟深仇大恨似的。

“回相府。”随着卫采的一声吆喝,轿夫抬起轿子,枣红色的轿子缓缓向前行去。顾清看着轿子离去的身影,脑海里填满了两个字,相府。

他是丞相府的人?

随着夏日的炎热愈浓,空中满是一股闷热的气息,玉娘给顾清下了死命令,只能呆在院里,更是不能踏出府里半步。好在烈日炎炎,顾清即便有想玩的心思,也没有那个力气,整日窝在房间里,恨不得用冰块将自己全身都裹起来。

阿浣说,她去厨房乘午饭时,听到一些丫鬟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大夫人病了。这天气炎热的很,平时本就胃口不好,如今身子又病倒,能下肚的饮食就更少。

“她们还说,大夫人足足瘦了一大圈。”

顾清正埋头喝着绿豆汤,听到阿浣讲完一下将脑袋抬了起来,阿浣一看到她的模样就笑出了声。这汤熬的过于浓稠,顾清抱着碗喝下去后,嘴巴周围被画出了一个圈。

“是啊,整个人都焉了,宁儿又不在她身边,这病,恐又得拖一阵子才能好。”玉娘深有同感,不知道清儿出嫁后,她在府里又该如何?

顾清却并不可怜柳叶,前世无端的许多欺凌让她对这个大娘早已看透,而如今日子能过的平稳,完全是靠她这个不吃亏的脾气。

吃一堑长一智,顾清这样认为。

“晚些时候,我们还是去看看她吧,老爷成日里忙朝堂的事,早出晚归的,白日里也见不着人影。她如今生病,是该有人去问候一下。”

玉娘说出这段话后,顾清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她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对了,何必无故要去招惹别人?可是母亲一向心软,若她这样讲,母亲定会生气的。

母亲似乎从来不争不抢。自顾清有意识以来,无论是金银财宝,亦或是父亲的宠爱,与她而言,都不过像是件能随意丢弃的衣裳,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顾清还没有见过母亲重视什么。

“等太阳下山后再去吧,到那时也凉快。”阿浣接话道。

玉娘温和笑道:“好。”

顾清听着她俩的对话感到脑子昏聩,夏日炎炎正好眠,迷迷糊糊的就顺势躺在榻上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院子里没人,估计是去了裕园,顾清揉了揉惺忪的眼,从桌子上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就开始在府里四处转悠。

顾宁的院子早已没有人,每天早晨还是会有丫鬟前来打扫,保证做到一层不染。也不知道姐姐在礼仪司待的怎么样,听母亲说,那里面的管事婆子,都是在宫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地位高脾气肯定也不小,说不定在礼仪司这段时间,那些想入宫的女子,还得花心思讨好她们。

胡思乱想着,脚步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厨娘在里面忙的不可开交,汗水浸湿了薄薄的衣裳,一个打下手的丫鬟率先发现顾清,规规矩矩行了礼。

以前,顾清在府里的形象是,安分守己不惹事,明亏暗亏自己吞下就好,为的就是能求在府里的和平日子,结果却没能如人意。前些日子她敢于柳叶正面争论,也是让不少人意外,心里纷纷认同了她的身份。

丫鬟们正在努力生火,用蒲扇扇了半天,火没点着,搞的厨房里一阵乌烟瘴气。顾清捂住鼻子,正准备离开这容易惹火之地,突然一股子酒香飘进了鼻里,混合着烟熏味,味道淡淡的,她本打算朝外走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寻找着酒香的来源。

原是放在灶台处一小坛未密封住的酒,顾清双手捧起来一闻,啊!真香,色如琥珀,澄黄透明,一看便是好酒。她这下疑了,父亲常常在外办公好几天才回一次家,像母亲这样的女流之辈更是不会喝酒,那这酒是给谁备着的?

厨娘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一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解释道:“这是大少爷让准备的,说是晚饭时候给他提去。”

顾默?

顾清这下更疑惑,她认识的顾默不是不会喝酒的吗?怎么现在还主动请缨?她俩大眼睛一转,将酒坛子密封起来,提在手上,笑嘻嘻对厨娘说:“我正巧有事情找大哥呢,这酒我就顺道带过去,也不用劳烦厨娘您跑这一趟。”

厨娘年岁已至四十,于顾清来说,理应是长辈,此处说话便用了您字。

没曾想,厨娘拿碗筷的手一顿,嘴唇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们这种做下人的,在府里受尽了主子们的低眼,每月的薪资也是少的可怜,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此刻,从顾清嘴里听到这个尊敬的您字时,触动了她心里的感受。

顾清全然不知厨娘的心理活动,她此刻提着酒坛,兴致勃勃的走向顾默的院子,心里正想着该如何调侃她那故作清冷的大哥。

厨娘看着顾清的身影渐渐离去,一旁生火的丫鬟挂着个大花脸也凑过来,在厨娘耳畔很郑重的说道:“我感觉三小姐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

厨娘正专心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也胡思乱想着一些东西,突然被这丫鬟的嗓音吓了一跳,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责怪着她:“还不快去做事情?晚饭时间都快到了,连火都没生好。”

丫鬟撅着嘴巴,只得乖乖蹲回灶台后面生火,不多时,厨房里又是一阵浓烟。

第十七章 调侃顾默

“你要把厨房都给点着吗?”厨娘的怒吼响彻整个厨房。

那丫鬟着实委屈,声音小的可怜:“火还没生起来,烧不了厨房。”

“……”

顾默生活过的实在简朴,院门前的野草都有一尺高也不曾有人来清理过,顾清知道,这与他的脾气相关,一向是不喜欢与人掺和来去的,这院里除了每日有固定的丫鬟前来打扫,便只有他一人。

“咚咚咚——”顾清敲门了许久也不曾有人前来开门,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有什么动静。

突然“吱呀”一声门响,门被拉开,顾清全身趴在门上一个重心不稳狠狠的摔了下去,在落地的一刹那,她怀里抱住的酒坛子,顾默动作迅捷的一把夺过了酒坛,将其紧紧握在手里。

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趴在地上,被摔了个狗啃泥的顾清。

顾清脑子都摔昏了。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是脸朝地。

吃力的爬起来,她马上想到自己的脸,左摸摸,右捏捏,还到顾默跟前,很严肃的问道:“你这有镜子吗?”

顾默撇嘴,提起酒坛朝桌子走去,一面说道:“我是男儿家,用什么镜子?不过你也别担心,这摔过之后比刚才耐看多了。”

顾清扯扯嘴角,她是不是得感谢一下,她这一摔,倒让顾默说出这么长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接住我?”她跟在他身后问道。

顾默很认真回答说:“夫子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

顾默将酒坛放在桌上,从茶壶身边抽出了一个茶杯,故作熟练的倒了一小杯酒,作势就要往嘴边凑。

顾清忽然发声:“大哥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她的眼里,有狡黠之意。

“谁说的?”他立即否定掉,“我只是不常喝,平日里尽练武,要时刻保持清醒。”

话虽这样说着,那一小杯酒在他嘴边凑了又凑,硬是没喝下去。

“可是清儿隐隐约约记得,大哥是一杯就倒啊?怎的?记错了?”顾清抚着额头想了想,故意让他难堪。

这下顾默脸色有点难看起来,一小杯酒拿在手里也不对,喝下去也不对。他无非就是想在这个小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风度,可她怎么会知晓自己不胜酒力?

“哦~估计是我记错了。大哥,你喝吧。”顾清作恍然大悟状,拍怕脑子,“我不会是刚才把脑子摔坏了吧?大哥那么英勇能干的一个人,哪会畏惧这一小小杯酒,对吧?”

顾清坐在凳子上,双手拖着双腮,看好戏一样等着顾默接下来的动作。

啧啧,让你刚才吓我,小脸蛋都给我摔花了。

这丫头好像能窥探他内心一样。顾默顿了顿,还是将酒杯放在了桌上,随手拿起一边的长剑故作冷漠脸道:“我还要练剑,等休息的时候再喝。”

“别别。”顾清立马将酒杯端起来,凑到顾默嘴边,一脸坏笑道:“酒当快饮,过后无趣呀。”

偏偏顾清就爱在他头顶作怪,一再挑衅他的底线。顾默握着剑鞘的手一紧,随即又松开,眉头一展,好吧,为了面子他就喝这一杯。

快速的夺过顾清手里的酒杯,顾默仰头,眼睛一闭,直直感觉喉咙里滚过又烫又辣的液体。

这是顾默无法言说的伤痛,作为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男儿,他居然不敢喝酒?若日后立下军功与兄弟们同庆祝之时,岂不是被他人笑话?这才吩咐了厨娘准备一坛酒,本想着自己一人可以偷偷练练酒力,哪想到被这丫头截了胡?

“痛快否?”她眨着俩大眼睛笑眯眯问。

喉咙里的滚烫还未消散,顾默只觉自己皱着眉头,微睁眼睛发现顾清又手快的给他倒了一小杯,他立马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直盯盯望着那杯酒,不由得生了寒意。

他觉得,自己在喝酒这条道路上,还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嗯”顾清晃晃手里的酒杯,不顾顾默眼里的诧异,一下子仰头而尽,末了还不讲究的拿衣袖擦了擦嘴。接着她把酒杯倒过来,无一滴洒下,滴酒未剩。

面对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三妹,顾默不知道该用什么眼光看她,以前她总是胆小柔弱,好似一句狠话都能将她责备而哭,也总是遇事逃避,有困难总躲在玉娘身后。如今呢,她变得有能力独当一面,论起道理来,倒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子。

看着她刚刚豪爽的动作,顾默有些吃惊,也有些意外。

“想不到三妹还会饮酒。”淡淡一句,听不出波澜,只是眸子里多了丝佩服。

顾清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也不想调侃顾默了,只见她把酒坛子给封起来,拍了拍它道:“这酒真辣,是个好东西。大哥你且收着,等我下回再来跟你共饮可好?”

在她调皮之外,还有一颗极为认真的心。

顾默没有回答她,只是动作轻轻的将酒坛抱在怀中,放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拿剑刨了刨,挖了一个小坑。

顾清心里兀自道,这剑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看着他挽起袖子把酒坛埋在树下,顾清走过来,抔起一捧泥土看了看,不懂他这么做的意思,“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喝的第一坛酒,将它埋在这树下,等我日后归来再饮用它吧。”招兵就在这几天,他也要随同军令一同去将军府学习,待到将来为祖国献上一腔热血。

顾清明了,也不假惺惺的,将泥土洒在酒坛上面,双手在裙上拍了拍,嘴巴一撅,“那也好,这也是我喝的第一坛酒,就当留个纪念。”

过了很久,顾默才回答说:“好。”

这府里平静安稳的日子终不是他的归宿,他想要的,是驰骋疆场,壮烈山河。

回到梅院后,玉娘早已回来,据她说,柳叶今日服了大夫的药,病情已大好,不日则可痊愈。她接着又询问顾清去了哪里。

顾清将下午的事情讲了出来,玉娘心里诧异,不知道她怎么会跟顾默有联系,也无过多干预,只是简单叮嘱几句让她不要随意去招惹别人就好,毕竟别人才是正主。

第十八章 父亲

每每听到玉娘这般的话语,顾清总是笑嘻嘻答应,心里确是十万个不愿意,她可不想学母亲一样怕这怕那的,反而总被别人惦记着使坏。

正好应了那句,人善被人欺。

不过,自顾宁离府后,府里变得安静起来,柳叶也收敛许多,再加上近日有病缠身,也没有闲工夫去折腾别人,让顾清她们也落得几天清净日子。

阳光洒在窗棂边,玉娘坐在窗前绣着荷包,上面绣了一只极小的喜鹊,做工精细。这太阳过于刺眼,阿浣稍稍掩了掩,瞧见玉娘手里的荷包时,不禁赞道:“夫人就是手巧,你看这报喜的喜鹊,绣的真好。”

玉娘莞尔,“只是以前学过,晓得些技巧。你若是空了下来,我就亲自教你,不然以后我这手艺失传怎么办?”说着将目光投向顾清。

阿浣听了这说笑的一句,知道她是故意气顾清,就随口答了一句,“夫人说笑了。”

顾清也只是听听而已,并不会往心里去。奈何她没有一颗静下来的心,闲来无事,就从顾老爷书房里随意翻来两本描写历史的书籍,无趣狂翻两遍后,将它们任意丢在一旁,开始打起盹来。

在梦里,她又看见了那袭白衣,耀阳的如同星辰,在空中飘忽不定。

顾清想要抓住他,哪怕是为了揪住他一个衣角也是好的,于是奋力奔跑,想要追赶上他的脚步,眼看着他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顾清一个吃力,用力扑了上去,将他的后背紧紧抱住嘿嘿一笑,“我抓住你了。”

等他乍然一回头,顾清的满脸笑容一下子凝固,从梦中醒来。

这不醒还好,一醒不得了。

她正疑惑着呢,在梦里抓住的那抹衣角是那么真实,简直跟真的一样。脑袋慢慢从桌上抬起来,她手里好像是攥着一块衣角,目光再缓缓向上移动,眼前那张威严的脸让她原本惺忪的眼立即睁大开来。

顾清擦了擦嘴角,连忙站起来,叫道:“父……父亲。”

眼睛再一瞥,玉娘和阿浣坐在一旁自顾自的讨论绣花。顾清汗颜,这还是自己的母亲吗?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梦见了什么?来,讲与为父听听。”顾老爷退到一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等着她的回答。

顾老爷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顾清一跳,听闻他最近忙于公务,鲜少回府,许久未看见竟把他忘在了脑后。

“没……没做梦。”她手指搅着衣角,耷拉起脑袋。

顾老爷冷冷瞥她一眼,目光再转向桌上被口水浸湿的书籍,那可是他珍藏的历史绝版啊,就这么被顾清给糟蹋了,气的他两瓣胡子直直竖了起来。

顾清连忙将湿掉的那一面翻过来,父亲的神情尽在她眼里,心里直呼,完了完了,这下被抓住了把柄。

时间静止许久,玉娘也未曾帮衬着顾清讲话。说实话,顾清对于这个父亲是陌生又畏惧,陌生的是前世她活了十六载,从未感受到一丁点儿的父爱,畏惧的是他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始终有别人看不清的阴影。

“去告诉管家,今晚我在这儿吃晚饭。”顾老爷吩咐道。

阿浣立即应下一声,手脚麻利的将针线放下,跑了出去。

顾清想了想,父亲上一次在梅院吃饭留宿时,还是好几个月前,想来是最近柳叶生病,顾老爷也不想沾了晦气。在府里,只有管家和玉娘敢挺直腰杆子跟他说话,而柳叶呢,虽然脾气硬了点,可她毕竟爱着自己的夫君,再加上常常对玉娘的欺凌,心里总是虚的,她在顾老爷面前,就变得没有底气。

见顾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顾老爷心里想着是否要训斥她几句,之前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这个小女儿本就不讨他喜,成日里还尽是贪玩。

自那日皇上连城到府上访过之后,他见皇上似乎对顾清有所留意,就寻思把她送进宫,可思来想去,顾清终归是年纪太小,若日后在宫里说话行事得罪了人,连累到自己可不妙,这才决定让顾宁入宫。

“老爷可是累了?妾身给你揉揉肩吧。”玉娘朝顾清使了使眼色,示意她逃离这个现场。顾清巴不得赶紧远离,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甩动着小腿逃了出去。

玉娘向来温柔且善解人意,嘴里唠着家常,此刻给顾老爷揉肩动作轻柔,更是让他心情大好。

不知觉间,玉娘说到了顾清的婚事。

顾老爷一把拉住玉娘的手,让她到自己身旁坐下,手指摩挲着她细滑的皮肤,微叹息说:“玉娘,清儿的婚事我也想过,本来是打算让她入宫的,可我左思右想,清儿心思单纯,可能不太适应宫里的生活。”

这话说到了玉娘的心坎里,她表示赞同,也的确不放心顾清进宫,虽然说皇宫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那日子着实难熬,也不知道宁儿以后会变成怎样?

“老爷可有看好哪家的人选?”

顾老爷摇摇头,“清儿性子顽虏,到现在也未有人上门说媒,姑且就等这七夕过后,先把宁儿入宫的事情安排好,再来商议她的婚事也不迟。”

想来也有道理,玉娘回答说好。对于顾老爷的决定和做法,无论对错,玉娘从不会明确表示自己的反对,就算是在同件事上产生了分歧,她也会委婉的指出一二,让他自己去发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得顾老爷的疼爱。

看着丫鬟们提着食盒们进进出出,也看着小小的饭桌上堆满了以前从未见过的菜色,顾清咽了咽口水,这就是跟随父亲一起到来的福利吗?她手指都慢吞吞扣在了桌子边缘,碗筷就在面前,就在她手指的前方,眼睛偷偷瞟了眼顾老爷,见他还在跟玉娘笑容满面的聊天,无奈摇摇头,长辈未动,她不敢动。

随着玉娘的一声招呼,终于熬到可以动筷子,顾清早已经饥肠辘辘,目光一直盯着正前方那碟大盘鸡,整装待发,操起筷子就朝鸡腿夹去。

第十九章 顾默的心上人

只见一瞬间电闪雷鸣之际,那只鸡腿被别的筷子盯上,顾清在半空中的筷子顿了顿,眼睁睁看向鸡腿被玉娘夹走,然后放进了顾老爷的碗里,还听见玉娘关心说道:“老爷处理公务实在劳累,自然是吃这只最大的鸡腿,滋养一下身体。”

由不得顾清多想,说时迟那时快,她赶紧把目标转移到另外一只鸡腿上,眼看着就要夹上了,面上一喜,却中途被顾老爷的筷子重重一碰,鸡腿“嗒叽”一声掉回碟子里,紧接着,顾老爷手快的将鸡腿夹到玉娘的碗里,还回以她温柔一笑:“玉娘你也是,多吃些。”

鸡腿没了,她的筷子还停在半空中。

该怎么办?把筷子收回来?

“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要夹哪一块就赶紧夹走,我看你盯着这鸡头许久了,喜欢吃吗?我夹给你。”一面说着,顾老爷一面将鸡头从鸡脖子上拔下来,放在顾清碗里。

问苍天哪种父母最绝情?顾清含着泪回答,大抵就是这种。不过还好,鸡头总比鸡屁股强。

一顿晚饭就这样,在顾清含着眼泪中用完。

今夜有月,顾老爷邀着玉娘去院中赏着夜景,两人说说笑笑。顾清靠在走廊边,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没有人理会她,就连阿浣宁愿学习无聊的绣花都不愿意跟她待在一起。

想着刚才的晚饭都没有吃饱,顾清摸了摸肚子,如果十分算很饱的话,她大概有……四分。嗯是的,满桌子的好酒好菜,她还以为今晚能大快朵颐一番,可偏偏顾老爷故意逗她似的,一直问她问题,等她一一回答之后,桌上就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顾清撇撇嘴,她还是太年轻。

梅院就这么大,她可不想在这卿卿我我的两人面前晃悠,索性就荡着步子,慢腾腾朝外散步去。

此刻是最为宁静的时分,丫鬟们把一切已经收拾妥当,白日里聒噪的府邸变得格外安静,顾清望向天空那轮明月,月光洒在地上,她的影子也朦胧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有健全的双亲,有无忧的衣食,可这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直有个缺口。

那种感觉就像,如死水般的深潭静寂无波澜,却也等待着波纹荡漾开来。

顾清想,父亲是爱母亲的吗?至少,在她眼里,那传递心意的眼神是掩盖不了的,每次只有父亲母亲独处时,他才会流露出那种感情,又总是觉得不那么真实。

那么,她的以后呢?在相伴一生之时,到青丝白发之际,又是谁与她携手共谱山河?

眼里,不禁多了丝惆怅。

刚好路过假山石群旁,面前流淌的是潺潺小溪,在月光的映射下,波光粼粼。她顺势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欣赏这一副静谧的画卷。

假山石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向她走进来。顾清侧耳倾听,微一扭头,高大的身影将她遮在阴影之中,是顾默。

他脚步虚晃的走过来,一手撑在顾清的肩头坐了下来,身上还弥漫着酒味,目光幽幽,微微泛红的脸庞朝着她嘿嘿一笑。

吐露出来的气体让顾清不由得捂住鼻子,看他醉醺醺的样子,肯定是喝了不少的酒,不是不会喝酒么?难道想趁这月光撩人,借酒消愁?顾清本想趁着他醉酒好好调戏他一下,可顾默接下来的话让她咂舌。

“你真美。”

“……”

是在夸她?顾清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感到不可置信。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美,不过这话从顾默口中说出来怎么觉得那么别扭?

“你一直都很美。”

见身旁的人儿未有答应,顾默又兀自说道。他的确是醉了,才会在朦胧之间看见那抹伊人佳影,从幼时年少到此刻年轻气盛,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即使是隔岸相望,也能让他心如烈火。

而那个人,他触不到,也摸不着。

“飘飘,我就要走了。”

短短几个字,充满了太多无奈的叹息。

飘飘?这是顾默醉酒之后唤出的名字。

顾清格外诧异,在脑海里搜索一圈后,锁定了一个名字,柳飘飘。

“本就与你见面不多,等这一走,再归来后,你是否会嫁作他人妇?”像是觉得自己多可笑,顾默话里带着对自己的嘲讽。

“……是柳飘飘吗?”她轻声问。

顾默的眸子幽深,转向她来,听到这个名字似是变得清醒起来,目光微一滞,“是。”

她倒吸一口气,如同窥探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这可不得了。

说起这柳飘飘,并无什么什么奇特之处,不过,她是柳家大老爷的独女,是柳叶的侄女,与顾默之间的关系,就是表亲。

柳家以做酒业为生,生意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柳家两子一女,柳飘飘是柳大老爷的独女,柳二老爷前不久才喜得一子,柳叶则嫁到顾府。柳飘飘与顾清同龄,柳大老爷是老来得女,自是对其宠爱有加。

没想到呀没想到,顾默竟然喜欢自己的表妹。

顾清望着顾默的侧脸直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日看他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是个痴情种。

一阵晚风吹过,吹散了他的酒意。

“我刚刚……你别告诉别人。”顾默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现在一心想着不让顾清告诉别人,这是个秘密,就让它一直成为秘密。

不过是夜更寂静时,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他与柳飘飘,从未有那种在一起的可能。

顾清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也绝不会去四处散播。她本想问顾默,两人是怎样相识的?转念一想,那是柳叶的娘家,顾默与她之间想不见面都难。

“她知道吗?”知道这份爱意吗?

顾默嘴角一扯,紧接着摇头,他从不是个轻易透露出自己心思的人。

好吧。顾清耸耸肩,这明显又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顾默本就不善言辞,心事窝在一团无处言说,她呢,此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来打破这种气氛,只是四处随意张望着。

第二十章 凤凰阁

“大概什么时候入军呢?”她的意思是,跟随将士们去平定江山,守候这秀美山河。

顾默垂下头,手上揪了几根野草把玩,“过几日便进军营,半年后就要远赴边疆吧。父亲说,好男儿应该征战四方,以鲜血称兄,我想……应该是对的。”

“那,你舍得吗?”关于情愫感情这个东西,她领悟的尚且还少,书里总是会有夫妻俩相濡以沫的故事。许是年少,她偏偏不想要相濡以沫的温柔情感,她喜欢轰轰烈烈,喜欢如火如荼。

顾默没有回答,顾清也没有等到答案,就被赶来寻人的阿浣给拉走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黑夜里的明月依旧明亮,细细看去,月中仿佛有什么斑驳的人影,顾清用双手支撑着整个身体远望去,那里面真的有嫦娥吗?嫦娥在最后是跟了后羿还是吴刚?真心相爱的两人,能不能一起厮守到老?

顾默终究是在几天后离开了顾府,临走前不似顾宁那般心怀雀跃,面上却多了一缕深思与沉重。

顾府门前,柳叶拖着生病的身子与他送行,临了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即将上马之际,顾默把顾清拉到一侧,嘴唇微启,手掌上浸着丝丝汗滴。

终于,他开口道:“请帮我留意一下她吧,哪怕是一声问候,也代我向她说明。”

这可是他第一次讲话用请这个字,顾清很享受,笑容嘻嘻的点头。只是这一别,来年又不知有哪些变故。

原地只剩下滚滚烟尘,哒哒马蹄声渐行渐远,柳叶不知道顾默刚刚对她说了什么,只淡淡扫她一眼。这几日来,顾老爷一直留宿在梅院,想来她也是生气的,奈何自己没有那个精气神去跟玉娘争斗,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就更加没有心思。

今日看她气色好了许多,说话训人也有了底气,顾清不想与她招惹是非,礼貌的告别后就匆匆回到了梅院。

一年一度的七夕节已至,顾清睡的迷迷糊糊就被阿浣唤醒,只见她手上端着一件粉色霓裳,这霓裳裙还是玉娘提前准备的新衣裳,为的就是能在七夕这一天让顾清穿在身上,出去给那些大家公子哥儿瞧瞧。

平常日子里,那些深闺之中的千金小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今天是七夕,唯一能够破例的就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可以出来露露相,若与哪家公子对上了眼,且牵回家就是,也算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姻缘。

玉娘早想着有谁谁谁能将顾清领回家去,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顾清双臂张开,仍由着阿浣前前后后的整理,她不禁晃了晃头,发髻里插着一只金步摇,手指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摸摸它,生怕它掉出来。

玉娘总是会拿眼瞪她,知道她平时野惯了,也未曾有过好好收拾,偶尔一次梳妆打扮,难免有些不适应。

不过,一阵忙活下来,顾清已经收拾完毕。

铜镜里,模糊的人儿有些看不真切,清秀的轮廓倒是一览无遗,粉色的衣裳更是映衬的皮肤白嫩。玉娘对自己的装饰非常满意,来来回回打量了顾清好几回,眉梢里都掩盖不了笑意。

顾清觉得自己像个玩偶,在玉娘的拉扯下变得完美。

“清儿长大许多,母亲怕是要留不住你了。”玉娘有感而发。

“怎么会呢母亲,即使清儿再长大又如何?还是会黏着你的。”她觉得腰身有点紧,偷偷使小动作松了松,阿浣在身后好心提醒道:“小姐,你腰有点粗,系紧点才好看。”

手无力的垂下。

正要反驳的时候,顾清觉得阿浣也没有说错。

“好了,等夜幕低垂时,你就可以出去了。那时,街道上会有许多花灯,年轻的女子会在阁楼上许愿,祈求自己将来寻得一个好夫君。当然,你也一样。”

顾清才不想跟着一大群女子傻呆呆站在阁楼上,然后对着夜空什么牛郎织女星许愿祈福,跟风的事情她一向不喜欢。

没错,坚持自我很重要。

玉娘已经嫁作人妇,这种节日跟她完全没关系,也就是说顾清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乐,如果不算上身后慢腾腾的阿浣就更加美好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还不错。顾清坐在轿子里,所过之处耳边皆喧哗至极,有女子掩嘴的轻笑,有男儿豪迈的爽朗。微微掀开帘子的一角,街上来往的女子浓妆艳抹,一股子厚重的胭脂味扑鼻而来。

她们已经来到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两边高楼林立,飞檐流阁,恍惚的红灯笼犹如夺目的星辰,一眼望去便让人移不开眼睛。再往上看去,漆黑的夜空中有微闪微闪的光芒,顾清揉了揉眼睛,凝目望去,那是放的天灯,漫天闪烁,尤为好看。

果然,那些高耸的阁楼上,凭栏而望的都是女子,一脸虔诚,生怕心有杂念坏了姻缘。

顾清撇撇嘴,她才不相信这个。

轿子缓慢行过护城河,桥上行人拥挤不堪,摩肩擦踵,相偎而行,脸上皆洋溢着笑容。顾清吩咐轿夫停下,她掀帘而望,粼粼水光倒映出夜空里的灯光,这天这水,如同一体。

从远处缓慢游来一只画舫,檐角挂着两只艳红的灯笼,在深深的夜里,格外耀眼。画舫尖头,一女子双膝跪地闭目吹奏着箫乐,素白的衣裳将她衬的极其普通,可那张脸,倒像是在平凡中开出的一朵花儿。

这等女子,既在画舫前为别人吹奏的小曲,那一定是美人坊里的女子。

美人坊,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一所收留卖艺不卖身女子的去处,他们不巧取豪夺,不欺凌妇女,不过是一些走投无路女子,为了生计而心甘情愿走进去的。

“那位小姐好美。”阿浣也注意到那只画舫,侧目过来,赞叹说道,“不知是哪位富贵公子哥在画舫里,能请上这么一位绝色佳人奏曲。”

顾清也好奇,于是看向那女子的眼神愈渐投入。

画舫帘子一角被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先行出来,顾清立马瞪大眼睛,随后一袭白衣也弯腰走了出来,他手上拿了一把折扇,“簌”的一声甩开折扇,一手背于身后,仰望这如画夜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瘦小的男孩叫卫采,那如雪白衣,她不知其名姓,不曾得知,无从得知。

其实,她知道的。

上次从卫采口中说出相府两个字时,心里就约莫有了答案。再看他身形样貌均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有着与生俱来的气质,她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不愿去相信而已。

她胆子虽大,却在情窦这件事上没有窍门,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学顾宁一样,将心里话大声说出来。他是丞相,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之中无人认识的黄毛丫头罢了。

所以,又何来交集呢?

顾清只是静静凝望着他,与水相隔,远了千万里。

月儿弯弯啊,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变得有些脸红。他蓦然低头凝视着那吹奏曲子的女子,眉目无涟漪,可顾清从他眼里看到两个字,怜惜。

“小姐,那个人,我们是不是之前在茶楼见过的?”顾清的炽热目光过于明显,逃不过大姐姐阿浣的眼神。

顾清嘴角一弯,“是见过的。”

自茶楼初识偶遇,至此一眼,过后便念念不忘。

“那,小姐你可要上去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么?她有些犹豫,思虑半天还是作罢,画舫上那两抹相称的白衣是那么般配,她实在不想去做打搅别人静好时光的坏人。

“走吧。”

淡淡两个字没了后文,轿夫应声起轿,只是顾清手上掀开的帘子一角始终没有放下,她看着画舫上的人从侧面,再到后背,直至被桥身遮住身影。

卫采注意到她,那顶杏红色的小轿子里,从帘子口探出半个脑袋来的人,看那轿夫的样子不像是租的,原来她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后面的游行就更加变得没有趣味,她懒得下轿走路,可轿中的安静快要把外面的喧闹给隔绝了,加上顾清喜动的性子,轿子最终停在巷子口,她与阿浣并肩走在这人声鼎沸之中。

脑子里总是会不自主想到那个画舫,他和她……哎呀,顾清摇摇头,企图甩掉这些画面。抬眼环顾四周,西北处一座直插云霄的阁楼让她眼前一亮,每一层阁台的檐角装饰整齐,琉璃金瓦闪着迤逦的光芒,像个天宫。

“那是什么地方?”她指向那阁楼问道。

阿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想了半天不确定道:“应该是凤凰阁吧,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好像是皇上下令修建的。”

凤凰阁?她瞧那阁楼里没有什么缭乱的人影,想来是人不多,她此刻心情有些低落,去里面走走散散心也未尝不可。

“里面金碧辉煌的,想来是有什么好景致,你随我进去看看。”

第二十一章 他

“小姐,这可不行啊。那个地方通常没有什么人去过,更何况是皇上的地盘,我们这样贸然前去会不会被砍头呀?”阿浣担心的不得了,对这个小姐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凡事总是她做主,冒死的事情都敢去做。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她才是主子。

“皇上的地盘又怎样?这阁楼搭建出来不就是让别人来观赏的吗?再说,都这个时辰了,皇上肯定早就沉醉在温柔乡里,哪还能管这些地盘不地盘的。”

面对一些疑问以及困难,顾清总是有让人不解的诡辩,听了她说出的这些话,阿浣理了理,跟前几次一样,道理是这个道理,却怎么老觉得有不妥。

对于阿浣的阻拦,顾清充耳不闻,她只顾向前走,不多时就来到了凤凰阁前,就外表来看,的确是威严肃穆,方圆好几里都未有行人经过,不知道他们是畏惧于皇上的威慑力,还是不喜这座安静的阁楼。

门前站立着两行士兵,皆手握重兵器,顾清的随意到来也没让他们分心,有序的素质让他们目不斜视。

第一次看到这些正容亢色的士兵,她心里有点虚,脚步想往前走却感觉不到力气,不会真像是阿浣说的那样吧?

恰好阿浣在她耳边一直说着打退堂鼓之类的话,顾清还真有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一想起刚才自己说的爽快豪言,万一以后阿浣拿这件事笑话她怎么办?

就在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手拿拂尘,笑脸盈盈的公公,他在里面观察这两人多时,面上浮现出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那种迫切与犹豫。就看人这方面,他学了大半辈子,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两位姑娘,进来坐坐吧。”

“公……公公?”若说在宫里看见公公那倒不奇怪,怎么会跑到民间来?看他周身气质与一般的公公有所不同,又联想到这凤凰阁的来处,顾清也就不那么惊奇。

既然公公都已经好言邀请,顾清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礼貌性的道谢过后就带着阿浣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一脚踏进去,灯光豁然明朗,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公公面容和蔼可亲,一面给她们带着路,一面讲述着这些物件的来历,大多都是前朝皇宫里的稀罕物品。顾清知道当今皇上是以叛乱赢得天下,对这些前朝的东西也就没有过多询问。

一楼的陈设与其他阁楼并无一二,说话间几人来到了二楼。

怎么说呢。顾清首先看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周围安静的有些可怕,阿浣缩在顾清身后,不时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多留个心眼。

从走廊里出来,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应该是接待客人的地方,环境清幽,主位坐北朝南,细细看去,主座上竟还以貂皮垫之。

果然大手笔。

“两位姑娘先在这稍作歇息,碰巧今日我家主子回来了,我去问问他是否愿意会见两位姑娘。”

公公的句意顾清琢磨不清,这是问句呢?还是陈述句呢?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是这里的客人,顾清颔首点头,从一侧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提着茶壶的丫鬟,低眉顺眼,动作轻柔的为她们添好茶水。阿浣有些受宠若惊,在府里都是她给别人添茶倒水,这还是第一次被当作客人享受这种待遇,果然心里美滋滋。

公公对着那丫鬟吩咐说:“两位客人,你可得招待好了。”

接着眉角一弯,甩着拂尘离去。

丫鬟以为她们真是主子请来的贵客,连忙答应着,不敢有所怠慢。

顾清心里疑惑,她不过是有幸能进这凤凰阁一睹其风采,公公是这阁里的人,却没有半点主人家的娇纵,反而对她客客气气的,让她不免困惑起来。

丫鬟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眼睛看向地面,不管这室内有多安静,始终一言不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公公再次出现,一直坐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还以为可以在里面随意走动,欣赏些景致,哪知道是这种情景。阿浣早就想要离开,用眼神示意过顾清许多次。

顾清默然,既然之前是公公将她们带进来的,那么离开之时也要亲自跟公公道别才是。

“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公公去了哪里?”她问丫鬟。

“赵公公应该去请主子了,贵客姑且再等等吧。”

顾清纠正了一下说:“额……我不是你们的贵客,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你可别再这样叫我。”

听到她的解释后,丫鬟又不解问道:“你们不是客人吗?那公公为何要招待你们?而且,平常女子都是不敢进来这个地方的。”

“为什么?”她有一种被坑的感觉。

“因为我。”

一声威严又不失沉重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众人皆举目望去,只见那人身穿一袭玄色长袍,脚踏黑金花纹靴,明明这话是那样的*,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趣味。

是他?

丫鬟连忙跪拜在地说道:“奴婢见过主子。”

顾清一下子呆住,眼前那人,可不正是之前来府上对她哈哈大笑的男子?换句话来说,也就是顾宁的心上人,再再再换句话来说,这就是当今的皇上。

她该称他为什么?与丫鬟一同叫他主子?还是……皇上?

阿浣也觉得这面容有些熟悉,想许久没想起来。

倒是他踏步而来,先行开口道:“你是第一个走进这里的寻常女子。”

顾清一时忘了礼仪。站在他身后的赵公公提醒道:“这便是我家主子。”

“我本无故叨扰贵地清净,因这阁楼着实精美,让人流连忘返,这才迷糊了脚步走进来,还请主人家原谅。”等她反应过来后,立即从脑子搜罗了一些客套话。她早该想到的,公公本就是宫里的人,他口口声声说的主子,可不就是这位主儿?

那人走向主座坐下来,一手抚在茶案上,撇嘴道:“公公说,是他请你们进来的,还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是公公看得起民女,才让民女能一睹这凤凰阁的风采。”她故作波澜不惊,沉着应对来自这位大主儿的问话。不过,也还是有些心惊的,眼前这位可是皇上,自己的父亲都要听命于他,整个京城,整个天下,也曾有耳闻这位皇上所行的荒唐事,所以她字字句句都要斟酌妥当。

公公含笑不语。

“你认识我的吧,我叫连城。”蓦然的一句让顾清石化,她该怎样回答?如果说不认识的话,他会不会命人将她砍成两截?说认识的话,就是默许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没有行大礼,也是会遭殃的。

思来想去,她脑门儿一转,笑嘻嘻道:“这名字好生熟悉。我看这位大主儿的相貌非凡,定是人中龙凤,如此优秀的人肯定闻名四方,这样说来,也算得上是认识的。”

连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好吧,这也算是正确回答。刚刚进门来时,她脸上惊愕的神情让他心里暗自得意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认为笑嘻嘻的她最好看。

“这凤凰阁,要站在顶处才最为迷人。”俯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一览无遗,各家的欢喜嬉笑从窗里飞出来,他喜欢站在最高处,这样能品味民间所有感受。

宫里有阙,登高而望,体会到的,只有来自皇位和深宫的寂寥。

众人如蚁他为象。

顾清淡淡一笑,“有的时候,不一定只有高处的风景才绚丽,各自站的角度不同,看法也不一样。就比如我来说,站在阁楼外面,仰望着如参天的星宿,就已经看出了凤凰阁的恢弘。”

公公拿眼扫了连城一眼,他可是宫里最会看眼色的人。

今日七夕,皇上为了图个热闹,就驾车来到这里,巷间只传闻凤凰阁是皇上所建,从没有人知道皇上会在常常在这留宿,即便是批改奏折到凌晨,他也要不辞辛劳到这里休息。

仰望夜空是他的习惯,一看,就是一整天。赵公公已经留意许久,当顾清在阁楼外踟蹰时,他的眼神就一直没移过。

莫非对那女子有意不成?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在连城眼里,看不到一丝情愫,只是平淡无奇的目光而已,是他多想了。

不知怎么,还是阴差阳错的将女子请了进来。

“是吗?”连城不以为然,他总认为自己就是主宰,所以对于旁人的意见或看法根本不重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浪荡,随心所欲那么久。

“顾宁是你姐姐?”没头没脑问出这样一句话。

“是的。”一想到顾宁以后入宫面对的就是这个人,顾清恨不得把所有好话都说出来,再掏心窝子的将她夸个遍。那是她唯一的姐姐,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幸福快乐。

“我觉得你很有趣,那位姐姐肯定也出落的如花似玉吧?顾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两个出众的女儿,一定会为他省心不少。”

第二十二章 又是陈家公子

这话,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顾清明白过来,他这是直言不讳的告诉她,她和顾宁两姐妹终将沦为顾老爷的政治工具。

且不说这事是否为真,但就他诋毁自己父亲的名声来说,就已经让她心生不爽。不爽又如何?她充其量就是个小喽啰,哪里有本事跟他叫嚣?

连城似乎是故意讲给她听的,赵公公只含笑望着他们不语,都在等着顾清的回答。

顾清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全靠父亲平时的敦敦教诲,才让姐姐变得如此优秀,至于我呢,不过是个在顾府混日子的小姐罢了。”

“你这只顾混日子的小姐,脑子倒是灵光。”连城说道。一开始本想让她出出糗,至少可以给自己找点乐趣,没想到这顾府的三小姐也还算聪明。

顾清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一想到连城是皇上,她就得慎言慎行,生怕说错字惹他不高兴。这种感觉,就如同被压在手掌之下。

于是,她退了一步,颔首谢道:“茶水也喝了,阁楼也看了,顾清在此谢过这位主子的招待,也谢过公公的邀请之情,时间不早了,顾清也该回府去,不然母亲又得责怪我。”

连城自然是没有挽留,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不过赵公公承了她的谢意,示意一旁丫鬟送她们出去。

大厅里空下来以后,赵公公为连城添了杯热茶,茶烟缭绕,以作请罪。他可实在不知道那女子是顾府的人,虽然自家主子与顾府没什么恩怨,但又最是讨厌亲近这些朝堂大臣,大家表面上和平相处,暗地里又不知道耍多少花样。

看着连城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轻声问道:“主子可是乏了?”

连城没有回答,仿若未闻公公的声音。这沉寂的环境让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曾驰骋疆场,血染脸庞,骑着一匹汗血马杀进皇宫,都说皇位最是至高无上,他如愿坐上那个位置,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与满足,反而让他心生抗拒,面对着自己的山河,他已经在里面迷失了许久。

赵公公是个聪明的人,既然主子没有吭声作出答应,他也就傻着陪在身旁。

顾清很晚才回到府上,中途路过护城河时,河里面没了画舫,也没了乐声,这场七夕已经谢幕,来日与他再见不知又是多久之后。

院子里还亮着灯盏,玉娘在灯光下一面纳着鞋底,一面等着顾清。

“母亲。”她推门唤道,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灯光太暗,玉娘正眯着眼睛穿针线,顾清上前将她手里针线和鞋底放在一旁,关心道:“母亲,晚上就不要忙这针线活了,伤眼睛。”

玉娘连连笑道:“好好。饿了没,我留了饭菜,去给你热热。”说着就要起身。

“别忙了母亲,我不饿,都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她哪有心思吃的下饭,忙活一天,虽然今天是光明正大出府玩耍,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玉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想多问,一看天色,时辰确实是很晚,也就点了头,让顾清洗漱后进了被窝。

后面她询问阿浣,才知道两人去了凤凰阁,心里隐约有了底,看着顾清的侧脸沉默半晌。

最近顾老爷的行程安排很少,每日早朝回来后就闲着了,因此玉娘又在他面前提了提顾清的婚事,两人商量着,觉得陈大人陈升的独子很是适合,便谴了媒婆希望撮合这门亲事。

媒婆最喜欢高门子弟间的婚事,不仅能让她赚到不少白花花的银子,若这门亲事成了,为她又能添些名声。于是连忙答应下,马不停蹄的跑到陈府,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陈大人及其夫人。

说起陈家公子呢,名叫陈裕,顾清认为这名字倒是不错,可这人嘛,就稍微逊了点。偌大的京城里,谁不知这陈裕是个混世小魔王?平日里脾气暴躁,尽欺辱弱小,前世柳叶也是想把她打发给陈家,才让她最后得以一死。

这是怎么搞的?如今竟然变成她的亲生父母来促成这门亲事?

顾清听到这个消息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次她可绝不会以死相逼,脑袋瓜子转溜的极快,既然这陈裕是个小混混,那她就姑且先会会他也不迟。

玉娘满心欢喜,她认为男子平时留恋风花雪月是正常的,哪一个男子没点花花心肠?再说陈府陈大人是朝堂的老骨干,家里根基深厚,陈裕又是独子,顾清若是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听了玉娘的一番解释后,顾清忍不住想翻白眼。好吧,尚且认为母亲是为了自己以后着想,可她不能掉以轻心,这个陈裕,绝对不能要。

反观起陈府来,于陈升及其夫人来讲,陈裕本就是他们心头肉,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捂在手心怕热了。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也不能吃亏,才养成了他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性格。

陈裕年纪也不小,虽与顾默同岁,却没有他那般的豪情壮志,家里有父亲养着,外面有美人抱着,自当潇洒。之前也是给他说过几门亲事,可在了解他的为人后,女方就相继着都给退掉了,对外宣称的是性格不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想的,给我说媒,好的不说,说了个混混儿。”顾清耷拉着脑袋,满脸不情愿。

阿浣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安慰顾清几句后就作罢了。

“我听说,那个媒婆好像在大堂里跟夫人他们讲话呢,也不清楚说了哪些。”阿浣道。

这几日媒婆隔三差五就到顾府上,顾清昨天还远远看见过她,模样是记不清,可嘴角上方那颗又大又黑的痣倒是让人看了不忘。

不多时,玉娘回到院子里,眉梢里都是笑着的,她将顾清叫到自己面前,对她一阵好言相劝,将这门亲事更是说的是天花乱坠。

至于说了母亲说了哪些话她是没记在脑子里,只听见了最后一句,“……下午那陈裕公子就会到咱们府上,听媒婆说,陈裕爱好游山玩水,想来兴趣齐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顾清撇撇嘴,莫非母亲未曾听闻外界的流言,如果连陈裕这样的小混混都能算得上人才,丞相府的那位,不得惊为天人?

“母亲可有听过外面关于陈公子的传闻?”她试探问道。

玉娘是听到有人说起过,不过并不是坏的那一面,而是将他夸成了能上天入地的好男儿,“确有耳闻,清儿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清哪里知道玉娘听到了什么传闻?只道她是着急想要自己过上好日子而糊涂了。

“我哪里能有什么意见?您和父亲,不是都觉得他好吗?”

知道她在说着气话,玉娘又不想勉强她,也就软了心肠,宽慰她道:“你且看看再说,要是真的能合你意,那当是最好,要是你觉得不喜欢,母亲也不会逼着你嫁过去。”

“嗯我知道的,母亲最好了。”顾清窝在她怀里撒娇黏道。

玉娘宠溺着皱眉埋怨道:“怎么还学小时候一样?”

“就要。”顾清朝她吐了吐舌头,模样幼稚的如同小孩。

约摸在未时左右,陈府来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还特意谴了下人抬着三五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些珍贵的珠宝首饰。顾老爷和柳叶以及玉娘早已在大堂上恭候多时,见到陈升及其夫人进来时,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顾大人真是好雅兴,下官刚刚一路走来,看到走廊左侧的假山石群甚是幽静,倒符合了顾大人随和的性情。”陈升率先开口招呼,双手一拱,先敬了一礼。

顾老爷的官位比他高了一截,此次理应是他们来拜访,这门亲事要是真的成了,他陈升在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靠山。

“陈大人哪里话?不过是寻常景致而已,快来,都坐下说话。”顾大人招手笑道。

跟在陈升身后的便是他的夫人以及独子陈裕,玉娘已经打量过这个陈裕,相貌虽不那么出众,身上却有着一股大家的气质。

此刻屏风后面偷藏了一个人,那便是顾清。

这次可不会再被逮住,提前得到了父母亲的应允,躲在后面能可以听到他们讲的什么,不然的话,自己糊里糊涂就被他们给嫁出去了。

“这是内子,这位是犬子。”陈升一一介绍道,还使了使眼色让陈裕上前一步,给顾府各位好好瞧瞧。

顾清隔着屏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见了柳叶的声音说道:“我看令郎一表人才,与我们家清儿呐,正是绝配。”

听到这话,顾清握着的拳头微微一紧。

这可是给自己亲生女儿挑夫家?玉娘哪里肯只凭柳叶的三言两语就答应这么亲事?

她暗地里将陈裕打量了遍,发现他外表相貌算过关,可他站在堂上是什么态度?眼睛看向高处,不对着几位长辈行礼不说,就连一句问候也没有。而陈升笑脸嘻嘻,等着顾老爷接下来的话。

第二十三章 随便一个理由

顾老爷是个严谨的人,面对陈裕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怎么喜欢,他和陈升都是朝堂同僚,即便是再怎么有意见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就随意夸了陈裕几句,陈府一行人就按着座位依次坐了下来。

他目光看向堂外放着的几个朱红色大箱子,里面装的满当当,问了一句,“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陈升朝堂外的陈府家仆作了手势,家仆们得令后一个一个将箱子打开,刺眼的光芒顿时散了出来,顾老爷定睛一看,全是沉甸甸的珠宝首饰,可见出手之大。

“嘿嘿,这是陈某送来给顾大人的见面礼,也是送给三小姐的聘金。”陈升说话间抬眼瞟了瞟顾老爷,他此刻沉着一张脸,未有吭声。

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两家第一次见面就送来聘金,难道陈府就这么想要一个少夫人?

顾清在屏风后捏了把汗,她生怕下一句会听到顾老爷的应允。

堂上安静起来,柳叶转动着眼睛看看顾老爷,又看看玉娘,他们脸上都是带着点震惊和犹豫,于是她率先开口道:“哎呀,陈大人真是大手笔,真是看得起我们家清儿,我看这些个金银首饰的,足够她用大半辈子啊。”

柳叶一口一个我家清儿叫的实在亲昵,玉娘听在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其实她一开始听别人说了很多关于陈裕人品极好之类的话,而这所谓的别人,就是柳叶。

当时柳叶主动与她说起顾清的亲事,她还以为柳叶生病痊愈后看的开了,也不会再与她在府中斤斤计较。更何况,同为人母,自是为子女们着想,这才说起陈府的公子。

在柳叶的巧嘴下,玉娘被说的心痒痒,她也确实想为顾清寻个可靠的夫家,平日对外面的流言也未留意,陈裕硬是被柳叶说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儿,因此才与老爷商量让陈府过来会会面。

可今日这一出,她瞧这陈裕哪里像好男儿?甚至觉得连胳肢窝下面都是纨绔之气。当下心里反悔,不过看柳叶想要撮合这么亲事,又不知她是何用意。

“老爷,你觉得怎么样?”柳叶试探问道,对玉娘投过来的怨恨目光置之不理。

顾老爷本就不看好陈府,只因玉娘的一再固执才答应会这次面。现如今,陈裕这小儿实在是不入他的眼,可若他仓促拒绝,陈府一行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抬着箱子仓皇回去,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清儿她……才年过十五,老夫,也是不想她这么早出嫁啊。”他意有所指道。

柳叶没脑子的补了一句,“老爷之前不是还说清儿可以出嫁了吗?”

随即玉娘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紧,抓着扶手久久没有说话。顾清明白过来,柳叶是铁了心想把自己给送出去,虽然这门亲事主动的是母亲,可她也敢肯定,一定有柳叶在背后搅弄一二。

陈夫人担心的看了陈升一眼,陈升站起身来笑道:“顾大人实在不用担心,三小姐到了我们陈府,下人们自当是好吃好喝伺候着,那些金银珠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且,内人尤其喜爱女儿,奈何未得上天怜悯,再无所出,也是我们的一个遗憾。”

听他这样讲,顾老爷犹豫起来,尽管他跟几个孩子不是那么亲近,但这终身大事却不能不打算好。

“老爷,我与陈夫人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她的苦楚我都懂,若是宁儿此刻还在府中……”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柳叶故意顿顿,好让众人都明白她的心意。

陈夫人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老爷……”玉娘唤道,柳叶的话在她耳朵里尤为扎耳,怪她自己心急,才错信了别人。可现在面对的是该如何劝退陈府人,并且保住两家的名声。

柳叶见状,生怕顾老爷听了玉娘的话,拒了这门亲事,连忙说道:“老爷何不让清儿自己出来看看陈家公子?若她喜欢这个样貌的人儿也说不一定呢?”

她可真是不怕生事。

对于柳叶而言,她的儿女都离开了身边,顾老爷又宠着玉娘,她在府中一下子变得孤立无援,心里有些怕被玉娘抢了风光,便想着先她一步出手,至少不能让自己吃亏。

再说,她认为,顾清能嫁进陈府算得上是一种福气,舞女生下来的小孩能有几份出息?不像她的宁儿,将来注定是人中之凤。

“清儿她不在府里……”玉娘立马撒谎道,还未说完,就从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病殃殃的声音。

“母亲,咳咳……清儿来了。”

众人举目望去,不看还好,一看都给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以前那个活泼乱跳的三小姐?分明就是一个患着重病的病秧子。

顾清微弯着身子,拿了一块手绢捂住嘴巴,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咳嗽声,面容惨白,走路时身边还有丫鬟搀扶着,看样子似乎是病的很严重。

玉娘诧异,不敢怠慢,起身将顾清拉到自己跟前来。

“这……”陈升瞬间呆住,指着顾清半天说不出来话,顾府就想让这样的人嫁过去?撇开这副病态样不说,接下来顾清的话更让他咂舌。

“清儿见过父亲母亲,陈大人,陈夫人,这位便是陈家公子吧?”顾清脸上是苍白无力的笑,故作不经意说道:“有这么帅气的陈公子为清儿冲喜,清儿真是三生有幸。”

堂上又一静。

陈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意思?冲喜?莫非这三小姐是个短命鬼,这门亲事就是为了灭煞气的?

陈夫人也坐立不安,拉着陈升的衣角轻微摇了摇头。纵使她们的儿子在外口碑不好,可也没有沦落到要娶回家一个得了病的媳妇儿,看她那模样,瞧着像重病似的,谁知道哪天一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柳叶也是极为吃惊,不知道她生病是真是假,也觉得不像是什么小病,生怕她传染到自己,连忙捂住嘴巴问道:“你这丫头,怎么搞的?”

那陈升见状,更是气极,认为顾府知道自己女儿重病却还要结这门亲事,他当下站起来,愤愤不平说道:“三小姐这是得了病吧?顾大人是想将三小姐抛在我们陈府?呵呵,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陈裕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玩弄过的女人多不胜数,顾清此刻虽然是病殃殃的模样,可从轮廓看起来也长的清秀,遂暗中打量着她。

这下可把顾老爷给难住了,顾清嘴角的狡黠逃不过他的眼睛,也知道顾清不喜这么亲事,于是微作思量,将计就计道:“诶,陈大人,实在很抱歉,小女近日只是偶感风寒,大夫已经来看过,并无大碍。只是这风寒恰好生在这几日,真是不巧,坏了这门亲事。”

风寒?陈升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加上冲喜的字眼,只觉得顾老爷将自己逗得团团转,自是不肯,胡子都气歪了,说话也就没留情面:“既然是这样,就请三小姐还是在府上安心静养,等他日平安康复,陈某再谴犬子来提亲也未尝不可。”

既然都这样讲了,陈顾二府的亲事肯定没有盼头,顾老爷摆摆手作罢,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陈府一行人又抬着箱子离开了顾府。

“老爷。”柳叶实在不满意这样的结局,对他撒娇道:“顾清这丫头不想嫁就别嫁,好不容易说来一门亲事,硬生生被她毁了,什么生病的烂理由。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顾府的名声怎么办?”

顾清这样的做法本来就不妥,听完柳叶的一席话后,顾老爷斜眼瞪向她。陈大人本就想靠着这门亲事与他在朝堂上拉拢关系,其中联系他心知肚明。尽管自己也并不想同意这亲事,但有些话需要委婉些来说,如今被顾清这么一搅,陈大人肯定会对他心怀恨意。

“得了什么病?”他问道,声音很镇定,不像是有怒气之类的情绪存在。

顾清早已将手绢拿了下来,挺直了腰板,只是脸颊上涂的厚厚的面粉一时半会弄不干净。

“父亲,清儿没有得病,只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才出此下策。”

她的态度过于坦诚,知道自己犯了错,也知道承认错误。

“你看看你自己,像个小姐吗?成天只想着玩耍,府里的规矩全都忘了?”顾老爷沉声道,“亲事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仅凭你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可是父亲,出嫁是清儿的终身大事,理应思考周全。您看那陈裕,整日留恋烟花柳巷,不务正业,虽与大哥同岁,却还在家里等着坐吃山空。难道,父亲您就想把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吗?”字字句句尤为真诚,是因为她前世的遭遇,今生不想再如那般。

顾清的质问让顾老爷一顿,嘴唇张了张,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再次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不同的意味,“那你且说说,你心目中的男子又是如何?”

第二十四章 自讨的痛

听到这个问题,顾清不慌不忙,心里早有答案,脑海里那抹白衣总是挥之不去。她看了看四周,有玉娘担忧的模样,柳叶不屑的目光,她淡淡一笑,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淑人君子,温文尔雅。”

她没有明说,不懂的人听了后一头雾水。

顾老爷同样听的迷糊,只是猜出来她已有意中人,闺房中的小女儿情思一展无遗。柳叶还以为她是要说出哪家公子的名字来,便全神贯注看着这一切,听到她说了那八个字后,不免一哼:“小姑娘家家的,净做些美梦。我看陈公子分明就不错,是咱们家清儿眼光太过于挑剔。”

柳叶一直在堂上讲话,且带着明显的酸意,顾老爷似是有些不耐烦,斜眼瞪了她一眼,带着警示的意味。虽然说柳叶不怕这位同床共枕的夫君,可还是要为他留些颜面,也就乖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柳叶的话听在玉娘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她在里面听出了高低贵贱的意味。若遵循柳叶的意愿,那就是,顾宁是她的亲生女儿,理应进入宫中成为妃子,光荣顾府门楣。而顾清是庶出,就应该找个像陈公子那样的人度过此生。

玉娘暗自叹气,拉着顾清的手微微一紧。

后来,相亲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外界开始有传闻,说顾府三小姐染上了恶疾,不日便会身亡。

阿浣将这个消息告诉顾清后,满是愤愤不平,嘴里一直抱怨着陈家做事的行为。两家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顾清佯装生病推了这门亲事,他们便诅咒着小姐染上恶疾,实在是可恶。

反观顾清倒是很坦然,这样也好,直接拒绝了媒婆说的所有亲事,还省了一番口舌。而她每日呢,在府里赏赏假山石,听听夏蝉曲。关键是这炎炎夏日,吃饭玩耍都没有心思,整个人跟恹了一样,没精打采的。

据去礼仪司到访过的丫鬟回来禀告说,今年的秀女们大多姿色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宁自小在柳叶的严厉管教下,这些自然是不在话下,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宫里嬷嬷的*指导下,对宫里的生存也掌握了一定技巧。

回来的丫鬟说,二小姐与那些秀女们一起以姐妹相称,感情甚好,一条裙子都要互相传着来穿,彼此之间也无隔阂。

柳叶很高兴,盼来盼去,终于能盼到自己女儿成为枝上的凤凰。因为顾府和柳家在京城里的强大势力,她始终坚信,顾宁在宫里能有一番作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丫鬟所说的那样,顾清虽未曾听见过宫里的事例,可玉娘有所耳闻,闲时聊天时,一字不漏的讲了出来。

在了解到妃子们之间的心机争斗时,顾清愕然,她不知道原来女子之间还有这样的相处方式。

府里的狭小生活,让她认为柳叶是最坏最坏的人,最起码在她幼年时期是这样认为的。在听到妃子们相互杀害的事例后,她甩甩脑袋,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皇宫,同时也为顾宁的前途担心起来。

空气中热烘烘的,沉闷的如同密不透风的蒸笼,顾清刚午睡过起床,一骨碌坐起来,摸摸额头,满是汗珠。

阿浣正好从外面收了衣服进来,见顾清起床就问候了一声,又自顾说道:“这鬼天气可真是要把人热死,刚才看远处拥挤着一堆乌云过来,怕是要下暴雨,我就寻思着先把衣服收进来。”

果然应了阿浣的话,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面开始响起敲打般的雨声,雨滴大颗大颗的,就像黄豆一样掉落在地上。倏尔吹过一阵风,霎时间就吹走了沉闷的热气。

顾清见状欢喜不已,鞋子也不穿光脚踩在地上,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去吹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凉爽的风了,吹了一会,心里甚是惬意。

天气本就炎热,阿浣也不管她,任由着她去。

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下午的温度稍稍降了下来,阿浣在房内随意收拾着,与走廊里的顾清说着闲话。不经意的抬眼一望,刚好看见顾清眺望别处的侧脸,她早已经褪去了小女儿的青涩轮廓,取而代之的,是还未成熟的稳重。

也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变了样。尽管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玩玩乐乐,可行为举止跟一起大为不同,像个小个子的大人。

院子里本是安静的,突然被一声急促的喊叫声打断,跑进来的是厨娘,只见她一脸慌张,看见顾清后激动的说道:“三……三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大夫人正在厨房里为难二夫人呢。”

顾清闻言皱眉,怎的又生出事端?一听是母亲有难,想也没想,穿上阿浣递来的鞋就跟了厨娘去。

从梅院到厨房,要经过两个亭子和一条长回廊,途中,厨娘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

在厨房里工作的下人们都知道,梅院里的伙食,除了每日三餐是她们准备的以外,其他水果糕点之类的都是玉娘亲自捣弄。今日也一样,玉娘打算熬些绿豆汤给顾清解暑,算好了时辰,趁着绿豆汤还在灶台上小火熬着时,就帮着下人们打打下手,说说笑笑,一点也没有夫人的架子。

恰好在这时,一向不进厨房的柳叶突然到来,厨房里的欢声笑语在她看来,尤为刺耳。顾默和顾宁的离府让她在府里没了寄托,前两天的陈家相亲一事也是让她心里不爽,此刻看到玉娘在这,便想着发泄一下。

灶台上的绿豆汤已经快熬好了,浓稠浓稠的,里面加了些冰糖,等汤凉了再喝下去就会觉得心里很舒服。

玉娘没有注意到柳叶,专心乘着汤,将汤舀在瓷碗里,满满一碗,她端起来毫无防备的转过身,却见柳叶正好凑近她,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在她面前被放大,忽的一吓,一碗汤直直地从手里掉了下去,随之而闻的,是柳叶捂着左脚吃痛的吆喝起来。

刚出锅的一碗汤洒在了地上不说,还有些许洒在了柳叶的左脚上,疼的她眼泪都跑了出来。玉娘惊慌之余不知所措,丫鬟们赶紧拿来湿毛巾给她敷,柳叶当即脱掉袜子一看,左脚脚背上红通通一片,还有些小水泡泛了起来,疼的她龇牙咧嘴。

“你……”指着玉娘半天说不出话来,脚上的疼痛已经让她失去了骂人的能力,立马有丫鬟跑去请大夫。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啪——”

未等玉娘说完满带着歉意的话,柳叶猛的一上前,不顾脚上的疼痛,使尽全力甩了她一巴掌,声音在厨房里格外响亮。

玉娘忍不住捂着右脸,火辣辣的疼,厨房里的丫鬟们都被这一幕吓住。往日两位夫人只在暗里较量,今日明摆着出了这一遭,让她们都不敢吭声。

“说,这么烫一碗汤向我泼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柳叶忍住疼痛大声呵斥道,怒目圆睁。

那一巴掌过于用力,玉娘几经站不稳脚,扶住一旁的灶台才支撑起身子。她知道这下犯了错,柳叶如此剑拔弩张,是早就想找她麻烦。

“我没有……”

“没有?我这脚上的伤要如何算?我看你是想早点害死我这个大夫人,好独自一人管理顾府吧?嗯?”

柳叶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她讲话的机会。

可她说的那些话,分明不是玉娘心里所想,她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大娘何故如此生气?”人未近,声已至。

顾清一脚踏进来,脸上极其平静,眼睛环顾一圈后,看到了捂住脸站立在一旁的玉娘。

她眸子微一撇,柳叶的鞋袜随意丢在一旁,红肿的脚上果然有几个明晃晃的大水泡。

“大娘这是怎么了?众目睽睽之下,将脚丫子露出来可不好。”

“清儿……”玉娘摇摇头,柳叶此时正在气头上,示意她别去招惹。

顾清偏偏不肯,对玉娘的示意置若罔闻。她就是要故意去招惹这位大夫人,不然总会被别人认为她们梅院是好欺负的。

“问你母亲吧。”柳叶的眉毛简直快要横上天。这时,丫鬟请来的大夫赶了过来,大夫将柳叶的脚简单查看一番后,只说是普通的烫伤,并无大碍,用药敷几日即可痊愈。

柳叶却丝毫不买账,她指着玉娘吼道:“她根本没有安好心,谁知道心里盼着我怎样怎样?还好我平日里烧香拜佛,积了点德,若那整整一碗汤全洒在我身上,烫伤的,可就不单单是这左脚了。”

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厨房里人多手杂,来往之间稍有碰撞是常见的事,在这里打杂的丫鬟们,谁身上没点儿烫伤?就连玉娘的手掌都被烫过好几次。

再说了,柳叶一直认为自己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人,从不会涉足到厨房这种小地方,今日又是为何有这闲工夫过来看看?

“大娘今日怎么想起到厨房里来呢?”

第二十五章 府里日子不好过

顾清微微一笑问,把问题甩给了柳叶。

柳叶那一巴掌实在太狠,玉娘的右脸不一会就肿了起来。厨娘看在眼里也不忍心,就差人去取了冰块来,让阿浣为她消散止痛。

“呵,顾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的话?”柳叶反问。

顾清耸耸肩,作无奈状,“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如果父亲问起话来,我们也得将事情真相讲述清楚才行呐。”

“事情真相?”柳叶两手一挥,眼睛在厨房里望了一圈,目光停在丫鬟们的脸上,稍作停顿,不满顾清的话辩解问道:“大家伙们都明眼看了出来,是我这好妹妹将汤洒在我的身上,导致我的左脚烫伤,难道不是吗?”

听来听去,还是她最有理。如果真要闹到顾老爷面前,也免不了是玉娘的错。

玉娘不想这事闹大,不顾脸上还未消散的红肿,将顾清唤道身前,默默看她一眼后,态度恭敬的垂首道:“是我太大意,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这才在无意中伤了姐姐,还请姐姐原谅。”

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歉意,顾清听了很不爽,可凭刚才前后承接来看,的确是她母亲有错在先,即便跟柳叶争辩也没什么用。

玉娘一向情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希望柳叶能平息怒火。

“单单几句话就想让我原谅?你们以为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能随随便便欺负到我头上?”

一连几个问句下来,玉娘便成了恶意的那一方。

柳叶什么也不怕,也不管顾老爷会不会怪罪她那一巴掌,反正她没有错。

“大娘要如何才能原谅?”为了玉娘省心,顾清软了语气问。

柳叶轻哼一声,脑袋瓜子急速转了起来,她得让这娘俩吃吃苦头。

“下半年的所有例钱,全部没收,一个子儿也没有。”

闻言,顾清瞪大了眼睛,搀扶着玉娘的手也一紧。要说身体上受些皮肉之痛她倒还可以忍受,可是没收例钱这一项,她就不乐意了。

在府里,各院的例钱从来都是柳叶一人说了算,从玉娘入府到现在十几年,每月例钱都会被明扣暗扣,实际上到手的例钱寥寥无几。

顾老爷不知晓这件事,玉娘也未说明。

上次七夕命人给顾清做的那件衣裳,还是她变卖了自己的一些首饰才换来的银子。

现在却又要克扣她们半年的例钱,不是摆明着让她们成穷光蛋吗?

“大娘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顾清说话的语气已经不那么客气。

柳叶挑眼看向她,轻笑道:“有何不妥?不妥又如何?”

这话让人心里一气,顾清松开玉娘的手臂,正准备一个迈步冲上去理论,却被玉娘拉了回来。

“清儿,不可。”她小声提醒。

看着柳叶得意的神情,顾清心里实在憋得慌,她有好多话想要说出来与她对峙。可每次都是碍于母亲的阻拦,一面又不禁为母亲的胆小懦弱无奈的叹息着。

“好了。这汤,我看你们也没那心思喝下去,收拾收拾吧,给府门口的那条大黄狗送去,让它也消消暑,哈哈。”柳叶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从地上粘稠的汤上面跨了过去,走路姿势一拐一瘸的,还不忘说上一两句。

顾清再也忍不住心里的不满,一把将玉娘的手甩开,随手拿起灶台上的东西就扔了出去,她看也没看,只知道手上的感觉是圆圆的,凉凉的。

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扔东西的手法很准,然而此刻,在看到柳叶满头鸡蛋黄,并且大声尖叫出来后,她信了。

“你你你……啊!”她瘸着脚,困难的扭过头,满脸都是蛋黄,调皮的蛋清还拉长了身姿。

“——顾清,你给我等着!”

在扔鸡蛋事件过去以后,府里人对顾清的看法又深入一层,敢当面跟大夫人作对不说,还敢朝她扔东西,就冲这胆量,足以让丫鬟们服气。

但是没有改变的现状是,梅院的例钱还是被扣了下来。不仅如此,柳叶还扣了下半年的绸缎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

顾清仰天长叹,难,真难,在府里过日子更是难。

因此梅院的生活开支变得拮据起来,好在顾老爷赏给玉娘的首饰甚多,典当了一些,将当钱平均分配,勉勉强强还能凑合着生活。

柳叶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克扣例钱,是因为顾老爷去了外地考察,近期都不会回来,没有人给玉娘撑腰,她也就胆子大了起来。

虽说例钱是柳叶说了算,操作实行的却是府里热心肠的于管家,每次总会给多分给梅院一些。

他是顾老爷的人,府里各项事物一向都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无论大小,都不说破。府里各院主子那么多,也从不会刻意去偏袒谁,多发例钱这回事,倒是让顾清记住了他的好。

吃过午饭,顾清揉揉肚子躺在榻上,刚才吃的太撑,她得缓一缓,因为现在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买零嘴,她要保证在饭点之前都不挨饿。

柳叶最近倒是过的生龙活虎,昂贵的补品一轮一轮的在裕园里进进出出,顾清欲哭无泪,那可都是从她们院里扣下来的呀。

阿浣跟厨娘套了近乎,端来一小碟花生米放在桌上,为的就是解顾清的馋嘴。这要是以前,顾清肯定看也不看,她的眼里只有桂花糕和千丝饼,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勾践还卧薪尝胆呢,花生米又怎样?

“今日夫人让我去街上买些胭脂粉,正好碰上厨房里的丫鬟春红去买菜,我们两人就同了路,路过告示墙时,看见上面贴了张纸,写着什么,八月初一,相府设宴,无论男女,有才华者皆可赴宴。”

一听相府二字,顾清来了精神,空气中的闷热气息也瞬间扫荡不见,她从榻上爬了起来,满脸期待问道:“果真是相府?”

阿浣点点头:“可不是嘛,告示墙上现在还贴着呢。”

“有才华的人才能进的去?”不知道她是在问阿浣,还是在问自己。凝目想想,才华这种东西,光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既然有告示宴请各位,那她也可以去碰碰运气啊。

至于才华嘛,顾清看向书桌上零零散散的几本书。以前她识字不多,后来都是玉娘闲了功夫就会教她,也随着自己慢慢摸索,遇到不懂的就会去问,久而久之,只要是书上有的字,她基本都认识。

“丞相所结识的好友遍布天下,且个个是满腹经纶的翩翩公子,想来宴会上会很有看头的。”阿浣犯着花痴说道。

说起这位丞相,他的名字叫慕容。原本只是一介白衣书生,在连城造反取得兵权后,国家急需栋梁人才,大家一致推举慕容坐上相位,他有过人的天资和异于常人的聪慧,辅佐天子——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他的锦绣前程。

慕容也的确没有辜负众望,在位期间,为家国社稷出谋划策,在朝堂上为子民们争权谋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同时,他在百姓之中有着极好的口碑。

慕容。顾清反复惦念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很好听,唇齿之间,像是留着早春水涧清响的感觉,一丝一缕,拂过心间。

“小姐?小姐?”

她霎时间陷入了幻想,如同置身于有他的场景,白衣非雪胜似雪。阿浣不停的唤她,连唤好几声后,才将顾清从幻想中叫醒。

“嗯?什么事?”

阿浣莫名其妙的,小姐最近老是发呆,于是又问了一遍刚才问的话:“小姐你要去吗?但是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邀请函耶。”

“邀请函是什么?不是说有才华的人就可以进去吗?”她问。

“才华就是邀请函啊。”

“……”

“这次相府设宴是有规则的。虽然说是任由京城里的男女老少随意参加,可是进入相府之前,还是要先掂一掂自己的重要,那就是,各位赴宴人需即兴赋诗一首,诗作完了,乘去给丞相看,丞相发了话才能进宴。”

阿浣仔仔细细的把规则都讲了出来。

“……我觉得我可以。”好歹自己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作诗嘛,有什么不会的?顾清本来给自己打着气,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阿浣知道她心里有哪些墨水,就作诗来说,对她的确可能肯定是难了点。也不能怪她不相信自家小姐,这就是事实。

顾清心里实在难受的心痒痒,能去相府可是一个好机会呀,她可不想白白浪费掉。

“八月初一是吧?距离宴会还有四天,我得去父亲书房偷渡几本关于诗词的书出来。”

她觉得自己冰雪聪明,再学习学习可能就会了。

“小姐你当真要去?”

顾清动作麻利的急,一句话的功夫,前脚就已经跨出了门槛,准备朝书房前进。阿浣连忙追上她的脚步。

“是啊,你也说了宴会上都是些翩翩公子,说不定我去这一趟,还捡回来一个美男子呢?”

第二十六章 真是绞脑汁

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可不这么想。阿浣朝她背影翻了个白眼,紧紧跟在身后。

顾老爷不在家,书房微敞着,外面也没有人守,顾清正大光明的走了进去。书架后面传来窸窣的声音,她探目看去,原来是管家在擦拭架子。

“三小姐又来拿书?”

还未等顾清说话,管家已经将她心里看了个透。

好吧,无奈耸耸肩,她已经是书房里的常客了。

“怎么不吩咐其他人来打扫?还劳得管家你亲自动手。”

“自己动手就好了。更何况,书房是老爷的处理公事的地方,有一些文件尤其重要,若是让其他人来收拾,我还不放心呢。”管家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书架子清理完毕,又走到书案前整理。

顾清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接着左逛逛右看看,在书架子上面翻来找去。

“三小姐在找什么?老奴记得你上个月借出去的书到现在都没有还回来,老爷上次还跟我念叨着,这次又想借什么?”管家翻起旧账来,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顾清正一排排找着书籍的手一顿,嘴上一撇,心里故作不屑,不就是几本书嘛,真是斤斤计较。

“最近突然想学诗词,来找一找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书。”仍乖乖回答道。

“诗词啊?这个很考脑力的。”言外之意就是,三小姐呀,你没那个脑力就别白费力气了。

嘴角无力的扯了扯,为什么连他都这样认为?

“如果小姐你实在想学的话,老奴出钱帮你请个夫子吧。”管家说完后还厚实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真好,完全不顾及顾清的感受。

“……”

“不过到时还是得跟老爷报销,我总不能白花银子啊。”

“……我自学,可以的。”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顾清气的牙痒痒,看来她非得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让他们瞧瞧。

翻来翻去,她在架子的第三层上找到了一本《灵玉诗集》,随意翻了两三篇,里面正好是对仗工整,字句优美的古诗词。顾清满意的笑笑,将书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准备一声不吭的离开书房。

管家可不傻,一眼瞥到她蹑手蹑脚的样子,若无其事说道:“这次可得把书还回来,不然老爷又会怪我整理不周。”

顾清吐了吐舌头,才不会回答他,转眼就抱着书籍美滋滋离开了。

月上柳梢头,房间里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书籍上映出了寥寥的火光,顾清打着呵欠,百无聊赖看着书。

瞌睡虫已经爬上了她的脑门,左手侧还放着一碗核桃粥。今日乖巧的在书案前认真看书,玉娘还甚是意外,觉得自己女儿是看的醒悟了,希望能做一个得体的大家闺秀。

而实际上却是,满篇的古诗文和注释看的顾清眼睛花,她望着书页,翻也未曾翻过一篇,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道在宴会上会不会看见那个他?满心期冀,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自七夕夜偶然一瞥后,短短一眼却经久不忘,顾清觉得,她是喜欢上他了。

四天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相府宴会的日子。

顾清还未经得玉娘的同意,只随意说了一句要与阿浣出去逛逛,看看街坊上是否有新进胭脂之类的玩意儿。

她执意要出去,玉娘也没有法子能拦住。不过看着铜镜前的女儿,她诧异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打扮起来?”

果然,顾清手上正拿着一只梨花簪,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该插在发丝哪边。

生怕玉娘窥探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故作漫不经心说道:“我好歹也是顾府的小姐,注意点形象,打扮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四处去玩总归是不好。”玉娘劝道,“索性在家里陪我纳鞋底吧。”

又是纳鞋底?房间里都存了一大柜子的鞋底,各个款式,各个颜色,应有尽有。

“得了啊。”顾清摆摆手,将发簪随意插在发间,也不管它好不好看,先逃离这里要紧,“母亲,你也别纳鞋底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该打理一下,昨儿个我还看见里面长了野草。而我呢,出去见见世面,看看有没有哪家中意的公子哥儿,好带一个回来让你见见。”

话刚说完,还没有等玉娘反应过来回答,顾清就拉着阿浣急匆匆跑了出去。

这几天细细算来,那本诗集她也看的差不多了,虽然也打了些幌子,但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她和阿浣此次出行,没有乘坐顾府的马车,两人决定悠闲漫步到相府。

路过一片池塘时,里面的荷叶无人打捞,已经枯萎,顾清突发奇想,看了那么多诗,她想即兴一首,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天赋。

阿浣摇摇头,连眼神里都透露着不相信。

“咳咳。”让她姑且想想,这池塘里有什么?枯荷叶,池水,小鱼小虾?嗯……还有浮漂?

阿浣在顾清身后站立许久,一开始看她神情还带着思量的意味,时间愈久,愈发现她好像没什么感觉,没有说话,说她在思考吧,也不像。

“小姐?你想出来了吗?”阿浣小声问道,又怕打扰她的思路。

停了半晌,那些字眼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圈,硬是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小姐?”阿浣又唤道。

顾清清了清嗓子,亏她白看了那本诗集,轮到用时却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先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一会去相府该迟到了。”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她想远离这个自己挖出来的坑。

“小姐你不是说要即兴一首吗?”

顾清甩动着小腿不停往前冲,阿浣小跑上来,毫不掩饰的嘲笑着问。

心里默默叹息一句,这丫头,怎么看不懂她的意思?非要明说出来伤面子么?

