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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不归》


第001章祝你好运

[我要降落了。]

“降什么降,不能降!”随着柔和的机器女声结束,一女子的声音急暴的喊起:“前面是山!是山……”

[我必须要降落了,保守估计会有剧烈跌宕,宁馥你最好闭上嘴,防止咬到自己造成不必要的伤损……]

“混蛋……”

轰!!

亲眼看着险峻的山石被飞船冲撞爆破过后,如同被心脏起搏器重重的电击过胸口,巨大的震荡和滑行以及灯光照耀,宁馥在飞船内强撑着力气,眼睁睁的看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飞船冲击撞了出去。

足足有几分钟的长短,声响终于渐小,飞船也终于在山腹之内停了下来。

“咳咳……我们刚刚撞到了什么?”浑身如同散了架,勉强说完这句话后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剧咳,腥红的血丝从她的嘴角溢了些许出来,半阖着双目,想抬手去拭,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疑似是有生命的物体,不过已经及时弹出气囊将其包裹,那么大的冲击,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山腹范围……]未等宁馥追问,机器女声续接道:[你的身体到了承载极限,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系统会在你的体能耗尽后将你的脑电波传送至与你匹配的身体内,如果没有更多的附加条件……]

“我还有多少时间?”她声音轻的已经快要如同蚊呐。

安静了三五秒钟之后,机器女声响起:[舱内已经没有食物和水源,仅凭意志力你只有七天时间。]

除了呼吸声,一片死寂。

[宁馥,或者你可以现在选择自我终结,系统会立即将你的脑电波传送……]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生生体会生命一点一点耗尽的痛苦与煎熬。

她自然不是缺乏自我了结的勇气,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那个与她匹配的倒霉的人,也就会少活七天吧。

“不用……”

机器女声却突然有些急的道:[宁馥,你现在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必须撑过十天左右。]

十天?

她已经是残躯,身患绝症,在最后的半月生命里乘上飞船赌一把,飞船出事,也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她早就内伤出血,连续三天都在波震中渡过,换作是别人只怕早就交待了,在没有食物和水源的情况下,七天都是艰难,现在让她撑过十天?

[与你匹配的女子求生意志很坚强,她的情况比你好不了多少,如果没有再大的意外,她至少还要撑过十天,但是你要考虑当你的脑电波传达过去之后,你要负担的也是一个没有体力的身体,所以你……]机器女声沉默了一下才又响起:[或者你现在改变主意也来得及,系统立即将你的脑电波传送……]

“不用。”

[我的能量马上就会耗尽进入自我修复状态,宁馥你想清楚,系统设定的时间是在十天之后,而如果十天之内你支撑不下去,系统就无法成功将你的脑电波传送过去,到时你的脑电波会在这个世界的异空间游荡直到消失……]

……

再没有任何声音。

半晌,舱内的灯一盏盏灭了下去,机器女声沉声道:[宁馥,祝你好运。]

一切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黑的再也没有一丝光,半晌,宁馥艰难的动了动身体向飞船后方看去,透过蒙了厚厚尘土的玻璃,后方冲过来的一路,应该也被山内的碎石堵的不剩什么,之前看见这山腹之内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乳石溶洞,而且系统说撞到了有生命的物体……

她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强撑着疲惫尽量让自己不要睡过去,想着被自己撞到的会是什么,而大脑里这时渐渐丰富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与东西,她开始专注于过滤这些资料起来。

但愿别是撞到人才好,她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倒霉吧,飞船迫降也是选择生命物最稀少的地点,若是动物也是没有办法,可如果是人类……

不会有人的运气能差到这个地步吧。

……

山体外。

嘭的一声响从高空中炸起,一个球状物随之从高空中弹飞,在烈日的灼照之下划出一道长而弯的弧线,紧接着便就是狠狠的向下猛坠!

放眼望去,这片地界所有入眼之处不是山石便是一尘不染的积雪,山脚下有几个黑点,声响乍起,立即有人从帐篷中探出头来,十几余人仰着头向上看着,无一不是惊呆了的表情。

“那是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个球?”

“会是主子丢出来的吗?”

“意思是让我们接着?”

当有人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凛,对视一眼立即在雪地中向那个球体下落的方向狂奔而去,而最奔跑在最前方的男子眼睛突然一眯。

他看见前方不远处,雪层开始抖动摇摇晃晃随时就要砸落下来,正是他们先前听到的不明巨响而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雪崩。

快,必须要快!

扑!

轰……轰……

旋转,旋转,头晕头晕……

与其说是接住,不如说是那个球体将这些人给砸中。

因为巨大的冲力,那灰白的球体将前来接应的几人全部都给挂住,那几人想着这有可能是他们主子抛出来的重要物件,自然抓抱的死紧,立即就见那灰白的球挂着几个黑色的人条,骨碌碌的向下一路滚去。

跑在最前的那个男子快要呕吐了,四周一片雪白,天地在他眼中乱晃乱摇,眼花缭乱之中难得还看得清翻滚的积雪向他们穷追猛打,本来还在担心就算接住了又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将这球体运走,没想到这球体竟然触手柔软舒适,就这么滚下去,反倒要比他们的脚程更快。

于是,若是别处山头有人并且眼力极好的话,就会看见几个标致又有型的大男子竟然抱着个球,以滚动的方式来躲雪崩的场景……

待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平安平静下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全部筋骨酥软,瘫倒在地了。

“我觉得这个球会不会是主子抛出来给我们救命用的……”先前的巨大响声一定会引发雪崩,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只是因为主子还在山体之中,他们必须在山下等罢了。

“你跟了他这么久,你居然还能觉得他有这个善心,我真要怀疑你是怎么靠着你的脑子混到他身边的。”依旧是跑在最前方的男子,直起身来,喘着气走到那个球旁边,抬脚就踢了踢。

骨碌……

球一转,突然一个很陌生的哧啦声自球体内部划响,球体竟是瞬间一瘪,随后,那男子的面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主……主……”

不怨他这么惊,实在是太惊。

想他们几人在球外面滚过来,别说是骨头都酥麻了,没有一个还能保持先前的精神,没有一个不是凌乱不已的,谁也没想到这球里会是个人,更没想到球里的人这样走出来,竟然一点都没有凌乱,也没有一丁点浑身酥软的样子!

更更更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就是……

众人瞠目结舌大张着嘴,随后无一不是佩服不已的拜了下去。

主子就是主子啊!果然不是一般人啊!真的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比拟的啊!

而那自这个球体走出来的男子……

精致的蟒纹云靴,在雪地上轻轻的踏了两步。

长袍束腰,整齐的没有一丝褶皱,长发如丝绸垂在身后,如云的袍角微微一动。

强烈的灼日照耀之下,逆光便无法瞧得清楚,为他披上一层迷幻的金光,也迷幻了他的脸。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的一众手下,又看了看身后的一路痕迹,若有所思。

看样子是从那高处一路滚到这几里之外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脚边这个瘪了的一团灰白上。

目光越发的深不可测。

这是什么东西?

先不说在自己进退不得被困之时莫名其妙的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家伙,而后又被如网一样的东西给包住,就在他以为自己是被人给捕捉,还在惊叹何人有如此身手之时,他就觉得被包裹的自己万般不解。

这么一路滚落,他人在这个怪东西之中,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天地颠倒,而是一直保持着完全的平稳。

如果不是看着这一路的痕迹和手下们的状态,他真的不敢相信。

“来人。”半晌后,他突然出声。

踢球的男子低下的面容立即苦了起来,先前他还踢了这个球来着,也就等于踢了……

但主子现在明摆着叫的是他。

就在他想着自己要不要长跪不起,算着再磕几个头才能化解此事之时,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把这个东西背回去。”

第002章睡一会吧

暗夜中,层云叠下,远远近近或茂密或疏松的峰林,长长短短的溪流峡谷,全部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中朦胧起来,难以看得分明。

山内隐现一片开阔之处,细细分辨来竟有修葺精致的石板路,顺着路深望过去,门楼牌坊隐隐现于夜幕之中,但是却半丝人气也无,反倒让人倍感阴寒,牌楼上的几个大字将这些有些不同的建筑解释了个明白——乔家陵塔。

山风偶尔袭过,道边有被人修整过的绿坪与小野花,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摇了摇,夜深无人见。

宁馥在同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醒来,几秒钟之前,她结束了上一具身体的超能透支与多处骨折长达十天断水断粮的消耗,经历了几秒钟的脑电波传递,如同精神流被电击数秒,漫长难忍,却让她充满了期待与希望,再睁开眼,换来的便是一具新的身体,却是一睁眼,让她立即全身一震,胃痛的痉挛起来。

她只抽了一下,如同咽了最后一口气,又将这一口气给倒过来一般,也只抽了这一下,便毫不迟疑的立即抚上自己左腕脉处,立即摁了下去。胃痛的她直不起腰,伸手虚虚的摸索了一二。

旋即,手指长短的能源剂被她从空间取出,想也不想,朝着自己的手臂推了进去。

尽管在飞船内时,她的那一具身体连眨一下眼睛的力量都要没有了,尽管她分明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或许已经死了,也就只有意识还存在,她也仍然没有将随身空间内的这最后一支能源剂取出使用。

因为她知道,当她的脑电波成功传达到现在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时,这一具身体也许更需要。飞船系统传输过这女孩的资料给她,与她倒是有些同命相怜,也是处于切断食物与水源的状态。

须臾,当感受到胃部不再要命的抽搐,她倚着墙边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之处一点光源也没有,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目视过任何事物了,她以为自己醒来后会在一具棺材里,可空间大小告诉她并不是这么悲观,但当她将军用手电打开,她还是震住了。

墓室。

她怔了。

“不是来送葬吗?”她愣了半晌,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顿时大惊,对于古代的一切她就算了解的有限,可这一身的陪葬衣衫她还是认得出的!

竟然是……陪葬?!

这一退之下,后背抵到了硬物,扭头一看,竟是一口开了盖的棺材,打着手电照过去,尽管心中无惧却也是皱了眉。

乔松柏和唐若娟。

这具身体的大舅父和舅母一家二口膝下无子嗣,死于家中大火,因为这身体的亲生母亲也早已往生,继母和生父将她送去扮作子女摇旗举幡送行。

可是为什么送葬成了陪葬?

这也终于解释得了,这女子为什么会断水断食生生耗去生命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有多余的时间与情感来替别人感叹的人,可是在理清楚这些明里暗里的事情之后,她都不禁的握了握瘦的不正常的拳。

默了一会,从空间中取出地表探测仪,巴掌大的机械仪器在手心扫描了起来,她低着头顺着探测仪的指引一边照亮墓室地宫,向出口走去。

地宫内静谧无声,只有宁馥轻轻的脚步声,终于走到地宫大门前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四周的暗格,左右都扣开之后,一仰头……

对于这个身体来说还是太高了,再看了一下四周有什么可助力的,很快目测到可借力的角度,手电咬在口中,后退三步,猛一发力向左边廊柱奔了上去,半空中瘦小的身体一个倒旋,右脚尖精准无误的将上方高处的暗格扣了下来。

沉闷的墓门轰轰的左右退开,她也勉强保持着直立单膝跪地而起,外面的亮光传了进来,她迅速将手电与仪器收入空间之中,同时向外走去。有光亮,也许就有人在上面。

这些未来的东西,还是别让这里的人看到为好。

随身空间可以跟着她的脑电波一起过来,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助力。

无论是这女子娘舅这边的乔家,还是父亲这边的宁家,看来是一点活路也没有给她,生母早就过世,过的日子自然不用多说,哪怕是还算可以能过得下去,也不会在生父还在情况下,被送来给大舅父陪葬。

由死至生,从地宫走上楼阁,那些阴沉的,见不得光的,她一点一点的抛在身后,直到属于温暖的,发光的,那些光亮就快照在她的皮肤上,她的下巴也轻轻的扬了起来。

宁馥,这个被所有至亲踩到脚底甚至踩进坟墓的人,当她借着她的身体重新活过来,当她走出身后这个不见天日的坟墓。

你们所有人的命运就会从这一刻开始,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咻——

一只暗箭突然破风而来,宁馥立即一个后仰弯了下去,眼力极快的扫到一个黑衣人影同时向她扑了过来,顾不得太多,只想了一瞬她立即启动手腕的空间。

自她手腕无声的突然弹出一个一米见方的立方体,倒角半透明的微转,伸手进去一捞,如丝线一般细小的护臂立即捞出并被她极快的戴在手臂上。

就在那黑衣人瞠目结舌一恍神的功夫,她已经弹地而起,轻盈而刁钻的骑跨到那黑衣人的脖颈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睡一会吧。”

嘎吱。

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的一声,她稚嫩的手腕,将身下男子的脖颈转了一百八十度。

未等男子完全躲倒在地,她就已经跃于一旁,上前利落的将蒙面掀开,她也料到资料中不会认识这张脸。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人会是谁,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这里是乔家的祖坟之地,这人一身夜行衣自然是不速之客,更不可能是为了陪葬品的盗墓贼,有这样的身手和敏捷力,自然不需要做这一行。

她立即下手在男子的上衣胸前翻找了一通。

手触到一硬盒,简易却雕工制材上乘,打开一看,有些小讶。

铜钥匙?

还是半把?

第003章决定

如宁馥所料,这黑衣人出入这里,本就不需要再多的人手,就算有接应也不会在这陵塔内。走出陵塔踏上石阶路,她一路疾行至门楼外,向不远处亮着光的小屋奔了过去。

“王伯,我能进得来,就没打算就这样出去,如果不能带三小姐出来,我就跟着三小姐去了,也好过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上路……”

“霜容,你忠心三小姐可也不能这样胡来啊……”屋内,守着乔家陵塔的王伯满面愁容,苦口劝着面前悲痛不已的霜容,不敢想象这霜容是怎么从京城这样只身一人赶过来,这还不算,又是怎么躲过外围那些驻守的护陵侍卫到了这里来的……

霜容带了哭腔,满腹冤屈:“三小姐被乔家选上替大舅爷送葬,才走三天,二奶奶就来收我们的院子,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却是万万想不到三小姐命这般苦,她可是两家人的血脉,竟然能让三小姐来陪葬……”

“这话可说不得!”王伯赶紧打断了她:“事已至此,根本不是你和我这种身份可以左右得了的,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别说我不可能放你进去,就算你进去,三小姐只怕也已经……”他哽了哽,叹道:“其实说心里话,三小姐在宁家过的那些日子,宁家会收吗?三小姐现在又已经随着乔大老爷去了,你要带她的尸首去哪?她未嫁之女,就算宁家不怪罪你,三小姐也不可能入得了宁家的祖坟……”

王伯这话一说完,霜容失声痛哭起来:“可又能怎么办?难道让三小姐在乔家陵里不成?她被人活活逼着陪葬,死也不会瞑目啊!便就是不带走三小姐,王伯你放我进去陪着三小姐一道去了,这也不成吗?!”

吱呀。

哭声止住,王伯与霜容皆是惊了一跳,这半夜三更,满山除了他们二人之外都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眼前,门外,那瘦弱纤细的人影,一身浆板寿衣,双目因为瘦弱而越发显得大而有神,灼灼的望了进来。

王伯傻了。

霜容惊住了。

二人呆滞的看着宁馥——黑夜如同墨染,一颗星子都没有的月夜之下,宁馥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是他们二人齐齐眼花,还是这是一个梦?

可是再是惊悚再是不可能,他们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宁馥,不是鬼不是尸,是人。

“饿死我了,快给我弄点吃的。”她大刺刺往屋里走,坐下便端起霜容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再给我一身衣服换上,晦气死了!”

……

同一时刻。

山下守陵侍卫的军机处。

青砖石瓦,铁甲寒刃。重重依仗深处,有夜明珠光泽幽幽,照耀着一双平稳的手。

那双手如同白玉雕琢,指尖洁白,指甲如贝珠光莹润,却是没有半丝血色。

手指灵巧的翻动着手中的夜明珠,明白的光亮衬得那只手掌心肤如凝脂细腻如雪。

“扑。”若不是大殿静谧如同死地,这一声根本微不可察。

手指一停,光亮定了下来,指尖将夜明珠翻到另一手的掌心轻轻抚了抚,似是在抚摸着一只爱宠。

“……如此忠心为主?”

语气微含诧异。

这声音极轻也极淡,极平也极寒。

好听,动听,却也让人彻骨生寒。让人不由的想起冰寒天地中窗棂一夜之间肉眼可及生出的冰花,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将万物冰封,牢牢控在手中。

他轻轻的站起来,袍角如云流动,似一片云烟蔓延至阶下。

无数明珠随在他身后在两侧依次亮起,将一室的冷硬点燃,殿下方跪伏的仆佣,越发的俯下身去。

他微微的仰了仰下巴,夜明珠下映得他的脖颈雪白纤细,身姿那般挺直,衣衫宽大却又紧紧束着颈部与腰处,线条整齐,低调又张扬,这一身洁净的尊贵里,透出沉浓的严谨与周密的气息来。

“是时候该去亲自给乔大老爷上一柱香了。”他道。

依旧如此不急也不徐,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不高也不低的声调。

殿室静谧,微凉却似有无形的烈火蔓延开来。

……

宁馥这时已经换了一身霜容带来的备衣,喝上了热呼呼的烫粥。

王伯在外间看着面前的烛苗,他已经呆滞了有一会子了。

十天,这三姑娘是怎么熬过来,又是怎么打开地宫的暗扣,走出来的?

别说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就算是三四十的男人,撑不撑得过十天先不论,便就是十天没有食物供给,也不太有可能还有体力凭一人之力将那地宫的暗扣打开……

更别论像宁馥这样好的精神与体力的走出来……

霜容只顾着心疼与激动,在旁边给宁馥递茶又细细打量着,她倒没像王伯想的那么多,心里觉得宁馥安然无恙没事,大抵是宁馥进地宫的时候,多少也给了宁馥一些食物,只是乔家到底是没有想到宁馥能一个人走出来罢了。

宁馥只说不知道是不是做事的人粗心,最上方的暗扣没有锁住,也是自己走了这个运,不然只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霜容感天谢地一番,抹着泪道:“我还想着小姐九死一生,这就准备下去陪你……”她哽咽着,又道:“这下可好了,等天亮了,我们就离开这个破地方,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王伯在外间听到这句话后,心里的一块石头稍稍落了地。

不管怎么说,宁馥能活着出来这也是她的造化,他没本事也不敢进去把宁馥救出来,也不敢放霜容进去,但是现在是宁馥凭她自己的本事出来的,那就怨不得别人,他虽然看守着这乔家陵塔,但也断断做不出为了乔家再把一条人命推回坟墓的事。

天亮后这主仆二人走了,那就最好不过了,过上一阵子自己把这个工辞了回乡种田,等乔家地宫再开的时候发现没了宁馥,也找不到他的责任上。

他决定拿些自己的贴己钱给这主仆二人,姑娘家到底不容易些。

他这主意才定,却没想到里间宁馥突然开了口。

“你连夜下山回京,去府里通知我三叔,让他来接我回宁府。”

第004章应变

王伯一僵,正在给宁馥揉手臂的霜容也是一僵。

但紧接着霜容回了神,正色看向宁馥,握着宁馥的手臂,说道:“小姐,我们不能回府,当时宁家把你送到乔家来给大舅父送葬,你人未回,我们几个几次去二奶奶那里追问都被拒了回来不说,府里的老爷奶奶们都躲着我们院里的人,现在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可见他们是一早就知道乔家一开始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你……”陪葬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顿了顿,又续道:“如果回去,宁家……会收吗?”

她的声音低了许多,打心底里不想说出这些剜心的事实,可是在眼下却是不得不说出来,好让宁馥清楚明白眼下的局势。

宁馥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身体原先的主子过的日子不仅没有地位,自身也过于善良柔弱,霜容说的这些也在她本人从地宫中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心,可她有她的主意。

回宁家,应该回,也只能回。

她与霜容就这么走了,以后会怎么样?难道两个女子在这个时代靠双手吃饭吗?且不说会有多艰难,单就是她顶着宁馥的这张脸,她不是这辈子在这里隐姓埋名过完余生就算了,她还有她必须要做的事。

与认识的人再见面,一定不可能避过,到时极有可能会因为与这些杀身之仇的人们再相见,而将她与霜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活击个粉碎。

“收不收,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半晌后宁馥拉回思绪,认真的看向霜容,反手握上她的手,尽力将自己的坚定与信心传递过去,道:“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你单独去见三叔,告诉他就好。”

霜容紧紧的抿着唇,也看着宁馥。

须臾,霜容站起身来,肃声道:“小姐想回去,霜容一定陪着,我听小姐的,小姐让我怎么做,我便就怎么做,若是三老爷不肯施手,我就长跪不起,一定把这件事办成,绝不让小姐在外漂泊。”

宁馥有些动容,也为这个身体有这样忠心相护的人而感动,她起身对霜容重重点了点头:“你要明白,不是我们非要靠着宁家才能活的好,而是我们不仅仅要活下去,还要堂堂正正的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拜托你了。”

霜容受不起连忙就要跪下,却被宁馥一手扶起,但她还是坚持行了个礼:“小姐所托,霜容拼了命也会做到。”

她打帘出去,王伯在外间也起了身,这主仆二人的对话他在外间听的一清二楚,听完宁馥这些话,他心里也与先前很是不同,很是感慨这位三小姐与当时入地宫时的改变,想着若非是经历飓风骇浪,若非是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才十三四的年纪,又怎会一夜成长,目光如此长远又生出这般胆识与勇气。

他塞了个牌子到霜容手中,想着这三小姐身份尊贵却命这般薄,就算如此也未必就能回得了宁家,就算天开眼,回了宁家,这小小的姑娘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眼眶也不禁的红了,道:“拿着这个牌子下山吧,林子到底不安全,就说是我家乡来看望我的,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山下的守陵侍卫一天四换岗,为的就是养着足够的精神来看守这一带的陵墓,附近山头还有别家的陵塔,守陵的人中谁家还没两个亲戚走动,这都是常有的事。霜容带着牌子下山,总好过夜中走林路安全,也可更快的到京城。

霜容感激不已,对着王伯深深鞠了个躬这才出去。

王伯在外间坐着,盯着那道青帘又出了神,他有些话很想跟屋里的小姑娘说一说。

想说,如果霜容没能成功把宁三老爷叫来接她,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离开这里离开宁家这个身份,打算一下以后的生活出路。

他心里是觉得这种可能是十有**会发生的,他不了解宁家和乔家内里的复杂关系,但是做为一个外人,有些常理的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

宁馥既然让霜容去宁府找宁三老爷,那就是说宁家几位老爷之中,这宁三老爷能接她回府的希望是最大的。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希望大小的事情,宁馥不是被罚去思过,这里也不是宁家的陵塔,这里到底还是乔家说了算的。

再者,最显而易见的,如果这个宁三老爷真的有这个能力,并且不忍看着宁馥这样断了性命,当初这宁三老爷肯定早也就拦下了,而且再者说了,宁馥的亲生父亲宁二老爷都能将亲生女儿送给乔大老爷一家陪葬,一个叔叔,真的会过来把宁馥接回去吗?

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这些话太让人绝望了。半晌,他起身去柜子前蹲下身往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一沓子都是他与家乡的亲人往来的信件,他伸手从最下方抽出一张银票来揣在了手里,然后又将匣子放回了原处。

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帮衬了。

天蒙白时候王伯是被一双小手轻轻的晃醒的,才一睁眼就被蒙住了口。

宁馥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噤声。

未反应过来,一张纸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

王伯一扫纸上的内容就是一怔,然则一切极快无比,宁馥已经坐在桌前,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呼吸之间的当口,她真的有眼泪淌了出来。

“我家小姐好生可怜,又岂是上柱香就可以慰藉得了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做得了什么,无非就是向老爷们求个请,哪怕是在附近给小姐立个衣冠冢也好,总比就这样连个名都不能留下来要好……”

王伯瞠目结舌,想问宁馥这是怎么一出,一头雾水却也不敢乱开口。

而这小屋之外,百余米之处的山道石板路上。

静谧到连微微的山风都清晰可闻。

“送信给刚才跟着那个王伯家乡来的丫头的人,若是跟去了宁府就不必再跟了。”

有人声随之回应:“若不是……”

“杀。”

第005章谈判

霜容跪在青石砖上,头垂的很低。

“三小姐受了大苦,心里记得当初离府时您塞给三小姐的补贴,若不是那些银票,她这些天不知要吃多少苦,幸而有得疏通,只是乔家现在没人再管了,只差人给我们下人通报一二,让我们宁家自己去把人接回去……”

天已经打春了,外面见了暖意,但是室内还是有些阴凉,屋角描金铜炉里燃着丝炭,融融的暖意在室内无声的蔓开,霜容照着宁馥的叮嘱说给上方的宁三老爷宁立善和宁三奶奶曹雨欣曹氏听。

宁馥这般交待她,只字不提乔家摆明了要让宁馥陪葬的事情,虽然她当时心里觉得若是宁馥实情相告也许更能搏个同情,但是她在听完宁馥这般的交待之后,她便也想明白了为何宁馥能将这件事的真相咽到肚子里。

宁家再是财大势大,总也比不过乔家侯门的权贵,乔家要让谁陪葬,不是宁家的任何一位能够逆得起的。

哪怕乔家与宁家也算是姻亲。

她心里明白,乔家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宁馥了,其实自打宁馥的生母乔清婵过世之后,原本就几乎与宁家毫无联系的乔家,就已经准备与宁家彻底断个干净了。

而宁馥是两家唯一的纽带,乔家若想断了宁家这门亲,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至于牺牲宁馥这个在宁家没有什么地位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真相,在宁家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人说罢了,反正宁馥在宁家的地位,也不会有谁真的为她出头。拖上个一段时间,慢慢府里的人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谁又会为一个本来在府里就无权无势并且死去的人讨个说法。

府里不会有这样的人。

现在,霜容才明白宁馥的用意。

只怕这府里唯一看不清楚真相的,就只有眼前这位宁三老爷了。

只有让府里这位最急爆脾气的宁三老爷听见这样的一番话,才会怒发冲冠,气不过乔家这样气势凌人压着宁府,用宁家的孙女来给他们乔家的人送葬,还过河拆桥。

宁三奶奶曹氏高坐在三房厅堂,双目微闭,手里轻轻的拎着一个雕花铜管烟斗,在宁三老爷拍桌准备起来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咳了咳,抬了眼皮子瞪了宁三老爷一眼。

曹氏年纪也就三十四五,虽然保养的不错,但是这烟瘾却让她的皮肤过早的衰老泛黄,仔细看还能看得见眼角淡淡的细纹。她清完嗓子,手里的雕花烟斗也扶到了艳唇边,深深的撮了一口。

屋里很安静,这一口撮烟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冷硬的地板硌的霜容膝盖寒疼,但是没办法,她一进门曹氏就上下扫了她一眼,盯瞄着她的膝盖,没让人把屋里的炭炉撤了八成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也要在堂内待着。

直到她抹了好一会儿的泪,曹氏才轻轻的拿着烟斗往旁边的小炉里掸了掸,转而很是瞧不上的叹了口气:“这事,让我说什么好。三丫头到底是二房的子嗣,你不求二奶奶,我让三老爷去了,这就等于打二老爷的脸,你是府里的家生女,不是不知道二房和三房之间……”她略下不提,丰艳妖红的唇勾了抹笑,瞥了霜容一眼:“我们三房在府里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为了三丫头这事,再把二房得罪一通,你说,我能看着三房在老太爷面前更不受待见么?”

霜容蓦地抬起了头,身体都跟着发着抖,咬牙道:“经这事,三小姐心里也是通透了的,不然也不会让奴婢求到三老爷和三奶奶这里来,谁近谁远三小姐心里清楚……”

“都是一家人,哪分谁近谁远。”曹氏唇角扬起来打断了她,慢悠悠道:“但是我们三房委实在府里也没什么决定权,要办这事自然得先斩后奏,接三丫头回来当然不是不成,问题是就怕把人接回来了,三房受累是小,再让三丫头被三房连累,本就伤心再雪上加霜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再怎么说三丫头也是我们宁家的骨血,他们乔家侯门深宅做得出这种事,我们宁家却不能让自家子嗣在外飘着。”她顺手召来厅外侯等着的丫鬟,说道:“去拿些银子来给霜容,到城门口寻辆舒适的马车,雇个实诚的车夫赶紧把三丫头接回来。”

那丫鬟立即应是,正准备过来搀扶霜容起来,霜容却是膝行上前对着曹氏和宁三老爷就叩起头来,果然如宁馥所说,三老爷好说话,这曹氏却绝对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她哭着说道:“三老爷三奶奶,三小姐回来之后必定是死也不肯再回二老爷和二奶奶的院子了,三老爷和三奶奶肯出面,三小姐定也明白以后该怎么着……”

曹氏扫了一眼,点头微笑,似是终于等到她要听的话,道:“三姑娘这回是真的长心了。”一个眼色递过去,那丫鬟心领神会是个通透的,立即又无声的退出了厅堂。

这回,曹氏亲自出声让霜容起来,顺手递过去个银子塞到她手里:“你们几个跟在三姑娘身边侍候的也受苦了,这些日子知道你们过的不好,瞧这小脸都瘦了。”她说罢便让霜容去后院叫车夫候着。

霜容抹着泪谢过退了出去往后院走,眼泪却还在淌。

这次的眼泪可不是作假了,她是真的心疼。

这欠下的人情是在曹氏的头上,对宁馥来说无异于与虎谋皮,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可再不是躲着忍着就能熬过去的了。

霜容一出去,宁立善就起了身准备往后院走,曹氏冷着脸叫住了他:“你急个什么?她在乔家陵塔待了十天,难道还会差这一时半会儿?”

第006章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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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向来是个心眼多的,事无巨细,在她心里总要绕个好几绕,在宁府里也是谁都心里有数,听了妻子的这句话,宁立善觉得婆妈,这本来就该立即把宁馥接回来的事情,做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来。宁馥这个侄女找到他也不是稀奇事,自从宁馥的亲生母亲过世之后,就连宁馥的亲生父亲也对宁馥在府里受冷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的继母估计巴不得宁馥回不来,宁馥当然不会寻到她亲生父亲那里。

方才的话其实很没有这个必要,何必在宁馥这般伤心的时候还要再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他这个做叔叔的要敲亲侄女一笔似的。

曹氏当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上前给他整理着衣衫,叹道:“你懂什么,不是我这个做婶娘的给她做难,而是这次压三姑娘压的忒过分,我们宁家的骨血去给乔家送葬本就是看在亲戚一场,也念着三丫头她生母的情分。乔家的理我们不敢挑,可自家人是不是也忒不给自己长脸,宁家在咱们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孩子这样在外面回不了自己家门,这像什么话?我们若是轻轻巧巧的把孩子接回来,那些个因为这件事在暗里得了好的到头来也没一点责任,那三丫头这个委屈不就等于白受了吗?”