“你也知道的,我肚子里就那点墨水,得省着点用。”

“哈哈。”

顾清终于承认后,身后传来了阿浣的笑声,她只能无力的摊摊手。

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来到相府所在的街道,整条街都是攒动的人头,犹如长龙的人群蜿蜒到结尾,个个脸上喜笑颜开,都在谈论着相府宴会的事。

“听说这次宴会上有一个绝美的歌女?”

“可不是嘛。这歌女原本是美人坊的人,后来被丞相给买了下来,也就算是相府的人。”

“丞相把那歌女买了?这又是为何?”

“哈哈,任谁也难过美人关啊……”

众人七嘴八舌,在人群中泛泛而谈,顾清跟在他们身后排着长队,也伸长了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诶这位小哥,你可知今日相府为何设宴?”她拍打了前面一个男子问道。

那男子转过头来,模样文绉绉的,想来是一介书生,说起话来更是温声细语,“这丞相的心思,我们哪里知道?”

“呵呵,也对,打扰了。”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顾清踮起脚尖望了望,不知道这队伍要排到什么时候。

队伍的右侧,时而有三三两两的人摇头叹息走过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顾清想,这应该是过不了关的人吧,看他们失望的神情,就知道有多想进入相府参加宴会。

丞相慕容,虽年纪轻轻,却极为爱惜人才,且手下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栋梁之才,他们皆遍布在朝堂或商业,为这个国家出国出力。

他皇恩浩荡,位高权重,仍心怀百姓与天下,两袖朗朗清风,满怀赤诚之心。

也正是如此,才有无数人想要踏破相府的门槛,为了自己一点点突出的才能,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希望能得到重用。

顾清心里漏了一拍,肚子里的墨水不够用怎么办?到时要是作不出来诗,不就成了笑话吗?

阿浣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她耳边问道:“小姐,你要是答不出来诗,会不会被别人笑?”

“盼我点儿好。”

心里没底。她咽了咽口水,又望了一眼前面的队伍,约摸十个人的样子,马上就轮到她了,突然莫名紧张起来。在旁人面前丢了脸她倒觉得没什么,可如果慕容在旁边,而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才叫不像活了。

重重的吸一口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

顾清捏了捏脸颊,勾出一个大笑脸来,加油加油,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她也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变得越来越短,从十个人渐渐变为七个人,五个人,到现在都……一个人。

相府大门紧闭,府门的右侧放着一架书案,旁边坐了一位先生,站立在一侧的应该是书童,这是这次即兴作诗的考官吧。

在书案的里侧,还放了一面屏风。

正在前面作诗的是那位书生,看他皱眉深思了一会,从嘴里慢吞吞突出一句话来。

书生与队伍隔了一定的距离,顾清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书案前的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把那句诗在纸上写了下来,然后交给身侧的人,递给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朦胧的屏风后面不知道是何人,顾清只看见那张纸拿进去后,未作思量,书生过了关,相府大门为他缓缓打开。

第二十七章 相府闹剧

不会是慕容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后,顾清又摇摇头马上否定,他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此刻怎会屈身在一块小小的屏风后面?

不过,能让考官都献上纸张的人,想来也是位大人物。

不及顾清作深思量,阿浣在她身后推攘了一下,她抬头一望,才知是该她上场。心里稍稍定住,嘴角一弯,迎面走了上去。

“请以莲子作诗。”

由不得顾清开口介绍自己,考官看也没看她一眼,随随便便出了个题意。

有关莲子的诗?这不是跟刚刚在池塘边作诗一样吗?脑袋瓜子想了半天,顾清本想从诗集里偷两句出来用用,可凭借着记忆里的模糊印象,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空气中静默起来。

阿浣在下面都替她担心,考官今日审了太多诗句,前面也有许多人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对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

“做不出来啊下一个。”考官喊道。

一旁的小厮已经做了请的姿势。

“诶等等。”顾清连忙拦住,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后脑勺又道:“先生你让我以莲子为题心来即兴作诗,这可真是难倒我了。不如我们换一个题心吧,就以丞相名字为题心如何?”

考官感到莫名其妙,与身旁的小厮对视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相府预定的规矩不能坏,于是摇摇头拒绝说道:“这恐怕不行。我们只是做下属的,而规矩是丞相订的,切不可乱来。小姐还是先行离开吧,后面还有很多人排着长队呢。”

“规矩是丞相定的?丞相也是凡夫俗子,我们皆如是,规矩改改又如何?”顾清理直气壮辩论。没办法了,作不出来诗,只能耍耍小聪明。

后面排队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唏嘘声,对她的举止进行点评。

听到她的话后,考官及身边众小厮甚是意外,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眼里更是带着一种不屑。

就在考官又要赶她走的时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到考官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只见他有些不满的点点头后问道。

“好,你刚刚说要以丞相的名字做题心?”

面对考官突然又转换的语锋,顾清在意料之中还带着一丝侥幸,看吧,她总归是幸运儿,上天还是很眷顾的。

“是的,先生。”

“那你开始吧,且让我先听听。”

“好。”

顾清莞尔一笑,好字说出去后,一人在台阶上来回走动,脑子里快速旋转着,微一闭目,看过的诗集内容突然在眼前活灵活现,心静了下来,一首诗已经在脑海里形成。

她缓缓睁开眸子,眼里有光,看向考官所在的方向,又想是透过了他的身影看向更远处的屏风。

嘴唇轻启,念道:“重义轻生怀一顾,美七德兮天地清。庙堂巾笥非余慕,行路谈君口不容。”

在场的各位皆愣住,连阿浣都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天哪,这还是她家那个傻里傻气的三小姐吗?

“如何?”她笑眼弯弯问道。

考官以为她在开玩笑,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没想到她真的作了一首这样的诗。

细细读之,朗朗上口。丞相的名字慕容二字果然包含其中。

“妙。”

考官只说了一个字,就这单单一个字,足以看出他对这首诗的认可,于是连忙挽袖将这诗抄写下来,递给屏风后面的人看。

过了一会,又是那个羊角髻的丫鬟走过来,她面向顾清,声音稚嫩无比说道:“这诗作的不错。还想请问一下,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顾清。”短短二字,不拖不拉。

似乎是替屏风后面的人所问的,那丫鬟朝那处望了一眼,对着顾清俯身道:“小姐真是好文采。今晚的宴会,一起来吧。”

“有劳了。”

顾清心满意足,朝台阶下面的阿浣摆摆手让她上来,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相府。

只是在后来,阿浣问她,为什么能作出这样的好诗?

顾清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说道:“前几日翻看诗集从里面抠出来的字眼呗,这诗我早就准备好了,幸亏有这个机会才能让它出世。”

“如果,那位先生没有给你二次机会怎么办?”阿浣又问。

顾清嘿嘿一笑,作耸肩状,“那我们就过不了关,只能灰头灰脸的回家啊。”

不过还好,给了她机会。

从相府门槛踏入的一瞬间,她微侧过头,正巧看见屏风后面的身影,一抹如倩兮的裙角,任风吹散的发丝。

她看清了,是那日画舫上奏曲的女子。

为何是她?

心里的疑惑还来不及等顾清思索出答案,脚步已经朝前走去。

相府里,雕梁画栋,十里楼阁蜿蜒曲折,小亭子之间的布局构思巧妙,满园的如花景致让人眼前一亮。

领路的丫鬟将她带到花园里的空地上,这里摆满了酒宴,且有斟酒的丫鬟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之前通过关的文人墨客都聚集在此,各自饮酒作乐。环顾一周后,顾清才发现此次宴会上男子居多,而加上她也不过才屈屈五个女子。

大多都是为了套套近乎,谋份官差当吧。

座位是按着通关先后的顺序排列,顾清的前面坐着那位文绉绉的书生,在看到身侧的女子后,他显得甚是意外,问道:“你也进来了?”

“是的。”顾清摆出招牌笑容,脑海里却幻想着将这书生乱刀砍死,瞧他说话的语气,倒像她没资格进来似的。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他讪讪道:“在下的意思是说,能够进入相府,这代表着小姐不仅样貌生的好看,文采也是极好的。”

“……公子说笑了。”这夸奖来的太快,顾清有些呆住,只得呵呵干笑两声。

“在下名叫雅南,不知小姐尊姓大名?”这位叫做雅南的男子,没有玉树临风,没有神采飞扬,眉目间却涌现出一股淡然之气,俨然是个谦谦君子。

此刻顾清才细细打量她起来,模样长的也算俊俏,只是初见之感不那么明显。

“顾姓,单名一个清字。”

“顾家小姐?莫不是御史大夫顾大人的女儿?”他眉头一挑道。

“正是。你呢?”

雅南嘴唇一扯,似自嘲道:“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如今连一个功名都没考上。可怜我那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在去年含恨而终。”

“这又是为何?”顾清想不到考取不到功名与他老父亲亡故有何关系。

“呵,这天下即使换了主子又如何?官官相护,暗地里包庇贿赂,只因我家境贫寒,交不出贿赂官位的银两,一直被人打压着。我的父亲,只因去找官老爷理论,被打被骂后,活活被气死。”

说到后面,雅南提高了音量,情绪也变得更加高昂,满是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

顾清心里有些同情,遂开口问道:“你可知那位官老爷姓甚名谁?”

“他的名字是……”

未等雅南将那官老爷的名字说出来,就被一声吵闹声给打断。

“你们这些底层的平民,能来这里是你们的福气,都给大爷我乖乖坐着,别把自己自己真当成了客人。”

轻狂的声音从一边的走廊处传来,嗓音在宴会席上格外响亮,大家都抬目望去,只看见一群人堵在走廊口,不停的吵吵嚷嚷着。

顾清拉住从那边走过来的一个丫鬟问道:“那边吵吵闹闹的,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有人把陈府公子给惹怒了,现在正被惩罚呢。”丫鬟将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可知是为何事?”

丫鬟皱皱眉头,不确定说道:“好像是挨打那人在言语上对陈府有些冒犯,说了不该说的话,又碰巧被陈公子听见,这才惹来了祸端。”

“陈府?那位陈家公子可是名叫陈裕?”顾清想到想到这个名字,京城里的陈府,也就他们一家。

“是的。”

听到这个名字,雅南的手指在案几上稍一扣紧,神色也显示出一抹隐忍。

顾清毫未察觉,起身走向朝走廊口,阿浣跟过来,在她耳畔提醒说:“小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上次与陈府结亲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陈府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还对外称你染了恶疾呢。这次你要是跑上前去干涉,指不定陈公子又甩什么脏锅给你。”

“那又如何?”她不以为然,面容坦荡,仍旧迈着步子朝前走去,嘴里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走廊口里里外外堆满了人,仍旧能听到陈裕的吼骂声,顾清从一个小缝隙里挤了进去,看见一名男子被扒光衣服打倒在地,满身都是刺目的血痕,嘴里正苦苦求饶。

“哟,刚才不是挺横的吗?”陈裕拿着长鞭在手上轻轻拍打着,脸上都是嚣张的气焰,不可一世的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躺着的男子神情痛苦,一直在喃喃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二十八章 摆平不容易

纵使他如此苦苦哀求,陈裕还是凶狠狠的样子,不愿放过他。

顾清又跟身边的围观群众打听了一些消息,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被打的男子只是一介平民,此次有幸能进相府赴宴,心里自是雀跃。闲暇之时与友人谈天论地,不知觉间说到了陈府,陈府公子陈裕本就臭名昭著,男子与友人竟聊到了他的一些荒唐事,说了什么陈老爷教子无方的话。不巧的是,被陈裕听了个正着。

无端端的,天降横祸。

若无这多嘴出来的一遭,想必男子此刻正享受宴会的前景呢,但是眼前呢,他在众目睽睽面前被揪出来嚼舌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衣服羞辱,颜面尽毁。

不过,话又转回来,陈裕是个小混混,整日不学无术,他怎么还能进相府来?难道还真是官官相通,让他走了后门?

“来人呐,将他给我扔出去。”接着陈裕又发了话。人群里立即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丝毫不费力气的把挨打的男子抬了出去。

本以为闹剧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的是,从人群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陈家公子请稍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围观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去,看见了神色自若的顾清,她提步走来,一点也不胆怯这样的场面。

“陈公子生如此大的火气,也不怕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她眉角一翘,似调侃说道。

身侧有人低语着,讨论着顾清的身份。

看见顾清的模样后,陈裕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再凝目微作思考后,才想起来,原来是那日装病在脸颊上抹了面粉的顾三小姐。

“是顾小姐啊身子可有好一些了?”京城里早就传遍了顾小姐染重病被陈府拒亲的事,陈裕说这话也带着鄙夷的意味。

于是,她听见耳边又有人说道:“原来这就是顾三小姐?看她这样子,不像是生病的人啊……”

“应该已经痊愈了吧。不然的话,陈府当初为何要拒亲?”

“……”

本在外围的雅南听到了里面的对话,也不禁走上前去。

众人都在小声议论,陈裕似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眼里尽是得意,“依我说呢,顾小姐还是在家好好养身子吧,不然到时候嫁到别的夫家去,被别人抬着回家就不好看了。”

依稀传来嬉笑声,大家都跟看戏一样双手抱胸。

啧啧,他不仅行为做事失败,在言语上更是没有得体。

那好,既然陈裕都没有在大家伙面前给她面子,她也就不会手下留情。

“顾清在此先谢过陈公子的关心,不过呢,言归正传,不知刚才挨打那位男子犯了什么错?”她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挖一个坑让他自己跳。

一开始也只是想来凑凑热闹,可她最是看不惯陈裕这种人的嚣张嘴脸,便暗自寻思着,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哼,满嘴疯话,胡言乱语。”陈裕觉得刚才还没有打解气,一想起来心里又是一团怒火。

“哦?”顾清好笑反问道:“陈公子那么着急想要惩罚他,是怕他诋毁了陈府的名声?还是为了掩盖他所说的事实呢?”

这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了。

陈裕在京城里欺凌弱小是众所周知的事,陈府虽不是什么高官,也帮着自己儿子为非作歹。

“这恐怕不是顾小姐该操心的事情吧?”刚才的话让陈裕极度不爽,他将手上的长鞭扔到别处,朝顾清走去,眼睛里也已经有了怒意。

陈裕比她足足高了半个脑袋,顾清抬眼,看见他正睨着自己,全是不满。

她耸耸肩,转身作无所谓状道:“哪里是操心呢?我只是提醒一下陈公子罢了,相府人多,别惹了众怒。”

大家都是故意装瞎的明眼人而已,自己无权无势,即使再对陈府有意见,也只能在心里小心藏着掖着。

这时陈裕俯身凑近她的面孔,在她跟前恶狠狠说道:“我看你的胆子不小,想吃点苦头吗?”

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原是来威胁她?顾清也不怕这个,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早已看淡,当下回道:“陈公子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这可是相府,不是你们陈府。”

“你……”说着一个大嘴巴子就向顾清挥去,他鼓足了劲,手掌却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一扭头,才发现是相府的主人来了。

“何苦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嗯?”

是慕容,他一身纯白在人群中尤为耀眼。那个时候顾清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生来就与众不同,他们孤高清冷,自由于天地间,不被世俗的绳索所捆绑,恣意的潇洒一生。

陈裕当然不敢跟慕容作对,马上就没了脾气,收回半空中的手掌,对着慕容拱手问候一声:“陈某见过丞相。”

慕容看也没看他,淡淡扫顾清一眼后,提步朝前方走去,围观人群自顾让出一条路来,白衣翩然离去,只留下余音回荡在廊子里:“陈老爷子怕是没那么多银两为你铺路了吧?”

这话一出,陈裕脸色微变,再不敢轻言一句,将手一甩后讪讪离去。

这又是说的哪出?顾清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深居内院,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哼,原来也有人能治得了他。”身后传来轻哼,雅南负手而立,看着陈裕离去的身影又忍不住暗自咒骂一声。

“何出此言?”顾清问。

雅南苦笑着摇摇头,满是不甘和无奈,“丞相口中的那句话,就是说的我那年迈的老父亲啊。”

雅南说,自己的父亲,就是被陈裕害死的。这已经是半年前的案子,当时雅南父亲的尸体躺在陈府,说是被陈裕害死,轰动了京城,成了百姓饭后的热门谈资。

陈老爷陈升正在朝堂为陈裕求职,为了摆平这件事,偷偷命人给雅南银两,想要他收口,不让这事的影响再蔓延下去。可雅南哪里肯?死活也不从。听说是陈升花了大量银子买通刑部的人,后来日子一久,也就没人记得。

顾清这才明白,他刚才的愤怒激昂,全是为了陈裕,心下也同情起来。

慕容的身影早已消失,人群也渐渐散去,大家又欢声笑语的准备宴席。

夜色越来越暗,相府外的长队也一个接一个的散了。说是宴会,通俗来讲,不过是慕容请大家伙吃的一顿饭,为什么吃这顿饭呢?他心里早有打算。

如果顾清早知道这顿饭的意义何在,她想自己可能就不会来参加,为了给以后的自己留个念想,也留条活路。

笙歌响起,周围亮起了如火的灯笼,灯光照在面颊上,增添了几分阴柔的美感。顾清坐在最尾端,要抬起头眯着眼才能眺望到坐在主位的慕容,他端坐于上,含笑着望着四方宾客。

宴会也不知道是怎样开始的,听身边的雅南说,慕容下令先让大家吃好喝好,重要的事情放在宴会结束在说。

恭敬不如从命,空中马上就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顾清糊里糊涂的,看见大家都在吃东西,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不用她夸,相府的伙食就是好。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小几,菜样虽不多,但一个人的饭量也是足够的,光看那卖相就得花很多银两。

阿浣站在一旁,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忍不住咽口水,顾清嘿嘿笑了一声,也不管她,谁叫她之前小看自己?吃不成这顿饭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顾清四处看了看,目光停在主位……的旁边,呀,是那个小书童卫采,正目光炯炯凝视着她。

她回望去,也不示弱,谁会怕一个小孩子?还顺道朝他做了一张鬼脸。

明明就是一个小屁孩,却还要装出一副自己最大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卫采瞪了她一眼,意思是在说,不屑跟她玩做鬼脸这种小把戏,幼稚至极。

顾清才不会想那么多,也不再理会他。小几上的饭菜没动多少,她压根没有心思吃,今日聚集了好些文人墨客,难道一顿饭就都给打发了?

小几相连的宾客相互敬酒,说着客套话,都留了姓名,为的就是来日有人飞黄腾达之时,勿忘对方。

顾清侧目,看见雅南面前的酒原杯未动,酒水倒映出他的神色,他在看主位上的慕容,望去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羡意和憧憬。

是啊,丞相之位,位高权重,又岂是他这种书生可以企盼的?

不知不觉,茶水过半,在座的各位吃饱喝足后有了一丝倦意,席上从喧闹变得安静。慕容淡淡饮酒,独自一人,不闻众声。

都不明白这位丞相是什么意思,彼此之间没有赏词作赋,也没有相互交谈,这情景倒像是在酒楼吃顿便饭一样。

就在大家以为丞相快要将他们忘掉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吩咐道:“奏乐吧。”

嗯?奏乐?顾清伸长了耳朵听见这两个字,饭后奏什么乐?

第二十九章 意外

随着他的命令,从花园的一侧涌现出许多舞女,个个带着面纱,在宴席中央的空地跳起舞来。

有奏乐者,萧声悦耳,穿透层层空气入到耳朵里,欢快的如同清泉叮当,尤为好听。顾清好奇这萧声的来源,不在席上的舞女之中,她四处张望,看见了在北面亭子里的姣姣身影。

亭子并不远,从宴席上行去不过十几步,里面奏萧之人不知道是谁,一道屏风将他们隔开。

而她知道,这就是白天在相府门前把关的屏后人。

也早知道,是个女子,心里有个隐约一个猜想。

众人目光皆随舞女扭动的腰肢看去,美艳如灵蛇,叫人移不开眼。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亭子里的可是那位流苏姑娘?”

接着有人附和说:“京城里无人能再将竹萧吹奏的如此灵动,想必应该是她。”

慕容的眸子微微一抬,屏风后面的倩影他早已深知,她的淡然跟他一样,厌弃这俗世却又无能为力。

流苏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这也是那日画舫上的女子吧,能与慕容同舫乘游,又被接到相府来,应是入了他的眼。

莫名有些失落,也觉得可笑。

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两人就连交集都不曾有过,她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再看向慕容,那痴迷的眼神直直看进了她的心里。

若有一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曾在书里读过这样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生多漫长,一定要寻找到一个自己欢喜的人相伴一生,那样才有意思,也让生活有了灵魂,她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年华变得平淡无奇,最起码的,得有意义。

乍看一眼,初见之欢,却是一个人的懵懂幻想。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流苏放下了竹萧,婉转的歌声从亭子里传来,这是一首爱情诗,曲调应该是轻快自然,从她嘴里出来的,有着一丝的幽怨。

歌声很好听,再怎么说她也是美人坊的花魁,慕容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能将她买回府。

一曲作罢,奏乐声戛然而止,舞女有顺序的从一侧退下,只是亭子里一直没有动静。

席上有人为了拍慕容的马屁,满脸堆笑,夸着未谋面的流苏,“这小曲儿果然唱的好听,不愧是丞相选中的人儿。”

马上又有人接着往下夸,一时间,场面倒像夸赞会了。

“咳咳。”慕容清清嗓子,环顾在场的诸位,他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包括顾清,却未在她脸上有过停留。

贵人多忘事,想必,他没有记得自己。

顾清失望的垂下脑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流苏,我心甚欢喜。”

简短一句话,区区七个字,凝结了场面。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更不懂慕容的意思,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在对流苏表白心意么?又何必让这么多人见证这一幕?

“诸位有幸来参加晚宴,慕某心存感激。此次宴会不为别的,就是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流苏,以后,她就是相府的女主人。”

干干脆脆,清清楚楚。顾清心里疼的直吆喝,面上却还要乐呵呵的跟着大家一样送祝福。

雅南还凑近她耳边说道:“原来,流苏姑娘被赎到相府不是来唱曲儿的。”

噗。一记伤害从她头上直劈而下,有谁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屏风后面一直未做声,或许也是觉得出乎意料。

“那赵某在此先预祝丞相心想事成。”在座的人见风使舵,马上奉承道。

“李某也祝贺丞相与流苏姑娘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噗。又是一记超强伤害从她头顶劈下,简直要了她的老命,这这这……算什么?百年好合四个字都能讲的出口,谈婚论嫁不是都还早吗?

“酒也喝了,事也说了,各位就请便吧。”

慕容开始赶人了,他的目的就是给大家介绍流苏,做了她的靠山,从今以后便是他的人。也是给流苏长了脸面,昔日美人坊的头牌,一朝飞跃,成为相府女主人,换做是别人,恐怕做梦都会被笑醒。

而流苏却不想。

手指紧紧扣着竹萧,有多用力她不知道,只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实在无法接受。

她不祈求地位高低与否,也不贪慕荣华与否,自始至终,她只想要这一世的安稳,前几年颠沛太多,她过够了这种生活。

本以为能在相府随和渡过一生,纵是惹人欢笑又有何难?总比富贵人家的一朝没落好的多。

可慕容今日的做法,着实让她意外,也有一丝怒意。

她起身,亭亭玉立的身姿映在屏风上,灯火照射出她的窈窕,不言一词,不顾后果,果断的离去。

未能看见流苏姑娘一面真容,不少人有些失落,慕容也下了逐客令,他一向如此,做事率性而为,旁人的看法于他无益。

众人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一个接一个的散去,雅南坐在原位不肯离去,握着酒杯的手踌躇不已,似在思虑着什么。

这哪里像什么宴会?大家不就是走个过场,而慕容,向他们宣告了流苏的新身份,她不再是舞坊身世飘摇的舞女,也不用再卖笑为生,数着银子讨日子。

他如此霸道又强势的宣告,让多少女儿伤了心肠?

顾清是羡慕流苏的,羡慕她今日成了人人口中的幸运儿。不到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相府有了位女主人,有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主人。

世间情爱有千千万万种,有的平静如水,有的浓烈如火。她望进慕容的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深潭,没有波澜,即使在他说出对流苏的爱意时,也一如平常,就像说着今天是什么天气一样寻常。

这种也算是喜欢吗?

顾清不懂,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想了很多,最终如同无力的水手放弃了远航,算了,从一开始都是她一个人的暗里着迷,这样也好,让她早点从这片沼泽地拔出来。

一路胡思乱想着,偶然一抬头,发现身边没个带路的人,她在偌大的相府竟然迷了路。扭头一看,阿浣正傻乎乎跟在她身后。

“你知道路吗?”

阿浣摇头,诧异问道:“小姐你不是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一个劲的往这边冲干嘛?”阿浣没好气道:“从宴席上出来后,小姐你二话不说就冲在最前面,我见你挺有自信的,还以为你知道呢。”

她一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看见哪里有光就朝哪边走去,压根没想到了哪里。

夜幕低垂,四周灯火通明,蜿蜒回旋的走廊上无人行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清冷。慕容不爱热闹,除了身边几个服侍自己的丫鬟下人们,府里没有其他人。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去哪?废话,当然是回顾府,她懒得搭理阿浣,继续朝前走,希望能碰见一个丫鬟带带路。

这个地方平时应该没有多少人来过,走廊里的灯笼都是崭新的,黑暗阴影处大簇大簇的花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从走廊走出头,是一片花园,花坛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闪着细微的光芒,走近一看,是一个蜡纸做的小笼子,里面放满了萤火虫。

细微的光芒点亮了整个花园,没想到,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而这柔情,都是为了流苏。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相府里没有人再有如此待遇,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流苏的院子吧。

“真好看。”她喃喃道,点点的萤火虫像个小银河,让人眼前一亮。

阿浣同样也赞不绝口。

她们站在花丛的一侧,微小的萤火虫灯光不足以将她们点亮,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时,花丛的另一侧走来两个人,稚嫩的声音先行问道:“今日公子这样做,姐姐好像有些不开心?”

听这声音好像是卫采,听他说的话,嘴里的那位姐姐,是流苏?

果然,旁边的女子轻声叹息,字里行间都是无奈,“他又如何懂我?”

她受的苦难,没有人能与她感同身受,那些经历过的往事,不是已经忘了,只是日子一久,就结了疤,不去揭开就不会痛。

“可是公子他说过,只想要你好好的,今日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允诺了你的身份,姐姐,你且安心吧,公子不会差的。”卫采劝道。

她从来都知道,慕容是个优秀的人,与他第一次见面后,她念念不忘好几天。一直以为他是天边一颗最遥远的星,突然之间两人近到咫尺,她有些怕,也不习惯。

她也曾有一个富贵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没落兴亡却在一瞬,而后世上的日子太过艰难,她也看淡了一切。

“那他……对你好吗?”

卫采从五六岁就跟着慕容生活在相府,到今已经有十年左右,对相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清楚得很。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孤儿,父母长姐无一在世,后来无意发现美人坊里的流苏,才得知长姐原来尚在世。而流苏演奏竹萧的技艺了得,又与结识慕容,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第三十章 姐弟

“公子对我极好,事事都未让我吃亏。”他认真答道,的确如此,要是没有公子,他可能早成了一堆白骨,在尘世流浪,找不到归途。

流苏不住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幼时家族败落,父母双亡,她受尽欺辱,为了生计而藏身在美人坊里,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因此凉了心意,关闭心扉。

唯一挂念的,只有当时被偷藏在家里的弟弟,不知其生死。一别,就是近十年。

顾清一直匿在这头偷听对话,让她没想到的是,流苏竟然与卫采是姐弟?

阿浣蹲在地上许久,双腿都麻了,拉着顾清的手臂使劲想要爬起来,不料一脚踩在掉落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吱呀”。

对面两人的谈话声被打断,卫采率先大声喝道:“是谁?谁在那里?”

一面喝着,一面大步走过来。

想躲躲不了,跑又跑不掉。

还未等到卫采过来问话,顾清就已经走了出来,从容镇定,对着两人抱歉一笑,颔首说道:“真是抱歉,实因离宴在相府迷了路,没曾想会听到流苏姑娘的对话,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拉着阿浣就要转身离去,卫采哪里肯放过她?一个箭步冲到她前面,将她拦住,狐疑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阿浣急于为她坦白解释说:“我家姑娘在相府迷了路,误打误撞才会来到这里,至于这位小公子说了哪些话,我们一没仔细听,二也没记下来。”

卫采虽年纪小,可在慕容的培养下,思考及处理问题的行为方式与大人无异。阿浣的话他显然不信,谁知道她们在这蹲了多久?

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是顾家小姐吧?想到之前与她三番五次,有意无意的碰到面,卫采就不能相信她们此时的话。

“你们在这里藏了很久。”卫采肯定说道,他炯炯的目光打量着顾清,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慌乱的神情。

顾清知道他不会相信,卫采这小子机灵的很,又有点钻牛角尖。

“因为迷路啊,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她如实回道。一双无辜大眼睛对视着卫采,看不出有其他异样。

“小姐你的身子还没有痊愈,晚间的风太过冰凉,我们还是先走吧。”阿浣是个聪明的人,见卫采紧紧盯着顾清不放,随意说了谎话,打破紧张的气氛。

经她这样一说,卫采原本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放松下来。也对,外界都知道顾三小姐身染重疾,这还得感谢陈裕散发出的流言,让她此刻有了理由脱身。

“咳咳……”她配合的掩嘴咳了几声嗽,昏暗的灯光下本就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卫采终究是小孩子,心里一软,本来要问的话一下子又问不出来。

“顾小姐。”

流苏唤道,她缓步走过来,脸上晦暗不明,步子极轻,听不到丁点儿脚步声。

她是柔软的,无论是身姿还是脾性。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顾清故意哑着嗓子问:“流苏姑娘有何事?”

慢慢靠近她,流苏忽然粲然一笑,抬手指着西南方的一条小路,说:“这边能够出府。”

原来是给她指路。

顾清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向那条幽僻的小路,朝流苏投以感激的目光,接着对卫采提了个意见:“这位小公子?相府的下人太少,请转告一下丞相多招人手吧,不然迷路了都找不到人问路。”

卫采只是慕容身边的书童及小跟班,唤他一句小公子也算得上是高抬他。

“下次不会再有人迷路,因为像顾小姐这样的人,根本进不了相府。”卫采直接回话顶了回去,他可从来都不会吃亏,更何况是在顾清面前。

什么叫做像她这样的人?

被一个小孩童出言不逊,顾清感到极度不爽,好歹也大他六七岁,虽说两人没有辈分,但是论年龄,得唤她一声姐姐吧?

“顾小姐莫生气,我这弟弟有些顽劣,说话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谅解。”

知道卫采讲话没大没小惹了顾清,流苏连忙打圆场。

顾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折腾一天,她也没有心思待在这与他斗嘴,还不如回家睡大觉来的实惠。

“流苏姑娘哪里话?本小姐自是不会和这种小屁孩一般见识,倒显得我气度小了。阿浣,我们走吧。”

“是,小姐。”

流苏忽又开口道:“相府路径交杂,不熟路的人要想出府得花许多时间。如果顾小姐不介意的话,就让我的随身丫鬟给你们带路吧。”

“有劳流苏姑娘。”

“碧儿,给顾小姐带路。”她高声唤道,一个小丫鬟从走廊那边小跑过来,连连道是。

这条小路上没有掌灯,顾清看见前面带路的碧儿才能识得路,过处都是漆黑。这小路的朝向是后门,流苏指了这么一条路不知道所谓何意。

直到听不见顾清的脚步声,卫采跺了跺脚,心里愤愤难平,不满抱怨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姐姐何苦向着她们说话?”

为了一点小事就生气,他的确还是个孩子。

没有别的意思,流苏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她而已。白天在屏风后面听见她吟诵的那首藏头诗,不仅有慕容二字,其中,也包含了顾清的名字。

女儿家的心思她哪里不会懂?

流苏爱吟诗词歌赋,慕容才想着今日这么一遭,让她在屏风后面,凡是经考官同意的诗词都要让她先看一眼。为的就是,讨她欢心。

后面听闻,将那些通过的诗词文章递到书房给慕容过目时,他都一一推开,唯独留了那首,那首顾清作的诗。

“这是何人所作?”

安静的书房里,慕容拿着那篇纸张反复端详,回味里面的一字一句。

流苏转眸道:“作诗的文人太多,其中也不乏有些才女,流苏一时记不得了。”

慕容点点头,不再细问,将那首诗压在了墨砚下。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流苏脑海里想了一大堆,却没有回答卫采的问题。

萤火虫在小纸笼里扑哧展翅,光亮微弱,她一瞥,翩然离去。

八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在这一天,礼仪司的秀女们终于有机会进宫面见皇上,她们苦苦学习几个月,懂了成为妃嫔后的规矩,也懂了后宫的存活之道。

在礼仪司里,有一位宫里的李嬷嬷,她是前朝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历经过一代王朝的兴亡,看透的自然比别人多。

慈眉善目,是秀女们对她的评价。

她总是笑脸盈盈,面对新晋秀女时,不会跟她们讲前朝的事,也不会唠家常讨论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只须完成自己的任务,教导新晋秀女们,教她们规矩,教她们方法。

有一些秀女在昨儿晚就已经激动的睡不着,她们抱着棉被,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人中之凤,坐在金碧辉煌的凤鸾之上,与皇上齐眉,睥睨着天下。

想着想着,就沉沉进入梦乡,就连梦里,都是期盼万分。

顾宁也是如此,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见过那坐在龙椅上的人的面容,嗯……细细回想,他分明的轮廓上有一丝的不羁,好几次梦见他悠悠望来的目光,在迷离的梦里让她嘴角含笑。

果真是痴了。

顾宁这样想,早起的时候她特意将铜镜里的人仔仔细细打扮起来,一头青丝浅浅绾起,露出白皙的颈脖,一只蝴蝶钗插在发间,为她增添了几分韵味。

梳妆打扮好之后,秀女们都在院子里集合,李嬷嬷来回清点着人数,不难看出,每个人都在打扮上下了功夫。

新晋的秀女中,大多是贵胄王侯家的千金小姐,如若实在有平民普通的女子,她的样貌肯定是绝色过人的。

“哟,姐姐今天的打扮好生迷人,妹妹相信,皇上要是看了姐姐一眼,定当移不开眼。”

说话的人叫做百合,她是中书令李申的义女,此刻趁着嬷嬷从她们身前走过,迫不及待的就夸奖顾宁。

顾宁心思单纯,这又是让她高兴的话,也就当了真,作一脸娇羞状道:“妹妹说笑了,不过是平常打扮而已。”

“哪里啊这些日子来,我看姐姐待人和睦,与人相处甚是友善,脾气也是极好的。我听说呐,母仪天下的皇后,就是要这种脾性才行。”

百合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顾宁心下一愣,把这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嘴上却又道:“妹妹切莫胡说,这些话被有心人偷听了去,我们会被处罚的。”

“好好好。”百合连忙附和道,不再与她靠近,只是时而拿眼瞟了瞟她。

顾清说的没错,她就是心软,也容易相信别人。百合的话,顾宁悉数都放在了心上,面上有些魂不守舍,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就连后面大家一起准备离开礼仪司时,顾宁没有跟上,都被李嬷嬷点了好几次名。

百合嘴角一弯,是满意的笑容。

第三十一章 这一章没名字

朱红色的宫墙千重围绕,在京城里是巍峨的象征。金顶红门,让人眼前肃然,琉璃瓦在日光下粼粼生波,来往巡查的禁军手握重兵器,面无表情。

秀女们乘坐的轿子停在宫门前,一个个莺莺燕燕探头从轿子里走出来,皆用憧憬的眼神望向*的皇宫。

她们以后,就要在这千阙宫墙里渡过了吧。

顾宁掩不住内心的小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嬷嬷走上前去对禁军统领通报,通报好之后,一行人缓缓踏进宫门。

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所有秀女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她们终将会褪去稚嫩单纯的外壳,穿上那件,自己亲手缝补的华衣,只有这样,才能在宫里活下去。

走过宫门以后,是长长的官道,一望不到头。李嬷嬷在前面带路,还一边告诫她们,千万不要忘了在礼仪司学的东西。

“宫里的规矩想必大家都听闻过,犯了错,可是要被惩罚的。如今宫里也有几位皇上极宠的妃子,行为做事都要先掂量一下,不要自毁前程。”

李嬷嬷是个极好的人,所以才会对她们苦口婆心。她年纪大了,曾待在宫里数十年,看见那些进宫来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想着,能帮忙的,就尽量帮一帮。

因为冷宫里的哭声太过凄惨,日夜的哀怨让生命变得了无生趣。能挽救一两条的,就挽救吧。

李嬷嬷带她们来到乾坤殿,进去通报后许久未有人答应,一问旁边的公公才知道,皇上突然招来丞相慕容问话,已经好几个时辰也没有出来,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于是命令秀女们在殿外侯着。

殿内燃起冉冉的檀香,金漆雕龙宝座上,连城闭目养神,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时而睁开一只眼瞟跪拜在殿下的慕容,依旧是一言不发。

“果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耐性这东西,在连城这里,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皇上乃九五至尊,管理天下,统领四方,怎么会拿微臣没有办法?”慕容眼眸微垂,仍不卑不亢道。

“呵。”连城嘲讽一笑。也是啊,他这个皇位是夺来的,朝中那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如今多这一个又如何?

“慕容,我们也曾经是好兄弟吧?如今,却因追求不同而相互背道,原来的兄弟情深到底去了哪里?”他质问道,语气锐利。

“皇上是在跟微臣讲兄弟情么?”

慕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所谓的兄弟情,早已在权利与金钱的消磨中渐渐消失,剩下的,都是无所谓的君臣之礼。

“不然你以为呢?”连城的眸子忽而变得阴鹜,手指紧紧抠在扶手边缘。他总是这样,没有底线,一再挑战他的权威,他已经当初那个懵懂的偷学少年,那么旁人也不该再用寻常的眼光看他。

俗言道,莫欺少年穷。

他好不容易登上这九鼎之位,好不容易站在权利之巅俯瞰众生,好不容易捱过贫穷与冷眼,让天下人都敬仰他。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曾经最亲的兄弟,却仍然用那样的眼光看他,轻视与不屑,在他看来尤为刺眼。

殿下始终没有传来声音,低垂的眉眼正如他人一样,早已经没有与他反抗的心思,一切都顺受罢了,反正都是在他手下讨生活。

殿内死寂般的沉静,连城突觉恼怒,猛的将玉玺砸在地上,要这东西又有何用?

一旁的赵公公忍不住惊呼,急忙小跑到殿下去将滚落的玉玺捡了起来抱在怀里仔细擦拭,哎呦,还好没有摔坏,不然可就糟糕了。

“给朕滚!”

连城从来都掩不住自己的性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乃至生气,都是明写在脸上。

“微臣告退。”得到连城的应允,慕容淡淡说一句后,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哎呦,我的祖宗爷爷,这可是国玺呀,哪能说摔就摔的?”赵公公不留情面的抱怨,朝廷上下,也就只有他敢这样跟连城说话。

满脑昏聩,气的他青筋暴起,指腹有气无力的揉捏着太阳穴,话里都是无奈,“我这样,可是错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对错?道不同不相为谋,皇上你应当是清楚的。”

不能明着告诉皇上的做法对错与否,赵公公不知道他与慕容之间有怎样的关系,只是今日这么一闹,听到皇上口中的兄弟二字,想必两人之前也是深交。

他不明白的是,皇上三番五次想要找慕容的麻烦,两人也明里暗里水火不容,为何还留着他的丞相位置?

“我清楚得很。”

赵公公看着他的眼色行事,小心翼翼提了一句:“皇上,殿外还等着今年新晋的秀女呢,您看?”

“哦?是么?美人们可不能久等,让她们都进来。”

还以为皇上正在气头上,听到这些不相关的事后,要大发雷霆斥责自己呢。没想到,他竟爽快的答应了。

赵公公哎了一声,转头朝殿外高声唤道:“请新晋秀女入殿。”

在慕容从乾坤殿走出来后,秀女们就已经调整好状态,准备面见圣上,此时听到赵公公的声音,有顺序的一个个走了进去。

秀女们个个貌美如花,站在大殿里犹如鲜艳的花儿,埋着脑袋,等着皇上的审问。

“都抬起头来。”他吩咐道。

顾宁巴不得听见这句话,眼含秋水望向前方的男人。

从她们脸上淡淡一扫,未在一人脸上有过停留,连城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再绝美的皮囊,来到宫里后都只剩下一堆白骨。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烦,摆摆手,不耐烦道:“都下去!”

都下去?这是什么意思?都收入宫中?还是全部都谴回家?

李嬷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对赵公公投以求救的目光。

赵公公了然,在连城耳边小声提醒道:“皇上,如今后宫里只剩下一座宁心宫,其他的小主,怕是要住在偏殿里。”

赵公公故意把连城的话解读成,将全部秀女都留在宫里,看看他怎么回答。

只有一座正宫,就意味着只有一个秀女会是妃子,其他的,只能屈身成为嫔。

连城有些意外,都说后宫能容佳丽三千,为什么他的后宫这么快就满了?想来他是忘了,刚登基时,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大肆从民间收集美女,随意封妃。可到现在,他连这后宫里的妃子长什么样儿都不曾记得。

“可有名册?”他问殿上秀女们的名字。

赵公公忙从奏折里把名册翻出来,递给连城。

他翻开,一行行看过去,全是朝堂大臣的女儿或亲戚,呵,是想要借后宫之手来参与朝政么?他连城天不怕地不怕,无亲无故,有人若想要绊倒他,可能不那么容易。

“皇上要点哪些主子?”赵公公见他出神,问道。

秀女们闻言,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注意漏掉了自己的名字。

连城在上面随意圈出几个人,随手便把名册甩在一边,赵公公拿起一看,清清嗓子念道:“苏玉,秦芝兰,百合。你们三人,暂且留下吧。”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直直从头顶上劈下来,顾宁腿一下子就软了,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连城,殊不知未得应允与皇上对视已经是大罪。

此次同行的秀女共有十五人,皇上却只留下三个人。顾宁脸颊倏地泛白,手指深深嵌进指甲也不自知,赵公公嘴里念出的名字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怎么听也没有她。

这样,就算是选完了?

“是皇上。”李嬷嬷对着宝座一拜,又朝身侧的几行秀女道:“苏玉,秦芝兰,百合,你们三人留下,由赵公公安排居所。其余的人,跟我走吧。”

顾宁心里的防线已经塌下来,跟着其余人一同转身的步子都落后许多。她不肯相信自己就这样落选,若真是如此,还叫她如何回到顾府面对父母?

“皇上您可否还要再看看?这些秀女们都是在礼仪司千挑万选出来的。”李嬷嬷还想为她们争取机会。

可连城是哪种人?偏生不爱按流程不按规矩办事,从鼻里发出的冷哼算是回应。

李嬷嬷知趣,说了一句告退后,就领着剩下的秀女们退下。

顾宁只觉得头脑昏聩,脚步虚浮。

端坐在宝座上的人撇开目光,忽又想到什么,疑惑问道:“诶?朕记得,这次的秀女中,应该有顾府的人吧?”

脚步一顿,顾宁紧张到不可极点,李嬷嬷也停了下来,听见赵公公说了句:“正是,有顾大人家的二千金,顾宁。”

“顾宁?”连城连唤好几声,在脑海里思索这个名字,半天未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忘记了。想不到便作罢,不再去想,只对着下方吩咐说:“巧了,宁心宫正好没人,让她去吧。”

随意一句,就决定了她的去留。

赵公公笑着附和说:“皇上英明。”

秀女们脸上意味不明,顾宁更是激动无比,看吧看吧,她就知道皇上会选她的。连忙转身从队伍里盈盈出列,脚步仍是虚浮的,还未从被赶回家的失落中缓过来,又让她承受这般惊喜。

是让她入住宁兴宫啊!

这意味着,她的妃位会高于其他三位被选出来的秀女。

第三十二章 听闻柳飘飘

“民女顾宁,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着实是惊喜的。顾宁跪拜在地,心口前久久不能平静,再加上宁心宫三字,连皇上都夸赞了,可不正是等着她入住吗?

连城打量起顾宁,初见之感,没有多绝色,可是越看的久便看的越有味道。

又想起凤凰阁里面碰见的那个丫头,她也是顾府的吧?叫什么名字?嗯……他有问过那丫头的名字吗?不记得了,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未曾问过。

顾宁一干人等留在了宫里,其他人被遣返回家。这完全不是正宗的选秀模式,跟以往的朝代完全不一样。

可是又如何?这是连城的时代,他主宰这一切,当然事事以自己意愿为先。若不是为了每日能知晓天下四方发生的奇闻妙事,无趣的早朝也是可以取消的吧?

次日,圣旨下来,赵公公站在宁心宫门前,笑脸嘻嘻望着眼前跪拜在地上的人儿,“老奴给宁妃娘娘请安了?”

一声宁妃娘娘唤的顾宁好生高兴,眼里藏不住笑,仍恭恭敬敬谦卑回道:“赵公公可折煞我了,皇上还没下旨呢,什么妃不妃的。”

赵公公晃晃手里黄色的圣旨,自得道:“喏,娘娘您看,圣旨这不是来了吗?”

顾宁抿嘴一笑,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府有女,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着即册封为宁妃,钦此。”

念完后,赵公公把圣旨合起来,双手递给顾宁,一面说道:“恭喜娘娘入住宁心宫。”

顾宁接过圣旨,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使眼色,那丫鬟里面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转交给赵公公。

“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谢意,望公公收下,往后的日子里,还请公公多加指导。”这些话都是李嬷嬷教的,说是钱财这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在后宫里,能打点的,就多多少少打点一些,总比没有好。

赵公公不动声色接过沉甸甸的锦袋,掂了掂重量,接着往怀里一揣,一甩拂尘小声说道:“娘娘有心,老奴记下了。没什么事的话,老奴就先走了,这还有几个圣旨需要传的,就不叨扰娘娘清净了,告退。”

顾宁微笑点头,顿时摆出了妃子的架子,目送赵公公离去。

她回首望向眼前华丽的宫殿,地铺白玉,内嵌珍珠,就算是赤脚踩在上面也觉得格外舒服。

自昨儿个住进来,她总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夜深梦里迷迷糊糊之际,还因为害怕自己落选被吓醒好几次。

幸亏皇上后面叫住了她,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再灰头灰脸回到顾府该怎么办?

一想到连城,她心里顿觉暖暖的,像是一朵花儿,霎时间就开放了来。他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吧,否则,怎么会指名点姓让她住到宁心宫来呢?

——————

听闻堂姐被封妃的消息,顾清也替她高兴,皇上还另外赏赐了顾府金银珠宝无数,玲珑缎子数十匹。看这阵势,想必堂姐在宫里甚是得宠。

柳叶在府中更是无法无天,成天把丫鬟们不当人一样的胡乱使唤,自以为女儿在宫里的地位高,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与富贵人家的夫人们游玩时,也不忘炫耀自己有个在宫里做妃子的女儿。

顾老爷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因此沾了光。

“没想到,二小姐一朝入宫就被封为宁妃,这可真是为我们顾府争了风光。”阿浣也夸道。

顾清点点头,算是默认她的话。

如今的后宫里,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在皇上登基之时只册封了云妃和容妃两位从二品的妃子,其余女子皆在正三品及以下,而两位从二品妃子手上都无实权,只是在后宫里等着坐吃山空罢了。

说到底,自连城登基以来,宠幸后宫妃嫔的次数寥寥无几,妃嫔们的等级无一有过变化,没有奖赏,也没有册封,也就没有人勾心斗角。

此次指名顾府的千金为宁妃,不知让多少人胡乱遐想,于是开始有人蠢蠢欲动。

顾清前几日命人在小院里搭建了一个秋千,闲来无事,仰靠在上面嗑着瓜子,有时吃到一两颗有坏子儿的,还顺带着啐了几口。

还以为顾宁因为年纪稍微大一点,在宫里会有所吃亏,原来是她想多了。

“二小姐倒是安定下来了,现在夫人和老爷就得为小姐你的婚事操心。”阿浣如是道,也从盒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顾清的小巴掌拍在她手背上,看着她手里抓走的瓜子好不舍得,连忙将瓜子盒抱在怀里,不让阿浣再吃,还一面抱怨说:“跟我抢什么瓜子儿?你的活忙完了?本来院里的零花钱就少,我好不容易托人带点瓜子回来,就都让你给吃完了。”

院里的零花钱少的可怜,完全是受之前柳叶扣除例钱的影响,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吃到一块莲蓉酥了,每次缠着玉娘买时,总是以没有钱将她打发了。

“略略,小姐你真小气。”阿浣又不怕她,两人年龄差不了多少,说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顾清的性子她早就摸透。

“我小气?”顾清佯装生气,把瓜子盒放在一旁,作势就要起身去夺阿浣手心里攥紧的瓜子,“一个瓜子也不准吃,都还给我。”

阿浣顿时怕腿就跑,她也不往房间里跑,一个咕噜就冲出了院子,顾清可不想认输,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你给我站住。”顾清大喊道。

院子门口拐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跟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奔跑的力道太大,一个回劲把她击退在地,对面的人也被撞在地。

她哎哟一声,揉揉摔痛的屁股,看也没看,直接开口斥道:“是谁?走路不看路的吗?”

来人却正是顾老爷,他只是从梅院前面路过,在一个拐弯处的时候,被顾清给撞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老骨头可折腾不得,一看撞他的人是顾清。

正要开口怒斥,结果反被她呵斥了一句,当下沉了脸,强忍住怒气,回她一句:“是我。”

顾清一张脸皱的跟苦瓜似的,听到顾老爷的声音后,立马舒展开来,顿时屁股也不疼了,动作利索的爬起来,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原来是父亲啊,都怪女儿跑的太急,一不小心把您给撞了。”

赶紧认错,赶紧道歉,赶紧端正态度。

顾清盈盈笑道,偷偷注意顾老爷的神情,这下可遭了,触犯到老虎头顶上,那可没得好果子吃。

“刚刚不是还问我是谁吗?怎么,要我通报一下姓名吗?”顾老爷没好气道,斜眼看她,说话跟赌气似的。

“女儿说过吗?怎么都不记得了,父亲好记性呀。来院子里坐坐吧,女儿给您捶捶腿可好?”

顾老爷气的直哆嗦,压根没想到梅院里去坐,这下可好,屁股摔一个大跟头,总不能让他撅着屁股走路吧?在顾清的搀扶下进了梅院。

顾老爷倒是好生坐在凳子上,品着顾清递来的茶水,时而瞪她一眼,懒得讲话。

顾清站在一旁,讪讪笑着,手默默背在后面揉了揉屁股,可真疼。

“父亲急急忙忙要去哪里?”她找着话题,随口问道。

顾老爷本不想搭理她,听到她问,也就答道:“刚才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柳府来的仆人为急事而来,说是什么……柳府大老爷的女儿,不小心失足落水,命悬一线。我正要去裕园告知叶儿,让她回娘家看看,谁曾想竟被你撞倒在地。”

话里还带着一丝埋怨。

顾清注意的点可没在他摔倒这,听到他口中所说的柳府大老爷的女儿,细细回想,可不就是柳飘飘吗?

柳飘飘是顾默的心上人,在柳府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足落水?

“可是柳大老爷的那位独生女?”她再确认道。

“是啊,你认识她?”

“不认识,不认识。”顾清连连摆手。

顾老爷感叹一声,惋惜道:“飘飘与你同龄如今也到嫁人的年纪,本来多好的一个姑娘,没曾想,竟要被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不知意外落水是否是因为这件事情,可惜啊。”

“父亲您说什么?”

有人要将柳飘飘嫁给一个糟老头?怎么可能?她不是柳大老爷的独女么?应当受尽宠爱,风风光光啊。

“嗯我说,柳二老爷想要把飘飘那姑娘嫁给城南做灯笼买卖的富贾,人家已经年近五十,小妾多的都数不过来。”

顾清忙道:“怎么是柳二老爷做主?飘飘又不是他的女儿,大老爷他人呢?难道都不反对?”

“反对难呀。”顾老爷撇撇嘴,不知道是怜悯柳大老爷还是柳飘飘,“大老爷已有半月卧病在床,吃喝拉撒无法自理,不能离人照顾,如今柳府上下全由二老爷一人做主。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就算飘飘不嫁那富贾,等到柳大老爷暴病身亡后,柳府里就是柳二老爷的天下,到时还不知飘飘的命运如何。”

第三十三章 才知柳府事

竟是这样?

犹记得顾默离府时对她的叮嘱,千万思绪都无法凝结成一句话,她也答应过顾默,会替他偶尔照顾一下柳飘飘。可若不是今日顾老爷在她面前提起,她竟把这事完完全全忘在了脑后。

一想起顾默悠悠的,略带嫌弃的眼神,她就眼前一酸,真伤脑筋。

“哦对了,还说是这几日就要把飘飘给嫁出去,给柳大老爷冲喜。”顾老爷又想起来这些话来。

“果真是迂腐。”她抱怨着,又为柳飘飘抱不平,年华尚好的妙龄女子,何苦要受糟老头子的气?如果换做是她,肯定早就闹得鸡飞狗跳。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得先去告诉叶儿。”顾老爷作势就要起身,动作太快,碰到了刚才摔到的屁股墩儿,一下子吃痛吆喝出声。

连连指着顾清,想责备她,又因疼痛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您慢走,来,女儿送你。”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看着他五官皱在一起的样子,顾清在心里偷喜,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就准备赶人了。

顾老爷无奈,任由着她推推攘攘。

大着胆子将顾老爷送走后,顾清才得了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坐下的一瞬间疼痛非常,刚才光顾着嘲笑父亲,倒是忘了自己的屁股也啃过泥。

暗自感受疼痛的快感。

阿浣好久后才慢腾腾从院子外跑进来,远远看见顾清,得意问了一句:“小姐你怎么没追来?不会是腿短吧?”

甩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顾清懒得跟她斗嘴,呵,腿短?她的身材比例那么好,脖子以下全部都是腿!还腿短,简直是屁话。

突然摔的一跤,已经灭了士气,再加上听闻柳飘飘的事,她现在心情低落到极点。

“你去哪里了?”顾清瞪了一眼问。

阿浣嘿嘿一笑,见她的确没有精神再跟自己玩闹,老老实实交代说:“奴婢去了趟厨房,本想瞧瞧有没有什么零嘴给小姐带回来呢,厨娘怕大夫人责怪,硬是没给。”

“还想着我呢?果然,没白养活。”听她这么说后,心里稍稍有一丁点儿的好受。

“那当然,小姐人这么好,我们做奴婢的,自当心心念念着。”见她心情不好,阿浣赶紧拍拍马屁。

“嘴甜。”

顾清决定亲自走一趟柳府,就当去拜访柳大老爷和柳飘飘,她让阿浣去坊间买了些补品,准备提到柳府去。

从梳妆台前走过时,看见上面一直散落的玉簪子,想也没想,随手揣进了怀里。

天色尚早。

柳叶听见娘家发生这等大事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去。她在家里排行老三,父母去世的早,留下大业让年纪轻轻的两位老爷相互操劳,她一直都是享福的,与哥哥们感情深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心里自然难受。

当下命管家准备马车,还未梳妆收拾,只着了一件府里寻常的衣裳就兴冲冲往娘家赶。

马车在府门外正要启程的时候,从府门口传来了阿浣一句高呼:“夫人,请等一下。”

柳叶掀帘探头望去,看见一路小跑到马车面前的顾清,没有用什么好的语气,问:“唤我作甚?”

顾清晃了晃手里的补品,第一次在柳叶面前说话用了恳求的语气,“大娘可否载清儿一同前往柳府?”

“为何?”她狐疑道。

顾清说谎从来都不会打草稿,认认真真的模样让柳叶不能不信,“我与飘飘识得,听父亲说她近日落水一事,便想着去探望探望。既然大娘要去柳府,何不带我一块同往?”

眼神瞟过她手里提着的补品,眼珠子转转,没有察觉到她的坏意,也就点点头,让她上了马车。

“多谢大娘,多谢大娘。”

顾清的模样好生诚恳,还顺带着憨厚笑了笑。

柳叶一心只想着娘家事,就连跟她吵嘴也没了兴致,扬声让车夫驶快些,真想从背上立马长出一对翅膀来。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车轮缓缓启动,车内一片沉寂。

柳府在城北,富甲一方,坐落的府邸约有方圆几百米,柳府本就家业深厚,这点小地方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

顾清胡乱想着,柳叶坐在一旁让她极其不自在,偷看她一眼,脸上遍布焦急的神情。要说起柳叶来,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富家小姐,怎么会嫁给了自己父亲?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两人有什么深厚感情之类的,只要顾老爷一闲下来,更多的时间里,全跟玉娘在一块。

柳叶才会如此对梅院有很大的偏见。说到底,从一开始,顾老爷仕途不顺,家境不算富裕。后来,娶了柳叶,多处朝堂关系有了钱财打点,仕途越来越顺,才有今日的御史大夫。

最初的柳叶,也是心甘情愿为顾老爷付出,可日子一久,人心渐渐看的清楚,更是有了玉娘后,她才变得如此跋扈。

想到这些,顾清便对她提不起恨意。

马车要穿行过五条街道,等到柳府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余晖洒在顾清脸颊上,像极了红着脸颊的绣女。

从马车上下来,柳府外早有人前来接应,柳叶急忙走进府里,问道一边的管家:“大哥情况怎么样?”

“大老爷……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本就有很重的肺痨,就算是神药也没个法子能够医治,再加上二老爷对小小姐的逼迫,哎……”管家叹息着,他们也只是外人,柳府的家事,还需要自己人解决。

“二哥怎的如此执拗?”柳叶愤愤不已,气的连连摇头。

“诶,这位是?”柳府管家注意到她身后的顾清,问道。

柳叶看也没看,“是飘飘的朋友,想看望飘飘,差人给她带路吧。你随我去大哥那看看。”

“是。”管家扭头朝身后一个下人吩咐,让他带路,接着对顾清作了个请的手势,恭敬说道:“这位姑娘,请随这边走。”

“有劳了。”

柳府的确很大,华丽美观,极其奢靡,就连走廊的墙上都嵌了一些方格子放古玩摆件,价格不菲。

转过几个回廊,才惊觉四处静谧,随意望着,能看见丫鬟们一行行穿行而过,却无人交谈。

“贵府的气氛一直这样安静吗?”她问。

为他带路的下人惋惜摇摇头,“若不是近些日子来,柳府连遭不幸,又岂是这副光景?”

不幸?顾清诧异,何来这种说法?

“大老爷常年有肺病,一直都在吃药调节。本来今年已经治疗的不错,都快要见好了,不料又突然发病,大夫检查说,已经从普通的肺病演变成了肺痨,吃再多药也不管用。又偏逢半月前来了个道士,说什么小小姐命里克亲,对柳府一家人不利,如果没有喜事能冲一冲邪鬼煞神,柳府上下都会遭殃。”

小小姐就是指的柳飘飘。

顾清还以为,她是大老爷的独女,生下自当荣华富贵,哪里知道,大老爷这靠山倒下,不就是她受罪之时?

微微垂目,她前世不也是这样吗?

不由得心生怜悯。

“到了,姑娘随我来。”

眼前是一个门扉紧闭的院子,那下人“咚咚咚”的敲了敲门,好久后才出来一个丫鬟探头问:“何人敲门?”

“这位姑娘是小小姐的朋友,听闻她生病,前来探望。”下人如实道。

丫鬟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小姐何时有这么一位朋友,正要拒绝时,身后传来不停的咳咳声,接连不断的咳嗽,像是快要把心窝子给咳出来。

丫鬟惊呼:“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奴婢扶你回房休息。”

“咳咳,不了……我就看看,是谁来了?”这几日来,她的一方小小院子未得宁静,柳二老爷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带人来这里闹一番,表面上笑颜笑语,好言劝她出嫁,实则将她往火堆里推。可怜她那重病的父亲,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

顾清从门缝里看见的,是一身素白,愁眉苦脸,眼睛里没有神采,望向人的目光也是空洞洞的。

“小姐,这有位姑娘自称是你的朋友,前来看望你。”丫鬟一面扶着她,一面看向外面说道。

柳飘飘不记得自己在坊间有什么朋友,她深居柳府,又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没有吩咐不能出府。

哪里像顾清?玉娘万事都由着她,顾老爷又时常不在府里,没了人管教,当然能四处走动。

“柳小姐,久仰大名。我是顾府的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清还朝她使了眼色。

“咳咳……顾府?进来吧。”她答应了。

阿浣对带路的下人说:“你且下去吧,让我家姑娘陪柳小姐好生叙叙旧。”

“那奴才先退下了。”

——————

室内清楚可闻的只有柳飘飘的咳嗽声,她躺在床上,捂住嘴,要使好久的劲才能咳出来,满脸憋的通红,抬起手,颤巍巍指着桌子上的茶壶。

“柳小姐要喝水吗?”顾清看到她的模样尤其不忍,前世见过她一面,本是娇小玲珑的人儿,却被折磨成这样。

第三十四章 心事三两知

“不是的,小姐让我给姑娘你倒杯水。”丫鬟解释道。一心只顾着自家小姐,竟忘了给姑娘倒水,于是走向桌子前,提起茶壶给顾清倒了杯水。

她病成这样,还想着这些小事。

心里一暖,顾清起身坐到她床边,手掌抚上她额头摸了摸,滚烫无比,怜惜问道:“你们小姐病情可否严重,大夫又如何说?”

丫鬟道:“小姐身子本来就差。前日又落了水,在湖底待太久,受了寒,两日来一直高烧咳嗽不断。大夫是来看过,一开始开了些药,可是……二老爷下令说,要是小姐不同意出嫁,就……就不能给她吃药。”

“荒唐,可真是荒唐。”顾清听了丫鬟的话,顿时气的直哆嗦,好歹柳飘飘也是柳府的人,病重时却不让她吃药,二老爷可真有本事。

“姑娘,你是……顾府的人?”柳飘飘哑声问道。

才想起还没有介绍给自己,她点点头,“是,我叫顾清,顾默是我的堂哥,他……临走近军营之前,曾叮嘱我时时照看你。”

听到顾默二字,柳飘飘神情有些恍惚,垂下眸子,淡淡道:“是么?他……怎么样?”

“大哥他好几个月前都已经从军去了,既然是男儿自当有一腔热血,报答祖国,守候疆土。柳小姐,你认为是这样吗?”顾清故意问她。

“嗯,我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那个男子心怀天下,心怀江山。曾与他月下闲谈,淡淡幽光,从肩上倾泻,她想念极了那时的日子。

见她并不觉得意外,想必早就是知道的。

顾清突然想帮嘴笨的顾默说些好话,手指不小心碰到怀里的玉簪子,脑筋一转,有了主意。

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那支玉簪子,把它轻轻放在柳飘飘的手中,不顾她的诧异,微笑道:“这是大哥托我带给你的东西,前些日子实在是怪我忘了此事,才拖到今日送来,柳小姐不会怪我吧?”

玉簪子的来处有假,她编了谎,却是真心想将这分情意告知。

“这簪子……咳咳,真是他给的?”细细闻之,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是啊,大哥还说,簪子或许过于朴素,但更重要的,是心意。”

顾清真佩服自己,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真这么说?”控制住想要咳嗽的欲望,柳飘飘把簪子紧紧攥在手心里,放在心口前,闭上眼睛,竟有眼泪溢出。

“你……没事吧?”

不知道是被感动的,还是说到了她心坎上,柳飘飘脸上一时又笑又哭,喜的是她终于明了这份心意,哭的是当前的境遇。

摇摇头,哽咽道:“我没事……咳咳。”

顾清于心不忍,一把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柔声道:“你我好似同岁吧?我正好缺一个玩伴,若你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混如何?”

混字说的过于粗俗,一旁的丫鬟立马开口辩道:“我家小姐做事清白,从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说的倒像顾清做过一样,阿浣也不满意了,回了一句:“我家小姐也不会做那些事呀。”

“小元,闭嘴。”柳飘飘轻声喝道,继而又转向顾清说:“是我管教不严,咳咳,姑娘息怒。”

小元赌气的看向别处,她又没有错,为小姐抱不平而已。

“哪里哪里,是我说错话了,不碍事的。”

窈窕淑女,说的就是柳飘飘这样的女子,即便是现在得病之际,眉目间留下的都柔弱,凸显了一番病态美。

顾清如果是男子,也会被她吸引。

“可是,如今……我无能为力。”像是已经知晓到自己的命运,柳飘飘仰头,她已经不再挣扎。

顾清同情她,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那种无助无力和无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你可知,为何二老爷铁了心想要把你嫁给城南的糟老头?”

她下定决定要帮助柳飘飘,虽说自己也使不了什么劲,可至少,能让她摆脱如今的困扰。

小元率先答道:“还不是为了钱财?世人都知城南的杜老爷子家缠万贯,祖上三代行商,专门做土地买卖的。”

的确,土地买卖这一行,赚进来的,比吐出去的多多了。

可是,顾清有一点不明白,疑惑问道:“柳府已经是富甲一方,难道还会在意区区钱财?”

“哪里又是钱财那么简单?我偶然一次听别院的人提起过,说什么,好想是二老爷在赌坊喝醉了酒,跟人打了赌,誓要花钱买下城外几百米外的一个村庄,偏偏那村庄又是杜老爷子的地盘,没有杜老爷子发话,二老爷怎么能动?”小元越说越气,气到极点时还跺了跺脚。

“杜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指明要让小姐嫁过去,做他的第九个小妾。我家小姐哪里肯?自是不依,天不怜我,大老爷又突然犯病,听闻小姐这事,一气之下昏睡过去,现在还没醒。可二老爷不知怎么被迷了心窍,非要小姐出嫁才行。本来府里还有很多丫鬟们帮小姐说话的,可是后面来了一个疯言疯语的道士,说小姐命里克亲,所以才导致成现在这个情况。”

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道完,柳飘飘已经是满脸的生无可恋。

“其实也没有什么失足落水?只是柳小姐自导自演而已?”顾清询问。

柳飘飘点头,算是回应。她本想故意以死相逼,希望二老爷能改变心意,可是当整个人沉下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就这样解脱。解脱了多好,不用遭遇人世间的所有痛苦。

爱别离,恨难伤。

顾清在脑海里理清思绪后,问道:“城南的杜老爷子,是不是说话很有分量呀?”

“那可不?我们住的柳府,都是从他们家买下来的。”小元说。

原来是这样?

“姑娘,你可有什么法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可不能再断药了。”看得出来小元是个真心护主的丫鬟,此时又对顾清万般央求起来。

顾清也没个完美的对策,她一般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提前才不会准备什么呢。

院里突然吵闹哄哄起来,一个丫鬟来报说,是二老爷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柳叶,只是脸色不那么好看。

如果说,才来柳府时柳叶是怀着焦急的心情,那么现在,她已经全部变成愤怒了。

在去看望大哥的途中,管家已将全部真相交代出来,尤其是在看到大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时,柳叶心里更是气极。

大嫂去世的早,她知道大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飘飘,可跟二哥讨论一番后,他的态度实在强硬,她也没了法子。

听见是柳二老爷到来,柳飘飘侧过脸,不愿见他们。

柳叶率先踏进来,一看见柳飘飘就把她抱在怀里痛哭,这个家已经乱了套,只是可怜了自己的亲侄女。

“飘飘,二伯再问你一遍,到底是嫁,还得不嫁?”

柳二老爷有一对八字胡,俩小眼睛转的溜圆,满脑子的胡乱打算。他们都只顾着自己的家事,连顾清这么大个人站在一旁也没看见。

顾清在心里默默无语,是把她认成丫鬟了吗?都怪今日穿的过于朴素。

柳飘飘已经懒得搭理他,每每前来都只询问这一句,亏得还是她亲伯伯,胳膊肘往外拐有什么用?

“伯伯何苦再问?咳咳……飘飘都已经以死明志了,还不够明显吗?”

或许是见在场人数众多,二老爷眼角的肌肉抖动了下,强忍住心中不满,尽量放缓语气道:“伯伯可是为你好呀,你想,等你嫁进杜府后,跟在柳府一样,吃穿不愁,一生富贵。再说,不是说嫁娶之事要门当户对么?你看看杜府,不是正好?”

“你……”

柳飘飘说了一个字后,直直的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胸口不停的颤抖,可真是气到她心窝子里去了。

“你少说两句!”柳叶突然喝道,狠狠瞪了二老爷一眼。

两面都吃了瘪,柳二老爷也起了怒火,觉得眼前甚烦,一甩手就准备朝外走去。

“二老爷,请等一下。”

清脆明朗的声音,突然叫住他。

二老爷一回头,但见一个嘴角噙着笑容的女子。

顾清走上前,俯身行了一礼,虽说她也讨厌这位道貌岸然的二老爷,可再怎么礼数摆在那,她可不想被人指着说没有教养。

“何事?”

“二老爷若觉得我一个黄毛丫头讲的话有理,暂且可以先听一听,若不然,就请移步离去。”她先讲好规矩,不管说好说差,她也只是一个黄毛丫头。

柳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也没有阻拦。

“但讲无妨,先让我听听。”他回道。

“好。”顾清胸有成竹的样子,开口道:“二老爷您想要将这位柳小姐,嫁到杜府去对吧?这个我先不反对,可是你不能断了她的药材呀,杜老爷子要娶的是一个活泼乱跳的柳小姐,你还不好生照看着,是准备送给杜府一具死气沉沉的驱壳么?”

第三十五章 尤闻叹息声

顾清刚刚把话说完,小元立马急了,不顾尊卑一把将她拉过来问:“你怎么能这样帮着他们说话?”

“小元……咳咳。”柳飘飘阻止道,咳嗽不断,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能这样做。

小元也是护主心切。十岁就跟了小姐,从小到大,两人如同亲姐妹一样互相照顾,她舍不得别人这样欺负小姐。此时听到顾清也帮着别人说话,就忍不住了。

她也是被冲昏了头脑,顾清的意思一点儿也没懂。

柳二老爷在心里小心盘算,稍作思量后,认为她的话有理。斜眼看向柳飘飘,身子确实虚弱,杜老爷子也是不好惹的,就算是使了什么法子将她嫁过去,一个没有灵气的人,怎会受人喜爱?

他心里的算盘打的很精。

问顾清:“只要飘飘答应这门亲事,别说是这些普通的药材,就算是要什么天山雪莲我都想办法弄回来。”

果然,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说来说去,他还是要一句柳飘飘的亲口承认。

顾清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手背在身后,放柔了声音道:“二老爷在急什么?柳小姐的父亲如今卧床重病不起,自己也有恙在身,哪里还有心思讨论这些?而且,婚姻大事自当细细思虑后,才方可做主。再缓个十天半月的,等柳小姐养好了身子,又有何不妥?”

后面的话一说出口,柳二老爷嘴角一撇,好似不满意般。这女子巧舌如簧,他也不敢太过相信,可一条条理清来看,确实是这样。

柳二老爷好久没有说话,顾清又劝道:“男婚女嫁可是大事,柳小姐好歹也是你的亲侄女,你这个做伯伯的,就这么想要赶她走么?而且,生辰八字这些都有对过吗?再怎么说,柳府也是大家,咱们也还是要按流程来呀。”

思忖半天,柳二老爷给出了自己的底线,“我只给出十二天的期限。这十二天里,飘飘把身子养好,生辰八字,我自有吩咐。”

“好,十二天。”顾清嘴角微弯,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凭柳飘飘的身体状况,让她出嫁肯定不愿意。而顾清争取来的这十二天,就是为了要让柳二老爷改变念头。

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光凭柳飘飘出嫁这一事来说,思考其中的利害,于柳二老爷并无益处。可他的态度过于坚决,急急忙忙的催着柳飘飘嫁给杜老爷子,分明就是在赶人了。

“药材今晚就能送来,你们都给我打足了精神,好好服侍小小姐。若十二天后,还未有好转,一个个都得遭殃。”

柳二老爷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转的离去。

柳叶与两个哥哥感情交好,对柳飘飘也如同己出。刚刚的情景她看在眼里,也知道顾清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飘飘的身子着想。

又想起平日在顾府对她有意无意的偏见,一时不再言语。

柳二老爷走后,无人交谈,气氛一再沉闷起来。

柳飘飘望起无神的眼睛,对顾清感谢道:“谢谢顾小姐。”

顾清笑眯眯道:“都说了我们是同岁,你且直呼我名就好。”

“好。”

“我叫你飘飘可好?这十二天来,你就在府里安安静静养好身子,把病养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帮你摆平。既然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

碍于柳叶在场,她可不能把顾默的名字吐出来。

柳飘飘感到甚是欣慰,即使与那人相隔千里,也能彼此心心相系,对顾清粲然一笑:“好,我听你的。”

柳叶蹙眉问道:“受谁人之托?”

她原本就诧异着呢,飘飘深居柳府,与顾清从未有过交集,哪里有她这个好友?原来竟是现在才交上的。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顾清俏皮道。

与柳飘飘对视一眼后,两人会心一笑。

看在她刚才帮助自己侄女的份上,就算柳叶对她再有意见,也忍了下来。鼻里冷哼一声,算是自己做出的不屑回应。

柳飘飘又留了顾清一起吃晚饭,柳叶想着照顾大哥,已经离开。吃饭的时候,柳飘飘食欲渐长,吃的比往日多,就连小元也高兴起来。

又与她促膝长谈,讲了一些贴己话。柳飘飘觉得她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两人谈话间,对她更是好感渐生。

偶抬眼一瞥夜空,问了时辰,才知晓将近亥时,顾清想要回去,柳飘飘本欲挽留她在府歇息一夜,可再怎么也是待嫁的女子,留宿别处总不好。

谴了小元送她离府。

夜黑路远,临走之前,柳飘飘还特意交代要多安排些护卫。

已至深秋,再过段日子就到初冬,从房间里走出来,忽的一阵风扑面而来,刺骨的冷。

顾清裹紧了衣裳,随小元出府。

她来时搭坐的是柳叶的便车,虽然柳叶还在柳府,可未必会借马车给她回顾府。还好柳飘飘有准备马车,她一溜烟的爬上去,才惊觉舒适无比。马车内铺上了一层精美昂贵的绸子,窗牖镶着金丝,有一个精致的小几,上面放着生烟的香炉和茶壶,一股子淡香扑鼻。

“哇,小姐,这马车可真华丽。”阿浣忍不住赞道。

“柳府家大业大,这样的马车,想必府里还有很多。”顾清道。

小元还未离去,听见她们的言语,打从心眼里得意起来,“那是,我们柳府在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几辆马车,又不算什么。”

带着自豪和炫耀。

阿浣在马车内略了一下,朝她做了鬼脸,反正小元站在外面也看不到。

顾清掀帘探头出去道:“小元姑娘,我们走了,你先回去吧。”

“顾小姐慢走。”

夜深人静的街道,只有马车的哒哒声,空中无月,有一些未睡人家灯火通明。顾清有些乏,连打好几个哈欠,靠在一侧小憩。

随行除了车夫,还有四个护卫,不过是家护,柔柔弱弱的,手上又没有武器。顾清还想着呢,如果出现坏人,不知道能不能架得住。

可能是先前有这种预感。

顾清在睡梦中被阿浣摇醒,迷迷糊糊间,看见她满脸焦急,都快吓哭了,“小姐,小姐,我们好像遇见盗贼了。”

马车已经停下,车夫靠在车帘外低声道:“顾小姐,前面有人拦了马车。”

阿浣本想掀帘看一下,被顾清制止。她们互相都不知道对面是何人,许是见了这马车起了歹心,四下无人,还是不要轻易露面。

“那我们从侧面过,让着他们。”顾清吩咐说,她也是紧张的,只是相比起阿浣要冷静许多。

突然被叫醒,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呢。

轻轻揉了揉额角,才清醒许多。

车夫听到吩咐后,有些犹豫,也照着做了,驾着马车从旁边走去,与前面拦路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护卫们也警惕起来。

在马车从拦路人面前走过去的一瞬间,忽而一阵夜风,吹起半个帘子,顾清猛的转头望去,外面竟有五个大汉!

五个大汉里,只有两个人手上拿了武器,他们也朝车内看来,顾清连忙掩过身。

正当马车快要从他们身旁走过去的时候,只见闪光之际,一只斧头直直的劈在了前方的道路上,马儿长啸一声,车夫被吓坏了,连忙诓住马儿,不让它受惊。

顾清手心里溢出几丝汗来。

四个护卫把马车团团围起来。

若他们要抢劫钱财还好说话,她回府上取银子即可。就算来不及,实在不行的话,她就把这马车送给他们。反正小元也说过,区区一辆马车不足挂齿。

可刚才几人对视的那一眼,她看见那些人眼里闪出的精光。

街道上纵使有人目睹这一切,碍于阵势,也不一定得出手相助。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阿浣带着哭腔问。

“别慌,先看他们要什么。”顾清安慰说,自己也没个底。

一个大汉走上前来,一把将斧头从地上的缝隙里拔出来,甩在肩头上,大摇大摆走到马车前面,光听声音就能想象有多猥琐:“哟?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小姑娘在街上玩儿呀?”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三弟,你吓着人家了,让我来。”

顾清蹙眉,打从心眼里觉得恶心,现在却一个法子也想不出来。

阿浣紧紧攥着她的衣服。

“你们,都给我让开!”赫然一声,吓得护卫们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也只是在柳府里负责些鸡毛蒜皮的事,会一些花拳绣腿,真要打起来的话,一点赢的概率都没有。

“哟呵!一个一个,都挺忠心的嘛,不如投奔我们如何?有酒有肉,立人之上,何苦要做没有前途的下人?”

还是之前的大汉,他开玩笑说着,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敢有所动作。

“三弟,有美人在,温柔点。许是看见我们后,害羞了,不肯出来呢。”

站在中间的男子咧嘴一笑,右脸上一块触目的刀疤尤为刺眼,他大步走来,故作礼貌,站在马车外作了一个揖。

轻柔说道:“马车内的姑娘,可否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有怎样的貌美如花?”

第三十六章 可否话桑麻

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胆大,朗朗乾坤,在天子脚下,也敢拦街惹事。

“车……车内没人。”车夫斗胆说了一句,天真的以为他们会相信,却是多此一举。刀疤男斜眼一瞪,透露出来无比寒意,车夫立马吓得抱头。

任谁见这阵势都会被唬住,顾清已经死过一回,在阎王门前走了一遭,生死犹不惧,还怕这些?

她清清嗓子,在马车内问道:“外面是何人?可否报上姓名?”

声音宛如黄鹂清脆,又如涓涓石上流的清泉。

随着这一声询问,勾起了刀疤男的兴趣,他上前走了几步,护卫们畏惧于他不敢抗峙便往后退了几步。

“姑娘,我们可是京城里无人不知的斧头帮,你若想平安无事,就乖乖出来让我们见上一见。等到哥几个高兴了,再把你送回去也不迟。”

说话的人,还是那个被叫做三弟的大汉,他一双眼睛转的溜溜圆,就想看看顾清长什么样。

另一个男子说道:“长夜虽漫漫,但总会消失,姑娘你还是听我三哥的,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马车内一时没了声音。

刀疤男有些许不耐烦,他这几日来可不想见血。奈何四个护卫紧紧守在帘子外,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大哥,几个护卫而已,让我来解决。”说着,其中一个大汉拔腿冲上来,对着其中一个护卫就是猛的一脚踹去,力道之大,直直叫那护卫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

见此情景,其他护卫愈发害怕起来,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不由自主的在车帘前让出一条路来。

顾清突然问道:“几位好汉是想要什么?钱财?”

“难道哥几个,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刀疤男咧嘴一笑,脸上的淫意显而易见,手更是伸向帘子准备掀开。

“你们可认识丞相慕容?”

她倏地一问,外面安静半晌,刀疤男的手还未触及帘子,停在半空中,微顿一下,不自然问道:“你认识他?”

隔着帘子,感受到他的停顿,顾清只是慌急了眼,下意识吐出来几个字。瞧刀疤男的反应,她心里有了数,既然认识慕容,那与他便是非敌则友。

慕容贵为丞相,身边结识的都是有才能有权势的大人物,哪里会结识这般拦路的小混混。

他们敢在天子脚下动土,为所欲为,想必背后一定有人撑着。

“何止是认识?”顾清将背靠在马车一侧,扭头从缝隙望出去,正好看见刀疤男思虑的目光,只淡淡一眼,有种与声俱来的威严,她缓缓而道:“你难道还未曾听过我与他的婚事么?哦也对,这件事情没对外公布过旁人是不知晓的。”

什么狗屁婚事?不过是她随口说的而已。

天灵灵,地灵灵,俊俏的慕容快显灵。

“大哥,她的意思是?”

未来的丞相夫人?刀疤男面色犹豫起来,右脸上的疤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这惊心的痛处,便是拜慕容所赐。

不知道顾清的话是真是假,刀疤男心想,既然她敢这么说,那么与慕容的关系肯定很亲密。

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大哥,若是被慕容那小子知道,我们今日欺负了这姑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何不……嗯”被叫三弟的人说着,拿手一抹脖子,眼神凶狠。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顾清灭口。

刀疤男心一狠,冷眼看向车帘子的缝隙,阴狠道:“既然是慕丞相的未婚妻,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更应该先看一下了。”

说着,手背在后面摸出一把匕首来。

大力掀开帘子,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拔出匕首就冲上前去。

“啊——”

顾清连忙一挥手将颤抖的阿浣护在怀里,只觉眼前闪过一丝精光,她不敢看,生死关头还是有了一丝后悔,因为她怕痛。

还没来得及回头,先闻得一声惨叫,马车内里面立即喷涌出汩汩鲜血,浸染了精致的缎子,就连顾清的身上,脸颊上,也留下了点点血迹。

她一抬眼,没有等到刀疤男的匕首落下来,相反,在她眼前落下的,是一截血淋淋的右手手臂,手指还在微微颤动着,而匕首,掉落在一旁。

是……刀疤男的手臂。

“啊——我的手!”

撕心裂肺的喊叫,在马车内仿若震耳欲聋,顾清顿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想吐,连忙撇过头。

是谁?

刀疤男也想知道,他捂着右手被砍断的伤口,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在地上神情痛苦,吆喝不停,他的那个几个好兄弟,此时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因为,身旁的一个小男童。

卫采。

他双手拿着已经挥过,沾染着血腥的大刀,上面还滴答滴答的,掉落的都是鲜红。

而他的眼里,猩红无比,胸口剧烈浮动着。

“原来是上次我家公子轻饶你了,竟还有本事再来调戏良家妇女。”卫采一字一字道。

这个时候的他,一点也不像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

顾清承认自己被他惊到了。

刀疤男只顾着喊痛,再没了刚才的威风,翻来滚去想要摆脱这疼痛,他的手……他的手臂就这样没了。

“怎么?你们还愣着不走,是想试试我的武艺么?”冰冷的言语像深冬的河水,此时的卫采,跟往日比起来,俨然是两个人。

“是是是,小的们这就走。”之前那些个个自以为是的大汉,再看到卫采身后远远站立的那抹白衣后,瞬时破了胆。和兄弟们手忙脚乱将刀疤男扶起,另一个男子小心翼翼走到马车里,拿起那截手臂,一起踉踉跄跄离开了。

眼神直直看向卫采,他的眼里,异常凶狠。这一看,顾清愣了神,回过神来才想到,卫采既然能出现在这,那么慕容一定也在近处。

她松开阿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远处站立的白衣立即填满她整个目光,好似有万千极光在他身后照耀,愈发衬的他一层不染。

这样的好男儿,不属于她。

“谢丞相救命之恩。”她婉婉而道,在空旷的街道里,声音尤为清亮。

随即,白衣一步步靠近,一步步向她驶来,从模糊的面容到越发清楚,他的眉眼,仿若星辰满天的银河。她稍不注意,就坠在了里面。

这一刻的感觉是那么强烈,顾清没有退缩,与他直视,目光炙热无比。

“刚才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他募地开口,顾清闻言脸颊一红,眼神慌乱,看向别处。

“真不害臊。”卫采冷不丁说了一句。

那日宴会上,他家公子早就宣布过爱慕之人是他的姐姐,可偏偏这个女子,五次三番想要靠近讨好公子,刚刚又出言如此,说说自己是未来的丞相夫人,呵,真是搞笑。

慕容无视他的言语,眉头微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道:“顾清。”

心里又突然怕他介意自己所说的话,也怕他真以为自己想当丞相夫人,然后把她当成那种攀附往上的人。

虽然自己也有想与他在一起的冲动,但是意念掌控了一切,宴会那日她已经很明白,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一时图新鲜而已。

顾清二字清清朗朗,莹莹上口。

慕容稍作思考,听闻二字后,顿觉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可看到她盈盈且有些害羞的笑容时,心里暖暖的。

“顾清谢过丞相救命之恩。”她再次说道。

慕容淡淡道:“你已经谢过了。再说,我也没救过你。”

说的没错,是卫采手里的那把大刀救了她。

“那……顾清在此谢过这位小男童了?”她故意这样说。

果然,听到男童两个字后,卫采立马板起脸,大声问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呀,又惹你生气了,真抱歉。”顾清就想气气他,可想起他刚才的模样还是有些心惊,此时正值夜深,若再不回府恐怕母亲得满京城找她了,于是,转身对慕容柔声道:“夜深至此,顾清先回府了,丞相也早日回府休息吧。”

“我家公子自是知道,用不着你提醒。”卫采抢答道,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是丞相夫人,也用不着操这个心。

每次遇见这个小男童,总会与她斗一斗嘴,顾清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又救了自己,也就不与他计较。

马车里面满是鲜血,恐是不能再乘坐人,护卫们决定将马车停在原地让车夫先看守着,自己四人步行送顾清回府。

顾清答应了,离顾府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不算太远,而且月黑风高,也没有马车让她们乘坐。

当下又与慕容道别一番。

慕容只觉的是念符文一般,他生平最讨厌应酬阿谀和一些不着边的客套话。

顾清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好长好长,挺直的背影就跟她一样,如颗松树,不愿倒下。

慕容忽然跟中了魔咒似的,说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顾清能够听到。

“你今日已经说过自己是未来的丞相夫人,日后,可不许再说别人的名姓。”

第三十七章 枕边晚来风

顾清脚步一顿,被身后凭空而来的一句怔住。她回眸,正见白衣如袂,慕容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无所谓的表情。

可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为了临危脱难而想出的这个办法,如今被他这么一警告,倒像有点名正言顺的意思。

顾清懒得去想其中的缘由。她没有绝色容貌,也没有倾国之姿,就连一技之长都没有,更是不会相信一个堂堂在上的丞相会心属于她。再说,他已经在众人面前许诺过要将身侧的位置给流苏。

对她,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她明知道有流苏,却还对外称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无奈摇摇头,倒成了一个笑话似的。

对于一个才得知姓名的女子,又能有何感觉?戏谑而已。

顾清这样安慰自己,面上无波澜,心里翻江倒海。

慕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吐出这样的话,面对眼前这个女子,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只是觉得她笑的很温暖。

让人眼前一亮。

“走吧。”察觉到在场尴尬的气氛,慕容开口道,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为慕容的那句话,卫采彻底对顾清起了戒心,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姐姐保全地位,也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不管怎样,反正他就是觉得顾清没有安好心。

顾清呢,一路上那句话总在脑海里盘旋,甩都甩不掉。

阿浣也总是在身旁问道:“小姐,原来你认识那位慕丞相呀。”

“你与丞相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还有还有,丞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一连串的问题如黄豆一样滚在顾清面前,她满头黑线,看也不看,一巴掌捂住阿浣的嘴,从嘴里咬出几个字:“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护着你了。”

“唔……我……哎呀……”即使被捂住嘴阿浣也不安歇,那怎么办?虽然她大顾清几岁,可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触目的红让她都吓坏了胆。

不过,她在心里疑惑道:为什么小姐能如此淡定?寻常人家的女子看到这种场面估计早就大声呼救了,可她们家的小姐却一声未吭。

“你且给我记住,回府后不许与旁人提起这事,就算是母亲也不行。”顾清先吩咐说,不然又免不了玉娘一阵担忧。

阿浣被捂住了嘴,只能如小鸡啄米的点点头。

护卫们将顾清安全送达顾府后就走了,他们还得回柳府请罪,关键时候没有保护好顾清,实在是那几人过于凶狠,被踹了一脚的护卫现在还弯着腰走路。

梅院里,还亮着灯盏。顾清心里一暖,不管她们回来再晚,玉娘总会等着她们。这种有人盼归的感觉,像心窝子里被塞进了一团棉花的柔软。

“怎回来的如此晚?害我担心死了。”她们一推门而入,玉娘就抱怨着,起身又问道:“饿不饿?我去给你们热下饭菜。”

说着已经一只脚跨了出去。

“母亲你就别去了,不饿,柳小姐也留我们吃过晚饭。”顾清忙道。

光线太暗的缘故,玉娘没有注意到她衣服上的点点血迹。顾清实在累极,白日里为柳飘飘的事情操心,晚上又受到些许惊吓,打了打呵欠,就连洗漱也不想,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不过话说回来,她到底要如何帮助柳飘飘呢?暂时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可具体该如何做她却一点也没头绪。

她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不停抱怨,顾默呀顾默,我若能将此事完美解决,待你回来之后定当要好好补偿我。

画面又突然转到卫采砍人的那一幕,她想起那场面便心有余悸,忽而又看见慕容幽幽的目光,一下子,都安静了。

想着想着,顾清沉沉睡去,玉娘替她掖好被角,走出去轻声掩上门。

窗外树影斑驳,四处静谧。

——————

近日来无端端的夜里总是多梦,顾清一屁股坐起来,揉揉欲碎的额角,无力的唤道:“阿浣?”

阿浣应声走进来,手上端着盆,里面是给顾清的洗漱水,见她状态不是很好,担心问道:“小姐脸色有些苍白,是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许是没休息好吧,最近多梦,总觉得睡不踏实。”

阿浣也道:“小姐莫不是操劳过度?之前答应过柳二老爷十二天的期限,可是如今都已经过去两天了,一点法子都没有,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呀?”

顾清顿时感叹一句,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她心坎上去了。

“其实,奴婢一直困惑的是,小姐何苦揽下这麻烦事?即便是大公子临行前的交代,小姐你也用不着全部揽下,柳小姐倒是高兴了,那你呢?如果到时没有处理好,或者是二老爷和柳小姐两方都不满意,小姐你夹在中间可不好做啊。”

阿浣一大串话说完,就是为了劝劝自家小姐,可说再多又如何?小姐已经揽了这么棘手的一件事,现在只有想办法该如何解决。

顾清又哪里没有想过前前后后的关系?无论是柳府还是城南那位杜老爷子,她都惹不起。可一想起顾默喝醉酒后的神态,还有他特意交代的那几句,心里就放心不下。

府里人那么多,就偏偏让她知道。尽管顾默是个妈妈宝,什么事情都听柳叶的,就连对顾清的偏见都是在柳叶那儿学来的,男儿家生性耿直,不会跟女孩子一样心思较多,他也从来没有正面跟顾清或玉娘她们计较过。

也正是如此,顾清才更不好意思拒绝,也做不到答应别人的事现在反悔。

“而且小姐,我看柳二老爷脾气不是很好,你到时候若惹了他生气,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阿浣替顾清愁道,两人正一筹莫展时,她又突然高兴的叫了起来:“诶对了,小姐,你不是认识丞相么?何不让他出面试试,说不定看在他的面上,还把这事解决了呢?”

“他?让我去找他?”顾清才不想这么做,而且卫采那么仇视她,估计她前脚进入相府,后面出来的就是一堆白骨。

“小姐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而且论起这里面的矛盾来,不是慕容出出面就能解决的。”她兀自道,“就拿杜府来说,杜老爷子做土地买卖,平日里如果遇上一些性格强硬,不愿给钱的人,他肯定会安排专门的打手去处理。想杜府能只手撑起整个京城的土地买卖,在黑白两道上,肯定有自己的势力。就算是慕容,可能也要给他薄面。”

“连丞相这么大的官都奈何不了他,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诶?顾清想起堂姐已经是宫里的宁妃娘娘,何不动用一下这现有的资源?

她忽而又反悔,觉得不能这样做,堂姐就算是位置再高,也只是后宫的一员,不能随意插手这事。宫里耳目众多,要是被其他妃嫔知晓的话,就得将滥用私权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阿浣也想到顾宁,询问道:“那我们去请示一下二小姐如何?她在宫里,人手众多,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妥。”顾清立马反对,不过阿浣前一句说的没错,她们去宫里请示一下又不会犯法,就当去问问顾宁的意见。如果她能想到一个既不让自己惹罪上身,又能完美解决的主意的话,岂不是更好?

“你说的没错,我们可以去请示一下二姐。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进宫。”

阿浣说了一句好嘞,马上站起来,准备替顾清梳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可是我们没有进宫的令牌呀?”

“啧。”她竟忘了出入皇宫还要令牌!

连忙问道:“父亲可有回府?”

阿浣答:“回了,今早去厨房乘早饭时,还看见管家交代厨娘熬些姜汤,说老爷这几日身子欠妥,老是咳嗽不断。”

顾清点点头,脑子里打着小算盘。令牌那么重要,肯定会贴身随带,父亲每日早朝都会佩戴在身上,回府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先换衣服,令牌应该也在卧房里。

顾老爷的卧房就在裕园,与柳叶同住,而大多时候不是在梅院就是在书房。

柳叶有好几日不曾回来,在柳府照料柳大老爷。听闻柳大老爷病重,大夫也已经断定,活不过今年冬天,真是令人唏嘘。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听闻到父亲身体欠恙,她就得去裕园访上一访。

手一挥,她自信满满道:“阿浣,咱们走,先去探探令牌的踪迹。”

裕园很沉寂,柳叶不在,也听不到尖声尖气的责骂声。丫鬟们反而开心的很,趁着这几日清净,她们也好过些。

一见顾清大摇大摆走进来,两位走过来的丫鬟微俯身行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都起来吧,父亲在里面吗?”她问。

其中一个丫鬟回话说:“回三小姐的话,老爷正在休息,于管家在里面伺候着呢。”

“嗯那好,你们先下去吧,我去看看父亲。”

走到顾老爷的卧房外,看见于管家站立在外面看守着,顾清上前好奇问:“怎么你站在外面?我父亲呢,他还在休息么?”

第三十八章 无数千重檐

“三小姐来了,老爷刚喝了姜汤,说是脑子昏沉沉的,想要再睡一会。”

一看见顾清,于管家还诧异呢。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小姐从来不会主动来裕园,说不定又捅出了什么幺蛾子,指望老爷给善后呢。

“都快大中午了,还在睡觉?”顾清不信,偏要推门进去看看,大步跨上台阶,不顾于管家阻拦,一把推开房门。

正好听见顾老爷的呼噜声。

于管家无奈道:“看吧,老爷不正是在休息?”

顾清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父亲生病理应我来照看的,你在外面候着就行。”

“可是……老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于管家为难起来。

顾清突然沉着一张脸,冷眼看过去,质问管家说:“我的话都不听吗?难道你们唤我一声三小姐,只是嘴上说说?”

没想到为了一件小事就得罪了顾清,于管家也不怕她,可就是招架不住,立马不再辩解,反正到时老爷若怪罪下来,他就往三小姐身上推。

于是做了请的姿势,道:“三小姐你请进吧,老奴在外面守着。”

“哼,这还差不多。”顾清故意重重哼了一声,就是给他听的。等到走进去,转身关房门时,她原本撅着的嘴巴突然咧开笑起来,朝于管家做了个鬼脸,动作迅速的关了门。

谁的气都敢生,就是不敢生眼前这位于管家的气。上次柳叶克扣例钱,还是于管家好心给她们院里多赏了些,心里对他自是感激的,无以为报,就差点叫两声于爷爷了。

于管家在门外无奈的摇摇头,三小姐真是越来越调皮,等老爷醒后,定狠狠告她一状,让老爷好好修理修理她。

“父亲?父亲?”

她由远及近,一面轻声唤着,一面蹑手蹑脚朝床边走去。

顾老爷正在熟睡中,轻言细语的声音可是叫不醒的。

顾清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喊了两声,确定他不会醒后,才开始环顾整个房间,翻箱倒柜找了起来,还埋下身子检查了床底。

突然一拍脑袋,呀,她真是笨。

令牌是挂在官服上面的,那她先找官服不就得了?

连忙打开衣柜,一件一件找,终于找到了官服,可顾清摸来摸去,就是没有摸到令牌。不由得急了起来,又担心顾老爷突然醒来后发现她。

索性将官服取下来看个究竟,却发现原来柜子里面还有个小抽屉,她拉开一看,明晃晃的东西不就是令牌吗?

令牌的下面,是一摞陈旧的,已经泛黄的纸张,顾清只管令牌,一把抓起令牌放在怀里,又小心翼翼看了看依旧沉睡的顾老爷,长长呼了口气,动作轻轻的把官服挂上去后,悄然无声的离开。

出来的时候,于管家没好气的盯着她。

顾清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等了许久,父亲还不曾醒,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他。”

嗯?于管家看着她额角微浸出的汗珠,又估摸了下时间,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吧,三小姐怎么还把汗珠给等出来了?

顾清还未察觉,想来……是她第一次做偷鸡摸狗的事,心里惶恐引发的过度紧张吧。

顺利拿到令牌,顾清一个人乘坐顾府的马车驶向皇宫。

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二姐。

——————

自从成为宁妃娘娘以后,顾宁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整天有成群的宫女挨个挨个伺候,享不完的金银珠宝供她装饰,就连菜式,都不带重样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人跟她说话。除了每日与宫女们最基本的交谈以外,便无人再与她深交谈心。

李嬷嬷教了很多后宫里的勾心斗角,人心隔肚皮,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相处久了也要留些心眼。

更别说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个个都是精灵的主儿,哪怕是皇上赏给她了一只普通的簪子,霎时间就传遍后宫每个角落。

所以,今日听到顾清来宫里看望的消息后,顾宁大喜。又正值中午,便传令下去让御膳房立即准备午膳,算得上是在宫里首次与家人团聚。

顾宁不像柳叶,她生性温和,待人友善,对顾清这个堂妹更是关照,就算柳叶再百般刁难,她也是一心向着顾清的。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与庶出的顾清走的如此近,可能是性格吧,顾清的爽朗直率与她的温和耐心,正好相补。

顾宁急不可耐,早已在大殿上焦急候着,看到对面愈渐走近的绿衣时,她站起来,小跑到顾清面前,拉着她的手,好不亲密,脸上更是止不住笑,“妹妹今日怎么想起来宫里见我了?快来,到姐姐身边来坐。”

拉着顾清就往她的主座上走去。

顾清也甚是欢喜,特别是刚才一路走来,眼睛瞧见的一行行重檐朱墙,一个个俨俨生辉的琉璃瓦,让她仿佛看见一个新天地。

而她知道,一路走来的景象,只是皇宫的冰山一角,例如她此刻坐在宁心宫里,与顾宁同坐在主位上,俯瞰整个宫殿,颇有一种宽阔的气势。

“妹妹一路走来可有累着?”顾宁温柔问道,拿起一旁的柑橘剥净了皮递给顾清。

顾清嘿嘿一笑,接过柑橘,掰开一块放在嘴里,唔真甜。

“皇宫可真大,比柳府,丞相府都大,要是没有小公公为我带路,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顾宁掩嘴一笑,打趣说:“下次我便不安排公公去接你,叫你自个儿慢慢寻来。”

顾清大叫一声,她可不依,“二姐,那可不行,你若不给我安排带路的公公,等我挨家挨户找不到的话,就到皇上面前去告你的状。”

“哈哈,你能在皇上面前告什么状?”

“就告二姐不安排人给我带路,略。”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顾宁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笑笑。

刚才顾清讲的那番话,如果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她肯定不会只是听听而已,一句话里面能包含的信息太多太多,她现在站的位置不一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警惕起来。

而顾清完全没有顾忌的说了出来,也没有任何察觉。顾宁当然不会介意,从小与她一道长大的妹妹性情如何,她是知晓的。

“现在是午膳时间,想必妹妹也饿坏了,走,我们先填饱肚子。”

顾清拉住她的衣角,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一丝犹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二姐,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请你拿拿主意,或者帮我出个法子也行。”

“哦?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是这样的……”

“娘娘,皇上来了。”顾清的话还没有开始说,就被传话的宫女给打断。

一听是皇上来了,顾宁顿时喜上眉梢,也没有心思听顾清讲述事情的原委,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左看看右看看后问:“我的模样可还端正,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顾清道:“哪有不妥?二姐样貌可人,怎样都好看。”

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顾宁如此转变也未免太过夸张,然转念一想,成为妃子,首要的资本就是帝王的宠幸,否则以什么在宫里立足?养好了模样,就有了资本。

随着顾宁一同出殿迎接皇上,一干人等盈盈跪下,异口同声道:“臣妾(民女/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皇上一摆手,声音圆润深厚。

这位皇上,就是连城。

顾宁率先走到他面前,亲昵挽起他的手臂,笑眯眯道:“皇上来的真巧,臣妾刚备好午膳,你就来了。”

连城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嘴角一弯,“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顾宁娇嗔轻轻拍打了他一下,又顾忌到很多人在场,害羞一笑。随后把站在一旁的顾清拉过来,介绍道:“皇上,这位是我的妹妹,名叫顾清。”

顾清象征性的勾勾嘴唇,露出招牌笑容,俯身恭恭敬敬说:“民女顾清参见皇上。”

连城呵了一句,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女子,在顾府躲屏风后面偷听的人是她,有胆进入凤凰阁的也是她。

只是许久没见,轮廓好像有些消瘦。

“嗯。”一个字,算是回应他已经见过这位,顾宁的妹妹。

接着,连城扭头,语气温柔至极:“爱妃不是说已经备好午膳了么?现在带朕去吧,处理一上午政务,早就饿了。”

顾宁抿嘴笑道:“好好好,臣妾这就为皇上引路。”

一行人这才进入宁心宫。

顾清不禁咋舌,莫非这就是宫里的日常生活?每个人看不到实在的内心,都面对面说些客套话,她看着前面顾宁和连城相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午膳期间,顾宁坐在连城的身边,不停为他夹菜,两人时而还低语说些趣事,弄的顾清好不自在。

连城坐在顾清的斜对面,在饭桌上,倒是也没有正眼瞧过她。可看着他们俩卿卿我我的样子,顾清老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宁愿自己端着饭碗蹲在角落吃饭。

第三十九章 宫灯绕云烟

筷子无力戳着碗里的米饭,顾清时而抬眼瞟他们一眼,还好只是靠的稍微近一点,没有其他亲密动作,不然她真得逃离这。

“诶,妹妹刚才是不是说有事找我?”顾宁突然来了一句,询问的神情很天真。

突然被点名,顾清瞪大眼睛呆了几秒,转了转眼珠才想起她找顾宁帮忙的事,不过有些犹豫该不该说出口,毕竟连城在这。

“还是用过午膳再说吧。”顾清有些忌惮连城,眼睛瞟向他,见他只专心吃自己的饭,两耳不闻其他。

“有时候事情不能当着皇上说的呀?再说了,有绝顶聪明的皇上在这,也能想出个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顾清默默念了一句,二姐啊二姐,事事都是皇上,三句也不离皇上,你可真是中毒太深!

顾宁都这样劝说了,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顾清一咬牙,将柳飘飘一事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后,桌上一静。

没有人吭声,连城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直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宁察觉到他的不悦,为了打破紧张的气氛,连忙一笑张罗着顾清乖乖吃饭,“你这丫头,又不是自己的事,那么操心干嘛?快快吃饭,都凉了。”

顾清没有意识到暗涌,从顾宁短短一句话里可以听出来,她并不赞同自己这么做,饭菜在她口中已味同爵蜡,毫无口感而言。

她不死心问道:“二姐,飘飘是你的表妹,论这层关系,你也应该帮她的呀。”

谁知这话一出口,顾宁脸色一变,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住嘴。

连城突然抬起头来,把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让顾清愣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无措的望向顾宁,寻求救助。

“关系?若世间所有事情都能让关系二字来解决的话?那朕当年又为何要带兵造反呢?”

如刺般锋利的言语直直向她扎来,连城过于的严肃,让在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还有他说的话,让人生畏。

天下谁人不知他无亲无故孤儿一个?从他嘴里出来的这句话,带兵造反的字眼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没有掩饰,没有遮盖,*裸的送到了众人耳边。

顾清暗叫不好,强忍住心里的紧张,她怎么忘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掌控天下的帝王?身为帝王,尤其是他如此脾性的帝王,是最最讨厌身边人谈关系这两个字。

原是她太心急说错了话。

顾宁喉咙不自觉咽了咽,笑容僵在脸上,轻轻拍了拍连城的背部,打圆场道:“皇上息怒,我这妹妹年岁还小,未经俗事,说话有些糊涂。还望皇上,不要往心里去。”

“哦是吗?我怎么看她,无比机灵,心思缜密呢?”连城的眼睛变得阴鹜,眼神尤其专注似乎要将她看个透明。

见说服连城没有用,顾宁又轻声责备顾清道:“清儿,还不快给皇上道歉?”

被连城的眼神震慑住,顾清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就连基本都礼数都忘了,经顾宁一提醒,方才丢掉碗筷,掀开裙子跪拜在地,恭声说道:“民女失言,有为大体,还望皇上赐罪。”

连城根本不想听这些话,饭菜再吃下去也没有用,他起身,话也不说,一甩衣袖就大步离开。

留下顾清瘫坐在地上,一阵后怕。

顾宁轻叹一声,将顾清拉起来安置在座位上,点着她的脑袋责怪道:“你呀你呀,也不长点心眼,既然皇上在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心里应该要有数。你看,皇上生气了吧,还好没有发作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顾清哪里知道这些?她又没有去礼仪司学习过,又无人教她要如何慎言,只是话出口后看到他们的脸色才知道点了炮火。

“二姐,我真不知道……”

“好了,别说了。”顾宁不去计较,顾清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呢?

想了想,又问道:“你到底为何要这般尽心帮助飘飘?”

顾清张张嘴,想把顾默所作的交代说出来,可明明之前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就随便安了一个幌子说:“自二姐走后,我一人在府上甚是无聊。恰好有一日去街上买胭脂与飘飘结识,熟聊之后才知晓原是自家姐妹,就交了友情,算是我的朋友,二姐,你说说,朋友有难,我难道能袖手旁观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你太鲁莽。你进宫来找我,我又能有什么好法子?你也看见了,皇上如此生气,恐怕飘飘这件事情,我得避嫌。”

顾宁说的没错,顾清一时也没了主意。

“前日,母亲托人带给我的信中也说到此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与人生,苍天铁了心要这样安排,我们人为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

顾宁又道,苦口婆心劝告自己的傻妹妹放手,不要参合大人的事情。

看到顾宁如此态度,顾清知道她并不想在连城面前提起这事,更怕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这宫里面日子过的好与坏,本就依靠着连城的宠幸。顾清垂眸不语,忽然觉得二姐变得好陌生,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的二姐,如今做起事来,瞻前顾后,时刻顾己。

也对,在宫里多点心眼总归是有好处。想来是她自己太冲动了,别说顾宁不愿帮忙,就算是她愿意出力,那也只是暂时的安宁,以后日子还长,指不定柳二老爷会如何动作。

而后,两姐妹又谈了谈心,说了许多趣事,一直到天色渐暗,顾清才向顾宁道别,准备出宫回府。

顾宁没有阻拦,等顾清前脚刚一走,她连忙唤道贴身丫鬟月牙准备好莲子粥,要去御书房看看连城,免得他再介怀顾清的胡话而对自己冷淡。

从宁心宫出来,宫里已经点亮了所有灯笼,一盏盏灯光就像温暖明艳的火把,照耀整个皇宫,飞檐上的小吊灯笼,星星点点般,如同小小的萤火虫。

纵使明处再亮,宫墙的角落里,依旧昏暗。

古书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皆是独自倚窗守月明。即使身受再多荣宠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盼着皇上心情好时给自己翻牌?

顾清默默跟在宫女后面行走,转过一条回廊时,她眼尖的瞧见正在河岸赏景的连城,赶紧撇开眼,嘴里不停嘀咕,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

好不容易走过回廊,顾清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前面来了位小公公挡着道,一甩拂尘,低眉说道:“顾小姐,皇上吩咐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人人都有私欲,无论是贵胄人家,还是将相王侯。若顾小姐还不清楚的话,就拿他当个例子。”

嗯顾清诧异:“皇上果真如此说?”

小公公道:“无假。”

她微一瞥,看向河对岸的人,正巧见他望着自己,当下吓得小心脏一抖,连忙回过头拱手回小公公:“再请公公给皇上带句话,顾清尚且无知年少,说话欠妥还望皇上不要介意。还有,皇上交代的话,顾清记下了。”

小公公甜甜一笑,想不到顾府的小姐这般有礼数,当下颔首回礼,转身报告去了。

河对岸晚风吹起发梢,伴着几许凉意,小公公将顾清的原话禀告给连城,他嘴角一扯,她只是单单记下了?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没有参透,那她可就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傻瓜了。

“皇上,宁妃娘娘正在御书房外等你。”一个宫女上前道。

连城眉头微皱,她整日可是精神好的很,变着法子讨他开心,赏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竟还不知趣。

现在还不到把她甩在一边的时候,来日方长,既然有福消瘦美人恩,他自然是不会错过,点点头道:“好,朕这就去。”

——————

人人都有私欲?拿他当例子?顾清一路上来来回回梳理这两句话,把他的事例比作例子……最出名的,就是为了权利富贵叛乱建国了。难道是指暗柳飘飘一事?中午不是还给她脸色看么?怎么又想起给她出主意?

私欲指的是什么?按理解的话,就是个人的欲望,欲望有很多种呀,比如地位,权利,美人,还有……金钱。

顾清眼睛一亮,她好像懂了,为何柳二老爷要急忙把柳飘飘嫁出去。

刚回到顾府,一从马车上跳下来,顾清就被请到了书房,与其说是请,还不如说她是被下人们架着来到书房的。

顾老爷脸色很难看,他一手扶额,一手拿着戒尺在桌上轻轻拍打,看到顾清走进来,更是火大,努力平复住心情,问道:“宫里好玩吗?”

顾清抿抿唇,知道自己偷拿令牌是大过,也不争辩,低头把令牌从腰上取下,乖乖的双手奉上,小嘴拉的可长,解释道:“父亲息怒。二姐平日里对清儿甚好,算算日子,清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二姐,尤其想念。听说后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便想着二姐可有挨饿?可有受寒?可有受罚?一想到这些,就迫不及待想要飞奔到宫里去看望二姐。清儿也知道,偷拿令牌是府里大罪,父亲尽管责罚便是,清儿没有怨言。”

好一张感情牌!

因着顾清年纪最小,又是玉娘生下的女儿,在他的三个孩子里,就对这丫头稍微有点偏心。

此时听到她好似带着哭腔说出的一番话,颇为动容,本来紧紧握在手里的戒尺也放在一旁,连叹两声,指着顾清苦心劝道:“清儿啊,为父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令牌只是件小事,可你的行为不对,偷偷摸摸是小混混所为,你是我顾府的千金,怎么能干这种事?”

“父亲教训的是。”

接过她递来的令牌,顾老爷反复摩挲,想起放令牌的小盒子,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被她发现了没有,于是试探问道:“你可只是拿了令牌?”

“当然。”顾清肯定回答,她能偷拿出一块令牌就已经谢天谢地,若还敢拿其他的东西,依父亲的脾气,可不得把她挂在墙上先抽几鞭子。

顾清的回答让他心里一安。在发现令牌不见后,顾老爷一觉醒来那是气的胡子都翘上了天,令牌算是小事,可若是被她发现盒子那几张泛黄纸张上的内容,可就麻烦了。

脑海里早就想好该如何惩治她,就等着她回来乖乖认错领罚。

现在倒好,她是乖乖认了错,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狠不下心吃了一摞深厚的感情牌。

第四十章 能使鬼推磨(一)

无奈摆摆手作罢,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当小孩子贪玩吧。

不过,行为有错,该罚还是要罚的。

他沉声道:“虽然你是我的女儿,但是府里的规矩不能乱,从今日起,你就在梅院里好好思过,禁足半月。”

“半月?”

别说是半月,就是十天她也不想闷在府里。更何况,柳二老爷答应允诺的时间只剩下短短几天,她务必要到柳府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半月都嫌多了么?”顾老爷斜眼一瞥。

顾清忙道:“不多不多。只是父亲,飘飘不是生病了吗?我答应过这几天要去看望她的,禁足在家我没有怨言,只是到时候在别人面前失信就不太好吧?”

表面上看是试探的询问,可顾清小脑袋瓜装的都是些机灵。顾老爷尤其看重一个人的品行是否优良,在朝堂上做事,信誉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所以他也时常教导自己的儿女不能失信于别人。

顾清把问题扔给他,叫他如何回答?一面是自己刚说出口的话,若是反悔,不是啪啪打他脸吗?日后传了出去,让他在府中何以立威严?可若是不答应她的话,那他往日的教导不是就作废了吗?

见顾老爷没有吭声,顾清耸肩轻松一笑,道:“父亲,您看这样可好?您就禁足我五日,这五日里,我哪里也不去,就算是厨房都不会多跑一趟,一定乖乖的在房间里学习女戒,抄写古诗文等,父亲如不放心,大可排查就是。等到五日之后,就是我与飘飘约定的日子,两不干扰。父亲您看如何?”

顾老爷轻摩挲着下巴,照她这么一说也是可行的,既保全他的面子又留了活路。

遂答应。

顾清一乐,问道:“那……女儿这就回梅院禁足了?”

嗯顾老爷觉得自己好像被玩了,他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被禁足是乐呵呵的?

顾清转身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继而走出书房,看见于管家正迎头走上来,本想就告嘴一事,给他点颜色看看,可还在扣例钱期间,恐怕她还得恭恭敬敬的说生好话。

“哟,是于管家呀!”她微笑着走上去,于管家手上端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汤盅,里面是给顾老爷熬的鱼汤,他微微一闪,喊了句小姐好。

顾清掀开盅盖看了看,浓浓的汤味扑鼻而来,她有点馋了,舔舔嘴巴看着鱼汤没有说话。

倒是于管家,一手护着鱼汤,一手把盅盖拿回来好好盖上,生怕被顾清截胡走。

顾清没好气道:“怎么?跟防贼似的。切,谁稀罕呀?”

扭过脑袋挺胸抬头朝前走去,走了两步觉得心里愤愤难平,又转回来,轻轻拍了拍背对他的于管家。于管家正寻思着是谁,刚一回头,顾清突然大叫一声,吓得他连连抖三下,盅里的汤也随之洒了出来。

“三小姐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天都黑了,于管家走路也不看着点,差点撞上我。你看,汤洒那么多,干嘛呀,是嫌端在手上太沉,想减轻重量吗?你说呀!”

顾清完全没有给于管家说话的机会,自己叽里呱啦说完一大堆,将责任全推给于管家,搞的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不知其意。

“下次小心点啊。”

顾清故意逗他,随意丢下一句后,心情甚好,大摇大摆的走了。

外面的声音顾老爷一字不漏的都听见了,他扶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顾清原本也大字不识一个,偏偏爱听书,爱看记叙类的杂文,为了这些才开始慢慢学习起来。

那丫头,脑子转变的忒快,他这种老年人貌似有点跟不上她的逻辑。

咦?顾清刚刚说要去看望飘飘?之前不是说不认识飘飘吗?

——————

闲闲荡荡在院里过了五天生霉的日子,顾清终于可以不用再被禁足。这不,一大清早的,起床后精力十分充沛,站在床上还装模作样练了一下她所谓的“功夫”。

就是提提臀,压压腿之类的。

早饭过后就与阿浣乘坐马车准备到柳府。

已经九月了,万里无云的天空显得灰蒙蒙,街道旁的树叶好些都开始泛黄起来,顾清在马车里,想着等会该如何对付柳府里那些难缠的口舌。

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柳府里面好像除了飘飘脾气要柔弱一些,其他人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拿柳叶来说,她那个火爆脾气,没人敢惹,就连父亲都要畏惧她三分。

时而一阵风过,吹起半面帘子,她的面容一霎被暴露在外,顾清只顾脑海里有理有序的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危险。

街边的小茶馆,一个彪形大汉眯着眼看向那辆马车,那模样恍惚见过的。

身旁另一个大汉也看向马车里,有点不确定问:“那不是让老大被砍了手臂的女子吗?”

“你看清了?可真是那女子?”彪形大汉问道。

“看清了,是她。”

收到肯定的回答后,又想起那晚老大惨叫在地上翻连打滚都那种疼痛,彪形大汉眸子一狠,从腰上拔出匕首,在桌子底下暗暗发力,锋利的匕首直直飞向马车。

而他的目标不是马车里的人。

只听见一声仰天的凄惨马叫声,马儿扬起前蹄,又突然瘫倒在地,后腿鲜血横流。

顾清此时还在状况之外。

只感觉,马车一下子摇来晃去,最终倾倒半仰在地上,里面的人连番倒下。顾清忍不住直吆喝,倒不是因为有疼痛感,而是体重约有一百三十斤的阿浣趴在她身上。

她只有八十来斤,阿浣有一百三十斤,差距啊。

“你你给我起开!”顾清差点被压的吐血,她勉强喝道。

阿浣好像一下子闪了腰,五官都疼的皱在了一起,只有觉得趴着才最舒服。听到顾清的斥声,她才慢吞吞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一手支撑着腰,一手扶着正爬起来的顾清。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不见顾清人,先听到她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来回检查马车是哪里出了问题,发现马儿后腿上的匕首后,抬眼望了望四周,正好看见茶馆边两个大汉眼神恍惚,后匆匆离去。

顾清从颠簸的马车去爬出来,理了理发髻,马车坏在大街上,围观人数众多,她可不能给顾府丢脸。

“小姐,你看。”车夫递上匕首,匕首尖端还带着温热,血迹还是鲜红的。

顾清接过匕首,瞬间明白过来,好端端的,马车在大街上行走怎会飞来一只知道方向的匕首?原是有人暗中针对她!

车夫又道:“我拔出匕首后,四处看了看,发现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有点奇怪,一直盯着咱们这儿看,被我发现后他们就藏进人群里了。”

“魁梧的大汉?”顾清蹙眉,她可没有得罪过什么大汉,大概是将那晚的情形忘了。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去柳府吗?”阿浣靠在马车上,仍然一手扶着腰,她真的是闪了腰,都没法挺直身子,应该去开几服药,然后让玉娘给她批准病假。

街上看客众多,顾清朝车夫吩咐说:“柳府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先想想办法把马车移过去,不要挡了道路。阿浣,你随车夫一起吧,安置好后就回府休养,还有,千万别忘了,看病的钱不能在府里的开销里面报销,因为是你自己实在太胖压到的腰,不能算是工伤。”

顾清说了一大堆话,阿浣只听到后面的部分,要她自己付药钱请大夫那可不干,连忙问道:“小姐,我知道院里钱财紧张,可是我好歹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你心疼一下我嘛。”

这下顾清有话说了,一百三十斤的重物压在她身上,她可一句话也没抱怨,到头来还找她要医药费?

于是问道:“阿浣呐,你知道的,我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小气。这样吧,你也可以报在日常开销里,我就只能麻烦点,在你工钱里面扣,行不行?”

说来说去,不还是她有理吗?阿浣不依,正要开口辩解,顾清忙抢话道:“好就这样安排,车夫你记清楚没有?我得去柳府了。”

车夫道:“记清楚了小姐。”

“小姐……”阿浣带着哭腔再次唤道。

顾清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掂了掂,十分不舍看了看,然后甩给她。阿浣立马接住,一下子腰也不疼了。

“记得要还我。”顾清白眼她。

“呵,真有意思?”身侧传来冷不丁的嘲讽。

顾清看到是卫采后,目光转移到他身后的轿子,不禁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卫采无语递给她一个眼神,摆摆手道:“我们也不想在这,如果贵府的马车没有躺在路中央,我们可能已经走到了前面的巷子里。”

“实在抱歉,挡了丞相的马车,民女已经安排下人移开马车了,还望丞相见谅。”顾清低眉道。

对面马车传出一句清脆的女声:“无妨。”

顾清呆住,这声音……不会是流苏吧?

很显然,众人跟她一样充满疑问,在底下窃窃私语。

第四十一章 能使鬼推磨(二)

“那不是丞相的马车吗?里面的女子又是谁?”

“是啊,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不会是美人坊的花魁,流苏姑娘吧?”

“……”

众人围观低语,在顾清听来,声音尤为扎耳。不多时,车夫差人把坏掉的马车移开,来到顾清身边禀告,她默然,悄然站在马路另一边。

卫采轻视看她一眼,相府的马车就缓缓动起来,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帘子紧闭,马车内传出的一声轻笑生生刺痛她的耳朵。

美人要有怎样动人心魂的笑声?稍只一闻,便彻夜难眠,时刻相思。

顾清从来没有觉得流苏是勾栏里的风流女子,即便她在美人坊的名声很大。人人都有一种与声俱来的气质,就拿流苏来说,在她的骨子里,不是勾栏女子的轻浮与随便,而是富贵人家自有的随性与尊贵,这种感觉就如同柳飘飘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美人坊的女子身世可怜。顾清如是想,或许她也曾是富贵大家,只是一朝败落为了生计才藏身在勾栏里。

马车已经驶过好远好远,阿浣和车夫都回了顾府,顾清想了想,半晌没说话,朝柳府走去。

柳飘飘的病情虽还未痊愈,但身子恢复的不错,气色红润。看见顾清后赶来招待,想来柳二老爷近日也没有来再烦她,心情不错。

“我听闻,清儿你回府的那一晚,出了些状况,可有伤到哪里?”柳飘飘问,她身边就只有小元一个贴心丫鬟,其他人,在柳二老爷的吩咐下不会听令于她任何事,所以才安排不了人去顾府探问。

“只是遇到一些小混混,好在有惊无险。”她回道。

柳飘飘这才安心,回来的护卫们将那晚目睹的一切全告诉了柳二老爷,她也是听得别人说起才知晓。

放眼偌大的柳府,府中上下百人有余,全部听柳二老爷一人吩咐,就连柳叶在府上也没了威严。

大老爷病危,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整日被病痛折磨的不像人样。他也想早早解脱,可就是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畜生二弟嫁给杜老爷子。

所以才吊着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

“飘飘,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父亲么?”顾清很好奇,能一个人掌管柳府众多家产的男人,到底要有多能耐。

柳飘飘面色为难,眼里满是不忍,又似含了些晶莹,“昨日我去见过父亲,他……被病魔缠身,消瘦无比,动也动不了,躺在床上的样子让我好生心酸。我跟他提起过你,他很欣慰,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没有说。你要是想去看望他,尽管去就是,不用见外。”

“好。”

小元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点的衣裳为飘飘换上,顾清脑子一动,沉吟道:“小元你去帮我做点事……”

——————

还未进屋就闻到丝丝缕缕的药草味,和着撕心般的咳嗽声,丫鬟下人们端盆送水,来来回回小跑,大老爷又咯血了。

殷红的血在手绢上极其刺眼。

大老爷子艰难抬起手臂,丫鬟解读了意思,将老爷子的背部支撑着,又喊来几人用力把他身子拖起来,枕头垫在脑后,把他靠在床头。

“……飘飘……”有力无气的呼唤着,眼睛已经没了神气。

丫鬟听到他的呼唤,知道他时日不多,想见女儿一面,就急急忙忙准备跑去请小小姐。

正巧顾清和柳飘飘刚进院子,丫鬟见状连忙把屋内的情形告知,柳飘飘大惊,二话没说就冲进了屋子里。

看见柳飘飘后,大老爷子的眼睛微微一亮,嘴里还不停唤道:“飘飘……”

一位快要垂危的老人舍不得自己的子女,苦楚又无法讲述出来,这种情景任谁都会动容。

柳飘飘坐在床边,把老爷子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默默抽泣起来。

顾清悄然站在一旁,老爷子注意到她,指了指,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而顾清明白,她上前轻轻拍打着老爷子的背,安慰道:“我是顾府顾林的三女,名叫顾清。算起辈分来,我也得叫你一声舅舅。飘飘是我的朋友,又是亲戚,没有人能欺负她,舅舅姑且放心。”

接着她俯身凑近他耳畔道:“她不会嫁给杜老爷子的,我自有办法。”

卧床害病到如今,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喜极而泣的事情。

顾清的话就像是他的救命草,一下子将他救活过来。

“我……苟活至今,就是……就是不让那……畜生得逞,他害……害得我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为了……”

“大哥醒了?”

蓦地冒出一句话来,屋内的人看向声源处,不知何时,柳二老爷悄无声息来到了这里,没有人通报,也没有人吱声。

大老爷子原本要说的话被哽在咽喉里,看清来人后,瞪大了眼睛手指颤巍巍想要抬起来指着他。就是这个,他以为能够全力托付家业的二弟,到头来却反咬他一口,害得他好苦啊。

柳二老爷一步步朝他靠近,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环顾屋内一圈后,把目光停在顾清脸上。他不确定她都听到了什么,若不是有线人来报,他还不知道都已经瘫在床上的大哥,还那么有心机的在他背后搞这一套。

不过,从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好像来的时间点不错,打断了这一切。

柳二老爷的突然到来,让他们都很意外。

“大哥好像精神不错,是看到飘飘了吗?别急,还有让大哥更加高兴的事情,不到十日,飘飘就要嫁做人妇了,到时也给大哥冲冲喜,赶去病魔,可好?”柳二老爷说的极慢,就是为了让老爷子把每一个字都听清,然后看着他气郁的表情在心里窃喜。

“你敢……”老爷子有心无力,只能在心里无助呐喊。

“你看我敢不敢?想当年大哥多威风,筹划我柳家的产业时呼风唤雨,那可是叫一个雄姿焕发,让我都好生羡慕啊。”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是他的羡慕,而是他的不甘。

顾清虽默不作声,却没能逃过被点名的幸运。

柳二老爷在屋内来回踱步,实则暗暗打量顾清,又想起她那日用的缓兵之计,不由得轻笑,呵,一个妮子而已,不足以跟他对抗。等他把家事处理完后,再来收拾她也不迟。

“哟?这不是顾三小姐吗?怎么,顾府不好玩么?还是咱们柳府太奢华,让三小姐流连忘返,不想回自己家了?”他的言语不锋利,但是却嘲讽了顾清一番。

顾清的眼神若有似无看向屋门外,小元还没有回来,就说明她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所以此时也不是与二老爷正面交锋的时机。

只得无奈笑笑,顺着他的话道:“柳府的确奢华,很是让小女子开眼界。”

“那是,全靠我这大哥经营的好啊。”二老爷来到床前,顾清只能往后退一步,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二老爷一手搭在大老爷子的肩上,大老爷子很是抗拒,奈何无力反抗,只得怒目圆瞪。

“呀,怎么大哥脑后有一块脏东西?来,二弟给你擦擦。”

二老爷话还没说完,就靠近他脑后拿手随意擦拭着,轻声说道:“怎么样大哥?可还舒服?”

他问的是,如今的日子,可还过的舒服?

大老爷自知自己的反抗没有效果,绝望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也不问,任他安排这一切。

“难道,还不准备把账本给我吗?”

二老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等待那么久,就是为了区区几张薄薄的账本,只因里面有详细的记账内容,每日收入与支出的明细。

他虽然是府上的二老爷,表面上跟大哥关系和睦掌管京城里的所有生意。只有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在别人手下打工要钱苟延残喘的废物!账目全是大哥一人处理,他连账本都影子都未曾见过一次。只知道柳家很有钱,自己家很有钱,可具体有多少,他全然不知。

原本以为,等坚持到大哥临死的那天,他就有机会真正成为柳府的老大,柳府的主人。

偏偏事与愿违,一次偶然机会,他才得知自己最亲的大哥,竟然要将家业传给一个少不更事的柳飘飘,也没有想过要传给自己!

这该要他如何忍?他无法再忍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药毒害亲兄弟,对外称赌博一事将柳飘飘嫁给城南杜家。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他的好大哥!

他还在脑后轻声说一些惹大老爷子生气的话,而这边,小元已经偷偷潜进屋里,向顾清轻轻点头后,乖巧站在柳飘飘身后,好似自己一直都在屋里待着一样。

“咳咳。”顾清清清嗓子,微微一笑,打破了屋内的沉闷气氛,继而掀起了柳二老爷的怒气,她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说:“刚才好像听见二老爷问我,是不是羡慕柳府的奢华?哎呀,我在角落里想了好一阵,二老爷问的没错,我就是羡慕柳府的奢华。”

“嗯?”二老爷不知何意,皱了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顾清嘴里缓缓说道:“我羡慕柳大老爷真是有能耐,仅仅做酒这一行产业,就能振兴柳府门楣,让人刮目相看。柳府之所以能在京城里立足,别说什么府邸奢华,就连柳府的名声,都是大老爷子一手打下来的天下,佩服佩服。”

第四十二章 能使鬼推磨(三)

她说的没错,别说/朝堂之上最难以立足,商业,这两个字,也包含了万般艰辛。就凭大老爷子创下家业的本事来说,她的确是诚心诚意佩服。

而二老爷脸色一变,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京城里所有对柳家酒业的赞不绝口,对柳家酒业的好名声都是因为他大哥一人而来的吗?

他不甘心!他也有聪明才智,也有雄才谋略,却一直被压在大老爷子身后。他的抱负无法施展,在府里也只是空有其名的二老爷。若不是这次大老爷子病已垂危,他恐怕还在被苦苦压制着。

“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我们柳府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多嘴!”显然,他已经暴怒。

顾清泰然自若,不受他的言论威胁,轻笑道:“柳二老爷恐怕是记错了,我是顾府的人,按照规矩,还得唤顾大夫人一声大娘,你是大娘的哥哥,我也应该叫你一声舅舅。虽说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可毕竟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柳二老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真是被啪啪打脸,他也忘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姓顾。

顾清沉住心态,微瞟了眼窗外的人影,接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顾清尚有一事不明,还想要请教一下二老爷,不知可否能为其解答?”

“讲。”柳二老爷已经顾不得面子了,任是什么刀光剑影他都能接住。在场的都是柳府的人,再加上一个性命垂危的大老爷和哭哭啼啼的柳飘飘,还不足以让他为惧。他倒要看看,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好,二老爷真是爽快。”顾清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真没想到,自诩聪明的二老爷竟也上了她的当,嘴角一弯道:“从一开始,二老爷您,好像就铁了心准备把飘飘嫁给城南杜家,杜家确实跟柳府门当户对,可杜老爷子已年过半百不说,还妻妾成群,个个如狼似虎。飘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嫁到杜府后肯定会吃亏的。”

柳二老爷专心听她讲话,不知道她所言的哪事不明。

“而且二老爷您明明知道,大老爷子病危,飘飘又是大老爷的心肝宝贝,你明目张胆要把飘飘嫁过去,大老爷定会气的一命呜呼,但你依旧照做。顾清想问的是,这是为何?”

其实顾清一直都清楚,清楚柳二老爷为何要这么做,连城的提醒没有错,人都有私欲,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有雄心的男人!可大家却还蒙在鼓里,她想要的是,让柳二老爷亲口说出来自己的意图。

“呵呵,为何?难道我这个做二弟的,想个法子给大哥冲冲喜还不行吗?”他也没那么笨,不会轻易说出来。

“哦?真的吗?大老爷子老来得女,疼爱还来不及,你却未经他的命令便自作主张起飘飘的婚事。敢问一下二老爷,若将身份转换一下,你如今躺在床上,而大老爷要取一个老妇人做你的儿媳只为给你冲喜,你可愿意?”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这算哪门子胡话?他的儿子还尚且在襁褓之中,就算也到了适宜婚嫁的年纪,他也绝不认可老妇人做自己的儿媳,果真是荒唐!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没有耐烦心听她在这扯什么身份互换,要知道,此刻在这浪费的时间他要是花在商铺上,不知又赚了多少钱。

察觉到他隐忍的怒气,顾清也就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二老爷,你且说说,把飘飘送到杜家去,你且能收哪些好处?”

要是真一件件算起好处的话,他可是做梦都要笑醒。柳飘飘本就是他全任掌管酒业店铺的阻碍,若把她嫁了出去,柳府就是他的天下,到时候害死病危的大哥,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咳了咳,不动声色道:“我能有什么好处?倒是飘飘,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说谎!”顾清忽然厉声喝道,面色更是严肃无比,既然他不愿说出来,她就算是逼,也得把话逼出来,当下又沉声道:“你分明图谋不轨!身为柳府二当家的,没有严于律己,没有为府着想,反而暗自计谋,想要自己私吞柳家巨大家产!”

“你胡说!”柳二老爷连忙矢口否认,指着顾清半天,嘴里一直辩解,可他慌忙转动的眼珠逃不过顾清的眼睛。

“我是不是胡说,大家自有定夺。从头到尾,都是二老爷你一手安排,打着为大老爷冲喜的幌子欲把飘飘嫁给杜家,实则狠心断了大老爷的念想,让他在人世间没了留恋,等驾鹤西去后,柳府的众多商铺,就是你一人接管了。”

顾清的话过于凌厉,一下子就窥探到他的内心。

柳二老爷稍稍稳住心神,眼角下抖动的肉泄露了他的心思,仍狡辩道:“你切要胡说,我柳雄,对待柳府,对待大哥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休要挑拨离间!再说,如果按照你的推断,我大哥既然已经卧病在床,我何不弄点儿毒药毒死他?还用留他到现在吗?”

“一点也不错。”出乎他意料的,顾清没有反驳他的话,反而附和着。

顾清也这样想过,何不预先准备毒药毒死大老爷算了?用得着苦苦等到现在?只是一直都没有想通。

现在听柳二老爷故作正直的言辞,她隐约明白过来,大老爷现在如同废人一样躺在那儿,任何事事情都不能操劳,留着他能有什么用呢?她转换了一下身份,幻想假如她是二老爷,为何会留他至今,唯一的答案就是,她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再看二老爷丑陋的嘴脸,她转眸道:“柳二老爷可还有什么心愿尚未达成吧?”

似乎被说中了点,二老爷身子一愣,说不出话来。

柳飘飘忽然开口道:“他想要账本。”

顾清紧跟着问:“什么账本?”

“是记录柳府名下众多商铺支出与收入的账本,上面笔目详细,由父亲掌管。后来,父亲重病生活不能自理后,便……交于了我。”

柳飘飘从怀里把破旧的账本拿了出来,大老爷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保管它,绝对不能让有心人偷拿去。因此,她一直揣在怀里,除了小元以外,身边的丫鬟下人无一人知晓,她知道,柳府里的人没有谁可以绝对信任。

“原来在你那!”柳二老爷看见账本后,顿时急红了眼,大步跑到她面前,企图一把夺过账本。

顾清手快先拦他一步,挡在柳飘飘面前,脑袋一侧,“账本放好。”

“好。”她又重新揣进怀里。

而柳二老爷已经急不可耐,他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还不就是为了这一本价值千金的账本?

“你让开!不然休怪我无情!”他板着脸,威胁道。

此时正是好机会,顾清故意激怒她道:“让开可以,你得先告诉我,把柳飘飘嫁进杜家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哈哈,那杜家老头年逾半百,算算日子也活的够久了,再加上整日沉迷酒色,恐怕挨不过这几年。我家飘飘嫁过去,等老头死后就能分到一大笔财产,到时候我可不忍心看她守活寡,把她接回来后,她分到的遗产还不是我柳雄一个人的?啊你说是不是?哈哈……”

他好像有点失心疯了,嘴里不知道是护眼乱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他略有些疯癫的模样让顾清难免有些同情。

更是大力把顾清推开,她重心不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二老爷猛的扑向柳飘飘,试图抢过她怀里的账本,大老爷瞪大眼睛在床上咿呀咿呀的呵斥他。小元一直抱着柳飘飘,二老爷见抢不到,便对着主仆二人开始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忽然有人大声喝道:“住手!好啊你个柳雄,原来你竟是打的如此算盘。”

来人正是城南的杜老爷子。

要说起取消柳飘飘的婚事,光柳二老爷这边说了不算,还得杜老爷子出面否决才行。所以她才特意让小元去请老爷子来,在窗子外面旁听了这么一场闹剧。

对于杜老爷的出现,二老爷一下子僵住,再听到他的严厉质问时,又慌了胆。

他瞬间明白过来,回头狠狠瞪顾清一眼,原来是这个小丫头下的套!

“杜老爷子,你在说什么?听我先给你解释……”

“解释?老子不需要什么解释!”杜老爷子虽然拄着拐杖,头发花白,可身子也还健朗,柳雄的话气的他脑门一堵,想也没多想,一拐杖就摔在地上,指着柳雄道:“若不是今日有幸来贵府参观,竟还看不到如此好戏!”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柳飘飘。

她人本就柔弱,小元去请杜老爷子时,按照顾清吩咐,故意说了句柳小姐病重。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杜老爷子更是气愤,觉得柳雄没安好心。这样的女子如果到了他的府上,折腾个几日就死了,留着有何用?

第四十三章 心知感恩事

眼看着自己万千谋划就要毁于一旦,柳雄好不甘心,一把提起顾清,攥紧她的衣服,焦急跟杜老爷解释道:“杜老爷你听我解释啊,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她搞得鬼,都是她她在谋划啊……”

“你给我闭嘴!”杜老爷子沉声又道:“你这副虚情假意的嘴脸,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婚事取消,我杜之潜不差这一个小妾!”

这话掷地有声,正是顾清想要的结果,柳飘飘终于不用再嫁。

可是这场闹剧还没有完结,柳雄已经失了理智,如今他落得个两边都不讨好的下场,今日之事传出去的话,他好不容易创下的好名声就都毁了,以后在京城该如何立足?

他恨不得那把匕首在顾清的身上狠狠划上几刀,方才可解恨,哦不,纵是划几刀也不够解恨!如果不是她,所有一切都会按照他的安排发展下去,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察觉到他的异样,柳飘飘又拿出账本反复看了看,举在手里晃了晃道:“你不是一直都好奇里面的账目有多少吗?好,我现在可以给你看,但是你先放下顾清。”

账本二字就是定心丸,柳雄面目狰狞,又加大力道攥紧顾清的衣服,一咬牙,把她丢在一旁。

柳飘飘也没有食言,把账本凭空扔给了他。柳雄双手接住,迫不及待随意翻了两页,果然,所有的账目条理清晰,看到每一页的收入数量时,他面上一喜,跟得了宝贝似的。

越往后翻,脸色就越难看,又倏地惊慌起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大老爷子,把账本狠狠扔在地上,冲到床前大声责问道:“为什么账本的最后等于零?为什么你管理商铺十几年没有余钱?钱到哪儿去了?啊你告诉我!”

大老爷子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回答,轻微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二弟,是失望至极。

“在西北地区,那儿天气恶劣,农民们的粮食颗粒无收,饿的就剩皮包骨,又常年发生泥石流等灾害。父亲怜悯他们,把这几年赚来的钱,基本都捐给了他们,自己不过留了些府上日常开支的余钱而已,没记在账本上。”

不知道柳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翻天覆地,从他脸上愤怒到失落,再到绝望的变化来看,才恍惚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做无用功。

“父亲之所以要将衣钵传给我,是因为他知道你为人刻薄,难以成大器,日后若把家业继承给你,你断然不会在赈灾救助西北地区。然而你在商业上的才智是不能否定的。只是……还未等到父亲安排好这一切,你就已经按捺不住。”

柳飘飘侧头看向睡着的大老爷子,她终于说出这番话来,心里顿时舒坦许多。曾经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大声讲出来,她憋了那么久,一点点消磨柳雄的意志,为的就是今天。

“我不信!”柳雄突然扯开嗓子尖锐吼道:“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都是编造出来的话,都是谎言!”

顾清沉沉道:“只有亲人,才不会相互欺骗。”

柳雄胸口剧烈浮动着,他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杜老爷子闹剧也看够了,没有待在这里的心思,让下人捡起拐杖。他抬目看着顾清,她的明眸没有一点惊慌,纵使被柳雄牵制住,也镇定无比。

察觉到被注视,顾清扭头正巧与他对视。

杜老爷子一声不吭,深深看她一眼后,踏出门槛离了柳府。

柳雄说的对,是她设计的这场闹剧,自己被请去当听众,目睹了一切,又因她故意惹怒柳雄说出心里话而得罪了自己。一个小小的丫头,竟能如此谋算,老大不及小啊!柳雄这等蠢子居然被玩的团团转,真是可笑。

还以为杜老爷子会说什么责备她的话,的确是她失礼在先,没有知会一声,还胡编乱造把他骗来,出面平息这场闹剧。可他没有,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走了,许是杜老爷子心胸宽广吧,能容纳这些小小的不妥当,顾清这样想。

“大老爷……去世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顾清连忙转眼看去,大老爷子果然气息全无,面容安详,已经沉沉睡去。

柳飘飘大恸,扑在床边掩面而泣,小元也红了眼眶。

柳雄听闻大哥已经去世,他盼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这天,可所有的情形全部都变了。他嘴里一直咕哝说着胡话,俯倒在地,又是笑又是哭的,直到柳二夫人来后,才和下人们一起把他扶回了房间。

屋里哭声一片,顾清展目望去,暗暗松了口气,她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该柳府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了。

柳飘飘哭的快要昏聩,乍然一抬头,已经不见顾清的身影,四处寻找无果。她愣愣的看着偌大的柳府,捡起地上的账本擦拭干净,她下定决心要学父亲一样,把赚来的钱回归社会,做一个济贫的好人。

后面,不知道有谁将柳府所发生的一切给传了出去,柳雄的名声已经轰然倒地,柳氏手下的产业一并交由柳飘飘打理。

她年纪毕竟还小,好多商业知识一概不知,却也不气馁,一点点开始学,更有柳叶在一旁给她当帮手,相信一切会变得更好。

顾清无缘无故出了名,成为了街头小巷里的饭后谈资。

着实也给她添了些烦恼,阿浣整日在她耳边叨叨,说今日又听见有谁在夸赞她之类的话。

无奈摇摇头,本就是蝇虫小事不足挂齿,她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不过,细细想来,柳府事情闹大后,她在坊间有了一个不惧权贵的女英雄称号,大家也都知晓顾府有这么一位正气凛然的小姐。

于她而言,并无好处。

柳雄只是心智稍有欠妥,等他恢复过来,定会来找寻求报复。

唉,顾清摆摆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胆小?报复就报复呗,她都是经历过生死大的人,又何惧再多一次呢?

——————

日子缓缓而过,迎来顾清重生后的第一个冬天。

厚重的积雪一层一层,压弯了纤细的树枝。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飘飘洒洒的鹅毛雪像春日的柳絮,落在地上,一堆,就是一副冬景图。

顾清穿着印有梅花的绒绒棉衣,隔窗遥望,看不真切外面有怎样的景象,可她能听到脚步踩在地上发出的吱呀声。

房内暖和的很,阿浣烧了个火盆子,用的是前几日顾老爷赏下的无烟煤炭,还是连城心情好时赏给顾宁的,顾宁心念娘家,就托人捎了些回来。

玉娘从外面踏着风雪进来,一开门就有风雪涌了进来,连忙将门掩上,手上提着食盒,招呼顾清道:“清儿快来,我去醉香楼给你买了只烤鸭,赶紧趁热来吃。”

“好嘞。”顾清爽快道,已经走到桌子面前。她们近些日子的伙食不错,这得感谢柳叶,为了辅导柳飘飘掌家半个月没有回府。

“唔……好吃。”她扯下一只鸭腿啃了起来,嘴上沾了好多油,含糊不清说道,唔果真好吃,酥酥脆脆,又不油腻,简直是美味呐!

“慢点吃,别急。”玉娘欣慰看着她。

顾清觉得自己没少长胖,小日子过得滋润起来,嘴巴也一直没闲着,默默摸了摸双下巴和有层次感的腰身,嘴里的鸭腿就好吃不起来。

阿浣还不忘打趣说:“小姐,你又得买新衣裳了,奴婢刚刚整理了下,发现好多闲置放在一旁的衣裳,你都已经穿不上。”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没好气道。

玉娘轻笑着:“女儿家胖点怎么了?人家还说屁股大的好生养,你们说变胖后屁股不就大了吗?好多人家争着要这样的女孩呢。我家清儿胖点才好看。别听阿浣胡说,来,多吃点。”

说着又夹了个鸭腿到顾清碗里。

母亲怎么不害臊的说出这种话?顾清不禁有些脸红。

阿浣也是如此这样认为,但她毕竟长顾清几岁,听到的害臊话比这还多,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顾清索性就抛开身材胖瘦不管,一手一只鸭腿,可劲儿啃着,先把嘴里这馋解了再说。

谁也不知道玉娘心里想的什么。她黯然伤神,前些日子就已经张罗起顾清的婚事,与陈府关系坏了不说,外界还传闻清儿有疾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到现在都没有人来顾府提亲。

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跟顾宁一样年纪变得那么大。虽说顾宁命好成为了宁妃,但清儿不一样,她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还不如找个寻常人家,夕阳篱笆,乐意一生。

三下五除二,烤鸭就被解决一大半。顾清撑得不行,桌上还剩下半只烤鸭,她实在消灭不了,留着晚上吃。

玉娘递给她一张手帕擦嘴,有意无意问道:“清儿你呀,总是不爱待在府里,喜欢外面的热闹世界。日子也过去那么久了,你实话告诉母亲,可有中意的公子哥儿?你年纪也不小,切不能再留在府上,不然就成了老姑娘,以后没人要。”

第四十四章 浅吟口中诗

顾清才懒得管他有人要没人要?没人要更好,孑然一身多自在?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管制和约束,不是正合她心意?

玉娘是操着父母的心,儿女大了,总觉得嫁娶才是大事。要是一直没个安排处,心里空荡荡的,老是不踏实。

“母亲你不用担心,清儿心里自有打算,也已经在寻找那个可以交付一生的男子,等有了目标再告诉你也不迟。”提前给玉娘吃了颗镇定丸,好让她把自己的婚事甩到一边去。

玉娘也只能在她耳边刮刮风说说而已,柳府一事后,街巷们对顾清的解读更加古怪,抛开女英雄这个称号不谈,竟然有的人说她是脑子病糊涂才变得那么聪明。真要是张罗起婚事来,有谁敢来顾府提亲?

顾清酒足饭饱之后,直直仰到小榻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觉得玉娘的操心不无道理。她是个看重外表的人,如果有人能比慕容更好看的话,说不一定糊里糊涂就成了家呢?

——————

慕容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看着手上的文案。

左手一侧是流苏亲手炖的鸡汤,色泽俱全,香味扑鼻,一看就很有食欲。卫采动作轻轻的砚着墨,不时瞟向那碗鸡汤,不自觉咽了咽喉咙,公子一上午都待在书房看文案,估计忘记了时辰。但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天气又寒冷,挨饿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偏偏鸡汤味重,也怪他那个坏姐姐,还亏得是他亲姐呢,一碗多余的鸡汤也没有。

“公子,鸡汤凉了,先喝吧。”卫采提醒道,心里早已痒痒不已。

慕容淡淡一瞟,一声不吭,又专注于看文案。

外面大雪纷飞,而梅花开的正盛,在苍白纯净的天地间,粉中隐白的花瓣尤为夺目。慕容放下文案,忽然想起窗外的美景,起身站起来,一下碰倒了旁边的纸摞,纸张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卫采将它们捡起来一张张理好,放在书案上,慕容凝眸看去,最上面的一张纸,有一首诗:

重义轻生怀一顾,

美七德兮天地清。

庙堂巾笥非余慕,

行路谈君口不容。

他在嘴里念了一遍,早注意到是首藏头诗,目光上移,与慕容二字对仗的是顾和清二字,顾清……顾清?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哦他记起来了,是那个自称未来丞相夫人的女子。嘴角不免一扯,像是自嘲,他倒也是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只一顾的想要笑她。他慕容的相府只有一位夫人,那就是流苏,其他女子若想要进相府,恐怕是轮不上了。

推门而出,风雪交加,满地的纯白和着些被吹落的梅花瓣,别有一番景致。慕容撑了把伞,靴子踩在雪地上时,边缘微微被浸湿。卫采依依不舍看了看鸡汤,掩了门,紧跟在慕容身后。

天地已同色,那撑着一把纸伞的男子,更是纯白无双。他与生俱来有种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却无人甄透他表面清冷过后,内心也有一种灼热,如熊熊烈火般燃烧。

他虽有雄才大略,也只是一介布衣。若不是他的好兄弟起兵造反,随意赏了他一个丞相之位,恐怕这个时候,他还在乡下卧栏煮酒,对山赏雪。

富贵于他有何焉?权利于他有何焉?

他早有退隐山林的打算,架一叶扁舟,游于碧澈湖水之上,不过是心中尚有牵挂罢了。龙位上的人阅历不足,即便对他再不满意,兄弟二字却不是轻易能断的。

目光一移,远处一行人朝他走来,为首的是位姣姣伊人。

慕容沉目,迎面走了上去,温言笑道:“外面天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是流苏。她同样着了一身纯白,雪白的披风被风吹的扬起了角。

她嘴角勾起,迷人的笑容仿若让天地都失色,盈盈而道:“公子还不是一样待在外面?难道雪景要让公子一人赏完不成?我就只能对着窗户暗自听雪声么?”

卫采在身后偷笑,他的阿姐说话好生有趣。

慕容闻言也是一乐,“哪里,一同赏便是。”

在流苏的眼里,这位无双公子好像笑的时候并不多,如果真要算的话,也只是在她面前才真正笑过。然而,她无法从笑里窥探出一丝快乐,好似在敷衍。

“去前面亭子吧,我已经命人煮好了酒。”流苏缓缓道。

慕容没有反对,微笑回之算是回应。

屏退了其他人,卫采也一并退下。渺渺天地,她与他同行,路过了皑皑的冬雪,深深浅浅的脚印像苔上的青痕,以至于后来在脑海里经久不忘。

一开始是如何认识流苏的?

慕容想,如果他同连城一样,有一颗嗜血刻薄的心灵,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然而他没有,他有救济天下的心,有包容万象的心,有不可一世的心,结果对什么都狠不下心来。

以至于第一次见到流苏时,就被她眼中的酸楚所吸引,再到卫采告诉他,是自己失散已久的亲姐时,那种怜悯与疼惜,让他不顾一切将她带了回来。

这不是乱世,却有无辜女子无家可归,在舞坊流离,若他从未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便不会心生同情。但是流苏不一样,他既已知晓,就会援助到底,换做其他人的话,他可能不会这样做。因为,她叫流苏,是卫采的姐姐。

心里模糊的答案,他也顿惑不已。

为何就认定了她是相府女主人?万千般的殊荣悉数都愿意交与她。这之间,没有爱意,他尚未对她心动,只是想护着她。

酒香撩人,如葱般的玉指摆弄着酒杯,流苏斟下一小杯酒,放在慕容面前,任凭他看着酒中的人物不语。

沉寂的时辰最难熬,流苏在烟花柳巷呆惯了,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此刻也一样,便寻着话有一搭没一搭与慕容聊着,“听卫采说,公子您对他极好?”

慕容道:“当如吾弟。”

四个字,短短四字,就可以看出他照顾卫采的决心。

“为何?”流苏紧跟着问。

“看到一个伶仃可怜的小儿在路边乞讨,你会怎么做?”慕容反问。

流苏不动声色回答:“赏他些钱财,小命能保几日便是几日。”

不然呢?她又不是世间活菩萨,何苦要故作好人?

“你猜猜我怎么做的?”

流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乞讨小儿是卫采,脱口而道:“你收留了他。”

“相府虽说比不上皇宫繁华奢侈,却也能挡风避雨不缺衣食,收留区区一个小儿又如何?难道律法不许?”

听到皇宫的字眼,流苏眉目有些恍惚,那个地方,她有多久没有回去过了?

慕容眼里噙着不为人知的意味。

流苏能感觉得到,或多或少,他知道些什么事情?路边乞讨小儿那么多,为何单单收留卫采一个?这其中缘故,想必只有他们俩才知道,若将事情说破的话,可能事事便不会再如人意。

一名下人匆匆跑来,头发丝上都嵌着雪花,好似满头银发。

他道:“禀告丞相,御史大夫来访,说是想与丞相商量商量对策,好应对京城近日来发生的拐卖少女一案。”

最烦闲暇之时讨论公务。慕容面色有些不悦,推开酒杯,正想拒绝时,才想起御史大夫便是顾林顾大人,无奈道:“让他去书房等我。”

“是,丞相。”

——————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顾清大惊不已,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饶是这样,也不足表现出她的诧异。

阿浣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愤愤道:“我也觉得奇怪,照理说我们是天子脚下,皇城耶,怎么会有人胆子大到拐卖少女?想想就瘆得慌,小姐你说说,那些被拐的少女多半没个好下场,就算到时候侥幸逃脱能回到家中,肯定也没了清白,一辈子就这么没了。”

“是啊,官府通报出的被拐少女一共有多少人?”她问。

阿浣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在公告上看到的,不知是十七还是二十七?围观的人特别多,我怕被挤,只扫了一眼就出来了。不过,我看到最后的公章是咱们老爷盖的,这个案子应该是老爷受理。”

顾老爷顾林是御史大夫,内职是查明官员之间是否有贪污行贿一事,这次的拐卖少女案怎么不是京城官府受理?反而要交给顾林?

阿浣也说了,天子脚下还有人胆大包天,皇帝眼皮子底下竟也敢挑刺?被拐了那么多少女,单凭一两个幕后黑手是不可能的。顾清约摸算着,不知道这个案子的背后藏着什么猫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集体作案,非一人之力而为。

“啊小姐!”阿浣突然尖叫出声,她捂住嘴想到什么可怕事情似的,问道:“不会是妓院里面缺人,那些老鸨子想出的烂招数吧?为的就是给自己店里增加美女与人气量?”

顾清汗颜,不得不说,她想象力挺丰富的。

第四十五章 暗里寻灯火

“小姐,真的有这种可能!”