宁立善顿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个理,就听他喉咙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嗯”来,然后回头面向曹氏道:“你说的没错,这回这事我非得给三丫头做主不可,我亲自把她接回来,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曹氏面含微笑的向他点头颔首。

给宁馥撑腰,这当然。

她不介意替宁馥打人,她只在乎打的是谁,打了之后是不是能把对方给打矮一点。

等下人来禀说宁立善和霜容已经出了城门的时候,曹氏也拍了拍衣裙站起了身,走到镜子前左右照了照自己的仪容,她才向外走去。

人才踏上老太爷主院的门阶,声音就已经拔高了数个声调,义愤填膺的边走边喊。

“可怜我们家的孩子,为了长辈们的体面,小小年纪去替他人摇旗举幡,可怜见的十天半月过去了,自家人竟然都不闻不问,我这个做婶娘的天天睡不好,差人一问竟是没人管我们宁家的姑娘了!”

宁老太爷正在屋里头哼着戏曲小调,闭着目在摇椅上很是惬意,冷不丁院子里传来曹氏这一通哀喊,眉当即就拧了住,小调也止了,噌的坐直了身子。

“赶紧让人封了她的嘴!这要是传到乔家人的耳朵里,我这张老脸都不够陪的!”

宁老太太白许珍正在里间和大孙女也就是宁馥的大堂姐宁君洁闲话,宁君洁今天又带了新鲜的提子过来,一颗一颗的剥给白氏吃,还一边说着笑话逗她,白氏正笑的合不拢嘴,听了外头曹氏的声音先是一懵,再听自己丈夫在外间的这一急喊,提子囫囵个儿的就给吞了下去,宁君洁赶紧过去给她又顺胸口又拍背,和两个嬷嬷前后伺候着这才缓了过来。

白氏眼眶都红了,下了地就往外走,正碰上曹氏踏进厅来,当即喘着气的问:“你刚刚说什么?三丫头现在还没回府?”

曹氏瞥了宁君洁一眼,宁君洁这才赶紧不太情愿的给她躬了躬,一瞧宁君洁这模样便也知道这府里上下是怎么瞒着白氏的,曹氏拿帕子抹着泪,愤愤的先是对着宁老太爷行了个礼,便就直接上前抢到宁君洁的身边将白氏给搀到太师椅上。

“我这也是才刚刚知道的事,要不是烟珑到我跟前哭诉有人对他们几个埋汰,我还不知道三丫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叫了霜容过来一问,这才知道!赶紧就让立善带着人跟着霜容一块去接了!”

白氏震惊气愤,当听到已经去接了的时候,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见她这就又不着急了,曹氏怎么可能让事情就这样淡下去,也不知道是冲谁,话就又接了上来:“可怜三丫头,自打亲生母亲走了之后,这日子过的可真是让人心疼,没回府来,竟然还是从一个丫头的嘴里去问才知道。我这个做婶娘的真是惭愧,竟然让亲侄女委屈成这样!”

这话是冲着谁,冲着一堆人。

曹氏没进宁家之前就已经是京城里有名的人物了,父母早死,父母经营的是往各个府里倒手下人的行当,由她一个人继承了下来,想也知道做这个行业的都是和些什么人打交道,当年也是带着家业进的宁家,像曹氏这种难嫁的女人,若不是宁立善那种不怕天不怕地连老子也敢逆的性子,是断然也没什么可能做了宁家的三奶奶。

宁家上下瞧不上她的出身是一回事,她自身也是个谁也不怕的,这也是事实。

当着人前她也照样敢把全家都给奚落了,谁都知道,她进宁家的时候可是带着个闺女的,言下之意也另有所指,宁馥是宁家的骨血还尚且如此,那不是宁家骨血的,以后的日子还说不准得过成什么样。

宁老太爷宁政一看见曹氏就没什么好脸色,他当然不能让这样的儿媳妇大张旗鼓的把他也给说一通。

“立亭这个爹是怎么当的!”他立即就把枪口转了个弯,心虚使然并不与自己的妻子白氏对视,朝着曹氏就道:“这些年立亭是越发的没骨气,二房的事务敢情他现在是连问都不问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至今未回也不说话,任由那陈氏在他耳边吹枕边风吗!”

宁君洁的眼珠子在一边已经转了好几转了,这时才扑到白氏的怀里去,哭着说道:“祖母,为什么二叔不亲自接妹妹回来?”看起来就像是很担心宁馥这个妹妹似的。

白氏先前心里是气愤着宁二奶奶陈氏的。

曹氏还在拭着泪,从帕子边偷睨了白氏一眼。

白氏看着宁君洁,火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宁馥这一辈,一共有姐儿四个,也就只有大房的宁君洁和二房的宁馥是宁家的骨血,至今没有孙子。

也就是说,宁馥这一辈,宁家亲生的,就只有宁君洁和宁馥,宁君洁与宁馥在眉眼上有稍稍的相似,宁君洁这么梨花带雨的仰着头,白氏觉得就像是看到不久后长大一些的宁馥一样似的。

“让立亭马上来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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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人死了?

宁家二房和宁家大房在宁府里的关系向来微妙,大老爷宁立良和宁馥的生父二老爷宁立亭是他们这一辈儿里算是有长进的,剩下还有一个大姑奶奶,宁立亭后面还有三个弟弟,宁立良和宁立亭有长进,这也是建立在后三个弟弟的名声基础上才这么说的。

到了宁馥这一辈儿,子嗣就相当艰难。上一辈儿出了五个儿子在当年也是风光了一阵子,谁也却没想到好景就那么几年,五个儿子,竟是没有一个孙子不说,宁馥这一辈儿现在有四个孙女,还有两个不是宁家所出。一个是三房曹氏带来的宁碧思,与宁馥同龄,另一个是宁立亭现在的妻子陈佩青陈氏带过来的宁云。

宁家其实还风光过一阵的。

是当年宁立亭迎娶宁馥的亲生母亲乔清婵的时候,京城乔家,衡远侯府。当年乔老太爷还没有封侯,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暗流中的推动疏通,而当时宁家的财力在京城已经响当当了,乔清婵自幼体弱,幼时就有传言说极有可能夭折,但到底是吊着气活下来,并且还撑到了说亲的年纪。

说来这门亲事还是宁家上门提的,白氏当年曾担心乔家瞧看不上宁家的出身,还是宁政坚持去试上一试,就算失败大不了掉掉面子,但万一成功了呢?

他自然有着与别人不太一样的一双眼睛,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局势,不然乔家缺钱,京城里有钱的人可不止宁家一个,哪有可能会让他讨到这一门高亲。乔清婵嫁进宁家,谁也没想到还能给宁家添个子嗣,但是自从有孕不久便就体力难支,这陈佩青进门就是在乔清婵孕期之时,这一门亲,平妻的身份,奇葩在是宁馥的亲四舅爷乔清婵的亲四哥乔鸿儒给说项的。

对外言是乔清婵需要人贴身伺候,陈佩青是带着女儿过来的,府里怕惹了乔清婵不快影响腹中的孩子,是以并没有对乔清婵说明白,陈佩青的亲事也是在乔清婵过世之后才办的。

宁馥回忆着这些上一辈的故事,想着为什么陈佩青这么恨她,大概就是在这里了。

想着当年陈佩青已经进了宁家的门,无名无份的伺候着她母亲,到最后好不容易熬成了二奶奶,但是这就已经与她先前的完全不同。

乔四老爷承诺给陈家的,是陈佩青带着女儿到宁家也能做二房的平妻,但是进了乔家就成了另一回事,成亲这事在乔清婵死前举办是平妻,在乔清婵死之后再办,那就是填房、续弦。

就算对外说的是如此,可人们看陈佩青的眼神无形中证明一切。

资料是这么些个事实,宁馥只觉得无论是乔家还是宁家,都不是什么善类。

一想到乔清婵当时的心情,她就觉得真是恶心。

自己的亲四哥给自己的老公找女人,说什么要伺候她,把别人家带着闺女的女人嫁个好人家,不还是利益输送为了他的仕途?

但也不只是乔家,宁家当年去攀乔家这个亲,就应该做好了接手乔家抛来的烂事的准备,从一开始宁政动了要和乔家攀亲的心思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和利益没有关系的。

宁馥心里又堵了堵。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伯从外面回来了,对宁馥小声道:“他们进陵塔了,似乎是京里的高官,来给乔大老爷上炷香。”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宁馥之前为什么要装成一个丫头的身份,只知道在外面门外响起声音他迎出去之后,那高官身边的人问那年轻男子要不要把宁馥叫出去问话时,那年轻男子否了。

宁馥一咯噔,方才只顾着想这些关系,竟没留意外面那些人是路过这里去别的陵塔还是进了乔家陵塔。

那个被他扭断脖子的人还藏在陵塔!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后而抿唇向王伯道:“从这里到山下守陵军之间还有没有可歇脚的地方?”

……

乔家陵塔内,香烛的味道在殿内挥之不去,就在那男子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之时,一人影突然至他身侧不远,沉声拱手:“主子,人死了。”

光洁如玉般的手一顿,似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转过头去。

“人在后殿的柱子后面,我没动他,主子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哗一声,乍现云袍流动,下一瞬殿前已空无一人。

被撤了蒙面的男子靠着殿柱倚在那里,与这大殿一样没有生气,却在这男子刚刚行至丈外之时,那男子的喉咙竟突然发出嘶一声古怪之音,揉着脖子睁开眼来。

男子定住,目光不怒自威,平平淡淡的看了那禀报的跟随一眼。

只这一眼,那跟随立即单膝跪地,一字未言,额头却已淌下一滴冷汗。

依旧是那不冷不暖的声音,响在他的头顶:“消失。”

跪地的男子应是,双膝着地叩了个头,离殿而出。

殿外守着的仆从无一人出声,也无人看那出来的跟随一眼。

却人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结局,消失,不是走,不是离开,就是消失。

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而已。

外面树下站着两个男子,目送完那跟随出了牌楼后,倚着树的男子转了转眼珠子,道:“什么情况?我去瞅瞅。”说完就抬脚往殿中去。

另一男子出声拦着:“秦航,你别多事。”

秦航伸手在脑后挥了挥:“我瞅瞅人是怎么死的。”

话刚刚落了尾音他便已经迈进殿内的门槛,也是一怔。

“啧,”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奇道:“你没死?”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已经站起身来,听得秦航这般言语自己也是一惊,左右四下里看了看,满头雾水,竟是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虽觉浑身从头到脚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他立即发觉是谁站在自己的面前,立即伸手向胸前摸去,一边急急地跪下:“属下……”虽然人是慌乱紧张的,但是这两个字出口却带着一丝的邀功之意。

他手一顿,胸前空了!

他面色一凛,随后反应极快的伸入探入头巾内,随之双手奉上。

“属下办事不利,只寻到半把钥匙。”

第008章天意还是人为

殿内没有异香的味道,说明他并不是中了邪术,殿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男子面色如常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流露,接过半把钥匙在指尖摩挲,他的目光徐徐的飘向身后殿外不远之处的那所守陵人所居住的小房子处。

“那守陵人没有底子,我确定。”秦航在一边道,后而转头望向那黑衣人:“为什么只有半把?”

那黑衣人也是满心震惊而不敢流露,昨夜里他来这里取乔大老爷的钥匙,他取的时候是一把,但是他上有别主,便将钥匙一分为二,一半放在胸前准备到时候给太傅交差,另外半把藏在头巾内,是要给了他真正的主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睡着,更不知道为什么胸前的半把钥匙不见了!

“属下也不知情,兴许……兴许另外半把还在乔家?”他小心地说道,后而再次伏到地上:“韩太傅……”

男子挥了挥手,极为平静的将半把钥匙收起,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眼神冰刀一般从他头顶划过,不动声色。

秦航递了个眼色让黑衣人先下去,待殿内清净了之后,他才上前:“他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往返陵山和京城去给宫里那位送另外半把钥匙,”捏了捏鼻子,他又续道:“兴许,可能,他说的是真的。”只是他也想不明白,昨天夜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那黑衣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十万分的确定,自己真的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昨天夜里,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的又望向那黑衣人的背影,这是一个活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且那死亡的味道正在他身上慢慢消退。

而且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兴许进过地宫接触过死人而带来的味道,而是真真切切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王伯屋里的,是宁家的下人?”忽然,轻飘飘的声音响在秦航脑后,这种腔调是他所熟悉的不太妙的预感,下一秒那声音又轻飘飘的响起:“做掉。”

“韩尘……”秦航很不赞成,虽然说一个丫头的命也算不上得罪谁,而且方才在路上就已经听见那丫头在屋里说过什么,显然是偷跑出来的,能来给乔家陪葬的宁家小姐,也必然不会在宁家有什么地位,更何况是一个丫头,但是杀人这种事,杀几千几万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让他去做掉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小丫头,委实有点……

“避开王伯就是了。”韩尘淡淡道:“王伯没有这个本事,这里昨夜再无其他活人。”言下之意是说就剩下王伯屋里的那个下人有可能搞鬼了。

“要不要先探探再说……”

韩尘截断他:“不需要证据,有可疑就够了。”

“……”

当秦航不情不愿拧巴着脸走出来,拖着迈不动的双腿到了王伯门前的时候,他一怔。

这一路并不长,却是他走过的最慢的一段路了,一路上想着各种无痛苦又无恐惧的杀人手法,却在来到门前的时候让他又庆幸又觉诧异。

他站在原地笑了笑,原路折了回去,这回去的一路步伐轻松至极。

“你曾说过人各有命……”他笑着上前倚在门框上看着韩尘的背影:“人去楼空矣,这是不是就叫命中注定她逃得过此劫?”

韩尘闻声稍稍侧了侧头,便就是这样小而随意的动作,也如与日争辉的月华般夺魄。

秦航感觉得到他微微的诧异。

来自韩尘的诧异并不多见,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韩尘在这殿里已经诧异了两次。

这让秦航的笑都不禁的收敛了些许,装作不在意的向殿外的山路瞥了一眼。

真的是命运安排吗?还是……人为之?

韩尘的声音再次飘来:“派人去宁家看看,再派人在守陵军把守住,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

……

宁馥这头已经人在山下了。

她当然不可能走官道,虽然不知道来给乔大老爷上香的人是谁,但是昨夜里那个黑衣人和那黑衣人身上的半把钥匙还是让她记在心里了的,推算时间,昨夜被她带着‘永生臂环’杀死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复活醒来,以那些上香的人的功夫来推算,就算与黑衣人无关,但是撞上了,那黑衣人一定跑不了,也一定会召来麻烦。

就算黑衣人完全不记得她出现或对他做过什么,她也是这陵山内最可疑的人。

她非常相信,这些上香的,极有可能就是冲着这半把钥匙而来。

无利不早起,这位王伯口中的高官并不是大张旗鼓高高调调来给乔大老爷上香的,不为名,那必然图利。

凭着随身空间里的那些仪器,在山内寻一个好走的林路算什么难事。

她也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了宁家的马车,赶车的小厮正是宁立善的跟随陈仲,也是三房的管事。

陈仲怎么也没想到这里距离陵山还有一段路程,就看见宁馥在路边的凉亭里等着了。

宁立善和霜容下了马车就急急的过来,宁馥迎上前去,瞥眼瞧见陈仲满目的疑惑和猜忌,立即抹了泪对着宁立善福了又福,道:“早上的时候有人来给乔大老爷上香,守陵的王伯说是高官,我想着这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作想,若是因为我伤了乔家和宁家的和气,我真是担待不起了……”说到这里她又续道:“所以就赶紧从小路下山来,不敢让人看见。”

她声音越来越弱,低着头的样子看在宁立善眼里就仿佛她是宁家的拖累一般,而那陈仲疑惑的目光听罢果然消了大半。

宁立善心头一酸,宁馥就又接着说道:“我实在不敢找父亲说这件事,怕影响父亲母亲再因为我起了争执……”说到这一句,她哭出了声来,无助的道:“三叔,我……我该怎么办啊……”

第009章另有安排

“叫了三房去接?”宁二奶奶陈佩青听了赵嬷嬷从正院传过来的话,倚在软榻正在品茗的她一顿,有些诧异的坐直了身子,眼珠一转,将手中的茶盏往几子上放下,道:“三丫头不怎么样,这手底下的人倒是有点机灵,院子没了主子没了,倒是知道找下家找新主伺候了。”

赵嬷嬷朝她身后的丫环递了个眼色,那丫环识趣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赵嬷嬷含笑上前替过,给陈佩青捏起了肩:“还好夫人您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让二爷去庄子上巡铺子,这要是被老太爷叫到跟前,二爷又要受老夫人的训了。”

宁馥现在还在坟墓里呢,怎么接?明摆着就是宁馥身边的几个下人知道自己前途渺茫,明明白白的十死无回之事,还把宁立善骗去乔家陵塔,明面上是让三房捡个漏,到时连个尸首都接不回,指望着这事到时候怪到二房的头上,三房在正院得一个护嗣的功劳。

人心都是各有算盘的,这么白走一趟自然都有好处,三房得这么一个好,那霜容几个也就与三房成了一条线上的,以后在府里的日子自然不用多说,他们几个下人送了这么一个大礼过去,三房自然不会亏待。

陈佩青唇角扬起来,慢悠悠道:“三房想要捞个功,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人是乔家要去的,要怎么用可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指望着这件事来扒我一层皮,也不好好的查个清楚再去。”

赵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霜容他们也不是多有福的,可惜了,有这个心思却没怎么长眼睛,居然指望着三房来庇佑,这事就算成不了,在下人圈儿里也够笑上一阵子了。”

陈佩青笑着起了身,赵嬷嬷招了下人过来伺候,妆扮一番过后陈佩青正了色往外走:“三房做这种无用又扯宁家后腿的事,我不去铺子里巡一番都对不起他给铺的这个台阶,让楼里的伙计们准备准备,今天晚上我在铺子里过夜。”

赵嬷嬷打着帘躬身连称是,朝外头的小厮招呼:“没眼力架儿的,还不快备车!铺子那么忙,就靠二奶奶整理账面充盈下半年的开销呢,都给我打起精神气儿来!”

陈佩青温婉一笑:“不要对自己人这么苛刻,跟着我的只要一心一意尽忠职守,都会有好日子过的,大家一心才会让府里越来越好……”

赵嬷嬷又是一阵点头哈腰,下人小厮们也都忙活起来,陈佩青走到二门前正好马车到了跟前,她踏上几凳后突然又回头看向赵嬷嬷,抿了抿唇,道:“院子里的事交给秋嫦,你跟过去走一遭。”言罢,未等赵嬷嬷问询,她打了个手势让赵嬷嬷附耳过来,悄声叮嘱了几句之后才笑着进了车辇。

“三老爷这么爱出门子,就让他在外面多玩一会,不必急着回来。”帘子放下前,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递了出来。

赵嬷嬷肃容,行礼相送。

……

宁立善接上了宁馥,嘴上句句都是替宁馥叫冤,每声都皆是心疼这个亲侄女,宁馥听着心里也是有些感动的。

宁家五位老爷,与她较为亲近的其实并不是宁立善,而是她的四叔宁立昌,但那也是在宁立昌结婚之前的事了,但是按常理来说她寻到宁立昌也不应该找宁立善。

原因是因为宁立善不一样,宁立善娶了曹氏之后,多少年来一直无嗣,别说生儿论女,便就是连个希望都没有——曹氏的肚子从来都没有过动静,宁碧思过府的时候已经七岁,再是喊个父亲,到底也不是亲生的,更加没有过将婴孩从小带到大的陪伴过程,若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兴许还不会太迫切,正是因为有个喊父亲的女儿却偏偏不是亲生的,宁立善就更加渴望有一个与自己有着血脉缘分的孩子在膝下。

也是因为如此,宁立善对宁馥和宁君洁这两个宁家骨血很有一种不一样的特别,虽然平日里见不着什么给东赏西,但是只要是在府里碰上面的时候,宁立善对宁馥和宁君洁的关心,语言上都非常真切实在。

宁馥听着宁立善的言辞,心里暖着也在脑中过滤着这些资料,无意识一抬眼,正瞧见宁立善的眼神突然一闪,随后说的话就有些吱吱唔唔了起来。

“那个……我来接你这件事,呃……走的急了一些……”宁立善咽着口水,脸部表情也是有些丰富,俨然是在遮掩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中真实的目的,就听他道:“霜容来找了我就立即过来接你来了,府里上下这会子还并不知晓,就这么冒冒然回去对你也未必是件好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宁馥当时去给乔大老爷摇旗举幡顶的是孝子孝女的名头,出宁家的门时虽然不是大张旗鼓但也是不小排场,现在送完了葬,以这种形式回府,在府中人的眼里,自然是比以前的地位还要更低一级了。

宁立善这话不假,是事实,他心里也有他自己的计较,也是事实。

宁馥默了一默,垂首道:“我自然听长辈的安排,三叔的安排一定是最好的。”

宁立善到底还是心里觉得宁馥受了大委屈的,眼下听了宁馥这懂事的言语,不禁的有些后悔出门前答应曹氏的那些话来。

就该现在立即带着宁馥回宁家,非要逼二房给个说法不可。

宁馥见他面有动容,竟是有气上了头,她怎会猜不出宁立善为何会有这样的一番话,这本也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不然也不会让霜容在曹氏面前说出那些话来,是以她反过来倒安慰起宁立善来:“看三叔为我的事情气成这样,这让我心里怎生过意得去,晚回去些倒是好的,让三叔你的气也消一消才好,别回了府让三叔因为我发了火,再伤了大家的和气。”

第010章洒风阁

等宁馥再下马车的时候,她看着这宅邸原地愣了愣。

这是宁家别苑,资料里她只知道有这么个别苑,却是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

宁府里的主子们偶尔有谁心血来潮的时候,就会来别苑这里小住几日,可惜宁馥却从来没有这个资格,以前的日子在府里不被人找上门来寻麻烦给气受就已经算是好天气了,又怎么敢要求来别苑小住。

若是这宁馥还活着,一定会觉得讽刺无比,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踏足入住宁家别苑,竟然是这种情势。

与别苑里的管事和主事的婆子见了面招呼过后,宁立善让陈仲先回宁府,报告一声。

别苑里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太多事情,只以为是宁馥给乔家大老爷送完了葬,被宁三老爷接回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者知道的多一些的也是晓得宁馥在宁家不是一个多得宠的,但是现在有宁三老爷接上并且都在这别苑小住,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对宁馥的态度十分守礼恭敬。

下人们里里外外的又是收拾又是伺候,安排宁馥和霜容居住的是洒风阁,李妈妈负责这个院子里的管事,面容很是慈祥,年纪看起来大约四十有余,不知道是这别苑里平时鲜有主子可伺候使得日子过的清闲快意还是本性就是如此,说起话来又实诚又温婉。

“三小姐这几日里有什么需要或是觉得哪里不妥当的就只管跟我说便是,霜容一个在你身边伺候若是觉得累,我再支两个机灵的过来。”李妈妈笑呵呵的看向霜容,见霜容和宁馥都无此意,又说了些客套话,等丫头们看了茶上了点心后便寻了个借口去准备午饭,这就空出了屋子给宁馥和霜容说体己话。

李妈妈一走,霜容便给宁馥递茶,一边道:“没想到在别苑里竟是比府里过的还舒心,若是府里的下人们有这边一半好,我就是少活个几年也愿意。”

宁馥让她也赶紧坐一会休息,霜容便搬了几凳坐到她脚边给她捶腿,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三奶奶现在在府里肯定吵吵上了,就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去。”她叹了口气又小声的道:“要是一直在这里住着,不回去也不错,让烟珑他们几个都跟过来。”这样至少比在府里受气要好。

宁馥明白她的意思,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听了霜容这话后便笑了笑:“让三叔这一房出了力,就得给他们个好,三婶娘想折腾就折腾吧,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总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永远都不回去的。”她饮了口茶,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看着茶盏里的青水碧漾,想着在宁府里的那个院子,还不知道喝的是什么茶渣。

霜容还是抹起了泪来:“三老爷已经来接了小姐,却被带来别苑而不是直接回府,三奶奶再是闹却也不是为了小姐,不还是为了他们三房?他们这样闹下去,回头还是要算到小姐身上,等咱们回去了,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委屈要受!”

“好了霜容,别哭!”说着别哭,宁馥自己心头也是一酸。

霜容抽泣了好一会儿,慢慢收了收心绪,再抬起头的时候似是将心头的不快发泄了出来便清明了一般,坚定地道:“我会一直陪着小姐你的,再也不和小姐分开,让小姐一个人……”

这些日子,宁馥一个人在……陵塔里,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便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未必精神上就受得了,她不敢问宁馥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希望宁馥早早忘掉,宁馥若提起,她就陪着安慰着,宁馥若是不提,她就一个字也不问。

宁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只要活着就不会没路可走的,人活着不能往下走,这么些年你们几个跟在我身边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以后不会了,虽然不会立即什么都好起来,但是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慢慢的,越来越好的。”

宁馥其实有些话想跟霜容说,比如曹氏在宁府折腾必定会闹到陈佩青那里,而陈佩青就算觉得她是不可能从陵塔里出来,也一定会做着两手准备,陈佩青一定会有安排等着她。可是这些话她都不能告诉霜容,即使霜容听后并不会担心的慌乱紧张,她又怎么能让霜容相信一向无法解决这类事情的她,这次就可以解决的了呢?

霜容是个细心的,听了宁馥这一番话并看出宁馥这一番的欲言又止,心头没有狐疑,只有心疼。

宁馥以前自然不是眼前这副模样,完全相反,宁馥以前非常依赖她,她在宁馥的面前就像一个姐姐一样,遇到事情宁馥总会不由自主的缩到她的身后,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拉着宁馥的手在前面与那些下人争执,宁馥在袖内发抖的手,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如果不是经历过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巨创,又怎会如此。

宁馥起身说想躺下休息会,霜容赶紧去里间把床铺软了,等宁馥躺下后她正准备在矮凳上陪着,宁馥就浅笑着把她打发了出去,别有深意的朝门外看了看,道:“劳烦这里的下人伺候了,我们也没什么能打赏的,我这边就睡一会子的事,你就去看看李妈妈那边有没有什么可帮得上手的,也算是一点心意了。”

霜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担心宁馥自己一个人会害怕乱想,听了这话后确定宁馥面上当真瞧不出不安之色,她这才又仔细给宁馥整理好被角,出了门去。

霜容一出去,这边房里就剩宁馥自己了,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趿上鞋子扒开后窗往外望了出去。

后院有个小花园,两边还有小花圃,种着花草,这个时节冒了绿却还没长花苞,眼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吹得两边的新绿散发出幽幽的清香,有几个小丫环正在拔着稀稀的杂草,足见经常有人在这里打理,一切都井然有序齐齐整整。

从这里看去,这别苑,这小阁院,真是怡人。

忽而听到有人在远处似乎唤了一声什么,就见花圃外的使唤丫头抬了抬头闻声望去。

“三小姐,三老爷那边来人有请。”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个陌生声音的婆子在门外唤道。

第011章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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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宁立善来找她?

如果不是事情有些变化的话,宁立善在这个时候应该不想和她有什么交谈才对。宁立善一边心中对她有些不平又有些欠疚,方才她从宁立善那边过来这洒风阁的时候,宁立善如释重负吁出那口气的神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从正院过来这洒风院有一会子,里里外外张罗铺垫又耗了不少时间,但是到底还是连一个上午都没过去,宁立善那边有变,定然与宁府那边脱离不了干系。

陈仲的脚程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打一个来回。

宁馥没有理会,而是轻手轻脚的又回到了床上躺下。

只怕这“变化”与陈佩青脱离不了关系吧?

“三姑娘?”外面的婆子见里面没人应声,语气就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扬高了些,说道:“三老爷那边有请!”

入这别苑的时候,宁馥记住了所有下人的神色与态度,就算这里的仆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没了宁立善便就对她不怎么放在眼里,但是这洒风阁里可还是由李妈妈说了算的,门外这婆子进了洒风阁,不仅没有与这里的下人们打个照面,还在门外这般跋扈,看来还真不是这别苑留守看宅的婆子了。

也只有宁府的下人们,才会这么高声的跟宁馥说话。

她小声的在屋里开了口:“三叔不是说了让我休息一会子么,还请我过去,是有什么事?”

她声音不大,就是门外的婆子也只听清了个大概,就上前了两步更靠近门些。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三小姐跟奴婢走一趟吧?”

屋里的人又说了句什么,这句却是比前一句声音还小,那婆子听着像是让她进去的意思,这便就推了门迈了进去。

走到里间才隔着帘帐看着宁馥背对着她躺着,心头不禁又有些不耐上来,想着这都让她进来了,宁馥竟然还不起身,这是让她到跟前去伺候的意思吗?

和着从陵塔里出来,以为有了宁立善亲自来接,这就觉得可以端得起小姐的架子来了,竟然要她去伺候?

她停下步子看着宁馥的背影,当她站了有一会子都不见宁馥有半丝动静的时候,不由的想起方才在正院那边宁立善叮嘱过她的那些话,心中的鄙视与讥讽情不自禁的流露在眉目之间,紧接着她便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仍旧一动不动的宁馥,说道:“许是三老爷觉得就这么把你接回去实在是让二老爷和二奶奶面上不好看,又许是三老爷实在心疼你,有了想在此地把你过继到他名下的念头,怎么,三小姐还不起来吗?”

宁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仍旧未动,唇角边浮出一丝笑来。

果然她料得不错,陈佩青肯定是不可能就这样由着三房做事就什么都不作为的,宁立善会生出这个心思?若不是身后这位婆子受陈佩青来走这一趟,宁立善怎么可能会生出这个心思来?

陈佩青的那颗蛇一般的狠毒之心,是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把她过继到宁立善的名下,不止是从此她与二房再无瓜葛,在这事上,以陈佩青在府里的地位和口才,曹氏今天在宁府闹的再是火热,这把火也别想烧到二房的头上了。

全府里的人都知道宁立善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子嗣,宁馥这边有事,宁立善立即招呼都不打就越过二房的人先去接人,陈佩青可以立即反咬一口说宁立善早就想离间二房的关系,然后把宁馥收到他自己的名下,是,宁馥也不是他的子嗣,但总归是宁家的血脉,怎么都比宁碧思毫无宁家血脉的女儿要近些。

而等到他们回到宁府的时候,这过继的事,自然会因为陈佩青而一黄到底,全都归成三房的不是。

“是么?”半晌,宁馥才慢慢的支起身子半靠着坐起来,眼皮子轻飘飘的撩起,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婆子打量。

面容一入眼,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赵嬷嬷,和陈佩青一同进的宁家,这些年在府里做过的破事可谓是可圈可点,简直就是陈佩青的金牌打手。

赵嬷嬷是个下人没错,可这一身虽是下人婆妇的装扮,却是通身材料不俗,明明白白显示着她在宁府里的日子有多么的如鱼得水。纵然到了她这个年纪,双眉修饰的也是精心,可见,不仅在宁府里过的富贵,还相当闲致逍遥的很。而所佩戴的唯一的发簪和那一对珐琅耳环也是匠心独到。

这种攻于细节的人,向来擅长趋炎附势。

赵嬷嬷在她这样的注视之下,却是没来由的竟生出几分怵意来,这种感觉让她有些陌生,陌生的原因是这种感觉在她的认知里是绝对不可能由宁馥带给她才对。

宁馥能活着从陵塔出来,确实大出她所料,可却是比不上眼下这一幕更让她诧异。

她跟着陈佩青太多年了,宁府里便就是做主子的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还真就从没有一个主子这样瞧过她,更何况是宁馥。想当年,宁馥在她手底下可是没少受过罪的,如今被宁馥这样盯着,何止是不悦。

屋里再没有别人,只有院内两个小厮在廊外,也是得了她的命令远远的候着。

看着这个以前任自己揉圆捏扁的小毛丫头,她的胆子又壮了起来,脸一寸寸的黑了下去喝道:“看什么看!赶紧跟我去找三爷!瞧你那模样,就这么一会子衣领子都翻成这模样,小小年纪还指望着勾引别苑里的男人来翻身么!”

这话当真是难听到不能更难听了。

宁馥不再打量她,余光睨见窗外有抹黑影闪了过去,随后便把腿垂了下来,不慌不忙道:“赵嬷嬷,这些天我的腿不大爽利了,劳烦您扶我一下。”

赵嬷嬷听了上半句还以为宁馥猖狂到要让自己给她提鞋,总算还算是个识趣的,她耐着性子,向前随意的递了手臂过去。

“三小姐,赶紧吧!”

宁馥看着那只手臂,又看了看赵嬷嬷这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架势。

看来在赵嬷嬷这等人的眼里,她宁馥从来就不是什么主子。她想了想,伸手扶了上去,却是手才碰到赵嬷嬷的胳膊,脚下就似是自己没站稳似的,一下子又仰回了床上,然后一脚将赵嬷嬷给踢到床边两步外去,再冷冷地盯着怒目相斥的赵嬷嬷,将床边角几上的茶盏咣的一下扔到了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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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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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被宁馥踢的不轻,被这咣的一砸又惊的差点跳起来。

宁馥则是已经不慌不忙又倚回了床上,然后突然惊叫了一声,捂着脸哭了起来。

门在这个时候也响了,李妈妈和霜容还有两个跟脚丫头立即跑了进来。

赵嬷嬷正满头雾水加震惊不已,霜容已是护主心切上前揽住了宁馥,大惊着问她:“小姐你怎么了?”

宁馥泪汪汪的看了霜容一眼,越发委屈,竟是埋到她肩头哭的更大声了。

霜容火冒三丈,扭头就瞪向赵嬷嬷道:“混帐东西!你对三小姐做什么了!”

“什么叫我对三小姐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个儿就哭起来了!”

霜容狠瞪了她一眼,李妈妈这时上得前来想打个圆场,才靠近两步就瞅见宁馥衣领子歪的都快要露出半个肩膀来,她向来口快:“哎哟这是怎么回事,霜容还不仔细着三小姐!”言罢,她看向赵嬷嬷的眼神也不对劲了,道:“不管大家在宁府是怎么当差的,但是也别在别苑里胡来,让我们别苑的下人惹一身是非的话……”

“你这话可不要乱说!”赵嬷嬷又气又怒,简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我什么都没做,她就拿茶碗摔我……”

“混账老货!”霜容赶紧给宁馥把衣领正了,暴怒道:“三小姐在这厢休息着,这么些日子累坏了,你过来请人便请,小姐慢一些又怎么了?若不是你上来扯小姐,小姐会拿茶碗摔你?像你这样的,摔你都是轻的!”

赵嬷嬷哑口无言。

这一屋子里的,除了霜容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这别苑上的,遇到这种事自然没有站到她身边的道理,就算她在宁府里是个得脸的,但是别苑自有别苑的规矩,遇到事谁不想跑的远远的,怎么可能替她说话。

李妈妈说道:“做婆子做到赵嬷嬷这一地步也是福气,但需知道这福气也是主子们给的。”

霜容指着赵嬷嬷大喊:“就是你扯的三小姐!”

李妈妈眼见赵嬷嬷上前又想说些什么,她心惊这婆子真是胆大猖狂,服个软又能怎么着,竟然还真的会在私下里动手动脚,再是同为宁家的下人,她也一点帮衬的心思都没了,碍于赵嬷嬷的身份,她就算在这别苑里是做主的也不能真的就将赵嬷嬷如何,当下朝着宁馥福了福说道:“三小姐,我们一起去见三老爷!”

宁馥就这样到了宁立善的面前,宁立善正在思量着等宁馥来了要怎么向她开口谈过继的事情,毕竟宁馥虽然母亲过世,可到底生父还好好的,没想到等了好半会,却等来李妈妈带着宁馥来告了个状。

他年纪只比宁立亭小三岁,与宁家的所有后嗣一样,身姿偏瘦书卷气息较浓,容貌也是俊郎不凡。

他一个人在这边一边想着如何向宁馥开口,也因为想着这事而不由的想着宁馥的温婉与听话来,说实话,在他心底里,在宁君洁和宁馥之间,他是比较喜欢宁馥的,或许是宁馥的年纪也小一些,再加上宁君洁和宁馥的眉眼比较相近,远远的看去,虽然宁馥更像她的生母多一些,但是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宁家人的气质却是较为浓郁的,想着宁馥以后就要唤他父亲,他甚至于都觉得宁馥和自己长的比较相像了。

这心情原本是极好的,也不由的连带着想着以后万没有再让宁馥受委屈的道理,宁馥以后就是他三房的人,就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来撑腰了。

这种对未来的希冀,也是极好的。

却是看到霜容面色不豫,而宁馥又两眼红肿。

他心立即就从天下沉到了地下,肃了容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走时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子没守在我跟前,就成这模样了?”

霜容气愤扶着宁馥冲他行礼,然后又拉着宁馥一并的站到李妈妈身边,说道:“方才赵嬷嬷在洒风阁里拉扯三小姐,衣服都要被她这个老婆子给扯破了!”她黑着脸,恨不得揪了赵嬷嬷上前来,有更多的话都压了下去。

宁立善立即怒目瞪向赵嬷嬷。

赵嬷嬷被宁馥从头冤枉到脚底板,本来也没太拿这阵仗当回事,她到底想不到宁立善这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已有不小的变化,但是面上还是得恭敬,连忙就上了前弯腰道:“奴婢真的冤枉!奴婢哪里敢推搡三小姐,只是三小姐当时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奴婢就上前去帮着三小姐更衣,三小姐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

宁立善的目光越发的不善了。

宁馥只是在霜容旁边哭。

李妈妈咳了一声上前道:“是三小姐让霜容帮着我打理午饭的,听见动静我和霜容就赶过去,瞧见一地的碎瓷渣子……”她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转而看向赵嬷嬷的眼神却是无声的说明了一切,大有一种你不愿伺候也不应该这样拿捏宁馥的意思,到底宁馥是个主子。

宁立善沉声道:“赵嬷嬷真是在二奶奶那边颐指气使惯了,再混个两年,是不是连我也敢动手,是不是连老太爷老夫人也不在你的眼里了!”

赵嬷嬷惊了一跳。

宁馥挽着霜容的胳膊哭出了声来,霜容轻轻的拍着她,一面小声的安慰并看向宁立善。

宁立善虽然愤怒,但是正如他所说,赵嬷嬷到底是陈佩青跟前得力的,他怎么都不能在这别苑里随便就把她给处置了,但是这心底里对这赵嬷嬷却是记上了,头前这赵嬷嬷那么快的就过来这别苑,必也是在城门口守着的,瞧见陈仲的马车再打探打探并不难猜出他们现在在宁家别苑,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就闻风赶了过来。

他心里明白二房的意思,与其说是二房的意思,不如说是陈佩青的意思。

提议让他在别苑里把宁馥过继到他的名下,这样便就可以立即回到宁府里去,这样对三房不是坏事,对宁馥的未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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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掌嘴

宁立善脑中过着之前赵嬷嬷与他相谈之时所说过的话。

“三老爷,这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三小姐到底是给乔家大老爷去尽孝子的义务的,您就这么着把三小姐这样接回去,到头来传出去也是乔家做的不够周全了,回过头来不管府里是什么模样,但是过上一阵子呢?过上一阵子咱们府里的风波平了之后呢?”当时赵嬷嬷满目的诚恳与疏导,似是多么的苦口婆心:“三小姐是个乖巧不多事的,等这风波从宁府里吹过去,轮到乔家来宁家借题发挥的时候,您让三小姐如何自处?”

“您觉得我是为二房着想,这确实不假,但是对您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等到乔家来发难的时候,老太爷不会寻到您的错处不是?三小姐若是归到了您的名下,您以后就是三小姐的父亲,做父亲的接女儿回府天经地义,到时候乔家还敢来寻宁家的不是吗?老太爷还会寻到您的错处吗?”

他当时不屑,晓得这暗里的意思,陈佩青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宁馥甩出二房罢了。

但他也动了这个心思,赵嬷嬷说的确实不假,况且也只有这样,以陈佩青的那个性子才会甘愿承受曹氏闹腾过后的摊子吧。

打一棍,也得给个枣,这才是长久相处之术。

回想完这些,再对比眼下,宁立善的火越烧越旺。

若是赵嬷嬷没有之前的一番话,若是他之前没有应允赵嬷嬷,那么赵嬷嬷再怎么对宁馥,他只觉得气愤,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怒不可遏。

放在以前,那赵嬷嬷欺的是宁馥,仗的是陈佩青这个靠山,但是他现在已经说了要把宁馥过继到他的名下,这赵嬷嬷还这般待宁馥,那打的可就是他的脸!

他面上放缓了,到了宁馥的身边,倾着身子温声问:“来三叔这边,你把那婆子如何在你面前放肆的说给三叔听,三叔替你作主出气!”

宁馥停了哭声,但还是低着脑袋,看着她这幅模样,赵嬷嬷掐算着她也不敢乱说乱言,李妈妈有意无意的往前站了站,正好挡住赵嬷嬷的视线,宁馥咬了咬唇似是犹豫般的,但是还是往宁立善的身边靠了靠。

宁立善见状越发的气愤赵嬷嬷,扬高了点声音:“别怕,有什么事就跟三叔说!”

宁馥的眼眶又红了,但是声音却是非常的清晰明朗:“我在屋里休息,赵嬷嬷在门外喊我让我出去,霜容又不在身边,我就说让她稍候,准备着自己更衣,谁知道我手笨脚笨慢了些,鞋子才穿上赵嬷嬷就推门进来,见我还没下地就不耐烦,使劲催我,我人还没站稳才起身,赵嬷嬷就过来扯搡我,还说‘从坟墓里出来也没用,早晚还是要进去的,以后就是你进了坟头里去,别说是三老爷,就连二老爷也管不得,要不是你这个死人催的该死不死,我才稀罕过来!’”

从听到赵嬷嬷说起宁立善要把她过继到三房开始,宁馥就已经铁了心要黄了这件事了。

这么多年,陈佩青也就只有这一个机会对她下死手,还是得借着乔家的利益输送才让她亲生父亲都狠得下这个心舍了唯一的亲生女儿,若是她过到宁立善的名下,以后陈佩青还会放过她吗?而因为如此,她与宁立亭之间的父女关系也就彻底断了,宁立亭就是再悔,也没有资格更加没有本事了!

无论宁立亭送她这个亲生女儿去死有多么剜心,但是有这个亲生父亲的名头还在,陈佩青就不得不顾忌,而她一旦到了宁立善的名下,就算再有三房撑腰,以陈佩青目前在宁家的地位和势力,就算不至于把她置于死地,但她以后也别想有安生日子可过。

到时,她终日都会活在这样的日子里,而只有宁立善的庇护太微薄了,三房还有曹氏和曹氏的女儿宁碧思,她毫不怀疑曹氏又会如何待她,而宁碧思更不可能让她过的安乐。

宁立善听罢这话脸色骤变,不禁的心头竟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陈佩青也只支使了赵嬷嬷过来说项,看起来是想大事化小的意思,明面上还像是送给他一个好,只是顺带给她一个方便似的。

他本以为陈佩青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将宁馥甩掉,却在听完这些话之后才瞬间想到了什么,若陈佩青只是想把宁馥甩开的话,那这赵嬷嬷又怎么可能说出宁馥还要再进坟墓的话!

他心大沉,同时心里又突然犯了嘀咕,会不会是宁馥自己并不想过继到他名下,才……

“三叔!”宁馥越哭越凶了,仰着小脸看向宁立善,道:“我父亲若是这般不念儿女情,那我便就不要做他的女儿了,他不要我,三叔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三叔……”

宁立善心底那一丝的犹豫,彻底的打消了。

是了,宁馥还并不知道他有要将她过继到自己名下的意思,他看着宁馥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小脸,气的双拳在袖内发抖。

而那另一头,赵嬷嬷却是两腿打颤。

被宁馥冤枉她推搡,与眼下相比,真算不得什么了,眼下把这事给彻底搅黄了,这才是她担待不起的。

她发着抖的就快要跪下了:“这不是奴婢说的!这不是奴婢说的!奴婢真的没有推搡三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过这些话!”

“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这个老货!”宁立善看都不看她一眼,厉声喝道。

李妈妈叹了口气,扭头挥了手,两名婆子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到近前来把赵嬷嬷给拖了出去。

竹片子掌嘴的声音在不远处传了过来,让宁馥有些佩服的是赵嬷嬷总算没有搬出陈佩青来压宁立善,倒是知道这事办砸了若还把水泼到陈佩青的身上,她回去只会挨的更多。

李妈妈劝了两句来缓和一下:“三老爷和三小姐不如进厅里说话,喝口茶消消气。”她也是不想这种场面吓到宁馥这个小姑娘。

宁立善气犹未平,负手进了花厅,宁馥跟在旁边一起进去,坐下后看了两盏茶几人的面色才好了些,她抬头看向上首,眼睫上这时还挂着泪珠,精致的面容下就像是一个白瓷做的可人娃娃。

“三叔,您叫我过来,是何事?”

第014章手段

宁立善一直在斟酌着这件事情,正正被宁馥问到头上来,眼神有慌乱一闪即过,随之喉咙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嗯”来,然后面向宁馥道:“我们前脚才到这别苑来,后脚赵嬷嬷就受人指令也赶到了,有人动作太快太急,我思量着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想叫你过来让你安下心来放心住着,那赵嬷嬷说过什么混帐话你也别往心里放,她那老货说的话又怎能作真,你且放了心去,三叔在别苑护着你,等时机到了,咱们一起回府里。”

宁馥平静的看着宁立善,默了一默之后点了点头,随后端起茶盏,却似是惊怕发抖似的一下子将水倾了,慌的霜容赶紧上前擦拭。

宁馥朝着霜容递了个眼神。

霜容会意,一边小心擦拭一边带了些哭腔,声音不大却让屋里该听见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我们留在别苑不是也挺好?起码这里清清静静,你是宁家的嫡出小姐,住在别苑也是天经地义,不是有家不能回的。”

宁馥端了丫头上的新茶来刚刚递到嘴边,霜容这话一落,她就嗔道:“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样当然不当紧,可三叔怎么能陪着我们在别苑里耗着时辰,三叔有他的事情要忙要做,我怎好让三叔被我给耽误了?”

宁立善果然面色又沉了下来。

宁馥的话他没细听,但是霜容的话倒给他提了个醒。

他是宁家的正经老爷,宁馥是宁家的正经孙女,他来接宁馥回府,这倒还要有别的差池了,虽说原本他也是和曹氏商议过的在这里待上几日等信儿,但这是他做主的事情,可现在二房凭白无故的插手进来,倒是要让他别想利利索索的就这么带宁馥回宁家了。

真是窝囊,陈佩青欺人太甚,随便支个人过来,她就要做庄,而他就要做闲了。

但是再是呕心,他也得在这里等曹氏的信儿,可陈佩青出的这一手让他又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立即朝着门外招呼:“把那老货给我看住了,我什么时候回去她才回得去!一天一饭足够,吊着她的老命就够了!”

宁馥看着宁立善压抑的火气,不由叹气。宁立善待她不错,心也不恶,就是太听曹氏的话了,他若不是这么一个性子,曹氏如果出身能好一些,三房也不会被二房压下。

霜容话递了上去,却没想到宁立善并没有拍案而起立即带着宁馥回宁家,抿了唇之后,换了换语气道:“是奴婢说错话了,请三老爷和三小姐恕罪。想来三老爷自有安排,总不会在别苑里一直耽误的。而且三小姐你胆子向来小些,在这地界儿怕也是住不惯的,更何况太老爷和太夫人也一定心中惦念,盼着三老爷和三小姐早点回去请安呢。”

这话,可以说是戳到了宁立善的痛处了。

若是由别的谁口中说出来,宁馥毫不怀疑他会立即翻脸,但是这话由霜容口中说出,就别有另一翻滋味。

宁立善在府里其实也不是很得脸,宁老太爷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儿子,从小到大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因为性格实在太犟,打小就敢跟老太爷顶撞不说,听说在宁立善年幼的时候,不知为何惹怒了宁老太爷,宁老太爷亲自拿着藤子上去抽,抽了几十下都犹不解气,抽到后来宁立善急了,一把夺过藤子摔在地上,听说当时那场面把旁边的下人都吓坏了,看宁立善当时的模样竟然是要还手打他老子。

自然是没打的,不过从那次之后,宁立善再做什么混事,宁老太爷就是一幅不闻不问之相,再没干涉言语过,宁立善在府里若不是性子强硬脾气暴,在府里恐怕日子过的还不如现在。

别人口中这般说,他自然会觉得有种奚落之感,但在府里宁馥比他地位更加惨,这话说出来,就难免有种同是薄命人之感来。

宁立善比之赵嬷嬷来之前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头前还信心满满,赵嬷嬷提议让他将宁馥过继过来,将他的信心推到了极高的位置,到此这事在他心中破灭之后,就起了一些化学反应来。

宁馥不可能成为他的女儿,这是一种失落,也自然而然消了一些他的积极性,宁馥毫不怀疑,若是再出什么差子,难保宁立善就打了退堂鼓,尤其是如果曹氏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她便就是三房随时可抛的弃子。

小坐了半刻便就顺道在这边用了午饭,宁立善没有太大的兴致,一直都没再怎么说话,等饭毕了,他借口休息一下清静一下,作为长辈不忘嘱咐宁馥别多想,好生休养便就让霜容和李妈妈伺候着送宁馥回了洒风阁。

宁馥和霜容回了屋,让李妈妈把门掩了,她严肃的对霜容道:“不能让三老爷绝了这份心思,必须要让他知道,就算这事不成,我的心也永远都不在二房了。”

霜容思量了一番,自是明白个中道理,总得让宁立善尽全力才是,她眉头轻皱,道:“就算如此,但是现在赵嬷嬷被扣在别苑,她不能回去向二奶奶复命,二奶奶肯定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的……”

陈佩青的手段,宁馥当然知道。

陈佩青当时带着宁芸进了宁府,在乔清婵还在世的那段日子,真的是对乔清婵非常不错的,这也是何以能让宁立亭倾心的重要原因之一。乔清婵死后,乖巧温柔的宁芸讨得了宁立亭的欢心,陈佩青又将一应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下关照的更是让人称赞,宁馥没有生母的照拂与带养,陈佩青又总会带着宁芸露脸,渐渐的宁馥就出现的越来越少,直到被宁立亭忽略。

陈佩青不但哄得宁立亭将乔清婵当年的嫁妆产业交予在她手上,言之代宁馥管理,更加讨得了宁老太爷的喜好,使得宁芸连带着也得了脸面,相比之下宁馥这个完全不可能给宁家带来任何好处的孙女,便就越发的不被重视,而陈佩青却是从来不曾不重视的,她恨不得将宁馥从宁家除名才好。

第015章有客来

“不必太担心。”宁馥看着霜容担忧的眸子,说道:“我既从那里走了出来,她总不可能雇人来取了我的命,现在赵嬷嬷被扣下不能及时回去,她就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这个时候府里应该也已经知道我并没有死的消息了,她已经顾不得把我甩出宁家了,她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把她自己的保住,把二房的地位保住。”

她虽这么安慰着霜容,事实上她心里却是明白,在这里拖得越久,她回到宁府之后的日子便就越不好过,一个有家都不能回的嫡出小姐,还不知道传出的话会有多难听。到时候这件事再拖累了宁立善脸上没有光,曹氏以后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不觉得曹氏在宁家就能把陈佩青扒下一个台阶。

曹氏敢闹,是因为曹氏并不知道内情。

曹氏根本就不知道,她之所以能给乔大老爷陪葬,这是陈佩青得了乔老太爷的允的。

以前的宁馥身若浮萍自小无所依傍被陈佩青欺压至死,现在她来接手这条命,还能让陈佩青这样在宁府只手遮天吗?

霜容一开始想让她离开宁府,后而来了别苑,也动过想让她过继在宁立善的名下的心思,但是她不。

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在那陵塔地宫时醒来的样子。

一片黑暗的石室,她的身体蜷曲成团,只有对角幽幽的燃着残烛,也在她醒来的那一瞬燃到尽头,火光扑灭之前将她映的无所遁形,那般卑微无助的姿势,纵然那般蜷着,纵然那石室之内除了她之外再无一个活人,仍旧卑微的把头垂的那么低。

“你大舅父一家去的冤枉,后辈中挑中你去摇旗举幡尽这个孝道,对你也好,对你大舅父一家也是安慰一场,我知你心中不愿,但这件事是你祖父应下的,我虽为你母亲但到底你并非我怀胎十月的骨血,我只能跟着应下。到了乔家一切听长辈的安排便是,没人会为难你的。”陈佩青当时的话说的漂亮,但那目光中的喜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若非是断定她这次有去无回,又怎会这般温声和气。

她,要回宁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并且她绝对不会让自己从陈佩青的手中再跳入另一个坑里。

从此以后,陈佩青休想再左右她的命运!

霜容愣愣地看着沉静的宁馥,目光有些惊诧的微愣。

她听得宁馥话中的道理,惊诧的却是宁馥的镇定,她很震惊于这镇定是来自于自己的小姐。宁馥从小也不是不明这些事故的,可却从来没有这么有勇气过。而且这些勇气与镇定是连她都不曾有过的——难道说,这些都是经过这次九死一生的事情之后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宁馥看着她的目光,也猜得出她在想什么,无论是不是会让别人起疑,这些都不是她重点考虑范围,她人没换,又谁都认得,总不会有人怀疑她是替代品,又能拿她如何。现在也完全没有太藏拙,面对的是宁家这样的家世背景,她根本也没有藏拙的机会。

霜容半晌才点了点头:“三爷断了这个念想,会不会对我们……”

宁馥笑了笑:“不能倚靠三房不代表不能倚靠三叔,让三叔知道这是二房出的馊主意就好,我继续向三叔投我们的诚也是天经地义。赵嬷嬷代表二房的人来遗弃甩掉我这个嫡出女儿,我本来就该对二房所有人寒透了心,三叔来接我也是亲情可贵,就算不做三房的女儿,我与三叔之间也是明摆着的叔侄亲情。”

三房的秋风打不得,暂时与宁立善建立起关系,至少以后若是曹氏母女想对她如何的时候,宁立善哪怕软一点点的心肠也是好事。

霜容彻底震住了。

她抬起头,默了半晌,眉眼渐渐舒展起来:“你是说,以后我们和三老爷就是一条线上的,在别苑的这几天,要和三老爷多多搞好关系么?”

霜容这么说也没错,确实也是这样,就算她并不打算真的倚靠宁立善,但是也应该与宁立善建立不错的关系,毕竟宁立善确实是亲自过来接她了。

“没错!”宁馥点头:“目前先是这样就好了。”

霜容的眸子恢复了神采,片刻道:“小姐说的对!三老爷对我们施与援手是事实,无论三奶奶是不是另有算盘,但对我们却是雪中送炭!”

宁馥徐徐扬眉。

其实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能够让曹氏看到可利用之处的话,宁立善一定出不来。

人和人之间,就算是亲戚又如何,不还是得倚靠着利益来互相帮手?

宁馥的目光悠远了起来,她看向窗外,目光不知飘到何方。

之后小休息了一下,傍晚的时候听李妈妈说陈仲过来了一趟,但是与宁立善说了一会子话后没坐多久就又走了。

翌日早上,宁馥才向宁立善请了个早回到洒风阁,还没坐稳就听下人说有客人突然来别苑借宿。

经赵嬷嬷一事,霜容已有些紧张,此时一听来报立即身子绷了住:“借宿?怎么好端端的会有人来借宿?”由不得她不想到陈佩青的头上来。

经过昨天这洒风阁里人少而导致宁馥受了赵嬷嬷委屈的事情之后,李妈妈就加了些人过来这里伺候,早早就叮嘱下去有个什么动静都及时过来向宁馥通报一声,这也是为了让宁馥有个准备,省得再让那些婆妇们钻了空子。

“报的是太医院院史大人的贴子。”丫环回禀道:“三老爷已经着人安置在颐风院去了。”

“这可怎使得?他人说来借宿,怎么三老爷竟就允了的?”霜容惊诧非常,就算是院史又如何,这别苑附近又不是没有别的人家,再往外绕上一阵子连客栈都是有的。

她却不知这京官又怎么可能住客栈。

那丫环道:“霜容姐姐有所不知,其实这别苑倒是经常招待这些有些来头的客人的,这在我们别苑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便就是三老爷想拒绝,他也不能拒绝。”

第016章暗查推500+

霜容与宁馥面面相觑。

李妈妈挥手让丫环下去,对宁馥道:“若是三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便是。”

宁馥微笑着摇了摇头。

再是不妥当,也抵不过这里的规矩。她倒是断断不曾想得到,这宁府的别苑竟然还有这样方便朝中官员的秘密习惯。

霜容面色一直阴阴郁郁的,宁馥本来也不想出门,正好有了正当的理由,索性让人把洒风阁的院门合上,在院子里待了一天哪儿也没去。

院外的大门吱呀一声响起的时候,宁馥一直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的,立即让霜容赶紧把李妈妈叫进来。

李妈妈匆匆走了进来:“三小姐,私下里打听过了,三老爷也不知道那位官爷具体在别苑留几日,三爷让我跟您传个话,让您尽管把心放下,有这院史大人在这小住他觉得反倒是件好事,若是还有跟那赵嬷嬷一个模样的过来这边,他们怎么着都得顾忌,更不得张扬了。”

宁馥微微一愣,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不大好的感觉。

事有异,必有妖才是。

京城就在眼前,这官员就算不赶时间,也万没有在这别苑里小住的道理,但是碍于宁家到底还是没有官家背景,别说不方便问询,便就是不识抬举的问了,人家答什么,也不过是个幌子。

她下意识就睨了一眼霜容,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别说是在这别苑里孤手无援,就算她现在人在宁府,只怕要做个什么也没谁能使得上这个力。

她心下一沉,索性将希望寄予李妈妈,她请李妈妈在一旁坐下,李妈妈自然不肯,在她再三坚持下,李妈妈这才沾了个凳子边儿倭了下。

宁馥叹道:“说起这太医院的院史大人,我不禁的想到乔家那边的君荣姨丈来,太久不曾往来过,君荣姨丈现今在太医院谋的是什么职我都不太清楚了,就连这次我大舅父大丧,也没什么机会与乔家的长辈们说说话的,还想劳烦李妈妈给跑一回腿,去王家讨个下人问上一问,我这边倒是不当紧,就是搞搞清楚君荣姨丈和这位院史大人之间情分几何,免得怠慢。”她说罢之后甚是有些难为情似的:“这些原就轮不到我操心的,只是我现在人在别苑,别的谁也都不在,而且这里到底是宁家的地头,让三老爷操这个心又唯恐显得过于在意,还望李妈妈能遮掩着才好。”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李妈妈的表情就已经与先前有些不大一样,她自然猜出来了宁馥的意思,让她有些震惊的是宁馥的这个细腻心思。

并不仅仅是宁馥打探确认对方来者的身份问题,更是因为宁馥将这事拜托给她来办。

她笑了笑,并没有多问,起身朝着宁馥福了身子:“三小姐这是哪的话,哪有劳烦不劳烦的,你这话一点不假,明明是我们考虑不周详让你费了心,这些本该也是份内事才对,我醒得的,这便就去。”

李妈妈前脚出去,霜容后脚就问:“这事交给李妈妈办妥当吗?别苑里有管家,不行让陈仲走一趟也行……”陈仲早上就已经回别苑了,看样子不像是再准备走的样子。

“我们与陈仲哪有那么相熟,陈仲心眼太多,能不用就不用。”宁馥并没有说的太细,这事找李妈妈才是这别苑里能用得上的最得力的,别苑里的管家再细致也细致不过内宅的妇人,以这两天观察李妈妈的遇事镇静和周全来看,她的本事肯定也不止这一点,这别苑既然经常会招待官客,那这些水下的人情事故就算李妈妈不是一手掌握,但是京中一些官员中的内宅婆子一定也与李妈妈有些交情,相互打探交换讯息再是正常不过。

从霜容的神色就看得出她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也因为这事霜容觉得不是那么重要不可,便也就没再追问,等到晚饭过后,李妈妈也回来了。

宁馥特地留了些好的菜式封着,李妈妈一进屋,她便让霜容给李妈妈添饭。

李妈妈面色一动,大抵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子,还从没有过哪个主子给她留过饭的待遇,先前走时眉宇间的那一丝疏离也在坐在饭桌前的一刻消失的不剩什么了。

“三小姐,我去过王家问过,王家与那太医院院史的关系平平泛泛,没什么需要特别招待的,王家的婆子们没什么特别叮嘱,但是您姨丈院里的小厮正好当时撞见我问询一二,奇了一句话,我觉得有点意思。”

宁馥本就起着疑心,一听这话立即坐直了身子,就听李妈妈续道:“他说这院史向来道貌岸然的,向来为这些官商之间的往来很是不齿,没想到他也有从善而流的一天。”

宁馥一震,下意识就脱口问出:“李妈妈可打探过这院史大人近日来的动向如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京郊?”

李妈妈被她这反映也是唬了一下,心中捶鼓不解宁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映,但嘴上却没问,道:“这就不是我能随便打探得了,我总不好去院史大人家中问询,若是他真有什么私事,家中人又不知他人在我们别苑,那可就不好了。”

这话应当是有些让人失落的,但是从宁馥的面上却一点都没看出来,这让李妈妈看在眼里,便立即也就没再深想下去,宁馥一个家中内宅小姐,打探这些若只是随意便也罢了。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李妈妈再没更多别的讯息,饭也用的差不多了便就起身叫丫环进来收拾,停当之后就也准备起身告辞。洒风阁内自有丫环检查门房,有丫环进来点香,后而霜容给宁馥放下帐子,服侍宁馥歇了下,这一天便就过了去。

宁馥躺在床上,有种身若浮萍万般皆无力之感。

她一开始就觉得事情有些巧,她承认自己有着上一世带来的阴谋论心理,不相信这世上的种种巧合,是以让李妈妈查之,却没想到李妈妈查问出来的讯息虽然有限,但却正中她的疑虑。

第017章如烟

来寄宿的人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寄宿吗?