阿浣尽力解释,希望顾清能理解到她迫切的心情,“我还没有在京城里听到这类消息,但是在其他县城就有这种现象。那些恶毒的老鸨子在手下招十几个大汉,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或者是人烟稀少之地,就会上演抢夺少女的事例。哦差点忘了,我老家隔壁村的一个妹子,就被别人抢走了,后面在妓院里找到了她,那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可怜。”

无视阿浣的唾沫横飞,顾清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因为她知道,这次的拐卖少女案绝不会是京城妓院所为。

京城占地面积约有几千将近一万亩,地宽人盛,包含妓院来内,分散四处的娱乐场所约有上千所。因为是皇城脚下,各个娱乐场所皆有官府负责及管辖,有理有序,而且其间往来人数较多,若少女案是这些娱乐场所所为,总会有风吹草动,不会有人不知道。

那么多无辜少女,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可京城如此大,人如蚁虫,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你呀,就放宽心,就算真的是妓院绑架了人的话,也跟我们没关系。既然皇上把案子交给了父亲,说明还是看重父亲的能力,我们搁这瞎操什么心?”顾清说道,顺便裹紧了手上的暖炉。

阿浣嗯了一声,脸上却愁云惨淡,也不知被拐的少女去了哪里。寒冷霜冻之天,冷的刺骨,只愿能早日找到让她们回到温暖的家庭。

——————

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月,而少女被拐按案依旧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只能说幕后之人作案时极其小心翼翼,没留下丁点儿线索。

近日来更是大雪绵延,万里凝云。随着少女被拐案的出现,京城上空被笼罩了一层黑色的气氛,人人脸上都堆压着一种慌张,与谁相见都远远避之,在还没有确定到案子主谋前,谁也不能相信。一到傍晚时分,街道上除了纷落的雨雪,便是一地宁静。

顾林一连几日愁眉不展,茶饭不思,日夜难眠。自皇上下令让他查明拐卖案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可能是最近风头太紧,幕后黑手没有再作案,可若再未破案,他头上的乌纱帽就得丢了。

这日,外面正好停了雪,只是路上还湿润着,顾府里的丫鬟们正清理积雪,趁着现在雪停赶紧清扫一下,不然又得堆压厚厚一层。

顾林神情严肃,动作迅速的收拾了行装,命令于管家准备快马。他要立刻赶往城南一隅,今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城南丢失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正是豆蔻之际,无端端受人绑架,下落不明。

每日忙天忙地的,手上的麻烦事情还没有处理好,现在又给他砸来一件,手下人只会听从他的安排,查个案子没人能动脑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马加鞭,一路驶向城南去。

顾清从花园走过来,看见父亲急急忙忙驾着马而去,当下不经意问管家道:“父亲怎的如此匆忙,发生什么事了?”

于管家叹气道:“唉,老爷是给急得呀!今日又有少女失踪,一大早官府就差人过来通报,老爷早饭都没吃,简单收拾了下就赶去现场。”

“在哪里?”

“城南。”

一直都知道父亲在为案子的事情伤神,查案方面的事情顾清又不懂,只能跟着干着急。此时听闻有少女失踪,心里更是焦急,乘坐了一辆马车,对于管家的阻拦理也不理,跟着去了城南方向。

失踪的少女叫做晓月,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脸蛋长的好看,才小小年纪,就有很多人上门提亲。

晓月是家里的独女,性格温顺善良,见谁都笑嘻嘻。失踪的地点是在自家房子前的一条巷子里,早上停了雨雪,就想着出去为父母买早点,手上还拿着五两银子,脚步深深浅浅踩在雪地上。

走时还笑着给娘亲说了话,却没有想到竟是最后一句,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突然听闻到巷子里传来一声惊呼,晓月的父母亲出门一看,只有地上散落的包子和馒头。

至于人,没了影子。

顾清赶到的时候,看见父亲站在人群中沉思,地上跪着两位年迈的夫妇,便是晓月的父母亲。只听见他们痛哭不已,到伤心处了,晓月母亲还拿拳头捶捶自己的胸口,只有这样才能好受点。

“都怪我,要是我跟她一起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晓月母亲自责道,红肿的双眼,好似眼泪已经流干了。

“大人,救救我们家晓月吧,她还那么小,没了她……我们该怎么办呀……”

这种情景任谁看在心里也不好受。顾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敌在暗我在明,他也像是个被推攘着走的木偶,等着幕后之人下一步的出现。

“父亲。”顾清挤进人群里,未着妆的面容在此刻跟雪一样,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寒风中,面容尤为干净。

顾清的到来显然让顾林很是意外,他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来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这段时间本就在风口浪尖,年轻貌美的女子出行更是需要格外小心,发现顾清跟着他来到了城南,不由得一怒,立马板起了脸。

“父亲,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留心的。倒是你,之前的少女失踪只是报了个人数,所以你找不到证据来核实。可今天不一样,案子既然是人为的,是人就会出错,说不定这儿正好有咱们要找的蛛丝马迹。”

顾清冷静分析完后,顾林稍有一愣,回过神来,看向顾清的眼神有些不同。她的话没错,之前没有头绪,是没有勘察到每个失踪少女的丢失现场,盲目的数量,只会让他心里更慌。

于是来到了晓月走丢的巷子口,对面就是晓月的家,短短几米的距离,却再没能回得了家。

顾林吩咐众人在巷子口守着,他和随身侍从去巷子里面打探,看看是否有遗留下可疑的东西。

巷子里的积雪还没有人打扫,厚度足足有一根手指那么长,顾林带领两个随从来回检查了三四遍,也未发现任何线索,不免有些气馁。

顾清在巷子口张望半晌,循着顾林的脚步来到了晓月最终的丢失角落,周围是散落了一地的包子馒头,形状跟店铺里卖的一样,没有一点脏兮兮的东西。许是积雪太深,没有直接掉在地上沾染灰尘。

顾清盯着那堆包子馒头思考了一会,又四处看了看整条巷子。顾林走过来,喘着大气,呼出的气息瞬间在空中飘散,“找了好几遍,什么狗屁线索都没有,真他娘的!”

本就是个憋屈的差事,明明一开始是官府负责的,官府解决不了,才将屎盆子扔给他。

顾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满肚子怒火没处发,只能怂怂的憋在心里。

“父亲,你看。”顾清指着巷道说。

顾林看来看去看不出个毛病。顾清指的是脚印,他仔细数了数脚印,哦对了,他差点忘了,刚进来巷子里时只有几个稀稀散散的脚印,已经核对过,是晓月父母的。再加上,如今留下的都是他们搜查的脚印。

“是啊。”顾林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这茬?没下雪的天气,就算是小鸡小鸭在上面走两步都会留下印子,更何况是拐走晓月的人!

连晓月的脚印也没有。

晓月的家住在巷子另一头,两边都可以出去,由于买早点近些,晓月才选择了巷子比较长的这一头行走。而晓月父母的报案是从另一头出去的。

晓月父亲奇怪道:“咦?我们听见声音后就急忙出来,发现路上是有脚印的,还有一个洼型的小坑。”

这话引起了顾清的注意,与顾林对视一眼后,她猜测道:“洼型的小坑应该是晓月被捂嘴拖在地,或者是被打晕倒在地的痕迹。”

然而现在地上什么也没有。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知道了。”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她。

顾清分析道:“晓月父母亲出门查看的时候,幕后之人就在巷子里。”

在场响起一片唏嘘声。

晓月母亲颤着声音说:“那……那我的女儿……”

“幕后之人想掩盖住自己的痕迹,但没有想到晓月父母会在家,并且出来查看,一时慌乱才藏了身。随后,等着晓月父母慌张跑去报官时,他才出来一点点掩盖了脚印。”

这样的话,晓月当时也还在巷子里。

“啊……我可怜的女儿……”晓月母亲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可以救女儿的……

“你如何得知?”顾林问,他这个女儿年纪太小,虽然分析的有理有据,但不知道可不可以相信。

顾清粲然一笑,反问道:“父亲是忘了,小时候我跟二姐玩的雪地捉迷藏吗?”

顾林茅塞顿开,他怎么能忘了?当年俩姐妹玩捉迷藏,轮到顾清藏,顾宁来找。可顾宁年纪大些,自是聪明一点,顾清不及,就跑到他面前撒娇耍赖,在雪地里掩盖脚印这个方法,还是他教的呢。

第四十六章 雪色与绝色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对幕后之人的消息一无所知。”一个随从挠挠头问道。

顾清深呼一口气,抬眼望着低矮的围墙,巷子里面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想必晓月父母查看时,那歹人就拖着晓月躲在这上面吧。

随从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还是一无所知。

“清儿,你先回去吧。”顾林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外面,恨不得她立马飞回府上。

顾清突然指着围墙上方的一抹飘飘忽忽的东西说道:“那是什么?”

顾林也注意到,让随从上去把那东西拿了下来,不过是一块被撕烂的布条罢了。

只是从布条精致细腻的做工来看,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衣裳。

“是晓月衣服上的吗?”顾清问晓月父母。

晓月父母连连摇头,从布料就能看出来,不是他们这种寻常人能用得起的。

顾清微一沉思,默然无语。顾林又在一旁劝她回府,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顾清索性就走出巷子,好不容易从围观群众中挤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他。

犹如浩瀚银河里的一颗耀眼星辰,有他在的地方,瞬时就点亮一切,却又好像照亮了自己。千万人群里,顾清闪烁的眸子倒映出那人的身影,纯洁如雪色,纯白如绝色。

“顾三小姐。”

温声一句问候,顾清恍了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周身感知的严寒因这一句话而气温骤得上升。

她亦回礼嫣然笑道:“见过丞相大人。”

前几次见面,看见的都是她的俏皮与古灵精怪。今儿一见,才发现她原来也有知性与成熟,深深一笑又添了韵味,就像他院里开得正盛的淡梅花,自带绚丽。

面对顾清的规矩有礼,卫采有些不习惯,想一如既往的取笑她,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立于雪地中,披风被吹的飞扬,自成一派风景。

“过来一起走走吧。”慕容开口道。

顾清有些许诧异,微微点头,上前与他同行。

那种感觉是轻轻的,淡淡的。跟他走在一起,脚下的积雪就像踩在柔软的绒子上一样。

慕容足足高她一个脑袋,顾清要尽力扬起下巴才能与他对视。她不敢与他对视,内心里却有一个小冲动想要看着他。

于是偷偷瞟他一眼,又怕被他发现,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一动作落在了卫采的眼里。他虽然年幼,但是在公子身边待的久了,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之事也懂个苗头。

他一直都知道顾清爱慕自家公子,那种羡意的眼神是掩藏不了的。又想起公子看向姐姐的眼神,里面有同情,有怜惜,却看不出有一丝的爱意。

莫名挠挠头,可公子不是已经对外称喜欢姐姐吗?难道,情情爱爱之间的事,还得分个种类不成?

不知觉间,天空里渐渐飘起小雪,点点雪花落在肩上,发上。顾清伸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到掌心的温暖雪花瞬间化成水,从指缝间溢出。

“前面有间茶楼,我们去坐坐吧。”慕容指着远处一个小小茶楼道。顾清当然没有意见,好不容易能等到心上人主动邀请自己一回,她才不会傻乎乎拒绝。

茶楼有两层,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闲人窝在角落里相互交谈。慕容寻了二楼西南处靠窗的位置,榻上放置着一个小暖炉,桌上茶烟缭绕,令人鼻间添香。

顾清与慕容席地对坐,卫采屈膝跪在慕容身后,立马有小二前来,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顾清用眼神示意慕容,让他自己点就好,不用顾忌自己。

慕容问道:“可会喝酒?如此严寒之天,吃些烧酒是最能驱寒的。”

“那就依丞相之言。”

顾清是不喜欢喝酒的,但又不喜欢婉拒,也就没有吭声。上次在府里调侃顾默只是一时兴起,喝了一碗酒后觉得很痛快,她自己是不喝酒的,对酒又没有什么瘾。

小二上酒的速度极快,一句话都功夫,就端着酒坛子和几个酒杯上来了,又给他们拿来煮酒的工具,再支起烧酒的火炉子,这才慢吞吞退下去。

慕容自己烧酒,动作娴熟的很。纵使卫采在一旁,也由他亲自动手。

看他动作轻柔的转动小酒管,似乎很爱惜酒,倒酒的时候尤其小心,生怕洒出一滴。待酒烧好后,舀出一小勺在酒杯里,递到顾清面前,笑道:“你尝尝,这玩意儿能暖身子的。”

小小的酒杯里,一股醇香味浓郁无比,顾清思量着自己不怎么会喝酒,又怕失了颜面,再看烧过的酒确实诱人无比,当下也没犹豫,端起酒杯仰头一倒,酒杯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她的举动惊到了慕容与卫采,还见她饮完后无所谓的擦擦嘴角,呼出一口气道:“酒是好酒,就是……有点辣喉咙。”

顾清没说的是,饮下酒的那瞬间,就像一团火途径她的五脏六腑,她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不过,的确感觉身子暖暖的,露在外面的手也没觉得冷。

慕容实在是乐了,他本欲饮一口温酒暖暖身子,被她这行为一逗,难止笑意恐是喝不下,便放下酒杯,打趣道:“顾三小姐真是爽快之人,慕某佩服。”

看也看出来了,她不会喝酒。今日所烧之酒是珍藏九十年的女儿红,若识酒之人定当以珍之爱之,舍不得饮下一口,又怎会像她一样傻乎乎的一口全部饮下。

当下低声吩咐卫采一句。卫采好不情愿,公子的吩咐又不得不从,只得起身奔向一楼去。

不知怎的,顾清恍惚不已,头脑快要炸开一样,无力捶了捶脑袋,只觉更加昏聩。

“这酒叫什么名字?”顾清问,她怎么感觉眼前有无数个慕容在一直转一直转。

“珍藏九十年的女儿红。”

呀!她就说怎么跟之前与顾默一起喝的不一样,原来是上好的烈酒,这下可出糗了。她明明能喝酒的,今日一碰酒就晕头转向的,好丢脸啊!

“公子,来了。”

原是什么来了?顾清努力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卫采模糊的身影,手上端着一碗橙色汤水放在桌子上。

慕容点头示意,卫采一下哭丧着脸,什么呀?公子的意思是让他给这个快要昏昏欲睡的人喂吗?

可真是难为卫采。本来就看不惯顾清,此时她莫名其妙喝醉,还得他动手给她喂醒酒汤?!

再看慕容肯定的意思,卫采是知道自己没救了。他把醒酒汤送到顾清面前,清清嗓子稍大声喊道:“喂,赶紧起来,自己快把这汤喝了!”

没想到酒的烈性太过猛烈,顾清刚才还有意识呢,一眨眼,就已经沉沉睡去,任是卫采再敲锣打鼓的喊她也没用。

知道干吼不起作用,顾清一点反应也没有。卫采没了法子,皱着脸寻求慕容的帮助。

“等她醒后,我想与她讨论一下案子,这是首要任务。卫采,你喂她喝吧,你放心,只有我一人知道,不碍事的。”

根本无法想象,简直无法想象,这句话是从他家公子口中说出来的!他家公子何其清冷?何其孤傲?今儿个竟对他说出这般话。要他喂?怎……怎么喂?卫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男一女对食的情景,不由得面红耳赤。

天知道他脑子里发生了怎样的翻天覆地,直到脑袋被沉沉一拳给打清醒。

“拿勺子喂。”慕容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收回拳头后睨他一眼。

……

卫采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很羞愧,不好意思转过头。诶,是他想多了。

又叫小二拿来一个小勺子,卫采轻轻舀起一小勺汤,顺带着吹了吹,如此举动他自己却没察觉,只是觉得顺手而做的事情罢了。

“公子何不把她送回去,当作了事?”

卫采一面问,一面把勺子凑近她嘴边。奈何顾清侧着脑袋睡下,卫采也不挪一挪,直接把勺子送到她嘴边,见她没有动静,简单粗暴撬开她的嘴喂了一勺。

如果顾清还清醒的话,她绝不容忍自己在慕容面前出现任何有损形象的事情。

例如,此刻。

卫采是个小孩,哪里有什么耐性?只想着赶紧把醒酒汤喂完了事。一勺接一勺的喂,睡熟的顾清没有知觉,半碗醒酒汤,到肚子里的没有几滴,尽数洒在衣裳上。

慕容觉得这样不妥,忙制止卫采粗暴的行为,扶额叹道:“卫采,你先停下。”

卫采第一次给女子喂东西,本来就没有经验,也不能全部怪他。索性就停了下来,等着公子发话。

慕容起身,掸掸衣角,坐在顾清旁边来,一把将顾清扣在自己怀里,仰起她的脑袋,让卫采继续喂醒酒汤。

卫采心里一万点爆破攻击想要喷泄出来,这算哪门子事?又不是受伤中毒的,干嘛要他和公子一起服侍这个女子?

这样一来,对顾清就更加有偏见。

——————

顾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聩,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眼前是火炉上还在冒着缕缕轻烟的酒,她一下子想了起来。

低头一看胸前湿漉漉的,她一惊立马捂住胸前,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不会是在睡着后流了满衣裳的口水吧?

第四十七章 难得有一人

对面两人脸上皆无异样,慕容仍动作轻柔的煮酒,时而摆弄一下炉火,卫采则怨恨的看着她。

顾清暗叫一声不好,她她她……才一杯酒下肚就倒下了?天色变得沉了起来,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她欲哭无泪,不会吧?她的形象全毁了!

“三小姐醒了?快要天黑了。”慕容嘴角弯弯道。顾清嘴角无奈一扯,雨雪天气,天空本就暗沉一些,开始下起下雪,飘飘忽忽落在榻上。

一想起胸前湿漉漉的一片小脸顿时通红,脑子里胡乱恶补一些画面后,就想赶紧逃离这气氛尴尬的现场,于是小心翼翼说道:“丞……丞相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么?”他漫不经心的问。

当然是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顾府的马车走了没有,父亲肯定也以为她早早回到了府上。

不多时,窗外簌簌的风声袭来,卫采连忙起身关上窗子,喝了一下午热酒,身子早就暖暖的,慕容把酒杯一推,让卫采去结账,又道:“三小姐还是与慕某同乘吧,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三小姐商量商量。最近又逢案子重现,一个女孩子家的,慕某实在不放心。”

不过是简单平淡几句话,然而听在顾清耳里,瞬间脑补了一部年度大戏。话里她隐约听出了有那么一丝丝的关心,难道他在乎她?这个念头一出,顾清忍不住想扇自己几巴掌,慕容固然是完美,但她不能总把自己往里面套吧?人家可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而且从正常的角度来看,最近案子风头太紧,她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安全。

想通后也不是很失落,顾清随意笑笑:“那就有劳丞相了。”

——————

跟着慕容先后上了马车,卫采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顾清身上离开过。在他心里,那可是恨不得把顾清绑在柱子上狠狠抽一顿,怎么哪儿都有她?

其实卫采一开始也不那么讨厌她,只是后来找到姐姐流苏后,怕她抢了流苏的位置,才对她心生芥蒂。如果顾清知道其中缘由的话,肯定会嘲笑他,自己都还是一个小不点而已,操着不该操的心。

马车中间放置着暖炉,一进来全身都是暖乎乎的,顾清的对面坐着慕容,他这人也是正直的很,不与她交谈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

城南离顾府有些距离,估计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达,马车内很安静,除了能听见车轮滑过雪地的咯吱声以外,顾清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同乘一辆马车,虽然他们都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对于顾清来说,已经很知足了。慕容已经有了流苏,而且他又不是什么滥情之人,相信以后会对流苏好的。她嘛,一时被慕容的优秀点所吸引而已,情爱之事尚且还懵懂着呢。

“最近的案子,三小姐怎么看?”

顾清沉浸在自己丰富的脑海里,正无忧无虑荡漾的时候,慕容突然问道。

奇怪?怎么说起案子来了?

顾清问道:“顾清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跟丞相谈论官府之事?”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己,又分什么男男女女的?”能说出这句话来,可以看出,慕容的确是个惜才之人。

顾清点头头,很是赞同他的话,嘴角一撇,转转眼珠想了想道:“案子是由家父处理,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总想着为父分忧。丞相大人,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查?”

顾清也是聪明的,又反问慕容。她明白过来,为何慕容要邀她上茶楼一坐?不就是今日看她在现场说的振振有词么?想从她嘴里套一些跟案子有关的话出来。她也是瞎说,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点边。

“如果你失踪了,你家里人会怎么办?”慕容抬眼问她。

“父亲肯定会吩咐下人们满京城找我呀。”顾清立马回答,又一想这个问题跟案子有关吗?失踪的少女都是普通人家,寻常百姓,根本没有下人丫鬟可以使唤的,那么……顾清眼睛一亮:“而那些失踪少女的家人肯定会报案!”

“不错,然后呢?”

顾清手握作拳头状,放在嘴边沉思许久,想到了什么似的,但是又不确定。抬眼疑惑的看着慕容,他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慢吞吞吐出字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官府肯定会立案。但是从头到尾,官府好像并不重视这个案子,也没有仔细搜查过,不然偌大的京城怎么会听不到一点儿风吹草动?”

直到这棘手的案件被交给父亲处理,大家才慢慢得知,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失踪这么多人。

“你说得对。”慕容赞同,微抿了一口小几上的茶水。

顾清又糊涂了,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丞相大人,你可知道,为何皇上要把这么棘手的案子交给我父亲处理?他的职责跟案子毫不相干嘛。”

“无旁人在,唤我姓名就好。”他道,目光移向顾清,意味深长,“你尚且年幼,又不知朝堂那滩水孰深孰浅。”

的确是这样,朝堂犹如江湖,水深千尺。

从他话里可以听出来,是故意有人与父亲作对?会是陈家吗?上次婉拒陈裕的提亲,闹出一摊子乌龙事,后面又在相府没给他面子,不会就因这事吧?

顾清蹙眉道:“我父亲可没做错什么事?”

“那些被拐的少女也没做错什么事。”

慕容不假思索的回答,看来他是知道些什么,才会与她说起这些。

顾清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已经说过官府有过立案,但是没有人解决这些案子。能胆大包天在京城里面拐卖少女,肯定是有组织的。

她现在做两个假设。第一,如果失踪的少女是被带到外地去的,那么出入城门的时候,不会有官兵察觉不到。第二的话,失踪少女全部都还留在京城里,至于在哪,就不得而知了。京城那么大,找人什么的,最伤脑筋。

她突然问道:“官府为什么不查案?从第一个少女失踪到现在,官府都置身事外,好像跟他们没关系似的。”

慕容耸耸肩,“我不知道。”

顾清才不会信他的话,他在朝为官,知道的事情的可是比她多。

随着一声长吁,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车夫低声道:“公子,顾府到了。”

顾清闻言探头一望,果然到了。不知不觉间与慕容交谈甚久,讨论的都是关于案子的事情。

“顾清谢过丞相大人的马车,下次若遇,必当重谢。”

“哦?你且说说,是什么重谢?”他慕容不缺吃穿,不缺金银。放眼以外,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听到顾清说重谢二字,不由觉得好笑。

也对,她现在还啃着父辈们的食粮呢。

顾清嘿嘿一笑:“你可以先记在账上嘛,早谢晚谢,还不都一样?”

呵,真是个小丫头。

在皇宫和朝堂生存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人情账。

顾清跳下马车后,车夫没犹豫转身朝相府驶去。

卫采掀开帘子看着那抹身影进了大门,扭头不解问道:“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子,公子跟她讲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还是挺有魅力的。

慕容靠在内壁上,仰头望着车顶。前几日,顾林去找过他,为的就是皇上让他彻查此案的事情。

顾林与他,是同一战线的人,战友有难,他岂能不帮?那日也只是安抚他几句而已,连城的眼线太多,他不能明着给顾林出法子,也不能跟他走太近。于是就希望,能从顾清身上旁推侧敲,让她发现些什么,可以告诉顾林。

一想起顾清,他眉头一皱,那女子的眉眼细细看之,竟是与流苏有几分相似。

目光一瞥,看向卫采,他的容貌尚且还未长开,不能看出什么,可这姓氏,也足够能引起连城的怀疑。

不愿再去想烦心的事,索性就闭上了眼。

只淡淡了一句:“为何会对顾清心生介意?”

是在问卫采。

他陡然一惊,不知公子是何意。

“公子的意思是?”卫采不敢随意揣测,因为这人的心思,他从来没有摸透过。

呼出一口气来,慕容缓缓睁开眼来,道:“我只是觉得,她的眉眼,与你的姐姐有些相似而已。许是我想多了,说说而已,不用在意。”

然而,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卫采低声答了句是,暗暗把这话放在心里,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她的模样,再想想姐姐,的确有一点相像。

可是,为何相像呢?

马车在深深的雪地里划出两条长长的痕迹,越拉越长,天空中碎雪飘飘,飘了一地,弥漫在半空中,黑暗的天色尤其好看。

千年帝都,百年华盛,皆淹没在一片白雪中。寂静无人的夜里,和着清冷的寒风,总有人倚栏而望,一声声叹息被传的好远好远,直至消失在光的尽头。

雪落无痕,再回首往事,是全部被掩盖住的寂寂雪花。

第四十八章 取作药引子

皇上给顾林下了死命令,七天之内,必须查出拐卖少女案的幕后凶手。

案子又迷迷糊糊过了半个月,丝毫音信也没有,连皇上也坐不住了。顾林忙的焦头烂额,一面是苦苦哀求的寻常百姓,一面是高高在上凝视着他的帝王。

拐卖少女案早就惊动了皇上,只是近几日来,百姓们盼了那么久还没有个音讯,被拐失踪的少女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京城里一时人心惶惶,个个哀怨连天,旮沓角落里都透露着慌张与不安。

顾林早已绞尽脑汁,各个娱乐场所全部盘点过,就连客栈,酒楼等地方也彻底搜查完毕,没有一点消息。

也正因为这样,顾府里的气氛变得低迷。

冬日愈深,严寒愈渐。

顾清披着厚绒绒的裘衣,一步一个深浅来到书房,房门未掩,她推门而入,看见顾林负手站在窗前直直发愣。

“父亲。”她唤道。

顾林回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难看得出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你怎么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书桌前,抖抖衣袖,想要看看公文,可满桌子都是拐卖案的材料,都是失踪少女的详细资料。

“父亲为案子已经消瘦许多,实在没辙就歇息一日吧,养足精神再查。”

顾林叹气道:“哪能呀……唉,皇命难为。”

也对,金口已开,若是七日后再无结果,恐怕他们一家子都得遭殃。

自那晚与慕容同行归来后,他说过的话,顾清都有反复思量,他是在明里暗里点醒她啊,似雾一样,让她自己找出一条路。

于是将那晚的情形全部讲与顾林听。

“当真?”顾林不确定,清儿怎么与他走到一块去了?

“当然是真的。父亲,过后我仔细想了想,丞相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方便说,所以给照着亮让我们自己找条路出来。”顾清把心里想的话一并讲了出来。

在听到顾清与慕容有交集过后,顾林一恍惚,好似没有听到她讲的话,既然都能同行回府,那他们之间的关系……

“父亲?”顾清唤道,案子不是父亲最头疼的事吗?怎么现在与他提起还漫不经心的样子。

“哦清儿你讲,我听着的。”顾林意识到自己失神,反应过来连忙道。

顾清没多在意他的神态,只想一心把眼下的麻烦先解决掉,又道:“父亲你想想,我们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翻了个底朝天,可连幕后之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瞧着,难得你就一点不疑惑吗?或许那些被拐的少女并不是这些商家所为呢?”

顾林马上道:“清儿你的意思是?”

“被拐少女人数众多,那么藏她们的地方肯定不是区区小房间就能关得住的。还有,能悄无声息带走那么多少女,幕后之人手段很厉害,保密措施也做得很好,而且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或者出面,寻常人家哪能想到这些花样式?所以,我大胆做了个猜测,京城里除了商家以外,还有什么人最能符合这些要求?”

“官僚子弟。”顾林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此言得到了顾清的肯定。再联合之前提过的,官府都不曾出面搜查这些失踪少女,草草立个案就算完事。都说官官相护,官官相连,顾清现在一想,果然如此,官大的欺人,官小的不敢吱声。

“你确定?”顾林问。

顾清咕哝着:“我也还只是猜测,毕竟找不出证据来。”

顾林把手握成拳头轻轻敲着桌沿,瘦削的脸上满是凝重,他不能在原地踏步了,否则,案子永远不能了结。

——————

寒飕飕的冷风中,一座小小亭子在湖畔屹立,亭中之人裹着貂皮大衣,周围还添了好几个暖炉,时而发出一声声咳嗽声。

“唉,越是上了年纪,就越要把身子看得重些。”苍老的声音感叹道,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问身旁的丫鬟们。

他的旁边还站立着一个大汉,左脸上的刀疤尤其显眼,即使有厚重的冬衣包裹,也无法填充满他空荡荡的右手臂。

这大汉的手臂,是卫采砍去的。

“老爷子,最近,京城里的风声太盛,年轻女子不好找,而且顾林那老狐狸在各个地方都加了护卫看守。您看……要不要再缓缓?”大汉卑躬屈膝道,小心翼翼观察着面前之人的脸色。

那人被称作老爷子,只冷冷瞟他一眼,道:“你可知道,世间什么事情最不能缓么?”

大汉勉强一笑,“小的不知,还请老爷子讲解。”

“哼。”老爷子横眉一撇,看向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背,心里顿时感叹起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怎么能活的舒适呢?他可还没有活够呀!

“关乎到自己的事情,都不能缓。”

“老爷子说的对。”大汉嘴上如是说,可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他的那些兄弟,已经为老爷子卖命好几年,换来的,不是官府朝廷的羁押,就是老爷子的冷嘲热讽。纵使他们不情愿又能怎么办?拿人手短,他们的把柄到处都是,已经没了退路。

后院有一处专门的院子,外三层,里三层,被关在里面的人,朝不见日暮不见月,根本无法逃离出去。所以日夜听到的,只有一些啜泣与呜咽声。

“老爷子,实话不瞒你,最近的生意实在有些难做。不知你听闻了没有,这个案子是顾林彻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三小姐,在他面前出谋划策,小的是怕……”

“笑话!你们堂堂几个大男人,居然怕一个小女孩?”老爷子厉声喝道,大汉陡然一惊,嘴里连忙道不是不是。

老爷子哪肯再听他的话?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做过药引子了,手掌摸上脸颊,皱皱的皮肤让他自己都心生厌恶。要不是顾林把案子跟的紧,他又怎么会没有药引子?

随即又问道:“三小姐?哪个三小姐?”

大汉忙回答道:“就是,顾林的三女,顾府的三小姐。”见老爷子还在思考的样子,他又道:“就是之前,扰了你娶柳家小姐为妾的那个女子。”

“哦~”老爷子眼睛一亮,原来是她呀。

“老爷子您看,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还能怎么做?老爷子不免白他一眼,手下的人个个身材魁梧,却跟没长脑子似的,芝麻丁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上次让他去骗一个小姑娘回来,傻不拉几的,居然就近选择,这才有了城南晓月失踪一事。若是被查案的人查到他的府邸上来,他保证手下办事的人个个有好果子吃!

“既然是顾三小姐,就不用顾忌了,我见过的,把她请到我府上来。哦对了,她还没有定亲吧?看来我又快要有药引子了。”老爷子轻笑道。他倒要看看,是顾林查案查的快,还是他犯案犯的快。

——————

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依照顾清说过的话,顾林亲自带人去个个官僚府上走了一圈,此次搜查带着皇命,自是无人反抗。可是,就连什么地窖之类的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个遍,依旧没有收获。

顾清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京城里搜来搜去都没有线索,难道幕后之人是把少女们转移了?还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留在京城里过?

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顾清觉得心里烦躁。她现在在马车上,正准备去茶楼听听评书,让说书先生的把她也逗乐一下。

掀开帘子,正巧从柳府酒坊前路过,她看见大门口晃过去一个人影,那不是柳飘飘吗?当下让车夫停了下来,一骨碌跳下来,走进酒坊门口仔细一看,果然是柳飘飘。

柳飘飘也看到她了,脸上立马笑出花来,把手上的差事跟身边人交代了一下,急忙跑出来迎道:“清儿来了,快进来坐坐。”

柳飘飘的气色很好,柳府一事争执过后,柳二老爷柳雄从此堕落,再不闻家事。此后,柳大老爷子的丧事与柳府的生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打理。

一个月过去,她变得越发成熟起来。

“店里生意很好,真是有得你忙了。”顾清嘴上虽这样说,心底里还是为她高兴的。

柳飘飘掩嘴一笑,亲手沏茶递给顾清,一时间感慨颇多,“忙点也好,这样日子就过得快些。”

顾清点点头,赞同她的话,低头微抿一口茶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清儿,可是为拐卖案愁心?”柳飘飘一语中的。

顾清勉强笑笑:“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柳飘飘一把拉过顾清的手安抚道:“宫里都命人贴了告示出来,案子由顾大人省察,你是她的女儿,怎能不忧心?”

“哎,就是嘛。”她叹道:“大哥在军队中,二姐在皇宫里,府里就剩我一个女儿,怎么能不为父亲操心?就为了案子,父亲连连消瘦。你说,京城里该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顾清确实好奇,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被遗漏掉,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第四十九章 深院闻哭声

柳飘飘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宽慰道:“案子是查出来的,急也没什么用。不过,依这样看来,确实是没头绪。”

“对啊。再说,京城里的官僚府邸,各个商家等都被查过,一无所获不说,父亲还因此得罪许多人。真不知道,七日期限一到,皇上会如何处置父亲。”顾清头都大了,那么多条人命,怎么就找不到呢?

“得罪太多人的确有点麻烦。不过,清儿,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为了公平起见,柳府大门还是得为你们打开,我们都是平民,也算是协助调查吧。”柳飘飘道。

顾清咦了一声,惊讶问道:“怎么,难道官兵没有来柳府上搜查吗?”

柳飘飘回想一下:“没有啊,我没有听府里下人提起过。”

顾清灵光一现,被柳飘飘握住的手猛的握紧。京城里就俩商业大户,第二才能排到柳府酒业,第一嘛,则是做土地买卖的城南杜老爷子。柳府没被搜查这说得过去,因为是柳府与顾府的亲家,两家什么破事不知道?而且柳叶一直待在柳府,有什么不对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顾林,那么杜府呢?

众所皆知,杜老爷子是个大色鬼,一把年纪了还妻妾成群。会不会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拐走那些少女的呢?

“清儿,你在想什么?”

顾清面色有些犹豫,又暗自思量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把心中的疑惑讲给了柳飘飘听。

“这个……杜老爷子是贪图美色之人没错,可你就凭自己的猜测是不能证明的。而且,杜府那么有钱,想要美女不就是挥挥衣袖的事情,何必用得着犯法呢?”听完顾清的讲述后,柳飘飘也说出了心里的顿惑。

纵是如此,也难以说服顾清心里面的疑惑。杜老爷子做土地买卖,肯定跟官府会套好关系,一来二去,大家不就熟了么?这也能算是官府只立案不查案的原因吧。

不管怎么样,她得先回府跟父亲确认一下,是否要搜查过杜老爷子的府邸。

一想到这个,顾清巴不得马上飞奔回府,在酒坊里一刻钟也待不住,匆匆与柳飘飘道别后,就坐上马车想要赶回顾府。

阿浣不在她身边,身边除了车夫以为就她一个人。

顾清坐进马车的时候,扑鼻的香味让她很是不满意,奇怪,刚才出去的时候什么味道都没有,现在哪儿来的香味。

也没细想,只道是马车停在路边上太久,被其他味重的东西给熏着了。然后她结合前后,想着杜老爷子到底会不会是幕后之人。富甲一方的他,雇几个打手,套弄与官府的关系,完全没有问题。

不知觉间,头脑有些昏聩。

她摆摆手,哎呀,先不管了,等她回到府上与父亲一起商量再说。

坐在外面,戴帽子的车夫一言不发,就是驶动马车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顾清专心想着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早已经换了个人。

鼻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顾清感觉自己快要昏睡过去,浑身也毫无力气。当下扯了扯帘子,无力唤道:“车夫,车夫?”

没有人回答她,只是马车行驶的越来越快。

顾清暗叫不好,想要大声呼救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才惊觉,原来是这香味,导致她体乏无力,一个没注意,重重倒在了马车内。

殊不知,她已正在另一条路上越奔越远。

——————

顾府的三小姐不见了。

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顾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发现顾清一夜未归后,他紧急动员顾府和手下所有的护卫们挨家挨户搜查,杳无音信。

街坊里纷纷猜测,恐是顾林查案查案已经触到了幕后之人的眉头,才导致三小姐也被拐卖消失。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

玉娘清晨时候才压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顾府,刚跨进梅院的门口,突然崩溃在地,掩面而泣。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是她的心肝也是她的命啊,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阿浣闻声,快步上前将玉娘搀扶起来,她同样也通红了眼眶。都怪她,要是寸步不离跟在小姐身边那该多好,说不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顾林早朝也没去上,连夜的搜查和不断的查案他早已精疲力尽,顾清此时又不见,该叫他如何是好?

突然恨觉自己无能,一个拳头砸在墙上。于管家一惊,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出来怕惹了老爷不快。

跟于管家一样老一辈的下人就会知道,顾清并不是真正的顾府血脉,然而顾老爷将她带回来以后,与她没有隔阂不说,两人相处比顾宁顾默都还要好上一些。

于管家默默不语,老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顾清是在酒坊附近坐上马车被人带走的,车夫早已被人打晕后,捆绑住,被随意丢弃在酒坊后面。直到第三日,才被酒坊的工人发现。

等他赶回来时,顾府已经天翻地覆。

“可有看见那些人的面容?”顾林急急问道。

车夫尤其懊恼,对自己的失责愧疚不已,听到顾林一问,连忙回答,一秒也不敢耽搁道:“小……小的一回过头就被打晕了,实在没有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不过……迷迷糊糊好像听他们说了一句什么,老爷子这下该高兴了吧。”

老爷子?莫非,幕后主使是个老头?

顾林愁眉不展,京城里面老头那么多,叫他如何查?

咦?他突然想到,顾清曾告诉过他的言论,能够策划出这场拐卖案的老爷子绝不会是一般人,论数整个京城,有权有势的官僚商贾甚多,其中最为出名的屈指可数,再来说里面有哪几位是由老头当家做主的……

他稍作沉默,手指轻轻叩在桌沿上半晌,起身匆忙管家备马,朝御史台赶去。

——————

顾清是被冷醒的。

迷糊间睁开眼睛,眼前看见的一间杂乱的柴房。耳边吵吵嚷嚷的,她的脑袋简直快要爆炸,再加上浑身无力,手又被反绑在身后,被限制住了自由。

三九严寒天气,柴房里一面窗户大大开着,吹进来的冷风不禁让顾清打了打寒颤。她定住心神,待身子稍有力后,靠着墙角站了起来。

隔壁不时传来三两声哭泣声,顾清纳闷,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除了细小可闻的泣声,再听不见其他。

这是哪里?柴房虽然冷飕飕的,但是地上的灰尘不多,说明经常有人走动。她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窗户前,张望着外面,是一座已经荒废的院子,除了能清楚看见一条小径以外,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口枯井,和光秃秃的几根枯树。

再把脑袋往前探了探,突然一个爆栗打在她头上,顾清吃痛,不等到她回头看清是谁,就有人率先发了声:“哟?三小姐醒了?”

认得她?

顾清还以为是遇上了再犯的拐卖案,但这人认得她?既然认识,为何还把她绑到这里来?

“你认识我?”

“贵人多忘事呀。三小姐,我可还记得你!”

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抬起头来看清那人后,虎背熊腰的身材掩住了院子里的景象,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他?

是那晚,当街拦车且出言不逊的其中一个男子。

“呵呵。”顾清扯扯嘴角,打了个招呼,“哦原来是威震京城的斧头帮呀。嗨,好巧啊,世界可真小。”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们老大说了,传闻中那三小姐聪明得很,让我可得好生看管住,眼睛都不许眨一下。”

男子不买她好言的账,对她不屑一顾,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落在他们手中了?等到老爷子把她用过之后,如此的小可人,不就归他们兄弟几个?

想到那画面,男子看向顾清眼睛也带着些猥琐。

顾清视而不见,撇过脑袋问道:“你们为何绑架我?是谋财还是劫色?”

谋财劫色?男子有些意外,这么随便的话从她嘴里直接就说了出来,果真是一点也不矫情。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就是个小女娃,懂个屁?”

她不懂?真是小看了她。

天气寒冷,男子懒得与她废话,还不如偷会懒进屋子烤烤火暖身子,他冷眼一看,柴门已经上了锁,更何况顾清被反绑着手,纵是有通天本领也难逃出去。

索性也不管,打了打哈欠,走到廊子另一头的小屋里去取暖。

观察院子半天,她的视线只有这么小,就算看穿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女声的讨论声。

“三小姐?是哪家的三小姐?”

“不知道,既然跟我们是分开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真是可怜,又进来一个……”

说话的人七嘴八舌,还有女子带着哭腔。这么多女子?顾清生了疑惑,靠在墙边用脚轻轻踢了踢,轻声问道:“隔壁有人吗?”

发现顾清听到她们对话后,隔壁顿时安静下来,里面的女子容颜凌乱,衣裳破烂不堪。此刻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第五十章 两手作摊牌

“对面有人吗?”顾清又问了一遍,依旧没有人回答。

其中一个大胆的女子靠在墙边说道:“有人的,我们这里有好多人。”她左脸上有拳头那么大一块淤青,就是因为自己不屈服,才受了那些恶人的暴打。

顾清继续追问道:“有多少人?都是女子吗?”

隔壁胆大的女子微作停顿,默默数了数房间里面的女子,小声告诉她:“有……有二十八个人,都是女子。”

她们就是被拐卖失踪的少女!

正当顾清思忖之时,隔壁传来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刚才跟顾清讲话的女子又被大力推倒在地,一个女子恶狠狠说道:“你怎么都告诉她了?你能确保她是好人吗?万一她是那老头派来试探我们的怎么办?难道我们现在还不够惨?”

倒在地上的女子不敢大声哭出声来,把头埋在地上小声啜泣着。

那一巴掌可真用力,顾清隔着墙听着就害怕,连忙帮挨打的女子讲话说道:“你们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也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不过,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老爷,可知道是谁人吗?”

“哼,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你是好人?”从隔壁冷不丁传来一句。

身处在这种环境之下,肯定是不能轻易相信别人。顾清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探头朝窗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又对隔壁说道:“我绝对没有一点伤害你们的意思。喏,你们是看不见,其实我是被绑着的。还有,不瞒你们说,我是顾府的人,这次拐卖案是我家老爷负责。你们要是知道些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绝不能让幕后主使逍遥法外。”

“这……”那女子有些犹豫。

另一女子急忙问道:“可是看守人叫你三小姐?”

顾清说起慌来也不打草稿,直接道:“这些坏人一开始的确是想抓三小姐,可我只是个小小丫鬟,跟小姐比起来肯定不重要。所以,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给掉了包。”

“这么说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我叫顾清,你们叫什么名字?”

隔壁微作沉寂之后,女子们脸上意味不明,自从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们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就连自己的名字也越来越模糊了。

“都是将死之人,还留什么姓名?我只求,父母能够安稳一生,别为我担心。”又是那女子,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无奈与淡然。

说到动容之处,其他女子也不禁唏嘘起来。

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种绝望和无助……顾清立马恍惚的一摇头,不行,她可不能对那些女子传播消极精神。重生后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也以为自己早把生死度之身外,可现在自己被绑起来限制了自由,才想起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

其中一件事就是,她还没有和慕容好好说上一段话呢。虽然人家已经心有所属,她也还是想把心事说出来,总不能藏着掖着吧。凡事要看得开嘛,人活一世,还不是为了自己惬意。

阿浣以前对她说的一句话没有错,脸皮放厚,才能吃的到肉!

不过,咳咳,言归正传。

顾清严肃数落道:“你果真还为父母着想么?若真是如此,我们做人子女的,就更应该于父母面前尽完孝心。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知道那些女子心里想的什么,她们认为,自己在小小房间里已经被困了那么久,更有甚者惨遭欺凌,身心俱损,饱受巨大心里压力。就算来日有机会能重见天日,谁又会守着残破身子活下去?而且,眼下还是杳无希望的时候,就更加萎靡。

思及此,顾清又道:“你们放心,我家老爷肯定能救大家出去,还大家一个清白。我们都不要丧失希望,活着,总比死去好。”

那女子眼睛一亮,是啊,她双亲健在,身体也硬朗,自己心里也住着一个好儿郎,她怎么能够……去死呢?

“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

顾清的话像楼道里暗淡的烛光,女子们个个对视一眼后,死去的希望被点燃起来。

“我叫阿紫。”女子淡淡道,也是敞开了心扉。

阿紫,名字真好听。

忽然想到城南失踪的那个小姑娘,她问道:“你们那里,有叫晓月的女孩么?”

沉默半晌,阿紫道:“就是刚才被我打了一巴掌的女孩,正埋在地上流鼻涕呢。”

原来就是第一个跟她说话的女子。

她们之间的关系感觉并不好,不然怎么会因为多说几句话就被甩巴掌?

“她……是我们这里面唯一一个干净的女孩。”阿紫又慢道,眉目间添了一丝感伤,她们也曾是清白的姑娘,还幻想着日后能嫁有缘人。

名声这东西,说没就没了。就算她们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日后出了这地狱般的院子,也摆脱不了漫天的蜚语。

顾清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尴尬笑笑,转移了话题问:“诶,你们说的老爷子是谁?能告诉我吗?”

“他?呵呵,就是给彻头彻尾的恶魔!我恨透了他。”

一想起那个油头满面,又极其苍老的人,阿紫没由来的一阵恶心,打心眼儿里反感,提到他的名字更是指甲嵌进肉里也不曾察觉。

“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

“吱呀——”一声,打断了她想要问出的话。门被大力推开,外面的光太过耀眼,刺的顾清眼睛极痛,她连忙撇开脸。

门外的人走进来后,为首是一个稍佝偻的人,身后跟着俩随从。

“嗯是在跟新朋友叙话吗?”

听到这个声音,顾清心里彻底凉凉。

她刚才还想要问阿紫,那个老爷子是不是姓杜?现在看来,她不用等答案了。

来人正是杜老爷子。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放在身后,一双浑浊的眼睛从上自下把顾清来来回回打探。

“老爷子,您看,还满意不?”身边问话的正是断掉手臂的男子,没有姓名,只知道认识的人都把他叫做斧头,也是他建了个所谓的斧头帮。

杜老爷子面上一喜,看见顾清人自是满意的不得了。那日听她在柳府与柳雄讲理,真是个辣辣的女子,让他心里莫名痒痒起来。

“来人,给三小姐松绑,把她给我送到花园里来。”杜老爷子看着顾清稚嫩的脸颊,嘴角邪恶一笑。呵,不错,让他得了个富家小姐。

听闻顾清要被带走,隔壁房里的阿紫和众女子一下子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不多时,一阵窸窣声音响过后,柴房里又恢复了宁静。

“阿紫姐,你说,顾清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啊?”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问道,她眼里原本满是澄澈,却在杜府里染上了污浊。仔细算一算,她是众多女子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阿紫低眸:“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虽然未识得顾清面容,但从她讲话的从容镇定与不急不迫来看,心态比房里众多女子刚被捉来时都要冷静许多。想来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过些场面,才不会被吓住。

——————

杜老爷子吩咐,让下人给顾清松了绑,任何人也不准碰她,让她自己乖乖走到花园去。

顾清揉揉已经乌紫的手腕,几条鲜红的绳印格外显眼。这动作被杜老爷子瞧见,当下命人拿来酒药,要给顾清消肿止痛。

可把顾清给惊住了。她她她……不是被绑架了么?怎么好像杜府的待遇还不错?

花园里万籁无声,随处可见的,都是白茫茫一片,今日雪又停了,天边隐约好有放晴的迹象。顾清循着杜老爷子的步子,紧紧跟在身后,且四处打量着所过之处。

可不怪她好奇心重,想把杜府看个究竟。关键是杜老爷也没有阻挠呀,不像其他被绑架的人,给别人蒙上眼纱啊什么之类的。顾清耸耸肩,看来很相信她的能力,知道她即使把杜府看个够也一定走不出去……

他们来到花园中央的一个小亭子,亭子的四周都是花坛,此时枯了枝叶,上面有薄薄的积雪给压弯了枝儿。

亭子里摆好了一桌酒席,举目望去,菜式瞬间就把顾清吸引住了,哇塞!饭桌上竟然有凤尾大裙翅和烩熊掌,慢慢移动目光,还有广肚乳鸽,七彩香糕……

昏睡一夜起来,看看天色,已然到了第二天晌午,她早就饥肠辘辘。此刻看到满桌子的美味,更是直呼忍不住嘴馋起来。

杜老爷子坐在她对面,拐杖随手交给身边的丫鬟,伸手作了请的姿势,特别有礼貌说道:“三小姐请入席吧。”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就是少女失踪的幕后主使,恐怕顾清还会傻乎乎认为他是一位好爷爷。

尊老爱幼四个字,可是从小听到大的。

说不一定啊,江湖再见还会搭把手帮帮忙什么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杜老爷子也毫不避讳自己做过的事迹,特意把她关在被拐女子的隔壁,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就是他们一直在查的主使。

绕来绕去,查案的人还真是白费力气。他这杜府在京城能有多大的脸面谁人不知?别说官府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就连高高在上的皇上,恐怕也要让他三分。

第五十一章 明白作糊涂

顾清也丝毫不见外,当作自己家里似的,果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唔还真别说,杜府的厨子有两把刷子。

等把各种各种的菜式尝了个遍,才发现杜老爷子根本没有动筷子,只嘴角含笑看着她吃,瞧他那满意的模样倒像自己吃过一样。

“老爷子你怎么不吃呀?”她故意问道,也放下了筷子,讪讪笑道:“我吃这么多,你可别介意,睡了一觉醒来,可把我饿坏了。”

她说的轻巧,把绑架迷晕当作是一觉醒来之后。

杜老爷子漫不经心说道:“怎么?我还怕你把我杜府给吃穷了么?院子里那么多女子我都给养的白白胖胖,又怎么会怕你呢?”

话里有话。顾清脸上笑容微微一僵,老爷子可真有意思,实际是在告诉她,院里那么多女子吵吵闹闹要死要活他都能摆平,如今多出一个她来,即便父亲是查案的又如何?一样拿他没办法。

“老爷子说笑了。”她咧嘴道:“杜府有的是钱财,这个我自是知道。不然的话,怎么能摆平黑心的官老爷呢?”

她说话可没有留情面,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将他骂了个遍。

杜老爷子不以为意,把茶杯递给一旁的丫鬟面前,示意她添水。

“钱财再多又能怎样?我杜府后继无人,我总不能裹着那么些宝贝去见阎王爷吧?”

后继无人?这可是个重大消息,不对呀,老爷子明明有九个小妾,难道每个小妾都生不出来孩子?

她试探问:“被关在院子里的那些年轻女子?”

“哦她们呀?呵呵,个个都是精致的人儿。”说着杜老爷高兴起来,稍微朝顾清面前靠了靠,故意小声说道:“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远看他的脸已经很猥琐了,近看更是不得了,满脸褶子,一双眼睛跟算盘一样转的溜圆。顾清强忍住心里的反感,下意识把饭碗朝前推了推,突然就没了胃口。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是没错。就比如她第一次在柳府见到杜老爷子时,虽然说头发稀白,但好在还精神,初见面印象还不错,短短日子过去,竟成了这副下流模样。

“老爷子为何要选她们呢?为你繁衍下一代么?”她打趣问道,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杜老爷子却当了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鼓起俩大黑眼睛,眼睑都能看得见。

他突然正色道:“你这女娃娃怎么能往那些地方想?真是荒谬!”

顾清指了指自己,她?说错话了?不是这样么?

“哈哈哈……”杜老爷子好似喜怒无常,不消一刻钟,立马又拍腿仰天大笑,直至笑到满脸被憋的通红才听了下来,指着顾清,举止犹如孩童:“哈哈,你呀,真是笨!我要下一代干什么?让他们分去我的家产吗?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就分给他们?不不不,绝对不行,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从他说话的激烈语气和夸张的肢体动作来看,总觉得有些不正常。下一代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女儿?家产不分给他们,难道分给外人?

“可是,我听闻,老爷子您明明有九个小妾的,为什么会一个孩子都没有?”就算他到了年龄,生孩子这种几率比较小,但他有九个人可以随意尝试嘛,实在不行,就领养一个好了,偌大的杜府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去见阎王爷吧?

“哪里还有九个?只有五个了!”杜老爷子说着还伸出手掌给顾清一个一个数,像小孩学学术一样。

思及他的话,从九个变成五个,那……那还有三个呢?

顾清心里绕是再疑惑那三人的去处,也不敢问出来,就怕听到不想听的字眼。幸亏当初帮了柳飘飘远离杜府,不然她一辈子就全毁了。

话说回来,柳府柳雄被钱财迷了心窍才生出来歹念,如今杜老爷子也是?什么家产不分儿女之类的话,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没错。

“杜老爷您饿了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转移话题问。

杜老爷子摆摆手,嘴巴一撇,“知道我府上为什么那么多女子么?”

说到点子上。顾清来了兴趣,坐直身子,他是要主动说自己的罪行了么?

杜老爷子也一点不笨,偏偏不给她答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何把你请到府上来吗?”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清不敢随意搭话,老头子疯言疯语的,跟正常人好像不一样。

一个下人走到他耳边咕哝了一句,杜老爷子面不改色,点点头。下人离开后,他头一侧,对丫鬟小声说了句话,丫鬟马上从怀里掏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他。

一嗓子把药咽下去后,杜老爷子起身,一手拿过拐杖在地上蹬了蹬,突然看向顾清,眼神凌厉,吓得她瞬间呆住。

“把三小姐带到我房间里去,等我回来。”

最后四个字是对顾清说的,也不管她反应作何,说完后就与众人扬长离去,只留下一个丫鬟在亭子里。

“你们老爷怎么突然走了?有什么要紧事么?”顾清看他离去急匆匆的样子,想从丫鬟口中套出话来。

丫鬟见惯了府里发生的所有事,听到顾清问话头也不抬,道:“这不是小姐该知道的事情。”

哟!小丫鬟感觉挺硬气的。

顾清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丫鬟不回答,那她也不问了呗。满席酒菜早已冰凉,跟杜老爷子交谈过后,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

丫鬟循规蹈矩的,只盯着自己脚尖,也不会随意四处张望。

顾清偷偷看了看四周,院里的丫鬟下人们很多,就这么半晌,来来往往已经行过数十拨,看来杜老爷子对她放松警惕也是应该的,府里众多双眼睛,她想逃出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累了,送我到房间休息吧。”折腾半天,她的确是累了。之前被迷昏丢到柴房,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弄脏,小脸也花花的,她有点小洁癖,可受不了这些东西,于是又道:“诶,我浑身酸痛,想要泡一泡,你知道哪里可以沐浴么?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好看一点的衣裳?”

轮到丫鬟傻眼起来,一般人听到要被送往老爷的房间,不是哭闹就是大骂之类的,这位小姐倒好,还主动要去房间里休息。

丫鬟叫小莲,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最起码不像杜老爷子一样坏心肠。只是在杜府呆了数十载,看惯了人间冷暖,适应了阶层对比,虽至今未嫁,却也没有遗憾。

“女儿家的好看衣裳,府上多的是,小姐请随我来。”小莲规规矩矩道,伸手作请姿势,为其领路。

雾蒙蒙一片,呼出的气息都可以在空气中凝结,远处看不真切有什么景象,只有到了近处,才能看得见路。

雪下久了便是灰茫茫的,此刻虽是晌午,恐怕要等到太阳出来后,才看得清楚各处景象。

跟在小莲身后,一路遇见的丫鬟们都会对她稍作叩首,嘴里还念叨一句:“莲姑姑好。”

小莲头也不扭,有没有吱声,看来早已习惯一切。顾清心里好奇,看她的样子不过与阿浣同年,怎么在杜府里如此有面子,比她年纪大的丫鬟还要唤她一声姑姑?

心里想着,脚步慢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停顿,小莲回头看向她,声音冰冷:“还请三小姐不要有所迟缓。”

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顾清哦了声,小跑几步跟上她。

走过一个蜿蜒长廊后,她看见一侧有分廊,尽头模糊,便随口问:“这条廊子通向何处?”

小莲冷冷一瞥:“可以通向府门,也可以通向外面的世界。不过,能不能出去,就要看三小姐有没有那个本事。”

想要逃出去反被捉拿回来的女子,她见得多了。这个府里,像地狱,一座逃不出去的地狱。

“我逃出来了又如何?未逃出去又如何?”顾清反问,她不信,难道杜老爷子还真是想要在府里称王不可?

小莲停住脚步,对望着她,看透世俗的眼睛清透无比。

“未逃出去反被捉拿回来的女子,皆挖去双目,此后再不见光明;逃出去成功脱险的女子,她们是新生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得一个个遭殃。”

挖去双目?顾清惊呆,杜府里到底是怎样的天地?而小莲说出这番话又是带着怎样的无所谓?怎样的司空见惯?

“之前……就有想要逃出去的女子吧。”

“没错,被捉回来了,挖去了眼睛,在地窖待着呢。”她说着别人的经历,普通的就如同晚饭吃什么一样简单,接着又道:“真是讨厌极了,每天夜里在地窖里面发出模糊的嘶吼,跟困兽一样,惹人心烦!”

小莲嘴上恶狠狠说着,可顾清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一丝丝恐惧和不安。

也对,想要逃出去的都是女子,她同样为女子,怎么会视而无感呢?

闻言后,顾清沉默了,看着模糊没有尽头的廊子,不知是怎样一条路,无端端让人葬送性命。

第五十二章 明白作糊涂(二)

“走吧,前面就到了。”小莲沉沉开口道,不留痕迹掩去眼角的伤心。

她们来到了杜老爷子的正院。

院里的丫鬟们,在看见小莲带着顾清到来之后,没有一点惊讶和好奇,每天来到老爷院里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个,一开始还会记模样记名字,后来时间久了,就都懒得操心这些事。

小莲差人准备浴桶,丫鬟们连连应是,往来提着热水进进出出。她从别处拿来一套粉色衣裙递给顾清,手感细腻,看的出来是上等制品。

“三小姐请便,奴婢们先下去了。”小莲缓缓道,和其他丫鬟们一同掩门而去。

手指摸上粉色衣裙,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像中药味。

顾清贴在门后面听了听声音,确定没有人在外面守着,这才放松了警惕。她随手拍打着浴桶里的水花,丫鬟们也是有心,还放了些花瓣在水面上,看着别有一番风味。不过,沐浴只是她找的借口而已,既然能来到老爷子的房间,说不定还能找着什么秘密,要是不找借口让小莲寸步不离看着她,那才叫难受。

眼睛在房间里搜索一圈后,顾清开始地毯式搜寻。

——————

杜老爷子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动作缓慢的来到大堂,抬眼一看,一袭白衣正襟危坐于侧,那双看似通明却早已看透的眼睛直直朝他望来。

这人正是慕容。

杜老爷子心里陡然一惊,不知慕容所来为何事,上台阶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朝前扑去,若不是丫鬟手疾眼快连忙将他拉住,恐怕已经摔的四脚朝地。

眼前的一幕在慕容看来,不起丝毫解释作用。杜老爷子年过半百,想来身体不似以前般健朗也没错,可他也无病无害,想要故意摔倒不就是在间接告诉他,自己一把年纪,老骨头了,根本没法折腾。

“哎哟,不知丞相大人到访,老夫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走进大堂,拿拐杖的手一撇,把丫鬟们使开,他自己拄着拐杖一颠一颠走来。

慕容颔首:“是慕某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还望杜老爷万万不要生气。”

他一大早就在府外候着,可是杜府的下人们好生胆大,不经通报就拒绝让他入府。还好身边跟着卫采,给守门的侍卫一个下马威后,才同意让他们进府。

“呵呵,哪里话?丞相到访令我杜府蓬荜生辉,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不知,丞相因何而来?”说完后杜老爷子又掩嘴咳了几声嗽,故意行动艰难坐在座位上。

慕容温言一笑:“杜老爷怎么揣着明白当糊涂?难道您老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么?”

意识到来者不善,杜老爷子眼睛一抬,一抹厉光闪过,这话直把矛头指向他,向他讨要答案。

而慕容仍是淡淡的神情,他总是这样,凡事觉得不关乎自己,却又总是要瞎着操心。

卫采经常这样想,自家公子看起来清冷高贵,实则跟豆腐心一样,软的不得了。清晨一听闻顾府三小姐不见后,就马上赶来杜府。他撇撇嘴,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府里已经有姐姐了,却还要总跟顾清有联系。

他小小年纪是不懂,难道每个男人都风流?都有要妻妾成群么?

卫采胡思乱想着,等回过神来,大堂上的气氛愈渐冰冷。

“老夫已经说过,不明白丞相大人所来为了何事,更不明白大人执意要待在杜府又能有什么用?”他逐渐失去耐心,手指紧紧扣在凳沿边。

慕容既不明说自己为何事而来,也没有表明自己何时离开。话里有话让杜老爷子猜来猜去猜不对头,看来他是有备而来,不会轻易就被打发走的。

“慕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明人不说暗话,杜府占地面积较大,慕某也懒得差人挨个儿搜寻,杜老爷子还请摊牌吧?”

“呵呵,我这府上,干干净净,不知道丞相大人要搜寻什么?再说,我杜某只是一介平民,丞相大人啊,你可不能跟我们这般小小百姓较真啊。万一我不小心状告到皇上面前,伤了大人与皇上的和气那就不好了。”

竟把皇上给搬了出来!慕容轻呵,想来这位老爷子还不知他与皇上是什么关系吧?

“放肆!我家公子自幼与皇上一同长大,交情甚浓,怎容得你随意挑拨?”卫采突然厉声喝道。

尽管他们俩人的关系已经僵到无药可救,但毕竟曾经交情甚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啊杜老爷微一吃惊,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层关系?

由不得他惊讶,慕容步步紧逼:“慕某虽然没有权利管理这个案子,但是偏偏老爷子手伸得太长,触碰到慕某的底线。”

卫采一直困惑的是,为何公子要揽下这桩事?还有公子的话,他也听的不明不白。只是后来年纪渐长,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卫采想,如果这个时候果断与顾清撇开关系,如果当初没有顾清三番五次的出现在他们眼前,会不会就此生抱憾了?

答案不知道,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无法再回到从前。

杜老爷子被唬住了,他之前在顾清面前的豪言壮语也只是说说而已,试问天底下有谁不怕皇上呢?如今才知晓丞相与皇上的关系匪浅,他转动眸子,对卫采的话半信半疑,还带着丝毫犹豫。

“杜老爷子千万家产,可不想说没就没了吧?”

慕容给出了最后的警告,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愣住,尤其是老爷子,眼皮子稍稍抖动,强忍住心里的不悦。

——————

“咚咚咚——”小莲在门外敲着,把耳朵凑在门上,问道:“三小姐,你还没沐浴好么?都一个时辰了。”

房里久久没有传来答话声,小莲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正当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顾清突然高声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门已经被推开一个缝,小莲微一侧头望进去,看见了里面的人影。没有人回答时,她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现在听到声音后,她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接着脑海里快速转动一圈后,她不动声色掩上门,静悄悄站立在门外一侧。

顾清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她原以为,杜老爷子把年轻貌美的女子拐至府中,是为了泄欲,心里还寻思着,都已经一大把年纪,还想着瞎折腾,那把老骨头还是挺厉害的。

然而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远不止这样。

她在杜老爷子的床底下翻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一些炼取什么灵丹妙药的仙法之书,薄片的纸张上印有人形图案,步骤方法详细无比。

刚发现木匣子时,还以为里面会有什么金银珠宝,藏在床底下不让人察觉,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书籍后,顾清看不懂,只觉得是天文,随意乱翻几张后才发现猫腻。

上面的奇怪文字她是看不懂,可是图解她看的明明白白,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她慌忙之中撕下两页纸叠好放进怀里,这就是杜老爷子的罪证。

要说老爷子也真是粗心大意,怎么就忍心把她放置到自己房间里,不是明摆着着给他自己添堵么?

先不管了,既然罪证拿到手,她接下来就要想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

顾清推开门,身着一身粉裙略显柔美,再加上她稚嫩细致的雪白皮肤,更是人儿无比娇嫩。

小莲一回头的瞬间微微怔住,耳边的发丝还浸着水珠,她头一回在府里见到如此佳人。眼前女子的容貌没有多美,可在粉色的映衬下,与之前大有不同。

“嘿嘿,刚才只顾着欣赏这条好看的裙子,连你唤了我好几声都没听到,实在是抱歉。”顾清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好似真的为自己没有听见呼喊而愧疚。

小莲淡淡一笑:“不碍事的,我差人把房间收拾一下。”

丫鬟们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顾清为了让她们相信自己已经沐浴过,还在房间的地毯上洒了些水花,制造出沐浴后的场景。

小莲拈起一朵粘在浴桶上的红色花瓣,低垂下眸子,嘴角一弯,把花瓣紧紧捏在手里。

她没记错的话,手中这小块花瓣,在沐浴前就已经粘在浴桶边缘上。

房间里只剩下顾清和小莲。

顾清闲的无聊,时不时与小莲说着话,而她好像不怎么想搭话,除了几个嗯是没错的字眼以外,就没其他话可说了。

桌上作摆设的糕点也被她吃的所剩无几,又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后,她突然想到被关在院子里的众多女子,故意问小莲:“你知不知道,被关在院子里的那些女子,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小莲睫毛一颤:“老爷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猜得到?”

“那……杜府里面有什么炼丹药的炉子?”

小莲眼睛微抬,她此刻背对着顾清,她的一切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包括之前。

敲门时从门缝里面瞧见了她,瞧见她翻开了老爷的宝贝木匣子,拿出了里面的书籍并且撕掉了几页,她都清清楚楚。

想起老爷曾经的吩咐,小莲心下一狠,在顾清看不见的视线外倒了杯茶递给她,她在里面加了迷魂药。既然无意中让她得知了这个秘密,那她也该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离开。

第五十三章 地窖惊人魂

顾清又被晕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臭臭的味道,她想要揉一揉发痒的鼻子,奈何手脚并绑,无法动弹。

莫名其妙,她是又惹谁不高兴了?才会再次被不知人事的抬来抬去。

耳边冷不丁想起一个女声:“醒了?”

是小莲的声音。

顾清记起来了,昏倒前不就是喝了一杯小莲递给她的茶水吗?

突然一片漆黑中骤然亮起一团明火,顾清眯着眼睛看不真切燃烧的东西是什么,不过不用她自己猜想,因为小莲已经开口道:“下次长点记性,在偷拿别人家的东西前,先看看四周有没有眼睛正在盯着。不然,可就吃大亏了。”

顾清暗叫不好,她烧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翻出来的罪证。

火光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小到几乎没有。

顾清没有生气,此刻左脸朝着地上,冰凉凉的,有点不好受,于是极其困难的扭动着身子,才让身子平衡起来,好不容易才能靠着墙角坐起来。

就这么一扭动,她已累的小声喘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纵使已经累的不行,心里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在走廊看见她掩去眼角的伤心时,还以为她是个好人,至少不会帮着杜老爷子祸害无辜的少女。

没有想到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任务,我的职责。”反观小莲,语气坦然,好像不是自己犯了错,而是真的在惩戒她这个偷拿东西的人一般。

“杜老爷子没有一点好心肠!我都看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想要那些年轻女子的处子之血,以此来炼取所谓的根本不存在的童颜不老丸!”

顾清没有动怒,她只是觉得不值得,不值得小莲为他做事。

“你别说了!”小莲突然大吼出声,声音在空中传出好几层回音,转过头朝顾清的方向又道:“我都知道,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我没法不帮他。”

后面的一句话气势弱了下来,其中也包含着一种情感的意味,再细致去听,更像是……恳求?

“为什么?”顾清不解,面对这种坏人为什么要心慈手软?

小莲没有回答,只是传了几声轻微的啜泣声。

顾清深深呼了口气,好吧,她们先撇开这个问题。从刚才小莲的吼叫回声来看,她们在一个极其封闭的空间里。杜府四面通畅,周围无山,采光条件极好。如果她们还在杜府里面的话,只有地窖才是最准确的回答。

“你能不能想办法弄到一盏灯来,这里太黑,我不习惯。”顾清说道,实际是对着空气在讲话,她也不知道小莲在什么方向,就连刚才摸索扭动着爬起来也是按着感觉来的。

小莲的啜泣声没了,接着都安静下来,她在平复自己的心情。过了几秒之后,她一面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面道:“我有火折子。”

顾清当然知道,不然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罪证是怎么燃起来的?无非就是转移下话题缓解气氛嘛。

“滋——”

火折子亮了起来,顾清眨巴眨巴眼睛,生怕自己大力呼一口气,就能够把火折子吹灭。在昏暗的火光下,小莲脸颊上的泪痕越发清晰,金闪闪的,尤其好看。

顾清不懂她为何要帮助杜老爷,或许是有苦衷也说不一定,她在杜府待了那么久,又是专门伺候老爷子的丫鬟,自是从一开始便知道所有事情。

“诶,我问你啊,你觉得你们老爷是个怎样的人?”顾清试着从另外的角度来问。

小莲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把脸放在膝上,小小思考了下,低声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伺候他的丫鬟吗?我看府里其他人挺敬重你的,恐怕你在府里也待了好几载吧?”

听到丫鬟两个字后,小莲眼神闪烁,似有一丝不甘心,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话却终将咽下。

最后,她把手无力从腿上垂下,背靠在墙上,跟认命一般无力说道:“是,我只是个丫鬟。”

答非所问。

不过顾清总算明白一点点,小莲肯定对杜老爷子有一种别样的感情,但绝对不是爱情。试问,一个芳华正好,一个年过百半,年龄差距如此大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擦的出火花?

那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给你讲讲我的母亲吧。”小莲兀自道,火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有些莫名的倔强。

“我的母亲,她很漂亮,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有了我。母亲嫁了一户富贵人家,本以为此后一生可以衣食无忧,钱财不愁。却没有想到,在我出生以后,她的丈夫我的……父亲,竟然给她安上一个*的名声,说她行为不检,在府里与下人们鬼混,就连我这个……刚生下来的小婴儿,也被别人冠了个不干不净的名声。”

小莲的声音变得凄凉,在地窖里,又是冬天,顾清从后背里直直生出寒意。火折子只照亮了她与小莲中间的空挡,放眼望去,其他地方有什么东西,是什么样子,全然不知。

“后来,母亲得了失心疯,在府里被下人丫鬟们随意欺辱,她的丈夫却一再放任不管。有一次,她被丫鬟们取笑,一时生气想要跑出府去,在那条长长的,走不完的廊子上面,她被自己的丈夫挖去了双目,砍掉了双腿。”

小莲微一停顿,顾清已经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口中所描述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哦那条廊子!顾清眼睛募地睁大,会不会就是……白天与她一同走过的那条廊子?

小莲没有回答她,因为她已经沉浸在自己是语言中。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长长的回廊上面,蜿蜒而流的鲜血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吼叫,成了往后我每晚的梦靥。”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来,对着顾清痴痴一笑,脸上晦暗不明,“你看,她就在那里。”

你看,她就在那里!

七个字让顾清倒吸一口冷气。

随着小莲的描述讲完,她缓慢起身把火折子一同拿起来,走到前方五米的地方,蹲下身子来,把火折子凑到前面一个大酒坛。火光虽然微弱,可顾清真真实实看到了那一幕。

偌大一个酒坛子里,装着一个人!是的,她没有看错,里面装着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模糊,嘴巴一起一合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的人。一双生动的眼睛早已成为两个血窟窿,火光照不亮那里,正如她早已死去的心!

天呐!就在她对面五米的地方,竟然……竟然有这样的情形。

顾清想要转开自己的眼睛,可她再怎么使劲,再怎么用力都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

她脸色突然被吓得煞白,手脚也法动弹,喉咙干涩不已,看见眼前这番情景已经让她停止了思考。

“母亲很痛苦,可是她的丈夫并没有说要让她解脱。”小莲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冰冷空旷的地窖里,格外惊心。

酒坛里面的女子,是小莲的母亲!她就是杜老爷子的原配!

顾清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此刻蹲在她面前,表面没有心机,实则内心黑暗的女子,是杜老爷子的亲生女儿!

难怪难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脑子里飞快转动,迅速理清前后关系。接着顾清艰难撇开眼睛,努力忍住胃里想吐的酸味,一言不发。

小莲一直都在强调,那个人是母亲的丈夫。

她在府里受尽辱骂将近二十年,却没有一个正宗的名分,杜老爷子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只能在手下做一个卑贱的姑子!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助他?”顾清再次质问道,声色俱厉,却不再愿意看向她的方向。

小莲嘴角一扯:“因为,他终究是我的父亲啊。”

——————

杜老爷子终是被磨光了耐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愿意给慕容面子,想要直接把他们轰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御史大夫顾林来府上拜访。

虽然杜老爷子把京城官府的手下,全部都上上下下用银子交代吩咐过,也无济于事。偏偏皇上不按着棋局来走,从天而降给安排个顾林来查案,一个御史大夫,位高权重,可不是就能凭他老爷子那份小小钱财就能收手的。

也是看在老爷子年纪渐大,且又是京城富豪的的份上,顾林好意相劝,才让他同意能在府里搜查一番。

杜老爷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位丞相大人只带了个小书童,他完全可以不讲理把人轰走就是。可顾林又带着众多侍卫来到府上,他就算再想摆架子,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给朝廷官员难看,最终还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幸得柳飘飘把顾失踪那日的情形讲与了顾林,再加上之前发生的种种,让顾林不得不来杜府上走一遭。反正手执皇令,又是为了自己女儿,他才不怕得罪人。

意外的是,丞相竟然也在这。

他与丞相,无形之中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引。顾林想,也正是这种牵引,才让他想要前来将顾清救出去。

两人眼神交汇,彼此微一颔首,又不漏痕迹的移过去。

第五十四章 再高他一丈

顾林已经命人在杜府各处搜查,杜老爷子表面不露痕迹与他们说说笑笑,心里却悬着一块大石头。

然而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他那所位于府中央的荒凉院子,连同里面十几二十几个女子最后都被发现。

顾林亲自清点人数,各自报了姓名,他都一一记录在册。

个个如花女子,许久不曾见过阳光,在她们被找到且踏出阴暗的房间时,心里涌动着激动与不安。她们终于迎来了重生,却又不得不接受别人的冷眼相待。

然而顾林失望的是,没有发现顾清的身影。

杜老爷子仰头坐在椅子上,紧紧闭上眼睛,手中的拐杖用力握着不肯送开。他就知道,从慕容到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全部暴露。

慕容淡淡扫了一眼道:“还少了一个人。”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把杜府翻了个底朝天,一只苍蝇蚊子都没能再找到,更是没有看见其他人的影子。

顾林心中也是极其不高兴的,可他身为朝廷官员,不能因为顾清是自己的女儿就对杜老爷发怒,若传了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好。

仍心平气和问道:“老爷子怕是还忘记了什么吧?”

杜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来,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心思,他扫了一眼在场各位,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站直了身子,哑着声说:“顾大人还想知道什么事?我这府里,都快被你们搅乱了,如今找出那么多女子来,你们高兴了么?”

“老爷子你涉嫌犯案已经有罪,再加上贿赂官府人员,罪加一等。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竟还欺瞒朝廷官员,不想着自首?”顾林沉声质问道。

杜老爷子轻呵,“我欺瞒什么了?顾大人万万不能因为自己是官员,就欺压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啊?反正府里找也找了,搜也搜了,你们要是高兴,就算把杜府从地下撬起来,老夫也无话可说!”

干脆就撕破脸面,他一把年纪的人,折腾了大半辈子,想当初残害自己妻子的时候都未曾有过迟疑,眼前的场面又有何惧?他就不信,顾林这个老家伙真敢定他罪。

“你……”顾林被气的不行,连连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一甩衣袖,背对过去不愿再与他讲道理。

静下心来想一想,杜老爷子的底气十分足,难道他真的是问心无愧,顾清也没有在杜府里来过吗?

不,他不信。柳飘飘说,顾清曾怀疑过拐卖案的背后主使就是杜老爷,偏偏那么巧,刚一生疑她人就原地消失。

如果不是他做贼心虚,怕被顾清捅出篓子来的话,又怎么会多此一举?

“好了,顾大人。你先差人把院里的女子送回去吧,以防让她们的家人担心。”慕容的声音响起,顾林虽不懂其间的意思,可也只能这样做。

老爷子什么也不顾了,此刻雄赳赳的样子还真不好惹。顾林摇头,现在的世道,恶人也做的如此有理,真是荒谬!

女子们在侍卫的护送下,正准备出府各回各家时,一个声音故意大声喊道:“顾清妹妹呢?她去哪里了?”

说话的人是阿紫。

其他女子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而最尾侧的晓月明白过来,立马回话道:“不知道她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声音虽然极小,可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顾林横眉怒目,直视杜老爷子,都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紫和晓月也是破罐子破摔,如果不是有顾大人和丞相主持公道,也不敢大着胆子说话。

杜老爷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身边没了小莲,便没了替他出主意的人。顾林连连问话逼的他极紧,杜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一手背在身后,刚要说话,眼睛一闭,直直倒了过去。

老爷子倒下吓坏了所有人,大家手忙脚乱把他抬进房间,又急急忙忙请来大夫看诊。据大夫说,杜老爷子患有失心疯。

顾林显然不相信大夫给出的结论,凭他晕倒就能诊断出失心疯?华佗在世也没这种好眼力吧。

“老爷子确是失心疯没错,我都给他开了好几年的药物,病情时好时坏,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疾病,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怕几位大人不相信,大夫解释道:“贵府里不是还有药物么?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让老爷子的随身丫鬟把药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一个小丫鬟小声道:“老爷的药,都是小莲姑姑在负责。”

“她人呢?”

“自几位大人到来后,就没看见姑姑的身影。”

说者是无意,听者却有心,慕容眸子微瞥,一言不发。

“你们速速去把她找来,本官要盘问她。”顾林吩咐说。

可杜府那么大,小丫鬟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听老一辈的下人们提起过,说小莲的母亲被关在地窖里,谁知道是真是假?地窖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可能有人居住?再说,就算有人在里面活着,也从来没有人给里面端茶送水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顾林的吩咐她不敢不从,可地窖她也不敢去,那里是杜府禁地。回头要是老爷子清醒过来责怪与她那就遭了。

小丫鬟面色为难,吞吞吐吐不说,也丝毫没有行动起来。顾林在心里冷哼,难不成杜府的下人也是要翻天不成?