心里却隐隐的觉得,纵然未曾见过,纵然见过也不识得,可她就是觉得那个来别苑来寄宿的人……十之八、九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医院院史!

若真的不是,那为什么要冒充而来呢?

这些当紧,可却没有她现在的无力感更深刻,若是她手眼广阔,又何置于眼下这般睡不安寝!

想到这些,宁馥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禁瑟瑟的翻了个身。

外面却隐约似乎有些什么动静。

她心中一惊。

她从来都是一个神经敏锐的人,纵然换了一个壳也并没能影响什么——若不是凭着这份敏锐的直觉,她当时走出乔家陵塔的地宫时,就已经命丧那黑衣人手中了。

“霜容!”她起身撩了纱帐:“你去看看,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霜容并没有听到,但很快应了声,宁馥听到她手脚利索的穿衣下了地,燃了外厅的烛后就开门出去了。

霜容才出去没一会子,门又响,竟是李妈妈的声音:“霜容出去了,我过来陪着三小姐一会子。”说着就已经走了进来。

宁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李妈妈搬了角凳坐到她床边不远处,安慰着宁馥:“别紧张,纵是有那胆大包天的,咱们别苑里也养着不少有些子身手的护院,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音刚落,霜容折了回来:“小姐,是那寄宿院史的下人睡不着起夜,在花园里抓了把鱼食喂锦鲤。”

“喂鱼?”宁馥皱了眉,想着花园距离自己这洒风院的脚程,看了看插香,从霜容出去到回来不过才燃去了指甲长短:“这个时辰?几个人?”

霜容迟疑道:“我也并没有亲眼瞧见具体的,只看见了一个,是个少年郎,模样标致不俗,倒真是挺精神的。想来这位院史大人也不是个俗气的,身边的小厮也不似别的官家下人高傲的不行……”

她这么说着,宁馥却仿佛听到有人在房上走动。

她不由毛骨悚然,道:“这是什么声音?”声音紧绷又极其戒备。

霜容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后而两人上前来护在她身边,李妈妈以为她这是给乔大老爷刚刚办完丧事而心生恐惧,声音很是慈祥温和:“春天风大,洒风阁树高,叶子扫扫窗子房顶是常有的事。”

宁馥一怔,但很快镇定下来,她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不知怎的,今天竟是有些过于失常了,扰了李妈妈休息,留霜容在这边陪着我就好了,总不好再惊动更多的人,李妈妈快去歇息吧。”

李妈妈有些犹豫。

宁馥从她面色瞧出些异样来。

她沉声问:“李妈妈是有话要问?”

李妈妈略一踌躇,后而声音低了几分:“有件事白日里没有说,后来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歇下了,我白日里从王家的后门胡同出来的时候,后背一直毛毛的,总觉得有人盯着似的发凉,回头去瞧却又瞧不出什么来……”

“疑心生暗鬼!”霜容打量着宁馥的神色连忙打断了李妈妈:“你暗中查访自然心里紧张……”

“大抵是吧。”李妈妈只能这么回答,勉强笑了笑又道:“不管怎么样,我从王家胡同里出来之后,就又去了一趟院正家里,向他们讨了个补身的方子,顺手递给婆子们几个荷包,算是打个掩饰了……”

宁馥神色微凝,默了一默道了句辛苦,想递点好处却是身无分文,最后将手腕的镯子顺了下来塞了过去。

李妈妈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她自然看得出来,这点小事顶多给个碎银子的事,若非拮据,也不会拿这么沉的金镯子。

“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亏了三小姐你提醒才是,我都不知要如何谢过,怎好再要你的赏。”

还是霜容上前将身上带着的碎银赏了,这是她出来寻宁馥时将自己的积蓄带在了身上,不然哪能行这个方便,李妈妈不好再推,接过之后便就退了下去。

霜容想安抚几句,被宁馥的呵欠打断:“折腾了这一圈真是乏了,都歇下吧。”

霜容平稳的呼吸声在外间响起的时候,宁馥在床上小心的翻身坐了起来。

她心里像是有只鼓一般,捶的她睡不下去,让她根本无法抑制自己。

她下了床,无声的扣开空间,一米见方的立方体在手腕上方无声展开,倒角半透明微转,她伸手进去……

沙沙。

哗。

她后背一紧,立即将空间关闭,无声的翻回床上钻了进去。

霜容的呼吸声依旧平稳,电闪之间一切恢复如常,屋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宁馥甚至于听得到角落那安神香的燃耗之声。

她用了所有的自制力,让自己缓缓的发出轻轻的呼吸声音。

她折回来,是因为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东西。

或者不确定的说,她可能,也许,只看见一条线。

那条线从门的缝隙中溢进来,如烟。

然后就在她完全躺回床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飘过来,如吐讷,又若呢喃。

她看不见身后,也看不见外间再外间,但是她就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这个屋子里,有一个不速之客。

她闭着眼睛。

她感觉得到那人人影颀长,周身如一团黑云,就在她的房间里的某一处地方招展着,或许袍子并不是黑的,但是给她的感觉便就是如此,如同朦胧月色下的粼粼河水,幽黑中却泛着细碎的银光。

她闭着眼睛,却清晰而又模糊的感觉得到,那人似乎在笑。

但分明感觉那人并没有面对着她,可她就是知道,那人在对她笑。

这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笑容,就像是隔了千水,又像是蒙了层层绞纱,隔着几生几世,隔着天高海阔,阴冷而又满含了讥诮。

若非来自异时空,只怕活人也要被吓死。

但若非来自异时空,她也感知不到。

也不知如此过去多久,她只觉得这么一会子的时间竟比她在飞船中的那十日还要漫长。

直到那邪而黑的感觉消失怠尽,她才翻了个身,愣愣的看着帐顶。

贴着床铺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密汗涔涔。

第018章来阴的

直到整个别苑下人房内掌的灯都熄了一会子,花园中那喂食锦鲤的少年郎才拍了拍手起了身。

一路自是向后方步去,步伐轻盈矫健,普通人难以追及。

水榭的尽处是一处小山,倚着半山搭桥建楼,赐名鱼翔台,这便就是寄宿来的院史大人挑选的客院。

“空手而回?这可不像您的风格。”他迈着阶子,目光只顾半眯微笑,四周空无一人,他却不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也是带笑的:“太傅大人。”

周围的气流好像颤了颤,这地界最是阴凉无风,却凭白起了一阵子风旋儿来,男子脚步加快了些,笑着推门而入。

“喂鱼,亏你也想得出来。”

入目厅殿落地百鸟图屏风后,折个弯一绕,一室昏黄旖旎之感映入目中,妃榻上侧卧一男子,便就是这少年郎口中的太傅大人,就见他姿态闲散双目轻阖,长而密的睫毛在如凝脂一般的玉肌上打出一个小扇面来,发出流泻而下的瀑布沿着妃榻洒了下来蔓延至阶下。

衣衫清淡,着在这人身上却偏偏似是闪烁着刺目让人不能直视的光,就如同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简单、华丽,低调又奢靡。

少年郎笑而不语。

榻上的人儿睁开了眼,目光悠淡。

“秦航,有何高见?”

这夜半在花园子中喂鱼的,便就是秦航。

秦航笑看了他一眼,极是潇洒的往椅背上一靠,一条腿便就顺势翘到扶手上来,拿起手边的果脯往嘴里抛:“韩尘啊韩尘……”他一边翘着腿一荡一荡的,一边笑咪咪地道:“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您老住的可还自在?不明白你盯着这主仆二人有什么意思,整个别苑里,没一个有功夫底子的,怎么可能对余智下得了那样的手,在此地岂不是浪费时间?”

“余智未必就是被行家下的手。”男子笑了笑:“你觉得有哪个行家会做到明明已经取了对方的命,还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

秦航晃动的腿停了下来,须臾他别过头去,面色肃了些:“那就是邪门歪道了,你后来也去了她房里,可曾摸出个底来?”如果真是什么巫术或是别的蛊术之类,藏得再深也断没有逃得过韩尘那一对眼睛的道理。

“不曾。”

秦航一呆。

半晌,秦航咽了咽口水:“呃,那你有没有抓她问个明白?比如威胁加恐吓什么的……”以韩尘的惯常风格,他如此认定与这宁家小姐有关并且还追到这边来,自然有的是法子,就算查不出来也得把对方逼的吐个干净。

“没有。”

秦航呆住了。

又是半晌,韩尘“唔”一声,微笑。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隐在暗影里,眉直目长,眉梢与眼角都微微上挑,眸光如墨一般琉璃闪亮,整个人显出几分扬溢轻飞之态,偏偏这神情又是极懒,极散漫并且极是不在意的,就连洁白肌肤上那薄薄的红唇也是极淡的。

“我只是好奇,做事能这么干净利落,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在陵山能预危如此精准,如此心机,她又怎么会被乔宁两家给逼进坟墓里去。这些都好生矛盾,让人真想看个清楚还能有多少‘幸运’发生在她身上,我就不信她真的有趄避不幸的运气。”

秦航的喉咙发出咕的一声,咽了口口水:“人家一个弱女子,好不容易从坟墓里死里逃生,你若是干脆利索便也罢了,现如今你不跟她明刀明枪,你要来阴的?”

韩尘的笑一收,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起身便迤逦而去。

“哎你干嘛去?”秦航坐直了身子,仰着脖子叫唤,可不过眨一下眼的长短功夫,韩尘早就绕梁穿栋没了影子了。

哗一声轻响,顺着秦航的脑袋顶上倒吊下来一个人来,双臂环胸就这么倒挂着,很是鄙夷的睨了秦航一眼,道:“明刀明枪?那宁家三小姐有刀有枪吗?”

秦航噌的跳起来给了他一闷棍:“嘿,好你个秦言,你要么就一直装哑巴别吱声,别事事都有你垫后扎刀子!”

秦言一个翻身旋身而下,平稳无声的直接落进椅中,端起秦航放下的果脯碟子吃了起来:“朱槿那边也有信儿了,余智虽然向大长公主复了命,但还真没交出另外半把钥匙来,为了这事大长公主也是怒不可遏,甚至怀疑是余智已经背叛了她改而真的忠心于我们这边了,真是笑话,若余智有这个觉悟,何至于有今天。”

秦航听罢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韩尘今天晚上也探过那宁三小姐的底了,咱们俩兄弟说说这个事,看韩尘这副模样也知道那宁三小姐身上绝对没有那另外半把钥匙,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宁三小姐怎么着也不可能是有这个本事的人,你看他非要住进这宁家别苑来,就好像真能查到什么似的,现在明摆着人家主仆二人是冤枉的,他又不知道心里打了个什么算盘,可见是不想让人家日子舒坦了。”

秦言听了之后却是哼了一声:“你可犯不着替那宁三小姐不平,你就是个见着女人就心软浑身软的,重复的话我再说一次也没意思,你细细琢磨琢磨着你在她房上的时候,她又是怎么察觉到的,惹的你比风还快窜到花园子里喂锦鲤才脱身,你这都见识过了,还用替她说情?”

秦航默了默,心里却怎么都不相信一个毫无内力底子的宁家三小姐,是真的察觉到他当时就在探查她。

“难道不能是巧合吗?她从那地界出来的人,有些过于紧张怎么了……”

“那你就继续这么觉得吧。”秦言嗤了一声:“我反正和韩尘的看法是一样的。”

秦航眉心微拧不再争辩,深思起来,想着韩尘到底会对宁三小姐做些什么,宁三小姐现在是要回宁家的,难道他连这种事也要插手不成。

第019章宁芸

这一夜,宁馥却是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睡了还是没睡,早上起来的时候恹恹的精神不大好,李妈妈送来了冬天打下来的梅花雪水来给她敷面,好一番折腾之后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宁馥满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霜容看在眼里也不好相劝,只盼着宁馥早点赶走先前的阴影才好,快到午饭的时候李妈妈进来有些兴奋的向宁馥说了一件喜事。

“那位官客方才走了!”

宁馥一上午都没什么心情,思量了一夜到现在也没想出那位所谓的院史大人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在完全不知对方何人又是何来意的情况之下,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此时竟听到李妈妈传了这么一个信儿过来,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宁馥没反应过来,霜容却是很高兴:“这可真是喜事了,这下子我们小姐总算能睡个安稳了!”

李妈妈正也是这个意思,随后便对霜容道:“你还不赶紧给三小姐妆扮,三老爷那边说等着三小姐过去一道儿用午饭的!”

收拾好去往宁立善处的路上,两个活泼的丫头在前头带路,霜容一路搀扶,瞅着前面两个丫头的步子轻快,还偶尔低声笑语一二,别苑里的丫头下人圈风气还是比较正的,纵然是闲话家常也向来不言是非,霜容便问这二人在高兴什么,说出来让她也乐呵乐呵。

眼睛稍大些的叫玲珑,转过头来笑看了宁馥一眼,躬身道:“三老爷不让说的,等三小姐过去了,就知道了。”

宁馥微愣,索性也没几步的路途,便就由得她们去。

等一迈进厅堂,她就愣住了。

“我的好妹妹!我可终于是见着你了!”

这一声唤的又哀又喜,迎着便是扑鼻的沁香,随后宁馥便就被一温柔的双臂给环抱了住。

“芸……芸姐姐?”宁馥有些呆住。

宁芸双目哭的泛红,向来水灵的大眼睛越发的水透了,见着宁馥就急的站起身迎了过来,十五岁的她已经身条有致,加上她顶好的容貌,今儿穿的又是一袭天青的广袖罗衫,越发的曼妙多姿。

她哭的越发的凶,见宁馥呆愣住,上下不停的打量查看:“可别是哪里不舒服?”

头一遭看见这宁芸,可真正的宁馥却又不是如此。

宁馥想着,宁芸的生母陈佩青做出这些事情来,她现在又该要如何与这宁芸相处。

以前宁馥与宁芸之间的关系倒是还算相处的不错,到底是从小到大一起在一个房里长大,陈佩青暗里做的那些事情,宁芸这个年纪和身份,又哪里能感觉得到。

“芸姐姐,别哭!”宁馥安慰着,笑着扶着她一起迈进厅里。

宁芸盯着她看了半会儿,这才想起来此来的目的:“若不是三婶告知给我,我竟还不知道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亲眼看见你人好好的,回头我定要在菩萨面前抄经谢恩了,你在这里有什么缺的短的,我稍稍带了些来,不过也都是些脂啊粉啊的,出门前想着这里一应俱全,也不知该带些什么过来陪你……”

宁馥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两个南绸包袱,心中更加确定宁芸这是偷跑出来的,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指望过陈佩青能待她有多亲如母女,但求只要不这样赶尽杀绝的,她看宁芸的心情也不至于如此。

“修养了几日,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在别苑里这些天也是清清静静,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宁馥简单的回应,想着宁芸在这件事上到底知道多少内情,道:“现在在别苑住着也挺好,具体什么时候回去,我听三叔的安排。”

说到这里,宁立善这才接过话来,笑道:“我瞅着就近在眼前了,芸姐儿这还亲自过来倒让我有些意外了去,你们姐儿俩好好聊聊,我去看看安排的怎么样了。”他说着便就走了出去。

霜容看着宁立善的背影心下有些犯愁,宁馥抛了个话算是在暗示着他到底怎么着才能回府,他却打了个哈哈只说去看安排的如何,既像是在回应宁馥,可明摆着就装着听不明白却看午饭是张罗安排的如何了。

这到底还要等到何时?

宁立善一走,宁芸的眼泪就又往下掉,瞪了一眼身边的丫环:“还不快把我带来的给了三小姐!”

惜茶笑言了句该打,这便就上前将一个南绸包袱往霜容手里塞:“这是二小姐自己的体己东西,倒是真真的从没用过崭新的,你妥善替三小姐收着。”

宁芸以前也时不时的就给宁馥送些东西来的,故而霜容笑着感激接过,站到了一边去。

宁馥扫了一眼,打量宁芸面色犹豫,便低头状似委屈地道:“芸姐姐有什么话不防直说,这屋里还有外人不成?”

宁芸这才上前抚了她的手,带着哭腔的道:“那我就不防直说了,向来你和我之间都没有什么隔着的,我这次出来实在是气不过去了,若不是从三婶那里听来,我还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你被乔家长辈留着住下,哪晓得是这么个情况,这事上我心里明白,母亲虽然在这事上不周全,可她到底事务繁多,府里府外的都要她张罗,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宁馥听罢淡淡的笑了笑。

若宁芸不替陈佩青说情便也罢了,至少说明宁芸还并不知内情。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若非心中愧疚,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太了解宁芸了。

见她这样淡泊,宁芸目光果然闪过一丝愧意来,后而撒了手,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些年过来到今天,我知道你心里也觉得无趣了,方才与三叔言了几句,我心下也觉得若是你能过到三叔房里,对你也许会更好些,正好听三叔说,还有那院史大人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当个见证的,有这么一茬,这事保成不说,你就是立即回去,也没谁再能说三道四了。”

第020章饮茶

宁馥心里一诧。

她心中恍然。

她这才反应过来宁芸口中说的院史大人是谁!可她真真的是一头雾水加愤怒无处发泄。好啊,这劳什子冒名顶替的院史大人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鬼!

她十万分的确定这宁馥原先在这世上活的十来年,除了乔家那些人之外再不可能有机会和哪个官啊商啊的有个牵扯,她这前脚才到别苑住下,后脚这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古怪的神棍,刚刚听说他莫名其妙的走了,现在这就又听到他竟然还插手这件事情!

他,到底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

她不禁的握紧了拳头,连手中的袖笼都被她揪皱了起来。

“好妹妹,你怎么了?”

细心的宁芸发现她的异样。她连忙摇了摇头,把头垂下了。

宁芸起身到她身边来抚了抚她的肩膀道:“三婶在府里也张罗着呢,但总不好在这事上拖的太久,对你也未必就是好事,但你需知道,我待你一向就如同亲生妹妹的,也绝不会因为从此以后你成了三叔的女儿不与我唤同一个父亲就远了,我心里只是为你着想而已,真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心里晓得的。”宁馥淡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宁芸的手:“一切听三叔的。”

没多一会儿外面有婆子丫环过来,说先让宁芸看看院子喜不喜欢,宁芸拉上宁馥一道去了,安置好后回到宁立善处一起共用午饭不提。

下午宁芸还要她陪着说话,她便就朝着惜茶和念雪轻斥:“怎么就这么任由二小姐胡来,从府里这么过来一路,还不快伺候着二小姐好生休息!”言罢,不等宁芸吵嚷拒绝,她面色就已露出恹恹之感:“芸姐姐小睡一会子,我人在别苑又不会跑,以后来日方长的紧,你若是累出个好歹来,那回府之后不还有一壶等着我!”

如此言语这才将总算从宁芸手里脱出身来,宁馥一路慢慢悠悠的往回走,一副心事重重之相,待一踏进洒风阁,立即脚下生了风一般往厢房里迈。

“关门!”她才踏进偏厢立即叮嘱,听得门后吱呀一声,几步立到书案前研磨提笔,迅速写好一封短信装好递了过去:“去王家悄悄的给了剪秋,等着回信看安排。”

霜容应了声,看宁馥这般紧急便不多问,立即从洒风阁的后门悄声的溜了出去,宁馥叫了李妈妈过来,称自己要念佛颂经,晚饭便就不用了,若是宁芸过来,就如实禀告便是,等她完了事自会去寻她。

颂经自然是清静勿扰,李妈妈应下便就掩了门出去了。

宁馥坐了一会,看到手边是宁芸送的南绸包袱还没来得及收起,眼波一转,打了开来。

……

从宁家别苑溜出来,她费了些事。不似霜容若是遇见有人相问便就随便扯一个替她办点琐碎事的借口,她出别苑,得躲着不能见人。

好在空间里有热量感应仪,不过是多绕几个弯的事,别的倒是无碍。

到了京城脚下,却是没有闲情逸致观赏这古代的繁华鼎盛,雇了顶上等的四人轿子,又请了个婆子跟轿,给足了银子在茶馆边候着,这等不用费脚力就能赚到银子的好差,那婆子和四个轿夫很是恭敬,两边过路的都不禁的看过来,瞧那婆子穿的体面,对她又是恭敬有加,毫不怀疑这是哪家的体面小姐低调出外品茗。

宁芸那包袱大多是钗环首饰,然后便就是不少的银票碎银子,宁馥打开来看的时候,心里又别是一番滋味。

下轿的时候她抬眼往楼上厢房里睨了一眼,正瞧见一抹人影因为她望过来而迅速退了一步。

她微微一笑。

婆子在她身后放下帘子,面含微笑朝着她躬身:“小姐,只要我们在这里候着就行?别的真没有使唤的事?”她收了宁馥的银子,就这么候着不办事,再次确定一下。

宁馥稍稍侧了侧目,低声道:“只有一点,什么都别言语就是,便就是有人过来搭话,也莫要搭理。”

婆子低头应是。

宁馥只身上了楼。

茶楼里的小厮哈腰引路到厢房门口子,宁馥递了个眼神让他退下。

“四舅舅,您方才看什么去了?”

宁馥还没推门,就听见表姐王若诗的声音在厢内轻问:“怎么突然就黑了脸了?”

门外,宁馥的唇角勾起冷冷的一笑。

伸手往门上一推,宁馥的声音与人同时进了这厢:“四舅舅定是不愿意应承你这个难缠的丫头了!”言罢人也行到了桌前,只视那乔家四舅父乔鸿儒瞠着的双目于不见,躬身含笑行礼:“见过四舅父了。”

王若诗是个爱笑的,扭头一瞧年过五十的乔鸿儒呆成这样,瞪时掩嘴笑了:“四舅舅这是怎么了,没想到我把馥丫头叫了来,竟给吓着了!”

乔鸿儒乃是朝中二品大员,别说是见过多少风浪多少人脸,单就是他这个岁数,也难在他的脸上瞧见这么一出表情。

宁馥不待他言语这就直接坐到了王若诗的身边,看似是表姐妹亲近,无形中却是与乔闲庭正正坐了个面对面,乔鸿儒甚至于不自控的绷了绷身子,甚是觉得自己与宁馥有种对峙之感来。

宁馥仍旧只当没瞧见。

乔鸿儒当然震惊,他怎么能想象得到她会从陵塔陪葬的地宫里活着坐在他的面前,纵然心里早就有疑王若诗这个外甥女把自己约出来不简单,可又怎么敢相信后到的人竟然是宁馥!

“是我平日里太疏于走动,倒让四舅父有些惊讶了。”宁馥站起身倒茶相敬,目光直直的盯进乔鸿儒呆愣到现在都未回过神的双眼里,笑道:“在这里给舅父陪不是了!”

乔鸿儒仿佛这时才相信眼前的宁馥是真真实实的,往日里一身官威竟是减了大半,不知怎的竟是觉得自己生生矮了几分似的,不禁也为自己这莫名的情绪觉臊,起身的时候都慌了几寸,赶紧接过了宁馥递来的茶来。

“馥丫头这可就见了外了。”他动作迟缓,目光也是盯在宁馥的身上不放,满目皆是不露的猜疑与忌惮,慢慢的把茶饮了下。

可是待到茶盏放下,才警觉自己方才不知脑子蒙了什么油,竟是没喝出这是口什么茶。

第021章乔四老爷

“四舅舅应当知道我的来意了。”宁馥坐在他对面,微笑着就这么直接了当的开了口:“舅父您是个贵人事忙的,现今我在宁家别苑也等了有一会子了,今儿不得已溜了出来问舅父一句,大舅父名下的那些个这些日子想必也归整好了,什么时候方便差人给送到别苑去?”

乔鸿儒一凛,眨了眨眼,心中一咯噔。

宁馥这提的是……

乔松柏的家业?

见他这般又吃惊的模样,宁馥似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乔鸿儒自然会是这么个反应,她也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又补了一句:“是了,这事想必也不必要四舅父您操劳,但是我这边却是不好再等了,头前也是跟家里打过招呼的,宁家都备好了人等着我回去清点登记,我总不好就这么从别苑里空着手回去。”她说着微微低了低头,睨了王若诗一眼。

乔清婵的娘家这一头,王若诗这个大表姐最是爱揽事的,与宁馥以前也是偶尔走动,她不是个软性子从来都不那么好打发,但凡每次走动到宁府的时候,回回都是不带一个脏字儿的就能把陈佩青给奚落的没地儿自处,以至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这王若诗来宁府,陈佩青必会寻个由头就出了门办事去。

她这个性子,在乔家也是一模一样的。

她并不知道长辈们之间送宁馥去陪葬之事,与所有人一样,只以为宁馥是送葬,当初晚一辈儿的兄弟姐妹们也私下议过这件事来着,就连她自己,当初在送殡的时候也安慰过宁馥:“虽然这些日子苦了些,但是你现在替了大舅父一家尽孝子摔盆的事,老太爷必定也会替你做个主,大舅父一家家业虽然不大,但是以后归到你的名下,等你送完大舅父一家再回宁家的时候,看宁家那个婆娘还敢不敢再摆脸色!”

宁馥今天让霜容给她递的这个信儿,她立即就把乔鸿儒给约出来了,心里当时也是气恼,甚是觉得这些个长辈也太不细心了些,用宁馥的时候让人前说后说的,用完了,这后面该跟进的事倒是拖来拖去,就算大家是平辈份也不可能乐意,更别说这还是隔着辈份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要赖晚辈的账么!

她睨见宁馥的眼神就接上来了,宁馥与乔家疏于联系是因为乔清婵去的早,她可是从没有和乔家疏远过的,立即就摆了脸子:“指不定是哪个办事的奴才办事不利,倒让馥妹妹好等,咱们乔家好歹也是在京城有头有脸的,我倒要问问是哪个奴才这么狗胆子包了天的,让主子小姐们等着他了!”

乔鸿儒当然不曾听谁说过这乔松柏的产业要归到宁馥的名下去,虽然说按道理来讲应该这么办——毕竟宁馥是给乔松柏尽了孝子义务的。

他倒也不是惦记着乔松柏的那点产业,笑话,乔松柏名下的那些,在乔家算不得什么。

他只知道,宁馥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原该在陵塔地宫里陪葬,到地下去尽孝子的义务的。

他们几个长辈们既做了这么个决定,又怎么会有人提出乔松柏的产业应该归到宁馥名下这回事。

眼前宁馥与王若诗你一句我一句这么说着,乔鸿儒就只端着茶盏一口一口的饮,时不时的打个哈哈。

“定是奴才们办事不利了,晚上我回去就把这事弄个明白……”

他总不好将实情在这里揭个大白。

王若诗一听,也是没打算给他打哈哈的机会的,拍着宁馥的手背笑道:“我就说四舅舅最是疼我们几个的,有他出面,不说别的,这头上的乌纱就得吓得那些不长进的奴才们跪一地了,乔家可就指着我们四舅舅这份体面,有我们家说话最权威的四舅舅出面,哪还用得着惊动外祖母!”

一直不怎么言语只是对着晚辈扯着笑的宁鸿儒,震了震,抬起头来。

这目光却不是望向一直叽叽喳喳嘴巴厉害的王若诗,而是直直的望向同样微笑不语的宁馥。

见他这般望过来,宁馥扬眉:“那明天我就在宁家别苑里等四舅父的好信儿了。”

乔鸿儒只能点头笑过。

他先走的,在楼道口子把候在外堂大厅里喝茶等他的小厮召到跟前来,皱着眉的问他:“让你在路口把守着,你做什么去了?”

缘是他不晓得王若诗这个外甥女突然叫他来喝茶是何事,想着王若诗的父亲也在宫中当职,别是替她父亲布置才好,便就这小厮在门口等着看看,若是不大正常,赶紧上楼说有要事抽身才是。

小厮挠了挠头,道:“这可怨不得奴才了,谁知剪秋突然叫我过一步说话,胡同口子那边霜容就正抹着眼泪儿呢,您不知霜容哭的可怜,她说了这些日子有些难处,剪秋拉着我帮衬一二,并没多会子功夫我就回来了,也没瞧见外头有王太医的人……”

乔鸿儒的目光缩了缩。

“老爷,难道宁三小姐也有劳什子让您磨不开的事?”小厮有些紧张了,可又觉得宁馥断没有什么朝堂上的事可让他老爷发愁的。

乔鸿儒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来,最终一拂袖往外走去,一到门口就瞧见了方才宁馥下来的那个轿子。

他低眉思量了一瞬便上前去问那婆子:“这轿子体面,倒是瞧不出是哥儿还是姐儿的,请问这是哪家的轿辇?”

纵然他未穿官服,但是但凡京中有体面的人家,又有谁不识得他,哪敢不报上名来。

那婆子衣着也是稍有些体面的,看到乔鸿儒的时候也是微惊,惯常以前她也往各大府邸里抬过轿送过些戏子进门唱曲儿的,乔家的几位爷,她怎会不认得。

可她记得宁馥说过什么。

别说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这么简单的道理,单是想着宁馥走前的叮嘱,回头来还真有人来问,而且竟然还是乔四老爷,朝中的二品大员亲自来问!

若是平常任何时候任何场面,她都不敢不回,甚至于乐于上赶着回话。

可正因为头前有着莫名其妙的叮嘱,她,才真的不敢回了!

她自然是个善于察颜观色的才混到今天,怎会看不出乔鸿儒面色不善。

当下里她心一定,自然形于色,于是便就只是匆匆瞥了乔鸿儒一眼这就别过了头去,只听不认识,只当听不见,只当犯不着!

乔鸿儒又愣了,小厮急眼了上前就要开骂被他一手拦下:“我们走。”临迈进轿子前,他突然不晓得是什么心情抬头往楼上厢房的窗户上看了一眼,脑里回想的是宁馥那小小的身影。

耳边响起小厮不耐的声音:“这宁家别苑的下人们忒不长脸了!”

乔鸿儒回过神来迈进轿子,脸已经一黑到底:“这哪里是宁家别苑的,这明明就是宁家的!”那婆子若非受人叮嘱,哪敢如此视他不见!

宁馥是在别苑住着不假,那也是为了今晚这事寻个说辞罢了,若不是宁家的人在暗中搞鬼把她整了出来还要敲这一笔产,哪来的轿夫和婆子这么体面的陪着她!

第022章欲来

由宁芸主持操办,李妈妈监督执行,翌日一整天的功夫就把宁馥过继与宁立善三房的事宜张罗的不差什么了,丫头婆子们一盘一盘端进来的金器首饰这些赏物,还有洒风阁内里外的规整,以及就不起眼落梢之处的花觚,那里头插的花儿也全都换了新的,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种种细节周到之处,足可见宁芸是真的用了心的。

洒风阁一天里人流如水一般的搬搬又抬抬,好容易到了傍晚才张罗齐整,宁馥看着厅里端站一排的丫头们,杉木雕盘里那些钗环布匹比她这肉身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宁芸今天一天都喜气洋洋的,她对这别苑上下比宁馥要熟悉的多,整个别苑的下人没有不识得她的,也因为她向来待人宽厚又没有小姐架子的,不难看出她使唤起这别苑里的下人很是得心应手,与在宁府并无差别。

“一会子晚饭过后那院史大人就过来了,我留下惜茶跟着霜容给你妆扮,等晚饭过后来接你,今儿就把这事定下!”

宁芸很高兴的说着。

宁馥却拒了这个好意:“已经这般忙活了,霜容今天一天也没怎么使力,哪好再让忙累了一天的惜茶再受累,她一人便就能伺候的很好,趁这会子让惜茶也休息一下,不然我这心里又怎过意得去!”

宁芸还要再坚持,霜容上前来推了惜茶往外走:“你可快跟二小姐去休息去吧,再留下来帮衬,岂不显得我不中用,到时招了三小姐的眼,再把我给打发出去可怎生是好!”

这边开着玩笑话便也就顺利的将人打发去了,待宁芸一行人笑着出了洒风阁,宁馥让丫环们放下物什,打发了下去不提。

霜容叹气道:“二小姐这也太急了些。”是说过继之事,再如何,也没有昨天才来并听说这事,今天就要张罗把事情办成的,择个吉日翻本子的事情倒是直接忽略不提了,若不是过往宁芸对宁馥是照顾的,她真是不敢相信这事也是宁芸办得出来的。

宁馥不以为意,说道:“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不一定非要说出来,以陈佩青手眼通天的本事,若非有意放水,芸姐姐怎么可能从宁府偷溜出来,并且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带人过来接的?”然后道:“跟李妈妈打个招呼,如果有人来访不必拦着直接请去正厅。”

霜容心里其实正担心着这件事,道:“这是自然,只是乔家今天真的会派人过来吗?”她是相信宁馥的,觉得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乔家自然会有所态度要拿出来的,但是这才过了一夜,现在已经傍晚了,若是今天不来人的话,那岂不是宁馥就要成了宁立善的女儿了。

就算是归整乔大老爷一家的产业,加快速度一个白天也不是不行,但是这还需要和乔家上下商议才可以动的,乔家那些舅老爷们向来做事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现在宁馥是要东西要产业,他们真的会为了宁馥而这么赶着过来又送产业又巴巴的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宁馥道:“能来最好,不能来就做三叔的女儿也不差,做了自己能做的,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霜容听了觉得也是这个理,左右是眼前最大的坎儿已经迈过去了,以后回了宁府日子小心些便是,对陈佩青那边多上点心防范着,有着宁立善三房这边的庇护,日常日子总不会比以前更差。

当下便再不言语,精心为宁馥妆扮起来。

她是个手脚麻利又讨巧的,宁馥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任何表情。

亲生母亲乔清婵留下的所有嫁妆,在她还是婴孩的时候就被陈佩青揽到名下了,言之替宁馥打理,不是霸占又是什么。

虽然乔清婵当初嫁给宁家的时候,乔家不像现在这般权贵,但是嫁妆也是相当丰厚了,宁馥推算过的,以当初的乔家来划算,再加上当时乔清婵的体质问题本就嫁人艰难,因此给的嫁妆倒是不含糊,不管实际上是不是为了乔家的体面缘故,但到底没有半点亏待,位于崇俊庄的三四百亩田地,七八间铺子,三间在月洲,四间在云清县城,还有一间是在京城内的。以前的宁馥没机会也不敢问,具体现在是租了出去还是自用也不清楚,只估摸着这些累积起来,每年的收入怎么也得有将近两千两的收入。

陈佩青也有她自己的,一个七八十亩的小田庄,距离崇俊庄的田庄相距倒不太远,现今如何也不知,但每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三百两上下,再有一间铺子也在京城,虽然不大但是经营的似乎还不错,现在也雇了人在经营,早几年的收入就已经在三四百两。

如此算下来,陈佩青这一年的收入就得有三千两,她只有宁芸一个亲生女儿,没得儿子需要各处打点铺路,那一点点的脂粉妆扮钱不过九牛一毛,再加上陈佩青早就已经管着宁府的中馈,公中的钱银上稍稍刮点下来,她真是不要太肥。

但是,说到这些来跟乔家相比,这么点东西委实不值一提。

宁家再有钱,比不得簪缨世家的乔家,现在又封了侯,上一辈的几个老爷都是有头有脸的,无论各家如何,只要想到乔家二老爷乔闲庭,宁馥就一点也不担心乔松柏的产业过不到她的名下。

乔闲庭,那是一个在全国上下有着上百家银号的大老板了。

但是在这事上,找他没用,钱这个东西在他眼里只是个数字,怎么可能被这么点钱驱使,若是找了他,他或许会为了省点事而直接给她一笔钱打发了,免得再与乔家上下支会这内里的琐碎关系。

她是要钱要产业,但是必须得是乔松柏的。

若不如此,怎么能让乔家彻底窜了宁家出尔反尔的眼,两家明明商议好了的,却让她从地宫里出了来不说,还反过来咬了乔家一口,要把乔松柏的产业刮走。

宁馥对着镜子稍稍侧了侧身子,霜容已经将她妆扮的无可挑剔了,她唇边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来。

宁家现在恨极了她,她就让更厉害的乔家来给宁家一点好看的,大家互相恨一恨,别只单单你恨我我恨你的,多没意思。

想把她除去散了这关系,那她就动动手指,绑的更牢一些岂不好?

第023章贺礼?

着人去宁芸那里支会了一声,宁馥用罢饭后直接向宁立善的院落行去。

一路迤逦,身后是十几人的小队,人手皆奉捧那下午赏来的拖盘,李妈妈说倒不必这么抬来又抬去的。

毕竟下午就赏了过来,现在又拿过去……

霜容只笑言:“这样带过去,到时当着院史大人的面前过继,面上不是更好看些么。”

李妈妈自然点头应是,却是看着宁馥微微含笑的神情总觉得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天已经晚了,别苑里四处皆掌着明灯,流光烛影锦衣华服,一路无声的长队由宁馥走在最前首,她面色沉静如水,看在众下人眼里,只觉得宁馥心中定然美不胜收,自此之后在宁府的地位,只怕要比之从前一跃千里再不相同了。

霜容心里忐忑,迈到前院也只很小心的四下里睨了睨,度量着乔家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来。

长裘过阶,宁馥人已经迈上了去。

她双目依旧平淡,耳边响起的是小厮的报唱,她一步一步的迈进去,余光睨见道两边站着的不认识的下人,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些侍从的气质,就让她立即清楚明白——与那天所谓的官客,绝非一人。

她唇边不露痕迹的勾起一抹冷笑。

入厅,她看了一眼首座那一位一身便服面容含笑的中年男子,目光垂下去的瞬间人也福下了身去,那院史大人立即笑呵呵的虚抬了手,宁立善笑的更好看,上前亲自扶了。

“都是自己人,院史大人也未着官服,就不必这般客气了。”转过头来便对着院史大人道:“上些天大人来别苑小住,因着大人身体抱恙而未与在下亲见,虽说大人今天过来应是已无大碍,但让在下心中备觉感激……”

院史大人缕着胡子笑道:“小住一日也让我深觉舒适,不过是行个方便的事,我又怎会没有这等成人之美的心,只当付了那一日的住宿费了。”

这玩笑话一收,引得双双笑了起来。

一场笑罢,宁芸上前给大家斟茶,让丫环婆子放下东西就谴了下去。

“赶早不赶迟的,大人也是日里万机才抽出这么会子时间来,我们哪好再厚着脸皮拖延,不如这就把文书过了,明儿个我好让人去城里盖印落实了去。”宁芸笑道。

宁馥自是淡笑,并不拒绝。

院史大人听了这话却道:“这有什么急的,反正也是明天早上才能盖印的事,依我说咱们不如聊聊家常看上几盏茶,大不了我走时带走这文书去盖印,明儿一早你们直接派人去拿,岂不方便省事。”

宁立善只觉不好意思,但是难得有个机会能再与官家接触,他自然乐得,却不诚想这话一出,宁芸的脸色倒是僵了僵,话声都急了几分:“那怎么好意思,这种小事怎好再劳烦院史大人……”

宁馥没看她,只听。

宁芸不仅仅迫切,还这般谨慎到生怕生了效的文书不在自己的手里不踏实啊。

宁立善听了面上也只得附和,院史大人一挥手:“这不当紧。”

宁芸还要再说什么,宁立善已经在下头扯了她的袖子,话到嘴边也只得咽了下。

院史大人召了师爷过来要拟文书,宁芸笑称不必,后而让惜茶端了东西呈上来。

“已经都备好了,大人过目无碍之后就妥当了。”

文书一拭三份,宁馥与宁立善各一份,留一份送至官家留底。

三份齐整整的摆在桌上,宁立善与宁芸的目光那叫一个殷切,笑咪咪的望向院史大人。

院史大人一份一份的看过,这时间过的沉长,连宁馥都觉得这院史大人看这三份文书的时间都够看个戏本子的时间了。

直到第三份终于放了下,他一抬眼看向了门口,宁芸立即递了笔砚和印泥过来,白皙纤细的指尖柔柔的往前一递。

院史大人落了一眼,后而突然一肃,呵呵笑道:“倒是白日里茶水吃多了,我方便一下就来。”

言罢他起身就推门出了去,宁芸和宁立善对视了一眼,宁立善尴尬的笑了笑,宁芸则望着门外,眉心微拧。

宁馥召了霜容进来:“换清淡下火的茶来。”

宁芸道:“妹妹不爽利了?”

宁馥只笑不语。

等霜容换好茶上来给三人看上的时候,宁芸和宁立善见自己也换了,以为只是客套,也没多想,却是不由的都时不时的向门外望去。

院史大人……去的时间有些过久了。

又过了半刻,宁立善坐不住了:“我去瞧瞧。”

“亲家叔伯只管坐着,倒是不必!”突然一声扬高了几分的男声从照壁的方向喝起,听着声音竟是有些不善的,几人瞧了过去,就见一长长的仪仗人马大刺刺的跨进院来,为首的,不是乔家三老爷乔有恒又是谁!

“乔三老爷?”宁立善当先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迎了出去,一眼就眨见乔有恒身后的下人端端抬抬的,大震:“这么晚了,您怎会大老远的过来,这……”他目光扫向那些下人,不解道:“这是何故?”

“没什么,就是来给我外甥女送些东西来的!”乔有恒胸膛一鼓一鼓的,十万分的没有好气瞪了宁立善一眼,随后扭头朝着一管事道:“给宁三小姐报!”

管事的应声,这便就拿着账册在院子里大声的诵了起来,声调语气甚是平平可声音却是略大。

田产多少亩,分别落在何处,现银多少两,哪箱哪箱是,摆件有几何,已经着人直接送去京城内宁家府邸何人看守何人点收,再有仆从丫环几十人,一并带了来由宁馥随时发落或是留下。

这一长排子的念读完,宁立善没反应过来愣了住不说,屋门口子站着的宁芸倒是晃了晃身子,被惜雪小心的扶了住。

“这……这是什么意思?”宁立善不敢相信,竟是傻的上前问道:“乔三老爷莫不是听到风声,来给馥丫头送这礼来的?”他心里还在纳闷,这风声怎么就走漏了,就算走漏了,乔三老爷向来是个抠钱的,怎么会这么大手笔送宁馥这么些东西,最重要的是宁馥不过就是过继到他的名下,乔有恒竟会这般大方的送这个贺礼?

乔有恒似乎终于崩不住了,冲着宁立善吼道:“做你的梦!”

第024章争执

乔有恒气不打一处来,他早就惦记着等着兄弟几个从乔松柏去世的事情上缓缓之后好提出把乔松柏的家产弄到自己手里,却没想到让宁馥捞了这个便宜,还没等他开口,倒是乔鸿儒带着官帽子让他整理好这些产业来这里亲自交给宁馥。

宁立善一听这话立即满脸涨红,沉着声音道:“我把馥丫头过继到名下的事情未与乔家先言一二,这事确是我的疏忽,可亲家舅爷也不必发如此大的火气!”

乔有恒脸色也是十分难看,面颊上的法令纹愈发深了。

他的妻子是跟在后方一道过来的,见这紧张的气氛早就崩了弦,一面上前把两人往屋里带,一面冲乔有恒陪着笑脸:“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再是如何也是亲家,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在这院子里白了叫下人们看笑话。”后而又转头一边搀着乔有恒往里走,一边对迈着步子仍旧黑着脸的宁立善道:“这事传到我家老爷耳朵里后难免有些气不顺,到底还是关心馥丫头,是以这白日里匆匆把一应事物归齐整了,一直忙到现在方才赶过来,实在是这一天忙的昏了头了,他叔伯不要放心里去。但过继这件事你也有些草率了些,但见这别苑里就只有芸姑娘和馥丫头在,倒是不知宁老太爷可是也在?过继之事到底也不应这么胡乱的就办了吧。”

“胡乱办了?”宁立善气的身子倒仰,他的脾气在宁家也不是吃素的,若不是乔家的家势压着,今天哪能轮得到这乔有恒在宁家的地盘撒浑:“我们宁家小门小户,不像你们乔家候门深宅的,过继礼仪之事您可千万别拿乔家的那一套来我们宁家搬弄!亏你们乔家上下几个老爷都大好的名声在外,那么严谨怎么就不想想这过继之事又岂是无名无证就可以成了的?我可从来都不曾亏待过馥丫头,这事是大事更加不会!有太医院院史大人做中间人为证,怎么就叫胡乱办了!?”

“我劝宁三老爷还是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乔有恒进了屋直接就坐到首位主座去,毫不客气的捋须冷笑:“你也别想着用宁馥是你们宁家血脉的事情来压我这个外家,宁馥是你们宁家的血脉,可有一半也流的是我们乔家的血!宁馥的生母去的早,她那个爹今天没在,过继之事岂有亲生父亲不在的道理?别说他亲生老子不在,就算他今天也在这里站着,这事没经过我们乔家的同意,也休想成!当我们乔家的人都跟她娘一样不在了不成!”拿不到乔松柏的产业是头一桩气,还有第二桩,便就是关于乔家与宁家两家的关系之事——

按乔鸿儒的言劝,宁馥不管是怎么着被宁家从陵塔接出来的,现在追究也没有意思,宁馥去陪葬,这一条纽带断了两家的联系是乔家的目的,给宁家送的好处是只要宁家将来出了男丁,宁家只管去向乔家开口,将来必入仕,以后乔家也再不会向宁家开口讨要银子周转之事,并且乔家还付出了代价,从乔清婵与宁立亭婚姻之事起,这么些年来一共沾过宁家多少银子上的便宜,一口气儿的全部都还给了宁府。

乔家的银子还了,宁家却后脚把宁馥接了出来,这是第一,打了乔家的脸是一回事,出尔反尔白得了这么些银子又是一回事。

再者,不仅人回来了,竟然还向乔家伸手要了乔松柏的产业!

最最重要的是,乔家根本就不能拒绝。

宁馥为乔松柏尽孝子的义务送葬,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此事,在世人眼里,这事办完之后乔家就应该主动将乔松柏的产业过到宁馥的名下,或者这都不仅仅是应该,而是所有人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以宁馥的性子,纵然是不敢开口的,但是昨天晚上乔鸿儒与宁馥见的那一面,以宁馥的口吻和改变,还有那些下人们的陪左,不是宁家唆摆,又是什么!

宁家倒是不负他们一身铜臭商家本色,再没谁比他们更会拨算盘了,不仅拿了乔家的钱和好处,现在反过来竟然连乔松柏的家业也一并要去了!

而乔家,还真的不能不给!

而他,就只能看着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

飞到乔家去了!

宁立善脾气火爆是真,平日里无事还好,有事的时候其实并非擅口舌之辈,擅长的,也只是在宁府里犯浑而已,此时听得乔有恒这般戳软,不免气鼓气胀偏偏又发泄不得。

乔家,他真的不敢得罪。

宁芸从来不曾见过宁立善如此,也更加没有见过长辈们这般脸红目赤的,从旁瞧得早就胆颤心惊,吓的身子发抖。

乔有恒的妻子唤作郑玉香,宁馥对她的印象就是话不多,乔有恒是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仕途之运的人,独自立府之后也分了不少生意来做,却是无论干什么就必定赔什么,几年下来没等孩子会打酱油,就已经搭进去不剩什么了,又不能总是靠着向乔二老爷乔闲庭开口,索性将名下所有的铺子都转租了出去,靠着吃租过日,家里又散了一半的下人,这日子才终于好转了些,借着乔家的这个姓,乔有恒在京城内的日子贵而无财,走哪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偏偏又大男子主义要面子的厉害,对郑氏也是呼来喝去,听说有时候醉酒气不顺了还会动手。

此时宁馥瞧着这郑氏上前欲言,再一看乔有恒已经让人端了自带的茶并且煮了端上,十足一副大家老爷的模样,她就把目光放在了郑氏的身上。

只知这郑氏惯是个忍气吞气严守夫纲的,今天能跟着过来,想必这乔有恒也是琢磨他自己名高身贵不屑与宁立善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言语,宁家办出这样的事,就该让婆娘来下下宁立善的脸。

果然,郑氏打量了着宁立善与乔有恒的脸色,上前笑道:“说到底,两位爷不都还是为了馥姐儿好,可千万莫要因为这件事而伤了两家的和气,否则馥姐儿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要不安宁了。”

第025章夺人蓝谨桐月长评+

宁立善拂了袖子,好歹算是有个缓和,别过了头去。

郑氏叹了一气,声音又更加放缓了一些:“依我说,我们老爷说的没有错,叔伯老爷说的也没错,但是宁三老爷还请听我这个内宅妇人一言,见这今天的排场和这些天的安排,于情,馥丫头跟在你这一房里头自然是不会再受半点委屈了去,你这个三叔,比她亲生父亲还要更周全体贴。但是于理就是另一个问题了,馥丫头总是还有一个亲生父亲在世,哪有亲生父亲仍在,这独生女却要过继的,更何况我们乔家这么些年虽然不怎么过问馥丫头的事情,但不代表我们就不关心了,不过是因为到底馥丫头是姓宁的,我们总归是外亲,宁三老爷无非也是为了馥丫头好,但若是以后馥丫头成了你的女儿,那岂不是要与我们乔家断个干净了事,话说回来,整个京城谁不晓得馥丫头是没了亲生母亲的,若是再没有我们乔家这层关系联系着,将来对馥丫头的大事上也是没太大的好处的,宁三老爷难道就只想着眼前为了馥丫头好,便就不为她以后着想吗?”

宁立善沉声道:“我们宁家也有宁家的人脉!”

再是不济不如乔家,但总不会让宁馥的将来差到哪里去。

郑氏陪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宁家是商,乔家却是官,您说,哪一边对馥丫头更好些呢?馥丫头向来又是懂事识礼像极了她生母的,我们乔家一直都惦记着馥丫头算是对她母亲的一个念想,我们不允此事,也是情有可原,宁三老爷可真要体谅了。”

宁立善道:“难道馥丫头到了我们处,就不算是你们乔家的外孙女了不成?”乔清婵早就死了,又不是说否了宁馥是乔清婵这个娘亲的,更何况又不是宁馥以前是姓乔的如今要改姓氏,乔家何必要来坏这桩好事。

“那自然是!”郑氏道:“可是馥丫头的生父还在世,馥丫头以后跟了你,你让我们以后走门子窜亲戚的,对你们宁府二房一家是见还是不见?”

宁立善怒道:“你们本来就从没来宁家走动过,这馥丫头到了我们三房,你们就要来走动了?便就是来,你们爱进哪房进哪房,我还能管这个不成!”

乔有恒这时拍案而起,听了这么一车话,已料定这宁立善是油盐不进势必要将宁馥拿到手里去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又何必再给宁家留面子,当即怒道:“少跟这犯浑没脑的讲这些道理,他若是懂这些人情就不会办出今天这事来!”

宁立善也怒而起身。

宁芸和宁馥自然也跟着忙就站起来。

郑氏劝道:“老爷息怒!这事也不是没得转寰……”

“还转寰个屁!”乔有恒伸手指着宁立善的鼻子道:“你这个财迷了心的,少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前不见你这个当叔的做这个善事呢,现在馥丫头名下有了我大哥的全部产业,你倒来做好人捡这个大便宜了!说的好听,以后馥丫头有你照顾庇护了,你这是连她名下的产业一并照顾了!”好便宜全让他占尽了,原本该是自己的东西,他倒是眼明手快的抢了!

宁立善这才搞明白乔有恒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的气,目光里浮出两分惊愕不说,青红交加是更加明显的,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一碗茶都被震的落了下来。

产业这回事,如果不是乔有恒过来这一趟他还根本就没想到也根本不知情,虽然没有这些他也是想收了宁馥的,但是现在有了,他心里更加想要争了,尤其是被乔有恒仗着乔家的势力这么压他之后。

“这事左右上下天皇老子编排下来也轮不到你这个三舅爷来发话!说我图这些有的没的,你心里惦记着什么才会以为别人贪什么!我的心思天地可表,这些东西白送我我也不要,名不正言不顺的当我是你一样豁得出去脸皮稀罕呢!?馥丫头年纪小,到了我名下我就算替她管着也是暂时,将来馥姐儿大了,议婚论嫁的时候一个子儿也不会少的全都还是她的。”

宁馥目光里浮出些些惊诧,心中微有赞赏,却也只是一闪即过。

她相信宁立善此时说的是真心话,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只能应得了眼下,保不保得了以后,他自己也未必能说了算。他身后,可是有一位压他压的死死的曹氏在。

“说到底,你们全家上下还是为了这些家产!我告诉你,这事别想成!我们乔家不同意的事情,你们宁家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请道旨下来,否则就试试看!”

乔有恒不让,宁立善此时也是坚决不让了的,冷笑一声倒是坐了下来:“话再绕回来,这里是宁家的地方,处理的也是我们宁家的事情,乔三老爷拿这话来押,我倒不会驳你一句让你去向皇上请道旨不许我们办下这事来让你在这里下脸子,你我都是闲的,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别苑里也不是只有我们几个,倒是有个戴着乌纱挂品的院史大人还在,你我,倒是不能随便做主了。”

“三老爷!”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宁立善和乔有恒在家排行都是三,这就齐齐的望了过去。

却是陈仲。

见两位老爷都望了过来,他尴尬的先向乔有恒行了个礼,这才满面不是的朝着乔立善道:“院史大人家中突有急事,这会子只怕已经进了城了……”

“你怎么不早说!”宁立善噌的又站了起来,双目瞪的浑圆,后而怒望向乔有恒,这事若说没有乔有恒从中作梗,他死也不信。

陈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有恒,一幅你们吵的那么厉害,屋里的人都插不上嘴,他怎么敢进来通报的模样。

乔有恒冷冷的讥讽一笑,悠然坐下:“宁三老爷还是坐下喝口茶去去火气吧,这事好商好量的处理完了,出了这个门,两家和气依然还在,这才是正经。”

郑氏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向宁立善,说道:“我们乔家上下也是和议过的,馥丫头是断断不可能过继给任何人的,不管馥丫头她父亲介意与否,我们乔家却是万不可能让这事发生,如果馥丫头当真在宁家过的日子需要靠过继才能撑得起体面,那我们就把馥丫头接到乔家住好了,反正她现在名下也有大老爷一家的产业,日子怎么过都比以前更体面。”

第026章交权

“馥丫头是我们宁家的人,我们宁家怎么可能让她去你们乔家!我们宁家的血脉怎么能在乔家!”宁立善又怒了起来,跟这郑氏说话也不客气了:“亲家可别说这种伤两家和气的话,馥丫头在我们宁家过的好好的体面的很,她可是宁家正经的嫡出小姐,您这话说出去,这么多双耳朵听着,传出去影响了宁家的名声可就结了怨了!”

“是我失言。”郑氏等的就是他这一句,扭头冲着一众下人扬高了声:“你们都听好了,我刚刚的话自是作不得数,若是有谁到外面乱嚼舌根子的,乔家和宁家两边的主子们可谁都不饶了!”再回过头来她面向宁立善:“既然如此,那我和我家老爷来这一遭便也就放心了,左右馥丫头在宁家并无不妥,那今日宁三老爷自然就不必非要将馥丫头过继到房里庇护不可了,这么些个产业交给馥丫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乔家人,自然是会帮着打理我们乔家的产业,就不用宁家插手了!”

宁立善自己失口在前,此时悔不当初也无法,心中晓得事情到了眼下这步田地是万万不可能继续了,长叹了口气低头坐了下来,再不言语。

郑氏眼里闪过一抹得色,乔有恒嗤了一声起身:“我还要再补充一句,馥丫头手里握着的是我们乔家大房的产业,名义上是你们宁家的人,这个我们就不争了,公平起见一些也未免你们宁家将来落人口实,以后馥丫头的婚事只能由我们乔家说了算,你们宁家谁也不许插手!”

乔有恒这话一开出来,屋里屋外立时惊起倒吸气一声。

宁立善沉声道:“这个不行!我个人退一步可以,但这是两家的大事,你们说要帮着打理乔家的产业,这一条我没资格介入,毕竟馥丫头承继的是乔大老爷的产业,这里面没我们宁家的事,但若是说因为如此你们就连馥丫头的婚姻大事都一并管了不允许我们宁家决定,这是不是就太说不过去了?馥丫头到底是姓宁的,这事你们怎么管得?”

谁都听得出来乔有恒前头的话是什么意思,往深里说,现在虽然是乔家帮着打理这些产业,但以后宁馥的婚事如果由宁家说了算,岂不还是会有大把的机会昧掉这笔产业?

这话是由乔有恒提出来的,但是反过来,这婚事以后若是由乔家说了算的话,那这笔产业乔家会不会昧下,谁又知道呢?

但乔有恒是占有优势的,这笔产业是乔家送来的,谁敢诛心说乔家以后会昧下?而宁立善要把宁馥过继到自己名下,也可以猜测为宁立善是一开始就想到宁馥是会继承这笔产业才有此决定的,宁家已经揣了要昧下这笔产业的心思并且已经实施了,乔家却是拱手送来,这就对比开来了。

郑氏站在乔有恒的身旁,前头她说的那些话讨了丈夫的高兴,此时下巴扬的更高了:“乔三老爷若是连这个弯子都绕不过来,那今天这事就解决不了了!要是逼的我们两口子闹到宁府里头去,我们可就连馥丫头已故母亲的嫁妆也一并讨过来给馥丫头了!我们乔家帮管着我们大老爷的家业是管,再顺道把清婵当年的嫁妆一并揽过来管理也是天经地义!那也是我们乔家出的!我们身为舅舅舅母,谁敢不同意!?”言罢竟是过来拉了宁馥的手往外走:“他们宁家占尽了我们乔家的便宜,要人又要财的,天底下的好事全让他们遇上了,走,舅母这就带你回宁家说理去!看谁敢压着我们姑奶奶的嫁妆死皮赖脸的不给!”

乔家要是把乔清婵的嫁妆要回去,虽然牵强了些,但是这么压过来,宁家就算有理不给,也不敢跟乔家说硬气话的。可就算要不成,今天这过继之事闹成这样,若是再闹到宁府里去,那宁家的脸真的就丢尽了!

宁立善被堵的无话可说,赶紧让人在门口堵着不让郑氏就这样带着宁馥离去。

宁芸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在一旁吓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此时更是拿着帕子擦拭着额上的细汗。

宁馥对郑氏和乔有恒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乔鸿儒把这事交给乔有恒两口子来办,真是绝了。乔有恒这人对上宁家的宁立善,用句乡野不中听的话来说就是——流氓碰上了地痞,谁也别想沾着谁的便宜。

宁立善绝非好说话之辈,但奈何乔有恒再是不济,再是不如他,乔有恒也是姓乔的。

他现在真是进——进不得,退——已经退了太多。

把宁馥婚姻大事的决定权交给乔家,就算对宁馥是最好的,但他真真是应不得。

他只知道,这也太打宁家的脸了,宁家的女儿宁家养着,最后却得由乔家决定终身,这算什么,这成了什么?外面的人到时候难听话多的是,恐怕说宁馥名义上姓宁,实际上就是姓乔的都有!

不过是宁家替乔家养着罢了。

可他如果不应……

郑氏如果真的闹到宁家去,这事情就成了个越滚越大的雪球,曹氏头前在府里与他说的意思是这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他现在却觉得,这绝对已经大到不是曹氏能想象并且可以解决的程度了……

这已经,引火烧身了!

他们三房在宁家的地位,可惹不起这么大的火星子,如果因为他们三房干涉这件二房的事情而使得乔清婵的陪嫁被揭起,他们三房可就不仅仅是二房的眼中钉了,以陈佩青在府里的地位,到时但凡向上面递两句话,他们三房惹来的这个麻烦事,他家老太爷还指不定得厌烦他到什么地步。

“舅太太这话真是太多虑了,我们说好了是商议,怎么能没有转寰的余地?”权衡过后,宁立善缓下了语气,不得不低了头认栽,说道:“又何必再惊动他人,就依你方才说的,你们总不会亏待了馥丫头去。”

这是连着乔松柏的家产和宁馥将来的终身大事,一并的交出去了。

第027章借东风

郑氏顿时笑了:“亲家叔伯明事理!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咱们这事就这么定下可就不改了!”说罢,招了招手竟是从后方走出一个师爷来,迈进屋内的时候,背袋里的文书竟然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恭敬的放在了桌面上。

宁立善扫了一遍,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文书的内容早就拟好,竟是就与这郑氏所言的一字不差,所有的这些全部都在他们的料算之中。

火又是噌的一下突然冒出来的,若是这师爷现写一份文书,他就算觉得急迫了些,但也没什么别的理可挑,可一看这早就拟好的文书,他当即觉得自己在这么几十号下人的面前脸没有地方放了。

乔家这也太仗势欺人了。

他颤着手签了字画了押,再没抬过一眼。

师爷收好文书后朝着乔有恒夫妇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乔有恒的脾气全都散了个干净了,捋着胡须似乎这才有心情打量起这别苑的摆设来。

“真是个好地方,你们宁家就是会享受,怪不得那么多做高官的都会来你们宁家的别苑小住了。”

宁立善的脸一直沉着,纵然如此,他也得把笑脸继续陪下去,道:“今儿天色也晚了,乔三老爷若是不嫌弃,安排一所好的院子给您歇歇,也让我做做地主之宜。”

“那就不客气了。”乔有恒喜不自胜。

话到此处,宁馥和宁芸也该退下了,临出门前郑氏拉了宁馥来,声音不大不小说与所有人听:“瞧你脸色也不大好,依我看还是在别苑里再休息两天,养好精神之后再回宁府也不迟。”

出了这边房院,宁芸心事重重精神都有些恍惚,宁馥不想说什么怕伤了和气,两人客套了几句互道辛苦后便也就散了。

连着平静的过了三五天,宁芸日日下午必来一道饮茶,别的事情却再不多提一字,只当避个晦气似的,而三五天过后,霜容似乎才明白那天晚上郑氏叮嘱让宁馥再养上几天是什么意思。

这三五天,宁立善可当真辛苦,他真真的做到了他说的那句话——他尽够了地主之宜,陪笑脸八成已经陪到面部僵硬了。

宁家别苑占地足有四五十亩,亭台楼阁自是不在话下,单是近十所院内所陈设的摆件器皿,也是个顶个的精挑细选,乔家富贵,但乔有恒分出去单过的时候乔家还不似眼下这般,乔有恒再是见过富贵东西不少,终究自己宅里有限,这两日下来,单是听到乔有恒从宁立善手中敲来的古董摆件就已经够装一箱了。

宁立善随了乔有恒的意思,不仅仅是因为怕惹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最主要的是,他心里明白乔宁两家纵然再不对付再是不相往来,也终究有姻亲的关系在,就算真的有一天会翻脸两不相认,但是也绝对不可以是他点起的导火索。把脾气收起,把面子放下签了那个不平等的协议,也是迫于无奈,两害选其轻罢了。

尤其是最后郑氏甩出要将乔清婵的嫁妆一并要去之后,宁立善稍稍思量一下便也就绕得过来,出门前他们三房也不过就是想让事情闹的大一些好让陈佩青挨个训受个教,顺便他们三房在老太爷面前邀邀功而已。

谋乔松柏家业,还真真不是在计划之内。

签了这个不平等的协议,对他们三房自然是没有半点损失的,就算追究下来,那也是乔家强词夺理仗势欺人,又岂是他宁立善能压得住的。

而站在宁馥的这边,引来这所谓的乔松柏的家业,看似明明是最好的选择,但其实不过是借了个东风。

就如同乔有恒和郑氏话里话外说的那样,看似是在说乔家谋这个家产,其实不还是说的是她?