等他再次严厉吩咐道,小丫鬟才犹犹豫豫说出了心里的话。

杜老爷子的眼睛微微颤动着,手指在被窝里紧紧叩住,在脑海里面把说话的小丫鬟恨不得千刀万剐。他哪里有昏倒?不过是权宜之计,眼前两位大将逼着他交人出来,他只能想出这个法子缓一缓。可没有想到,手下个个是吃里扒外的家伙!

听到地窖两个字的第一反应,顾林就想到可能顾清会被藏在里面,他打算亲自去查看一番。

刚走出房门口,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盈盈走过来,神情镇定,看见顾林后俯身行礼道:“奴婢小莲见过大人。”

她就是小莲。

没想到会在门外碰见她,顾林也不掩饰,开门见山道:“还请小莲姑娘带我们去一趟地窖,办案要紧,不能耽搁。”

“哦?大人要去地窖?可是,地窖里面除了亡母的坟头以外,再没有其他。”小莲掩嘴轻笑:“莫不是大人见亡母未分得杜家半点坟地,觉得可怜,想要给她烧两炷香么?”

周围有人觉得好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顾林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那人立马敛了眼色,不敢再笑。

见小莲神色无半点异样,顾林开始起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起已经亡故的母亲语气间是那么云淡风轻,仿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在这时,在被拐的众多女子中,阿紫趁侍卫没察觉的时候,一个溜烟跑了出去。

另一边,小莲丝毫不给他们退路,顾林前也不是,后也不是。之前讲话的小丫鬟见小莲到来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她们都知道地窖的路怎么走,可没有人敢去,更何况小莲在场,就更加没人愿意吱声。

“你家老爷子昏倒了,可有药物?”慕容温声道,话说完后也缓解了顾林与小莲对峙的紧张气氛。

小莲忙道:“有的。”说着手快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三步并两步跑到床边,见杜老爷子昏迷不醒,急急忙忙就把药丸放进他嘴里。

慕容双手抱胸,静静看着一切,只是对小莲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解。

“这么说来,他果真有失心疯?”顾林仍然怀疑。

慕容轻松一笑:“是的,大人,你的确该信了。”

卫采在他身后拉拉衣角:“这个叫做小莲的丫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慕容也知晓,从她一出现与顾林的对话到之前,脸色镇定无比,只是在听到杜老爷子昏倒后就显得有些慌张。若她真是一个丫鬟,不得不夸的是,是个效忠主子的好下属。

“姑娘们都找到了,我家老爷的罪行也定了,不知各位大人还有什么事?”虽然小莲背对着他们,可语气里带着一种冷意。

姑娘们被找到了?她嘴里说出短短几个字,分量却极其大,那些姑娘们,在杜府遭受的一切,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心理阴影。

似乎对小莲来说,都是寻常小事。

“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

一个清亮的嗓音由远而近,众人展目望去,笑脸盈盈的女子不正是顾清?

顾林快步上前,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不停询问:“清儿?真的是你?你去了哪里?可有受伤?”

顾清连连摇头,只是眼光与房间里端坐的慕容相触时,不由得一愣,他怎么也在这?

“你?”小莲很意外,腿也一下子软了下来,却仍然装作镇定。

“很意外是吗?你父亲说的对,我和刚交的新朋友相处的很好。”她看向一侧的阿紫,是她,冒着风险去了地窖找到她。地窖里黑洞洞的,她听见外面有阿紫在喊,就随口应了一声。

小莲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嵌入肉里,她就知道,对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能心软,还是怪她疏忽了。

第五十五章 何所谓人心

“三小姐你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呢?”小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尽管心里略带慌张,还是挺着胆子与顾清直视。

“我什么都知道了,小莲。”轻轻一句话,在房间里掀起一阵波澜,顾清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杜老爷子,“所谓拐卖案的幕后黑手,就是杜老爷子吧。”

床上装昏的人喉咙间咽了咽,为这话心惊。

“杜老爷子之所以会抓来那么多少女,是因为,想要用处子之血来炼取长生不老药,他害怕日渐衰老的容颜,希望自己青春永驻,不老不死。”

顾清一顿,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肯相信,就连顾林都觉得不可思议,满脸都是怀疑,认为是顾清的恶作剧,低声唤了唤她,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

小莲也道:“三小姐真是奇思妙想,世间哪里有长生不老药?你相信长生不老药吗?”顾清摇摇头,小莲接道:“连三小姐这般小年纪的人,都不相信世上存在这种东西,我家老爷子早已看透红尘,怎还会相信此等民间传闻?”

“清儿,你在胡说什么?”顾林也不信她的言论,觉得她是受了刺激说的胡话。

只有慕容,不受言语的摆弄,只一心听她讲话。顾清觉得他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眉目间那股神秘感像消失了般,转而与她对视的眼睛,带着些柔软。

纵是心里疑惑,她此刻也没有心思去想答案,只想把眼前问题解决好。不顾父亲的质疑与小莲的狡辩,她走到床下面拿出来一个木匣子,取出来一本书,随意翻了两页,举在手里展示给大家看。

“这,就是证据。”顾清声音琅琅,响彻整个房间,小莲脸色有些泛白,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早知道就先毁掉再说。

“里面是些稀奇古怪的咒文及炼取仙丹的方法,我想,大家都很困惑,为什么老爷子要这么做?”她微一停顿,转眸看向床沿,声音低缓起来:“杜老爷子忙活一生,拼死挣来杜府丰腴的家产,想要尽享清福时才发现自己年过半百,人生走了大半,除了钱多,人间百味皆未一一品尝过,便觉得心存遗憾,想要重回年轻。我猜,炼取无须有仙药的地点根本不在杜府吧?老爷子做土地生意,随随便便弄点地方来放炼取工具根本不困难,对吧?”

一段话的最后,她把问题抛给了小莲。只见她眼神有一丝闪躲,手指藏在袖中许久没曾拿出来,嘴里仍道:“三小姐这些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老爷亲口告诉你的吗?还是,三小姐有能看透我家老爷子心思的能力?”

顾清不想与她争辩,因为觉得她的遭遇太让人同情,自幼便深受冷眼与嘲笑,才导致她如今阴暗的性格。然而转念一想,同是一家人,性格脾气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还真是老爷子亲口告诉我的!”顾清突然爽快道,面上是轻松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她像是说着家常,一点与案子也不靠边。

顾林本还想出言阻止,被慕容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她俏皮偷看一眼昏睡过去的老爷子,心中有数,原来睡着的人也是会咽口水的啊?

转而问小莲:“虽然你是杜府管事的姑姑,但是再怎么来说,也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对峙案情呢?”

下人两个字,听到小莲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她用了近二十年,在老爷子身边尽孝心,做了儿女该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让他正眼瞧过自己,丫鬟的地位亘古不变,讥笑也从来未曾改变过。

这是她心里的刺,如今被顾清说出来,不免有些怒气。

“奴婢只是,顺着三小姐的话而已。听说这案子,不是顾大人审查的吗?”她也不甘示弱,直言顾清根本没有资格插手这桩事,话里带着尖锐。

“看来慕某是打扰各位了,卫采,咱们走吧。”

没等来顾清的回答,慕容已先行说话,故意自作多情把盆子往身上叩,为的就是给顾清撑腰。

说走也不是假的,场面真心无聊,他不想再耗时间下去。于是领着卫采跟顾林道别后就跨步离开。

两边都不讨好,没有人愿意帮小莲说话。

顾清不愿再与她白费口舌,把那本仙丹书甩给顾林,管他接的住接不住,反正是挺相信他能力的。

杜老爷子估计睡得也不踏实吧,呼吸声紊乱,身体好几次不自主扭动,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身上总有点毛病。

“老爷子?快起来吧,你根本没有昏倒,不过是为自己找理由逃避罢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但是不出几秒,他还果真憋不住了,睁开眼来,先是转转眼珠望向床顶,接着才把目光移向大家。

顾清道:“恐怕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没遭殃,不过你可就不一定。”

“我的药呢?快拿来……”

半天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需要更多的药物来镇定自己,平复情绪。眼里是对生命消逝的恐惧与慌乱。话是说给小莲说的,可她没有动,再没有像之前一样急匆匆拿药给他。

“我的药?小莲……”杜老爷子躺在床上,语气虚弱,又重新喊了声。

小莲在进房间来时已经给他吃过一颗,一颗药的分量太少,似乎还不能控制住病情。

小莲依旧没有动,她的眼睛,转变成深深的绝望。是的,她突然绝望了。自己的一生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美好年华也在埋怨和痛苦中渡过。

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人,除了给自己生命以外,再没有什么,他根本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不配!

手颤巍巍拿出怀里的一个药瓶,望着半晌,一个用力,狠狠扔向门外,只听见药瓶摔碎的声音,和滚了一地的药丸。

又想起地窖里生不如死的人彘母亲,心里的郁火便更增加一分。

“是的,你说的没错,都是他做的。”有气无力吐出一句话来,顾清稍意外,不知道她为何从刚才咄咄逼人,变成现在一副认命的模样。

“你……没事吧?”她问。

小莲苦笑摇头:“人是他抓的,的确是想要炼取那种东西,他也得了失心疯,在精神无常的状态下,伤害了我的母亲。”

顾林已目瞪口呆,没曾想还有这么一出。

“我算帮凶吗?我能自首吗?”她拉着顾清的衣角,突然仰起头问,眼里都是不安与慌乱。顾清看向顾林不知所措,她不是官员,没有话语权,接着小莲又到顾林面前,跪倒在地,掩面哭泣道:“我会不会被砍头?我是不是犯法了?”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又碰巧给杜老爷子看病的大夫没有离开,就给小莲稍加诊断了下,见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再说自己会不会死?会不会被挖眼睛之类的。

大夫诊断以后,不确定道:“她的压力太大,已经压迫了神精,需要分开看管一下,等我再详细确诊后,才能给出答案。”

顾清唏嘘不已,她童年受的阴影太大,一直压在心里,特别是她被放在酒坛里面的母亲,尤其残忍,充斥了她整个幼年。

“父亲,小莲先带下去吧,她的事情回府后慢慢再给你讲,现在先解决案子可好?”对小莲惋惜无比,她虽然有意不让她受罚,可法律无情,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平凡人又如何能逃得过?只能想想办法,减轻些罪行了。

顾林当然没有话说,在案子中立功的是自己女儿,她的恳求自是会答应。

只是好奇其中的原由,便问道:“你且将杜老爷子的罪行讲来,让我先判断判断,日后也好跟皇上讲明案情。”

刚才房里所有的话,杜老爷子都听在耳朵里,好不容易有力气唤来丫鬟支撑起身子,面对的又是顾林等人。

可他不想认命,自己肯定会被抓进天牢里,到时候杜府的家产怎么办?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自己还没享受完就要白白送给别人?

不,他做不到。

骤然抬眼,眼里满是阴狠,手握成拳在床沿边不停敲打,厉声吼道:“你们是想逼死老夫吗?是不是非要看着我断气了才觉得痛快?”

他的大吼没有换来自己的青春年华,没有换来自己的妻子女儿,更没有换来堆堆成山的金钱。

然而,却有顾清的一句话:“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为了自己肮脏的私欲,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高兴吗?”

“你在创下家业的时候得了失心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把自己原配妻子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正是在那种情况下,你害怕与别人分享自己的财产,抛弃自己的女儿,让她一辈子在你手下做一个小小丫鬟。那些小妾,即使坏了身孕,也被你用手段弄没了吧?一面又怕自己衰老家业无法继承,才听闻民间妖术,希望借什么不老药让自己长存于世。真可怜,你以为钱财什么都能买到吗?”

字字句句,深入肺腑。顾林乍一听,已经目瞪口呆,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心胸狭隘之人,狭隘到让人想要用唾沫淹死他。

第五十六章 钱财不万能

面对自己的罪行一条条被顾清理清出来,杜老爷子嘴唇微颤,想不到词语争辩,恶狠狠的模样一下子泄了气,只愣愣问了句:“你……是如何得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短短几字,铿锵有力。

真没想到杜老爷子居然是这样的人!顾林指着他被气的发抖,房间里的年轻小丫鬟也同样如此,若要说起小莲母亲的事来,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丫鬟能记得起来,不是自己远走他乡,就是被杜老爷子暗里谋害。

“你认罪吧。”再没有什么好劝解他的话,种种滔天罪行,足以让他进天牢。

“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双手举在半空中,眼睛蓦地睁大,里面是一丝丝狠厉,“认罪?哈哈,想要我认罪?做梦吧你们!”

顾清蹙眉,看他开始张牙舞爪的模样,鞋袜也不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抬头深深望着天空,满是不甘与怨恨,声音撕裂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大夫见他反应异常,怕受了打击心里承受不住,连忙跟上去。

顾林和顾清出来后看见的一幕是,杜老爷子躺在雪地上,双手蒙住耳朵,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嘴里嘀咕不语,大夫从药匣子里面拿出些镇定安神的药,在下人的帮助下给老爷子喂了进去。

药还没来得及见效,老爷子也没有恢复正常,顾清望向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外面重重院落,以后,恐是会空了杜府吧。

杜老爷子被带回衙门,有官府审问,顾林旁坐,顶多算个见证定罪人。这样也好,不然等老爷子清醒过来后,又想要暗里收买官员。

案子总算落得个清净,顾清揉揉酸痛的肩膀,麻绳困的她极紧,等她回府后一定让阿浣好生给她按摩按摩。

被抓到杜府的女子都被送了回去,只有阿紫,她蹲在杜府外的台阶上,凝望来来往往的行人,抱着双膝不肯离去。

单薄的背影,让人惋惜。

“怎么在这里待着?回家跟亲人团聚呗。”顾清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来回看了看。阿紫正出神,被打搅后一言不发,只玩弄着小手指,神情十分落寞。

“我怕……他们嫌弃我。”

突又觉得不搭理人家有点不礼貌,阿紫还是慢吞吞回了句。

和她一样被抓进杜府的女子,连同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又身处在一个注重女性贞操的时代,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

“然后你就想不开吗?”顾清并不打算安慰她,循着话问下去。

“我只是……有点失落。”阿紫回答道,将脸靠在双膝上。

“好呗。”顾清拍拍手站起来,她消失了那么久,娘亲肯定急坏了,也没得闲工夫在这做什么心灵顾问,“那我就先回家了,天冷还是早点回去。”

阿紫没有吭声,顾清走过两步台阶后一顿,回头问:“为什么要去地窖救我呢?”

“嗯?”她突然问道,阿紫愣住。

接着顾清又说:“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丫鬟,平时呢就跟着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行,每月还有例钱拿,你要是觉得不错,就来顾府找我吧。”

说完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阿浣操劳,要是她自己有一个丫鬟的话,肯定当妹妹一样宠着疼着,不过看阿紫的年纪……应该比她大吧。

顾清才懒得管她来不来呢,没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反正她给过阿紫一次机会,就是不希望她低迷下去。

她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消失,阿紫望了半晌,眼里有了一丝光彩。

——————

玉娘也不知道自己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一想到顾清生死未卜就心如刀绞,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血脉。若是以后阴阳两隔,到了九泉之下,她又该如何有个交代?

幸运的是,顾清回来了。

看见顾清大摇大摆走进来,玉娘苍白的脸上才能看出一丝情绪来,她把顾清抱在怀里,左右看看,嘴里还直问道:“清儿?你去哪里了?有没有冷着饿着……”

阿浣闻讯赶过来,看到顾清俏皮的模样,也关心了几句。顾清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开心,但是看到玉娘为自己担心而消瘦也不好受,忙宽慰她几句,后又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玉娘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等那么久,以为没了盼头,会等来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总归平平安安的。

“小姐你不知道,夫人都好久没合眼了。”气氛活跃起来,玉娘眼里含着泪可是嘴角噙着笑,见阿浣在顾清面前告嘴,还不承认。

“你们瞧,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知道母亲操了许多心,顾清把她拉到一旁坐下,乖巧听话的替她捏肩膀,力道适中,还让玉娘夸赞了一番。

“你父亲呢?他回来了吗?”玉娘又问。

“哦父亲还在衙门吧,案子还没结下来,估计在审问。”

玉娘点点头,扭头朝顾清再三叮嘱道:“你呀,下次一定要带上丫鬟,真把我急坏了。就连宁儿都差人回来问过话,你可不能再马虎了。”

“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她也不顶嘴,任由玉娘指责,直到她心情舒畅。

早早吃过晚饭,顾清就爬进被窝里,她探出个脑袋看着阿浣在屋子里生火,又想起对阿紫说过的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阿浣与她小不了几岁,说不定还可以成为朋友。

生完火后阿浣不经意抬起头,看见顾清注视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等顾清反应过来,一巴掌打掉她的手,清脆的声音格外响亮。

“好痛呀小姐!”阿浣捂着手小声抱怨,眼神带着些埋怨。

“痛才长记性,让你下次再打断我想事情。”顾清甩了一句话出来后,把头捂在被子里开始准备睡觉。

阿浣朝她做了个鬼脸,动作利索的把生火的东西收拾好,就掩上门离开了。

顾清睡得很沉,但是不香。

可能是把全身捂在被子里,导致气体不流通。

她做了个梦,一个噩梦,梦见了小莲的母亲。她跻身于一方小小酒坛之中,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眼睛尤为骇人,她没有脚,但是伸着双手就朝顾清扑来,忽然画面一转,变成了小莲,同样的狠戾模样,猩红的眼睛让顾清心里猛的一惊,硬生生被吓醒过来。

一把掀开被子,她露出脑袋大力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脑袋也晕乎乎的。

只怪地窖里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才无缘无故跑到她梦里来。

突然被吓醒,心有余悸,顾清不敢轻易再睡去,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放在被子上面,睁着眼睛望向窗外。

有两个人影闪过,一男一女,看映在窗上的影子好像是父亲母亲。

顾清探头看了看,没有动作,却听见了外面的谈话。

“清儿已经睡下了?”顾林问,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怕打搅到房内的人。

玉娘叹息道:“幸好老天保佑,才让清儿无灾无难,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独自活下去。”

“说什么呢?人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平安无事就好,你也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天色已晚快去睡觉吧。”顾林宽慰说,一手放在玉娘背后轻轻拍打。

“可能是……可能是他的在天有灵,在保佑着我们。”玉娘声音轻不可闻,顾林还是听清楚了,天空中漆黑一片,不知道亡故的人是否正在凝望着俗世间。

玉娘双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昏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话里的感激怎么也掩饰不了,“要是没有你,我和清儿可能就……”

“胡说什么?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走吧,该歇息了。”

顾林赶紧捂住她的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想听。两人在窗外静默许久,方才离去。

窗户与顾清的床隔了有些距离,他们具体讲了什么她倒是没听清,只是从顾林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在安*娘。

她叹口气,自己这次突然失踪,肯定吓坏了母亲,赶明儿她定要好好侍奉母亲。看她和父亲的感情真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遇见自己的另一半。

今天看见慕容时,她很意外,他是为何而来?也是为了查案的吗?应该不是,后面果断离开也不见得有多关心案情。

他的眼睛深邃,看的久了,便会沉溺在里面。

顾清被噩梦吓醒后,怎么也睡不着,现在又想到慕容,心里便有些小小的激动。尤爱他的白衣风华,立于人群里是那样的耀眼,以至于能让她一眼就能寻到。

窗外夜色无边,近日来绵延大雪也停了,只是倏而会有晚风吹过,绕过树枝有吱呀的清脆声响。顾清翻来覆去,横卧侧睡也好,脑袋里总会想到他。

她撅着嘴,索性蒙住耳朵,停止自己再去胡乱想。

放在房内一角的火盆子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与着她的心事隐身在寂寂沉默的夜里。

第五十七章 愿君日后好(一)

第二日一大早,于管家跑来梅院,说府外有个约十二岁的小丫头直言要见三小姐。看她一身脏兮兮的打扮,护卫们赶了几次也没赶走。

顾清睡眼惺忪,坐在铜镜前任由阿浣折腾自己的头发,听见于管家的话后,打了打呵欠,含糊不清道:“把她带进来我看看。”

“是,小姐。”

的确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尤其稚嫩的小脸蛋儿冰冰凉,身上的衣裳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她那双眼睛很好看,眨巴眨巴着,也不畏惧顾清。

“小姑娘,你吃饭了吗?”初次见面就对她有好感,别得没问,一开口就留她吃早饭。

“我没有钱……所以没有吃。”丫头抿抿嘴唇,看着桌上香味四溢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小孩子是最真实的,神情不会骗人。

顾清又问:“你父母呢?她们不管你吗?”

那丫头收回目光,有些落寞答道:“我没有父母,是……孤儿。不过,有邻居阿紫姐姐在帮助我,她经常会拿饭菜和银子给我。”

阿紫?顾清这下明白了,她说过要招贴身丫鬟,原是想让阿紫来顾府的,没曾想到她安排了个小丫头过来。

看这小丫头模样长的白白嫩嫩,脸上有些灰尘倒像是故意抹上去的,于是又继续问:“阿紫为什么让你来?”

小丫头嘟着嘴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从杜府被救出来后,好像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再加上我是孤儿,恐怕没有人会喜欢我。”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

她竟也是从杜府里被救出来的众多女子之一。

想不到,她才十二岁,也遭受了杜老爷子的祸害。

终于明白阿紫为何要这样做,跟她比起来,或许眼前的懵懂小丫头更需要逃离原来的环境。

不由得,心里多了丝怜惜。

“阿紫姐姐说,你们家要招丫鬟,就想让我来找你。你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丫头睁着大眼睛望着顾清说。

顾清一笑,“怎么会?阿紫怎么会不要你呢?我猜,是因为你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跟着她吃吃喝喝吧?既然年龄大了,你就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不是吗?”

小丫头若有所思点点头,她对复杂的社会一点也不懂,从小也没有人教过她,要是没有阿紫在身边,她恐怕连月事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嗯我想想,我只比你大四五岁,你可以叫我姐姐。”顾清歪着脑袋,一想到她年纪小小,就遭受了杜府非人的待遇,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佛慈悲。她虽然不是一心向着清净佛门的人,但是在此刻,也想要做个好人。

“我以后可以回家看阿紫姐姐吗?”丫头问。

“当然可以啊。你跟在我身边做事,我每月会给你发例钱,例钱就是银子,你还可以用银子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哇塞,真的吗?我七岁就是孤儿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银子。”她高兴的快要蹦起来。

“你以后就叫我小清姐吧,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牙。”

月牙?见她突然咧嘴一笑,一双眼睛果真跟月牙一般弯弯。

“名字真好听,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顾府的人了。”顾清宣布道,接着给她介绍一旁的阿浣,“她是阿浣,嗯叫她姑姑吧。”

“阿浣姑姑好。”月牙乖巧唤道。

阿浣不满意,她明明也还年轻好不好?怎么就做人家姑姑了?不过话说回来,有了月牙以后,她就不再是梅院里唯一一个丫鬟,自己也算有个小跟班了。

早饭过后,阿浣安排好月牙的住处,又带她出去买了几身好看的衣裳,顺便熟悉了府里的环境。

月牙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进入到大户人家里来,虽说是做丫鬟,但她已经很满足,总比在遮挡不住风雨的低矮小屋里度日的好。

阿紫同情她,才愿意把自己的饭菜和银子分与她,可毕竟是两家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阿紫的家里拮据又不能收养她,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好办法。

所以那日顾清给她一次机会后,才想着要把月牙先安顿好,她不可能护她一辈子。

丞相府托人带话前来,邀请顾清去相府一坐。

听到消息后,顾清还很诧异,是慕容的意思吧?怎么平白无故想要邀请她呢?

玉娘是有些欢喜的,据说丞相一表人才,又是朝堂里的顶梁柱,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儿女仰慕他。如今相府夫人的位置还悬着,清儿有幸得到他的邀请,说不定两人之间有些小苗头。

还没踏出门槛,就有人一传十十传百,说丞相慕容在相府宴请顾府三小姐。本是寻常的小事而已,市井之间相互传达,话的意思就变了味。

以至于后面有人说,流苏相府夫人地位不保,顾府三小姐后来居上。

顾清一介女流都不介意这些话,可卫采急了眼,他想要为姐姐正名,所以早早就在相府外面候着,等着顾清来到后给她一个下马威。

顾清把月牙带在了身边,第一次坐大户人家的马车,她高兴的不得了,在马车里手舞足蹈。

卫采提着大刀坐在台阶上恭候多时,远远看见顾府马车行驶过来,立马站直身子,把大刀矗在地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顾清哑然,每次与他见面总能给她惊喜。

人家是一个小小屁孩,她才不想跟他在府外浪费时间,自马车上下来后,看也不看他,唤了月牙,径直越过他,大步朝府内走去。

月牙第一次见他,被他的举止惊到,问顾清说:“小清姐,他在干什么呀?”

“哦他呀,估计是吃多了劲儿没处使。”甩下一句,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顾清只是随口说说,月牙当了真。她跟在身后,暗自下定决心,小清姐说过的话一个字儿也不能漏下,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保证不给小清姐丢脸。

嘿,她们还真胆大。明明自己这么大个人站在原地,也装作没看见似的。

卫采连忙追上她们的脚步,挡在面前,伸出手臂拦住路不然她们走,且一面轻哼说:“你你你……别以为我家公子对你有意思,他最爱的是我姐姐,你可千万别对我家公子痴心妄想。

顾清无语,小家伙总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她都听的耳朵快要长老茧,索性就不理他。

既然他拦着路不让,那她就绕道而行,母亲曾经说过,要少跟斤斤计较的人打交道。

于是转身一扭,带着月牙走另一条路去。

诶?别走呀,他目的还没有达到,可不能让她们就这么走掉。

“你们给我站住。”他在身后大喊道。

顾清听话的停下脚步,回头问:“有事?”

她沉着一张脸,没给她好语气。

这么不苟言笑的样子,卫采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见他愣住两秒后,提步上前来,说话结巴起来:“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们走吧。”

还作了摆手的姿势。

月牙由此更加坚定了顾清说过的话,经过刚才一系列的举止观察,这男孩应该是吃饱了撑的没劲使,说不定脑子有问题也是可能的。

顾清莫名其妙瞪他一眼,接着大摇大摆离开了他的视线。

卫采挠了挠后脑勺,顿觉懊恼,他怎么回事?见顾清沉着脸,还以为她生气了,最初的气势汹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焉了起来。

手上提着的刀就是为了唬人,这倒好,人没唬住,他也跌了跟头。

跟丫鬟问了路,才知道慕容正在花园里等待。今日天气有些放晴,天边隐约有太阳的影子,万千树枝上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

他负手而立在空地上,似乎正在赏景。

并没有人通报,顾清让月牙站在走廊里候着就好,她自己踩着雪地的脚印走向慕容,也没打搅他看景的兴致,一直站在他身后,等他赏完。

又或许是景致太过美好,天地的纯白,与他的白衣相映,泼墨似的发丝自在飘飞,树枝虽干枯无叶,独独添了别样的感情。寒冬腊月,真因如此。

不知道站了多久,只知道鞋底好像被雪水浸湿了,脚底潮湿一片。

方才听见他的声音道:“我若不吱声,你是要站到天黑去吗?”

“有何不可?”她嘿嘿一笑,探头到他面前去,调皮看他一眼后又立马站回原地。

“你在做什么?”他转过来问她,看她脸上都是笑容,不觉心情也明朗起来。

“我?我等的烦了,便想着这里蹦一下,那里跳一下。”她老老实实说,也对,她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

慕容身边接触的女子不多,若要细细算起来,恐怕只有流苏一人而已。

“你叫我来干什么?吃饭吗?我喜欢的有芙蓉大虾和桃仁鸡丁,你府上的厨子会做吗?”

她此刻俨然是个贪吃鬼,说到菜名,眼睛都放出光来。

芙蓉大虾和桃仁鸡丁?

慕容想想也老实答道:“不会。”

他见过太多女子,大多是温婉贤惠为主,也有小部分是古灵精怪的,可她们的古灵精怪像是为了在他面前表现好努力展示出来的。不像顾清,举止和谈话,真的就如同小孩子一样。

第五十八章 愿君日后好(二)

“那蒸羊羔儿和烧花鸭呢?”

慕容道:“也没有。”

顾清顿时泄了气,蹦蹦跳跳也没了兴致,撅着小嘴小声抱怨说:“好歹你也是个丞相,怎么府里的厨子什么也不会做呀?”

“你嘀咕什么?”他只听见仿若蚊蝇的说话声。

顾清忙回答:“没,没说什么。我还不知道丞相请我来相府做什么呢?”

“闲来无事,跟我去走走吧。”他轻描淡写,抬脚就朝右侧雪地走去,顾清在他身后,蹙着眉子有些疑惑,特意让人去顾府捎信,就是为了和她转转?可之前不是说过宴请吃饭的么?

脑子想着,脚步没敢怠慢,顾清如同个小小丫鬟,看着他的背影在前面一晃一晃的,轻轻跟在其后。

相府里很安静,停了好几日的雪地已经融化了,脚步踩在上面,没有吱呀的声音,倒觉得安逸些。两人转过一个拐弯,开到枝叶枯尽的小径上,顾清步子又小,要走很多步才能赶上慕容。

“你的名字很好听。”他缓缓道,声音清秀,在漫天迷蒙的天地间,听的格外清楚。

是在夸她?顾清窃喜,掩嘴笑时像偷吃了蜜糖一样甜。

“你的名字是顾大人取的吗?”他又问。

没头没脑的又来一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顾清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名字,还能是别人取得不成?”

慕容嘴角含笑,赞同点点头。

接下来便是沉默,他伟岸的臂膀在顾清眼里,是那么宽厚无边,脸颊的轮廓也分外明朗。不知道是冥冥之中尚有天意还是如何?与他待在一块,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安定。

“三小姐是很活泼的人,偏偏我这府邸死气沉沉,毫无新意,怕是委屈了小姐吧?”

他突然的客气用语,让顾清有点受宠若惊,这还是传闻中的丞相吗?清冷,不易近人?怎么都挨不上边?

自与他认识以来,除了前几次见面略无交涉以外,在知晓她姓名后,来往比较密切,更是在她被困杜府时出面撑腰。

细想其中缘由,难道他真的心系自己?

这念头一出,顾清连连摇头,怎么可能?相府里还有位大美人镇着呢,而且,看慕容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风流的公子哥儿。

排除了心中的答案后,她对此更迷惑了。

“三小姐在想什么?”他停驻,回头问。

顾清从瞎想中回过神来,给出一个招牌笑容,摆手道:“我刚刚赏景呢,相府里的景致真好看,嘿嘿。”

“是么?”慕容回头瞥了眼周遭的干枯树枝,嘴角一扬。

“你叫我顾清就好了,别再三小姐三小姐的叫,挺见外的。”

唤她顾清?慕容没有立马答应,沉沉一想后说:“唤你阿清吧。”

阿清,阿清。

这算是给她一个特权么?堂堂高高在上的丞相如此亲昵唤她,要是传到市坊间,又得说她威胁到流苏的地位。

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她又不在乎。不过,阿清两个字在口齿间留香,还算好听。

与慕容来到那日设宴的花园空地上,没了繁冗的桌子椅子,整片花园显得愈发宽敞,花园一侧的回廊摆放着一个小几,慕容向她示意,两人朝廊子走去。

恰逢冬日暖阳,与君席地而坐,对赏云霞。

立马有丫鬟上前添些茶水,对顾清的态度也算恭敬。卫采急慌慌赶来时,看见顾清双手撑着脑袋,仔细听着慕容的讲话。乍一看,才子佳人。

哼,什么才子佳人?他姐姐流苏与慕容才是君子与美人。

碍于慕容在场,他只能暗地里对顾清使眼色表达自己的不满意,不过也不用担心,他请来了一员大将。

还是要削削她的锐气,不然真跟公子在一起就麻烦了。

“嗯?你小书童你没事吧?眼睛怎么一直晃悠?抽……抽风了?”顾清才注意到卫采,看似无意的问话,实则把瞩目点推给卫采。呵,他小小年纪,论起玩把戏来,她才是大佬!

卫采脱口而出:“我的眼睛被风吹进了沙子,擦擦挤挤的还不行么?倒是你,怎么一直关注我呢?”

“你不是在擦眼睛吗?那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关注你呢?你不会是在偷看我吧?”顾清故意大声质问说,后面一句还伴随着重重的拍案声。

管他俩闹腾成什么样,慕容没插手,装作没看见。

“偷看你?呵呵,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一马平川,辽阔草原,还妄想我偷看你?笑话。”卫采也没顾忌,他被顾清惹火了,才满脑子搜索词来跟她较量。

谁知,他话一出。

顾清低头看了看胸前,深深吸口气后,一挽衣袖大步朝他跨来,用力提起他的耳朵,狠狠说道:“你看你,个子不高脾气挺大眼光还有要求,现在尚且年幼不说,等你到了嫁娶之时,看谁敢嫁给你,受这等鸟气!”

“你管我以后娶谁?反正跟你又没有关系,你你……松开我的耳朵!”卫采偏着脑袋,顾清稍用力一下,他就怂一下。

“我是不用管,我只是替你家公子担忧啊。”顾清咬牙切齿道。

“卫采,给顾三小姐道歉。”

一个清脆女声婉婉响起,流苏头插步摇簪,穿了件玉黄霓裳,缓步踏来。

顾清见状,识趣的松开手,对着流苏颔首:“流苏姑娘。”

“小弟顽劣,恐是给三小姐添了麻烦,还望见谅。”流苏人还未到跟前,话已至耳边,虽然客气说着,可她的眼里没有半点希望顾清见谅的意思。

卫采见姐姐来了,虽有人撑腰,但还须顾及慕容的在场,只得揉揉发红的耳根子,朝顾清狠狠做了个鬼脸。

“姑娘客气。”

看得出来流苏有静心打扮过,朱唇轻启,带着胭脂红,格外好看。这是顾清第一次正面见到流苏,她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容貌可以惊为天人。顾清想要用美好的词来描述,想了半天,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她总觉得,流苏对自己没用好感。

说的也是,尽管她出身舞坊,却有幸能入慕容的眼,享尽相府繁华。此刻突兀出现一个她来,流苏肯定也是坐不住的。

流苏径直走到慕容面前,跪坐在他身侧,与他在一起后,从未受礼仪的束缚捆绑,不必恭敬从命,不必受人指令。这也是她喜欢待在相府的原因。

顾清回到原位,手放在膝上不停摩挲,不知为何,她一见流苏就觉得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条河流,三人对坐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慕容不答话,既没搭理顾清,也没理会流苏。

而流苏,眼眸一转,琉璃般的眼睛望向顾清,她的眉目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极其熟悉。

粗略一想,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盈盈笑道:“早就听闻过三小姐的聪明才智,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容貌也长的如此可人。”

“姑娘说笑了,都是些市坊的传言,不足为信。”顾清回道,一个不经意与她眼神交碰,她在笑,可眼睛是冰冷的。

“是么?”她垂眸,继而转头,目光扫在走廊外的空地上,拉着慕容的衣角说道:“那儿太空旷了,等来年春日时,我们摘些海棠可好?”

慕容道:“听你的便是。”

流苏粲然一笑。

顾清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待下去也不是,贸然离开也不是,只能默默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流苏是美人,慕容是君子。

真是绝配。

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如果真要分类的话,那么慕容在她心里,算得上是在不可亵渎那一类里面。每次一看见他,率先浮现脑海的不是庸俗的情感悸动,而是一种让她钦佩与无法沾染的气质。

也许从一开始,于她而言,对慕容的心心念念并不能叫做感情。

不然,面对流苏的示威,她怎么会一点也不生气?

静静听他们谈了半晌,顾清方才站起来,捏捏发麻的小腿,不失礼貌道:“突然想起下午有母亲安排的女红课,便不在相府逗留了。”

慕容只道:“好。”

流苏掩嘴笑:“原来三小姐还喜欢女红?正巧我也喜欢,待下次有机会一起切磋可好?”

“流苏姑娘抬举了,我还只是学了些皮毛,不懂精髓,切磋就不用了,姑娘到时候别笑话就行。”顾清谦虚道。

慕容忽然也站起来,眼神像透过顾清看去,飘渺无比,“我送你吧。”

流苏嘴唇欲启,想要阻拦他,又把话咽了下去,一言不发,只沉沉的眼睛看向他们离去的身影微微不满。

慕容今日的举动简直太反常。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样低迷的气氛可不适合她,于是干呲呲笑道:“流苏姑娘真美,真是与你相配。”

“嗯。”

“她那件衣裳也好看。”

“嗯。”

“……”

不知不觉走到大门口,顾清朝他道别,揽着月牙正准备踏出去。脑子突然一抽,回头望了他一眼,听见他唤:“阿清。”

“嗯?”她应允。

见他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环形玉佩,中间镶嵌着一个潦草的字,字太小看不清楚,可玉佩的材质极为细腻,手感饱满。他晃着它,问:“你认识这个么?”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五十九章 往事揪人心

玉佩吊在空中,顾清的目光随着其而摇晃,她微眯眼,玉佩晶莹剔透,是上好的琉璃玉。慕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问之后,眼里还是有些期盼。

玉佩她也从来没见过,于是摇摇头,否决了慕容眼里的殷切。

“这是我一个旧友的玉佩。”他喃喃道。

旧友?为何要问她?

慕容动作轻轻,把玉佩放进怀中,对着顾清抱歉道:“打扰了。”

“无妨。”

走出相府后,她抬眼一瞟牌匾,丞相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清隽端正。月牙小声问道:“小清姐,丞相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啊?他的旧友你认识吗?”

“当然不认识。”她与慕容相识不久,怎么会认识他的朋友?只是,从他眼里殷切的期盼看来,那位旧友,对他挺重要的。

马车绕了一圈远路,从凤凰阁前路过,的阁楼静静屹立在京城之中,是唯一可以与宫殿相媲美的阁楼。

随着马车极近而远,目光也慢慢被拉长,顾清想到龙位上的那个人,九五至尊,万人之上,享受着无尚的荣誉,也不知道他是否开心。

还有堂姐顾宁,宫里的生活养大了她的野心。听说,前几日,又被封为贵妃,在后宫里风光无限,无人能及。

柳飘飘已经掌握了如何管理名下的所有产业,所以柳叶回顾府了。

新年将至,府里上上下下开始置办着新年物品,柳叶未回府前顾府里大大小小事物全交给玉娘打理,而她回来了,玉娘自然要把手上的权利还给她。

这日也正好,玉娘带着丫鬟,给柳叶端了一盒子金银首饰,全部是稀有的异国宝贝。只因皇上听闻了拐卖案里顾清的崭头露角,便大肆赏赐给顾府赏赐金银绸缎,顾林在朝堂上也大放异彩。

柳叶未在府里,所以没有赏赐。玉娘想的是,不能因为这样而冷落她,毕竟她才是府里的正主儿,便趁着她刚回来上门去瞧瞧,也好当面讲清楚这段日子里,府里有哪些开支?下人们是增了还是减了?

前脚刚一踏进裕园,就听见柳叶的尖锐嗓子吼着丫鬟们,说什么办事不力之类的话,有时还带了几个脏字。阿浣一把拉住玉娘的手臂,不想让她进去,劝道:“夫人,我们还是别去了吧。你看大夫人好像在气头上,而且你听这话,杀鸡儆猴,不是特意嗓门大说给大家听的吗?”

玉娘淡淡一笑:“都走到人家门前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走吧,没事。”

奈何不了玉娘,顾清也跟她一个性子。

经过丫鬟的禀告后,柳叶才答应见她们。

玉娘一进屋,突觉房里安静无比,也没多想,对着柳叶温言笑道:“姐姐,我带了点小东西来,不知你可否喜欢?”说话间阿浣把盒子递了上去。

柳叶打开一看,没多大兴趣,随意拿起几个首饰玩弄两三下,把盒子推开,“几件首饰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说吧,来我这有什么事?”

她好歹也是在金罐子里面长大的,什么珠宝首饰没见过,还想凭这些东西让她开心?

“这可是皇上赏赐的珠宝,我家夫人一个也没舍得用,悉数都拿过来了,大夫人是不满意还是怎么着?”阿浣见不惯玉娘受气,开口辩解。

不辩解还好,辩解过后,柳叶狐疑问道:“皇上赏的?因何而赏?”莫不是她的宝贝女儿?

“当然是奖励我家小姐破案有功了。”阿浣嘴快,不等玉娘阻拦她已说出来。

玉娘赶紧瞪她一眼,让她闭嘴。

阿浣什么都好,偏偏行为做事少一根筋。

原来是那丫头出了风头?柳叶脸色变得难看,拐卖案她也有耳闻,竟没想到,顾清真的出了风头,还是这么大一个风头!那么之后传出的,受丞相之邀去相府,也是真的呢?

她那么大能耐?

“姐姐,你别听阿浣胡说,是皇上赏赐给老爷的,案子是老爷处理,清儿什么忙也没帮上。”玉娘赔笑解释。

柳叶更加不满:“我什么也没说,你急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玉娘更是无力反驳,处在了下风,又道:“姐姐,小东西不成心意,你还是收下,我来给你说一下你没在的这段日子里,府里是什么情况……”

柳叶突然拍案而起,指着玉娘,字字句句充满了嘲讽:“什么情况需要你来告诉我?呵,你给我记住,你不过是老爷捡回来的女子,连同那个顾清,你扪心自问,她是顾家的血脉吗?给她一个顾家姓,是老爷怜悯她,你别不识抬举!”

玉娘瞪大了眼睛,脸色倏地发白,嘴唇动了动,久久说不出话来。屋内所有丫鬟,皆目瞪口呆,一脸惊恐,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二夫人……竟然不是老爷的小妾?那顾清她……

阿浣顿时傻了眼,只道是柳叶胡说,没往心里去。而玉娘竟是直直瘫坐在地上。

——————

玉娘回到梅院后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是顾清怎样喊叫也不答应,她问阿浣发生了什么事。阿浣眼神躲闪不愿回答,玉娘给她吩咐过,别人的风言风语不要讲与顾清听,免得她伤心生气。

一向傻乎乎的阿浣突然变得聪明,如果真是别人风言风语,夫人为何要往心里去?还一味的把自己关闭在屋子里。

阿浣不说,顾清非要去裕园问个清楚,柳叶没回来的时候府里万事皆好,一回来就四处给人脸色看。

“清儿。”屋内传出玉娘沙哑的声音,她推开门,脸色有些憔悴,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我没事。”

还说没事?顾清不依,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有些低烫,她不甘心道:“母亲,大娘究竟说了什么,竟然把你气成这样?我不管,我要找父亲评理去。”

玉娘一用力把她拉回来,无奈摇摇头:“她没说什么,是我自己,突然想起了以前在舞坊的日子。”

那段日子卖笑为生,自然是艰苦困难。

往事回忆起来都是唏嘘声,顾清知道母亲不容易,也一时安静下来。

“我想静一静,清儿,你先下去吧。”玉娘道,说着拿手揉了揉额角。

顾清连连应是,看着玉娘掩上门,将一片喧嚣关在门外。

香薰袅袅,在空中氤氲,玉娘靠在床边,手指不自觉握紧,目光空洞看着地面。

柳叶的话,始终萦绕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都快要剥开她的心。

顾清的确不是顾家人,甚至于,一点顾家血脉也没有。所以一开始,她不姓顾。

那个已经快要消逝忘记的姓氏再次被想起。玉娘伤心至极,两行清泪涓涓而下,枕边一直放着一块锦帕,那是她年华正好时心爱之人所赠予的物价。

那人,有世间所有的奢华东西,却独独留给她一张锦帕,让她思念万千。

柳叶今日在众人面前说出此事,还不知道日后府里有怎样的流言蜚语,她微微稳住心神,现在还不是让顾清知晓真相的时机,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稳住丫鬟们的嘴巴。

想来想去,也只是顾林出面才最合适。

当天晚上,裕园里面的丫鬟及下人全部被赶出府,也不算是驱赶,顾林早有准备,给了她们各自丰厚的守口费,让她们离顾府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柳叶和顾林也因此大吵一架,她指责他胳膊肘往外拐,不帮自家人。说到狠处,顾林被逼急了,还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更是斥责让她安分守己。

整整一夜,裕园都没得安宁。

顾林还给她禁足,在除夕夜之前,无法踏出院子。

这算得上,是顾林唯一一次发如此大的火气,府里人都很诧异,无缘无故的,为何对大夫人有这么多怒火

玉娘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她只在顾林面前提了提柳叶讲顾清身世一事。

顾林的大发雷霆一面让她心生感激,一面也让她愧疚不已。感激的是,他能够把顾清待如己出,未有偏见,愧疚的是,对柳叶的不公。

顾清几日来心情很好,特别是在听说柳叶被禁足之后,简直开心的快要蹦起来。反正她也是个雷震子,走哪哪遭殃,还不如让她待在自己院里,府里也好落得个清净。

阿浣从外面拿了很多剪纸进来,红红火火,颜色鲜艳,把它们贴在窗子上,门上,墙壁上,十分耀目,就是图个喜庆。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各个院里多发了一月的例钱,月牙年纪小,比顾清都还贪吃,阿浣买回来的糕点果子一下午就被她全部搞定。

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碟子,顾清咽咽口水,她哪里是招回来一个干活的丫鬟,分明就是个比她还能吃的小祖宗,照小月牙吃零嘴的速度下去,恐怕一月发三次例钱都养不起。

玉娘倒是很喜欢月牙,她笑起来甜甜的,讲话也惹人喜爱,再加上年纪小,整日不是陪着顾清玩就是跟着她一起睡。

顾清想,她真的是收回来了一个亲妹妹啊!

“小清姐,这个莲蓉酥真好吃。”远处月牙晃着手里空空的袋子大声道,还孩子气的舔舔手指,完全沉浸在食物的世界里。

顾清捂住脸,转身回房,诶,今天嗑闲话的零嘴又没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章一年伊始

在翘首以盼的日子里,除夕终于踏着缓慢的步子来到了眼前,府里府外的,什么红灯笼,新对联都让人眼前一亮。

最让顾清高兴的就是,玉娘命人给她做的新年衣裳送来了。听说是鲜艳的颜色,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阿浣收进柜子里,还唬她说,新年衣裳要初一才能露面,不然就破坏了新气象。

这算哪门子的风俗她可从来没听过。

穿行而过的丫鬟们个个喜气洋洋,手上端的是明日初一的糕点和糖果,顾清与她们擦肩而过,眼睛望着糖果,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除夕夜晚,大伙们吵吵嚷嚷放了烟火炮竹,点点光亮在夜空中骤然闪开,然后瞬间熄灭。顾清坐在走廊上,看着月牙与阿浣玩耍,笑声传四处,整个顾府都暖了起来。

之后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府里一个人都没落下,前堂里摆了七桌宴席,顾林体恤丫鬟下人们,酒菜都上桌后,特意等她们一同入席才开始动筷。

期间,顾林酒意微醺,笑脸呵呵,摇摇晃晃举起酒杯,朝在座所有人一敬,说了些客套话,然后仰头饮尽。

跟其它府比起来,顾府的待遇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丫鬟们的用度与主子相差无几,顾林也是贫寒出身才有今天的光荣,艰难岁月没有忘记,对府上的下人们自是不拘小节。

顾清那桌,有玉娘,顾林和柳叶,四个人关系本就不是很融洽,此刻吃饭谁也不搭理难免有些尴尬。

柳叶心里不爽,连眼角都懒得抬一下,匆匆吃几口饭后就带着丫鬟们回了裕园。

她的离去不足为奇,顾林都不曾吱过声。想来是她还在生自己的气,那日谈及到顾清的身世,导致他大发雷霆,在丫鬟面前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两人都是暴脾气,这样一来,恐怕得冷战许久。

玉娘忧心忡忡,筷子动了动,根本没有食欲。只要一想起柳叶说过的话,她就发慌,别的不怕,就怕顾清到时知道了会接受不了。

不管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没那勇气对顾清明说,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探索。

顾清什么也不知道,只顾着眼前有满桌子的美味等着她一个个品尝,专心剥着油炸虾,末了还学月牙一样舔舔手指上的油渍。

顾林脸上晦暗不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酒虫爬上了他的脑袋,顾清和玉娘的模样交替在他眼里变化。若不是为了玉娘,他又怎会养着别人的女儿

一顿饭,人人心思各异。

饭后又放了些鞭炮,震耳的炮声响彻夜宵,直到与月牙玩闹到半夜,顾清才疲倦不已爬上床,枕着美梦沉沉睡去。

万家灯火阑珊,大街小巷都被烛火照的暖洋洋,仍然还有小孩童吵闹着玩不肯睡觉,挨家挨户的幸福笑声洋溢出窗户,洒向空中。

正月初一,清晨是在热闹的气氛里醒来的。

顾清难得一次没有赖床,动作麻利的开始自己梳妆,因为,她心心念念的新年衣裳就要露面了,哈哈,真是难掩激动之意啊。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商铺门前张灯结彩,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亮透一整夜,树梢上也栓了许多红飘带,上面有心人写着自己的期望,地面上还有许多破碎的鞭炮屑。

虽然还是寒冷的冬天,依然挡不住新年的喜气。

慕容坐在醉香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今日来此是为了赴人之约。是那个,曾经与他策马天涯的好兄弟,如今却什么也不是了,彼此之间只剩下君臣之礼。

楼梯响起一阵稳絮的脚步声,慕容垂眸,他知道,等候的人来了。

来人真是连城,他今日穿了便服,与慕容一样,也是纯白。

自古男子穿白衣,刚柔并济,明朗坚硬的轮廓在白色的映衬下带着些温和,却不能让人亲近,无形之中有一丝疏远的意味。

如果说慕容把纯白穿出了一种飘飘乎于天地间,遗世独立的感觉,那么连城就是在夜空里于万千星光点亮的漆黑,隐匿无形。

身边没带任何人,赵公公不放心,拐着弯想跟他来都被拒绝了,呵,兄弟之间的相聚,带个娘炮干什么瞎操心。

他嘴角噙着笑,一抹肆意的笑,径直走向慕容,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点也没有皇上的架子。

慕容道:“找我有什么事”

连城不满问:“怎么,逢年过节的,咱兄弟俩聚聚还不行吗?”

这话慕容不爱听,他微一撇头:“皇上恐怕是忘了,您是君,而我是臣,君臣之间怎么会有兄弟二字”

兄弟情算什么跟高高在上的皇位比起来,远不及其千万分之一。

连城倒也不生气,他跟以前一样,嘴硬,爱逞强。

“咱们来聊点开心的。”他拾起一旁的瓜子悠哉悠哉说道:“想当初,义父还在的时候,你就爱跟着他往宫里跑,把宫里的各个美人都看了个遍,我却只能在家里默默当个小伙计,忙这忙那的,真是好不公平啊。”

说到不公平几个字时,他故意转换了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他在开玩笑。

慕容静静不语,又听见他说:“呵呵,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还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你和义父,是真心对我好,人情债我心里清楚得很,总想着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报答你们。喏,你看,我现在报答了,给了你一个仅次于我之下的官位,可你好像不满意。”

他一顿,眼神像秃鹫盯着猎物一样锐利。

“然而朝代更替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时代的轨迹在向前,我们为什么要循规蹈矩人活一世,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这便是,你起兵造反的原因”

慕容眸子变得凛冽,与他称兄道弟近十年,殊不知他一直暗地里招兵买马,与人结为帮派,企图篡位,自立为王。

那个时候,他们都才十几岁啊。

“嗯你认为呢?”他反问。

慕容望他半晌,他的眼睛深如水潭,看不清方向,不仅仅是别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吧。

说真的,起兵造反,自立为王,这两件事他从来没有怨过,在世间的都是俗人,都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没有谁真正能做到六根清净。

只不过,他心里悬了一根锋利的刺。每当想起前朝后宫里的一片狼藉血流成河时,情绪莫名变得愤怒和惋惜。那么多条人命,无一能幸免,还有那个小女孩,呵,也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见慕容不吭声,连城专门准备的耐性也消磨殆尽,他目光如炬,盯着卫采话里有话道:“我听说,这个小孩子姓卫”

卫采陡然一惊,手掌心不自觉冒出几缕汗丝。

“不知是哪个卫”

众所周知,前朝便是卫姓,慕容明知道还依旧与他反着干,不是与他作对

“还能是哪个卫既然皇上心里有数,又何须问微臣”

连城眼睛一眯,“是吗我还以为,是前朝余孽没有清除干净。”

“余孽哪里来的余孽宫里的人,不是都被你杀的一干二净”

“哦我怎么记得,好像当时还逃了一批人走”他紧咬不放,卫采他可注意他很久了。

慕容懒得回答他,与他待在一块连空气都觉得压抑。眼神一溜烟的空档,正好看见街道上的翩翩佳人。

她一袭镶金纹红裳,青丝如瀑,金钗作髻,华丽雅致,在人群中极为夺目,也显得她娇艳俏皮。

是顾清,她从南街走过来,与一个小丫鬟同行,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路上走走看看,满脸笑容。

见慕容眼睛盯着不放,连城探头望去,初见之时稍有惊艳,待看清女子容貌后,他打趣道:“瞧上人家了”

慕容瞪他一眼,算是否认。

“是顾林的三女,我认得她,你若瞧上了,且给兄弟我说就是,一道圣旨下来,她就是你的了。”他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可从来都不知道,皇权是这样用的。”

“那又如何天下生死,哪一个不是被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心中有野心,如凶猛的雄狮。

慕容知他再不跟从前一样,自己也奈何他不得,索性不搭理他,任由他胡言乱语。

气氛安静下来,慕容的眼睛只跟着那抹红裳流转,她谈笑与人群中,风姿飘渺,如同绰约仙子。她本不美,可自带一股灵气。

“听说,你把美人坊的流苏带回了府看不出来呀你小子,竟然也会去那种地方,我还以为,你从不近女色呢……”连城念念着,他的话从没今日这样多,或许是再次见到亲人,心有激动。纵使他爱搭不理,说说话总觉得心里舒坦。

慕容忽然起身,不理会耳朵里听见的话,只沉沉道:“我有事先走了。”

留下连城一个人在二楼。

醉香楼的客人不多,几乎没有。大年初一,人人都在外面游山玩水,取乐赏景,只有他,从一方小小天地辗转到另一个小小天地。

周围安静的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沉眸望去,慕容找到顾清,与她交谈几句后,两人便结伴而行离去。

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连城的脸色暗了暗。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一章 露从今夜白

顾清不知道自己埋着脑袋走了多久,只是手臂上的温热极其恍惚,像是在做梦。慕容神色严肃,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后,拉着她就朝别处走去。

中途她忍不住往后望了一眼,问道:“我们走了那么远,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她正在街上游玩时,突然慕容出现,说身后有人在跟踪,据他描述的特点,应该是那晚拦截马车的几个人,他们是杜老爷子的手下,如今杜老爷子倒下,他们也跟着没了饭吃。

思来想去,若是没有顾清,便不会落得如今食难裹腹的地步。

“坏人永远不会觉得路长路远。”他斜眼一瞥,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顾清很迷糊,上次卫采不是很厉害吗?完全可以一打五,今天怎么要拉着她匆匆而跑呢

察觉到她的困惑,慕容道:“我们都没带武器,加上你们俩女流之辈,人数较少,跟他们比起来,我们没有胜算。”

“他们连你也敢欺负”丞相不是很大的官

往日尽夸她聪明,此刻却变成了小傻个,慕容耐性解释:“狗急了也会跳墙,他们没有杜老爷子的庇护,京城里帮派众多,他们那什么所谓的斧头帮根本无法混下去。”

这么说来,是顾清断了他们生存的后路。

刚才在大街上,行人尚且很多,她跟月牙逛着小商铺,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如果不是慕容及时出现,她恐怕现在已经被人捉了去。

慕容之所以会想法子救她,是因为还有一些前尘旧事未曾明白,他是个执拗的人,偏偏要究查到底。

两人只顾低头行走,各有各的想法,心思早飘到九霄云外。不知觉间,来到了一座小小方亭前。

此处僻静清幽,稀有人烟,月牙扯扯顾清的衣角,声音弱弱道:“小清姐,这儿都没人,我有点怕。”

顾清四处张望,他们好像到了一处私院,亭子四周长满了梅花,梅花瓣是艳红的,在冰冷的雪天里,交相呼应。

“去亭子里坐坐吧。”慕容道。

此时偏逢无端飘起雪花来,点点斑斑,在空中纷扬而下。

亭子里还留着一个暖炉,里面仍然温热,主人应该离去不久。

“我们未经通报就擅自闯进来,这样不好吧。”顾清心有顾忌。

慕容道:“且看那些人来了没有,之后再做定夺。”

顾清道好。

慕容看向别处,打量起这座精致的小别院,四周都被高大的树木所遮挡,雨雪兼加,看不清树木以外有什么。

只是空中留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慕容凝眸,微作思虑。

顾清的红衣在风里飘飘,她左右看看,可心思根本不在,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对面的慕容。

她一个女子在街上确实不安全,而他或许只是无意之间看见她被跟踪,却能够暖心出手相救。尤其是在,他厚实的手臂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时,心里面一股莫名的感觉开始渐渐发芽。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又都一顿,慕容直爽道:“阿清请讲。”

顾清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半天,纠结着开了口:“你……怎么会知道我被人跟踪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是在关心我吗

卫采抢话道:“我家公子好心,不用感谢。”

顾清白他一眼。

原来是问这个。慕容一笑,正准备回答时,一把锋利带光的斧头直直朝亭子里面劈来,直逼顾清的方向。可顾清满怀期待,想要知道他接下来说什么,压根没注意危险渐近。

慕容眼神快速一瞥,大力挥手而过一把揽住她,两人一同朝相反的方向扑去,一下子扑在地上。顾清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已经趴在了地上,准确来说,不是地上,而是……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能够抹掉莫名出现的斧头,那么场面一定是相当的尴尬了。

卫采气的脑门生青烟,他绝对否认上面抹掉斧头的提议,他决不能接受除姐姐之外,公子与其他女子的身体接触。

公子只能是他姐姐的!一定是!

软绵绵的感觉,顾清觉得自己一定是站在柔软的云端上,哦不不,是躺在柔软的云端里,打从心尖里都是软的。

四眼相视,顾清嘴唇微启,面色绯红。

她是在做梦吗?

如果不是,躺在她身下的男子一定是幻觉吧。

她眼神专注,想要转移目光却转移不了,是他眸里的潭水深不见底,让她流连其间。待有了清醒的意识后,撑在他怀里的手乱动着,她她她……的手应该放在哪里上面还是下面

比起顾清的慌乱无措,慕容显然要镇定许多,与她对视的眸子平淡无奇,看不出波澜。

卫采惊呼,这个场面见不得见不得,好怕长针眼。

他快步向前,一把抓起顾清后背的衣服,想要把她提起来,诶等等……又提了提……然后满头黑线,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的外表与体重是成反比的。

正当顾清还沉浸在美梦里时,慕容一句话将她硬生生打回现实。

他简单开口,短短几字:“你不是很轻。”

不是很轻……

就这么几个字,在顾清心口重重砸出了无法愈合的口子。

她连忙手脚利索爬起来,整理了褶皱的衣裳,不断的假咳掩饰自己的心慌,眼神总是不自觉瞟向慕容。

他他他一点异常也没有吗?难道就不会害害羞之类的

月牙跑来问她身上有没有摔到哪里。

顾清头筛的跟小鸡啄米一样,除了一片柔软以外,她还真没绊着磕着。说实话,刚才手不小心摸到他的胸前,手感真心不错,真的。

斧头劈在了柱子上,力道之大,柱子被劈出一条裂缝来,足足有小月牙的手腕那么宽,卫采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拔出来。

“公子,应该他们是追上来了。”

慕容沉默不语。

果然,从树枝的隐匿处,走出来几个大汉,带头被称作老大的,还是那个刀疤男,他肩上扛着大刀,嘴角噙着阴狠的笑,一步步朝前走来。

卫采当即沉了脸:“又是他们。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对面有三个大汉,皆凶神恶煞,不怀好意。对顾清如此,对慕容也是一样。说起慕容,他们之间还算有点儿渊源,本来没想要那么快把他解决掉,不过今天恰巧撞上了,又人多势众,一起收拾得了,永绝后患。

“慕容丞相”刀疤男走近,喊了一声,大笑起来,一把拿过肩上的大刀,矗立在地面上。他用的是左手,右手衣袖空荡荡的,那截手臂早已被卫采斩断下来。

同行而来的大汉共有五个人,都是些生面孔,看来之前的同伴们已经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还真是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丞相大人”

刀疤男眼里闪过精光,身后一个大汉看到顾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急不可耐搓搓手,想要飞快抱起美人就走。

“是真巧。”慕容回了一句,看也没看他。

这等轻蔑无视刀疤男哪肯忍气吞下冷哼一声,也不废话,直直拔地而起,使劲全力一斧头朝慕容劈来,腾空闪过的厉光,一霎那间,照亮了慕容的双目。

顾清惊呼!

慕容未动丝毫,身旁一抹小小身影横空而起,如闪电般快疾,以迅雷之势飘过众人眼前,抬脚一踢,斧头立马转了方向劈在了亭顶上,上面挂着的灯笼啪唧一下掉在地上。

刀疤男脸色微变,夺过身边大汉的剑,挥动利剑拔腿朝亭子里面跑去,目标真是慕容,一同的大汉也应声而起,准备对付卫采。

小小亭子就这样被包围起来。

慕容吩咐说:“卫采,你带她们先走。”

卫采虽然还是十三岁的孩童,可论起轻功剑术来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全靠慕容的得力培养,才有今日的他。纵使身边有来势汹汹的大汉,若卫采想逃,就不会有人抓到。

“我不!我要跟你一起。”他大声抗议。

顾清和月牙已经被逼到亭子一角,局势容不得卫采固执,慕容沉声道:“我的命令,你也敢不从了吗?”

“我……”他无话可说,可是要把公子一人都在这,他实在做不到。

“你带她们先走,这些人,无法奈我何。”他见过铁血铮铮战场,也与人誓死搏斗过。不然的话,刀疤男脸上的那块疤,也就不会有了。

卫采再三犹豫,慕容神情变得严肃,手指握成拳,周身好似有一层光罩。他在隐隐发力。卫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子,他的武功还是公子教的,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紧紧一咬牙,带着顾清和月牙从亭子里跳了出去,大汉们想要快步上前去追赶,慕容一闪,刀疤男面前只觉得一个影子飘过,再一睁眼,慕容已经在亭子外与大汉们争斗起来。

顾清只觉得自己在风里奔跑,面容上只有凛冽的寒风,她们跑出了私院。临了,顾清回头,看见一处的小小木匾上写了三个字,流云苑。

——————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二章 雾里难看花

等待最难熬。

顾清在醉香楼里来回踱步,焦急无比,月牙也跟在一边干着急。卫采坐在一旁闷声不吭气,他们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可慕容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会出什么歪招数对付他。

眼前来来晃晃的身影惹怒了卫采,他一拍桌子,生气道:“你能不能坐下来消停会儿”

“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讲话的吗小清姐还不是一样担心,一样着急”月牙护着顾清,卫采只说了一句话,就被顶的他无话可说。

“要不是因为你,公子他会挺身而出吗今天大年初一,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吃不到巷尾糖铺卖的糖人儿吗?都是你!”卫采愤愤不已,鼓起双腮,说话的样子极其认真。

听前半部分时,顾清心有愧疚,也觉得是自己惹了事,不过后半部分就有点不对味了,敢情他这么气,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没吃成糖人儿啊。

卫采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爽,索性站起来,甩甩手就往外面冲,顾清一把拉住他问:“你干什么”

“当然是去救我家公子!我可不像某些人忍心丢下他。”

话里明明说的是顾清,她不由得好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那好,既然你要去,我陪你去。”顾清说。

月牙忙道:“小清姐我也要跟着你。”

卫采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道:“我好不容易带你俩脱身,现在还想着往回跑吃多了撑的啊。”

啧啧,小屁孩说话没礼数。

“不是你说我狠心丢下你家公子的吗?”顾清故意与他计较,就是想要看看他有何反应。卫采两眼一瞪,好像论起口舌功夫来,他的确比不过她。

好男不跟女斗。

卫采安慰自己。

顾清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打心底里,比谁都还着急,但她不精通武艺,在现场也帮不上什么忙。此刻卫采吆喝着要去找慕容,她肯定也想要跟去看看的。

谁料卫采又不愿意了。

那当然,他总不能带着俩人再回去吧万一到时候公子无力与刀疤男抗衡,他们回去不就是送死吗?要是把她们俩留在这的话,也不放心呐。

思来想去,觉得怎样都不划算。卫采无奈,干脆又坐下,静静等候慕容归来。

等到慕容回来已经是申时,顾清率先发现他,见他拾阶而上,眉目间皆是云淡风轻,雪白的袍子仍洁净无比,未沾染任何污迹。

“你没事吧”顾清跑着上前,焦急问道,还左右看了看慕容,确定他是否完好无伤。

卫采和月牙闻声而来。

慕容淡淡一笑:“无事。”

“公子,你有伤到哪儿了他们人呢?”卫采问。

慕容一顿,从顾清身前走过,“都解决好了。我想歇息会。卫采,送阿清回府吧。”

卫采面露为难,不相信他的话:“公子你果真无事”

顾清也怀疑,即使慕容的武功再高强,面对四五个大汉还是不能顾及周全,他真的毫发无损么?前一秒,他从身旁走过,空中隐约飘来一股香味,顾清垂眸,那是女子用的胭脂香。

又见他有些微微弯曲的背,更是不语。

“公子,可否要叫个大夫看一看万一是内伤……”卫采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慕容沉了脸,“卫采,今日你再三不愿听我的命令,回府领罚。”

卫采没多意外,也不惊讶,仿佛受罚是常有的事,小声咕哝了句:“是,我这就送她们回去。”

慕容微微发怒,理由却是卫采不听吩咐

顾清顿惑,她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了。往日里见他总是不苟言笑,可真正认识后,才发现他也是会笑的,只是不曾开心笑过,每一次弯唇,都像是在敷衍,眼睛只里一片平静。

“顾清谢过丞相救命之恩,望来日再报。”她开口道,也不留恋,与卫采一同离去。

临了,回头望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

这一次,顾清的眼里没有惊慌羞涩,随和一眼,转过就是。

红衣如血,染红了所有目光所及之处,直至模糊到看不清楚。

后背还能感觉到斧头砍伤的痕迹,稍微动一下就撕裂的无比疼痛。

那些流氓的确是都已经解决,可还是让为首的刀疤男逃掉了,慕容暗自握紧拳头,他伤他脸颊,砍他手臂,他亦以一斧头还之。

刀疤男身负重伤,如果后面没有突然出现的流苏,他根本不会逃掉。

想起流苏,身后的伤口还是她包扎的。

只是为何,她会在那里出现

——————

在回顾府的路上,几人都沉默不语,卫采走在前面垂着脑袋,看得出来心不在焉,情绪也很失落。月牙小声跟顾清讨论,询问要不要上前去安慰他。

顾清可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一项逗小孩的技能,摆摆手,没准他生闷气呢,自己触到怒火可就不好了。

大家等了他那么久,整整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把大家都遣散了。见到他平安无事就好,顾清无所谓,就是有点替卫采抱不平。

离顾府还有些路程,顾清跟上卫采的脚步,拍了拍他肩头,果然,他正在气头上,谁也没搭理。

“给我讲讲丞相他,是个怎样的人吧”她问。

突然很好奇他内心里住着怎样的人,无欲无求,就连当初当众示爱流苏,也是一种淡淡的态度。

卫采一顿,仔细想想,是个怎样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虽说跟公子一起生活那么久,除了生活上的点滴小事以外,关于脾性方面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是公子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示出来。

“……公子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想了半天,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不等于白问吗

“自我记事起,就一直跟着公子,他待我如同亲弟弟一样,有时又很严厉,特别是练武和习字的时候,所以我……有些怕他。”怕他失望,怕他觉得自己成不了气候。

“还有就是,公子对姐姐的态度,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两人若即若离。听姐姐说,公子一直都在找一个人,我们都不知道是谁,男的女的也不清楚,公子从不会与我们说起这些。”

卫采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与不熟的人说这么多话,连姐姐流苏也没用过。

他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嘴,看看顾清,又指指自己,“我我我……都说了什么”

顾清咧嘴笑:“都是些夸你家公子的话。”

“真的吗”

“是的,把你家公子都夸上天了,说的我都好生喜欢他。”

“那可不行,公子是我姐姐的。”卫采怕她说的是真话,马上伸出双手拦住她不让她走。

顾清掩嘴一笑,摆摆手:“逗你玩呢,我才不会跟你姐姐抢呢。再说,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帮手帮你姐姐守关吗”

“那倒是。”

卫采想想,也觉得是个理儿。

见顾清果真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他有些疑惑,难道她真的不爱慕公子那怎么还想方设法接近他们

“到顾府了。”月牙道。

卫采抬眼,顾府两个字端端正正印在牌匾上。得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终于可以去买糖人儿了不过首要任务还是先回去看看公子。

“我们先进去了。”顾清说着,一面朝阶梯上走去,忽又喊住卫采道:“小孩童,下次见面,可不要那么凶巴巴的。好歹我也是女子,你总要学会怜香惜玉,以后才能讨着漂亮媳妇哟。”

和平不过三秒。

听见小孩童三个字,卫采气的七窍快要冒烟,啊啊啊,他有名字有名字啊!

“卫采卫采卫采!我的名字叫卫采!”

他已经抓狂了。

卫采小小年纪,就已经武功高强,古诗文词没哪样不会,在同龄人里面,已经算是很成熟的人了,怎么在她口中,又变成了个小娃娃般

“哈哈,卫采吗?好的,我记下了。”她大笑出声,声音爽朗,眉眼里都是对卫采的调侃,谁让他年纪最小呢

接着朝他摆摆手,走进府里。

卫采对于这一幕记得特别清楚,不知是她的笑声太难忘记,还是她的红裳让人清晰,反正此景,成了他多年以后一个突然觉醒的梦。

——————

初一过后,顾府宴请四方,不少贵胄子弟前来参加,都想要与这位御史大夫多多少少攀上点关系,比如说,成为顾府的夫婿。

顾清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知道,玉娘肯定会在她面前嘀咕不停,让她去前堂看看有没合适的公子哥。恰逢正月里吉日较多,说不定哪天她就被莫名其妙嫁出去了。

想到这个事情,真是忧心啊。

月牙替她出法子:“小清姐,要不你装病吧肯定能逃过这一次。”

“装病我已经用来对付过陈家公子,父亲母亲过后也很生气,而且,同样的技俩再用一次就太傻了。”

“啊那怎么办”

顾清愁眉苦脸,躺在榻上,横也不是,卧也不是忽然一骨碌坐起来。不行,她一定得想个办法,最好能够终止母亲想要把她嫁出去的念头,那样一来,她就不会再有困扰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三章 胡言也天意

“小清姐,你为什么不想嫁人呢阿紫姐姐就不一样,她爱慕一个大哥哥,总是盼望有天那个大哥哥能够娶她回家。”

月牙还小,什么也不懂,看她懵懵懂懂的模样,顾清耐心解释说:“不是不嫁人,只是还没有想好要嫁给谁。你也说了,阿紫是想嫁给心上人。可我总不能嫁给一个由父母随便介绍的公子哥吧彼此之间,没曾见上一面不说,性情方面也不知道合不合。婚姻大事,必须好好考虑才是。”

月牙又问:“老爷夫人肯定也是为小清姐着想的,我从前堂过来,看见里面好些公子哥模样都生的俊俏,哪是随便挑选的”

“……”

好吧,顾清承认上面的话都是借口,是为还没玩够找的借口。世间何其大,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嫁人,然后整日守着一方小小院落终此一生。

不过,她斜眼一瞟,狐疑打量着月牙问:“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这些的”

月牙一下子紧张起来,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还一副作势就要马上走掉的样子。顾清只用小小一根手指就把她勾了回来,问道:“说,你是不是被母亲收买来说服我的”

“没有没有,小清姐,我怎么能那样做呢不是陷你于不义么?”她连连摆手摇头。

哟,小丫头片子还不错,还知道些成语。

“那怎么感觉你说话好老成,一点也不像你。”

“……阿浣姑姑给了我一包莲蓉酥,让我来劝劝你……”

什么一包莲蓉酥顾清立马坐不住,扯着月牙耳朵问:“我刚刚问你,是不是被母亲收买了,你说的不是”

月牙吃痛,被她扯的走,一面吆喝一面拉下她的手,揉揉发红的耳朵,委屈说道:“我本来就没说错嘛,是阿浣姑姑收买的,夫人又没有。”

“好呀,丫头片子,找打是不是一包莲蓉酥值多少钱你就能把我卖了,难道我只值区区一包莲蓉酥吗?”

“才不是,小清姐可值钱了,够奴婢买好大一箱莲蓉酥,外加烤鸡烤鸭烤鱼烤猪,烧兔腿焖兔头炖兔排,还有卤鸡爪辣子**公煲!”

一口气说完后,月牙一拍手,高兴的叫起来,耳朵也不感觉疼了,一想到美食就能排除万千疼痛。

顾清咋舌,月牙与她最像的地方,可能就是在吃这方面。听她说了那么多,感觉自己也口馋起来。

“吃那么多,你会被撑死的。”

月牙开心道:“才不会呢。奴婢上次去买莲蓉酥,听见街尾摆摊的算命婆子说,能吃是福,吃得越多福气也就越多。”

顾清冷眼:“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月牙动脑筋想半天。

“福气太多,撑死的。”

“小清姐~你就别怪奴婢了,一开始奴婢也很犹豫也很纠结,但是在莲蓉酥的香味诱惑下,才好不容易妥协的。”

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顾清才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不过,她刚刚话里说到什么算命婆子

见顾清没说话,月牙以为她真生气了,小心翼翼晃着她的手臂。

“小清姐”

“月牙,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情,做好了我就原谅你,但是不能跟别人讲。”

“好。”

顾清让她把耳朵凑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话后。

月牙小声惊呼:“小清姐,这样不好吧”

“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事成之后,你之前说那些烧什么烤什么的,都买给你吃,让你多吃些福气。”

月牙反复回味这段话,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对味。

“好吧,小清姐,我现在就去做。”

月牙走后,顾清脸上一乐呵,前堂的喧嚣声她都能够听见,双手放在脑后,舒舒服服躺在小榻上。

她让月牙去把算命婆子请到府上来,给她点银子,让她胡言乱语一番就是,反正胡诌些现在不适合谈论婚嫁的话就行,到时看看父亲母亲有什么反应。

——————

前堂里丝竹管弦之盛,酒樽碰撞之音,顾林与友人谈笑风生,说到趣处,还不禁抚须大笑。庭上座无虚席,只他一人官居高位,其他人来此,光是送礼,就堆了满满一间屋子。

顾林也没有什么目的,虽然他身居朝堂,又偏偏讨厌朝堂里的尔虞我诈。若不是与玉娘商量着,给顾清寻门好亲事,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酒过三巡,众人眼里都有些迷离。

一个丫鬟来报说:“府门外有个疯疯癫癫的算命婆子,吵着闹着要进顾府来,因着是新年,奴婢们不敢随意驱赶她老人家,所以进来向老爷请示一下。”

未及顾林发话,堂下立马有人说道:“既然是能知天意的算命人,怎么要赶她走呢如今来到了顾大人府上,就说明是顾大人的福气,何不请进来,让她给我们都算一算”

顾林笑呵呵,对丫鬟吩咐:“有道理。你去把她请进来。”

丫鬟应声退下。

不多时,一个衣着破烂,容貌脏兮兮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本没有书皮的泛黄书籍。

顾林起身迎接,来者皆是客,也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灰尘,立马让丫鬟安排出来一个席位,对着老婆子拱手道:“老人家,我看您奔波劳累,恐是饿坏了,先坐下来,尝尝席上的美食可好”

一旁有人碎碎语说:“瞧这模样,哪里像个算命的像个讨饭的还差不多。”

“多谢大人的款待,那老身就不客气了。”

老婆子不见外,坐在席上,把拐杖交给身后的丫鬟俨然一副自己是主人的样子。

不知那人说的闲言碎语她听见了没,看她脸颊苍老,神情平淡,好似对这些话一点也不关心。

众人没有因为这一点小插曲而影响心情,更没人敢站出来质疑老婆子的,万一她真是个算命的神婆子怎么办于是气氛又活跃起来,各自饮酒,各自闲聊。

老婆子只顾低头吃东西,咀嚼的极其仔细,有一粒米饭掉落在桌上都要喂进嘴里吃掉。顾林默默观察着,注意她的所有举止,并没有怀疑她是个骗子,自她刚才走进来后,面对众多的宾客和丰盛的美食,面色平静,如早已看淡般。如果真是讨饭的骗子,此刻已经狼吞虎咽了。

“顾大人何苦一直留意老身”

她没抬头,手上仍夹着菜,一句话说完后,众人皆愣。

不用看就知道顾林在留意他莫非真是算命人现在还不能早下结论。

顾林落落大方,笑道:“是顾某失礼,让老人家见笑了。”

老婆子只随口一说,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她缓缓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笑盈盈望向顾林:“谢谢顾大人的盛情招待,老身身贫如洗,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不如给大人算一算府上三小姐的命格如何?”

顾林眉头一挑,“区区一顿饭菜不算什么。不过,听老人家这么一说,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好,就请老人家给三女儿算上一卦。要请她出来吗?”