乔有恒惦记着这份产业,是不会撒手的,所以才会过来走了这么一趟,看似交手了,最后打理的权利却还是在他们的头上,宁馥拥有等于没有。

但是有了这份产业在名头下,她再回宁府,也就有了乔家做依傍,这宁府,她回的可以说是风风光光,相比之下,比过继到宁立善的名下回府,更要风光些。

宁馥之所以一开始不这样选择,是因为她还不想这么早的就成了乔家的眼中钉。

哪怕她在乔家人的眼里不值一文也不值一提甚至于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那真正的太医院院正受人指使来捣乱此事做见证人,如果不是宁立善因此坚定了非要让她过继,她也不会出此后招。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招上了这么一个暗中的黑手,心中隐隐觉得这只黑手不会是宁家的人,更加不会是乔家的。

可这人到底是谁呢?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又为什么要这样害她呢?

每每思及此处,她都情不自禁的回想起那位冒充的太医院院史大人住在别苑的那一晚。

那一整夜如同被看不见的密网笼罩住全身的感觉……

三五日过去,乔有恒夫妇不提要走的意思,宁立善却是坚持不住了,他让陈仲往宁府里报了信儿,关于宁馥的事情拣了重点报了报,至于宁馥将来的婚姻大事的权利问题,他放了下来决定还是以后缓一缓再言,上报的重点是将乔有恒从别苑里拿了不少的摆件之事。

他自然认为这笔开销得公中承担的。

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他便就希望越快回宁府越好,乔有恒在他眼里已然成了眼中砂肉中刺,奈何又抽不得空来,便让李妈妈过来问宁馥是否休养妥当,何时回宁府。

宁馥等的就是宁立善熬不下去的这一刻,只有这样,宁立善才会厌恶极了乔家,只有这样,宁立善回到宁家才会吐一肚子的委屈。

于是宁馥乐得做这个好人,便让李妈妈下去准备一二,晚上在角楼的花厅里摆上一席,由她来开口说辞,算是做为明日就要离开别苑的一个酒席。

第028章回归

席面十分顺利。

酒席上乔有恒与宁立善杯来盏往,宁立善心里惦记着赶紧把这两尊瘟神请出别苑,多难忍面上也笑的好看,一想着这就是最后一晚了,竟也变得长袖善舞起来,倒是这几日里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几回,席面上的气氛还真是不错。

因为乔有恒拿了不少东西,宁立善担心回宁家不太好交待,自己这么回去难免挨训,若是乔有恒跟着一起去宁家走一趟,让府里的人瞧瞧这夫妇二人的架势,好生体会体会他这几天的滋味,到时自然不会对着他有太多的埋怨。但是又担心乔有恒若是犯起浑来不走这一趟,是以连连自罚了好几杯,才陪着笑脸说出要请乔有恒去宁府一坐的邀请来,只说是难得碰面,见个面也是应当的。

他却不知这酒喝的冤枉。

承继乔松柏的产业是件大事,乔有恒本来就是要走这一趟的,要让宁家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并且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算清楚,以免得分到宁馥手里的银子物件什么的到时候一个一个的少了没了。

对乔有恒而言,这些只是暂时的,没准哪天乔家和宁家又有什么暗中的交易,若是宁馥没那么好命的,这些东西转一圈回来,还是得回到他的手上。

宁立善一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一副感激不尽之相,后而又偷偷塞了个什么东西过去,就见乔有恒的手掂了掂笑了收了,宁立善便就小声的附耳过去交待他先暂且莫要提关于宁馥婚姻之事决定权的问题,还立即补上一句:“乔三老爷手里也是有文书为证的,反正我们宁家也赖不掉不是?”

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之前不过是压上一压,而且这一条也是他妻子郑氏提出来的,有这个必要是真,只不过他心里认定了宁馥未必活得到谈婚论嫁那一天。

是以,在宁府提或不提,不当紧。

不过能因为此事又收上一笔好处,他何乐而不为?

席面直铺到快三更天才撤去,翌日,一切齐齐整整,一众人等数十辆马车,家丁、下人、婆妇跟着步行,长长的队伍快达到百米之长。称不上浩荡却也相当显眼,宁家三小姐这般仪仗回宁府,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又瞧着后面礼箱与婆妇丫环的,啧啧的羡慕不止。

进入宁府,一路穿廊入院,在府内引起的轩然又是一阵,到得正厅见到出面相迎满面笑容与担忧之色的陈佩青,还有面容僵笑的宁老太爷宁政,以及眼泛泪光的宁老夫人白氏。

宁馥分别向陈佩青含笑行礼,再向宁政和白氏分别叩头,最后被白氏拉入怀里细细打量,嘘寒问暖又是一通长吁短叹。

一屋子上下泛着泪光好一会子,乔有恒才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宁家上下之前已经接到陈仲送的信,此时算是真正的落实无误,留了乔有恒夫妇用过午饭,下午看了一会茶之后这才送别不提。

赵嬷嬷自然也随着在今日回了宁府,这么些天在别苑里说不上吃尽苦头,却真真是还没受过这个罪,最让她冤的是在别苑扣下的这些天,脸上身上的伤竟是好了大半,也是奇了,不知道李妈妈给她上的是什么药,竟然比宁府里的伤药还好用,她向陈佩青吐露受过的委屈,待亮出伤口来看的时候,自己也不相信竟看起来并无大碍。

看到陈佩青目光中很有一种嫌她小题大作之意,她很想开口解释,又想到自己这伤就算再重,只怕在这个时候提也不是时候,眼下最扎陈佩青眼的乃是宁馥这样声势的回府,她这一身伤,算得了什么,越是提,只怕越会让陈佩青觉得她没有眼力架了。

于是只得默默记下忍着,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宁馥不会再有遭到她手里的那天。

有些败兴的立到一边去,陈佩青也倚着软榻端着茶盏微微发起呆来。

“老三终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当初我还高看了他了。”陈佩青有些出神说道:“你去把老三和馥丫头都给我叫过来,我去老太爷那里等着。”言罢方就起身。

赵嬷嬷一听这话,知道陈佩青定是想出法子来治这二人了,不管打的是什么牌子,对她而言自是一种爽快,当下应了声,也不觉得这些天累了苦了,带上几个婆子家丁立即大摇大摆的去了。

霜容正在准备替宁馥换装,被宁馥笑着挥手拒绝:“保不准一会还要再换上,倒不用这么麻烦。”不管霜容面露的疑色,她又道:“把大家伙都叫进来,我有话说。”

霜容立即去了,不消一会,人就到齐整,自然都是自己院里的人,乔有恒府里的下人只是安置了下来,具体如何,也不是现在能马上安排进院子的。

更何况,她这个院子也装不下。

从宁馥走后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宁馥看见下人们少了一大半,资料里有几个婆子不见了,还有外院负责洒扫的四个丫头和后院守门的两个小厮,上夜守堂的一个小厮,都不见了。

眼前站在最前方的,是以霜容为主,旁边并排而立的都是大丫头和能进得屋的下人和婆子。

性子微凉却在此时竟对着她热泪盈眶的,是烟珑。

和善爱笑手脚特别勤快的小厮萧翊,此时竟也是目露晶莹。

还有与萧翊同级,面容同样生的标致的小厮程衍,从来都是口齿伶俐又心高气傲,因为他这性子,偏生宁馥不是个厉害的主子而不知挨了多少暗亏,此时竟在他的面容上看不到半分的倨傲,有的,竟都只是压抑不下的激动。

面容慈祥温和的锦嬷嬷半晌后上得前来,长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激动:“小姐回来就好!”

“锦嬷嬷。”宁馥起身亲自上前,竟是向她行了个礼。

锦嬷嬷哪敢当,自是赶紧拦着,宁馥却是坚持,后而再抬首时也是目光晶莹:“若没有锦嬷嬷这些日子的咬牙坚持,只怕我们这个院子,就真的散了!”

一语出,满屋无一不潸然泪下。

程衍带着哭腔上前,一边抹泪一边愤声道:“小姐,周管事……周管事被二奶奶赶出府了!”

第029章父亲

周睿是乔清婵当初嫁入宁家时带来的,陈佩青有他自己的管事,乔清婵去世不久,周睿就被陈佩青拨到宁馥这边来,说是管事,但宁馥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得主,周睿很快就成了个有些多余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是当时乔清婵带过来的多少有些地位,也不可能留到现在才被发落。

乔松柏的事情一落,宁馥没回来的当口,陈佩青寻了个由头就把周睿打发出了府。

周睿本来是个管事,一直长年被闲置无正事可做,只在这边院子做些零碎之事,大部分的时间倒都是哪边房院里有人过来叫人帮个手搬搬抬抬的,就叫他过去搭把手,好好的一个管事,在府里连个正经名头都没有,陈佩青要打发他,这便就是一个最好的现成借口。

对陈佩青而言,能将乔清婵当年留下的人一一打发干净,是扫清她眼中的碍眼之物,心头落个清净。

但对宁馥而言,这不仅仅是扫了她与乔清婵面子的问题,对于现在左右无靠的她来说,失去周睿无异于关了一扇门。

周睿向来是个得力的,乔清婵在时一切都由他打理,府里上下对他无不尊重,乔清婵现今去世也有十年往上了,换作任何人,只怕早就受不了这个闲气,又怎么会等到被人发落。

“他现在可还在京城?”宁馥心愤,难以想象周睿心境,只希望一切还不太迟。

程衍叩了个头,道:“周管事无路可走,别时还被二奶奶院里的人盯着他收拾行囊,防他就像防贼似的,如此屈辱便就是谁也承受不起,出了府一身萧瑟,问他,他只言这就是他的命,在宁府里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可见富贵人家人情薄,他就是再寻个差事不难也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一心只想回乡种田了此余生算了。所幸……”他泪如雨下,因着替周睿不平而声音压抑,道:“所幸霜容及时回来跟烟珑说了一二,我私下里在城门外十里处总算将周管事给截了住,他却不肯再跟我回来,最后还是锦嬷嬷出面挽留,说是就算周管事无心再留在府里,至少也该跟小姐告别才是,周管事这才艰难首肯,现在人在京中,就等着小姐了!”

宁馥不由得再次向锦嬷嬷行礼,锦嬷嬷抹着泪的扶着她,道:“小姐莫要伤怀,只是现今院子里的人少了些,倒有些……有些单薄了。”

宁馥到底是宁家正经的嫡出小姐,院子里现在就这么几个人,委实不好看了。

宁馥倒不以为然,整了整心绪,望了一圈众下人,道:“倒也未必尽是坏事,该是自己人的一定不会走,那些走了的,本就早该发落出去了!”

若是一心的,又怎么会离开,走的也无非是眼高手低的,以前在院子里时也是给自己人添气受,到得如此,倒是省得她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了。

何尝不是这个理,锦嬷嬷和一众下人听了这话竟是有种苦中寻乐之感,笑了一声。

于是宁馥重新分配了一下人手之后,便跟大家提起她这次既然回来了,以后保不准还会再添进来人,无论是谁来也无论是谁分来的,大家现今安排好的不会更改。

一众下人听了之后心中立即明白了些什么,留着的位置,无非就是院外洒扫,亭台的站守而已。

大家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李妈妈带人来请的时候,宁馥正好将这一应分配完整,她隔着门子一个也没见,只让锦嬷嬷在帘外回了收拾一番便就过去。

她又让霜容坐下一道一起喝了盏茶,这才不慌不忙的只带了霜容一人往外去了。

出了院子后霜容便小声同她道:“小姐,周管事若是回来,只怕在府里……”她低了声音,很是有些惋惜:“只怕下人圈子里面但凡受主子的挑弄就敢往死里去说三道四,周管事以后的日子只怕……”

宁馥想过这个问题,便道:“你和我想得到的,周管事心里也有数,让他面对这些不难,难的是怎么把他请回来。”

霜容心里一直觉得只要宁馥回来了,到时亲自去与周睿言说挽留,周睿自是会回来的,经宁馥这么一说,这才觉得恍然。

“那……”

“我一定会把周管事请回来的。”宁馥目视前方面色如常,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才绕出内宅院子,刚刚迈出牌楼的门坎,突一人影拦在阶下,低头朝着宁馥作揖低头:“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拦路之人,就连宁馥也稍稍一小惊,这人是二房的副管事朱伦,主要是伺候在二老爷宁立亭身边的跟脚,他一露面,这就意味着要借一步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宁馥的亲生父亲宁立亭。

霜容看了宁馥一眼,目有忧色,宁馥垂了垂目,让霜容原地等着,随之便大方的跟着朱伦绕了个回廊,穿过月门,宁立亭正在亭下向她望来。

入亭下,见过礼,宁馥就望向别处再不言语。

宁立亭却似是心有千言却偏偏有口难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宁馥先开了口:“二老爷有话还是尽快说的好,二奶奶传我过去,我总不好说是被二老爷拦下说话而耽搁了。”

宁立亭目光一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现如今再一回府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想来我这个父亲必是让你伤透了心,竟连一声父亲都听不到了。”

“二老爷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看看我哪里有变化不成?”宁馥转过头来,面色平和没有半点恨意与气愤,躬了身道:“纵然再是子女,我们宁家也不是普通百姓,我在府里可再不能出错了,还是谨慎一些唤您一声二老爷,对你对我,都是不会错的。”

宁立亭就这么看着她,仿佛怔住了,又仿佛气着了却无理反驳,半晌后沉声叹道:“我已经做了说客替你找了周睿,你且放心去与二奶奶回话,早则今日,迟则明早,周睿就会回来了。”

第030章何其狠毒

宁馥终于正色看他。

宁家血统优良,从宁老太爷宁政这一代就可以看得出来,男的俊秀女的柔美,宁立亭又是他们那一辈中容貌与身姿最拔尖儿的,无论是一开始的温和还是眼下略有些颓然的模样,别说是在他这个年纪,就算是与年轻一辈儿的少年朗比较,也不输半丝风华。

宁馥这些日子总在想,回到宁府之后会面对怎样的一位父亲,以宁立亭以往对她不闻不问视若不见从不提起的态度,等她回了宁府,宁立亭应当颜面无光或是心中气恼她坏了乔宁两家的地下交易才是,可却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别的女儿,没有父母健在不提,但凡双亲有一人在,也没有听说过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子送去给人陪葬的。

更何况宁立亭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虎毒不食子,让她如何相信。

宁立亭此举自然是想卖个人情讨个好,或者还很想让她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他所能控制改变的,或许他还想直言说他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只以为宁馥只是去送葬而已。

可她却不是以前的宁馥了。

与宁立亭别后去往陈佩青厅堂的路上,宁馥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霜容送她到门口时见她仍旧恹恹心事重重,不由得小心提醒:“有什么事情回院了再说,现在先把二奶奶这一关过去了。”

宁馥收了收心神,左右看了一下再无闲杂人等,便召了霜容靠近,附耳叮嘱一二,就见霜容一惊又一缓,频频点头,宁馥交待完毕,提裙进了厅堂。

陈佩青换了一身家居常服,始终端着万年不改的微笑,赵嬷嬷目露狠意的站在她的身后,宁馥一进来,就迎上赵嬷嬷这么盯着不放的目光。

宁馥只余光睨了她一眼,便就瞧见她面容上的得意之色,显然是已经将别苑里发生过什么交待过了,不过就是打着提醒陈佩青要小心她的心计的由头来诉冤罢了,她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当初在别苑里做得出,今天就不怕过不了这个关。

而且,她完全不认为陈佩青把她和宁立善叫来就是为了替这赵嬷嬷出头。

看过礼,起了身,宁立善才来。

“二嫂叫我来何事?”宁立善语气平平,似是听不出喜怒情绪,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宁立善回去见过曹氏之后彼此一言语,这两人就谁也不会有好心情,否则宁立善就会仰着脑袋来说这句话了。

“听赵嬷嬷说了别苑里的事情,我和二爷商量过了,既然老三有这份心思,馥丫头又正好也有此意,你们在别苑没办完的事情,今天不如就办了。”陈佩青笑着让宁馥和宁立善入座,下人们陆续看茶过来,她坐在上首,笑意盈盈地看起来很像是在成人之美。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宁馥的,对宁立善突然僵下来的脸色完全视而不见,笑着又道:“你打小向来就和你三叔最是亲近,你三叔有这个念头也不算过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你就过到三叔那边去吧。”

这话这么说出来,纵然再是慈眉善目,也是在明摆着告诉宁馥,这不是二房不要她,这是她自己不要二房了,没跟亲生父亲谈过任何,就在别苑里同意了这件事,再怎么划拉,也是她的不是。

而陈佩青一点火也不发,倒更显得陈佩青有多宽宏大量,并且不拿捏着这件事来闹大,无形中又与先前曹氏在府里折腾闹大成了对比,越发显得二房大气容人。

宁馥不看她,也不言语,只面不改色的端了茶来喝。

她不用急,也用不着她急,有人会坐不住的。

宁立善噌的站了起来。

“二嫂这话是打我的脸吗?之前是为什么有这个念头,大家心里明白,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事没成也是天意,彼此相互放过就收手吧,你现在把我和馥丫头叫过来就为了这件事,你这是想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然后互相揣着心思过日子吗?!”宁立善当然要怒了,乔家都带着乔有恒的产业亲自一道的送宁馥回来了,这还不够说明宁馥是不可能过继的吗?现在陈佩青竟然好意思搬出这件事来,这是要把他们三房逼死不成!

宁馥现在若是过继到他的名下,那他可就不是和二房做对,那就是跟乔家过不去了!

陈佩青没想到宁馥不仅不哭不跪,竟然还能这么坐着,等来的倒先是宁立善狗急跳墙,面上的笑容有些不客气了,当即翻了个眼望了过去,身子却是半点没动,道:“三爷这话就太诛心了,你说权宜之计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当时要收馥丫头做女儿的事一点也不是出于你本人所愿?难道你当时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收馥丫头做女儿?”

宁立善立即变了脸了,一片惨白。

他甚至于都不敢正瞧宁馥了,生怕宁馥将这话听到心里去。

他这般模样,陈佩青底气就更足了,半笑不笑地道:“我明白你是一时激动说了不中听的话,就当我刚才的话也是气话,馥丫头不用记到心上。”

宁立善的脸更黑了,半晌才吱出了声,却是再没了之前的气势:“二嫂就当全我一个面子,若是再纠着不放,那咱们就……”

陈佩青阴了脸,挑眉道:“就怎么样?”

“就都别想太平!”宁立善别过了头去,道:“若真要把这事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非要把人逼到份上,哼,那赵嬷嬷在别苑里在我这边是怎么言语的,我也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

他并不想提,一则自己到底心虚,收宁馥做女儿,他确实有私心也操之过急,到处都是把柄让人可以拿捏,这些他自己都知道,但他之所以当初会这么仓促的做出来,完全就是因为这个主意是陈佩青给他出的,他想着有陈佩青支使赵嬷嬷让他做这事,他就算落下把柄,府里除了陈佩青之外,没人敢揭,他自是不怕。

可却是没想到,陈佩青居然会亲手来揭。

这是个何其狠毒的女人!

第031章诱饵

“赵嬷嬷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陈佩青面露惊讶,语气却是半点恼怒之色都没有。

看在宁立善的眼里,并不是觉得她虚伪,只觉得她在他的面前,是连做戏都不屑的。

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眼下这一刻,他方才明白了什么。

眼前这个女人,纵然他再是防范再是谨慎,也终究狠不过她。

在宁馥的面前,她完全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她刻薄继女,离间宁立亭与宁馥的父女之情,宁家上下一把抓,她根本就不需要藏着掖着。

这些统统都是所有人看在眼里的事实,她根本就不怕他现在揭出来什么,就算闹出不好看来,她也一定可以现在马上对赵嬷嬷惩治一二,转上个两天,赵嬷嬷依旧是她的心腹,依旧是她的左膀右臂。

而他,在宁馥的面前,在宁家上下所有人的面前,就彻底的成了一个为了他们三房的利益竟然要抢了他亲二哥的女儿过继到自己名下的贪鬼。

宁馥饮了口茶,交握着两手,将左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望着面前的地板道:“二奶奶和三叔说的这些我竟也是不知的,便就是眼下把赵嬷嬷叫进来相问,只怕也未必问得出来,听三叔的意思,若赵嬷嬷真的在他面前言语过什么,也是他们二人相谈,恐无第三人在场的,那又何必对质?”

她几句话便将陈佩青给堵了住,一时就说不出话来。

陈佩青原想着就是要把宁立善激怒然后让赵嬷嬷出来的,到时让宁立善更加没有台阶可下,也不得不把宁馥归到三房的名下。

宁馥这一番话,若是由她说出来,那效果就大不相同,眼下宁馥抢在前头,这一下子意义就全反了。

由她开口,立即便就成了无法对证,全是宁立善乱掐,现在由宁馥说出来,立即就成了赵嬷嬷若是来对质,指不定会怎么个死不承认。

从宁馥进来到现在,陈佩青的面容终于有所动容,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她心中有诧,诧的是这宁馥果然如赵嬷嬷所说,的确与以前任人随便拿捏都不敢吭声的模样不同了,更让她有些上心的是宁馥这一番话轻轻巧巧的就四两拨了千金,让她不得不有些疑惑。

经过陪葬的事情性子转了不算稀奇,就算是变得比以前骨头硬了也不算什么,稀罕的是这人竟然会一夜之间变得精明了?

如果宁馥以前就是心里精明而外在不显露,那便就说不通了,若心里真是个精明的,就不会沦落到那种境地了。

陈佩青思量一二,眼下也不是深思的时候,稍稍惊了一下也就收了,顺着宁馥的话“嗯”了一声之后,便改而转向了宁立善:“三爷也不用拿我当对头去瞧,先前你我的气话只当没说,我倒真没别的意思,只是实打实的想促成这桩美事,全了你和馥丫头的心意,反正我们家都是在一个府里生活的,就只是馥丫头搬去你们三房过日而已,吃穿用度自有公中拨项,馥丫头又懂事温和,将来也必定会视你如亲生父亲一般孝敬。”

“至于乔家那边,有我顶着就不会生事,三爷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末了,陈佩青又道。

宁立善无言以对。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心中想收宁馥做女儿的事情已经不再像最初了,不得不承认,他能同意赵嬷嬷献来的这个提议,就是因为正中他下怀正是他心中所愿,不然也不会欠考虑而落入陈佩青圈套,如今被陈佩青拿捏的动弹不得。

陈佩青抛来的这个诱饵,他想都不想就咬了上去,他怨不得别人。

之后出了这么些麻烦之事,如何应付乔有恒夫妇的,没人能体会得了他那几天是如何走过来的,看尽那二人的脸色不说,事情也没得了自己所愿。

这便也罢了,回到府里,自己还没跟妻子商量出个应对,这边陈佩青追着就打了过来,宁馥现在在他的眼里宛如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自是觉得没能有宁馥这个女儿有些可惜,可是就算陈佩青或是整个宁家上下都应允了,他也不能够了。

陈佩青句句不在把他放在架子上烤,恨不得逼得他立即就范马上签字画押,而他越是犹豫越是推辞,他在宁馥心里的位置,便就越发的可疑也越发的不真诚。

现在有陈佩青做主了,他都不同意,宁馥会怎么想?

可他却是万万应不得的,索性起了身,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犯起浑来。

反正他在宁府里就是个混不吝,此时若不是不这般,只会越拖越没脸面。

“二嫂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有的没的,说这些场面话有什么意思?别管我当时是什么心思现在又是什么心思,就单说一句,我从进了这个门就没打算从你的手里要女儿,就当我在别苑的时候是趁人之危,趁着馥丫头无父母在身边做主的情况下想把她讨了来,但是我当时的心思再是上不得台面,你眼下不让我二哥出面,自己在这里做了馥丫头的主把她过到我三房的门下,和我也半斤八两了。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当然无所谓,但是就恕我犯浑不收了,馥丫头以后在府里,我自是会比以前还要照拂,你们二房若是不想照顾了就随你们的便,我是她亲三叔,绝不会让她仰人鼻息过日。”

宁立善说完就拱了拱手,很不客气的一拂衣袖,迈出门去。

屋里噔时就剩宁馥与陈佩青二人,宁立善甩了这么一摊子话就走了,陈佩青脸上尴尬的笑了笑,对宁馥道:“你三叔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也听到了,他也不是气你,倒是真心待你的,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我自是晓得的,哪有我这个做晚辈的去记恨长辈的。”宁馥截了话来,面上有些挂不住一般仓促站起,有些失魂落魄的红了眼道:“我有些乏了,二奶奶也早些休息,若再无别事……”

“去吧去吧。”陈佩青自然十分满意她这般伤感的模样,今晚她本意也就不是要把宁馥送到三房去,她的目的就只是让宁馥对宁立善生出怨怼而已,现今见目的已经达成,自是不会再留宁馥,叮嘱她好好养身子别的不要多想云云,此事就此作罢。

宁馥前脚一出门,赵嬷嬷就进了来,见赵嬷嬷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陈佩青瞪了她一眼:“以后有的是机会,急在眼前一时半刻做什么!”

赵嬷嬷赶紧陪笑,陈佩青缓了缓才好了声色,道:“安排几个机灵的过去伺候,还怕寻不着挑她错的时候?”

赵嬷嬷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第032章意识

门外突然一声咳嗽,赵嬷嬷与陈佩青抬起头来,见是宁立亭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二人当即收了笑容。

陈佩青一叹,递了个眼色让赵嬷嬷下去,说道:“周睿的事办妥当了?”

宁立亭看了她一眼,闷声道:“妥当了,你叮嘱了京中有头有脸的富户不得用他,他在京中没有立足之地自然只能回乡,我寻到他的时候,倒是奇怪他明明已经出了京却又折了回来,不过都不当紧了,给了他些银子他不要也不听我的,索性就按你说的,吓吓他若是他回乡,便就把他的田地也都做主分给他的族兄弟们,他也就不敢不从了。”

陈佩青正了脸色,问道:“你可是没忘了对他说这事是瞒着我的吧?”

宁立亭淡淡颌首道:“我是替馥儿请他回来的,我没忘。”

陈佩青起身笑着上前给他宽衣伺候,道:“辛苦你来回这一趟了。”

宁立亭没再接话,饮了盏茶,受着陈佩青捶腿捏肩的伺候了一阵便也就歇下不提。

而宁馥的小院子里,烟珑和锦嬷嬷将门栓了上,与宁馥说起话来。

“好在霜容通知的及时,我和锦嬷嬷赶到周管事住处的时候,周管事见了我们就往外轰,说宁家现在当真没一个好东西了,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是要逼着他往这个火坑里跳方才安生。”霜容气愤地道:“若不是有锦嬷嬷跟着他还念及情份在,只怕我一人过去了周管事都未必肯见我,坐下后说了一箩筐的话,这才知道二老爷寻到他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过份的话,这是要把周管事逼到无路可走要么去乞讨要么就乖乖的回宁家继续为奴了!”

锦嬷嬷忍不住道:“不能怨周管事说话不好听,任是谁听了那些子逼人跳墙的话也要急疯了,他在府里就算没有多大贡献但也是那么多年尽心尽力,到头来都被二奶奶发落出去了也不给条活路,人命再贱哪有赶尽杀绝的?亏得小姐你心思活泛让我和烟珑去看了一眼,不然等周管事自己回来的时候,记恨上小姐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宁立亭说与周睿的那一番话,不用宁立亭提陈佩青,周睿也知道只有陈佩青才办得出来这种事来。

陈佩青在府里,对待亲人尚且都明目张胆的压制,又怎会在意周睿?不过就是让周睿原本心灰意冷的心情转换成为不共戴天罢了。

再加上他这么回府,不是宁馥请回来的,而是陈佩青借宁立亭的手逼回来的,他心里自然会对宁馥失望的很。

陈佩青完全不在乎周睿恨她,她要的只是周睿以后不会再对宁馥尽心尽力的守着一心一心的做事。

再加上宁立亭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周睿没准还会觉得宁立亭也是被蒙蔽的,以后对宁立亭反而会不像以前那样疏离。

宁馥口里的酥糖嘎嘣一下嚼碎了。

回到宁府,她甚至于还没好好的歇口气,这些子腌臜事追着就来了。

宁立亭这个父亲,真是没让她失望!

资料阅的再多,再是不太愿意相信,眼前也是赤条条的事实摊在这里。

“明天让程衍再过去一趟,让周管事辛苦再等上几天,我一定会高抬大轿把他请回来!”宁馥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道。

“这可怎受得起?”锦嬷嬷心头激动,但是却知礼数,劝道:“我与烟珑已经跟周管事说通了,他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哪用得着这么大的架势,这不是折杀……”

宁馥打断了她:“他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走都走了还被如此羞辱,我院子里的人,就配得上我这么请!”她斩钉截铁地道。

锦嬷嬷与烟珑面面相觑,目光皆是激动的泛上了晶莹,烟珑无言替周睿叩了个头,便就一齐退了下去。

霜容伺候着她躺下之后,宁馥躺在床上又是毫无睡意。

这是她回宁馥的第一个晚上,在别苑时那种无力可相助之感较之前更甚。

毫无疑问,她若与陈佩青在府里争斗,现在的她无异于以卵击石,而通过这几次事情到现在,没有哪件是她自己就可以独立完成的。

在陵塔时,如果没有霜容跑腿,她没办法把宁立善借来;在别苑时,如果没有李妈妈和霜容,她没办法把赵嬷嬷办了扣下,也没有办法去见到乔鸿儒,就更没有后来乔有恒来送乔松柏的家产。

更何况她现在纵然有乔松柏的产业挂在名下,却是有名而无实,根本作不得用。

她突然意识到,真正能帮得上的,都是身边忠心耿耿的从来不被这些古代人放在眼里的下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决定要把周睿大张旗鼓给足面子风风光光接回身边的原因。

她必须要让她身边的人知道,就算她宁馥在府里没有什么地位没有权势,也必须让大家都看到,在她身边的人是如何被她对待的。

等到将来有一天她真正的在府上站起来了,那这一幕,就会被所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在心头回放。

周睿值得她这样对待,她也要在所有人心中埋下这个种子。

她住的这个小院连个名字都没有,宁府那么大那么阔气,她这个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容身之所,她一月多未回来住过,院里少了些许个下人倒是不像以前显得那么拥挤,乔松柏产业下的一些摆件以及金银细软之类的,收拾归整也不过就用了三五日,宁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避了所有听闻她回来而赶来瞧看人们,锦嬷嬷在外打发人,只说这些东西人多手杂的,摔了碰了倒不好了,也不怕担一个小气的名声。

晚饭后总不会再是收整物件的时候,赵嬷嬷便终于在这三五日后忍不住了,带了些许个丫环婆子进了院。

“一共八人,六个丫环两个嬷嬷婆子,我给三小姐送人来了。”赵嬷嬷笑着进门弯腰道。

第033章略胜一筹

这些本就是在宁馥的预料之中的,赵嬷嬷得瑟的站在一边等着宁馥说难听话拒绝,却没想宁馥竟是客客气气的应了,看起来不仅没有半点不愿意,竟是十分高兴的。

“先前这院子里的人眼浅,走的走没的没,我还正发愁怎么去向二奶奶开口拨些人过来才好,倒不是我讲排场充门面,实在是人手不足,二奶奶想的这般周到,有劳赵嬷嬷替我谢过二奶奶了。”

宁馥如此说道,院子里多些个下等丫环婆子做粗活,她高兴还来不及。

赵嬷嬷听了微愣了一愣就也回过神来,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众下人,心里也噔时明白宁馥是打的什么算盘,就道:“不知三小姐要如何分配……”

“我也不是个有主意的,幸而在回府之前霜容说过这件事了,三叔说到时候二奶奶也定会安排人过来帮手,只是到底以前不是我房里的下人,贴身照顾纵然不会不妥当,却也终究使唤不惯,是以我身边的人便就还是霜容烟珑,房内的事情还是由锦嬷嬷张罗,一动不如一静,赵嬷嬷觉得三叔的建议如何?”

搬出宁立善来,赵嬷嬷都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想到在别苑时宁立善连她一个老婆子都不放过,也不管她是陈佩青的人就直接下了狠手去罚,她哪敢再在宁馥面前说宁立善一个不是,自是尴尬的点头称好,后而连茶都没敢喝一口,寻了个由头就赶紧回去向陈佩青告密了。

话说赵嬷嬷回去将宁馥的话一字不差的向陈佩青挤眉弄眼的报告完之后,立即就往上递了个砖:“夫人,要不要立即叫那曹氏过来,别的不问,就直接问她咱们二房的事情他们三房到底想要管到什么时候……”

陈佩青拂了手,听了赵嬷嬷的话后虽然觉得宁馥骨头果然硬了些,却还并没真放在眼里,嗤了一声道:“她那个小地头有什么可放在眼里,在我眼里这府里还有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她能折腾出多大的水花来。”她淡淡的说着,想的却是为了这个事再召宁立善那只疯狗就没有必要了。

多大的事情就该有多大的风波,芝麻大的事情闹翻了天去,对谁都不会是件好事,结的怨气太深挤兑三房三狠,翻起脸来的话她这二房也不是一点错事都没有的,要是逼的宁馥没辙把陪葬的事情吐露给宁立善,整个府的脸面就丢完了。

赵嬷嬷还想再说项,她已经皱了眉头:“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没学会忍着等着吗?她打了你,就非得马上还手不成?!”

赵嬷嬷立即不敢吱声了。

屋里静了之后,陈佩青也觉无趣,关于在别苑里宁馥对宁立善说赵嬷嬷动手的事情,她其实是信的。以前多少年过来的,赵嬷嬷对宁馥不是没动过手,她也乐得,是以这次并不觉得赵嬷嬷被冤枉,她只是稍稍在意宁馥这次胆子大了起来敢吱声了而已,所以对于赵嬷嬷这么急不可待的要寻宁馥讨回来,她颇为有些不耐烦。

曹氏先前闹大,好在她让别苑那边闹的更大更不好看,才把无人接宁馥回府的事情给压了下去,现在三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如果不是因为二房疏漏接宁馥回府在前,宁立善要收宁馥入三房的事情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事上,她略略胜了一寸,不过不当紧,把这事压下揭过去,便也罢了。

但现在有一件事放在最前头让她很是不解,宁立亭这时也回了屋来,赵嬷嬷退了下去之后,她照旧伺候宁立亭洗漱更衣就寝。

“周睿怎么还没回来?”她不禁的开口去问了:“他难道连后路都不要了么?这是要跟我们对着干,非要在京城再另寻一个雇主不成?”

“谁知道他想什么。”宁立亭道:“有什么当紧,不回来更好,你当初把他发落出去,难道就是为了请他回来不成?不回来不正是如了你最初的意?”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成心就要拆散了她那边的人似的,不也是为了府里着想,少些这些吃闲饭的给府里节约开支吗?”对于宁馥陪葬之事,自宁馥回来她便在宁立亭面前绝口再不提起,先前好不容易才半哄半骗的让宁立亭答应了,现在宁馥回了府,她但凡提多一个字,总会被宁立亭记到心上,认为她定是要宁馥死了才甘心,默了一默后她又道:“我也是听说锦嬷嬷打听起周睿的下落,这才想着把他请回来算了。”

宁立亭没吱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会躺了下去闭上眼,淡声道:“不回来便就不回来,没听了我的,这就说明他心里是铁定不想再回宁家了,这也好,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他。”乔清婵死后,按道理说周睿就该跟着他才是,宁馥又不是儿子,周睿却待宁馥比待他还忠心,他早就不想看见周睿了。

宁立亭这话有几分道理,陈佩青若有所思的也躺了下来,但又总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

她翻了个身眉头微皱。

可如果不是因为对宁家死了心冷了意,他又会是因为什么而不回宁府呢?

况且,就算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回来,也没有道理连老家都不回,她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周睿并没有回去。

这些天宁馥一直都把守着关卡安置乔松柏那些银项的事,产业铺面田庄什么的落在她头上却没落在她手里,这件事只有乔家和宁家的长辈以及宁馥这边几个人知道,她也没有瞒着锦嬷嬷他们这几个,其实落在手里的这些东西一天也就整理清楚了,之所以拖拖拉拉这么些天,一是为了避开外人来探视,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做个场面搭个棚给府里的人瞧看。

能整理这么长时间,想必宁馥这一回子发了财了。

锦嬷嬷这一日下午照例和霜容烟珑关了宁馥的房门做出一副理帐的模样,霜容在旁边给宁馥绣新荷包,烟珑伺候茶水,锦嬷嬷给她揉了一会太阳穴,柔声道:“可好些了?”

第034章乘势推1000+

宁馥点点头,请她坐在椅子上,问她道:“芸姐姐这些天还一直过来?”

锦嬷嬷不肯坐,在她再三坚持下才坐了下,听了她这话顿了一会子,宁馥回来也有些天了,确如霜容所言,宁馥比以前明显多出几老成,眉眼间的机灵模样也有些快要藏不住的样子,对于这事她心里是高兴的,此时又听宁馥问起宁芸来,她眉眼垂了垂。

“你避不见任何人,她也没有坚持,却是私下里掏了些体己出来给外面那些喂不熟的,我们拦得了一时也挡不住她私下里替你做这些事,她也是好心……”她没说的太透,宁芸以前也是往宁馥这里走动最多的,以前宁馥院里的下人没有什么波动,这次换了些人使唤,宁芸也是怕这些奴才不上心,才会有此一举。

可宁芸再是出于好心,打点的这些下人却是陈佩青安插进来的,银子掏出来也等于喂了些养不熟的狼不说,这些下人是陈佩青的人,本来心就在宁芸的身上,如此一打点,更是显得宁芸手脚大方又体己下人,相反倒显得宁馥刻薄心机。

她不说透,也是怕说得太明白,惹的宁馥烦心。

宁馥心里清楚,也没有再多问,接着道:“三老爷和三奶奶那边怎么样?”

回来之后,就已经听到些许关于三房那边的风声,曹氏是个泼辣的,比起陈佩青来她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向来在三房也是个狠角色,手底下的下人没一个不惧不怕的,也正是因为曹氏过于泼辣狠厉,与宁立亭但凡有个争执或是意见不和,从来也没遮没掩收收声过,下人们在自己院里不敢言语,出了三房的院子,私下议论起来一点也不避讳。

关于宁馥当时的过继之事,宁立善回来之后,三房内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曹氏觉得宁立亭这是要把她们娘儿俩当摆设了,宁立亭心虚,但却有着是陈佩青不要宁馥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曹氏不好说出二房不要的人凭什么三房就得捡起来这话来戳宁立亭无子嗣的疤,只好闹大了去,只说这回之所以让陈佩青逃过一罚,就坏在宁立亭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才把陈佩青做的那些子事给比了下去。

这些话不必有人一字不差的传到宁馥的耳朵里,她也能猜得到,偶尔听外头那些陈佩青弄来的下人窃窃私语嚼三道四的,也就不差什么了。

锦嬷嬷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说这些话如果报给宁馥听就有些伤了与宁立善之间的情分,但是她这些日子的察看也分明察觉得到宁馥不似以前那般柔弱禁不得事,如果不实说,恐宁馥还打心底里认为三房与她是一条心,便斟酌思量一番,尽量和缓的说与宁馥听了去。

“这些话听过便就算了,过不了几天也就不会再有人私下说与这些。”锦嬷嬷道,府里虽然是严令禁止下人私下议论主子是非,但是下人圈里私下里议论些什么,也没谁真的会抓出来惩治,只要有个新鲜的事情发生,先前的事情自然就会被抛到九宵云外去,周睿过些天就会回来,到时候是件大新闻,自是不会再有这些不中听的是非相传。

宁馥却想的是别的。

人言什么,自然不是她能控制制止,她想的,却是怎么能让这些不中听的,转换成为让自己受益。

以她现在的能力,造势不可能,顺势就势并且乘势,就如同借乔松柏的产业来搭上乔家这个东风顺利回宁家一样,这次,她是不是也可以借一借呢?

她这么想着,却并无什么头绪,有些失神也未接锦嬷嬷的话,就这么望着门子,虚虚的就像是透过门子看着外院似的。

外面是些嘻笑打闹的声音,陈佩青放进来的那些丫环婆子进不来房,也不把宁馥和这整院的人看在眼里,这些天在外头见天儿的嘻笑玩闹没有章法,目中无人的很。

锦嬷嬷道:“先忍一忍,等周睿回来了,事情也淡下来之后,再收拾这些奴才。”

一听这话,宁馥突然目光一缩,唇角勾了笑来,看了一眼霜容和锦嬷嬷,道:“由得他们闹去,不用等周睿回来,就这两天,把事情闹起来。”

锦嬷嬷惊诧的看了她一眼,觉得不妥:“他们才刚刚起来,若是现在立即赶走,二奶奶那边不好看吧……”不怕陈佩青不好看,怕的是陈佩青没了面子就会在别处再寻回来。

宁馥道:“谁说要赶他们走了,就只管闹,之后大家私下里再说什么,我们助长一下就是,别的不管。”

锦嬷嬷还想再劝一劝,毕竟宁馥还年幼,以前也从来不像现在这样有主意,更怕的是最后不会落到好处反而更不安生,霜容却是这些日子从来没和宁馥分开过的,几次下来宁馥还没有一次让自己沾上半点火星子,便对锦嬷嬷递了个尽管放心的眼色,锦嬷嬷面有担忧,却没再说话,点头应了,心里却想着反正周睿也快被接回来了,就算再怎么样,到那时二奶奶总不好在周睿刚刚回来的当口来这里再寻事。

翌日午后,宁馥在屋内小息,对外说是这几日整理产业太累需要休息一番,霜容特地叮嘱外面安静些,那些陈佩青放进来的丫环婆子听了也稍有收敛,便出了院门,到了门外面的院墙下去嘻闹玩笑。

声音自是还能传得进来的。

等到那笑闹声正到最尽兴之时,早就在屋子里等着的烟珑拿了棍子出门就叫了程衍一起蹑着脚出了去。

二人提着棍子,一出门就是劈厉叭拉的往人堆里抡。

烟珑在前头打,程衍在后面截,一前一后你一棍我一棍的将这些个丫环婆子给打的无处可躲,前一秒还笑的猖狂,这一秒就只听见吱哇乱叫。

四下逃窜的当口,烟珑边打边骂:“不长眼的混账东西,嚼舌根子都跑到院门口来了,唯恐事情闹的不够大是不是,要说就滚远一点说去,别扰了小姐清净!”

婆子一边尖叫着抬手挡又缩腿躲的,听了烟珑这话就叫了起来:“好啊你这个小蹄子,以为三老爷还为你们撑腰呢?以为你们还在别苑里呢?!”

第035章烈火

这些个下人婆子,以前就不把烟珑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宁馥在府里毫无地位,谁都可以拿她院里的下人往死里作践,宁馥这次回来之后虽然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没了三房继续撑腰,宁馥都不见得有顿饱饭吃,烟珑这些下人还想翻上天去?

当即就有丫环还了手,奈何烟珑和程衍可是拿着棍子上的,几次反抗也没沾着半点便宜之后,四下立即就被这二人打散了开去,不消一会就尖叫着四下跑远了去。

烟珑和程衍怒气冲冲的又喝斥了两声,这才转身气鼓鼓的进院将门掩了。

翌日,难听的话就在宁府里各个角落吵吵的沸沸扬扬。

“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攀三老爷的枝儿,别说三老爷早把她抛到脑后去,她在自己亲生老子跟前都过不上个体面日子,还以为三老爷会拿她当亲生女儿?我呸!”

“看着吧,现在看着还过得去,明儿个没准什么模样,没那个命就该老实做人,挺着嫡小姐的架子也不知道给谁瞧看,十几年都是这么个光景,以为有乔家三老爷护着回来就能让人另眼相看重视起来?蠢。”

“听说了吗?二奶奶和二老爷也气着呢,她倒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在别苑里头趁着没父母在跟前管着,就怂恿着三老爷收了她做女儿,真是个不要面皮的,竟然一点都不念着父女之情,好在三老爷是个明事儿理的,到头来也没办出这个糊涂事,现在三老爷和二老爷都对她不闻不问的,也是她活该!”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之言,就像是在府里一夜之间疯长的竹节一般,噌噌的往外冒。

宁馥的小院就一直闭着门,下人们瞧见她这里大门紧闭只当她心虚不爱听,竟是越发猖狂,说的也一日比一日难听。

这些话自然不可能逃得过这些被提到的当事人的耳朵,宁立善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看,平日里若是没什么事,甚至于都很少出自己的院子了,尽管下人们见到他也立即噤了声,可却抵不住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总觉得人人都在背地里盯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曹氏还以为他是厌烦这些下人嚼舌根子,并没想到这些听起来并不是辱三房的话让宁立善偏生想左了去。

这一晚,宁立善甚是没有食欲,随便吃了点就撂了碗筷,皱眉道:“如果现在我再向二嫂提过继这件事,会不会有点下面子?”

语惊满室。

不等曹氏发起火来,宁碧思就已经哭了起来,起身就跪到了他的脚下:“父亲这是嫌女儿不孝么?!”

一见这阵仗,曹氏的火也立即收了起来,别过身子就拿帕子抹眼泪:“你现在又提这件事,在你眼里我们娘儿俩竟是死的么,思姐儿不是你的骨血,好歹也有几年的养育之情,她何曾不将你当作亲生父亲一般,难道竟不如馥姐儿么,她也不是你的骨血,在你心里,这几年的养育之情陪伴之情竟都是不如那叔侄之情的……”

宁立善一听这个立即变了脸色,赶紧劝慰软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会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你回来之后,先是怎么说的?”曹氏哭闹起来,根本不给宁立善说话的机会:“你说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好不容易这事才没在思姐儿心上落下病来,整日里魂不守舍的好不容易这两天好了些,你又拿出这事来说,若不是你诚心想把馥丫头过继过来,若不是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怎么会又把这事这样拿出来说!我们娘儿俩这般进不到你心里去的,那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碧思还不劝劝你母亲!”宁立善手足无措,顿时觉得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生生的将自己屋里给搅成了这样,谁料宁碧思也是面如死水,僵僵的给他磕了个头,再抬眼时已是哭的不成模样:“既如此,我与母亲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便是了,父亲心里从未将我当作您的女儿,我……我还怎么在您膝下生活……”

“哎哟我的祖宗们!”宁立善急的直跳脚:“我也是瞧着她可怜,真再没有别的念想,这些个天下人们都说成什么样了,她日子不好过,我好歹是她亲叔叔……”

“你再是她亲叔叔,她可还有亲爹活着,你这样管着,有没有想过你二哥的心情,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有他该操的心,怎么就轮到你头上了!”曹氏愤声哭道:“别说我小心眼儿,这事你就不该这么办,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再提这件事,不是又打了你二哥的脸,没准你二哥已经在想法子帮她了,你横插一手算什么!”

宁立善哑口无言,细细回味觉得曹氏说的也对,叹了口气好生将曹氏与宁碧思母女二人劝慰一番,可却是怎生都劝慰不好,宁碧思哭的痛心疾首,一口一句寄人篱下,曹氏则是一直骂宁碧思管他人认作父亲又有何用,人家压根就没把她当成个女儿……

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合之下,宁立善何止焦头烂额悔不当初,好说歹说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直直闹到三更上,这才总算消停些。

心里阴影顿时滋生,暗暗发誓类似这种事的话就是死也不敢再言。

如此又过了两日,曹氏的脸色一直是阴阴恹恹的,往日里走到哪笑到哪的宁碧思这两天也是一副魂不附体万念俱灰之相,宁立善看在眼里哪能什么都不做,连着几天翻着花样的买着钗珠锦匹的往曹氏跟前送,总算没再像那天晚上那般再闹一场。

宁立善这边不敢再言,但那天晚上闹的动静,在这个到处嚼舌根子的眼下,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哗的一下炸开了锅。

第036章愧疚与利益

也不知这风声是怎么透露出去的,曹氏和宁立善也根本无从追究,他们夫妻俩吵起来从来都是什么都不顾的,院门不关声音也不知道收敛,到底是被谁听到说了出去,他们查都查不出根源来。

这一下子,下人圈里头如同被助长了一般,说的越发的难听,言之三房是打死也不会接手宁馥这个遭嫌弃的了,还说宁馥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又说以后宁立善就连暗中帮手宁馥也是绝对不会的了……

一个字也不少,是怎么传到宁立善耳朵里的,就连宁立善也说不出来这是谁告诉他的。

走到园子里,假山后面有下人窃窃私语;走到厅堂,廊下窗边有人偷偷笑谈;再走到竹林里寻清静去,却不知是谁在言论,被风顺着吹到了林子里。

日子这么熬着,好歹又过了七八日,陈佩青似乎终于觉得府里近来的风气应该换一换了,通知了各院,要在本月初八摆戏,请各院儿的女眷一同听赏。

曹氏听了之后掸了掸烟灰,眼皮子都没抬起:“打着给馥丫头接风的旗号,消费着公中的钱,她不知又要从中昧下多少,回头馥丫头背了这个锅,便宜倒都让她占尽了。”

宁碧思就像没听见,往外走着:“我去陪老夫人去,瞧瞧老夫人想听什么戏。”

宁立善也没接话,心里想的却是陈佩青倒是会做人的,等下人们把这些话都嚼尽了,她才来解这个围。

初八就在三日之后,各院女眷在怡楼听赏,满满堂堂环抱三层,宁老夫人白氏坐在主位雕花沉香妃榻上,两侧是大奶奶杨巧和陈佩青,再分下去是曹氏,两侧楼廊下是宁芸和宁君洁,以及宁馥。对面楼廊坐的是大姑奶奶一家人,陈佩青也做主请了他们一家过来。

各院的男人自是在怡楼后方的花厅里摆了席面,开着门窗听着调子,时不时的就有欢笑酒令的声音传出来。

好一副阖家齐整和乐融融。

宁立善坐在宁立亭的旁边,酒过三巡众人微醺之时,他在下面悄悄的扯了扯宁立亭的衣袖。

“你不是亲自去请过周睿了?怎么到现在也没听说他回来了?”

宁立亭听罢也微微皱了眉,这事先一开始他也不当紧,觉得回来不回来都无关紧要,反正他也亲自去过了,也说与宁馥听了,周睿不回来,便就是不通情理混不吝,再没道理让他这个当爷的三顾茅庐。

可之后府里传的那些子难听话,他心里就变个味,竟是觉得宁馥有些可怜起来,若是周睿在,她身边有周睿这个有些重量的坐阵,下人们未必敢这般造次,就算心里再是不敬,起码口舌上也不能这般放肆了。

但他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被宁立亭问起立即就起了反效果,宁立亭这样问他,岂不是在暗指他办事没能耐?

他随口便就胡诌了一句打发:“周睿家中有事,当时就没说可以立即回来,说是有些私事要处理,等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宁立善一听便就不再问了,沉了脸去。宁立亭见他如此,心中暗嗤。

宁立善却想的可不是这样。

他想,果然如曹氏所言,宁立亭是为宁馥打算过了的,而把周睿请回来自然就是对宁馥最大的抚慰,自己把宁馥害到如此田地,却又能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个侄女不对自己那么失望呢?

他半晌不言语,宁立亭斜了他一眼,以为他又在想过继未成的事,也是饮了些酒,说话就没太多考虑,嗤道:“怎么,听说你前些天又在那娘儿俩面前提了过继之事?我劝你死了这个心,只要我还活着,这件事就没得商量,当时在别苑你们背着我们做的那些子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在府里,我可不想再听到一点关于这件事的谣言。”

宁立善没抬头,手却是在袖内攥了攥。

宁立亭见他这般,不禁的下巴又仰了仰,又说道:“只有我不要她的份,没有她不要我这个老子的份!”

宁立善拍案而起。

这一拍,惊了这席面上的众人,却没惊到楼廊里听戏的女眷,也没惊停那戏台上的咿咿呀呀。

宁馥低头抿茶,耳朵轻轻动了动。

“老三,你做什么!”

宁立善红着脸,目光从宁老太爷微怒的脸上挪到宁立亭的脸上,半晌后,一字一句地道:“这些天府里要翻了天了,你们一个个高床软枕,谁也不管自家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索性馥丫头在二房连个摆设都不如,那不如今儿起就从二房搬出来好了!”

“老三!”宁立亭虽没失态却也是他能撑到的极限,厉声道:“你这是成心和我过不去了?”

“我可不敢。”宁立善冷笑一声:“我看二房地界儿也不是多大,馥丫头住的院子连个名子都没有,不如挪出来让二奶奶安排那些体面的下人好了,今儿我替二哥说些他心里的话,水榭那边的小楼一直没人住着,清静又偏僻,馥丫头也该去那里休养一二,省得住在漩涡子里再乱了心神!”

水榭处除了偶尔在雨季时有些阴潮之外就是地处偏僻,从建好之后府里的人就很少走动过去,多少年来,除了天气好乘船泛舟行到水榭楼亭处会去歇脚喝喝茶之外,一直都不曾有人在那里住过。

楼廊下,宁馥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这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不是完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的,她料得到宁立亭和宁立善会因为下人们乱嚼的那些而对她心有愧疚,却并不能料得到宁立善会冲动到这个地步。

她并未与府上任何人结下过梁子,除了陈佩青是与生俱来的敌人之外,过去的她老实软弱,顶多在他人的眼里是个不中用的,让自己的处境艰难,并且让适当的人认为是由他们所致,她又不会给人任何危机与利益冲突,勾起这些人的愧疚之心还是不难的。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愧疚之心更能有效的给自己带来利益了。

第037章就当避嫌

宁立亭错愕的抬头,很快的目光中露出惊怒之色,但片刻后又立即沉静了下来。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目无尊长像宁立善一样不守礼数。

“水榭?”果然,宁大老爷宁立良捋着胡子思量了一下,后而温和地招手让宁立善先坐下再说话,莫要失了体统,道:“我知道你是为馥丫头着想,但是这也有些欠妥当,她上有父母在堂,她一个女儿家独自立个院子……”

“这也不算什么独自立院。”宁立善对他大哥还是较为恭敬的,与宁立良说话声音就完全不同了,接道:“乔大老爷的那些下人什么的,现在也没个安置,总不好让他们成了我们府里的下人去使唤,放在馥丫头现在的院子里又搁置不下,大哥觉得呢?”

搬出了乔松柏来,宁立良捋着胡子的手顿了一顿,后而眼珠子一转,道:“这倒还真是个事,这么一说,我倒忘了不仅是这些个下人们,馥丫头手里还有不少乔大老爷那边的物件的,这么一想,安排她去水榭倒是个不错的了。”他说着,便就转头深深的望进了宁政的眼里去。

宁政正在想着那么一处清静又闲雅的地界怎么能就这么圈给宁馥,只要想到就觉得可惜,哪怕水榭之处一直都鲜有人去,他都觉得有些舍不得。突然感觉到一抹视线,一抬眼就望进了自己大儿子那饱含暗示的目光来。

宁政自然心疼也觉得不值,更觉得宁立善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可看见自己大儿子这样的目光,心下虽然有些不舍得,但犹豫了一下便也就与宁立良意见一致了。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的,白了一眼宁立善,不情不愿地道:“立亭也不用觉得不妥当,馥丫头到底现在不一样了,他手里握着乔大老爷的产业,在你院里长住下去,虽然我们宁家自是不会染指,可却管不了别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两家和睦考虑,就按老三的话让馥丫头去水榭单住吧,你们二房就当避嫌。”

说到金钱利益上的避嫌,宁立亭也终于哑口无言没办法再坚持了,宁立善睃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把面前的酒喝了,随后起身朝着众人拱手,不客气地道:“那我这个做三叔的就当仁不让,这就安排人去水榭收拾了,好让馥丫头早日搬过去。”

宁立亭脸涨的通红,宁政都已经放了这个话出来,倒显得他没个台阶可下,再看看一桌子坐着的再没谁发言表态,忽然两脚一跺,竟是抢在宁立善之前夺门出了去。

“老太爷允了,我自是替馥丫头高兴,既如此就万没有再让你奔波的理,你可好生在这里陪着父亲,跑腿的事还是由我们二房的人亲自来才好。”

宁立善忙就要再追,竟是成了一副兄弟二人抢门的局势来,宁立良斥了一声叫住了宁立善:“你就坐回来吧,馥丫头现在到底还是二房的,你跑到你二哥院里指手划脚也不好看!”

宁立善当即有些微恼,这事是他替宁馥争来的,现在倒让宁立亭来做这个好人了。但是这厅里到底还有宁政在,便就只能缩住了迈出门槛的腿。

稍候宁立良就上来拉他到一边假装听戏的模样,二人倚在窗边往戏台上望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就听宁立良压低了声音安抚:“急什么,这事还能让他白白做好人不成,他平日是怎么待馥丫头的,眼前这样张罗,馥丫头以后还能永远都不知道是你这个做三叔的在替她着想?”

这话果真受用,宁立善重重点了点头:“是我太看不过他那副假样子,他要是真替馥丫头着想,我也不至于让他下脸子,可惜了馥丫头,咱们家的姐儿竟在他房里任那陈氏作践。”

宁立良是个谁也不得罪的脾气,听了这话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安抚,笑了笑什么都没再说,这事便就在此揭过。

楼廊下自是有瞧见宁立亭这么出了戏楼就悄悄过去那边问门外小厮打听的婆妇,没半分钟光景就折回到陈佩青的跟前耳语一番将这事给汇报了。

宁馥瞧见陈佩青胸膛一起一伏,终究还是抽不出身来,不得不忍着坐在那里,却哪还有半分心情再继续听戏的模样。

宁馥转头起了身,对陈佩青报了一声说去换身衣服,陈佩青哪有心思在这个时候管她,又想宁馥这个时候若是回了院子和宁立亭碰上,指不定会在宁立亭耳边吹什么风,到时候她再反对这件事难免费些周章,便出言道:“这么多长辈在,你也不好离席太久,让烟珑谁的回去取了,在旁边厢厅里换了就是。”

她没想到宁馥真的就没再坚持,等烟珑回去取了衣衫来之后,她这才起身和霜容烟珑去了厢厅房内换了衣衫。

陈佩青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去,这么望着宁馥去往偏厢的光景,一个疏漏没瞧见,锦嬷嬷已经在角廊下对大姑奶奶身边的大丫环招了招手。

好不容易戏也到了尾声该收场的时候,宁馥也早就换完衣衫回了席,陈佩青有些迫不及待的先起了身,叮嘱下去给戏班子的打赏,这就对着众女眷说道:“听了这么一会子身子有些乏了,就容我偷个懒去睡上一小会子,大家也都各自……”

“大家各自散了吧,二奶奶,可巧我也乏了些,刚刚如佳和博这姐弟俩实在坐不住,就去了我那院子打马吊,他们四口子这么玩着,我倒是没清净地方偷懒了,就厚着脸皮去你那榻上歪一会儿,就是二奶奶嫌弃,我也赖上你了!”

随着这带着笑声而走来的年近五十岁妇人正正就是宁家的大姑奶奶宁心卿,面容慈善,上来就握住了陈佩青的手,望向陈佩青的目光也是十分的满意与喜欢,身边的婆子也笑着上前打趣道:“二奶奶若敢不同意,您还不得四处编排二奶奶都不给您一个容身之地么!何止是让您过去歇脚,还得坐陪才成!”

第038章合适

“我这要是敢说个不字,那以后才叫没了容身之地了!”陈佩青听了这话,自然是只能陪着打哈哈,将这半开玩笑的话给顶掖回去,随后搀上了宁心卿就往外走,笑声一路不断:“只有我坐陪岂不怠慢,要我说,府里的姐儿们都得坐陪才是,一个都不能少!”

赵嬷嬷笑着往后面传话:“听见没,姐儿们一个都不能少,陪着大姑奶奶,谁也不让她睡这个觉偷这个懒!”