老太婆摇头,正襟危坐于席上,不顾众人看向她异样的目光,闭上了眼睛,全身未动,只有嘴唇里发出声音,在小声念着什么。

她面容认真严肃,周身突然有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坐在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不由得想要远离。

原来她真的是知天意的算命人。

刚才多嘴怀疑她身份的男子懊恼极了,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招来祸端。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之时,老婆子睁开眼来,里面像是带着光,看向顾林的眼神带着寻味。

“拾得前朝庭前花,苦尽甘来不如愿;一朝有幸沐寺光,来年再做金凤凰。”

前朝的朝乃是朝阳的朝。

仅仅一念之差。顾林已经坐立难安,手心直冒虚汗,微微吞咽的喉咙显示出来他有多紧张。

老婆子念完了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诗的意思虽还不清楚,可他们听到了凤凰二字。凤凰代表帝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当今皇上又正巧没有立后。

这个意思是……顾府里将要走出来一位皇后

顾林难掩慌张,生怕别人从诗里解读出其它的意思,在一片唏嘘声中,他故意清清嗓子,故作轻松道:“我顾林只有一位女儿在宫里,身为贵妃,老人家是在胡说吧”

老婆子答非所问,向丫鬟要来一份纸笔,布满皱纹的手在纸上停留片刻,微有动作后托人送去给顾林。

顾林打开一看,双眼瞪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见上面有一句话:家国天下,终此一姓。

他拿着纸张的手颤抖着,脑海里反复思量这句话,家国天下,终此一姓难道,未来的天下,终究还是要姓卫吗?

前朝旧事,灰飞烟灭之后,柳枝又添新芽,吹过堂前的风,凉爽依旧。

等他回过神来后,老婆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手上一篇白纸黑字,证明她来过这里。

众人喧沸起来,殊不知自己听到了多大的消息,都眼巴巴看着顾林,等他一个合理的回答与解释。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四章 轻轻浅一啄

默默把纸张放进袖中,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着众人道:“哈哈,老人家是糊涂了,把我家三女儿和二女儿都分不清楚,一个叫顾清一个叫顾宁。刚刚递来的纸张上,写的便是二女儿的名字,还写道让我不要告诉你们,怕破坏了她的名声。”

众人哄笑。

不过,这样解释来虽然有点勉强,但于情于理都能说的通。一来顾宁在后宫被封为贵妃,皇上也把凤印交给了她,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由她说了算,顾林又是朝廷重臣,日后升为皇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二来嘛,顾清虽然待嫁闺中,但皇上绝不能允许一府之门有两女进宫为妃,权利不是说分就能分的。

此话,便成了笑谈。

只是这首诗,无端端流传了出去。

——————

“算命的婆子真这么说”

顾清简直不能听见自己的耳朵,并且已经让月牙复述了三四遍,才缓过神来。明明她之前交代过要如何说的,怎么老婆子没有讲信用

什么庭前花金凤凰的她莫名其妙,还好后面顾林替她圆了话,要不然就凭算命出凤凰二字,顾府肯定会惹来祸端的。

“是啊,小清姐,奴婢也在现场,听到这话惊呆了,老人家说话完全没有按照我们的交代。当时两位夫人的脸都铁青铁青的,众位宾客心思各异。”月牙道。

顾清一拍腿,站起来准备往外跑:“走,跟我去见见那位老婆子,怎的净胡言乱语”

月牙忙说:“小清姐,奴婢已经去找过了,街尾早就没她的影子。”

顾清泄了气,那怎么办今日的事恐怕早就在京城里传闻出去。

“小清姐,我看那老婆子神神叨叨的,的确是个算命的。你说,她讲的会不会是实话”

对面的人没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房间里安静起来。

——————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顾府上空有祥云之兆,不出多久,定要飞出来金凤凰,更是把老婆子的话解读一大倍。

顾林连续好几天没有出府,府上却不断有人前来拜访。他心里有块石头被悬了起来,想必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吧,不知道皇上听闻后是怎样的反应

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首诗的第一句,老婆子故意把朝换了读音,可明眼人一看,哪有不懂的尤其是皇上近日来在追查前朝余孽,若找上顾府来,又该如何自处

相比顾林的慌乱,相府的慕容则是平静一片,此刻他在亭子里赏景,听闻顾府趣事,随意一笑,眸子里有着一丝坚定。

卫采把诗反复念了好几遍,一直在纠结第一句的意思,还问慕容:“公子,前朝的意思是”

慕容笑而不答,负手而立,任风吹动衣袂,心情不自主有些轻快,初次听到这诗后,他就恍然大悟,兜兜转转那么久,原来与她竟相隔不远。

连城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不知他又会怎样干涉

“公子,你还没回答我”他不懂,脑海隐约有个答案但他不敢去承认。

卫采不是三岁孩童,尽管慕容未曾给他讲过关于身世的事情,可幼年时的一切他都深深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

“你想它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

他糊涂了:“可后来顾大人说,算命婆子说的不是顾清”

慕容闻言,嘴角一弯。

——————

金銮宝殿上,赵公公轻手轻脚添了杯茶水放在书案旁,殿内的气氛极其沉闷,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搞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

书案上放在一张纸,上面写着民间传闻的诗句,连城静静望着纸已有半个时辰,不动也不说话。赵公公不敢多言一句,只在心里闷闷道:顾林胆子也太大了,敢自言女儿将来是皇后,这不是明显有二心么?

许久之后,连城把纸张压在奏折下面,动了动酸痛的胳膊,赵公公连忙动手为他揉捏着,轻声问:“夜深了,皇上可要先休息”

他本来想说,皇上今日还去宁贵妃那处么?仔细一想,不是自讨没趣话说回来,顾宁自入宫以来,日夜受尽皇上恩宠,宫里哪位妃子不羡慕跟她一同入宫的女子每日望穿宫墙,偏偏等不来皇上。

也不知道顾宁给皇上灌了什么**汤,把他迷得团团转。

也招来了不少妃子的妒忌。

宁兴宫里,顾宁心情正好,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丫鬟小莲给她端来皇上新赐的手绢,听说是别国进贡来的珍品,摸在手里丝滑无比,针眼几乎看不见,淡淡的粉红色,上面绣着几个字:佳人倾城,遗世独立。

顾宁爱不释手,脸上褶子都快要笑出来了。

小玉道:“宫外传言,据一算命婆子所说,娘娘的母族会走出一位皇后来。”

不是摆明了说她么?顾宁笑的合不拢嘴,小玉又道:“娘娘一直恩宠不衰,如今皇上听闻消息后,非但不生气,还特意给娘娘赏赐了上好的绢帕。依奴婢看,这凤凰,不就是说的娘娘”

她是顾宁的贴身丫鬟,顺得顾宁的心意,人生的机灵,又会说话,每次总惹得顾宁心花怒放。

见顾宁摆摆手,使眼色看看外面:“都是些贴心话,以后就不要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小玉模样乖巧,颔首说:“是娘娘,奴婢不过是为娘娘高兴罢了,将来管理后宫,非娘娘一人不可。”

随手拿起一块淡蓝色的绢帕,赏给了她,算是当作她嘴甜的奖励,这丫头,自从进宫跟了她,可没少在她手里得到好宝贝,想必放在京城的平民里,她也能算是个小富婆了吧。

“谢娘娘赏赐。”小玉拿着绢帕,一摸,真如琉璃般光滑,纵是金蚕丝做的绢帕也不能跟它相比。

动作利索的揣进怀里,恭恭敬敬站在了一旁。

——————

半个月的日子辗转而去,初春的脚步悄然而至,山涧的绿水叮当,映着澄澈的天空,远远望去,颇有荡然宽广之意。

因着春日渐近,想必早已是繁花盛开,京城里专门有一个地方种着万里桃林,几日阳光和煦,桃树已有些花苞欲放,花瓣渐开。

桃林的名字叫做桃花庄。

名字虽普通,可里面的桃花并不是官府差人种植的,而是京城里那些伉俪情深的夫妻们出钱出力种植的,都是爱情的故事。特别是在三四月,花开正盛时,让人流连忘返。

翩翩初生的桃花,如同待嫁的女儿一样含羞,娇滴滴探出头,张望着人世间。

慕容手握折扇,一路走来,目光所至之处皆是泛滥春景,好一个人人间初春天,绕是再多言语也不能描述这景致。

眼神流转,微一停顿,看见一红衣女子立于桃树下,姣好纤弱的背影,如瀑的青丝,尤其那红衣,像一把点亮了眼前的火焰。

见慕容驻足停留,卫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咦那身影,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对卫采吩咐了声,让他在原地等候。

慕容拾步向前,慢慢靠近女子,一把折扇放于身后。女子恰好回眸,两人相视一愣,随后一笑,是顾清,她别了别耳边的发丝,羞涩道:“原来是丞相大人。”

“你在做什么”他问。

顾清道:“等月牙去别处找快丝帕来,我想要拾地上掉落的花瓣,拿回家做香囊。”

还是第一次有人听见用花瓣做香囊,他好奇道:“花瓣如何做是调香料么?”

“大人真聪明。”她接过空中掉落的一片花瓣,凑近鼻子闻了闻,“早春的桃花瓣,味道不似成熟花瓣那样浓,调成香料放进香囊里,香味浓度正好,不会刺鼻不说,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慕容若有所思点点头,下意识理了理她头上的花瓣,动作轻柔。被他这么一靠近,顾清瞪大眼睛,往后退了退,不自然笑道:“呵呵,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远处的卫采一脚蹬在地上,拳头握的死紧,该死的,他们在干什么

“桃花很好看。”察觉到顾清的别扭,他收回手。

“嗯,是挺好看的。”

“你也很好看。”

忽然一句,让时间静止了。

顾清简直都不敢动,脑子快速旋转,今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碧空万里艳阳高照,难道,也是发情的好日子

“我是说你的衣裳。”

嚯,顾清大叹口气,她就说嘛,堂堂在上的丞相怎么会夸她嘿嘿,说实话,她也觉得自己穿红衣裳很好看,新年时穿着走了一圈回来,府里人都赞不绝口,从此以后,就开拓出了她踏向红衣新时代的大道。

“大人谬赞。”

顾清低头,小女儿姿态一下子显露无疑。

突然,慕容凑上去,在她脸颊轻轻一啄,淡淡的,轻轻的。

他的唇在她脸颊上停留一秒后,接着又凑在她耳朵旁,呵气如兰。

顾清浑身一抖,耳朵酥酥的,麻麻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还真发情了

慕容闭目一笑,伸手抚过她顺滑的三千发丝,声音清澈:“你真的很好看。”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五章 宫里事端多

顾清呆在原地,手指微微颤动着,将他一把推开,不敢与他对视,手掌抚上被轻啄的脸颊,心里感觉烫烫的。

慕容轻笑,不在意她的举动,只觉得情态尤其动人。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当初特意公布流苏是相府女主人时,也没觉得开心,那时只因她是卫采的姐姐,便天真以为她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然而不是。

眼前的人低着脑袋,仍可见其面颊绯红,他一下子想起在小小庭院里,与她同坐打捞莲子,小小的身影还不足莲蓬高,说话颇有大人的风范。

与她相伴一年,见证她的成长。

那朵前朝庭前花,就是她吧。

心下坚定了信念,他与顾林是旧识,当初查获到前朝后宫逃跑的一堆人,动了善意,才有了被他扶养的卫采,被顾林带回去的玉娘。

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命定。

月牙手扬着手帕跑来,见到慕容在此,盈盈一礼后转头问顾清:“小清姐,手帕找来了,咦你脸怎么那么红”还弯下腰看了看,果真如她的红衣裳一样红。

“我……”她说了一个字后,意识到自己是被调戏了,甩手大跳起来,拿手指着慕容,你你你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牙好奇。

慕容低低一笑:“桃花景色尚好,不如跟我一起走走”

“我不!月牙,我们走。”

她突然态度强硬,月牙更是不解,问道:“走去哪小清姐,我们不是要捡拾花瓣吗?”

“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府去。”顾清眼神躲闪,也不管月牙跟的上跟不上,就一个劲儿往前冲。

月牙赶紧跟在身后,还不停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改变注意

跑出十米外的地方后,红衣停下,只是心里越想越气,她就这样被白白调戏不行,父亲教过的,顾家人在外面不能轻易吃亏。

喉咙咽了咽口水,顾清拳头紧握,对,她不能吃亏。

于是转过身,慕容静止微笑的面容映在她的眸子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不顾月牙的惊呼,一手搭在慕容的肩上,压低他的脑袋,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咬,睫毛微颤,她一抬眼,与他相视的眉眼里满是盈盈春水。

带着些狡黠,带着些不甘。

月牙连忙捂住眼睛,还是忍不住松开手指缝想要偷看。幸好桃树林茂密,周围无人看见,不然流言马上就要传遍整个京城。

卫采在远处,目瞪口呆,嘴里叼着的树枝因着惊讶掉在地上,然后顿首垂足,满脸心痛。少儿不宜啊少儿不宜,顾清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当着他的面,这样真的好吗?

他轻啄,她便以咬回之。

不顾慕容是何表情,顾清收回手臂,背过身去,垂眸道:“算两清了吧。”

随后拉着月牙大步离去。

慕容一挥折扇,嘴角上扬,无人知道她睫毛轻刷在他脸庞的感觉,像轻薄的纱衣抚过肌肤,带着些稚嫩。

卫采快步跑过来,捂着胸口痛心道:“公子你……对得起姐姐吗?”

慕容笑出声,他一整日都很高兴。

初嫩的花瓣落在肩头,这千里长情,万里桃林,美味之处就在此吧。

——————

“该死的,该死的!啊啊啊——”顾清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难得有好心情能够出去玩耍,没想到竟然被别人给轻薄了

月牙冷冷补一句:“我觉得是丞相吃亏了,他居然没有反抗,真不可思议。”

阿浣在院子里晒衣服,听月牙说的有板有眼,忍不住跑进来伸长耳朵问:“你们在说什么丞相怎么了”

“啊——”顾清仰天长啸,苍天有眼呐,绝不是她先动嘴的!只是,令她不懂的是,为何一向清冷的慕容如此失态,竟还未察觉,一个劲的傻乎乎乐。

无力趴在桌上,懒得回答阿浣的话。

有一搭没一搭数着花瓶里的花枝,耷拉着脑袋,阿浣在耳边喋喋不休,见顾清不搭理自己,就转向月牙打听。月牙将所见之景全部讲了出来,顾清紧紧捂着耳朵,她不听她不想听。

听完月牙的叙述后,阿浣笑的在床上打滚儿,眼泪都要笑出来,连连指着顾清,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姐胆大心大啥也不怕,可公然亲吻丞相大人,可没人敢做的出来。

“还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顾清拿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朝阿浣晃了晃,示威道。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阿浣清楚得很,肚子笑的发痛,有气无力说道:“丞相仪表堂堂,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姐,我看好你,加油。”

还做了个拳头鼓励打气的动作。

甩给她一个眼神,顾清嘟着嘴巴:“你们说,他是什么意思啊最初是他碰了一下我的脸,我才想着要还给他的。父亲说过,不能吃亏……”

“哈哈哈,不能吃亏小姐啊,老爷教你的知识是运用在其它事情上的,你哈哈……”阿浣立马右捧腹大笑。

看着阿浣笑的前扑后仰,顾清纳闷,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几日来,顾清总是会想到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就连做梦,都有他的身影闪过。

还有他望向她布满笑意的眼睛,低而沉转的声音,都让她记忆颇深。

无端端的,为什么他的态度转变那么多轻轻一啄的吻,真的是调戏么?

如果不是调戏的话,相府里明明有流苏在,为何又要这般对她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声誉为何物

想到这里,顾清没由来的生气,光天化日之下,身为丞相也敢有**份,下次若被她逮着了人,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顾清安慰自己,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还不是咬了他一口么?反正又不吃亏,不知道有多少京城待嫁女子对她羡煞无比。

越想越烦,还不如不想。

推门走出去,看见月牙和阿浣蹲在地上捣弄着什么,旁边放着丝线和竹条。玉娘在一旁口头指导,走近才看到原来是在做风筝。

三月暖阳,微风细和,正是放风筝的好时机。

顾清也蹲下来帮忙,根据玉娘所讲的话一步步去做,阿浣他们已经做好一个风筝,上面映着茂盛的花朵图案。

“诶,这根儿竹条怎么拐进去”顾清问,她尝试好几次也没能如愿放进去,只能求助身边的人。

玉娘怒道:“进去看书,不要你瞎忙活。”

“看书多无趣看的多了,眼睛乏不说,还总想睡觉,我才不去。没有做风筝好玩。”她不依,手上动作没停下,阿浣给她讲了怎么把竹条放进去,不一会,一个风筝架子就完成了。

许是顾清的一动不动,惹怒了玉娘,一脚把顾清做的风筝架子踩的稀碎,二话不说,提着她就往屋子里走。

月牙和阿浣都惊住,夫人是怎么了往日可没见这么对过小姐。

“从今天起,你只能待在梅院里,哪里也不能去。”玉娘第一次给顾清下命令,面容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母亲你怎么了”仔细想想,她没有做惹母亲生气的事情吧

玉娘把她推进屋子里,在外面上了锁,声音淡漠:“你的性子与行为需要改一改,此后,再不可由着你胡来。”

屋子里传来拍门声,“母亲,你好歹先告诉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呀”

不管顾清在屋子里怎样喊叫,玉娘都不为动。

阿浣和月牙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一句,因为她们看见玉娘捂住嘴,清泪蜿蜒而下,不回答顾清的话,转身朝卧房跑去。

她的亲生女儿,自是没有做错什么。可只要一想到日后事情暴露后悔连累到顾府一家人,心就一阵绞痛,顾林对她的好,一点一滴她都清楚。唯独清儿,是一根刺,随时都能划破喉咙。

算命婆子话说的很清楚,不是正好暗示了清儿是前朝的人吗?

没想到,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要被世人知晓。

院里只有顾清的拍门声和喊叫声外,月牙把竹条一扔,嘟着嘴巴,夫人无缘无故对小姐发脾气,她们心情也变得不好,哪里还有心思做风筝

“你说,夫人之所以生气,是不是因为白天听到了小姐与丞相的事”阿浣猜测问。

月牙迷糊道:“你有给夫人讲么?”

阿浣摇摇头:“我没有。”

“我也没有。”

“那奇了怪了,夫人一向是个温和脾气,更没对小姐发过脾气……哎呀不想了,我们把地上收拾一下,等下次夫人心情好了再教我们吧。”阿浣说着,开始收拾,把竹条和油纸规规矩矩好。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顾清想来想去,不对啊,她又没做逾界的事,母亲干嘛生气

喊了半天没人答应,看来阿浣她们也没法子帮她。

或许母亲只是一时情绪发泄吧。顾清如是想,索性放开心思,听她的话,拿起书桌上的书装模作样翻着。

还以后会被禁足在梅院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释放出来。

天已经黑了,门外一阵开锁的声音,接着玉娘推开门,身旁是一个急忙慌乱的丫鬟,好像有点眼熟,未及她说话,丫鬟口快道:“三小姐,求你进宫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她想不开了。”

她在宫里认识的娘娘不正是顾宁

当下立即问:“出什么事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六章 腹中裹死胎

她在宫里认识的娘娘不正是顾宁

当下立即问:“出什么事了”

丫鬟说:“自入宫半年以来,饱受皇上宠爱,昨日偶感小腹不适,才猜测自己怀有身孕,雀跃之际喊太医前来确诊。谁知,太医竟然说,娘娘怀的竟然是一个死胎,娘娘她……伤心欲绝一夜未睡,今儿一早便闹着要寻死,奴婢没办法,才想着来寻三小姐你去看看我家娘娘,出出法子。”

“可有找过大娘”顾清问,见要外出,玉娘拿过一旁的披风给她搭在肩上,没了刚才的脾气,看起来跟往常一样。

玉娘深深看她一眼,握紧了她的手:“想必姐姐也去了宫里吧。既然宁儿有难,你去看看便是,无妨,只是……自己要多加小心。”

顾清应着,系上了披风。

丫鬟也道:“大夫人已经入宫,在陪着娘娘呢。”

日暮低垂,晚间的风还有些刺骨,顾清孤身一人,与宫里来的丫鬟边走边说,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进宫门的时候,幸好丫鬟随身带着出入令牌,两人匆匆奔向宁兴宫,但闻灯火通明间,还隐约有丝丝啜泣声。

宫殿里很静,就算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会有回声,啜泣声是朝内殿传来的,顾清跟着丫鬟,也没有通报,掀开帘子就走进来。

柳叶轻轻揽着顾宁,她披头散发,埋首在两膝间哭泣。

“二姐。”顾清轻声唤道,只静静战立在一旁,不敢有所动作。

柳叶才察觉她的到来,没给好脸色,“谁允许你进来的”

丫鬟道:“是娘娘吩咐的,伤心至极,她说想见一见三小姐。”

接着柳叶冷哼,对于顾清的身世,顾家人虽心知肚明,却也只知道她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没有想过她的身世有多么浩大。尽管如此,她讨厌她,讨厌玉娘,因为她们分走了顾林原本属于她的爱。

见丫鬟如是说,便不再言语,只揽着顾宁不断轻拍,稳定她的情绪。

许是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顾宁方才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四周,不看柳叶,也不看顾清和丫鬟,指了指半空中,眼神空洞无力:“那是我的孩儿么?”

她的声音很轻,像蝶翼扑哧的浅声。

众人被她的话一吓,柳叶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唬道:“哪有什么孩子是母亲在你身边啊。”

顾宁闻言,飘渺望向她,喃喃道:“是么”

憔悴的模样尤其让人心疼。

顾清想起,上一次见到二姐,还是在去年,那时风光得意,好不骄傲,怎的过完新年来,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愣愣住许久,她注意到一旁的顾清,招了招手,唤她过来:“妹妹,你过来吧,陪我说说话。”

柳叶起身腾地,还不忘给她搭了件外裳披着。

“清儿在,姐姐有事吩咐就是。”顾清坐在床边,任由她紧紧拉住自己的手臂,掌心冰凉,像她那无故死在腹中的孩儿,冰冷透骨。

“母亲,我无事,你且回去吧。晚些还是很冷,别着了凉。”顾宁虚弱道。

“这……”柳叶明显不想离开,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顾清,细数以往两人的恩怨,生怕这妮子有什么歪脑筋。

在最亲的人里面,对顾宁而言,母亲和妹妹而言,她会选择顾清。

并不是母女之间关系有隔阂,她们之间相处完全不像玉娘对顾清那样心思无猜,尤其在近几年,柳叶变化很大,忙着猜忌与暗斗,顾宁心里都清楚。

所以大多时候,她的知心话都讲给了顾清。

就像这次腹中胎儿惨死,她也只想见顾清,只想与她一人说贴己话。

柳叶见顾宁的心意坚定,也就不再执意留下,顺口安慰几句后,就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出宫殿。

殿内只有她们姐妹俩,顾宁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摸了摸微塌的小腹,苍白道:“妹妹你都不知道,昨日发现我有喜后,是多么高兴。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他就没了。大夫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胎儿

顾清暗自叹息,讲不出安慰她的话,只能借靠手心传递给她一丝温暖。

“我竟然都不知道,孩儿已经两个月了。大夫说,是母体缺乏营养,再加上没有及时发现胎儿的到来,各方面没有准备好,才导致它没了的。”

一段话后,顾宁无力靠在床边,一夜未睡,又伤心过度,眼睛里布满血丝。顾清忍住安抚她的话,现在说那些好听的话根本没有用,就问了句:“肚子饿不饿可有吃过东西”

顾宁摇头,像是看透了一切。

她宠冠后宫,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出糗,是她疏忽大意了,只顾着在皇上面前多争些风头,连自己有了骨肉也不得知。

腹中胎儿尚未成型,便惨死在萌芽中,谁知道是什么原因

想到此,面容悲痛,又一下子哭了出来。

虽然日后还能再怀的上,其中的伤痛,大概只有自己能懂了吧。

丫鬟送柳叶出宫回来后,端来一碗粥,对顾清道:“娘娘两天没吃东西,茶水都喝的少,这样下去,对身子康复没有好处。三小姐,你劝劝娘娘让她进点食吧。”

这丫鬟着实用心,顾清接过粥碗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小玉,是娘娘的贴身丫鬟。”

顾清点点头记在心里,舀起一小勺粥送到顾宁嘴边,此刻的她,如同失魂落魄的孩童。顾清又好言劝了几句,才说服她动了动嘴皮,喝下小半碗粥。

天以至深,虽已是初春天气,夜间还是有寒露来袭,顾清坐在床边有些发冷,手掌不断摩挲手臂,企图驱赶寒冷。

顾宁头脑清晰许多,只是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说她未出世的孩儿,和她飘渺的前程。

顾清奇怪,从前在书上看过,女子怀孕是伴有呕吐以及一系列的反应和预兆,难道二姐就没有只是感到小腹发痛,大夫再一诊断就确定为死胎

草草下了结论,迷住了二姐,却迷不住她。

顾宁也察觉到顾清浑身冷的发抖,侧身坐到里面,唤道:“妹妹,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昨晚……整夜都能听到婴儿的啼叫。”

大半夜的,说这话怪瘆人。

顾清连忙打断,脱下鞋子慢吞吞爬进被窝。见她话变得多了起来,想是情绪有所改变,又与她随意扯了几句闲淡。

两人回忆起幼时的时光,稚嫩之年,葱茏之趣。

“我还记得,你刚来顾府的时候,一双眼睛睁的溜圆,府里的一切你都很好奇。”那是顾清第一次到顾府,个子只到玉娘的屁股颠,一双眼睛确实精灵的很。

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顾清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嘛,刚到这里,一切都很懵懂。”

顾宁眼睛胀痛,唤来小玉用盐水敷了敷,去去酸痛,还吩咐她出去的时候把殿内烛火熄灭。

今晚身旁有顾清她就不怕梦魇,说到底,还是心里作祟罢了。

空气中传来几声叹息,关于二姐腹中死胎的事情,顾清有一肚子疑惑还不清楚。即便是二姐未经人事,不懂怀孕的方面,宁兴宫上上下下少说十个丫鬟是有的吧她们竟也无一人知晓

顾宁真的受了惊吓,从昨日到现在,皇上未曾出现过一次。他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儿无辜惨死,连声问候安慰的花也没有。

宫里其它妃子都是在看热闹吧。

身侧传来顾宁均匀的呼吸声,顾清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沉重的被子感觉快要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宫里的被子都是这样的

不管了不管了,她再不睡觉恐怕明早起床就变成黑眼圈了,宫里不比家里,不能随意睡懒觉。于是闭上眼睛,久久方才沉睡去。

凌晨的时候,顾宁的翻身惊动了顾清,撇过头见她没什么异样,窗外朦朦胧一片,她掀开被子,收拾好衣装,掩上门走出了内殿。

宁兴宫上下都是一股沉闷的气氛,丫鬟们有的扫院子,有的修剪花草,有的清洗台阶。环顾一圈后,没有发现小玉。顾清想要找到她,毕竟她是顾宁的贴身丫鬟,可能发生过的情况只有她最清楚。

向扫院子的丫鬟打听了她的去向,得知她在后院的厨房忙活,顾清便一路打听路向厨房寻去。

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在早晨格外响亮,烟囱里升起袅袅烟雾,本来宫里有御膳房,各宫殿里面不管什么人都在御膳房里拿早膳,而顾宁入宫时倍受皇上恩宠,怕她晚上饿肚子,于是格外开恩,在宁兴宫里搭建了个小厨院。

是后宫里没人有过的待遇。

探头一看小莲在里面忙活,顾清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去。身边来往忙碌的还有其它丫鬟,小玉在灶台前手脚利索,看样子做饭手法娴熟。

“厨房里那么多人,还用得着你来忙活吗?”她在身后突然发声问。

小玉似乎没多意外,回头一看是顾清,笑着问候:“三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娘娘身体欠佳,奴婢怕她吃不惯,就去御膳房拿了些新颖的食材,想着给娘娘换换口味。”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七章 事中有蹊跷

顾清闻言沉沉点头,她倒也有心。

熬制的应该是肉糜之类的,色香俱全,看样子快做好了。

厨房里的丫鬟们对小玉的存在见怪不怪,仿佛已经适应了她,有时需要什么东西还让她帮忙捎一手。

“娘娘醒来了吗”她问。

顾清有所察觉,道:“方才我起床时还在沉沉睡,估计着时辰,现在差不多该醒了吧。”

“哦,那三小姐你先过去看着吧。我这边肉糜粥熬好就乘过来。”她自顾道,顾清答应,心下好笑,她不过是个丫鬟婢子,说话间却带着指挥下属的命令。

厨房里都是油烟味,她闻不惯,便顺着原路返回。

顾宁已经醒了,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们摆弄着发丝,眉眼里还是有着憔悴。小腹是不痛了,心里却再也无法弥补。在得知怀孕那一刻,她都忘了自己有多开心,若产下是龙子麟儿,便是当朝第一位皇子,母凭子贵,还有强大的母族,何愁凤位不是她的

如今全部都毁了,心下也再难痊愈。

见她身着薄纱,顾清拿起丫鬟手中的衣裳给她披上。正巧小莲端着早膳进来,顾宁收拾得体后,乖乖的跟顾清他们一起用膳。

只是吃到一半时,她低低问了句:“皇上有多久没来了”

小玉支支吾吾,看了看顾清,见她不语,就回道:“昨儿深夜来了次,见娘娘和三小姐睡的正香,就没打搅。”

“是么?”她抬头,眼里止不住的惊喜,埋首间嘴角微微一笑。

看得出来,小莲不是一般的丫鬟,知道怎样讨好主子高兴,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在后宫里,只有这样,才能依势而存。

顾宁是高兴的,用过早膳后,太医前来检查,以确保娘娘身子安然无恙,顺便来开了几副疗养身子的中药,嘱咐小莲要仔细熬制。

大夫走后,内殿里又重归安宁。

顾宁整日无事,她们在宫里做妃子的,除了凭栏望皇上而来以外,就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宁兴宫里来了位拜访者,是隔壁偏殿的百合,皇上赐字为容,是为容贵嫔。

经过丫鬟们的通报,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面颊云霞尔尔,胭脂涂抹的也精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不一样。

“听闻姐姐最近身子不好,妹妹特意带来了父亲从宫外拿进来的红枣,送来给姐姐补气血。”

她人还未走进来,声音已先行而至。

顾宁与顾清一同掀帘迎接,她身后的丫鬟动作甚是勤快,已经把装红枣的篮子递到顾宁面前。

很显然是要顾宁接过篮子。

她未动,一个丫鬟与一个贵妃,后者要高贵的些,所以她不必动手接篮子。小玉又恰巧不在身边,顾清随和笑笑,接过篮子对着百合感谢道:“多谢贵嫔。”接着将篮子转手交给站在一侧的丫鬟。

百合只看在眼里,目光在顾宁的小腹上停留片刻,像是才注意到顾清都存在,诧异问道:“这位妹妹是”

顾清介绍自己:“民女顾清,是顾林顾大人的三女。”

这样一说,百合明了,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不也是顾府出来的么?原来是一家人。

“哦原来是顾府有名的三小姐,我听过民间关于你的传闻。”百合含笑道。

民间的传闻人多口杂,还不知道大家传的都是什么

顾清随口道:“贵嫔久居后宫,那些传闻,是如何得知的”

百合不慌不忙:“实不相瞒,我那父亲呀,总是怕我在宫里受苦,隔三差五的就给往宫里给我捎东西,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是吗?”顾清只是顺便问了句,根本没往心里去,可据她所知,这位容贵嫔,不过是李申收养的一个义女罢了,难道也这么重视

百合是个爽快性子,不避讳挽过顾宁的手臂,搀扶着朝榻前走去,关心问道:“姐姐身子可还有不适要妹妹说呐,生儿育女的事情最是烦人,应该让男儿们去尝试一下才对,免得日后再小看我们女子。”

她说这话惹得顾宁扑哧一笑:“如何叫男人们尝试”

“当然是让他们从害喜时开始尝试,怀胎十月,一朝辛苦,苦的啊,就是我们女儿家。”百合只顾说了一阵,只顾自己嘴快,根本没有注意到顾宁的表情。

她微微拢紧袖口,对啊,她怎么都忘了害喜的事情大夫告诉她已有两个月身孕,直到后面发现胎死腹中,她也就害过一次喜。而那一次,便是被告知胎儿已死的那日。

脸颊倏地煞白,不知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百合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东扯西聊。

顾宁的异样被顾清发现,她上前轻声问道:“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她摇摇头,“无事,可能是身子还很虚弱吧,有些乏了。”

百合眼珠子一转,见她有意要赶自己走了,掩嘴笑道:“那姐姐先休息吧。赶明儿啊,我嘱咐我那时常牵挂我的父亲,从宫外买点土鸡蛋,那东西,吃了最养人。保管我的好姐姐身子恢复的快不说,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再怀上子嗣。”

瞧她说的有模有样,顾清止不住撇嘴,没想到容贵嫔这么热情,可与她刁钻的模样不一样呢。

百合的最后一句话,硬是把顾宁哄上了天。

顾清抢先接话说:“谢过贵嫔吉言。”

顾宁作势拿手撑着额头,像是真的乏了一样,缓缓闭上眼睛养神,不想再与容贵嫔聊天。

见自己待在此处无趣,此行来也只是想要看看曾经高傲的贵妃娘娘,如今是何模样

她们本一同入宫,说起容貌来,当然是她们年纪小的长得水灵,可就是不知皇上为什么会喜欢这个老女人。入宫半年来,恩宠未衰。现在倒好,老天都看不下去,非要替她们独守宫殿的妃子们平反。

声音清朗道了句:“贵妃娘娘,臣妾就先退下了,您自个儿好生保重身子。”

顾清不喜欢百合,她那双小眼睛总像是在谋算着事情一样,总而言之,她表面的刻意讨好,并没有给她们好感,反而还添了些不适与反感。

许久后顾宁才睁开眼睛来,黑黑的眸子,没有明亮。又仔细想了想,腹中的胎儿绝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死去的,在为为人母方面,她好歹在柳叶身旁耳目渲染,怎么能不知道怀孕会害喜

半年来,自与皇上有过**一夜后,她便时时刻刻留意自己的身子,恨不得马上怀上子嗣,怎么可能会不知晓自己已有身孕

既然如此的话,顾宁眼睛蓦地睁大,她会不会被人陷害了!

念头一出,手指在桌上紧紧扣着。

“清儿,你说,我的孩子……有没有被别人陷害的可能”好在顾宁心思稳重,凡事都想要去验证,寻求个答案。

“我不知道。”

顾清眉头一蹙,其中的缘由她不清楚,也不能随意去猜测别人,但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前日我害过一次喜,小莲说是不是有了身孕,还特意把大夫请来确诊……”

“可是太医却说,姐姐你腹中是个死胎”顾清立马接了话。

顾宁面色凝重,默认了她的话。哪有人第一次害喜就确认是死胎的太医还说,娘娘并不是害喜,而是腹中死胎引起的呕吐不适反应而已,现在想想,全是胡话罢了!

她明了,一定是太医下的手。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太医这么做!

顾宁拍案而起,没想到太过使劲,伤到了小腹,不免吃痛坐下来,捂着小腹唉叫不已。

“二姐,你小心。”顾清扶住她。

此事端倪渐出,背后肯定有一只手在暗自操控。

想来是嫉妒她的地位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孩子也没了难不成找太医要说法吗?”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既然那人能够说服太医替他办事,绝不止是区区几两银子就能给清的。看来,二姐这次是遇上麻烦事了。

“小玉呢让她去乾坤殿外,哦不还有御书房,让她都安排人去候着,只要一看见皇上的影子就连忙请她过来,就说贵妃娘娘念子伤心欲绝……”她一下子慌了,嘴里絮絮叨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害她,如此狠心。

高声唤了唤,小玉才急急忙忙跑进来。

顾宁又将原话复述了遍,小玉连连称是,一个字也没漏下,带着两个丫鬟就赶往乾坤殿。

她慌了心神,两天之内,打击太甚,顾清只能不断平和她的心态,让她稳定下来。

顾宁瘫坐在榻上,面上无血色,嘴唇泛白。现在,对于没了的孩儿她已经不再奢求,只想着上天能还给她一个公道。

还有她最担心的,宫里从来不缺美人,她又是宫里年纪稍长的,经历过丧子后,想来又沧桑了些,日后,怕是便是不再有恩宠不衰的日子。

目光在殿内扫一圈,顾清像是她的救命草,她急需一个得力助手来帮助自己。即便是小莲,她都不放心,心有顾忌。

“清儿,你能否帮我一事”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八章 甘愿做绿叶

——————

深宫里度日如年,顾清倚在栏杆上,俯身望向眼下的小小宫殿,她站在宁兴宫的顶楼,可以俯瞰整个皇宫。

眼前辽阔一片,心里却抑郁至极。

二姐说,希望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她能在宫里陪着她。说的通俗一些,就是暂且在她身边当小半个月的丫鬟婢子什么的。

虽说不用里里外外伺候二姐,人前人后招呼却是要留意的。她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喜欢繁华奢靡的后宫,背后插刀的事情太多人做了。

顾宁中午说的话果然管用,小玉将原话传给连城,夜幕一降临,连城就带着珠宝首饰前来宁兴宫看望。

他们现在估计在下面谈情说爱,卿卿我我,顾清两眼一翻,跟她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如此寂静的夜里,她想起了慕容。

那个,唯一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

咦脑海里冒出肌肤之亲四个字,顾清脑子一懵,随即满脸通红,她在想什么呢就是碰了碰嘴巴而已,哪儿有肌肤之亲那么严重

虽不知道他那日所言何意,却是打动了她的心尖儿。

于她,他到底是何想法

顾清承认,对他,不过是自己的一时仰羡,仰羡他的高高地位,仰羡他的绝世才智。

晚风吹动耳边的发,她下意识别过去,转眸间,看到宫里西北处有一座沉寂的宫殿,约三层高,看模糊的影子檐角上挂了不少吊笼,一盏也没有亮起来。漆黑一片在通明的后宫里尤为显眼,她诧异,不知宫殿所为何名,也不知其主人是谁,就这样空荡荡晾在边上,无人居住。

从顶楼上下来的时候,内殿里掌满了灯火,顾清探头望了望里面,有身影重叠在一起,兴许连城还没有走。

她是个外人,宫里不是其它地方,不是她想去哪就能去哪的。

想必小玉已经歇息了,顾清只能守在殿外,看这宫里繁华千重。

交错的树影折叠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形状,她玩心一起,想起幼年与二姐玩耍的情景。为了不打扰到殿内的清净,她脱下鞋子,放于台阶一旁,赤着脚就踩在平滑的树影上。

树影又投射在她滑嫩的脚背上,像皎洁的明月光。今晚月亮不圆,却分外明亮。

“一个,两个……”她勾起一只脚,在地上有顺序的跳来跳去,在外面等着总觉得微冷,活动一下,权当暖和暖和身子。

顾清还穿着那日桃林与慕容相遇的红衣,晃动的衣角在月下,比月光还要清亮几分。

连城推门而望,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俨然如仙子的纤细在地上摇晃,随意披散的发丝无端添了几丝深沉,女子姣好的面容,在微暗中看不清楚。

佳人飘飘,与影成双。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她累的喘气方才停下。

顾清才注意到走廊上的人,陡然一吓,捂紧胸口喘着气问道:“是皇上”

“是我。”他踏步而来,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是我,短短两字,平淡无奇。

顾清见外,连忙收敛容装,安静在一旁,恭敬说了句:“民女参见皇上。”

他轻呵,“不是朝堂非君臣,何需要这劳什子的礼仪”

“您是君,而民女只是寻常百姓。”

“我曾经,也是寻常百姓。”百姓还能安居乐业,那时的他什么也没有,流落街头,严寒酷暑,幼年便已承受过世间所有的风霜打击。

若不是有一腔孤勇,又怎会稳坐天下皇位

话好像说到了末路,世人都知道他起兵造反才有的皇权。顾清眨眨眼,思量半天,怕说错话,还是决定不要吱声为好。

殿内依旧盏着烛火,连城回头一看,眼神里稍稍有些不忍,顾宁贴在他怀里哭泣指责的模样是那般清晰,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儿。

她仰着头,泪水涟涟问:“皇上,我们的孩子是被有心人害死的。”

心下微微一动,在她背后轻轻拍道:“胡说,怎么会呢没了就没了,以后日子那么长,还会有的。”

连城偶然发现,那是他第一次安慰人,温和的语气,轻柔的动作,是那么不像他。

曾经举目四望,早已习惯无亲无故,从天而降的孩儿怎能不让他兴奋

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天色已晚,您早些回去歇息吧。”顾清的唤声打断了他的失神。

他没说话,只一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影子在地上错落。

连城一手背于身后,脑袋微垂,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掩门的声音,顾清进了内殿,顾宁还未入睡,靠在床边,怀里抱着半截被子,即使顾清进来也没有察觉。

“二姐”

顾清一唤,她缓缓转过眸子,声音带着一丝寂寥:“皇上他……好像并不在意。”

“此话怎讲”顾清顺着床边坐下来。

顾宁叹气道:“我也只是后宫中万千妃子中的一员,皇上……终究不会过于宠我的。清儿,我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二姐莫胡说我从楼上下来时,正好看见皇上在庭院里,他还特意交代我说,要好生注意你的身子。”顾清想,她能做的,也只有宽慰。

宽慰听得多了,也会无趣。

“罢了罢了。且让过往随风吧,人总要向前看的。”

不知她是真透彻还是假透彻,只是从眼里,隐约能看出几许苍凉。

环顾四周,宁兴宫一草一木都是凭她脸面挣来的,她当得起号令后宫的贵妃,也自然能拿的住掌管后宫的凤印。旁人伤我一毫,我便还他一寸。

死胎一事,是她太疏忽大意,只一门心思想要拥有连城更多的恩宠,可自古以来,恩宠是享用不完的。

更何况,她现在才明了,连城望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明显的爱意。

看着顾宁的神情一会变得阴狠,一会变得忧郁,顾清有些慌张,生怕她胡思乱想,做出对自己不好的事情。

而对于顾宁,只是想清楚了而已。后宫之中,地位最重要。

殿内的烛火照了整夜,最终隐匿在无尽黑夜中。

——————

朱红色的宫墙环顾皆是,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路过青草地,发出细碎的声音。近来天气回暖,众人都换上了春装,妃子们争香斗艳,颜色缤纷。

顾清对于皇宫已经熟门熟路,她双手端着顾宁的衣物,是刚刚从浣衣坊拿回来的。来宫里近一个月,每日除了围在顾宁身边转,帮她处理好周边的所有事以外,好像就没自己的事情了。

顾宁说,除了自己人,她不敢再轻言相信别人。

对面长廊里传来妃子的欢愉声,顾清转目望去,她们彼此玩啥去,看起来一副和谐的样子。

看着看着,没曾想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

前面有一人挡住她的去路,未来得及看清那人面容,衣物已经散落一路,顾清急忙蹲下身子捡起来,连连抱怨:“哎呀!谁走路不看路刚拿回来的干净衣物又得清洗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顺势仰头望去。

慕……慕容。

他双目含笑,眼睛里饱含深情,生怕顾清见不到他的眼似的。

怎么会是他

在顾清目瞪口呆之时,脚步已悄悄往后移了移,抱紧了怀里未整理好的衣物,开始倒数,三,二,一,她一扭头就往回跑,也不管跑哪里去,反正眼前不要这个人出现就行。

跑呀跑,顾清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却依旧在原地。

她无奈回过头道:“大人,您能先把民女放下来吗?”

原是她个子生的小巧,人又不重,慕容凭一臂之力就能够提起她。

闻言,慕容笑笑,只问道:“为何见到我要跑”

如此温柔的一句话,天哪,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丞相大人吗?还是在茶楼里对她冷冷一瞥的翩翩公子吗?

揉揉耳朵,她确信没有听错

“我……我记起还有东西落在浣衣坊,现在赶回去取还来得及。”

“是么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顺路。”

听他要跟自己一块,顾清急忙道:“哦想来我记错了,东西拿完了,现在要给二姐送去呢。呵呵,我去宁兴宫,丞相大人您随意,您随意。”

纵是如此,他依旧笑脸盈盈:“那边我也顺路。”



“我去哪儿都顺路。”慕容又讲一句,顾清咋舌,用打量的眼光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仔细,不会吧明明就跟以前一模一样,这人怎么变化那么多

“你在看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呵呵,我先走了。”她恨不得立马甩动俩腿冲刺向前,再次跟他见面,倒不是怕他,只是两人之间有过那啥,气氛总觉得很尴尬。

顾清脑海里冒出两个字,她不会是害羞了吧

赶紧把害羞俩字从脑袋中挤出去,怎么可能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跟他碰过嘴么?不就是……她自己蹭上去的么?

小事,小事一桩。

不过身后的大跟班得注意一下。她从浣衣坊的路上走过来,故意绕了远路,路过两座宫殿和一座花园,眼看着宁兴宫就要到了,她总不可能真让一个男人跟在她屁股后面。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六十九章 慕容的转变

一路慢吞吞与他耗着,不知招了多少宫女们的目光,其中,不是带着羡慕,就是带着疑惑与惊讶。

反观慕容,满脸好整以暇。

顾清小脑袋瓜飞快旋转,非得想出个办法甩掉他才行,宫里人多口杂,时常有人乱嚼舌根,她是不怕给自己招来闲话,就是怕给二姐添麻烦。

前脚步子一顿,后面那人的步子也停下,他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静静等她的吩咐。

“我们俩一前一后走路总不是办法,丞相你看这样可好我呢,先把衣物拿回宁兴宫,你就乖乖站在对岸的亭子里等一会,等我把衣物送到就过来与你会面,行不行”

顾清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生怕他不答应。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爽快的答应了。

好像在顾清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那么爽快。

慕容生平第一次呈现出一个全新的自己,接着把全新的自己双手供奉给顾清。其中缘由很多,若要细细讲来,可能只有化作窗前了无痕迹的青烟,在朝朝夕夕的陪伴中日渐蜿蜒。

“好。”

一个好字,让顾清如释重负,她晃了晃怀里的衣物,朝他眨了一只眼睛,快速转身溜进了宁兴宫。

顾清。嘴里两个字生出涓涓之意,慕容笑而不语,侧过身走向对岸的亭子。

初次见她,是幼时。在宫里,他与连城闹脾气失足落水,绝望之际在池子里大声呼救,始终没有一个人前来。直到他看见岸上一个女孩,小小身影颤巍巍举着一根如成人手臂宽的长竹子,想要尽全力把长竹放进池子,让他自己抓住往上爬。

偏偏老天爷要跟她作对,刻意为难她瘦小的身板,举起长竹不到三秒,立马轰然倒地。

最可笑的,是她竟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间,还把求助的眼光投向池子里。

那时,她六岁,他十九岁。

——————

顾宁已经走出丧子的阴影,好像真的醒悟般,每日里,不再苦苦执着于央望着宫门处是否有黄袍人影走进来,她的心思,全放在虎视眈眈的后宫里。

切身感受决不能忘记。

听说连城最近频频到访后宫,可没有哪一次,留在宁兴宫里过,前儿是秦贵嫔,昨儿是容贵嫔,今儿好像是苏贵嫔吧顾宁不确定,消息都是小玉转告的,她有点记不太真切。

宫里开始有人造谣,说顾宁的时代马上就要倒下,在皇上雨露均沾的恩宠里,没了她的影子。

每每听到这些话,她冷哼而过。

好歹她也是宫里唯一一位贵妃,地位比她大的没有,小喽喽一大堆。正所谓,姜是老的辣,也正好看看,她在宫里还有没有话语权。

顾清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顾宁说起的时候,她左耳听进去,右耳立马就吐出来。

小玉时常会为她出谋划策。比如说,今天苏贵嫔被临幸了,顾宁会立马让她送上些珠宝首饰,嘴里说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话,以示自己的端庄大气。

顾清搞不懂,既然不喜欢她们,那就不要跟她们相处,彼此之间笑里藏刀,各自提防毫无意义。

“喏,你看,这根线,从这里勾进去……”

殿内的桌子上摆满了针线,顾宁示意了下动作,又看顾清动作笨拙的重复了遍,不由得轻笑出声道:“你怎么把线勾成了死结”

顾清啊了声,拆开一看,果然是死结,顿时垂头丧气。今天兴致突发,想要学做荷包,以后可以送给心上人做定情物。可她脑子太笨,怎么也学不会,浪费一下午时间,净织出死结了。

顾宁让小玉把针线东西全收拾好,又遣人去御膳房提些饱肚的零嘴,抬眼一看,外面已是夜幕。

听从御膳房回来的宫女说,看见丞相在池子对岸的亭子里站了一下午,不知道在等谁。

顾清心里咯噔一下,从晌午到夜幕,完了完了,她不过是顺口找的借口,他还真在亭子里等着。

“莫不是在等哪家心爱的姑娘”顾宁打趣说,在待嫁闺中之时,也曾暗自将他作为心间的对象,最不济的,梦中情人也好。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又是权侵朝野的丞相,哪个女子不喜欢

宫女一样样拿出食盒里的糕点,有吉祥果,梅花香饼,七巧点心和珍珠翡翠汤圆。顾宁招呼着顾清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可她哪里有心思

想来慕容白白等待一下午,肚子肯定也饿了。于是她趁顾宁不注意用手绢裹住两块香饼,小心翼翼放进怀里,高声说了句:“二姐,我先出去一下。”

顾宁想喊也喊不回来,小玉笑道:“三小姐是不是去看丞相了我看周围好多宫女围观,嘻嘻,咱们三小姐也春心萌动了呢。”

顾宁只随意一笑,她这个妹妹,确实到了适应婚嫁的年纪,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安排。

——————

顾清马不停蹄跑出来,亭子里的白衣光耀夺目,他脊背挺直,站在那里像根木头。周围有些宫女刻意留下,想要将他看个仔细。话说丞相可不是那么好遇见的,他跟皇上之间的恩怨众人虽不清楚,但两人水火不容也不是秘密。

就在今早的朝堂上,他还公然出言不逊,挑战皇上的权威。

顾清放慢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周围人那么多,万一他又黏着自己怎么办不行,她认为还是不要去为好。

脚步停下,开始心虚往回走。

刚走了一两步,她听到良心发出大大的谴责声:你随口说的话,别人就能当真,怎么还能再次让别人失望再说,到他面前给个解释就行,不一定非要怎么样。

然后另外一个声音冒出来:不行就是不行,他不听解释怎么办如果拉着她一直不放,在大家面前就出糗了。

顾清不禁感叹一句,自己的内心戏真足。

哎,算了吧,她还是去解释清楚,不能让他不明不白一直埋怨。

慢吞吞走到亭子里,他背对着自己,顾清轻轻拍了拍,见他一回头,就立马送上用手绢裹的香饼,语气诚恳:“我……我刚忙完,你饿坏了吧我给你带了香饼,你先尝尝。”

慕容看也不看香饼,只有带有怨气的眼神从她面上扫过:“阿清真狠心,一忙就是一整天,把我白白晾带这里。早知道,我就跟着阿清一起忙。”

啥顾清整个人犹如石像破裂,她无法再直视这样的慕容,他变了,变得让自己认不出来不说,还有点……有点娇捏做作

“打住。”顾清双手做出一个停止的姿势,咽咽口水道:“丞相,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对我吧,现在的说话方式我好不习惯。”

“我习惯就行了,何需阿清习惯”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估计也只有他才能讲的出来。

难道是那日自己太过主动,蹭了他之后,导致他雌性激素猛长,然后从此跟美男子绝缘

不会吧顾清下巴快要吃惊掉到地上,好不容易合拢之后,又听见他说:“香饼是阿清做的吗?如果不是阿清做的,我不吃。”

“……我不会做。”

“不会可以学。”

“……我懒。”

顾清把香饼放在桌上,管他吃不吃,大好的时光她可不想浪费在这人身上,前后转换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当初那个翩翩的清冷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般如痞子的模样

她听见周围的宫女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她们打量的眼光很不爽。

“都散了吧我与阿清要说说话。”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宫女们清清楚楚听见了,阿清如此亲昵的称呼,怕是只有最亲的人才会这么喊。

慕容下了驱逐令,宫女们三三两两散去。

顾清满头黑线,把大家都轰走,只为了要与她说说话她可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现在还真是百口莫辩,宫女们嘴杂,一个不小心就到处传言。

“我没有什么要与你说的。”她刻意跟他保持距离,直接阻断了他的念想。

“可是阿清,我有。”

什么意思顾清不懂,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的……关系好像并不那么亲密,你突然之间的靠近,会让人……匪夷所思。”

气氛一静,慕容的脸上看不出有何意味。

“我认识的慕容丞相,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在我心里,是很神圣的象征,就像一位谪仙,旁人无法冒犯。但是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终于说出心里的困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是的,她对慕容的悸动源于他外表的一切,他的高高在上,他的孤独清冷,这样的形象早已在她脑海里生根。

“阿清,如果你没有忘记从前,就不会对我产生虚无的疑惑。”

她蹙眉:“从前我们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

从天堂到地狱,一朝变动,血雨腥风,他也不知她遭受了哪些灾难。

那么多年来,一直寻寻找找,殊不知她就在京城,就在身边。也对,她若不在京城,还能去往何处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章 身世添迷雾

“这么说,你以前……是认识我的”奇怪,她从小就生活在顾府,幼时连府门都不曾出过,哪里会见过他

“认识。”

“可我没有见过你。”她说道。

慕容眸子一暗,现在可能还不是揭晓她身世的时候,即便揭晓,对她的生活也有害而无一益。

就在顾清以为气氛已经冻结,慕容突然沉沉一笑道:“难道阿清就不对我负责任吗?”

他说的是那日桃林之事。

女儿家本就脸薄,她也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忘记那一幕,如今被他故意提起,脸颊马上一红:“什……什么事”

“哦阿清是忘了那么,慕某就给阿清展示一下。”

“别别别……”顾清连忙打住,还顺带着往后退了退,慌忙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看笑话,她可不想登上明早后宫的头条。

纵是顾清万般阻挠,慕容依旧不肯放过她,她愈往后退,他就故意往前走,一步步靠近她,不管她行为有多么抵制。

“你别过来啊,小心我告你非礼……”

眼看着慕容把身体靠过来,脸颊也一分一毫凑近,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是高过腰身的栏杆,根本没办法跨越。

彼此之间的距离,近的快要贴在她脸上。

顾清赶紧用双手捂住脸,不留下一点空隙,慌张他有所动作之余,又带着点小兴奋。

等了许久,上方并没有传来其它动作。慕容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觉得有趣,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声音温柔的像三月的春风如沐,“你亲手做饭给我吃吧。”

不是恳求,也不是疑问,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不会做饭啊虽然小时候在顾府里受了些苦,还好玉娘在,未让她有过半分吃亏,粗活更是没让她干过。

做饭嘛,待在玉娘身边那么久,耳濡目染是有的,只是一次也没有实用过。菜名她是记得清楚,轮到自己掌勺就什么也不会。

“我从来没有做过饭。”

“没做过不代表不会。”

“可是我……”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厨房,跟我来,就当做你戏弄我,苦等那么久的赔罪礼。”

不由得顾清分说,一只手已被他拉住,提着她就往走出亭子。

原来他知道被骗了既然如此,干嘛还傻乎乎等那么久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黑洞洞的一片,和错落斑驳的树影。顾清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他所做出的一切,都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更不是爱慕自己,他所怀着满腔热血飞奔到自己身边的原念,都只是为了不辜负最初的执念。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甩开他的手,突然填充在心间的厚实感,让她无法抗拒。

顾清感觉走了很远,远到就快要离开皇宫一样,从灯火斑斓到寮无光芒,从光明透亮到幽静漆黑。

他们来到一座破败的院子前,黑暗里勾勒了出院子的形状,门前长满杂草,阴森森一片,周围见不到半个人影。

“这里是”顾清下意识往他身后钻了钻,她同样看不清慕容的脸,只有他模糊的轮廓近在眼前,手掌传来一阵温暖,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

推开被尘封住的老旧大门,尘埃世俗的味道在空中横越,他擦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小的火光忽闪忽闪。

“我以前,经常在院子里玩耍。”他道。

“是有什么人住在这里”顾清仿佛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静谧的夜里更外清楚。一面专心听慕容讲话,一面防备的观察四周。

他点头回道:“嗯,是……我的一个妹妹吧。厨房在这边,跟我来。”

“院子现在没人住吧估计灰尘一抓就是一大把,怎么想到要来这个地方”进了院子,天南地北都混淆了,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做个乖乖的小跟班。

“我经常来这,你放心,厨房很干净。”

从来都听说过他慕家丞相,白手起家,创下权倾四方的神话,殊不知他还有一个妹妹。

顾清还不知晓他与连城的恩怨,那些剪不断的联系像堆积在暴风雨前的乌云,只等电闪雷鸣,轰然而下。

黑灯瞎火转过几个弯,最终进入到一个小屋子里,慕容松开顾清的手,把火折子凑近灶台上烛台,呲的一声,烛火点亮,整个厨房明亮许多。

砧板上放了许多新鲜的果蔬,顾清走上前,拿起菜刀一看,上面还泛着银光,清晰能见人影,如此锋利。

奇怪,院子里没人居住,新鲜的果蔬又是从哪里来的灶台上一丝儿灰尘也没有,确实干净无比。

“材料都有。嗯我想想,也不为难你了,随便做碗面条吧。”慕容闲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还翘着二郎腿。

“那你干嘛”她狐疑问。

慕容耸耸肩,用脚踢了下身边的木柴,“我帮你生火啊,难道你要一个人跑来跑去”

感觉有道理,但是……看着砧板上的蔬菜,苦笑一声,她真没做过饭。

拿起根黄瓜看了看,放下,拿起个鸡蛋看了看,又放下,又拿起一块豆腐看了看,再放下。她双手撑在灶台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依次看了个遍,哦对了,煮一碗面条当然得有面啊。眼光快速扫了扫厨房,东寻西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慕容已经把火生好,抬眼一看,灶台上什么动作也没有,难道她就不择择菜洗洗肉

“找面条。”

“……”

慕容在炉子前烧了一小会,锅里就传来刺啦啦的响声,心里还纳闷着,怎么水那么快就烧开了一打开锅盖一看,干干的一锅,滴水没有,刺啦啦的响声是因为铁锅都快要被烧穿。

他黑脸:“锅里你没添水。”

顾清还在热衷于找面条,头也不回回了句:“哦不是你在烧水么?”

“呲拉——”一瓢水倒下去,锅里发出抗拒声,干呲呲的锅底瞬间享受被水围绕的感觉,一切归于平静。

看着那抹身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翻个不停,慕容终于忍不住了,把她叫住,指了指放在灶台一旁的面条:“喏,那就是面条。”

“不是吧”顾清吃惊,拿起他指的东西,一根根细细的……脆脆的……面条话说,面条不都是软软的蜷缩在碗里的吗?

现在慕容是真相信她不会做饭,他把柴火烧到最旺,在盆子里清洗了手,微微摇摇头,算了算了,还是他自己动手吧,不然折腾到天亮还得饿着肚子。

“你跟我学。”

那一刻,慕容的周身散发出巨大光芒。

顾清乖巧站在一旁,俨然一只温顺的小猫咪,她眼里的他,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动作娴熟。切菜,肉末,姜葱蒜,把它们放进另外一个已经烧红的油锅里,一骨碌下去,发出呲呲的声音,放下香料,拿勺起锅,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

扑鼻的香味袭满整个厨房。

旁边的锅也已经烧开,慕容放进一把面条,等再次烧开面条已经快要熟了,顾清算是长知识,原来面条是被煮软。

接着香喷喷的面条就做好了,慕容递给她一碗,怕她烫着还特意垫了块抹布。顾清拿起筷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动,面上还飘着红油,还有他翻炒过的肉末,加在一起,色香味俱全。

厨房里只有一个小小四方桌,两人相对而坐。顾清早已饥肠辘辘,接过碗就想要吃几口,有点烫嘴又放下。

“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做饭真厉害。”呲拉一口面条下肚,酸爽简直无法想象,顾清满意极了,又继续猛吃几口。

都是小事情,他习以为常,不过看见顾清这儿捧场的份上,还是很感动。

“唔……真好吃。”

慕容吃了一口淡淡道:“下次换你做给我吃。”

她现在眼里只有美食,其他话压根听不进去,反正听到有人讲话就一个劲的点头。

见她吃的甚欢,慕容也食欲大振,学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碗面不久便全部下肚。

——————

人只要饿得极了,在美食面前,即使再烫嘴也吃的下去。顾清如此,自那晚吃了慕容亲手做的面条以后,她嘴巴被烫了个小水泡。

对着镜子照半天,不停抹胭脂也盖不住崛起的小水泡,顾清一撅嘴角,慕容真是她不能冒犯的人,一吃他做的饭就遭了报应。

想她以前什么烫嘴的东西没吃过哪有一次像这样的嗯对,归根结底,是慕容的错,如果不是他,自己会吃那碗面么

现在可好,她要在宫里为顾宁四处跑腿,难免会见人的,这要是被别人笑话了可怎么办

不行,她得去太医院拿点药。

顾宁还笑话她说:“不过是个痘痘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是姑娘家大了,开始注重仪表,想在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她口里的别人,就是慕容。

慕容跟在顾清身后当个跟班的事情,传遍了宁兴宫,她们都道三小姐与丞相关系不一般。就连顾宁都想着,慕容是绝世公子,她们家清儿虽门槛是低了点,却也绰绰有余。要不要挑个合适的时候,把这门亲事说与父亲听,让他安排一下,做个准备,及早不及晚。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一章 惹上苏贵嫔

宁兴宫上下都期盼着两人的佳缘能成,看向顾清的眼神也带着羡慕。

顾清一向不爱瞎掺和,没人在她面前说起过,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今日穿了件浅粉的宫装,正步子匆匆往太医院赶,不巧,在前面的走廊岔子里遇见了苏贵嫔。

说是遇见还好,顾清也不会因此落得个罪名,偏偏她急着赶去太医院,一个不小心,撞倒了最近正得宠的贵嫔。

随着一声哎呀的叫唤声,相撞的两人同时倒地,对面的苏贵嫔倒地后立马有宫女搀扶起来,她皱着眉头,斜眼看去,眼里的不满和愤怒,宫里如今也有敢直面顶撞她的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主子一时得意,做婢女的,也极为娇宠。看见苏贵嫔被人撞到,她的贴身宫女彩儿立即喝道:“是哪个没长眼睛的连贵嫔都没有看见吗?”

她的一声呵斥让走廊里静了下来。顾清整个人趴在地上,右脸颧骨的轮廓被蹭出一丝儿血来,她吃痛摸了摸,赶紧爬起来,心想是自己行路太急,撞了别人,于是二话没说就给苏贵嫔赔罪道:“民女走路走的急,不小心冲撞了贵嫔,还望贵嫔海涵。”

“民女”彩儿不满意道:“进了皇宫,就是宫女,得自称奴婢!”

看顾清穿着宫装,想来误以为她是宫女。

主子还没有说话,做下人的,率先出了风头。

苏贵嫔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手下人给顾清施威。

彩儿又道:“你是哪个宫的”她也是聪明人,只能欺负欺负小宫女而已,提前问一下是哪个宫的,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态度和行为已经逾越出一个宫女的底线,顾清本不是吃软怕硬,只觉是自己撞人在先,理亏在己,便对她的嚣张忽视不见,回答道:“民女是宁兴宫的。”

哦宁兴宫便是失了宠的宁贵妃手下。

苏贵嫔眼角一抬,顾宁自入宫来,独自一人承受了皇上半年的恩宠,只是最近的胎死腹中才让她恩宠渐消。如今的后宫里,皇上雨露均沾,宠爱的妃子多不胜数,恐怕就轮不到顾宁来说话了吧

原来是宁贵妃的人彩儿心里有数,不用示意主子便能猜到她的心思。当下围着顾清转了两圈,绕到她身后,抬脚就朝她的小腿踢去。

“你只是个宫女!有什么资格不给我家贵嫔行礼”

突如其来的一脚,顾清没有心理准备,也承受不住力道,一个趔趄匍匐在地,狠狠摔在地上。

她猛地回头,狠戾的目光让人生畏。

彩儿被一吓,又想她不过是个宫女,还能有什么翻天的能耐不成

“看什么看今天我要替我家主子好好教训你。”

话未说完,彩儿大步向前,准备一手擒住顾清的双手,可还没碰到她的指尖,就被一个巴掌打下。

声音清脆不比打在脸上弱。

彩儿愣住,眼睁睁看着她慢慢站起来,擦了擦膝间的灰尘,再说话时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你……你想干什么”

顾清冷呵一声:“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

“放肆!”苏贵嫔斥道,没想到宁兴宫的宫女都如此胆大,她还真长了眼界。

脚踩着莲花履,一步步向顾清走来,尤可见面上的冷意,小小的宫女,居然不恪守宫规,对她这个贵嫔视而不见,反了天了。

她举起手,欲一巴掌扇过去,却是直直停在半空中。

未等来落下的巴掌,顾清已经先她一步抓住她的手,可她个子极小,抓住她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

苏贵嫔脸色更难看,厉声道:“你敢”

顾清瞪大了眼睛,她可从来都不是吃亏的人,又逢胆子大,敢与不敢,不就是一字之差

“你看我敢不敢”

“哎哟,两位小祖宗,这是干嘛呢都收回去收回去。”

说话的人是赵公公,他把拂尘夹在腋下,急急忙忙上前把两人的手分开,还不停的念叨。

赵公公在此处,那么皇上一定就在不远处。

苏贵嫔揉揉发痛的手腕,想不到,这妮子手劲还挺大。

彩儿小心瞟了瞟四周,靠在苏贵嫔耳边小声道:“贵嫔,皇上在后面的廊子里看着。”

一听皇上来了,苏贵嫔顿时觉得委屈,肩膀微微耸动着,带着哭腔向赵公公告状:“公公你可要为本宫做主啊,不知是哪里来了个不识规矩的宫女,撞到了本宫不说,还出言不逊。今儿在一个宫女面前失了颜面,日后可叫本宫如何在宫里立足”

赵公公呵呵笑了笑,今儿个艳阳高照,皇上难得心情好,扔下奏折,让他跟在一路去往御花园逛逛,没想到走在此处看了场闹剧。他对着苏贵嫔好言安慰几句,又看看顾清,一甩拂尘,正准备了解这桩麻烦事,听见顾清的声音响起:“依苏贵嫔所言,民女该如何受罚”

呵,苏贵嫔一笑,狭长的眼睛透露出一丝不屑:“既然赵公公在场,就做个见证吧。小宫女不识抬举,言行冲撞了本宫,要不……杖责三十再撵出宫去”

若顾清真是个宫女,凭她那小身板,三十大板哪里会受得了还让她拖着挨打的身子出宫不是要了她的命

不就是个小小的贵嫔,好大的口气!

“依奴才来看,贵嫔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放过这个小妮子吧”赵公公笑着打圆场。

苏贵嫔疑惑,赵公公怎么帮着个小宫女说话饶了她那怎么行此事传出去,还真当她苏玉是好欺负的主儿。

马上拒绝道:“那可不行,她就是一个宫女,做错了事就要被罚。彩儿,把她给本宫带回去,本宫要亲自管教。”

“是。”彩儿巴不得立马让顾清尝到苦头吃。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赵公公连忙拦住彩儿,把顾清护在身后,道:“苏贵嫔,您可知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就敢私自把她带回去管教”还一面使了使眼色,示意皇上在不远处看着,希望她懂点规矩。

“不就是个宫女……”彩儿被拦住,暗自不爽,小声咕哝着。

赵公公耐心道:“贵嫔有所不知,这位是御史大夫的三女顾清,也是宁贵妃的堂妹。老奴看贵嫔身上未有损伤,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贵嫔面色犹豫,还以为她只是个小宫女,没想到却是宁贵妃的堂妹宫里谁不知道这俩姐妹感情好姐姐有恙,妹妹便来宫里好生伺候。

看她穿了宫装,便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宫女。

彩儿也傻眼,虽说得罪顾清是小事,可毕竟上头还有宁贵妃,再不受宠又怎样妃位始终比自家主子大。

赵公公明显给了苏贵嫔一丝薄面,相劝在两者之间,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大。

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皇上昨儿个,顾清与慕容的事传遍了宫里,说丞相一整天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是为了讨她欢心。一向清冷严肃的慕容何曾跟女子这般过

他与皇上之间的恩怨,赵公公清楚得很,便想着不要因为顾清在宫里受了欺负,让慕容听到后,恼怒于皇上。

说到底,皇上早有想要跟慕容和好的心思,偏偏慕容不领情,两人就一直耗着。

眼角又瞥到廊子里的明黄衣角,赵公公感叹了句,做皇上身边的红人真难,不仅要应对各种疑难问题,还要帮皇上处理一系列关系纠纷。

苏贵嫔一下焉儿了,表面上还是趾高气扬,拉不下颜面,心里思量了前后利害,没了刚才的雄赳赳气昂昂,说了一句:“既然赵公公都发了话,本宫也没有意义灾怪罪下去,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宫有多小气呢。”

顾清一直站在旁边,跟个没事人一样不参言,她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高,也没觉得冠上顾姓有多荣耀,被赵公公点名也认为是幸运至极。还记得与赵公公见面是在几个月的事情,他竟还记得自己

只是一个尚且是宫女的婢子都能在她头上耀武扬威,若她没了顾三小姐的头衔,没了身为贵妃的堂姐,是不是就任由别人处置

苏贵嫔明显想把闹剧收回去,压下来,可她偏偏不是个乖巧的主儿,不吃这个苦头还真配不上头顶上的顾姓。

“顾清只是万千百姓中的一员,恐怕身子不及贵嫔尊贵,没看错的话,贵嫔刚刚扬手是准备给民女一个大巴掌吗?”

她丝毫不买苏贵嫔的帐。

既然今日能给她个下马威,明日又不知能在宁兴宫前闹什么幺蛾子。若是没有赵公公及时赶到,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真的动手

彩儿抢话,急急忙忙为主子辩解:“三小姐哪里的话我家贵嫔生性善良,脾气温和,哪里会做出甩大嘴巴子那样的举动”

看来顾清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公公暗自抹了一把额角的汗,不知闹剧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我是在问苏贵嫔呢。”言外之意就是,我在问你家主子,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宫女来回答问题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二章 那一段往事

一开始顾清也想快快了结此事,毕竟是她失礼在先,赔罪道歉她一样没落下,奈何起初是对方咬着她不放。现在她改变了主意,身边又有赵公公帮着说话,何愁报不了彩儿踢她那一脚之仇

膝盖还隐隐作痛,没破皮也一定有淤青。

她不是个肚量极小的人,只怪她们欺人太甚。就算没有赵公公来此,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苏贵嫔见她不肯罢休,又怕她到顾宁面前告状,说服不行,只能把求助目光投给赵公公。

赵公公心里念道:哟现在才想起他来还以为自己成了根木头被人无视了呢

苏贵嫔也真是的,自己有几斤几两没个清楚数与顾宁一同入宫,近些日子才得到些宠幸,便自恃娇宠起来。

“三小姐,此事再闹下去怕是皇上该不耐烦了。老奴那儿有些上好的翡翠玉,等会就给三小姐送过去,这事儿,就算了。”

咦顾清满是疑惑,她跟苏贵嫔之间的事,无端让赵公公插手进来不说,怎的还要送翡翠玉给她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家的女子,有什么能耐让皇上身边的当红公公这样做

接着赵公公招招手,让顾清俯耳过来:“为了避免纷端,三小姐可一定不要将此事告诉丞相。”

前面周旋那么久,无非就是为了最后一句。

可是……让慕容知道又如何顾清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也不明白赵公公的用意,他已经低声恳求,再固执下去恐怕有些不识抬举。

于是对着苏贵嫔道:“顾清失误在先撞了贵嫔,本是顾清的过错,好在贵嫔心胸宽阔,既往不咎,顾清在此给贵嫔赔罪了。”

喏喏喏,她看在赵公公的面上,将此事作罢,声音洪亮说出一番话来,过往的宫女们听后也不会觉得让谁刻意为难。

而苏贵嫔仿佛认为她该赔礼道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听到顾清的话后,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只浅浅一哼,带着宫女们转身离去。

转过来后,走廊里早没了皇上的影子,她气的蹬脚,真是吃了个哑巴亏。

顾清也寻思着该去干正事,准备跟赵公公道别去太医院。又想起他刚才说的翡翠玉,她从来不喜欢珠光宝气的首饰,就算送了也没用,再说,她什么事也没做,怎么好意思拿别人的东西,婉拒道:“赵公公,您刚才说要送我翡翠玉,就当作玩笑话吧。我要那东西没什么用,而且无功不受禄,我承受不起。”

谁知赵公公笑着指了指她,意味深长说道:“老奴只是说说而已,真正要赏翡翠玉给小姐的,是皇上。”

“皇上”连城他怎么无缘无故赏赐东西给自己难道是要给二姐,只是借她的手传递一下

“皇上正在御花园等你,你且快快去,别让皇上等太久,不然,是会被砍头的。”赵公公故意说,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是听说过当今皇上狠戾嗜血,可不知道,让皇上等太久也要被砍头皇宫里的条条框框那么多,万一稍有不慎触碰了哪条,不就立马一命呜呼了吗?

“敢问赵公公,可知皇上找我有何事”

赵公公抿唇笑着摇头:“老奴不知。”

顾清才不相信他的话,深深吸一口气,好吧,既然皇上有请,她不得不去。

“民女先告退了”顾清调皮,非要问他一句,赵公公哎呦一声后捂着脸,嘴里叫道:“三小姐你可别让皇上等久了。”

说实话,顾清还真没去过御花园,脑海里虽模模糊糊记着路线,可绕来绕去早把自己绕乱了,等她找来几个宫女问路,赶到御花园时,已经浪费了一柱香的时辰。

隐约可见那抹明黄衣袍站在池子边,被微风吹起的衣角,都带着一丝丝气儿。周围没有随从及宫女,顾清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他身后,小声唤了句“见过皇上”后,立马捂住脑袋,明亮的大眼睛紧紧闭上,生怕他动怒。

等待最难熬,她知道连城的火爆脾气,又拖了那么久,不生气才怪。

“朕还以为,是赵公公忘了交代,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惩罚听。”

冷冷一句从他口中说出。

顾清睁开一只眼睛正巧对上他阴郁的眸子,连忙抱头不停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是民女来迟了,不碍赵公公的事。宫里皆是飞檐楼阁,什么廊子亭子曲折回奇,民女转悠许久,始终找不到通向御花园的路,后面问了路过的宫女才慢慢寻来。”

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为自己辩解。

还以为连城要如何如何恼怒,没想到他只淡淡扫自己一眼,不解问:“你抱着脑袋做什么”

“民女是怕皇上发怒,先护着脑袋不让它受伤,而且……打人不打脸。”

打人不打脸谁讲的规矩

出乎意料的,连城非但没有生气,还嘴角一扯,脸颊带着轻笑,小妮子挺有趣的,看来……慕容有几分眼光。

顾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既然不计较的话,她也就不用自我防卫,规规矩矩问:“皇上召见民女有何要事”

“无事。”

他一面回着,一面将手伸向顾清。

顾清本没注意,被他突然而来的手吓了一跳,一慌,脚步也往后退了退,脑子里胡乱想着,怎么惩罚要来了吗是扇巴掌还是掐脸庞

顾清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眼神直直盯着靠近的手。

“这有一丝血迹。”

原来刚才与苏贵嫔相撞后蹭在地上的伤口,顾清连忙一避,呵呵笑一声,用手一抹,血迹早就干了,不过是个小口子,不碍事。

她轻而巧的避过,连城手一顿,不动声色收回来。

面朝池子,波光粼粼,照出两人的身影,时而游动的浮萍荡起圈圈涟漪,连城觉得,他不是个薄情的人不管是对兄弟慕容,还是义父慕老爷,亦或是前朝宫里的每一个冤死魂魄。

人人都有义务追求理想的生活,权势,金钱,美人,没有哪一样不让男子动心。在位几年来,他知人善任,纵横四海,把国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就算是摸着良心,他也可以对自己说一句无怨无悔。

可世人不懂他,他们铭记的,仅有血洗前朝。

罢了罢了,权当人生一场戏,何需要认真呢?

“慕容,你认识他吧”连城明知故问,也渐渐说出召见顾清的目的。

“民女识得,慕丞相长相俊雅,博闻强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一句话把慕容快要夸上天。

连城接着道:“朕与丞相,原是兄弟,只因一事不合,便反目成仇至今。”

顾清揉揉耳朵,虽然惊讶于听到了个重磅消息,却也更诧异他为何要主动跟自己说起往事。

连城本是孤儿,父母亡于官府的压迫,他从小就明白权势是个好东西,能够搞定一切,至少,能让自己不会立于人下。

十一岁的时候被慕老爷带回去,只因他在赌场玩老千,被人丢在街上暴打。慕老爷是慕容的父亲,也是宫里的太傅,他为人慈祥,把连城收做义子,待遇一点也不比亲生儿子差。连城与慕容,就这样认识。

慕老爷很注重对他们的培养,于是两人一起学博弈,一起学骑马,一起学兵法。慕容长他两岁,在他十八岁那年,慕老爷给他在朝堂上谋了个不知名的小职位,权当锻炼他的朝政能力。

连城有幸,能与他一起出入于宫中,旁听政事,也正是那时,他见到金銮殿宝座上威严的皇上,才知权势的最大处来源于此。

可能是幼年长期被人宰割期盼翻身的渴望,又可能是有了私心想要一展内心宏图的**,他背地里招兵买马,谋划了一场空前的战事。

“民女不懂的是,您与丞相,为何会反目成仇”她问,连城讲述了自己为何造反的目的和背景。说实在话,顾清并未反感他做的事,况且即位那么多年来,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流传在他们口中的,何尝不是一种赞美

她只从书中读过,朝代更替就像一家之主更换位置,是常事,也总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坐上那个高位,不过还好,连城不是昏君。

“当我看到血流成河的皇宫时,心里第一个反应,是震惊,没有成就感,也没有辉煌感。都是我一手造成皇宫里数千人的死亡,还有……义父。”

他刻意隐瞒了一段,关于慕容与一个小女孩。

顾清仿佛能看到于刀光剑影间,模糊的人影和穿行而过的军队,尖锐的叫喊声,祈求声,声声绝望,终止于倒下的身躯。

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外苍凉:“皇宫里……那么多人,都被你杀了吗”

那时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到底要有着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对血腥的场面无动于衷

顾清明了,慕容怨他,恐怕是为这千人的性命吧。

“皇上为何要将此事告知民女”

一个天之骄子,何以要将自己不堪的过往在旁人面前撕扯开

她眼里的清明光亮,像极了那个小女孩,同样的眼神,即便在听闻他的过去后,也能镇定如常,无一丝慌乱。眼睛不会骗人。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三章 偷窥一春事

顾清果真是她的姓名吗?顾府里的算命婆子所言,早已传遍京城,顾林的蹩脚掩饰,也只是表面上说给大伙听听,明眼人哪里看不出诗里的意味

相隔那么多年,女大十八变,模样他是认不出来,可差人调查过顾清的年龄以及幼年经历,没有哪一样不与之吻合。

想来慕容是早有察觉,所以才会跟她走的很近。慕容啊慕容,他的好兄弟,说过的要清除前朝余孽,可休要怪他手下无情!

“他是十多年年的好兄弟,手足之情一生铭记,义父意外身亡朕心里也很难过。那么多年过去,该弥补的,该忏悔的,朕一样没落下,他始终不愿原谅朕。今日,想着让你做个中间人,来缓和朕跟他之间的关系。”

说了那么久,这是最终目的。

顾清觉得根本不可能,她没有能耐让一个故意装糊涂的人变清醒,慕容的性子她清楚,跟皇上一样,桀骜不羁,一两句话怕是不能说服他。

微作沉吟,婉言道:“皇看得起民女,民女很感激,可奈何民女没有那个能力,恐怕不能达到说服丞相的目的。”

皇上和丞相,两边都不好惹,不知道慕容得知真相后会怎样大发雷霆。

“两个月时间,朕给你两个月,若能完美起到缓释关系的作用,朕便给顾宁一个凤位。”

字句铿锵有力,顾清愣住之余,也思考其中利害。他可真是把慕容这个兄弟看的重,把凤位都抬了出来。

若她答应,事情没落得好下场,两边得罪都不讨好的话,算是自己遭殃。若她不答应,诶根本没有可能不答应,皇命难违,又岂敢抗旨不遵

突然间明白了史书上的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清暗自叹气道:“那民女就且一试吧。”

连城的眼里泛着光,是希望之光。慕容,你且等着,朕接下来送给你一个大惊喜。

——————

宁兴宫里一片寂静,顾宁难得好心情,修剪院子里的栀子花,正是春光好时,栀子花含苞待放,有的开出了轮廓,散发隐隐芬芳。

自腹中胎死后,待在这宫里,看见什么景致都感觉无关自己,她是倦了吧,一时倦了宫里百无聊赖的日子。

小玉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四处寻找顾宁的身影,看见她在花间忙碌,不曾歇息就跑到她面前,一手捂着因跑太快而生疼的腰,一边喘着大气说:“娘娘,娘娘,奴婢路过御花园时,看见……看见皇上与三小姐在一起……”

手上拿着的剪刀微顿,未裁落的花枝悬挂在枝干上,摇摇欲坠。顾宁故作漫不经心问道:“可知道所谓何事”

小玉摇头:“奴婢不知,只在后面的廊子看了许久,看见……皇上把手伸向三小姐的脸颊,三小姐避开了,两人就一直相对讲话。娘娘,你说皇上他……”

“放肆!皇上的心思也是由尔等可以随意猜测的”顾宁喝道。

小玉面上一惊,忙道:“是奴婢逾越了。奴婢只是瞧三小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便想着会不会……”

“给本宫下去!”

再次厉声喝道,顾宁显然已经不耐烦,小玉见状,这才停了口,不再胡说什么,退了下去。顾宁瞪她一眼,将手里剪刀扔在地上,愤愤的踩了一脚。

小玉的话她怎么会不明白无非就是说,顾清正值青春年华,姿色可人,是个男人都会有心思,何况是坐拥天下美人的皇上看来,她得尽快跟父亲提一下清儿的婚事,可不能让别人先下了手,免得对她不利。

——————

已至夜幕,晚风凉凉,见过连城后,顾清在池子边待了许久,寻思着到底要怎样开口才不惹慕容生气。再者想来,连城为什么要找她做中间人跟慕容的关系也不能说有多么好,他最近的转变自己说起也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到根据。

青草地一脚一脚被踩出印子,顾清漫无目的散着,华灯初上,宫里耀眼的光芒太多,想来想去,还是干脆回宁兴宫休息得了。

现在去太医院估计也得吃闭门羹,还是明儿一早去吧。

前方假石群里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顾清驻足,不动声色将身子掩在一旁,侧耳凝听前面的动静。

是女子的低声娇笑,嘴里还不住说着什么:“混鬼,就你厉害。”

声音极其软媚,混鬼对一个男人说的

果然立马传来男子的调侃:“那你还想不想尝一尝”

顾清展目四处望望,幸亏周围无人路过,不然在堂堂皇宫发生这等事,传出去那女子还要如何立足

宫里总有偷渡**之人,顾清不喜这些不堪场面,当下放慢了脚步就要离开,却在后面听到一句话后再次停顿下来。

女子的娇喘声极其紊乱,说话间也有了丝慌乱,胡乱道:“走,去我殿里,跟往常一样。”

“好嘞,今晚保证不让贵嫔失望。”男子轻薄的话语让顾清不禁脸红,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听得这些混话

不过男子说了句贵嫔

还以为只是宫女们堕落,没想到竟是位贵嫔宫里妃子虽多,实打实有名分的没有几个人,三位贵嫔有苏贵嫔,琴贵嫔和容贵嫔,一位云妃,还有就是宁贵妃。

前面两位贵嫔的模样和声音顾清见识过,莫非是未曾见过面的秦贵嫔

女子声音太过软媚,顾清分辨不清,假石群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嬉笑着相互摸了一把,继而一前一后离去。

等他们走至廊子里,在明亮的灯光下,才见到那位贵嫔的容颜,竟是她

身后跟了位穿着太监服的公公,脑袋一转前后看了看无人,便伸手在那位贵嫔的屁股又摸了一把,使得她连连叫道:“死鬼,忍不住了呵呵。”

胆子也未免忒大了,身为贵嫔还能做出这般出墙的事来。

顾清脚步往前伸了一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究竟,转念一想,这等事她跟上去凑什么热闹可又实在好奇男子的身份,莫非真是位公公贵嫔跟公公……

顾清双手合十,对着天际说了句:“阿弥陀佛,苍天有眼,顾清绝不是动了歪心思,实在是好奇男子的身份,还望老天爷保佑。”

对着天边叨叨一句后,她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们廊子外的草地上,脚步极微,又是灯笼照不到的地方,自是无人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容华殿,正是近日皇上近日来大章赏赐后宫,赐给容贵嫔的宫殿。

偷情的女子,便容贵嫔,百合。

一个贵嫔,身边没有跟着一个丫鬟,见他带着男子进了容华殿,站在一旁的站门宫女们已司空见惯,眼睛都不曾瞟过一眼。

贵嫔的事她们从来不敢过问,多嘴一句,便会招来苦肉之痛,何不去惹些劳什子的祸端

顾清不可能大摇大摆走近容华殿。她藏身在一侧的墙角,见宫殿四周无巡查的侍卫,转悠到宫殿后方的墙角下面,估计了下高度,一脚踩在地上的石头,一跃而起,整个人趴在墙上,手指扣住了上方的墙壁,再一搭脚,跳了下去。

还好是草地,发出的声音不大。

顾清循着光亮处,蹑手蹑脚寻找着,嬉笑欢声在宫殿里一点也不避讳,她看见容贵嫔走上内殿的台阶,男子便忍耐不住,将她一下打横抱起,惹得容贵嫔笑声连连,一手挽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俯在他身上,真是恨不得与他立马融在一块。

“砰咚——”

男子一脚推开门,抱着娇喘不断的容贵嫔,进入殿内后一个后勾脚,掩上了门,再未闻得殿内的欢愉声。

顾清绕到殿后面无人之处,轻脚上前,用手指将门戳出一个洞,只能看见床幔里的缭绕人影缠绕在一起,向灵蛇般,纠缠不断,时而传来止不住的喘声,如此香艳的场面,顾清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不,是她还不能看这些东西。

殿内烛火未灭,两人停止了纠缠,男子开始宽衣解带,裤子脱下的那一刻,顾清赶紧捂住眼睛,天哪,他一个公公,竟然……竟然没有自宫!宫里还真有偷逃纪律的人!

匆匆看了眼公公的侧脸,再不敢停留在此处,尽管里面是怎样的香汗淋漓,怎样的花好月圆,都是大忌,容贵嫔啊容贵嫔,你也太大意了,这个把柄若被别人逮住,你在宫里怎么能待得下去

照着原地返回,照着原来的墙壁艰难爬了出去。容华殿内宫女极少,想来是容贵嫔为了避嫌特意削减了人数,也至于不给自己招来祸端,可她未免也太肆意。

出乎意料的,顾清从墙顶上跳下来,没有落在草地上,而是一个厚实的臂膀里。

她身子轻轻,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可骤然一下落在黑暗的一个怀抱里,也难免惊呼出声,她赶紧捂住嘴巴,跳了下来,还未质问接她之人是谁,反被他先行责问了一句:“阿清是在做什么”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四章 闹上乾坤殿

是慕容,黑灯瞎火的,他在这里干什么

想起自己落在他怀里,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圈她在怀里,心里一暖,没先回答问题,反而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任由她从怀里跳下来,慕容伸手摸向她的发丝,顺顺滑滑的在手里,不一会就滑落出去,兀自道:“听说今天有人欺负你”

欺负顾清沉眸想想,白日里也就跟苏贵嫔,赵公公和连城见过面,她明白说的哪件事,轻松笑道:“你是说苏贵嫔的事小事而已,那么记仇干嘛”

回头看了看墙后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慕容向别处走去。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里”顾清边走边问。下意识的,没有察觉,拉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虽是只扯了他一个小小的衣角,也能让慕容感觉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听说你在宫里受了欺负,刚从乾坤殿出来,正想去宁兴宫里找你。”他道。

顾清一惊停下问:“你去乾坤殿干嘛去找皇上了”

“苏贵嫔今日欺了你,我定不会静静看着,肯定为要为你出头。”

兀自叹气一声,难得慕容将她看的如此重。

顾清罢了,看他的样子估计去乾坤殿没有讨着好处,两人遂一前一后行走,夜色把影子拉的很长,她的影子被包裹在其中,分不清谁是谁。

“与人相处,磕磕碰碰是难免的,白日里我失礼先撞了苏贵嫔,现在都没计较了,你又何需在意这些”她有点不满意他去乾坤殿,话里带着些埋怨。

慕容听得出来,并未在意,兀自道:“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可有伤着哪里”

经他这一问,顾清回头停下,两人面对面,昏暗的烛火映照着面容,带着种昏暗的光晕,惹人目光流离,她的脸颊上,像是有万千的星子点缀。

“慕容,自我认识你以来,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太快,我根本习惯不了。我还是喜欢往日清冷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只会跟着我,念叨着我的人。”说到底,就是疑惑他的态度。

“你还跟我说,如果我认识以前的你,就不会奇怪这一切。可是我并不认识以前的你,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对我的好以及一切关心,都让我觉得很惶恐和不安,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打进慕容的心里,空中沉默半晌,冷峻的轮廓在阴影里变得明显。

细细想来,她说的没错,是自己太心急了。

顾清知道自己全部说出来后,可能会惹得他心里不快,可若是不说出来,两人之间不讲清楚,只会让隐患更加深。

“阿清,我的刻意靠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伤害,只是你的经历让我觉得于心不忍,所以我想要保护你,给你安全感。”

“我的经历”她自小生活在顾府,小时虽有柳叶的跋扈对待,但也不至于让别人引起同情吧他的话,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你现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清楚,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你自然就会明了,我所做为何。”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愿说出心里的所有想法。

顾清无奈,也许是她的模样跟他的故人很像吧。

“你的话,我记在心里。时时刻刻,会留意的。”轻轻洒洒的一句,已经代表他的退步。

她耸耸肩,好吧。

又问道:“你去找皇上说什么”

慕容一顿,“没什么,问了一下情况。夜深了,你还是回宁兴宫吧。”

“你呢?”她问。

“我也要回府了,时辰不早了。”

“……嗯好,路上小心。”

直到看见顾清的身影消失不见,慕容还站在原处久久未动。昨天找顾林见过面,在他的步步威逼之下,才勉强说出顾清的身份,真的是她。

白日里,他气势汹汹跑到乾坤殿,未经通报便推门而入,看见连城埋首批改奏折,声也没吭,大步上前掀了他的书案,奏折掉的到处都是。

再有的,就是静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从来没有在连城面前发过那么大的火气,就连父亲亡故那日,也只是平静与他断绝关系而已。想来他也太冲动,如此明目张胆为顾清讨公道,不是摆明了把她往外面推么?

沉沉一叹气,还是想法子让顾清早日出宫吧,只要有连城在一日,他便无法安心。

——————

宁兴宫里的烛火一直通透亮着,顾宁倚在床榻上,怎么也闭不了眼睛,时而抬头问一句:“清儿回来了吗?”

小玉道:“还没。”

“皇上去了哪位妃子处”

“皇上一直待在乾坤殿,后来听说丞相去闹了一翻,具体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顾宁慵懒道:“明儿去赵公公那里打听一下。还有,你帮我留意下丞相与清儿的关系,若两人真如传闻那样,本宫就早早与父亲牵了这段好姻缘。”

好姻缘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平静无奇。她的身边绝不留后患,之前只道想要个贴身人照顾自己,便让顾清留在身边,可她却也忘了,年轻貌美的妹妹,一直留在身边,也是一个隐患。

顾清回到宁兴宫时,内殿里已经安静下来,小玉守在外面,一见她回来,面上笑着说:“今日娘娘身子劳累,就提前睡下了,还特意吩咐奴婢说,等三小姐回来后,让三小姐到偏殿去住,娘娘笑说,免得自己晚上怕吵着三小姐。”

“二姐真这么说”殿外传来顾清的问声,小玉不慌不乱圆着话,直至两人声音完全消失。

顾宁躺在床上,从头到尾听着外面的声响,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

相府里,流苏站在光影处,一身淡蓝衣裳,婉然而立,明静的侧脸煞是好看。卫采斜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嘴里叼着跟草,时而瞟向府门外面。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府门外依旧没有望见那人的身影。下午不过是听宫里的人来府里报了一声,他便急匆匆丢下一切赶去皇宫,为的何事也全然不知。

流苏知道,他那种淡泊的性子,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也正是如此,她才更好奇。

腿脚已经麻木,脚后跟泛着酸痛,流苏觉得累了,掀起裙角就着冰凉的地板坐了下来,卫采忙道:“姐姐小心着凉。”

“无事。”

再凉,不过她心间凉。

入相府半年,名义上对外称给了她一个相府夫人的称号,实际上如同打入冷宫。

真不知慕容是如何想的。

又听说他最近招惹上顾府的三小姐,果真男子都是一个德行,望着这个,便痴着那个。

府门外终于走出来一个人影,于黑暗里跨步而来,踩着夜光与梦华,一步一步,生出涟漪来。流苏眼睛蓦地一亮,后又不动声色掩去,在卫采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子来,道:“公子终于回来了。”

“怎么还未歇息都散了吧。”

等那么久,白白等来这么一句话,流苏眉尾一横,她不情愿。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下午急急忙忙去,到现在才回来。”她嘴里念叨着,就是希望他能主动说起去宫里干什么。

慕容眸子淡淡一瞥,踏步而上,又见卫采也在廊子里候着,当下沉脸道:“大晚上的,都很有精神么?”

卫采手背在后面,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指了指流苏,替她辩解嘀咕着:“姐姐都等了公子一个时辰,公子怎么这个态度……”

慕容听后轻微呼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吩咐说:“卫采你下去。流苏跟我来。”

卫采与流苏两人对视一眼,慕容今日心情好像不妥,卫采道了句是,闷着脑袋退了下去。

流苏跟着他来到了卧房,是流苏的房间,里面的摆饰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流苏取下挂在珠帘上的风铃,轻松笑道:“公子你看,这是我们初遇那日,你送给我的。”

那日,隔着珠帘,她起舞弄影,窈窕身姿让好儿郎见了都要倾心,一个回眸,被他识下。

流苏清楚得很,她为何会来到相府以及,慕容为何要带她回来

见她如是说,慕容也想起那日,若不是卫采那一句“公子你看,那女子好像我的姐姐。”他也不会将她带回来,到给她名分,好像都是怀着一种愧疚,想要弥补她。

后来发现并不是她,只怪自己一门心思执拗没有查清楚。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清楚。”

流苏眉眼一低,俯身趴在他的膝上,将头轻轻垂在上面,语气温柔:“公子你也说过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又怎么能够轻易忘记”

是啊,她想明白了,自己能够在相府里安然一生,已经算是不错,总比得外面的饥寒交迫好的要多。

她现在,只想紧紧抓住眼前这根绳子,其它事情,不想再强求了。管这家国天下在谁人手,前朝事又有谁人说的清

膝上传来的温暖,令慕容微怔,除了阿清,没有女子跟他触碰的如此近。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公子,流苏等不起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五章 太医院偶闻

——————

落了一地的栀子花瓣,在雨洼里深深浅浅浸泡着,昨夜下了一夜的暴雨,屋檐的瓦片也被吹落好几快,早上起来,院子里凌乱一片。

他们都说,这是春日里最厉害的一场雨,幸好下在夜里,清晨起来都安然无恙,不过清理下院子罢了。

顾清睁着惺忪的眼,脑袋还未清明,就有宫女跑来请她去内殿用早膳,说是早膳用过后,娘娘会安排人送她出宫。

她一听来了精神,打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当真二姐真这么说”

宫女回道:“是,娘娘正在内殿等着三小姐呢。”

那可真是好事。

顾清天天盼夜夜念,就想着有哪天能够出宫,反正她不喜欢宫里条条框框的规矩,还不如自己在外面过的逍遥。

她进宫也一月有余,早就想要飞奔回府看望母亲和月牙她们。

当下收拾妥当,踏着轻松的步子来到内殿,看见顾宁端坐在饭桌前,面含微笑,妆容极其好看,看得出来是下了心思。

“二姐,昨夜睡得可好”

顾宁唇一弯:“风雨太大,刮着窗棂,没有睡的踏实,今早天不亮就醒来。约莫着你昨天在外面跑了一圈,到了时辰才让宫女去唤你的,可有清醒”

“清醒,当然清醒。一听说能够出宫,我就高兴的不得了。”兴起之时,顾清还伴着手舞足蹈。

顾宁只淡淡一笑:“那就好,用过早膳我就差人送你出宫,想来你也是常常念着二娘的。”

“嗯,谢二姐。”顾清在她面前一点也不介意,随手拿起碟中一个翡翠玉蓉包,就往嘴里送去,行为举止跟从前在府里无一差异。倒是顾宁,暗暗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早膳用的还算惬意,顾清连吃了三个玉蓉包,又喝了两碗莲子粥,方才摸摸小肚,感觉有点撑了。

顾宁问她:“可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准备的”

顾清沉眸想想:“没了。不过二姐,我还得去太医院走一趟,你看,我脸上都长了好几颗痘痘,嘴角边上都是。寻思着,能不能在宫里拿点好药,要那种,一擦就马上好的灵药。”

“傻丫头,哪有什么药那么神奇”顾宁笑她。

她也跟着傻傻乐呵起来,突然脑袋里想到容贵嫔的事,笑容一敛,张张嘴,想要对顾宁说,又觉得不能对别人扔石头陷人家于不义,更何况于她也无益处,便作罢。

怕她不知道太医院的路,顾宁吩咐了小宫女给她带路。

内殿里只剩下她,小玉猜忌道:“娘娘,你说,三小姐会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您”

看她刚才犹豫的样子,的确像是有什么事瞒着。

顾宁道了句:“随她去吧。”

反正已经应允她出宫,不用整日跟在她身边,她不想身边一直留着个瘤子。

昨日与皇上独处甚久,她回到宁兴宫里,一个字也没挂在嘴上,谁知道他们讨论了什么内容顾宁仰身靠在贵妃榻上,她可能是变了,变得猜忌与不安,开始时刻留意身边的一举一动。

只是为了,一个金凤凰的梦而已。

——————

檐角似乎还嘀嗒嘀嗒落着檐雨,一滴滴落入在廊子外的草地上,渗入泥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卫采从屋子外面探头望进去,不敢大声讲话,只问了流苏身边的丫鬟:“公子一夜都在姐姐房里”

丫鬟抿唇笑道:“是的。”

卫采脸上露出一抹有所意味的笑容,他就知道,公子也难过美人关的,何况姐姐还是那般美貌的人儿。

屋子里许久才传来响动,慕容动了动发麻的腿,下半身仿若失去知觉,流苏还躺在膝上闭目沉睡。他的动作惊醒了她,睁开眼来,两两对视。

昨儿晚不知道胡扯着什么,夜幕低垂,说着说着竟把自己说迷糊了,靠在他膝上便睡了过去。

流苏起身,披在身上的外裳也随之掉落,拿起一看,是慕容的袍子,他眼睛周围有了些黑影,整个人很不精神。

“醒了。”

流苏将袍子放在一边,为他揉捏了腿,看着他疲倦的模样心里愧疚极了,“公子可要去榻上歇息会都怪我,只顾自己贪睡。”

“洗漱一下就好,咳咳。”他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但是眉宇间带着一抹疏离。此刻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要走出屋子。

流苏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手心里都是紧张,见他真的停了脚步,倾了半个脑袋望过来,她突然将他紧紧抱住,“流苏在世上,只有公子和卫采两个亲人。”

慕容眸子一转,想到了顾清。

——————

太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看来看去都是些老太医,个个佝偻着身子,要么举个大花眼镜眯着眼看书,要么就是一群老太爷围着圈讨论某种药物的疗效。

顾清一进太医院,里面的人好似没看见她,眼角都不曾抬起过,找半天才找着一个擦柜台的闲人,她问:“请问,我脸上长了好多痘痘,在哪里拿药啊”

那人幽幽扫她一眼,举起软弱无力的臂膀向前指了指,顾清顺着方向看去,看见对面一个白发老头,动作颤巍巍,在包装药物。

“是找那位太医吗”

擦柜台的人没有回她话,转身提起水桶就离去。莫名其妙的,顾清也不计较,朝他指的老太医面前走去。

“这位太医,你看我脸上长了好些痘痘,给我拿些消炎药吧。”

老太医抬起眼睑看她一眼,泛白的眼睛里面好像还有……一颗眼屎。

顾清愣住,想说的的话,硬是被他给瞪了回去。

“长痘痘了啊上火虚热所至,开副中药喝就是。”老太医说完继续忙活手里的包装活,有时动作太大,药物洒了出来,还一点不剩的拾回来。

“您给我开药对吧?”顾清怕他听不清楚,特意把声音放大。

老太医好像是不悦了,目光沉沉,包好的药物被他重重扔在桌上,盯着顾清许久,才说道:“数这宫里上上下下,即便是皇上妃子生病都是老夫拿的药,你这丫头,是不认同老夫么?”

“没没,怎么会不认同我看太医您气质非凡,浑身透着……一股浩然正气,一看就是拯救苍生的老神仙,我诚心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小看您呢?”顾清笑脸呵呵,就想着临出宫时能在太医院拿些好药,她可不想见谁都让人笑话自己一脸痘痘。

之前是嘴角的一颗,她感觉周围长出来了一串串小兄弟似的,摸着跟石板路一样坑坑洼洼。

那老太医有些怔住,估计是顾清的话说到他心坎上了,救济天下的不都是神仙吗?可他哪里能那神仙人啊,只要一旦有了邪念,死亡之后就不能超度,他也不想,可皇命难违。

想起宁贵妃腹中的胎儿,念头被打断,接着摇摇头,人都要向前看。

“劳烦老太医帮忙拿点药可好”见他发怔,顾清又说了遍。

老太医回神来,嘴里连连道是,检查了顾清的舌头,又装模作样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把了脉搏,拿张处方纸在上面写了几行潦草字,递给顾清道:“把药方拿到那儿,喏,第三层格子的第二个柜台,让他给你抓药。”

“好嘞,谢过太医了。”

药方上写的字如同梵文一样,看来看去看不懂,顾清把药方递到柜台处,拿药的男子接过一看,突诧然一问:“红花不是上次全给宁贵妃用了吗怎的沈太医现在又开方子来”

原来老太医姓沈。

红花能治痘痘顾清觉得诧异,随口一问:“你说,都给宁贵妃用了”

男子可能是拿药拿的多了,一时没有记住,反应过来自己多嘴后,装作没有听到顾清的问话,嘴里咕哝着:“哦,是我看错了。”

趁男子转身找药,顾清扯过处方一行行寻下去,果然在最下方找到红花二字,关于药物方面她的确是不太懂,但可以拿出宫去问母亲。

暗暗将男子的话记在心里,顾清默不作声,把药方放回了原位。

男子似乎有几分顾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辩解又不知怎样说起,待药物打包好后,他纠结半天,说道:“这位姑姑,小的刚才忙活过头,有些胡言乱语,你权当没听见就好。”

“你刚才说了什么”卖给他个面子,顾清故意装傻问。不过,男子喊她这一声姑姑,可有点太不妥当,就年龄来看,也是他老吧。

宫里来往的宫女众多,男子哪能分的清谁是谁反正喊一声姑姑又不吃亏。

“那就好,那就好。”

顾清笑嘻嘻,朝他做了个鬼脸,提着中药从太医院走出来。看男子紧张的神情,她才不相信只是胡言乱语,什么红花全给宁贵妃用了又不是什么养胎之物,忽然脑袋灵光一现,顾清像是明白了什么。

二姐说过,在发现怀有身孕的当天就请太医确诊过,而太医却只说,她怀的是个死胎。二姐一直都认为是有其它妃子在陷害她,仔细一想,哪位妃子能把时间掐的那么准然后当天就让她失去胎儿

顾清怀里抱着中药,脚步一顿一顿的走着。沈太医说过,宫里一旦有人生病隐患,皆是他前去确诊照看,说不定二姐那日也是他诊断过的。

那么,加上拿药男子说的话……顾清抱紧了怀里的中药,加快了出宫的脚步。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六章 为顾宁取证

顾清前脚刚回到顾府,后面赵公公也带着人一同赶来,跟他一起的随从,抬了个沉重的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净是珍贵的古玩字画。

府内众人惊诧,顾林在府外接旨也是不明不白的。

赵公公只一笑传了句话:“皇上早前交代过的事,还望三小姐切要紧紧记在心里。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提前送来的答谢礼,三小姐收下吧”

这不是明摆着把她往火炕上推吗?

顾清躲在玉娘身后,前面投过来顾林的目光,她耷拉着脑袋,心里想着,这下完蛋了,她刚从宫里出来,指不定父亲会怎样想。

柳叶眉角一扫,也是不解。

“还不过来谢恩”顾林小声提醒。

顾清忙往前走了几步,从人群里穿行而过,颔首朝赵公公道:“谢皇上隆恩。”

她只看见眼前飘过一个拂尘影子,接着是赵公公的声音:“皇上看重三小姐,还望三小姐不要让皇上失望啊。”

看重二字又是从何而来赵公公说的话可着实将她害惨了。后又与顾林寒暄几句,毕竟顾宁在宫里是稳坐的贵妃,桥梁关系还是要建的好,又有算命预言在先,指不定以后的凤位会落在在谁头顶。

等到赵公公走后,顾清盯着那一大箱珠宝,头皮直发麻,玉娘还细心盘问皇上吩咐的究竟所谓何事她干笑着,随意敷衍了几句。

柳叶回到院子里,左想右想没有想通,顾清那个小妮子有什么能耐替皇上做事她不过是一个女流,手上也没几个得力的助手,能为皇上做什么事

“也不知道二小姐可知晓此事”丫鬟多嘴问道。

赵公公带着人光明正大来顾府传皇上口谕,毫不掩饰告诉大家顾清在为皇上效力,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安排了什么惊天任务呢。他也说了,是皇上看重,可真是为顾清长了脸。

“就算此事宁儿知晓,我也要差人告诉她一声。”柳叶是个心思多虑的人,她的亲生女儿在宫里为妃,步步艰难,万一半路杀出个顾清抢了她的位置怎么办现在说的好听是在办事,日子久了,事情怎样变化还不一定呢。

随后手写书信一封,差人送往宫中。

黄昏时分,顾林传唤顾清去书房。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翻阅书篇的声音,顾清在一旁站了许久,距离父亲唤她过来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可父亲全然不理会她,只顾埋首处理公务。

等的久了,心思开始散漫起来。

顾林心里如同群马踏过一样,坑坑洼洼,分不清是担忧还是害怕,手中的书籍翻来翻去不禁觉得乏味,身侧站着他的三女儿。

他想要问很多问题,例如,你是如何与皇上相识的皇上吩咐的差事是什么等等等等,想问却又问不出来。

慕容也跟他打听过顾清的身世,他深知瞒不了一辈子,哪怕能多挨一天也好,可世事难料,他并不能左右什么。

实在瞒不住的话,也就只能推开顾清。在顾清顾宁两人之间非要做个选择的话,他只能选择自己的亲生女儿。

“咳咳,顾清呐,你坐吧。”缓缓放下手里的书册,与顾清对话。

得了他的应允,顾清道好,侧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也没了往日调皮捣蛋的兴趣。

“你可知道,宁儿在宫里,什么才最重要”

怎么说起二姐来

她沉思后想想:“地位。”

“地位固然重要,还有一物,比地位更为重要,那就是皇上的恩宠。”

顾林害怕,害怕顾清因此进了皇上的眼,也害怕两姐妹反目成仇,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毕竟跟了自己那么多年。

父亲的话,顾清听的糊涂,对于妃子来说,皇恩是很重要,可父亲为何会对她讲这些

“你们姐妹俩,都是我顾府的掌上明珠,我也希望你们后半辈子都能过得很好。清儿,你今日可否能答应我一事”

“父亲但讲无妨。”

顾林微作踌躇,又道:“他日,若与宁儿有针锋相对之时,切要念及姐妹之情。”

如果顾林没有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这句话,顾清会认为,父亲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跟二姐相对,是父亲想多了吧。

“父亲何出此言我与二姐,早已情同亲姐妹,尔等无故小事,怎会严重到与二姐成为仇家”

还以为父亲会责问她,关于赵公公送礼来一事,没想到,竟问了一起不相关的事。

想来是自己言重了,顾林勉强一笑,缓解气氛:“我也只是突然想起,随口说说而已,清儿不要在意。想来是年纪大了,总担心这,担心那的。”

“既是如此,父亲还是多多注意休息,身体要紧。”

“我知道了,你刚回府,多去陪陪你母亲吧。”

正事说完就要赶人走,恰巧顾清要向玉娘询问关于红花的事,未多做停留便掩门而去。

一路上,父亲的话像经文一样在她脑海里嗡嗡叫,嘴上说不在意是假的,只是好奇父亲何出此言。就算是柳叶对梅院再有隔阂,她也未曾因此与顾宁闹过别扭,小叹一声,还是父亲年纪大了吧,总爱瞎想。

——————

宫里,顾宁展开宫外传进来的手信,眼神一行行扫过去,神情未有明显变化,看完后随手将手信撕成碎渣。

“娘娘,信上写的什么”小玉问。

顾宁哦了声,望着满地残渣,看似漫不经心回道:“家信而已,府里的小事情,母亲跟我抱怨呢。”

看样子,她没有打算把什么事情都告诉身边人。

小玉也不多问。顾宁的眉宇添了丝忧愁,她起身靠在窗前,顾清是她一直疼的妹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然而手信里,柳叶字句激昂,指责顾清勾搭皇上,还有赵公公追到府上送礼的事。

都能追到府上去送礼指不定再将她留在宫里,会出什么祸害。

入宫不过短短半年,她的性情变了许多,如今不管做何事都要首尾相瞻。就像此刻,她明明知道顾清的本性,也知道她的品行为人,可在听到旁人的胡话后,还是会气不打一处来。

更多是,是担忧,是害怕,害怕她们的胡话成真,害怕顾清真成为她的一块心病。

“奴婢刚才听闻,好像是苏贵嫔有了身孕,皇上下令,又赐了好几个丫鬟,还说切要好好服侍苏贵嫔……”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小玉注意顾宁的表情,见她仍旧望着窗外发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顾宁哪里没有听见只是不愿面对而已,想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捂热便被人陷害,最后自己还落得个罪名。

虽然不知道是谁人下的狠手,可既然对她这样做了,她也断然不会让别人好过,宫里的日子安宁了许久,也该掀起些风浪。

——————

房内四人围在桌前,皆面色凝重。

药物被打开散落在桌上,顾清寻找出里面细小的红花,拿起一两片,再次反复询问玉娘:“红花当真能让人掉胎”

玉娘点点头:“千真万确。”

再三得到玉娘的肯定回答,顾清按捺不住了,紧紧盯着小片红花,药是太医院开的,也是太医院取的,那男子的话也有几分猫腻。

之前说,是顾宁防备工作没有做到位,才导致胎儿在腹中死掉。她一直都不信这个结论,更是猜测有宫里其它妃子在背后陷害,也许她猜测的没有错。

人在无心之时说的话最有说服力。

男子说,红花全拿给宁贵妃用了。药是他拿的,也是宫女们熬制的,那么,有谁能在太医院光明正大拿走那么多红花

“你一回来就问我红花的用处,还没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呢”玉娘问。

顾清愁苦不已,双手撑着下巴,桌上的红花尤其显眼,对着母亲她从来不瞒话,也就把听见的和所想的,全部讲了出来。

玉娘吃惊到说不出话来,她还不知道顾宁死胎的事情,又听闻可能是红花导致,当下连连摇头极为惋惜。

她早已见识过后宫里的风云变幻,各个都有狠毒的招数用来相互对付,想当年,怀上顾清以至于到最后产下她母子平安,都能算得上是她们死里逃生,尖锐又锋利的魔爪让人快要窒息。

顾宁进宫那日,她便早有想到这些,只是没有想到一切来的那么快。如今的后宫,美人很多,大多是闲置在宫里当个摆设,真正在后宫风光的,无非也就那几个女子。

惋惜又如何就当作是命吧,她的清儿也是如此。

顾林跟她讨论过,是否要将真实身份告诉顾清,她没有答应。一来,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万一还有回旋的余地也说不一定,二来,她也没有做好准备,到时告诉顾清一切后,恐怕顾府……她们也待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竟那么狠心!”阿浣愤愤不平,毕竟顾宁是顾府的人,也算是欺负到她们头上来了。

“二姐之前的状态一直不好,我看她经常会精神恍惚,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哎。”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七章 流苏生妒意

“那可怎么办二小姐为人和善,我们可不能让她在宫里吃哑巴亏!”

顾清明白阿浣的意思,她也一心想要找出真相,可她身已不再宫里,查起事情来就没那么容易,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查了。

将桌上的红花及其他药物混合放在一起,这可是她用来治痘痘的药,交给阿浣,让她帮忙熬制,自己则悠闲仰在椅子上。

好不容易能够回来,她得享受一下清闲的小日子,平时玩玩乐乐,吃吃喝喝,哪一样都比在宫里强。

玉娘放在袖间的手搅在一起,犹犹豫豫,很想问顾清一些话。

房间里的一侧放着赵公公送来的礼,顾清想起来后,盘算着要如何处理这些珠宝,说是放在梅院里她们自己花吧,恐怕下半辈子都够用了,又会惹来另外院子里的不满。算了,还是充公用作府里开销吧,等会就让管家命人来抬走。

注意到玉娘纠结的神情,顾清问:“母亲,怎么愁眉苦脸的”

玉娘遣退了月牙,想起顾林与她说过,女大不中留,顾清的婚事再不能拖下去,是时候找个好人家将她打发了去。

遂说道:“听说,你与丞相近些日子来往密切,我与老爷就商量着,想要撮合你们俩。丞相一表人才,若你真的有心,我们私底下派人安排就是。”

“母亲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与丞相之间,又怎么摊上关系了”

玉娘怕她生气,忙解释说:“清儿你听我说,你也不小了,婚事什么的就该先定下。”

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顾清懒得争执,可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慕容身上去了前两日跟他讲过心里话,隔了两天没见,心里面想起来是有些膈应。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可她最初喜欢的那个男子,是风华绝代的慕容,不是如今跟在她身后的慕容。

从前以为,他隔绝了山水,隔绝了一切,直到现在,才知晓他也是凡人。

——————

肃穆的乾坤殿内,连城收起手里的奏折,目光如炬,望向殿下所跪拜的黑衣人,久久之后,才开口道:“真的有消息了”

“千真万确。属下已核实多次,准确无误。”黑衣人面容严肃,眼睛盯着地面,不敢与连城对视。

案上的龙延香升出缕缕轻烟,赵公公下意识瞟了一眼穿黄袍的人。据传闻,坊间遗留着前朝遗孤,既是前朝,就对连城的地位产生了影响,半月前,就开始暗中调查,果然不出所料。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连城摆摆手,黑衣人无声消失在殿中。

“把慕容身边的眼线都撤了。”事到如今,他与慕容,已经再不能回到最初的状态。

让顾清做个中间人,也只是试探试探她。

手掌抚上背后的金銮宝座,一寸一方都是荣誉之光,都是连城一手争斗而来的。一早便知晓,在他血洗前宫时,逃离了一批人,也知道是谁在收留。他只是在等,等知罪的人前来自首,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

如今,为了天下,他不愿再等下去。

“那个顾清……找个机会解决了吧。”

淡淡一句话,就已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赵公公不懂,“皇上,您不是还交代了她一个差事吗?”

“留着,终究是祸患。”

嘴上狠戾说着,眼前突然闪过她明亮的双眸,在顾府里,在凤凰阁里,在廊子里,在池子边,与她见面不多,可每一次,都很深刻。

连城自诩见惯了天下美人,也还没有为哪个女子茶饭不思,女子美的不过就是脸蛋儿。可一想到顾清,放在后宫佳丽中,恐怕早就被淹没下去。唯独她的那双眼睛,和浑身透着一股的机灵劲儿,让人移不开眼睛。

“皇上,老奴觉得这样不妥。既然您想跟丞相冰释前嫌,为何要伤害顾清”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淡漠道:“登基那么久,我好像看惯了人世繁华,凡尘皆梦,都是过眼云烟。”

赵公公不知作何回答,殿内透射出外面的光,一层一层在地上晕染出色彩,连城望着那光,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

流苏坐在窗前,挑选木匣里面的簪子,挑来挑去,选了一个嵌着赤玉的步摇,插在发间,为发色添了几分色彩。

“姐姐”

卫采门也不敲,直接探头进来,小脑袋瓜在门缝间圆溜溜的,见屋子里没有人,他走进来,很是高兴,还打趣流苏:“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知道他小子说的什么。流苏眼一斜,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故意斥道:“你知道些什么还不赶快去服侍公子待在我这做甚”

卫采嘿嘿笑道:“公子在书房呢,我可是特意过来看姐姐的。”

流苏整理好衣裳,又抹了抹妆容,笑着睨了卫采一眼。

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就是她趴在他膝上睡着了而已。可传出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是慕容给过名分的人,任谁也不会相信两人会是清白的。

既是如此,她也就懒得解释。

屋子里只有她与卫采两人,流苏抬目望向外面,确定无人后,拉过卫采坐在自己身旁,忧心忡忡道:“我的好弟弟,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快要暴露了。”

“姐姐担心什么不是有公子担着”

流苏摇头,慕容与连城的恩怨她一清二楚,正如她的过往,也曾血淋淋被人剖开过。

“卫采,你要记住,我们要自立。公子他不可能护我们一世周全,再说,你知道他为何要收留我们吗?”

卫采说不出来,在相府生活了那么多年,还真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公子对他的好,足以让他用余生来肝胆相照,其它莫须有的猜忌,想都不敢想。

“母妃曾经最恨的一个女子,你还记得吗”

她说的是母妃在世时,本应宠冠六宫,却因一个女子而惨败。那个女子,被父皇安置在宫里最冷落的地方,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却拥有了一个皇上所有的爱。

为了不让她受到其它妃子的伤害,女子所居住的宫殿,皆有重兵把守,就连她身边的宫女,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精英,也真的确保了她在宫里安然无恙的生活。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的造反,殷红火光中,各人逃命,生死攸关之际,都舍弃了恩怨情仇。可皇上在临死前,还是妥当将那女子安顿好,连同她身边的女童。

卫采记不起来那么多,毕竟他那时也只是个婴幼儿,除了母妃头上的步摇钗,再没有其它记忆。

“她们也都还活着。”

流苏的眸子颜色微变,母妃临死前,都舍不得放下那段仇恨,所以她一直都知道男人的宠爱有多重要。刚进相府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境透彻,那只是她没有用心,如今与慕容朝夕相处那么久。日子久了,情意也来了。

“姐姐,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以前的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从流苏的口中,他听到很多关于母妃的片段,或多或少,都牵扯着别人。流苏每每说起,无不带着恨意,前尘旧事谁说的清

“你不懂。”她没有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没那个精力翻旧账,眼下只想把慕容牢牢抓在手里。

只是坊间的传闻让她不得不去查证,叫顾清的女子,与慕容到底是什么关系。慕容是在她危难之时伸出援手的恩人,也是她甘愿交付真心的爱人。看惯了母妃与其它女子争斗的手段,在这方面,流苏想,她懂得应该会比较多。

经历那么多人情冷暖,什么都能舍弃,唯独慕容。

所以顾清,最好不要触碰她的底线。

——————

顾府里,月牙从院子外跑进来,跟阵风似的,怀里抱着一个小盒子,一路跑着,还四处张望,一溜烟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幕恰巧被顾清看见,正吃着核桃呢,她放下手里的核桃壳,蹑手蹑脚走过去。

月牙房间的门没有关,顾清看见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摞红纸,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指清点着数目。

咦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红纸

“这一张是窗户的,这一张可以贴在门上……”

传来她絮絮叨叨的声音。

顾清动作轻轻推开门,月牙没有察觉,仍专心摆弄红贴纸。

“说,这是哪里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责问,月牙慌忙回头中也一把扑在桌上,识图藏起红贴纸。

“我……我捡来的……”

惊慌失措间,说话也结巴了。

顾清才不会相信,装红贴纸的盒子那么精致,肯定不是随随便便捡来的,再者月牙那么紧张,她就更好奇贴纸的来历。

经不住顾清的一再盘问,月牙塌了防线,说出了红贴纸的来处。

原来是阿紫姑娘要出嫁了,月牙受过阿紫太多恩泽,便想着在她大喜之日送些东西,可她一穷二白,贵重的玩意儿又没有,就省吃俭用买了一大堆红贴纸,想着剪成喜纸和好看的图样,准备送给阿紫。

只是为了这个

顾清使劲摁了下她的脑袋,极其鄙视的给了她一个眼神,仿佛再说,这等小事也需要偷偷摸摸的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八章 深夜遭绑架

月牙撅着小嘴,放开桌上的贴纸,她是有心剪出好看的贴纸送给阿紫,可手艺不行,准备了半天,不知从哪里下手。

剪纸这些小事情,对顾清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从小到大,她什么玩意没玩过不过,她可不白白做功夫。

月牙央求说:“小清姐,如果你帮我剪好贴纸,我就带你去阿紫姐的婚宴,咱们可以大吃一顿。”

啧,不愧是她身边的人,真是摸透了她的小心思。

“那还不错。”

顾清拿起剪刀,随意比划了下,不出一个时辰,就按照月牙的要求剪了一大堆,大多都是以喜字为主。

说起阿紫,就会想起在杜老爷子的案子,身为女子,她背负了原本不必要的痛苦。幸好,还能遇见幸福。

不知道她跟谁成亲,阿紫是个好姑娘,从她把月牙送到顾府就能看出来。

心里好奇,便问了句:“你可知道,阿紫跟谁成亲?”

“雅南哥哥,我见过他,好像是个书生,模样文邹邹的。”

名字叫雅南乍一听觉得耳熟。

“雅南哥哥是阿紫姐的心上人,他们能在一起,我真高兴。”月牙又道,脸上满是羡慕和祝福。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净想些情爱之事。顾清微微摇头,感叹朽木可雕也,突然道:“呀!”

她一个堂堂顾家小姐去喝别人的喜酒,肯定不能空手去,还得提点礼品什么的才是。正惋惜要花银子,纠结着要不要去的时候,想到了赵公公送来的珠宝,得了,借花献佛吧。

阿紫的婚期是在两天后,通过月牙的牵线,这天,顾清如愿拿到了喜帖。

镶着烫金花纹的红喜帖,像日光一样耀眼。

艳阳天,宴请宾客设在中午,阿紫家是普通百姓,雅南也是一介书生,没有丰厚的家财,两家就在院子设的喜宴。

人不多,都是重要的亲戚。

顾清与月牙偷偷跑进阿紫的闺房,看见坐在床前一袭红衣,没有遮红盖头,吉时还有一会。她与雅南家靠的很近,几步路的距离,可雅南为了让成亲更加完整,还是准备了一顶小红轿。

他们虽然不富裕,但有一颗向上开朗的心。

对于顾清的到来,阿紫很意外,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看到月牙能在顾清身边快快乐乐长大,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感谢顾小姐光临寒舍,来参加我的婚宴,家里有点拮据,还望顾小姐不要介意。”阿紫心里还是介怀的。

顾清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顾清又有何德何能,仰仗的不过是父辈们的家世,并不值得骄傲,若将我放在与你们一起,还不是一样这等胡话,你以后不要再说出来。我来时随了些礼,放在院子里的,等你今日忙完好好清点一下。”

她来时带了俩小护卫,不是让他们保护自己,而是专门抬箱子的。赵公公送来的宝贝,她差不多搬了一半来当作随礼。月牙不禁感叹,跟了个大方的主子就是不一样,随礼都够阿紫姐吃好几年。

随礼不能推辞,阿紫不知她送了多少,礼貌性的谢道:“顾小姐有心了。”

外面传来哄闹嬉笑的声音,阿紫的母亲春红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好不高兴,尤其是在看见院子里那箱珠宝,笑的都合不拢嘴。

“阿紫,雅南已经在外面候着,等吉时一到,咱们就启程。”

阿紫作娇羞状:“嗯。”

春红又转而看向顾清和月牙,她识得月牙,以前经常在她们家混吃混喝的小丫头,却没想她如今傍了个金主。院子里的礼,就是眼前这位女子送的。

说话间客气很多:“这位贵客,还请外面候着,等会雅南进来接新娘子,贵客若再场,恐是不好。”

“我知道的,劳烦大娘操心。”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顾清看见外面挂着大红花球的新郎,雅南,正与客人谈笑风生。哦是那个书生,与她一同在相府作诗赴宴的书生。

雅南也注意到了顾清,显然是记得她,与客人简单说了几句后,转向她走来。

“没有想到,顾小姐也会光临寒舍,参加在下的婚宴,实乃荣幸之极。”他拱手,客客气气道。

又是客套话。不过,他怎么识得自己

“我与阿紫是好友,她成亲,我理应过来祝福她。”

雅南的眸子一亮,与阿紫竟是好友么阿紫可从来没有提起过。

“顾小姐有心了。”

果真跟阿紫有夫妻缘,两人说话都一模一样。

“吉时已到——”

那边传来一声高呼。

雅南应了声,匆忙朝顾清作别,整理了行装,踏上台阶准备迎接新娘子。

那日见雅南,是个斯文书生,可他胸中存着一股不甘愿为人下的浩然之气,他看向慕容的眼神,也带着丝丝景仰,还有追求。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文弱书生。

顾清如是想,不经意瞟到他腰间佩戴的环形玉佩,淡淡一扫,未作其它反应。

后面与众位客人一起见证了两人宣誓,晌午吃了酒席,本来酒席后她就要离开的,阿紫又留她,月牙好久没跟阿紫说过话,一时半会不想离开,讲了好多好话希望顾清能留下来多待一会。

顾清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一并遣散了顾府的护卫。

几人说说笑笑聊着家常,就到了夜深,晚饭是阿紫下厨做的。

没了中午的喧哗,晚饭只有顾清,月牙,阿紫和雅南及他的父母亲,饭桌上倒也其乐融融。

阿紫话格外的多,和婆家人相处的很融洽。

只有雅南一个人仰头喝着闷酒,阿紫劝了他好几次也不听,中午也喝了不少酒,晚间又喝,一会该上脑了。

“你别管我,我高兴。”

阿紫抢过他的酒杯,又被他一把夺去,嘴里说着话,傻乎乎笑了起来。

见他执意要喝,阿紫也没法阻挠,只好任他去。

想不到一介书生也如此能喝酒,顾清有些刮目相看,她记忆里的书生,都是斯文而且讲话细声细语的男子,雅南偏偏不是。

酒足饭饱,就要道别,阿紫送给了月牙一个香囊,她一直把月牙当作妹妹,好不容易见次面总想给她留点东西。

天高雾蒙蒙,远处像洒了水一样朦胧,顾清和月牙散散漫漫走出小巷子。雅南喝醉了,嘴里却还念叨着要送她们回顾府,阿紫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把他安置在床上。

末了,顾清回头探了一眼,看见床上的雅南睁开眼来,眼内清明,不似喝醉般迷离,她也没多想,脚步已经往外走了出去。

月牙情绪很低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阿紫姐嫁人了,以后会生小孩,是不是就不会把她当作妹妹疼了

顾清行前,她行后。

街坊上还有两三行人来往,阿紫的家外面都是狭长的小巷,纵横交错,又没有灯。一路走来,除了月牙与顾清的脚步声,就只有时而掠过的一两声杂音,或孩童哭叫,或夫妻吵闹。静谧的夜晚,稍有一点声音就格外显耳。

突然,左侧闪过一个黑影,顾清连忙转头望去,巷子里安静无比,没有什么动静与异常。月牙没发现她停下,一个没注意撞到她背上,叫了一声:“嗷,小清姐,你怎么停下了”

“嘘——”

顾清一把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左侧巷子有一团黑影,没有月光与灯光,不知道黑影处蹲的是人还是放置的东西,她心里警醒起来。

“小清姐,怎么……”

顾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加快了朝前的脚步。

月牙好奇她的行为,没来得及想为什么,就被她拖着走。

直觉告诉顾清,不远处有危险。

就是那团黑影。

现在这个时辰,半路杀出来的人物不是劫色就是劫财。虽说她没几分美色,可是小命要紧呐,万一歹人起了杀心怎么办

顾清有点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纵是如此,她还是心有余悸。

突然,脚步不自主停下。

她的腰间,好像抵着一把刀。

低头,看见黑暗里的一只手。

“小清姐,你……”

话没说完,传来沉闷一声的敲打,月牙一头栽在地上。

那把刀依旧抵在顾清的腰间,她稍一动,可能就会有危险。

“你是谁”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将月牙随意甩在一边,腰间的刀一直没有松懈。

顾清闻到一股很淡的酒味。

“别动,我不会伤害你。”

那人声音沉沉。在顾清看来,他是故意压低了嗓子,为的是不想让她听出来。

莫非,她认识这人不成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眼前被他蒙上一块黑纱,紧紧系在脑后,双手亦被反绑在身后。

抵在腰间的刀收了回去,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乖乖听我命令,你就不会有事。”

“好。”

男子一顿,有点意外她的不吵不闹,在被绑架的情况下,也能如此镇定不慌,看来并不担心自己会伤害她。

顾清的确是这样想的。一来,这人并没有直接上来就劫财劫色,目标应该不在此,二来,他还说了一些宽慰她的话,若真是歹人,早已恶语相向。

他有什么目的呢?

男子牵着她的手臂,为她引路。

在他从身后走过来的一瞬间,顾清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七十九章 书生的意气

——————

月牙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熟悉面孔是阿紫,脑袋后面还隐隐作痛,一摸,已经是半个拳头大小的包。

“小清姐呢?”

清醒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顾清在哪里阿紫坐在床前,怜惜看向她:“顾小姐……好像被人绑架了,我们只在巷子里发现了你一个人。怎么样头还疼么?”

月牙来不及回答问题,也不顾后脑勺的疼痛,从床上一跃而起,念叨着:“不行,小清姐不见了,我得赶紧回府告诉老爷和夫人。”

“顾老爷已经安排人在寻找,会……找到的。”阿紫道。

月牙稍稍有些心安,可她还是不能留在这儿,昨夜黑灯瞎火的,是谁打了她也不知道,更不清楚小清姐去了哪里,夫人肯定急坏了。

阿紫没有留她,简单收拾了下,陪同月牙一起去了顾府。

顾府里早就闹得鸡犬不宁,玉娘在听闻顾清不见后,两眼一瞪,直接晕了过去。上次被杜老爷子绑架了去,好歹知道个方向,也知道该怎么找人,可这次三更半夜人不见,上哪儿寻人去前后没个方向。

这边梅院气氛低迷,裕园可高兴都很,还请了一个戏子专门到府上给柳叶唱小曲儿听,玉娘有苦说不出,受了些刺激才晕了过去。

顾林出面,赶走了戏子,并且数落当着丫鬟们,一点面子也不给柳叶,狠狠数落了她一顿。

柳叶不是个受气的主儿,当下摔坏了房里很多东西,又说许多气话故意激怒顾林。

“依我看,就让那小妮子自生自灭,一晚上找不着人,谁知道去了哪里即便找回来又能怎样这女子啊,可多多少少说不清……”若有似无的嘲讽。

顾林气的胡子都快翘上天,对柳叶三番五次警告,她愣是当作耳旁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你给我闭嘴!”顾林大声喝道。

柳叶瞪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他胸前的衣服,同样大声质问:“你又吼我嫁进顾府那么多年来,你为了那母女俩,跟我闹过多少次凭什么把捡回来的东西当作宝贝!”

“你看看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哪一样不让我闹心是我非要跟你闹吗?你有让我省心”

“呵,都是些女人家的小事,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真是劳烦老爷操心。照说,别人家的孩子,丢就丢了,省心又省力。”

柳叶的语气平静下来,话里还是带着尖酸之意。

争执归争执,顾林没有丧失理性,柳叶的话虽不对,可却有些道理。

顾清的身份不重要,毕竟是前朝之人,日后事情败露之际,他顾林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何不依柳叶所言,此次劫难,任由她自生自灭也算是给自己省桩心事。

其实,顾林大可以把玉娘母女俩赶出顾府,以此来避免没必要的祸乱,可玉娘毕竟是他爱过的女子,为她付出那么多年,他不想一厢情愿就此白费。

若是没了顾清,一切都好办了。

懒得与柳叶对峙,他一甩袖子,绝尘而去。

房内满地狼藉,丫鬟们不敢吭声,柳叶瘫坐在地上,都看着吧,她不会让那母女俩好过的。

——————

鼻子里闻到一股很清新自然的味道,像是竹子。顾清被关在一个小木屋里,男子昨夜就把她丢在了这里,她眼睛上还蒙着黑纱,对周围的环境一概不知。

男子还留在这里的时候,她曾试图与他交谈,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奈何男子的警觉性十分强,丝毫不受她影响。

已是东方吐白,天色大亮。

她早就饿的咕咕叫,若是提前知道会被绑架,昨晚在阿紫那儿,就该再多吃两碗米饭。

男子离开的时候,提醒了房间里床的位置,好在没让她冻着。

既然男子能好心提醒,从昨晚到现在也未对她有过伤害,说明男子并没有歹心。为什么要绑架她呢莫非是为了趁机敲诈顾府的钱财

不管怎样,她先探清情况再说。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顾清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房间里的所有动静。

走进来一个人,此人走路步子极轻,空中隐约带着一丝胭脂香。

步子轻的话,如果不是女子就是轻功极好的人。相比之下,顾清选择前者。

她没有说话,手上提着食盒,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放在桌上摆好,饭菜的香味立马飘进顾清的鼻子里。

见她不说话,顾清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顿,未作答,提着食盒转身拉门离去。

前前后后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

顾清更加好奇,难道绑架她的人都不爱说话

女子放下饭菜的动作也很轻,生怕打扰到她似的,顾清有所察觉,会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饭菜的香味更是让她感觉饥肠辘辘,可双手反绑在身后,叫她如何吃

不一会,又有人推门进来,顾清没猜错的话,是绑她的那个男子。

果然,男子沉沉的声音传来:“吃饭了。”

又一顿,应该是考虑到她双手被绑的问题,男子把桌子移到床前,想了想道:“我给你松绑,你会逃吗?”

顾清想也没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会。”

因为她饿,根本没力气逃命。

男子显然有些犹豫,半晌后,还是决定给她松绑,只是眼睛上的黑纱没有取掉。

顾清知趣,手在桌上摸半天,最后还是男子递过来的筷子,一阵狼吞虎咽后,肚子终于感觉有了暖暖的温度。

“一路走来,饭菜都快凉了。”顾清说道,话里隐藏着另外的意思。她猜到了,饭菜肯定不是在这里做出来的。既然提着食盒,说明中途经过了一段有距离的路程,看来木屋是与市坊相隔绝的。周围如此安静,竹林味又浓,她不会是在山里吧

念头一出,忙脱口问:“我们现在……是在山林里”

感觉到男子收捡碗筷的动作迟缓了下,却没作声。

顾清的手再次被反绑身后,好吧,她暂且认命先,看看这两人到底要做什么把戏。

按理说,她没得罪什么人。要是真绑架她以此向父亲讨要钱财,也得先知会她一声吧一不劫财二不劫色,让她摸不着头脑。

男子很快收拾好离开了房间,又剩下顾清一个人。

手不能动,眼睛不能看,她只好靠在床上默默发呆。

木屋外面是块小小空地,称作院子也是可以的,不过将木屋围起来的是一排排篱笆。木屋四周果然围绕着一片清新自然的竹林,高耸入云的竹子快要插入云霄。

篱笆外面站着一男一女,女子似乎有些埋怨,别过身子不理会男子,而男子提着食盒正温言相劝。

“我的好娘子,就算是帮帮我,等事情完成之后,我立马就把她放了,定不会伤她一根毫毛。”说话的男子,是雅南。

女子是阿紫。

她怒目圆睁,眼里里有股怒火,绕是如此,看到雅南哀求的轮廓,还是心软下来,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

她的新郎官,在昨天新婚之日就筹划好了这场绑架,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知晓。

早上给顾清送饭的时候,她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露出端倪,以后要是叫顾清知晓一切,还叫她如何做人

见阿紫没有答应,雅南摇晃她的手臂,再次劝道:“阿紫,你相信我,等我与丞相见了面,很快就会把她送回去,而且是完好无损的送回去。阿紫,你知道我的,我徒有一腔热血抱负,却是无处挥洒,我需要一个台阶。”

阿紫当然知道,可一想到他以顾清为筹码要挟慕容,就觉得欠妥。

恐怕,慕容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吧。

哎,罢了罢了,她已经是雅南的人,即便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也要与他同闯。

“你定要记住,顾家小姐的头发丝儿都不能伤到一毫。”她警告道。

雅南面上一喜,将食盒放在地上,紧紧圈阿紫在怀里,声音轻柔:“阿紫,相信我。等我他日功成名就,必定会以数里红妆再次迎娶你。”

功成名就之日,说的轻巧,真行动起来,可比登天还难。

正如雅南,他在京城沉沉浮浮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场考试均位列前茅,但家境贫寒,拿不出贿赂考官及官府的关系银两,导致官场梦一直无所前进。

绑架顾清也是迫不得已的计策,他生性本善,只是被黑暗的官场涂红了眼。

昨日顾清参加婚宴,他就开始暗中盘算,下午又旁推测敲的让她们留下来,只有夜晚月黑风高才是最好的时机。

阿紫喜欢了雅南十几年,又是邻居,自小青梅竹马。

再加上他不嫌弃自己曾在杜府经历的一切,她又怎能让他失望

如今只希望事情能和平发展下去。

顾府那边,她已经给玉娘吃了定心丸,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木屋里的顾清完全不知道院子外的对话,觉得无聊了,便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

相府。

满园的春色关压不住,红的黄的花相互簇拥,藏身在一片翠绿之中,亭子里的美人正手执画笔,在画纸上勾勒出一副春深图。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章 君为红颜怒

一个丫鬟快步跑来,汇报着消息说:“姑娘,丞相又出去了。”

流苏动作依旧,未有任何异常,面不改色道:“又去顾府”

“这个奴婢不知,可今日丞相都出府三回了,难道那顾家小姐真没了不成”

没了流苏想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她们帝王家的儿女,怎会如此命短她还没有跟顾清来正面交锋,平白无故消失的话,真是可惜。

不过,同为父皇的女儿,她要就这么没了,倒会让自己好一番嘲笑的。

“下去吧,做自己的事,别留意了。”

她的意思是,不用再把慕容一步步紧盯着,听来听去都是他为顾清如何如何,省的她白伤心。

丫鬟道是。

流苏继续摆弄着画纸,手上渲染出万般色彩,却是再没有心思。

在得知顾清再次被绑架的消息后,慕容当即乘马车去了顾府,第一时间先了解情况。

正当他在不知道背后主使是谁,一筹莫展之际,竟有人找主动上门来。

此人约他在下午醉香楼会面,是男是女都不知,关键从他嘴里说出一个消息,顾清在他手上。

慕容孤身一人赴约,依旧是白衣如雪的翩翩少年。

按照那人的要求,他选了个最里间的一个靠窗位置,头稍一瞥,就能看见楼下繁华的市集。

小二拎着茶壶一路小跑过来,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问道:“客官是一个人”

慕容只竖起两根指头,一抬眸,就看见了那人。

书生模样,一身正气。

呵,一身正气的人,还跟别人学绑架

慕容的眼神带着些凌厉,他竟不知,有人会用顾清来跟他示威。

“在下雅南,见过丞相。”

作了个揖,后自行与慕容对坐。

“未曾听闻。”

雅南一笑:“无名小辈,自当未闻。”

慕容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她在哪儿”

雅南先倒了杯茶水,润润嗓子,脸上云淡风轻。他只是孤意一博,想不到顾清对这位丞相而言,还有些份量。

“丞相急什么顾小姐被我好好安置着,不会有任何危险。”

慕容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正等着他问这句话,雅南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或是……慕容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直到脚抽筋顾清才惊醒过来,绑在背后的手早就没了知觉。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像条毛毛虫,无力念叨几句,期盼房门能够被人推开。

她希望有人来救她。

在无助的时候,有那样一个人踏着星辰日月而来,给予她温暖的关怀和照顾……噶,比如,像慕容那样的人。

啧啧,一说起慕容,还真不知道此时他在做什么,不会是在和流苏谈情说爱吧才子佳人,倒也绝配。

不知为何,之前未曾与流苏见过面,顾清总觉得面对她时,有一种很旧很远的熟悉感。

她长的那般好看,又是慕容宣布过的相府女主人,身为女子而言,算是不错的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分一秒都好难熬,也不知道父亲他们有没有派人寻她。

门突然推开,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

“我手都麻了,你能先松绑吗?让我自由半刻钟就行。”

“不行。”

话刚说完就惨遭拒绝,传来的是女子无情的声音。

只是乍一听,声音有些耳熟。

顾清随口问了句试探话:“我好像认得你。”

女子手上提着的食盒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房间里里面安静下来,随之是她慌忙收拾残局的声音,为了不让顾清猜出来,女子故意转换了声音:“我们没有见过。”

她一变声顾清更为狐疑,立马警觉起来,斩钉截铁道:“不对,我肯定认得你。”

女子是阿紫,听到顾清如此坚决的语气,她心有一下慌了神,散了一地的饭菜也未收拾,直接推门跑了出去。

顾清只想试探她,她的反应太过异常,就算蒙着眼睛,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真是她认识的人

阿紫冲出房间后,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不停张望着远处,雅南去醉香楼与慕容会面还没回来,若现在顾清猜出了是她该怎么办

看得出来顾清是真心与她交朋友,救她和婚宴随礼,都没有把她当作外人。而细数她,却恩将仇报,将她囚禁在此。

心里想着越加慌乱。

不远处摇摇晃晃走过来两个醉酒汉,手上皆提着酒坛,许是喝的太醉,嘴里开始说着胡话。

其中一个醉酒汉眼尖儿的瞟到了槐树下阿紫的身影,忽觉得自己看错了,此等荒山野岭哪儿会有如此娇美的女子停留于是用力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诶果然是如花女子。

拍了拍身边的同伴,示意他看向槐树下,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阿紫身材高挑,模样生的端正,稍加打扮就是美人胚子。

两个醉酒汉不过就是街上的乞丐,捡钱买了两坛酒,各自潇洒饮着,没曾想,会碰见一个女子。

两个男人一个女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醉酒汉们小跑到离院子只有十米处的地方,院子是用篱笆拦住的,自然能看清院子里的一切,他们隐匿在一片竹林中,密密麻麻的竹林相互交错,阿紫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在靠近,一门心思放在自责上。

心里犹豫不决许久,阿紫决定告诉顾清真相,并将她安全送回去。不管她生气与否,自己先讲清楚再说。

想好之后便提裙走向房间。

阿紫跑向房间,无疑是给了醉酒汉们一条捷径,他们不禁激动起来,搓了搓手,相互使了眼色,跑向院子里。

趁着酒劲,他俩完全失去了理智,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香艳的画面,让人脸红耳赤,这么可人的女子,若不好好玩上一把,怎么能对得起今天喝下肚的酒

——————

慕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里带着不屑。对面的人一副笃定面孔,像是猜准了他定要答应这个条件。

“丞相认为如何?”

用顾清为要挟,只为在他手里谋个职位。

饶是他再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

偏偏,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还有就是,把顾清作为筹码,此事最可恨。

“若是我不答应,你还是会放了她。”慕容缓缓道,眼前这人的心思,他早已看的一清二楚。

生性不坏,只是眼前被蒙上了一层丑陋沙子。

雅南面不改色:“那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呵,此人还真是胡搅蛮缠。

“为何会找我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救她”

“因为,丞相的博爱之心。”

博爱二字何出此言雅南洞悉了一切,暗里有种嘲讽的意味,他已经知道,慕容收留前朝余孽的事情。

没有明说出来,只是不想把话说的难听,而且,拿前朝的事来当作筹码换取职位,还不值得。

原以为他只是个装作书生的地痞无赖,现在觉得,有几分意思。

想在他身边谋求个职位,这是小事,可雅南的做法过于偏激,让他很不爽。顾清是要救的,只是不能当作筹码。

“哦是么看来是你想多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身上是血的女子打断。

那女子胸前沾染了大片鲜血,头发因跑的太快而凌乱不已,衣裳也因撕扯过留下了痕迹。只见她跑到雅南身边来,慌慌张张扯住他的衣角,带着哭腔说道:“顾清……顾清掉下山崖了……”

什么!

慕容立马拍案而起。

见到阿紫这般模样后,雅南已然是很吃惊,听到顾清出事脸色顿时煞白,他一把抓住阿紫的肩膀,“你说什么”

“我……我们在房间里待的好好的,突然两个醉酒汉闯了进来。她为了保护我,被酒坛砸中了脑袋。我搀扶着她,本来打算要逃的,她说……她说让我们分头行动,还让我去找救兵……我跟她刚分开不到二十里,就看见她从坡上滚了下去……”

阿紫虽然被吓着了,头脑还是清醒的,可一想到顾清满头是血的模样她就坐立难安。

慕容气极,额头上隐约有青筋暴露。

雅南自知理亏,当下还是平安找到顾清为好。

他先将阿紫安抚好,让她先回家里等着,寻找顾清一事就交给他和慕容。

“丞相请随我来。”

两人节省时间,骑着快马赶到木屋,房门被大大打开,里面一片狼藉,散落的饭菜,破碎的酒坛碎片,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慕容展目望去,一想到她在这里所经历过的一切,突然一个反手将雅南扣住,把他压在墙上,手掌掐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道:“她要是出事,我会把你放在这个木屋里放火烘干!”

雅南差点透不过气来,他艰难的咳嗽几声,嗓子像被钢丝卡住。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丞相也会发怒。

现下只能祈祷顾清能够平安无事,不然他想,赔上他的身家性命也不足以换回来一个顾清!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一章 梦里见他来

前额疼痛如同快要裂开,面颊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在脸上蜿蜒散开,拉扯着有些不适。顾清觉得眼皮好千斤重,她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不要闭上眼睛,可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安慰她,“你睡吧,累了就歇会。”

可她不想闭眼睛,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脑子里不断浮现木屋里的情景,阿紫为她拆掉黑纱后,一直在认错,还帮雅南说了好话。顾清没有责怪她,只揉揉发麻的手腕,抱怨了几句。

就在这时,门被大力推开,两个醉酒汉冲了进来,看见房内有两个女子后,脸上露出淫秽的笑容,其中一个酒汉大步冲过来,把酒坛放在桌子上,嘴里还道:“哟!还有两个正好,咱们一人一个。”

阿紫大惊失色,将顾清紧紧护在身后,拿起柜子上的鸡毛掸子在手里挥着,大叫道:“你们是谁给我滚出去!”

“哈哈,小娘们还挺有烈性,小爷我正喜欢这样的人儿……”另外一个也扑了过来,直接把阿紫一甩在地上,开始胡乱撕扯她的衣裳。

“都住手!”顾清大斥,根本没人理会。

最开始冲过来的酒汉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不断发出污秽的笑声。

顾清手因反绑太久,劲儿一时还没恢复过来,酒汉将她大力提起扔在床上,她吃痛一声,无力反抗。

“动什么动给小爷消停会,保准你满意!”

顾清被他压制在床上无法动弹,那边阿紫奋力反抗,抓伤了酒汉的脸和手臂,惹得酒汉不高兴,一巴掌甩了过去,却还笑了起来:“娘们,烈性!”

手上加快了撕扯衣裳的速度,阿紫只觉胸前一凉,里面的肚兜就现了出来。

顾清见阿紫有难,想起她新婚不过三日,若被玷污肯定会遭嫌弃,一咬牙,腿脚发力,将酒汉踢到地上,她一个迅疾冲到桌前拿起酒坛朝地上的酒汉砸去。

听得哗啦一声,酒坛碎了一地,酒水顺着酒汉的脑袋直流而下,那酒汉手指颤巍巍指向顾清,眼前一暗,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直直倒了下去。

在阿紫身上的酒汉一见同伴倒下,当即性子一急,拿起自己的酒坛就朝顾清砸去,又哗啦一声,敲在顾清额头,细皮嫩肉的肌肤瞬间血浸然后暴流而出。

“顾清——”

阿紫大叫,吓得惊慌失措,把摇晃不已的顾清抱在怀里,摸上她额头的鲜血手直颤抖。

“敢伤我同伴儿,现在就给你们好看!”

一面又露出坏笑,急忙脱下自己裤子。

阿紫也是被逼急了,一脚踢向那酒汉的裆处,不顾他疼的发晕,一把扶起顾清就脚步颤抖往外跑。

倒地捂着裤裆的酒汉五官都疼的皱在一块儿,见阿紫她们要逃,挣扎着就要起身。

顾清脑袋一直流血,阿紫捂着伤口处,声音微微颤抖,却也尽力平复:“你坚持一下,我们去搬救兵……”

顾清嘴唇发白,眼前迷糊一片,从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你……先走。”

“不行!”阿紫回头看一眼,她们已经跑出了院子,那醉汉下身疼的几乎没有知觉,动作蹒跚从地上爬着走。

“我不能丢下你!”

将她关压在这,已然不对,再把受伤的她扔下来,不是违背了人道

“你听我说……我们……分头走,你去搬救兵……”

“不行!”

“不然……等他追上来,我们都完了。”还有另外一个醉汉,酒坛砸下去只是暂时将他击晕,还不足以治他于死地,那两人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找她们。

阿紫也想到这点,万一等他们追上来谁也跑不掉。

“你往左,我……往右。”

“可是你……”她几乎都是快要倒下的状态,阿紫哪里能放心

“我会藏起来,等着你来救我。”顾清甩开她的手,头脑的疼痛让她越渐清醒。

阿紫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听她所言,两人分头而走。

可分开不过二十里的距离,她就听见一声惊呼,回头一看,没了顾清的人影。

而前方,正是一个小山崖。

——————

鼻子好像嗅到一股花草的清香,空气中隐约飞舞着蜂蝶,一方小小别院,藏在后宫最深处,院子外有层层重兵把守。

有一个小女孩盘腿坐在地上,手上拿着根小树枝胡乱画着。

身后走过来一个人,恰如灼灼青莲般耀眼,梦里,照亮了一切。

“阿清为何不开心”那人同样屈身蹲下,点了一点她的鼻尖。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撅着小嘴:“宫里好像没有人喜欢我和娘亲。”

她年纪小,耐不住贪玩的性子,总是偷偷跑出去。路上遇见些宫女,不是嘲笑她就是对她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当着面说些讽刺难听的话。

还有,她的一个漂亮姐姐。

一看见她,就会对她推推嚷嚷,还会鼓动身边的小朋友一起欺负她。

没有人跟她一起玩,好像所有人都讨厌她。

一旁的如玉男子轻笑,轻拍她的背部:“谁说的没有人不喜欢你们。”

“可是她们……”

“不用管她们。阿清,我们不需要去讨好别人以此来获得她们的喜爱,有我喜爱你就够了。”

有我喜爱你就够了。

轻柔的声音从亘古外传来,突破层层枷锁,传达到她的耳边。

那男子的面孔突然变得模糊,人也离她越来越远,只有声音还萦绕在耳畔。

“容哥哥……”

正要抱起顾清的手稍一顿,只一霎后,又用力将瘦弱的她环在怀中。

马车缓缓而行,车轱辘在竹林小路上且行且远,慕容怀中的人微微扭动,许是姿势不适,许是又梦见了什么,她的小手紧紧攥紧他胸前的一角。

微蹙的眉让慕容心里一疼。

她是从崖上摔了下去,幸运的是,山崖下竹林密布,她没有掉下去,而是被几根竹子拦腰截下。

她依旧是红裳,耀眼至极,分不清上面是颜色还是血迹。

她闭着眼睛唤了句,容哥哥。

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慕容抱着顾清的手一直未松开,马车一直开到相府,卫采掀开的帘子,见到里面的场景立马傻眼。

顾清她……怎么满脸是血

“去请大夫来。”

慕容丢下一句话,抱着顾清从马车上下来,流苏站在府门外,一言不发,看着他神色为另一人紧张。

也不管顾清是如何慕容怀里的,卫采顾不了那么多,人命关天,撒腿就往街巷跑去请大夫。

流苏只觉得眼前走过一阵风,人影一下恍惚而过,她说了句:“公子回来了。”

无人回应。

看见的,只有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她是透明的么?连回一句话也不曾

一阵忙活下来,顾清被安置好,唤人端来水盆,他亲自为沉睡的人儿擦拭脸颊,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大夫来过后,把伤口进行简单包扎,说是无大碍,可额头上有半个小指长的伤口,她算是破相了。

“按照我的药物疗养半月,三小姐不日则可痊愈,丞相无需过于担心。虽无大碍,可毕竟是伤了脑袋,丞相还是多些留意,看三小姐神志这些是否如常。”大夫收拾药箱交代说。

慕容道:“好,有劳了。”

“公子,顾老爷来了。”卫采跑进来说,不等他话说完,顾林急匆匆赶进来,跟他一起的还有玉娘。

一看见床上禁闭眼睛的顾清,尤其是额角那抹醒目的伤疤,玉娘伤心的极,扑在床前紧紧握住她越渐暖和的小手。

“我可怜的女儿……”

顾林脸上晦暗不明,放在袖间的手稍一松,向着慕容拱手,语气万般感激道:“多谢丞相救小女一命,此恩顾某铭记在心,他日定当相报。”

玉娘微微侧头,眼神望向那个挺拔身影,又看看顾清,暗自叹气,清儿啊,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逃过那段往事。

“顾大人多礼了。大夫检查过阿清的伤势,疗养半月即可,不过还需仔细观察。我想,搬来搬去的对她有影响,不如暂且让她住在相府,有我在也能帮忙照看。”

慕容话一出,门口的流苏立马凛冽了眼睛,门一旁暗自不语,深呼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不满。

顾林有些犹豫,眼神询问玉娘。

玉娘默然点点头。

前尘不究,自有人不愿相忘,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就不勉强,一切看天意。

“既然如此,小女便要叨扰丞相几日了。”顾林道。

慕容声音清澈:“无妨。”

流苏终是忍耐不住心里的矛盾,重重一甩长袖,忿忿离去。

卫采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道:这下完了,姐姐好像很生气,怎么又跟顾清联系在一起公子到底想的什么

“不知,小女是因何伤成这样”顾林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慕容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戾,醉香楼里的人影,他决意不会轻饶!

随便说了几句,没有供出雅南及阿紫的名字。只说,他们找到顾清时已经是这般模样,究竟是何人为还不清楚。

顾林半信半疑。

他们所在房间的主人是慕容,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那么多人,还有,第一次出现一个女子。

床上的人儿依旧昏睡,呼吸声逐渐有序,不似刚找到时紊乱,朦胧之际,手上传来一股股温暖。

睡梦中的顾清,笑开了花。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二章 妖娆点梅妆

——————

阿紫都快悔死了,她在自家院里来回不停踱步,双手焦急攥在一起,不知道顾清的伤势怎么样,但她最关心的,还是慕容会如何惩治雅南。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没有出来,阿紫早知道这一方法不可行,如今落个两边都不讨好,她就该在得知消息后阻止一切发生。

慕容如此紧张顾清,她一个外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自己的夫君也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才铤而走险。

阿紫不能指责她,只能与他共进退。既结为夫妻,便要一切相依偎。

可是晚间的时候,有一个面生的人来访。一见面就要找雅南,阿紫看他不像寻常百姓,明明是个男子,说话的语气却有些像姑娘家,阿紫突然想到了宫里的公公。

他与雅南单独待了半个时辰方才出来,春风满面,雅南也露了面欲同行送他。

那人婉言谢绝,只道:“雅公子请留步,赵某与公子说的话,可切勿忘了。”

原来是宫里的赵公公,他奉皇上之命前来办事。

雅南连连摇头,送上门的机会他怎么会不要更何况又是在风口浪尖之际,他要是想要平安无事,就得依附一个靠山。

送上门的靠山,足以让他不畏惧慕容。

“赵某先行告退,雅公子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赵公公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条包裹着的方块东西,小心翼翼交到雅南手上,同时递上一个只有相互能懂的眼神。

等赵公公走后,雅南触摸着蓝布条里的的东西,眼睛微微发亮:“阿紫,我们什么也不用怕了。”

阿紫正诧异,看见他缓缓打开那抹蓝布条,一块耀眼的金黄令牌闪着万千光芒,那是出入皇宫的令牌。

——————

窗外淅淅沥沥下去小雨,击打在屋檐上的清脆声音闯入顾清的耳朵,她趴在窗台上,撅着小嘴百无聊赖数着雨滴,额角的伤疤依旧很明显。

月牙在房间里剥着柑橘,半个月过去,她们仍身处相府,不是不想回顾府,而是慕容偏偏不让她们回去。

口头上说着顾清还需要仔细观察一段时间,不过就是不想让她走罢了。

慕容为了能够让顾清更好适应相府的日子,特意将月牙留了下来。

“小清姐,你快些进来吧,不然丞相看见又得说我。”月牙稍带抱怨道,可不是嘛前儿个,她不过就是因贪睡晚起了一会,丞相便直接免了她的早饭,害的她肚子咕咕一上午。

虽说都是些小责罚,可她一点儿也受不了。

顾清叹息一声,窗外面的空地已经全部湿透,坑坑洼洼的开始积起水来,雨滴打落在里面,圈起层层小涟漪。

相府的日子难免过的有些无聊,慕容吩咐过,不允许她踏出院子半步,父亲母亲也太粗心大意,怎么就糊里糊涂把她留在这里了好歹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在相府待那么久,日后该怎么解释

忽而嘴角无力一扯,上次还听玉娘说起她与慕容的婚事,难道母亲真的要把她扔出去了吗?

独自唉声叹气,拿起月牙剥好的柑橘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最近都很听话啊。”

月牙嘴角无力扯了扯,这算是……褒奖么

她也想偶尔偷会懒,可头顶有人,再不敢打幌子了。

顾清手掌覆上额角的伤痕,好似还能摸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嘴上说着不计较,心里还是介怀的。特别是每每慕容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怜爱。

怜爱涌现出这个词后,顾清立马甩甩头,她在胡想些什么哪有什么爱不爱的

门外出现一个人影,本就是雨天,天色比较灰暗,他站在门口处,挺拔的身形更遮住了所有光芒。

慕容手上提了个盒子,微笑着走进来,看见顾清心情不错,自己也就跟着高兴起来,放下手里的盒子,随手拿过她手里没吃完的柑橘,一口喂下。

细细咀嚼之后,满意道:“好吃。”

顾清白他一眼:“你自己不会剥么?”

“都没有阿清吃过的香。”

“……”

月牙顿时坐不住,每次一到这个场面,就说明她该自己找借口退下了。

“诶……那个我出去如个厕。”丢下一句话就掩门跑了出去。

“怎么每次你来,她就跑去如厕”顾清问出了长久以来的困惑。

慕容淡淡一笑:“不管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神秘兮兮的把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顾清一一望去,大多是针,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装的药水,他要干嘛想下药毒死她么?

“你……要对我做什么”下意识捂紧了胸前的衣裳。

“想什么呢?”

慕容睨她一眼,将细针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下,然后说了一句让顾清心惊的话:“我为你刺青可好”

刺青……就是把肉刺的血肉模糊,然后给涂上颜料么?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冷不丁打个寒颤。

连忙摆手拒绝说:“别别,我才不刺什么青啊蓝的,怕疼。”

关键是怕疼。

“我亲自刺,不会很疼。”他唤了门外的丫鬟,让她们准备一个火炉子搬进来。

顾清吓得一惊,几乎就要跳起来,“你……你干嘛我说了我不会刺的。”

他抬眸,深深看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记在脑子里,温热的手掌轻抚上她的额角,嘴唇轻启,说出了让顾清一生都会觉得很温暖的话,“刺在这儿。留了疤痕不好,你以后还要嫁人,切不可让人家笑话了去。”

刺在额角,刺一朵蜿蜒的花出来。

他的话,正好应了她的心声。

她是介意疤痕的,没有哪一个女子不珍惜自己的容貌,她亦是如此。

可她不怨谁,不怨阿紫,也不怨雅南。

“我们的阿清,不能让别人笑话。”

如同有什么东西敲打了她的心口,一瞬间喷涌而出的记忆泛黄又久远。脑袋骤然一疼,是那种撕扯的疼痛,撕扯着从前与现在的分割。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字眼,是梦里的么?

顾清微怔,一时无言。

昏暗的房间里,小火炉的微弱火光一闪一闪的,映照在顾清脸颊上,绯红的面容格外诱人。

“你闭上眼,其它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摆出盒子里面五颜六色的墨水,接着取出一根细而长的银针,蘸了些酒,然后放置在火炉上烤,不一会,银针就被烤得发烫。

顾清直直盯着银针,心里稳了许多,不为别的,只为慕容说出的话。

针刺在额角上会很疼吧她的眸子里,还是有一些担忧。

“若实在怕疼,我让卫采去买些止痛药。”

“不了,来吧。”

微微咬牙,不就是刺青么?她顾清天不怕地不怕,以后更是要永闯天涯豪情天下,这点疼痛……算什么?

“现在开始了。”

轻轻的一句,扬洒在气氛沉闷的空中。

她紧紧闭上眼,静候着将要来临的疼痛。

窗外的雨滴骤然下大,屋檐上落下的击打声更加清晰,声声飘进顾清的耳里,她顾不得听叶间雨声,因为额角的针针刺痛已灼伤了面容。

慕容神情专注,仿若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礼仪。

绚烂的墨水在额角上蜿蜒而开,朵朵花朵绮丽绽放,那枝叶,倔强不已,像极了顾清的性子。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疼痛,直到耳边没了雨滴的烦扰声,直到天色变得漆黑,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角还有未干的晶莹。

慕容笑她:“疼哭了”

顾清额角那一块感觉没了知觉,她轻摸上去,没了之前的坑洼不平。慕容递给她一面镜子,她从里面看到,淡淡的刺青仅仅是勾勒出了梅花的形状,若有似无的猩红点缀起来煞为好看。

“怎么样还满意么?”他为她拭去额角因疼痛紧张溢出的汗珠。

她的蹙眉,她的轻哼,在他眼里,如同孩童不爱吃药发出的反抗。

“很好看。”

短短三个字代表了顾清的意见,关键是她已经被疼痛冲昏头脑,根本想不到其它的形容词。

没想到他还会刺青,真是人优秀起来样样都会。

他在房间里掌上灯,把各式各样的颜料墨水和银针收拾妥当,每个动作都极其轻柔。

“你……很能干。”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夸他一下,憋了许久,憋出这几个字。

“嗯”慕容挑眼,饶有趣味看着她,“我还会下厨房,上厅堂,战得了将军,斗得了智者。现在一想,我是挺能干的。”

噶他自恋这么严重

顾清呵呵笑了笑,额角还有灼热的疼痛感,慕容唤来卫采让他去买些止痛药。

卫采离去没有关门,忽而一阵狂风刮进来,将火炉子都熄灭了,顾清连忙撇过脸,嘴里道:“怎的如此大风”

“已是初夏,一场雨一场炎。”

桌上的烛火也被吹灭,顾清刚要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拉扯住,她仰头,明亮的眸子里映出模糊的人影。

慕容拉过她手腕,把火折子放下,一双臂膀紧紧将她环住,小小身躯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你……”

“我就想静静抱着你。”

浅浅一句话,在顾清耳里,是一种别样的感受,她在心里道:完了完了,她这又是被浅薄了吗?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三章 欲与卿相伴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充实,紧紧圈住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不知为何,顾清心里,有些莫名的心安。

眼前这个男子,与她靠的如此近,近的能听见他轻浅的呼吸声。

他的发倾洒在她肩头,丝丝缕缕,与她的发缠绕在一起。

顾清遵从自己内心,扪心自问,慕容在她心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每次遇险,总是他于黑暗之中踏步而来,予她光明,予她帮助。尤其是这一次,她掉下山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模糊的轮廓逐渐变清晰,心里某一空档处被厚实的填满。

那种感觉,很暖。

“阿清,我喜欢你。”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在怀里的她,微微一颤,像置身在一片云朵里,脚踩在地上都是虚的。

她没听错吗?想要揉揉耳朵,指缝却被他的手指填满,纠纠缠缠绕在一起。

“阿清,允我否”

阿清,允我否

一声声传唤由不得她思考,大脑完全属于一片空白,他……是在跟自己表明心意

“我……”

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看见门口出现的流苏,那双眼里,是不甘,是埋怨,更是憎恨。

想说什么话一下子被抛在脑后,就连额角的疼痛也没有感觉,顾清嘴唇动了动,正要解释,又听慕容说道:“阿清,允我。”

她看见,流苏一甩衣袖,面若冰霜,终是愤愤而去。

后面慕容再说什么,顾清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流苏不甘的眼神。

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

慕容终是松开她,未听她有所作答,以为她不愿接受自己,便道:“无论多久,我可以等你。等你接受我。”

顾清愣愣点点头,垂下眸子,思量着要如何跟流苏解释,转念一想,她与流苏未有交集,为何要跟她解释

慕容留下与她一起用了晚饭,饭桌上的气氛很尴尬,他不停给她夹菜,嘴里还说:“你在我怀里的时候,骨头有点咯着我,你多吃点,长些肉。”

这算变相夸她苗条

一筷子夹起他递来的大片肥肉,放进嘴里咀嚼,都说食不言寝不语,慕容见证又道:“真乖。”

“……”

晚间,慕容离去后,顾清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月牙,她需要一个人倾诉,不然憋在心里很难受。

月牙虽然年纪小,懂得却很多,她左右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小清姐,你说丞相真的喜欢你吗?他身边不是还有流苏姑娘”

顾清轻声道:“我不知道。”

话说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自古而来,一个男人就该有许多喜爱的女人,可顾清受不了,顾府宅院里的争斗已经够心烦的,她不想自己后一辈子也追着那样的影子。

她也不喜欢朝秦暮楚的男子,女子的地位不低于任何一个男子,所以她不赞同男人有三妻四妾。

“小清姐,我觉得还是看你本心吧,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要顾忌那么多。我娘亲以前说过,率性而为,自在生活。”

月牙小小的年纪,经历了很多风霜,呈然而现在大家面前的,还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

顾清欣慰道:“嗯我知道,明日我们就回顾府吧。”

想起流苏白日里的眼神,她怕再待下去会惹来麻烦。

——————

昏暗漆黑的庭院,一股浓浓的酒味充斥整个空中,流苏瘫倒在冰凉的石桌上,眼神无力而空洞,露出的雪白手臂像明月皎洁。

她的肌肤完美无瑕,毕竟是皇宫的人,有独特的保养秘方。再完美无瑕又如何无法让心动的男人为自己上心,能有什么用

她听见慕容亲口说出的那几个字,很轻,很柔。

区区几个字而已,她不计较。为什么偏偏是顾清上一代她们抢了自己的父皇,到如今,还想要和她抢慕容不成

可怜她那亡故的母后,又要在九天之上为自己担忧了。

一个男子走过来,夺过她手足的酒坛子,动作轻轻放在一旁,眼睛看向流苏,有着不忍与怜惜。

如此绝色的女子,是多少男子的梦中伊人为何慕容就不懂得欣赏,把她生生晾在一旁

流苏望向来人,眼波迷离,吐气全是浓郁的酒味。

男子微皱眉,道:“别喝了,我扶你回房间。”

只听流苏呵呵一笑,长袖一挥,如同皎洁的明月,雪白的手臂更是显眼。她道:“回房间我的房间,你从来都不会主动来……”

男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根本插不上话。

他叫无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与流苏相识,是在那日与慕容争斗后,就在这流云苑里,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先行逃走,就凭慕容一人,竟把他们兄弟几人全部拿下。

他也负伤在身,幸运的是,流苏突然出现救了他一命。

此后,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逗留在流云苑,好在流苏也没有赶他走。

他认为,流苏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善良美丽这些词放在她身上都显得太过庸俗,她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包括一切赞美之声。

无禹想,他爱她。

晚来风急,她穿的单薄,又喝的烂醉,在外面待的太久恐要着凉。无禹还是决定要把她搀扶回房。

这里是流云苑,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流苏嘴里不停说着胡话,大多是自顾指责慕容三心二意的话。

无禹默默听着,他与慕容本就是仇人。

他把流苏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则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流苏突然笑了起来,她闭着眼睛说:“公子弄得人家好痒。”

声音糯糯软软,无禹又是一个正常男子,心里怎么会没一点其它心思

可听到公子二字,又明白自己做了替代品,心里稍稍不甘。

流苏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女子特有的体香立马飘进鼻子里。

他咽了咽喉咙,加快了走向房间的脚步。

再加上流苏在怀里一直扭动,然后咯咯的笑,无禹本就对她有意,这样一来,不是为难他

抱着流苏进了房间,无禹一弯腰,打算把她平放在床上,然后自己掩门离去。

可他根本做不到,流苏妖娆的双手像灵蛇一样缠着他,他的颈项被箍的透不过气来,突然面红耳赤。

“流苏,你……放开。”强忍住心里的**,努力释放自己的压制力。

奈何流苏偏就不松手,一个大力将他拉到床上来,衣裳单薄难抵内心的滚烫,她身前的灼热紧紧与他贴着。

“跟我一起可好”

流苏迷离了眼睛,把眼前这人想象成慕容,他的一切都欢喜的不得了,就连梦里,都想着与他在一起。

这句话后,无禹终是忍不住,低头看下去,她红艳欲滴的嘴唇勾人心魂,隔着衣裳,若有似无的肌肤在消磨他的意志。

谁知,流苏一个靠近,将嘴凑了上来,无禹大脑倏地空白,随着一声低吼,整个人终是缓缓埋下。

院子里的水光荡起涟漪,房间里旖旎无比,床帘被无禹无声息的放下,流苏的娇喘击打着他每一根神经。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她纠缠在一起,就连此刻,也觉得不真实。

两人紧紧贴合,灵魂的撞击一层又一层,他的,吻遍布她身上每个角落。

他信奉她,以她为神。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深露重,直到三更锣响,流苏已疲倦的沉沉睡去。

无禹借着窗外的夜光,看着流苏清晰的面容,手掌覆过她每一寸肌肤,一路移动,都留下了对她爱的痴迷。

他发誓,此生只为她一人而活。

——————

无禹醒来的时候,流苏已经收拾好着装,她背对着他,昨夜喝醉忘了发生的一切,可身体上的印记和酸痛无法摆脱事实。

“流苏,我……”

无禹突然有些愧疚和悔意,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流苏一个侧头,她不打不骂也不会闹,只是眼里有着阴狠,决绝吐出几个字:“你不配!”

接着甩门而去。

床上还是一片温热,无禹还沉溺在她的发香里,见她执意离去,已知晓结局。

坐在回相府的马车上,流苏出了神,当她醒来时,被子上的一片殷红刺痛了眼睛,身侧熟睡的男人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低头一看,大大小小的印记尤为刺眼。

她无法忘记这一幕,心里谋算的,却是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一夜温存后,若不出意料,在几个月后,她的肚子肯定会有动静。

可众人都知晓,她与慕容从未同过房,突然间大了肚子该如何解释

马车停下已经到了相府,流苏扯了扯脖子处的衣服,试图遮住无禹留下的印记。

下来后正好看见顾清在府门口,与她的贴身小丫鬟准备回顾府。

流苏淡淡扫她一眼,未有招呼,径直朝府里走去。

顾清眨了眨眼睛看她两次,目光停在她脖子上沉默不语。

刚踏进府里几步路后,流苏突然停驻。

这个顾清她怎么忘了

呵呵,昨天不是还听见公子表明心意么?伸手摸了摸肚子,刚才还犹豫着,若是有了身孕该怎么办?现在嘛,她巴不得自己赶紧怀上。

眼下,必须要想个法子,她可得为自己的以后谋条生路。她倒要看看,顾清该如何自处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四章 还有个姐姐?

“小清姐,怎么停下了”月牙把行李搬上马车,看见顾清停下脚步,目光望进府里,微作沉思。

他们此次是趁着慕容不在府里临时起意准备离开,顾清的踌躇在月牙看来,还以为她是不愿意离开呢。

“今日见流苏姑娘,好像有些不同。”

月牙从来都不喜欢流苏,因为她总是带着一种鄙夷和居高临下的态度。

“小清姐还关心她做什么我是看她没什么好心,现在我们也要走了,省的眼不见心不烦。”

瞧她说话跟大人似的,顾清想想也是个道理。

坐上马车后,月牙问:“小清姐,要是丞相发现你走后,大发雷霆怎么办?”

顾清摇摇头:“他不会的。我只是回自己的家,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额头的刺青……不知道夫人看见会不会介意。”

其实顾清也有些担心,她的疤痕是掩盖住了,可毕竟在脸上那么大一块花纹,任谁看了也会觉得非寻常女子而为。

果不其然,顾清一回到顾府,因额角的刺青花纹惹来府里众多人的目光,玉娘赶紧拉她回到院子里,然后关上房门,有些埋怨问她额角是怎么回事

顾清拿过镜子一看,如实回答:“结的疤掉了,上面全是坑洼不平的疤痕,慕容说,以后不能让别人笑话,所以给我纹了一朵花。”

“自古从未见过有女子在脸上纹花的,脸蛋对于女子有多重要,难道你竟不知么?为何还要任由别人随意图画”看来玉娘是真的生气,她双手晃着顾清的肩膀,想要寻求一个解释。

阿浣见状,赶紧来圆场,把正在气头上的玉娘拉来,两面都哄道:“夫人,小姐刚回来你就别怪罪她了,也不知道半月来她在相府过的好不好,如今回来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生什么气呀小姐你也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下次切不可如此鲁莽。”

顾清实在委屈,不就在额头上纹了朵花又没犯法,母亲至于这么生气么?

“小清姐,给夫人认个错吧。”月牙也劝道。

顾清来了脾气,偏就不依,眸子是以往没有的倔强,“我没有做错,为何要道歉”

她原以为,重生一次,可以对身边人奉上自己所有的好,可母亲已经有好几次莫名生气,她一头雾水不明缘由。

玉娘同样是个倔脾气,见顾清如此逞强不肯承认自己错误,更是气的头顶直冒青烟,扔下一句狠话:“你要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就别再认我这个母亲!”

阿浣和月牙大惊,夫人这是以母女关系做威胁!

顾清没有阻拦,觉得母亲小题大做,与她对视的眸子丝毫不怯弱。

见她依旧如此,玉娘直摇头,嘴里还道:“忤逆女!”

接着甩门而去。

离去的身影不带一丝留恋,头也未曾回过。

“小姐,何必要气夫人呢?”阿浣叹道。

顾清撇撇嘴:“我这刺青是为了掩盖住疤痕的,没有其它意思,谁知道母亲生劳什子的气都出去都出去,我一个人静会。”

阿浣与月牙对视一眼掩门而去,顾清突觉心烦意乱,整个人重重摔在床上,将自己捂在被子里。

额角还是有些许的疼痛,指腹轻点上那处,顾清有些丧气,难道纹了个花纹就真的那么吓人吗?

——————

现在已是初夏,绿树成荫,充郁无比,顾清推开窗户,一股淡淡的燥热迎面而来,不禁觉间叹息一声,跟母亲已有五日没说过话。五日来,连个人影也不曾见到过。

母亲何故如此生气

父亲也见过她的刺青,没有过多的责罚,只了解了些情况,反观母亲的行为却实在反常。

要去跟母亲认错吗?

顾清犹豫,不行!不能去,她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认错。

倒是母亲整日怕这怕那的,她做个什么事都需要跟她禀报。

阿浣从院子外面洗完衣服进来,怀里抱着木桶,朝窗口处的顾清道:“小姐,相府的流苏姑娘约你出去一聚。”

顾清正出神呢,立马反应过来疑惑问道:“流苏她来找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她在府外等着呢,乘坐相府马车而来,小姐你要去吗?”阿浣放下木桶,准备晾衣服。

月牙没好气说:“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听这意思两人没啥交集,那她为何要来顾府邀请阿浣来了好奇心,又问:“怎么小姐与她不认识?”

“哪里会认识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小清姐才不会认识她。”

“哟,你这丫头,怎么急着抢话呢?”阿浣点了下月牙的脑袋。

“反正我不喜欢流苏,尤其是她看人时的眼神,总觉得别人低她一等似的。”月牙抱怨着。

顾清笑笑:“行了行了,过来帮我选衣服。”

月牙拿过一件绯红的烟纱裙,对着顾清比了比,“小清姐就穿这件,配上你额角的花纹,肯定比那个什么流苏好看。”

又说到花纹,顾清神色有些黯然,她轻声询问说:“额角的花纹……真的好看吗?”

撩落的几许发丝,轻飘飘遮住了花纹,若隐若现更是惹人遐想。

“小清姐你别多想,夫人那么生气,可能是因为旧思想不理解你,她认为没有几个女子会在脸上动花样,所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还虚要花时间来适应。”

月牙说了一大堆,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在顾清听来,还是有用的,至少起到安慰她的作用。

可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的玉娘,真正理解她的并没有一个人。

“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跟母亲顶嘴,不该那么倔强。

阿浣急忙转移话题:“哎呀,现在不说这个,小姐你换还衣服就赶紧赴约吧,流苏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诶对了,小姐,上次绑架你的人后面抓到了么?我听老爷说,人好像是丞相处理的。”

“是啊,阿浣姑姑不提这茬,我倒也还忘了。”月牙也想知道是谁绑架的顾清,她受的那一棒槌,可是足足疼了十天左右。

顾清别过脸,装作收拾衣物,该叫她怎么说直接说是雅南他们绑架的月牙不闹上天才怪,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在相府的时候也没听过什么风声,月牙你不是跟我一起的吗而且你总是在府里游走,也没听别人说起过吗?”

月牙撅着小嘴想了想,“好像是听卫采说起过,但那人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只说丞相也拿他没办法。”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拿他没办法莫非有靠山不成”阿浣惊讶。

“啊要是有靠山就麻烦了,我们还怎么报仇”白白挨了一棒槌,月牙很不服气。

顾清已经不计较那些,况且阿紫也跟她认过错道过歉,又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做法是有些偏激,但作为朋友,还是可以原谅的。现在想想,后面遇到醉酒汉实在惊险,好在两人性命无忧,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俩就待在府里,我一个人去。”

月牙忙道:“那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顾清摆摆手:“人家特意约我说不定要说什么事情呢?我才带上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

“略~”顾清故意气她,月牙还很傲娇的哼了一声。

流苏已经在外面等很久,同样是她孤身一人,穿着艳红的衣裳,在风中姿然而立。

看见顾清走出来时,她微一怔,随即笑道:“都说好姐妹心有灵犀,还真是如此。”

她指的是两人衣服的颜色极为相同。

好姐妹顾清笑笑不说话,跟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吧。

客气话不多说,两人乘坐马车去了醉香楼,流苏挑选了个包间,香炉的烟雾缭绕,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清香。

小二端来一些水果糕点,接着又沏了茶,随后离去,离去时还多瞟了流苏几眼,心里道:那不是美人坊的流苏姑娘,听说已经从良,也不知是真是假。

“流苏姑娘约我出来一聚,不知为的是何事”顾清率先开口问。

流苏扑哧一笑,拿过一块晶莹的糕点放在嘴里小咬一口,说道:“你我既然是姐妹,何必要连名带姓的叫”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顾清稍作猜测。

见对面的人故作诧异问:“怎么公子没有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

“顾清,你可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一句话罢,流苏平静如常。倒是顾清,觉得荒谬至极,她是流苏的妹妹怎么可能

强忍住心里的猜疑,她问:“此话怎讲”

“呵呵,我还以为公子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呢,原是我先多嘴了。不过,血缘关系是没法改变的,我此次约你出来,就是想叙叙姐妹之间的旧。一别多年,妹妹怕是早不记得我了吧。”

前一句话是在告诉她,慕容对她并没有多坦诚,而是有所隐瞒。

顾清沉住性子,仔细思考她话里的深意,抬眸望去,她好看的脸庞带着一丝微笑,哪里像是姐妹叙旧的喜悦分明是一种得意。

流苏也耐得住性子,仔细观察顾清的神色。

她今日便要将一切都告诉顾清,不管她知晓与否,每个人不同,陈述的事实就不同。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第八十五章 纷乱前朝事

“我怎么会还有一个姐姐你是在胡说八道。”顾清不似最初时客气,玉娘从头到尾就生下她一个孩子,柳叶更加不会有孩子遗落在坊间。

等等,她说的是有血缘关系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女

“不行吗?听我给你娓娓道来吧。”

那时岁月绵长,日子悠然,炉上沉浮着袅袅暗香,宫殿里的如花女子是后宫中的唯一点缀,可来的人多了,就没了趣意。

犹记当时,她还不叫流苏,而是姓卫名苏。

是的,她姓卫,天子之姓。

她是宫里唯一的公主,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

本是三月大好春光,可母妃轻轻晃着摇篮,眼神无力而空洞,头上的凤冠虽容华无限,却像个笑话。

听说父皇藏了一位好看的美人,藏在宫里最深处的一方小小庭院里,特地赏赐了无数宫女服侍,为了她的安全,还在外面差重兵把守。

宫里人都说,是因为女子长的过于美貌,皇上怕其它妃子心生妒忌,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她没有名分,却享尽了帝王的所有宠爱。

卫苏恨透了小庭院里的人,因为她们,母妃整日郁郁寡欢,还经常跟父皇吵架。她没有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

庭院里的女子生下一个小女孩,叫卫清,父皇赐她为公主。即便是赏赐大典,也没有见着女孩的人影。

“小苏,我这凤位……怕是保不住了。”每当母妃无可奈何说出这句话时,卫苏恨不得马上把卫清绑过来剥皮抽筋,再把她的血当作药引子喝下。

也只能想想而已,毕竟她连卫清的人影都看不见。

小孩子还是贪玩的,一次偶遇,她跟卫清碰了面。在御花园里的小荷池塘边,她和其它小伙伴一起,三言两语说来说去,都是辱骂卫清的话,庸俗不堪。

不知是谁一个使劲,把她推入了池塘,只听扑通的一声响,卫清小小身躯在池塘里不断拍打。

卫苏大惊失色,见周围没人吆喝着一大群伙伴赶紧逃离现场。

后来卫清如何得救她不清楚,只知道父皇气冲冲跑到宫殿来找母妃。那晚,还甩了她一巴掌。卫苏藏在门外不敢吭声,仇恨的种子已在心里生根发芽。父皇因她们三番五次迁罪于母妃,她们到底有什么好

万世繁华,一朝宫变。

有人起兵造反谋取皇位,他们还放火烧毁了宫里大多的东西。盈盈火光中,卫苏听见父皇焦急交代了卫清她们的去处,让她们趁着人影慌乱连夜逃出宫,那个被交代的人,就是顾林。

母妃誓死也不愿离开后宫半步,她怕自己一离开,凤位就不再是她所有。父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与母妃死在一起,可他久久不愿闭上的眼睛,依旧直直望着宫外的方向。

卫苏不甘心,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个瘦弱的身躯,靠着蛮力将襁褓中的弟弟带了出去。

外面的日子极其艰难,更何况还是带着一个婴幼儿万般无奈下,她将弟弟放在一户富贵人家门外,走时能清楚看见门匾上的两个字,幕府。

流苏说到这里后,声音嘎然而止,她微抬了眸子,没有任何表情。

顾清微颤了眸子,手指在下面紧紧扣住桌子一侧。流苏口中一口一个姐妹喊的着实亲热,她不笨,绕是心里有个答案,却迟迟不肯确定。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流苏轻呵:“什么意思妹妹难道还不知么?老一辈们的恩恩怨怨本不该牵扯到我们身上,可你明明知道我才是公子公开过的相府女主人,还三番五次去勾引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说话带着尖刺儿,语气严厉的质问顾清。

“勾引流苏姑娘还请慎言,药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说。”

“哦”流苏挑眉,嘴角似扯过一丝不屑,“我竟不知,难不成是公子自己栽在你怀里的”

“我……”

“还是唤你一声妹妹吧。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要重蹈你母亲的覆辙。”

不管顾清是什么态度,流苏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抖抖衣裙站起来,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故意哦了一声,如同刚想起来般道:“妹妹怕是不知道吧,在前朝宫里,只有犯罪的妃子或是宫女才会在脸上纹刺青,以示罪责。我倒不清楚,公子为妹妹刺青,心里作何感想”

顾清蓦地睁大双眸,手指甲快要嵌进在桌子里去,脸色瞬间苍白。

只有犯罪的妃子或是宫女才会在脸上纹刺青……

以示罪责……

顾清只觉胸口有一抹猩红快要喷涌而出,眼睛也泛红不已。

流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离去,心里舒坦极了。

她的话萦绕在顾清耳畔,久久不肯消散。

从最初往事说起,道明了顾清的身世以及予她们之间的关系,再说她额角的花纹,一连环的打击真是差点让她崩溃。

流苏果真是她姐姐为何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怪不得母亲如此大发雷霆,更是气的要跟她断绝关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流苏也说了,是前朝宫里才会有的刑法,新帝登基虽未再使用此刑,可也没有说要取消它,只是渐渐被人们淡忘。

为何慕容要一再坚持为她刺青,是……讨厌她么?

顾清只觉得脑袋昏聩无比,一路摇摇晃晃,刚回到顾府就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灯火通明了整晚,顾清醒来已是第二日凌晨,手臂微微动了下,惊醒了睡在床边的玉娘。

“清儿,醒了,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熟悉的声音让顾清鼻子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母亲,我没事。”

“怎么还哭了头还疼么?听阿浣说,你去外面与人赴约,怎么一回来就晕了”玉娘不停抱怨着,起身端来早准备好的鸡汤,许是觉得有些凉,念叨着:“你先等着,我把鸡汤端去热一热。”

顾清忙说:“母亲不用了,我不饿。”

“那怎么行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里早就没东西,还不饿”

听着玉娘的关门声,顾清想把心里所有疑惑问个究竟,忽然深深自责起来,眼神直勾勾盯着床幔。前几日还跟母亲顶嘴怄气,却没曾想,天底下还有谁比母亲更疼自己

流苏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在她心里埋下了很深的刺,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慕容啊,你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在靠近我

晚间的时候,于管家跑着小碎步,一路奔到梅院来,朝外间的月牙打听了下,说是有要事跟顾清汇报。

月牙没阻拦,带着他进入到房间里,正见顾清面无表情发着呆。

于管家在她晃了晃说道:“小姐,丞相来府上提亲了。”

什么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问道:“你是说慕容”

“是啊小姐,老爷在前堂招待呢,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特意差老奴过来问问小姐的意思”

当然不答应!

顾清坚定极了,流苏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一直找不到慕容对自己好的原因,说是喜欢她吧想她相貌平平,普通女子,何以让他倾心

“推了。”无情吐出两个字,听不出里面的语气。

于管家啊了一声,小姐怎么要推了这门亲事坊间不是说小姐与丞相是情投意合么?

月牙也是不解:“小清姐,你们之前不是……”

“我说推了!听不懂吗?”

忽然大吼一声,吓坏了月牙,她瑟瑟抖了下,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言语。

尽管不清楚她为何生气,于管家也不会笨到往枪口上撞,说了句:“是,小姐,老奴这就告诉老爷去。”

于管家走后,顾清开始想象慕容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表情,愤怒平静还是无所谓

她该不该当面跟他问个清楚可是,问什么呢?问为何要在她额角刺花纹,当真是为她好为何要对她表明心意,当真是喜欢还有好多好多为什么,话到了嘴边,问出来可就难了。

——————

于管家到顾林耳畔低语几句,慕容憧憬的目光远远望来。

她说了什么有没有同意?

顾林脸上稍有异样,很快掩饰过去,说话的语气变得委婉,不再似刚才一样与他侃侃而谈,“丞相还是请回吧,我家小女,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不愿嫁给他

慕容脸上的笑容止住,手上拿着的折扇也没了动作,他仍客气问于管家:“可否告诉慕某,阿清所言之句”

于管家经了顾林的应允,回道:“三小姐说出两个字,推了。”

他的眸子忽而一暗。

顾林忙接话道:“小女顽劣,恐是现在还没有嫁娶的准备,让丞相见笑了。”

不,她不是没有嫁娶的准备,而是不想嫁给他这个人吧。

“顾大人,可否容许慕某探访一下阿清”

“这……”顾林面露犹豫,“小女昨儿外出,回来便身体不适晕倒,丞相若想要见,怕是有点不方便。”

“老奴去梅院看三小姐时,发现她气色不是很好。”

顾林顺着往下继续说:“丞相您看……”

难道见上一面也不能

慕容垂下眸子,将折扇随意插在腰间,起身拱手道别,就要离开。

“既然如此,打扰大人了,慕某先行告退。”

来时一阵清风,去时一阵匆匆。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第八十六章 流苏的计谋

“丞相就这么心甘情愿走了”于管家有些不确定,他怎么也不争取一下

顾林微叹一声,“上天自有缘分安排。”

——————

是夜,初夏的燥热已被晚风吹散,此刻有些凉如水。

慕容很平静,也很镇定。

想了很久才决定去顾府提亲,他以为阿清对自己有意,以为顾林会看在旧识的份上,帮他一把,皆是枉然。

记忆里矮小狡黠的丫头片子,如今已亭亭玉立,成为一个明眸皓齿的温婉女子。

于她,不过是心存一份愧疚,想要保她此生平安,来弥补他们之前铸下的大错。犯错的不是他,是连城,终归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流苏手执一盏灯前来,裙角怡丽,庄妍大气。

“公子好久没陪流苏一起吃过晚饭,正巧今夜有空,不如咱们一醉方休”

慕容没有拒绝,流苏的脸蛋在此刻格外静美,像停留了一段葱茏岁月。

“好。”

流苏莞尔。

酒过三巡,慕容依旧双眼清澈,倒是流苏开始咿呀咿呀说起胡话。她说年幼时的高贵生活,说朱门宫墙万丈高,说记忆里母妃的金步摇,说出了这几年赔笑生活的无奈与心酸,还说了很多很多……

如今她唯一怕的,只有慕容的离开。

好像一个人坚强惯了,就觉得自己特别有本事。在她以为终于刀枪不入的时候,慕容打开了她的世界,给予关怀与呵护。

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被他挥挥洒洒赐予好大一片。

醉眼朦胧,流苏身子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在慕容身上,后者一手扶住她,娇弱无力的身子在怀里不停扭动。

慕容几杯酒下肚,喉咙火辣辣的烧,又有佳人在侧,烛火微光,气氛好不情迷。

可他从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流苏在怀里不停想要往里钻,她的脸抵在他的胸前,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香薰,算算时辰,该有效果了,嘴里便嚷嚷着要去榻上睡着舒服。

在房间里带了半个时辰,不知她点的是什么香薰,味道极其腻人,闻进鼻子里,脑子却晕乎乎的。

慕容打算将她放在榻上,才起身走两步,眼前晕眩一下,倒在了榻上。

流苏试探他确定被迷烟晕倒后,才整理了衣裳爬起来。

香薰是她在美人坊里拿回来的,有两种用途,一种是防身用,还有一种,美人坊里的姑娘大多心思不正,用香薰来迷惑富贵子弟,**一刻后,以此来换取钱财或者是府里的地位。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妾室,都比卖笑为生的好。

流苏是用了老方法,她第一次用。

想要把沉睡的慕容拖到床上去,单凭她一人之力是万万不够的,如果叫丫鬟们来帮忙,肯定会起疑心,所以,她找来卫采。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卫采被她唤来,看到如此一幕问道。

“与公子同用晚饭,兴致浓时喝了点酒,你看,公子心情大好,贪了许多杯,醉的快要不省人事。”流苏笑道,“快来,跟我把公子扶到床上去。”

卫采未有疑心,配合流苏一起,心里却有些疑惑,公子号称千杯不醉,怎么会贪杯喝醉

面对自家姐姐也不敢有所怀疑,流苏随便说了几句,就要赶他走。

卫采有些沮丧,慢腾腾扭出去。最近大家好像都很忙,朝不见人,夕不见影的,他在府里只有整日闲逛瞎玩。

而房间内,慕容沉沉睡去,流苏坐在床边愣愣望住他半晌,安静的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才是天之骄女,是受众人景仰的公主,为何当初大家都要围着卫清团团转就连慕容也是,那时他将至及冠之年,俊朗的模样,又是顾太傅的独子,哪个女儿不羡慕,可他从没正眼看过她。

往事像刺一样,亘在她心头。

既然已经是往事,就不要再追究了,且过好当下吧。

她伸手解开腰带,外裳自然而然滑落,露出香肌。

与他同床而枕,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又再颈项处一吻,红印记显而易见。

流苏方才满意,也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

宫里的苏贵嫔怀了身孕,已有四个月的样子,小腹微微隆起。正因为有了子嗣在身,皇上隔三差五就赏赐给她奇珍异宝。一时之间,苏贵嫔苏玉在宫里好不得意,就算见了顾宁,也未必得下跪行礼。

就像此时,顾宁的宫辇正在长长的官道上行走,前面岔路口碰上在宫里散步的苏贵嫔。

宫辇停下,两旁的旌扇缓缓扇动,顾宁不是皇后,却有在宫里用辇的特权,全倚仗刚进宫时的荣宠。如今却两手空空,无一所得,这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

前方的苏贵嫔也随之停下,她不过怀胎四月,既没有挺着个大肚子,又不是残疾人士,见了比自己大上一级的贵妃,不行礼不说,还带着尖酸气儿嘲讽说:“哟我道是谁在宫里光明正大乘坐辇子呢,原来是贵妃娘娘。怪臣妾眼拙,只记得当初恩宠无限的贵妃娘娘是怎样的风光得意,没认出来今儿娘娘竟是一副焉焉的样子。”

宫辇内的顾宁脸色剧变,隔着帘子,苏贵嫔嚣张跋扈的模样让她极为恼怒。念在她尚有身孕,又正值皇上恩宠,无法奈她何。

顾宁忍住怒气,下意识一巴掌轻打在辇内。

小玉见自家主子受了气只能暗暗吞下,一心为她抱不平,声音洪亮道:“苏贵嫔好大的胆子,见了贵妃竟也不下跪么?你当真以为自己受了恩宠就能跟贵妃平起平坐痴心妄想!”

顾宁本想阻拦,可她话已说出口,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再拦下也没有用。

小玉一段话惹得苏贵嫔好不生气,她拿手指着小玉嘴唇直哆嗦:“放肆!本宫尚有身孕在身,就算贵妃娘娘告到皇上面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本宫可不像有些人,自己有了身孕当作没事人一样,这下倒好,孩子掉了吧,整日疑神疑鬼的。”

说来说去,又扯到顾宁身上。

孩子无故而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纵使以后有两个孩子,三个孩子,永远也弥补了她心里的裂痕。

偏偏苏贵嫔哪壶不开提哪壶,得意的神情在宣告着胜利。

顾宁忍无可忍,她已在宁兴宫闭门不出半月有余,就是为的想避免没必要的斗嘴,苏贵嫔倒好,带着刀子往她身上撞。

“再说,你不过是娘娘身边小宫女而已,有什么资格敢指责本宫,跟本宫顶嘴”苏贵嫔又拔剑相向,明显是在挑战顾宁的权威。

“既然手下的小宫女不配,那本宫能够指责苏贵嫔吗?”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顾宁从辇子上走下来,目光如炬,辗转几步后,停在苏贵嫔面前,强大的气场让她不得不怂一下。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当然有资格指责臣妾,但其它的婢子却不行。更何况,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若是个男孩,日后叫他知道,还未出世便被小小宫女指责,该如何想呢”

苏贵嫔眼里带着精光,在顾宁面前,丝毫不吃亏。

这话还不明了么?皇上尚无子嗣,若她此次诞下麟儿,肯定会被封为太子,到时候母凭子贵,指不定谁地位高谁地位低呢。

顾宁眼睛下面的肌肉抖了抖,苏贵嫔啊苏贵嫔,你真当自己怀上了龙嗣后宫中那么多双眼睛,你怎么也不避讳一点

“是吗?好,本宫便期盼着贵嫔能早日诞下麟儿。”她不与她争辩,宫里来往眼睛甚多,不能因此失了大小。

只是……

目光微瞥着苏贵嫔隆起的小腹,一个邪恶念头闪过,如果她这孩子生不下来,又是怎样一个倔强劲儿呢

察觉到顾宁的不善,苏贵嫔心下一紧,紧紧护住小腹,下意识想要离开,“臣妾想起宫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先行告退了。”

顾宁只鼻子里发出轻哼算是答应,小玉看着苏贵嫔扭捏的姿态,不服气道:“娘娘,你瞧苏贵嫔那高傲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身孕似的。照她那个嚣张的样,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人盯上了。”

“住嘴!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别人逮着把柄。”顾宁小声喝道。

小玉立马噤声,顾宁重新坐上宫辇,众人抬着缓缓而去。

——————

晴空万里,鸟语花香,已到晌午时分,百合才懒洋洋从床上醒过来,侧头一看,旁边早就没了人。想起和那人的一夜温存,嘴角便止不住上扬,身上各处还隐约泛着疼痛。

后宫佳丽无数,皇上却只有一个。她们这些做妃子的,自当要为自己寻些乐趣,不然辜负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可不划算呢。

容华殿里上上下下的宫女对此行为见怪不怪,她们这位容贵嫔,嘴甜心细,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百合的侍女小荷端着洗漱水走进来,一面为百合收拾妆容,一面说着早上看见的事。

“……奴婢远远看见,宁贵妃和苏贵嫔在官道处逗留了许久,不像是在叙旧,贵妃脸色很严肃,苏贵嫔一直说个不停。奴婢猜想,肯定是两位主子发生了点矛盾。”

百合选了一支红豆簪,轻轻插进发间,若无其事问道:“苏贵嫔的肚子有几个月的响动了”

小荷回道:“回贵嫔,有四个月了。四个月来,皇上对她的恩宠一直未衰。”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第八十七章 相府有喜事

“呵呵,四个月的恩宠不衰”百合嘲讽道:“那又如何想想咱们的贵妃娘娘,如今还不是被晾在一边所以啊,女子千万不要成为后宫的妃子,一个不小心,就在仇恨与嫉妒之中度过一生。”

她拾了些脂粉在脸上擦匀,素白的脸蛋一下子鲜亮起来。

小荷听的糊里糊涂的,权当耳旁风,反正与她又没什么干系。

——————

听闻相府快要准备喜事,卫采已经差人去准备成亲用的所有东西,府里一切换新,门前还挂上了鲜红的绸缎。

“相府要行婚嫁之事,不会是丞相吧几日前还跑到府上来跟小姐提亲,才过多久啊,就要跟别人成亲了”阿浣念念道。

月牙问:“会不会是因为小清姐拒绝了提亲,丞相心存报复啊”

“呸!他报复什么跟咱们小姐又没关系。”阿浣啐道,还以为丞相是多好的男儿,原来也跟寻常的凡夫俗子一样。

她们自顾讨论,完全不顾及顾清的感受,手里的书籍翻来翻去,了无心思。

要成亲了是跟流苏吧。

没来由的烦躁,再加上天气闷热,心里就更加堵得慌。

流苏那日说的话,她还清楚记得,无一字敢忘。

她需要寻求真相吗?向母亲向慕容

流苏对自己是前朝公主的身份毫不避讳,坦然的模样,让顾清不得不信。难道母亲真是前朝的妃子准确来说,是前朝皇帝藏在后宫里的女人。

月牙和阿浣一直在耳边聒噪,顾清摆摆手将她们赶走,顺便说道:“你们帮我把母亲找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是,小清姐。”

经了月牙的传唤,玉娘推门进来,与顾清对视一眼后相笑。

“清儿找我”

顾清闲来无事学了些茶道,手法还是有些生疏,她把玉娘拉到一旁,给她沏了杯温热的茶水,沉进杯底的茶叶,衍生出一层一层的葱绿。

“我最近学了些茶道,母亲快请尝尝。”

两人因刺青闹得不愉快已经过去,再怎么说,顾清也是她的女儿,不可能怄气一辈子。

小呷一口后,玉娘放下茶杯,赞道:“不错。”

“母亲喜欢就好。”

玉娘问:“唤我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顾清近来心思总是不安,人也沉默许多,玉娘看得出来,可不愿说破。传闻慕容快要迎娶美人坊的流苏姑娘,很多人都对此抱怨不已,堂堂在上的丞相,为何要跟一个舞女过一辈子

不知顾清心里如何作想

“母亲,我之前跟一个女子赴约,她自称是我的姐姐。我不相信,所以想跟母亲核实一下。倘若那女子欺骗了我,身为顾家人,肯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玉娘蹙眉:“自称是你的姐姐那不可能,从头到尾,我只生过你一个孩子。”

顾清步步紧问:“她并不是母亲所生,只是……跟我有血缘关系而已。”

“血缘关系”玉娘沉眸想想,她在顾府待了将近十多年,何曾记得顾清有个带血缘关系的姐姐

“莫不是市井之人胡说八道”她问。

顾清注意她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将流苏的话变了措辞说出来:“她说,早些年间便认识母亲,都是些发生在深宫后院的旧事了。”

玉娘闻言脸色一变,深宫后院握着茶杯的手一晃,直是叫茶水都给晃了出来。

“那女子是谁叫什么名字”她连连发问。

如此态度更是让顾清坚定母亲有事瞒着自己,难道流苏讲的都是真的

“母亲,你当真有事瞒着我”

玉娘面露犹豫,一言不发。

那时的玉娘,正如顾清的年纪一样,青春正好静致雅丽,也有无数男儿暗里追求她。可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如玉的翩翩男子,后来才得知,他是当朝皇上。

彼时国家姓卫而非连,为了心爱的男人,她心甘情愿忍受后宫凄苦,好在将心比心,皇上怜惜她在后宫中生活不惯,为护她安危,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取名单字一个清。

她匿身在后宫之中,虽没有高贵的地位和名分,但除此之外,皇上给了宫里有的一切。他们的女儿,待遇如同公主,而她的待遇,等同皇后。

殊不知,宫里还有位正牌皇后,她是朝堂大臣的正统血脉,骨子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凤位理应是她的。对玉娘来说,她一个小小百姓,能有皇上的宠爱,已然是祖上大幸。

可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处处与她为难作对,宫里的日子一点儿不好过。

再后来宫变,她被皇上交给当时一个小卒手中,只愿她这一世安好,别血洒宫殿,那个小卒就是顾林。

再后来的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顾清的指甲嵌进肉里也不曾察觉,她在顾府生生活了十多年,才被告知自己从不姓顾。

“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她喃喃着,不是没有记忆,只是时而恍惚掠过的只影片段像梦境一样虚幻。

玉娘不愿再瞒着她,很早以前就想将所有事情告诉她,可心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等等吧,就在等等吧……

既然现在已经全盘说出,她也并不后悔。

“你可还记得,前几年,你因为跟宁儿打赌,失足从树下掉下来”

顾清瞪大眼睛,“那时……”

“我们在顾府里受尽排挤,柳叶道我们是外人,从未给过好脸色,你也整日生活在愁苦之中。自那一摔后,你完全变了个人,开朗活泼,爱笑爱跳,所以……母亲才一直瞒着。”

房内只她们两人,一下子接收那么多消息,顾清有些消化不了。

母亲的阐述跟流苏说的相差无几,原来她不姓顾,而姓卫顾林不是她的父亲,流苏是她的姐姐卫采又是流苏的弟弟,那么他们……

脑子里面一团乱糟糟,繁乱的关系像织网一样拉扯着。

努力平息住波动的情绪,顾清嘴唇动了动,想问母亲为什么跟顾林在了一起为什么甘愿在顾府受尽柳叶的嘲讽而不果断离开

玉娘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想过,不可能一直瞒着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你说那个自称是你姐姐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流苏。”

“是丞相将要迎娶的流苏姑娘美人坊那位”

顾清垂下眼帘:“嗯是。”

“流苏想来她便是前朝的卫苏公主吧。”

卫苏公主。顾清明了,卫采的身份若是被暴出来,可能相府就保不住了。

前朝余孽这四个字,顾清从没有想过会冠在自己头上。

说起卫采,他跟在慕容身边那么多年,当今皇上竟没有察觉过异样吗?

“清儿,你千万别多想,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你不需要强加到自己身上。”玉娘生怕她脑子一堵想不开。

可顾清没有那么笨,她点点头,不能责怪任何人,母亲也是为她好。

“我不会的,母亲。”

桌上的茶水逐渐变凉,顾清垂下的眸子可以在茶杯里找到倒影,心里仍久久难以平静,以后,她该如何面对父亲面对二姐

还有慕容,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想方设法接近她,靠近她

——————

相府红灯笼高高挂起,里里外外透露着一股喜气洋洋。

慕容给流苏置办了好几套新衣裳,都是大红花纹。

府里下人都在低低细语,猜测着公子是时候该迎娶流苏姑娘。两人本就有豪言在先,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流苏姑娘同床醒来。就算公子有一百张口解释,女儿家的清白也不能胡来呀。

又一说,觉得公子留宿流苏处并不意外,她本就是舞坊出来的女子,生来给人赔笑作乐,公子迎娶了她,是她百世修来的福分。

一排排摆满的金银首饰,虽不足从前宫里享用过的那般高贵,对此刻的她而言,带着为人妇的寓意,自然不能相比。

卫采将这些东西挨个挨个清点后,对着流苏坏坏一笑:“恭喜阿姐,祝贺阿姐以后跟公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痞痞的模样惹得流苏一面心里高兴,一面为了颜面还得甩给他一个眼色。

她从丫鬟们口中听到一些流言碎语,说她只是舞坊出来的女子,配不上高贵当朝丞相。

话也就听听而已,流苏嘴角一抹轻蔑闪过,舞坊又如何骨子里的尊贵血统永远无法抹灭。

书房里升着醒神的香薰,慕容已闭目养神许久,管家将一切成亲事宜准备妥当,流苏除了卫采,再没有其它亲人,不需要宴请宾客。

手指掠过轻滑的纸张,一侧是流苏刚端来的莲子粥,她那副含苞娇羞的模样着实让慕容不解,那晚他果真喝醉行了失礼之事

相府喜事的消息不知是谁传出的,就连他与流苏同枕而眠都有人津津乐道。

本想对此不管不顾不问,忽而想到顾清,青涩的脸颊噙着似有若无的怒气,心下一沉,她该会对他产生怎样的看法

“管家”慕容高声唤道。

在书房外候着的管家应声道:“公子何事吩咐”

“流苏的喜事,把日子往后推一推。”

注意到这里,他说的是流苏一个人的喜事,而并非涉及到自己。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第八十八章 月上柳梢头

管家靠在门外一听有些纳闷,咦怎么公子还说要把日子往后推一推流苏姑娘可不是这样吩咐的,巴不得今晚就大摆宴席宴请宾客。

“流苏姑娘那边”

慕容淡淡道:“府里还是我说了算。”

自当放言流苏将来是相府的女主人,府里一切相关事宜大多是询问她的意见为主,若无大事,便不会请示慕容。想来是纵容了她,这项特权是时候收回来了。

管家道是,随后又好奇多嘴问了句:“公子,您与流苏姑娘她……”

“怎么想听细节么”慕容的语气明显冷漠,管家连连摇头,边回答边往外退:“不了不了,老奴还是赶紧做好本分之事。”

莲子粥扑腾的热气慢慢消失,慕容决定跟顾清见上一面,当面向她解释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认为自己是负心汉。

——————

夜来凉如水,小月儿高悬半空,斑驳的树影密密麻麻,梅院里静悄悄。

顾清刚熄灭烛火,就听到外面一个物体落地的声音,她凝神听了听,心想可能是野猫之类的小动物,也没留意。

月牙在外间已经睡的打鼾,白日里在院子里奔波跑来跑去,想来是累坏了。

今晚的夜色很亮,或许是月儿照的亮。

顾清倚在床边,周围一安静下来她就不自觉胡思乱想,想慕容的脸,想流苏的话。

她不否认,的确对慕容动了真情。

也许是在茶馆与他初次碰面的悸动,是他于危难之时总会出现的安稳,还有他说出心里话的感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也只是一个怀揣着美好梦想的小女子而已,也时常幻想着日后的夫君如何如何

慕容的出现,无疑是她黑境里的一抹绚烂。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了心安二字怎写。

院子里恍惚飘过一个人影,顾清正出着神,忽然一惊,只见人影站在窗前久久未动,硕长的身影快要遮挡住整个窗口。

不会是抢劫吧顾清有些后怕,随手拿过柜子上的鸡毛掸子紧紧攥在手里,赤着脚放轻动作靠近窗台。

外面的人丝毫未动,顾清在里面也不敢动。

兵书上说过,敌不动我不动。

不会真的是歹徒吧顾清咽了咽口水,她怎么办是先大声呼救,还是先把月牙叫醒后者应该不行,那丫头估计一醒就得尖叫出声,肯定会慌了阵脚,倒时候小命不保了就糟糕。

要不她主动出击来个出其不意

顾清暗自给自己打气,一手开始慢慢抽开窗栓。

“阿清,我知道是你。”

外面的人忽然开口,顾清差点没吓得半死,听见那人唤了自己名字,疑虑心一下子全消失,将窗子推开看清了人影是谁。

慕容。

手里的鸡毛掸子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月牙闭着眼睛咿呀问了一句,估计是睡的太沉在说梦话。

“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他兀自道。

“我……嗯你……”

暗自咒骂一声,该死的,她怎么说话结巴起来了

“提亲那天,为何不愿见我”

他还记得这茬呢

“我……我都忘了。”顾清回头看了眼月牙,小孩子睡的香也容易被惊醒,于是说:“我们出去说吧。”

掩上门在院子里游走,月光把影子拉的很长,顾清走在前面,慕容跟在后面,大大的身影覆盖住了小小的身影。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说,马上又尴尬一笑,顾清摆摆手:“你先说你先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催着问。

虽然是夜晚看不清慕容的脸,可她能感觉到那双如炬的眼睛,带着炽热的火焰。她不敢对视,低头看着脚尖,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耳边好像传来一声叹息,又像是风声。

“阿清,你是不是讨厌我。”

他问。

顾清一笑反问:“何谓讨厌心心念念算吗胡乱猜忌算吗?”

空气一顿。

慕容眉头舒展开来,一手抱着她的肩头,欣喜问道:“阿清,你说的可是真的”

因为心里在乎才会心心念念,因为心心念念才会胡乱猜忌。

顾清很平静放下他的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那只是之前而已。”

“什么意思”

寻了块石凳坐下,顾清不再看他,只问道:“慕容,你且告诉我,我额头的花纹,你是以什么态度纹的你与流苏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而我,可有瞒着我不知道的事情”

一连好几个问,慕容从头理了理思绪,如实回道:“花纹是我不想让你以后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仅此而已,别无他想。流苏只是我收留的一个舞女,与她之间……清清白白。”

后面一句稍顿,因为他也很迷糊,那晚自己做了什么事。

“单单是一个舞女”原来在他心里,竟是这般看待流苏的

“阿清,你不要去相信外面的碎言碎语,你只需知道,我一心向着你即可。”

他伸手过来,一把牵住顾清冰凉的手指,将其捂在双手之中。

什么叫做一心向着她

顾清有些不懂,她在顾府里什么也不知,相府的消息还是听坊间传闻,他向着自己什么了

“流苏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切勿辜负。”

一下气不打一处来,顾清郁闷无比,说了一句祝福的话,顺带轻拍石桌一下,疼的却是自己。

“阿清你听我说。”手腕被一股力道拉住,顾清回眸,对上他略带慌张的眸子,“我与流苏之间绝对不会成亲,喜事也只是府上人传出来的而已。是,我之前是对外宣称过要迎娶流苏,可后来我发现,她并不是我一直寻找的人。你放心,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你失望。”

微蹙着眉,她道:“你大可不必这样。”

“阿清,我喜欢你,你的执拗与单纯,优点和缺点,我全都喜欢。我也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这样。”

眼前的慕容变得好陌生,陌生到若不是除了这张脸,顾清怕是快要不认得他。

那番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你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会处理好一切。”

“你……确认是喜欢我”而不是幼时懵懂的矮小丫头

“是你,顾清。”

四个字轻轻浅浅划过心间,绕是顾清再困惑也经不起这般撩人。从没有人跟她说过情话,可自慕容改变态度后,情话好像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夜深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开始赶他走。

慕容没有反对,静静望着她,月下的人儿更加娇小可人。

顾清往回走了几步路,倏而停下脚步,回过头问:“我要如何相信你”

他的眼神坚定而专注,声音像有穿透力一般:“不管何时何地,我慕容都会护你在先,一切以你为主。”

可顾清对这回答不满意,也许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满意。

她想问为什么

自己不过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为什么他要对她这样好却又不敢问,顾清知道的吧,他心里一直停驻的那人,只是年幼时的她,是懵懂无知的她。

那不是喜欢或是爱,只是一种专有的归属感。

——————

次日一早,宫里传来消息,宁贵妃被贬为贵嫔,宫里一应相关人等,皆照例减半。

顾清昨晚跟慕容见过面后心里一直慌慌的,一晚上没睡好,总是迷迷糊糊做不同的梦。天儿刚亮,就听见玉娘她们在院子里唠嗑说顾宁一事,索性就收拾起床后,搬了小凳子坐到一起默默听着。

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道顾宁为何会被贬,若是她在宫里犯了大事,还不知会不会波及到顾林。

“我从裕园路过时,听见大夫人很生气,训斥院里的丫鬟没一人敢吭声。”阿浣撇撇嘴又道:“还是咱们夫人好,温和又不乱发脾气,哪像大夫人裕园里的小梅时常跟我们抱怨,早就不想待在那院儿里。”

小梅是裕园里的人,跟阿浣交好,私底下会说一些女儿家之间的私话。

“这话也就在咱们面前说说,不然被别人知道,大夫人铁定会好好教训我们的。”月牙接了话。

“月牙说得对,外人面前要慎言。”玉娘道。

顾清眼睛还带着惺忪之意,一副不清醒的模样,揉揉眼角问:“既然被贬,就说明二姐犯了事,可她的性子柔柔弱弱,不喜与人争斗,在宫里能犯什么事”

“宫里的事可多了,妃子们之间的相互算计,就算自认为清白无瑕,也有祸端从天而降。”

玉娘有感而发,想起了从前的灰暗日子。顾清听后一言不发,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大家都收拾收拾用早饭吧,老爷已经去宫里探明情况,这些事情无需我们操心。”

月牙嗯了一声站起来:“我去厨房帮忙。”

“我也去。”阿浣也道。

院子里只剩下顾清和玉娘,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顾清突然有点害怕跟母亲单独待在一块,母亲还是一样的母亲,可一些内在的东西好像有所改变。

她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时间溶解

自从玉娘说清所有事情后,顾清还没有跟顾林再见过面,于心也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养父。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第八十九章 准备出击了

——————

御花园里设了夏日宴,是由百合容贵嫔发起的一个活动,说是最近天气炎热,各个姐妹待在自家宫殿里实在了无生趣,就想着找些乐子。

夏日宴邀请了宫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妃嫔,众女子争妍斗艳,都不想被他人看不起。

顾宁也在场,既然有幸得到邀请,反正闲来无事,为何不来她是贵妃,后宫之首,上座的位置自然是她的。

依次往下左右两侧分别是百合和苏玉。百合还是一副笑脸眼里却很多打算的样子,苏玉也依旧是跋扈嚣张,自以为得到了恩宠便拥有了天下一样的模样。

再往下是些不知名的小嫔,有的受了皇上一晚宠幸,有的连皇上面都未曾见过。

顾宁大多不说话,静静端坐于上,望向满座的莺莺燕燕,同在后宫,这些都是与她争宠的女子,或娇小玲珑,或成熟妩媚。

暗暗一叹气,都是可怜的女子,没必要相互算计。

宴席的气氛全是百合炒热起来的,不停讲坊间的趣事,她那一张巧嘴,把在座的妃嫔们逗的连连发笑。

“我看呐,苏姐姐肚子里的一定是龙儿。等到诞下之日,妹妹我啊,定要送上容华殿里最宝贵的东西,给姐姐作奖励,奖励姐姐诞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儿。”

说什么不好,百合偏拿苏贵嫔的肚子开起玩笑,众位妃嫔皆勉强笑笑,脸上意味不明。

苏玉掩嘴轻笑,一手轻抚隆起的小腹,好不自豪说道:“多谢妹妹吉言。”

顾宁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百合献上自己小几前的一盅热羊奶,亲自送到顾宁面前,拿过小勺乘了一些递给她,还道:“娘娘的身体不好,可得好生补补,营养什么的切要跟上,不然以后身子再有所欠缺,要怀孕可就难了。”

明面上听是好意的话,可字里行间,哪一个字没有带着数篾之意顾宁望着小碗羊奶,皮笑肉不笑,伸出玉手接过,还要笑着道谢:“妹妹有心了。”

百合笑的极为灿烂,道:“哪有我们做姐妹的,理应同心。”

把羊奶递到嘴边,顾宁有些犹豫,见百合期望她喝下的眼神,便没多想,仰头而尽,随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这才对嘛。为皇上开枝散叶,是我们的本分,这身体啊,是首要本钱,姐姐可要在保养上多花功夫。”

“嗯好,劳烦妹妹操心。”

顾宁不动声色掩饰住内心的不满,百合看似无意说出的话,实则却将她的伤口剖开给众人看。

苏玉笑道:“还是百合妹妹好。想我之前在官道上遇见了贵妃姐姐,她手下的小宫女可傲气着呢,直言要让我给贵妃行跪拜之礼,你们想啊,我大着肚子,怎么能在冰凉的地上跪后来……是贵妃姐姐解了围。”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别有用心,苏玉得意甩给顾宁一个眼神,那神情好似在说:我说过我不会吃一丁点儿亏。

没有想到她竟把这事放在台面上来讲,小玉刚要开口争辩被顾宁暗里拦住,只得忍气吞声。不是明摆着在胡说吗?说她傲气又是在直言映射顾宁的孤傲,旁人哪里会不明白

百合哦了一声:“那姐姐要好好感谢贵妃了。”

两人像是在附和着。

苏玉故意做了个后知后觉的表情,倒了杯茶水,在彩儿的搀扶下绕过小几朝顾宁的方向走去。

她穿的是一袭黄裙,步子缓慢走来。

顾宁突觉眼前有些恍惚,视线里的苏玉好似在摇晃一般,她揉了揉眼睛,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苏玉的模样。

“妹妹以茶代酒,谢过姐姐。”苏玉黄鹂般的声音在顾宁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她亦起身回礼,手中拿了小杯酒水。

两人隔空碰过杯子,苏玉自行饮下茶水,顾宁整个人晃了一下,勉强用手撑着小几,待杯酒下肚,眼前一黑,直直朝前倒了下去。

苏玉想要伸手去扶她,奈何被不知名的力道一拉,接着就传来沉重物体滚落的声音,马上响起百合的惊呼:“苏姐姐!”

“啊——我的肚子!”

苏玉倒地侧面朝下,蜷缩在一块,紧紧捂住疼痛的小腹,血液透过她的黄色衣裙蜿蜒而下,地面上也有了点点血迹。

一时间,原本平静闲趣的夏日宴喧喧嚷嚷,宫女们穿行而过,都不敢碰倒地的苏玉。

在太医的指挥下,大家伙儿才把苏玉抬回了宫殿,一路都是她疼痛声。

昏倒的顾宁也被人抬回了宁兴宫,经太医诊断过,说是食用了类似之类的东西,才导致昏厥。

思来想去,夏日宴上的一应糕点茶酒都是御膳房准备的,且众位妃嫔面前的摆设想同,为何偏就她昏厥,而其他人没事

“苏贵嫔如何了”

顾宁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情况,倒下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苏玉摔倒的惊叫声。

小玉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着:“娘娘,苏贵嫔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脑海里一下空白。

脑子还隐隐有些晕眩,又听到苏贵嫔滑了胎,直是叫顾宁头疼。

“他们都道……都道是娘娘您使坏绊倒了苏贵嫔,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把举办夏日宴的容贵嫔狠狠责罚了一顿,这会……也该到咱们宫了。”顾宁刚醒过来,小玉不敢说话大声,怕刺激着她。

“我绊倒的怎么可能”她明明晕过去了,哪里还有力气绊倒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怎么没有可能!”

骤然响起厉声,明黄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大殿门口,冷漠的面孔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与疏离。

顾宁被声音吓得一抖,连忙从床上下来,跪拜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地上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连城一步步走来,身后跟着赵公公,他递给小玉一个眼神,让她带着殿内众多宫女一同退下,毕竟是皇上处理家事,传出去那可不好听。

“恕罪爱妃是认罪了么?”

顾宁一惊,知道他说的何事:“皇上,苏贵嫔滑胎跟臣妾没有半点关系,臣妾当时也昏倒了,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容贵嫔,还有在场的所有妃嫔宫女。”

“呵!”连城冷笑:“你当真以为我没有查过吗?谁人不知道你与苏玉不和明里暗里相互较劲,可朕没有想到,你竟如此狠心,拿朕的孩儿开玩笑!”

“不是的……皇上……”

两行清泪划出,顾宁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她知道狡辩没有用,可也清楚若认了罪,于她,于顾府,将来会是怎样的地位。

仍抱着侥幸辩解道:“请皇上明察秋毫,臣妾发誓,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连城不想听她哭哭啼啼的解释,重重甩了衣袖,无视顾宁,大声宣道:“宁贵妃,妇行有亏,娇纵无礼,蓄意谋害子嗣,今降妃位,贬为贵嫔,宁兴宫里一应相关人等,数量减半。”

被贬的口谕一下,赵公公立马执行。

顾宁瘫坐在地上,水汪汪俩大眼睛仍是不死心,嘴里还念叨着:“皇上,臣妾冤枉……”

连城不再顾她,终是无情离开。

走出宁兴宫的宫门,他停下脚步,眉目瞬间清冷起来,丝毫没有刚才的大怒气势。

“皇上,是不是惩罚的有点过了”赵公公在身后小声问。

连城望向宫里的九重台阙,相连的檐角宛如倒挂的金钩,时而掠过一两只堂前燕,他嘴角一扯,好似苏贵嫔掉落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一般,“那又如何我连城看重的向来不是这些东西。从今日起,清除前朝余孽,振我连氏江山。”

后宫佳丽众多,真正让他心欢喜的几乎没有一个人,每日流连其间也只是寻找心灵的慰藉,谁谁谁又怎样,他根本不关心。

此次借苏贵嫔一事,打击了顾宁,实则也打击了顾府。连城早知道顾府有前朝的人,以往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么,他突然想要赶尽杀绝。而慕容?早已丢失的兄弟情散了就散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既然如此,就先让慕容尝尝苦头。

慕容向来自称无欲无求,不巧的是,连城把握了他一个小小的把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反正日子还长,他们可以好好用来把玩消费。

赵公公闻言只好心劝道:“皇上还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管是清除余孽也好,做其它什么事也好,百姓要放在首要位置。”

若是别人,听了这番话可能还会动怒,会觉得赵公公手伸太长,操心着不该他操心的事。

对于连城而言,赵公公不仅仅是侍奉他的下人,更是一位良师益友。每每在面临朝堂决策的时候,多是他指出了明路,让自己拨开云雾见天明。

听完赵公公语重心长的话后,他微一点头:“我知道的。”

——————

直到晌午的时候,顾林才气冲冲回到府上,管家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便惹得顾林拿起茶壶就朝地上重重扔去,滚烫的开水瞬间洒了满地。

“哼,真是欺我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拍桌子,显而易见的怒气表现在脸上。

他是朝廷的御史大夫,职责监察百官,明里暗里还会听允皇上的私下授命,可今日一早,东方刚刚吐白,就有公公前来宣旨,说他的大女儿犯了事妃位被贬,皇上召他进宫问话。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第九十章 皇上章召见她?

不过随随便便问了些白话,顾林听得出来,皇上没准备给他好脸色看。果不其然,早朝时,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就开始对他有所责备,若是简单几句责备倒还好,可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要让他禁足,在府上待个数月再说,这不是明摆着准备拿回他的饭碗

所以才憋了一肚子的气。

于管家差人收拾好打碎的茶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静静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老爷怎么发如此大火”

温婉平静的声音传来,玉娘踏步而来,一听说顾林回府就急急忙忙赶来询问情况。

见到玉娘后顾林才缓和了怒气,把上午发生的所有事说出来,语气里仍是有些不满和不甘。

玉娘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圣上指责,就说明你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没能让圣上满意。这次长记性改正就是,何必动怒”

“诶,此次皇上将我禁足,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是顾府要遭受什么事似的。”

“呸呸呸!可别胡说。”玉娘赶紧制止,挨着他身侧坐下来,关心问道宫里的事:“宁儿犯了何事”

顾林轻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皇上说,她使计谋害苏贵嫔滑胎,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里都开始成型了。”

“啊宁儿怎么会做那种事”玉娘不信,顾林也持怀疑态度。

“宫里的事事纷端,你又不是不知,旁人三言两语怎么说的清苏贵嫔是户部苏大人的爱女,一听她在宫里有恙,早朝时可没少找我的茬,哎。”

“不管怎样,我相信宁儿不会这么做。既然皇上禁你的足,那你就在府上好好待几日,权当散散心,朝堂之事操劳过多伤身又伤神,等这阵风头过后再看看是什么局面。至于宁儿嘛,已经进了宫,宫里的规矩就要遵守,我们干着急也不能帮什么忙。”

顾林就是喜欢玉娘这股劲儿,她的眼界从来都不狭隘,总是能站在他的立场思考问题,是他的好夫人,更是一位好助手。

不像柳叶,整日只会抱怨这抱怨那。想当初,她刚嫁到顾府的时候,倚仗娘家的家大业大,根本没有把顾林放在眼里,就算当着外人的面,也对他随意使唤,那时顾林就对她心怀不满,只是仕途还未顺畅,又需要钱财打点上下,才甘愿受她的气。

幸好后来有玉娘相伴,能给他生活以及精神上的温暖。

“看来我也只能在家里当个闲散小官,也罢也罢。诶对了,清儿的婚事现在还没个着落,总不能由着她一直玩下去吧”顾林又想起算命婆子的话,一时间安静下来,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先为她张罗婚事算命婆子说的那句,家国天下终此一姓,难道以后的国家,真的还是以卫为姓么?

说到顾清的婚事,玉娘也愁眉苦脸的。她心里焦虑的是,如果早早把顾清打发出去,将来她的身份被公布于众后,岂不是会连累更多的人可如果不将她嫁出去,就真的会成老姑娘。

“我看慕容丞相就不错,不过据最近的传言,他好像要迎娶那个什么舞坊的女子,叫流苏好像是吧咱家的清儿可不能嫁过去了。”虽说跟慕容之间有点交情,但跟一个舞坊出身的女子争夺夫君,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更何况,顾清还是皇室血脉。

流苏二字划过玉娘的耳边,她勉强笑着附和,随后静默无话。世界真小,小到周围团团转的都是故人。

顾林没注意到玉娘的异样,他打了个哈欠,道:“清晨起的早,不觉得有些困乏,我先去休息会。”

“好的,老爷。”

顾林转身去了卧房,玉娘从大堂出来,也准备回梅院,不巧的是,在大堂门口碰见了柳叶。

“姐姐。”玉娘先招呼着。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柳叶见惯了,而自己又是个飞扬跋扈的人,因着本就对她有意见,此刻碰面,柳叶自是不想搭理她。

见她从大堂里出来,想必是跟老爷刚见过面,心里有些妒忌,问了句:“老爷呢”

“老爷回卧房休息了,姐姐要是有事找,不如就先告诉管家吧,让他知会一下。”玉娘原本的好意是,顾林原本心情就很糟,现在已经休息下,若是柳叶贸然前去打扰恐会惹得他不悦。

柳叶认为她在明目张胆挑战自己,显然是没把她大夫人的地位放在眼里,当下沉住脸问:“既然唤我一声姐姐,就说明妹妹还是要低我一等的吧怎么,想爬到我的头上撒野吗?”

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想,玉娘解释道:“怎么会呢姐姐想多了,老爷最近被朝堂繁琐之事扰心缠身……”

“府里是谁说了算”柳叶突然失控大吼,两步上前紧紧掐住玉娘的脖子,玉娘干咳几声,手上丝毫使不上劲,一旁的丫鬟皆听命于柳叶,没人敢替玉娘求情。

只见柳叶猩红了眼睛,一副要将玉娘置于死地的模样。

“住手!”顾清在远处听见吵闹,跑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看见母亲被别人欺负,她大力一把甩开柳叶,使得柳叶趔趄几步。

“大娘就是这样在府上为所欲为的吗?”她严厉质问,赫然如同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为保护母亲而锋芒毕露。

第一次看见顾清发这么大火,柳叶恍惚反应过来,她晃晃脑袋,用力拍了拍,被她一推,竟觉脑子不是很好使似的。

“清儿……咳咳,我没事。”玉娘声音有些嘶哑。顾清一听更加来气,大声问道:“大娘,可否给个解释”

“是她先顶撞了大夫人。”一个小丫鬟说了句。

顾清一个眼神扫过去,狠戾之色让小丫鬟不敢再多发声。

“大娘都没说话,你一个丫鬟多什么嘴”顾清回头对玉娘轻言一句,让她顾好自己,自己走上前去,一个巴掌响亮拍在那丫鬟的脸上,瞬间出现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

巴掌来的猝不及防,丫鬟没有丝毫准备,一个跟头差点昏厥过去。

“清儿!”玉娘拉住她,往后退了退,小声责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柳叶震怒,打她的丫鬟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果真跟玉娘一个样,真是胆大包天!

“不把我这个大娘放在眼里”

顾清冷哼:“我的眼里只有母亲,其他人没那个福气能入得了我的眼。”

说这话分明是想气柳叶。

“吵吵嚷嚷的是在干什么休息一会都不得安宁。”顾林从一侧走过来,边走还边穿着衣服,应是刚从榻上起来,身后跟着于管家,他在堂内观望半天,两位夫人哪位都不好得罪,只得请顾林出面解决。

“老爷,顾清竟敢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丫鬟下狠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柳叶恶人先告状,把被打的丫鬟拉到身前,指着通红的脸颊给顾林看,把顾清描述的极其恶毒。

顾清懒得理她,谁让她不管好手下人,也不看看自己,跟之前的小翠一样。那一巴掌太过使劲,顾清现在手还感觉麻麻的。

顾林环视一圈,眼神在顾清脸上停留片刻,未作回答。于管家已在路上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顾林知道,柳叶是因为顾宁被贬心里有气和担忧,和玉娘相互有言语冲撞后,心里又怒火升级。

“你今天吃药了吗?”顾林问柳叶。

顾清一听这话,狐疑看过去,玉娘也是同样困惑,吃药她得了什么病

顾林一问,柳叶脸色有些异样,眼神微闪,转移话题问道:“宁儿怎么样了她出了什么事”

就算再怎么对她不满,对于女儿之间,他没必要对她发脾气,何况,她又是带病在身。

顾林如实说了情况,柳叶在得知顾宁平安无事后稍稍松了口气。

“老爷,宫里来人了。”一个看门护卫走过来说道。

顾林道是谁不过是宫里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公,可他宣读的圣旨却耐人寻味。

召顾清入宫——

短短五个字,引发无限遐想。

顾清接过圣旨,明黄的凌锦玉轴像个烫手山芋,她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得默默拿在手中。

“微臣叩谢皇上。”

顾林给于管家递上一个眼神,于管家知事立马掏出几锭白花花银子来,不动声色交到小公公手中。

“顾大人客气了。”小公公笑脸盈盈,接过银子放进袖中,感觉袖子都重了许多。

“敢问公公,皇上召见我家清儿,有什么要紧事吗?”

“实在抱歉,顾大人,我只是宫里一个跑腿的小太监,这皇上为何要召见贵千金我实在不知。不过,回去后,我可以帮顾大人多留意下,说不定能为贵千金帮上什么忙呢。”

小公公前句话说出口,就发现顾林微皱着眉。也对,我好意把银子给你,可不是白白赏的,就是想要从你口中套出点消息来,可你竟什么也不知还好小公公机灵懂得变通,补了最后一句话,算是一个简单的应付。

“多谢公公。”

小公公道:“顾大人言重了。顾小姐,要不,咱们现在就启程”

“什么现在就走”玉娘不舍一把拉住顾清,心里沉不住气,使眼色给顾林,让他到身旁来。

顾林问:“怎么了”

玉娘焦急道:“现在就让清儿进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