一语毕,就听嬉笑的声音传出戏楼外去,主子们丫环们欢声笑语的便都往二房的院落行去,陈佩青让赵嬷嬷先过去让下人们置办茶水茶果,这边便就慢慢带着女眷往前走,转头的功夫眼风状似无意的扫到宁馥,见她一并跟着,便就对宁心卿笑道:“好久没见馥丫头了吧?她回来后一直都在我和立亭面前说想你想的不行,你还不叫了她过来好好安慰安慰。”

宁馥被召到跟前,朝着宁心卿又拜又行礼的,宁心卿笑着一手拉着陈佩青,一手拉着宁馥往前慢慢的走,笑容始终未从她的脸上褪下过:“一家人齐齐整整就好,馥丫头现今也长大了,有些日子没见竟这般亭亭玉立,我们家的女儿现今都长大了……”

宁馥只淡笑少言,偶尔温声笑着应两声,就像是不善言语却并非抵触的羞态,宁心卿就只管拉着她,一路与陈佩青笑话不停打趣。

宁心卿是宁政的第一个孩子,家中的嫡长姐,长子宁大老爷宁立良出生的时候,宁心卿已经十岁,那时宁家也不似现今这么富庶,宁立良出生之后,宁立亭、宁立善、四老爷宁立昌,五老爷宁立武相继出生,兄弟五人年龄相差倒是不大,宁心卿自宁立良出生起,因为年龄差异,宁立良和宁立亭相当于是宁心卿帮着白氏一起带大的,感情不似普通姐弟,宁心卿在五个弟弟面前,如同半个母亲,相当于半个长辈的存在,是以,她在宁家的地位也是深重。

而她当年出嫁之时,所嫁的夫君张金润只是一个寒门子弟,家又并非京城人氏,而如果不是宁心卿当年执意要嫁,就算是当时的宁家,也是不可能允了这门亲事的。还是宁心卿摆出了她为宁家的五个弟弟付出的心血与辛劳,宁政夫妇才点头允了。而后分别有了大女儿张如佳,儿子张博厚,两个孩子会跑的时候,不知宁心卿从何找到的门路可以让张金润补个候缺,宁心卿再回娘家,让娘家相助。

为了这事,当时两家闹的也是甚大,宁政认为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给了自己的儿子们,让宁心卿把这个关系用在她的弟弟们身上,宁心卿也是气,且不说她已经为宁家付出了多少,单是她五个弟弟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到底没有考取过任何功名在身,连个举人都不曾中过,又怎么可能补得了这个缺。

最终,僵持之下白氏开了口,这个钱宁家可以出,但是张金润必须改而入赘宁家才行,这事也不是没得商量,到底张金润本家出不了这些钱,再者张金润又并非京城人氏,并且还真的需要这笔钱,最后各退一步,张如佳和张博厚姐弟二人不用改姓,还依旧是张家族中之人,若再有子嗣,便就归到宁家之下,如果以后升了官可以承继,也过到宁家的子嗣之中。

但是事实证明,宁家两位老人,当年真是想的有些太多了。

直到现在张如佳和张博厚分别都已经成了亲,并且张如佳也有了一个儿子,那早年入赘了的张金润,官位一直没有动过,别说将来能不能承继,张金润与宁心卿,自那之后,就再没有过孩子,这入赘,有等于无。

但偏偏张金润又是宁家中唯一有官职的,宁家仅靠着这唯一的不太能拿得出手的勉强撑起算是官家背景,在某些譬如与官太太们往来的事情上,倒还真要仰仗宁心卿夫妇了。

是以,宁心卿在宁家,更是没谁会去得罪。

此时,由宁心卿来拌住隐佩青不去对宁立亭阻挠,只有最合适,没有更合适。

“瞧我这记性!”宁心卿突然顿了足,这时二房的院子就近在不远处了,转头对着宁馥慈眉善目的温声道:“你表姐头前跟我说等咱们这边戏散了,就让你过去说话来着,瞧我这个记性,竟现在才想起来。”

陈佩青目光一肃正要说话,宁大奶奶杨巧本是在旁一直不吱声的,竟是突的上前挡住了她,笑的不见眉眼:“姑奶奶就别管孩子们了,让她们散了想干嘛干嘛去,省得陪着我们怪无趣的。”说罢就朝着宁馥几个姐儿笑道:“不绑着你们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别疯了天,一会儿传饭别误了时辰就行!”

宁馥不必想也知道杨氏这话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陈佩青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虽然不知到底为什么,但是要把这几个姐儿都放在眼皮子底下是真的,乔心卿不知在盘算什么,但看这架势也知八成是对宁馥另有安排,故才会下了这个令,让所有姐儿都跟着过去,阻了宁心卿的安排。

更何况,现今陪着张如佳和张博厚打马吊的……

她朝着自己的女儿宁君洁递了个眼风,宁君洁立即眼波一转,挽上宁馥和宁芸就向各位奶奶们辞别,宁碧思紧紧的跟着生怕落了单,这便就向宁心卿出嫁之前的怡风院行了过去。

这么些姐儿和宁馥在一起,陈佩青自然放心她不可能有机会与宁立亭相见,看了一眼之后便也就不再惦记,这边宁心卿和几房的奶奶又都绑着她,立即便也就不再多想,往自己的院子行了去。

宁馥其实原本打算着陪着听完了戏就去自己院子休息的,但是宁立善在席面上就将她的事给提了,以至于宁立亭席面没散就去张罗,她反倒不好出现在自己的地头,而陈佩青担心她会与宁立亭相见好向宁立亭说些什么再讨些什么,还真是多想了,宁立亭办这件事,她非常放心,他能上赶着把这事揽下,一定会敲锣打鼓的办的漂亮漂亮亮,她根本就没打算与宁立亭私下见面。

不过来回走走也好,府里那些不好听的话也传的差不多了,她也该露露脸,让那些人闭闭嘴了。

第039章遇见

这一路走着走着就变了个阵势,不知不觉宁君洁挽着宁馥的手就松了开来,两只手臂牢牢的搀挽着宁芸,二人在前头说说笑笑连根针都扎不进去,宁碧思在后面拉着宁馥故意放慢速度,看向宁君洁和宁芸的目光有些鄙夷。

才进了怡风院,就听见抱厦里传来马吊的声音,宁碧思突然就放下了宁馥的手臂往前跑去:“我也要玩!”

宁君洁身子一凛,拉上宁芸就快步跟了上。

留得宁馥一人在后面缓缓徐徐,若不是出来露露面对自己有些益处,她是真想就这么掉头走人的。

她顿足扭头对着怡风院的婆子道:“我的钗环松了,劳烦嬷嬷给带个方便的地方,让霜容帮我整一整。”

立即就上来个小丫环引路,进了一间小厢厅,霜容知道她是想清静清静,索性帮她把发髻松了重新梳整,直到门外有丫环过来催说张佳如来请了,霜容出声推了,这才往外走去。

这边是怡风院的西跨院,人都在前厅小院,清静的很,才一出这小院,便见那头垂花门内影壁下站着半高的男孩子。

那男孩穿着水青色苏绸锦袍,绣着福字花的腰带上悬着一块清透的水玉,头上的墨发也束着一块椭圆的小碧玉,十来岁出头的模样,生得十分标致俊美。

正要向前厅小院去,便一定得经过这前方的影壁,男孩子自也是瞧见她了,咦了一声之后说道:“这位妹妹可是三小姐?”

妹妹?宁馥本还想着就这么点个头便算见礼过去,这人倒是个自来熟打上招呼了,如此自然不好就这么直接走人,走到近前隔开适当守礼的距离,说道:“有礼。”

男孩子温润的笑了一下,竟是上前了两步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我好久没有到过宁家来了,这次倒是见到了宁三小姐,虽然你我未曾见过面,但是我知道你。”

出现在怡风院,自然就是与宁心卿一家沾亲带故的,又不是宁家这边的亲戚,自然便就是张佳如姐弟父亲那边的亲戚了,宁馥一时也猜不出他是姓张还是别姓。

但是,无论他是哪家的,她都不太想说更多的话。

她点了点头,依旧疏离:“我是宁馥,你是——”

这话还都没说完,就听影壁后传来“哈”地一声惊笑,然后一道人影噌的就窜了出来跳到近前。

“馥姨姐!”

宁馥愣了愣,那男孩子也愣住,一顿之下,宁馥这才看清是张如佳堂表姐的儿子周越,便就笑着唬了他一句。

周越今年七岁,比宁馥小七岁,一直都唤着宁府里的几个姐儿叫姨姐来着。

“你怎么突然跑出来?”男孩惊讶地问,一面把他拉住,生怕他唐突。

周越道:“我左右瞧不见你,也早就在院子里等馥姨姐来着,没想到你绕到这里竟然和馥姨姐撞了个面,就吓你们一吓。”说着他就跟宁馥道:“这是我的小表叔蒋虚舟,你们还不认识呢?”

表叔?蒋家?——蒋虚舟?!

宁馥心下大震,脱口道:“既是外亲,还是早点到正院才好,就不便往里深进了。”

蒋虚舟听了,不由的往外退了几步,高兴地看着宁馥:“那三妹妹就一道的与我过去吧?”

宁馥看着面前这位款款少年,一时心里有些发乱起来。

她早该猜到这位是蒋家的公子,能让宁心卿一道带过来的张金润家的亲戚,就只有蒋家才体面,才够撑门面。况且早就听闻宁心卿一家与蒋家的往来甚是丛密,这蒋虚舟更是甚得宁心卿的喜爱,为了讨好蒋家,甚至于自家出钱供蒋虚舟在京城里请私塾,而蒋虚舟因为本家不在京城,长年都一直在宁心卿的府上住着来着。

她怎么竟然忘了,宁心卿一家来宁府做客,怎么可能不带上蒋虚舟!

有关这些的相关资料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活到这个年纪,她也是才见到这蒋虚舟第一面,话说回来,这蒋虚舟并不是第一次来宁府,但凡宁心卿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的时候,蒋虚舟也是必到的。

而这蒋虚舟,与宁君洁的关系,是非常近的。

她只知道似乎双方长辈们也并不阻止这二人往来,许是因为都还年幼又年龄相当之故,但是宁君洁很喜欢与蒋虚舟玩耍,这一点宁馥心里还是清楚的。

宁君洁与她没什么话可说,她也并不想与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姐妹有太多话说,但绝对不想因为眼下与蒋虚舟说了两句话,就让宁君洁想左了去,不想再和她有任何话可说!

她敛住思绪,尽量走的慢些,思量了一会的功夫再一抬眼,目光正正对上正在廊下四下张望寻着什么的宁君洁。

宁君洁已经十六岁了,什么事都通晓了的,这个年纪也是很快就要谈婚论嫁的,当宁君洁一眼盯向宁馥而不是站在宁馥身前几步的蒋虚舟身上时,宁馥什么都明白了。

她原先只道这宁君洁不过是喜欢暗中与府内几个姐妹争高下好强了些,与自己不大合得来,原来竟不止是这些,宁君洁也有放在别处的心机。以宁君洁的身份,若是攀上被蒋家捧在手心里的蒋虚舟,对于宁立良一家来说都等于和宁心卿更深近了一些,将来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馥沉思的时候,蒋虚舟也在偷偷的打量她。

宁君洁在前方不满的咳嗽了一声,宁馥目光微闪,回过神来。

“我还要赶着去找佳如表姐,蒋公子请便。”她简短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宁君洁身后的厅堂,又道:“有君洁姐姐在,我就先失陪了。”

本来就没什么可说可聊的,与宁君洁和得来的,与她自然就不会是一条路子,更加不可能有话可谈。

蒋虚舟忙颌首:“三小姐好走。”

宁馥一跨进厅堂,张佳如和张佳厚就笑着招手让她进来,张佳如目光有意无意朝外望了一眼,见宁君洁打着招呼下了台阶,她微微一笑,只字未提有关蒋虚舟之事,一屋子众姐妹兄难得一聚,笑声不断的传出厅外。

第040章荷松园

之后的事情十分顺利。

宁心卿一家在晚宴的时候放言小住几日,陈佩青应付他们一家子都转不过身,而宁馥搬去水榭的事情被宁立善在晚宴上当众提起,她根本就无法在席面上出言阻止,更何况这件事是宁立亭下午的时候亲力亲为,她更加不能拆自己夫君的台,虽然心疼了些,可到底宁馥从二房搬了出去,至少以后不在他们一房人的眼皮子底下,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是行为不端,自是怨怪不到他们的头上来,也就没有想过些日子把这事翻回来的打算。

晚宴上宁老夫人高兴,觉得此举甚是一个好开端,以后都会高高兴兴,便一时兴起让宁馥自己给水榭的园子改个名字,宁馥题字:荷松园。

当晚宁馥就带着自己院里的人搬去了荷松园,看着宁府上下住在府内的另一头距离自己远远的这一片不小的清静之地,所有人都心怀安慰,霜容和锦嬷嬷几个眼泛泪光。

翌日,由于宁心卿一家在府里之故,本家的人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全都来荷松园送了一趟乔迁之礼,大大小小不管轻或重好或坏,竟无一人遗漏。锦嬷嬷让人收了,按辈份亲疏在抱厦里摆放,上下收拾了几天后,一切落定不提。

一晃一个月过去,除了大型的全家席面之外,宁馥足不出园,大家彼此相安无事。

荷松园的桃花开了起来,春风一袭落樱缤纷,烟珑是个巧手的,组织着小丫头们收了花瓣来做脂膏,前厅小院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淡淡的青粉色。

两三个月前的这个时候,她在她的船舱里奄奄一息,在一片黑不见底的死寂中等着自己最后一口气的吐尽。

她记得那个时候有多么的绝望,而那种绝望之中又带有一种缥缈却又有些实在的希望,她想象着自己的脑电波传递至这个女子的身体之后,会闲庭赏花,会经营自己的生活,然后慢慢努力,凭着自己的力量再次回去……

而在飞船自动修复完好之前,她应当是只需要好好休养自己而已。

可惜,万事果然都是双面,她承接了这个女子的生命窃用了这个女子的身体,就要连带着将这个女子所有的一切都承接下来,生命的可贵延续,还要有不幸的处境与地位。

宁馥这些日子总在想,如果这个女子当初在宁府的时候懂得拒绝,性子不这么柔善,以宁家至今也只有两个嫡孙女的情况来看,就算生母早逝,继母刻薄,也不应会沦落到那般境地吧?而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也就不可能寻得到合适的身体,来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了。

宁立亭利落的让她从二房搬了出来,这个月内往荷松园来的最勤的却是宁立善,在宁碧思送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绣架之后,宁立善翌日就黑着脸过来,说宁碧思送的那个东西是下人们弄错了,立即抬走换了他送来的一只玉佛手之后,又往宁馥这里递送了些银两,再之后这些天,每个礼拜都有些新鲜东西送来,或是茶或是点心没有间断过。

“四小姐是想让我们小姐以后好好的在园子里做女红,就不要出去招摇在他们三房现眼了么?”烟珑当时这般嗤道:“不还是因为我们搬到这里之后不会再碍着他们的眼,省得三老爷惦记着到时候分薄了他们三房的家产……”烟珑说完这些,自然遭到锦嬷嬷和霜容的低喝。

烟珑当时说这些的时候自然是背着她的,只是她耳力太好,人在屋内隔着一个厅堂跨过一个回廊也听得格外清楚,其实这些小事都无所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别人变着花样的出些气也没什么,若是一直压着没有个出气的地方,将来才会出大妖蛾子。

日子虽然好过了很多,此番虽然按照她的计划达到了目的,可是还有许多后续之事要提上来待办。

乔松柏的产业挂在她的名下,她不能染指,钱项上除了宁府公中的拨给就再没有别的收入,手里虽然有当时乔松柏的现银等物,变卖出去却总归不妥,况且有陈佩青在,她想伸出手去另为自己置办产业,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更何况,她就算可以偷偷的置办,但是这里的一些生意终究不是她的强项,她这十来岁的年纪,做些由他人打理的笔墨铺子胭脂买卖或是绸缎庄就算可以掩得了他人的耳目,可这些东西她并不在行,而且她也并不想做这些生意。

她真正需要的,不仅仅是挣钱的谋生,还要为她将来要走的路做有力的铺垫。

那她就不得不去抛头露面,这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同意。别说明着来阻止,就算是暗中使绊,她在这里无依可靠,也是死路一条。

到最后不还是给陈佩青递把柄,让她有借口将自己赶出家门么。

是以,无论如何,想都不要想挂着别人的名字经营自己的生意之事,以宁家的势力和乔家的盯瞧,一是不可能瞒得过,二是陈佩青在这件事上失信于乔家,还不知道她暗中对乔家许了什么才没影响到她的地位,她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不盯死了自己随时随地等着反击。

还有一件让宁馥有些意外的是宁府上的另一个变动,宁心卿一家人走了之后没几天,府里突然请了一席面容肃冷却明显出身不凡的婆妇回来,陈佩青甚是重视,将书斋旁边闲置的君秀阁打理出来,让几个婆子住了进去。

宁芸近来白日里没有来这里走动,就是因为这几位婆子,听说陈佩青让宁芸每天白天从早到晚都要待在君秀阁,让几位婆子指点她的绣功。

这对宁馥而言,心里是松了一大口气。

早晚她都是要离开这里所有的人的,前世的一些经历带到此世,让她越发的觉得人与人之间,仇怨比情义要好清算多了。

更何况她与宁芸之间,若说是姐妹情义,可陈佩青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把她逐出家门的继母,也是宁芸的亲生母亲。

第041章他,受得起

这一个月过来,清静之中宁馥并没有闲着,思考未来之余控空就会打开空间来将宁家与乔家之间的资料翻阅,再有这身体原先的主人虽然足不出户不能知晓外界之事,但纵然所知有限,也总好过于无。

这日空暇之时宁馥叫了锦嬷嬷来聊话。

锦嬷嬷现在帮着打理着院里公中的那些钱项,乔松柏的那些从拿到手里以后就被宁馥收着一直未动,霜容和烟珑则负责那些搬抬进来的钗环以及值钱的摆件之类。

锦嬷嬷一直都是稳中求稳的性子,温润柔善却不失严谨,之前宁馥这个院里主子不似主子奴才也不似奴才,如果不是有锦嬷嬷坐阵与周睿在外配合,只怕院子里人心早就散了,轮不到宁馥过来接手的时候,还能有烟珑和程衍这几个主心骨守着留着。

“一个月了,公中的钱够吗?”她问起来,就快到月底,还要过几天才能拿到公中的拨给。

锦嬷嬷点头:“够的,姑娘不用操心这些事,交给我来管理,就断断没有供不上这一说。”宁馥手中虽然多了乔松柏的钱项,但是宁馥一直没有动过,她一开始还担心,怕宁馥会拿到钱就急着打赏给下面的人好让日子过的舒坦些,但是这些钱早晚也有赏完的时候,以后恢复到只有公中钱项的时候,那些赏惯了的到时没得领,会比以前更麻烦。

还好这一点是她多虑了。

宁馥也点了点头,后而支着下巴看着她:“外头那几个,从下个月起,就扣下他们的月钱吧。”

锦嬷嬷一怔,下意识就反对了:“这不大妥当啊,咱们府里从来没有扣过下人的月钱不给过,而且外头那几个……”

“怕什么,他们手头比你们宽裕。”宁馥淡淡一笑,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道:“甚至于比我这个正经小姐还宽裕,有的是人往他们手里送钱,就他们那个等级,所分到的月钱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给不给就无所谓了。”

见她这般似笑非笑的,锦嬷嬷一肚子相劝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宁馥这个笑容,让她想起之前棒打那些婆妇的时候了。

那时,宁馥也是这样的表情,换作是任何一个家中的小姐,最怕的无非就是奴才欺侮主子,并且还闹天闹地的说三道四的给气受,可宁馥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就好像这些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或者准确一点说,这样的事情,好像更能让她驾驭,并且利用得当,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

然而以前,她清楚的记得,每每遇到这类之事,宁馥往往都要避着所有的人,闷在自己的房里哭上个好几天,就是气的郁结成病也是有的。

她沉默思量,宁馥的声音在她耳边又轻声响了起来:“是时候请周管事回来了。”

锦嬷嬷大喜,连连点头,笑着应了声。

三日后。

就在周睿之事已经被所有人忘在脑后,就连陈佩青和亲自参与在内的宁立亭也都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的时候,跨城内东西两条街的宁府西门开始,一直绵延至荷松院的正门,道路两旁挂满了迎灯红绸。

宁府有两个门,因为跨了两条街,是以纵然是另一个门,也是在西大街上,门阶依旧派气,是以不仅宁府自家人,就连整个京城的人,也没有人将西门称为宁府的后门,只称作西大门,东大门是日常出入走动,西大门较少,但是有时看人脚程哪里便捷,就算是走西大门,也没谁觉得算是个后门而抬不起头。

而宁馥的水榭,也分东西两门,东门自然是面朝宁府内宅,人们可以划舟行舫到岸上路进东门,也可以走桥穿水廊上路进东门,而另一道门就是荷松园的西门,绵延走上一阵子,就可以和宁府西大门进宅的大路连通起来。

周睿回宁府走的就是这条路。

四抬大轿,锦嬷嬷在前,霜容和程衍左右护航,这一路行的那叫一个不疾不徐,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就差绕着宁府外围的大路走上一遭昭告众人了。

西大门这边把守着的各房自是都瞧的清清楚楚的,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口耳相传窃窃私语的,脚步快的人多的是,一个个的往内宅深院里跑,汇报给各自的主子管事去了。

抬着周睿的四人大轿一直抬到宁馥的院落里的台阶前才放下,周睿一身齐整光鲜,衣服都与先前在府里那一身灰蓝家丁仆装不同,新绸亮缎护腰坠玉,发丝盘落的一丝不苟,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满身文秀俨然大管事之相!

就见他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拾阶而上,未跨门槛手已拱起,在门外先朝着内堂拜了一拜,这才目光微盈难掩激动的进得厅堂,对着宁馥躬下了身去。

门外锦嬷嬷、霜容、程衍,屋内霜容、萧翊,无一不是热泪盈眶。

唯有宁馥,面含微笑,始终站在厅堂未曾坐下,伸出臂来于胸前一握——弯下腰去。

周睿,受得起。

东门西门全部关紧门上好栓,昨天锦嬷嬷就听了宁馥的安排把那些陈佩青安插进来的婆子丫头的月钱扣下了,今天一早迎接周睿的仪仗在西门后方铺设着,这些婆子丫环不知,早早就跑到前院找陈佩青告状去了,周睿接了回来之后前后门一关,谁也进不来。

西门最干脆,门外一条大铁链锁着,谁也别想撬开,而东门这边,水路的小舟早就让人抽去了船浆,府里有一个画舫,那画舫上的船夫被锦嬷嬷开了个假,三五天都回不来,剩下的,唯一一条可以踏上东门大路的水廊,三日之前,宁馥向宁立亭亲自相请,说那四角亭不喜欢也有些破损,让人修个八角的,她当场还拿出了她自己设计好的来给宁立亭看。

宁立亭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是以,当周睿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宁馥的水榭,并且不是走东门,不是先与当家的以及宁家各长辈先打照面,而是被人直接抬回来,而且还立即大门紧闭谁也不见的事情传到各房各院的时候……

大家隔水相望,站在岸边。

看看岸边的小舟,又看了看水廊的那个拆的不能过人的小亭……

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042章心惊肉跳

以前的宁馥不是个管家的料子,心性柔软,就只有近身的烟珑和霜容与她亲近不离不弃,锦嬷嬷和周睿年纪大了,又是以前就跟着乔清婵入进的宁府,而程衍和萧翊也是难得的忠心,但这忠心之中不排除有同情的成分,以前宁馥的房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可撑场面,那些个跑出去另谋生路的下人们,没几个手脚干净的,房里的东西不是少这了件就是少了那件,做事根本没有上心可言,这些人对宁馥以及锦嬷嬷他们阳奉阴违,惯养这样的人在房里院里,无异于在自家米缸圈养老鼠。

到了下晌的时候,锦嬷嬷问起宁馥要不要把西大门的铁锁落下,她面上还是有些担忧的,她到底还是吃不准宁馥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了陈佩青的发难。

她问向宁馥的时候,目光也不由的落到周睿的身上,希望周睿能帮她一起劝劝宁馥。

毕竟,若只是关门并无什么不妥,但是把路都封死了,而且还是把周睿这样抬请回来都未向府里通报的架势,再加上又扣下了那些下人的月钱……

随便一条,陈佩青都会抓着不放手的吧。

宁馥又不是瞧不出她的意思,周睿回来之前,自己有个什么决定或是动作的,锦嬷嬷没有一次能劝说得了,她心里感觉得到,锦嬷嬷心底里其实是相信她的,但是以前的过往让锦嬷嬷不得不谨慎小心,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与其挺而走险,不如少一事平平稳稳的好。

而这么些日子的相处,锦嬷嬷心里也明白是劝不动她的。

是以,便就将希望寄予周睿。

等周睿面容沉了沉之后,宁馥就冲着锦嬷嬷一笑,说道:“我们现在的荷松园可不比以前在二房的后院,那些大舅父的遗赠,在二房后院的时候自然安全没人敢动,现在我们独立出来可就家贼难防了,那些遗赠关系到我们荷松园上下的未来,直接关系到我们所有人,那些该剔掉的附骨之蛆,绝对不能留下。”

周睿看得她这灿如嫣花的一笑,却是怔了怔,以前的日子里见惯了她的委屈求全柔弱堪怜,而她回来之后几次的交集也都是锦嬷嬷和霜容他们代为转达,彼时他心中虽觉她隐隐与以前似乎不同,但直到今日一见,这半日言谈之语眉情神色的观察,他心中一直隐隐提着的心虽然慢慢沉稳了下来,却直到看见这一笑,才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能直视了。

不说别的,单看周睿的神色,锦嬷嬷心中也有一二了。原本她也就并没有觉得不可行,只是担心宁馥是不是能够承接得住,眼下再听宁馥这般言语,她的心彻底的放回了肚子里。

这件事不必再言,也到了谈及正事的时候,周睿收了心神,面上现出淡淡的忧色,对宁馥低声道:“现在姑娘手里握着大舅老爷的遗赠,不知有何打算?”

他隐隐的觉得,宁馥是不可能握着这些钱坐吃山空的。

尤其是得知宁馥一直未动过那些钱项之后,他越发的觉得宁馥是准备做些什么的。

宁馥自然是有所想法,这些钱未动,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动。她身后背着乔松柏的遗产,但到底她的生母是乔家外嫁的女儿,她也不是姓乔的,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名,不过是当初她借这个东风好让自己可以光鲜的回到宁家。

而乔家要到了她将来的出嫁权,这件事她还一直记着的。

抿了抿唇之后,她将这件事轻描淡写的说与了锦嬷嬷和周睿。

二人气怒非常,震惊当场。

“这么大的事,三老爷竟然都没跟二老爷和老太爷说吗?!”周睿当场气的就站了起来。

锦嬷嬷眼眶都红了,再看向宁馥的眼神又与先前不同,真真是打心底里心疼,想宁馥现在看起来的这么光鲜,但短短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一步不是艰难至极,以前有着陈佩青吃人不吐骨头一般的压迫,现在看似离了二房的管制,但整个宁府仍旧是陈佩青主持中馈,但凡这边有个不是,陈佩青怎会放过。而乔家的人将宁馥亲送回来,看起来就像是宁馥终于得到了乔家的仰仗,可实际……

不过是前有狼后有虎的日子罢了。

“不说,未必就不知道。”宁馥淡淡一笑,示意他们不必太过担忧,道:“不闹起来,也是各自在前头这件事上都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揭起来对谁都不好看。这么大的事,乔家的人会乖乖的听三叔的话,答应不张扬便就不张扬吗?家中无人提起,无非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乔家再闹一场不快,先前失信于乔家,我们家的人才巴不得这件事快点平息,怎么会再主动惹大。”

锦嬷嬷叹道:“可小姐你以后……”

周睿却是满目寒心之相,摇头长叹:“说句不中听的,二奶奶不提此事,指不定心里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从始至终,只怕根本就没有在姑娘的婚事上动过心思。”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陈佩青不打她婚事的主意,不是放过她,而是根本就没想过她能活到那一天,或者,是根本就准备在她大婚之事之前就将她逐出府去。

不用置办嫁妆,还能昧下乔清婵所有的产业都不用转给她,这才是陈佩青真正的目的。

宁馥并不像他们二人这般悲色,只道:“所以,我现在手里的筹码就只有这些遗赠死物,现在就是要想出一个法子,用这些死物用这些不被乔家人放在眼里筹码,去把我压出去的那些,赌回来。”

锦嬷嬷听的心惊肉跳。

周睿也是捏了把汗。

宁馥说的是“赌”回来,而不是“赎”回来。

也就是说,宁馥不是要拿这些死物去换回什么,是要利用这些死物,将命运转回自己的手里!

周睿与锦嬷嬷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不敢相信的震惊。

宁馥站起身来,视二人的惊愕于无视,一字一句地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他们既然参与其中,就别想跑得掉。”

第043章不平

周睿暗地里叹了口气。

自乔清婵死后,他与锦嬷嬷就护着宁馥长大,可到底没有亲生母亲撑腰,宁馥在府里的日子相当艰难,十年来他在府里受尽了欺侮,忍气吞声也是为了不行差踏错,以免一时冲动被陈佩青发落出府,不能再看护着宁馥,他良心怎过意得去。

更何况,这十年来,宁馥虽然软弱,却对下人们极好,能给的都会给,能赏的都会赏。而如果不是陈佩青这次趁着宁馥不在府里将他赶出去,这十年来受过的委屈,他依旧能忍得下去。

但与此同时,滋生出多少委屈,便也就滋生出多少愤意。

尤其是当宁立亭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之时,他的自尊彻彻底底的被他们夫妇踩到地底辗碎成泥,彼时他只有回府这一条路,但当时的心情却是与此时截然相反,彼时,他心中只想着回府之后如何报这些仇怨,如何拿到自己这十年内所应得的然后愤然离去。

然则,锦嬷嬷与霜容再次出面的阻止与拖延,以及宁馥的所有真心话一字一字的转达至他的耳中之时,那十年来的情分终于再次在他心头浮起,慢慢的让他冷静了下来。

其实在今天见到宁馥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摇摆不定的。

他并非无路可走,就算故乡也不能回,也不至于死路一条,以前跟着乔清婵在乔家之时,他多少也有些名气,友人知晓他落得如此境地,在那时也找过他,极力推荐他去清德府一户算不上极富也是小有贵气的人家做帐房,那边开出的酬劳一点也不低于宁府,更何况他在宁府当的差事所拿到的钱,不过就是二等仆人,却是万没想到在他踏上轿子的时候,锦嬷嬷转达宁馥的意思,给他开了双倍。

他当时反应不过来,现在再看宁馥,一点也不觉得宁馥对自己这一阵子的事务了如指掌有什么稀奇。

而这个酬劳之事,直到他踏上轿才转达到他耳中,他也明白了。

她希望他回来,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他风风光光被人仰视的接回来。

但。

她也要让他是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而回来,而不是为了那翻了一倍的酬劳。

是她,给了他时间也给了他机会与希望,让他自己理清心绪,一片澄明的重新做回自己。

不必寒心受辱伤极而去继续活下去,也不必满心怨愤与仇恨的回来做一个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半日多的重逢与相谈,他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心里越发的认定,便就是没有这双倍的酬劳,他也心甘情愿的回来,一如以往的守护在这里。

晚饭后天色压黑,各自回了各自的房休息后,烟珑过来伺候,道:“天黑了之后,岸对面的声音就更清楚了,小姐先前不是说院里总要有人做些粗使的吗?把他们赶出去了,那以后使唤的人岂不是不够了?”

宁馥却平静地道:“你们想不想让周管事回来?”

烟珑一愣,忙道:“当然想了!我从没见过周管事像今天这样激动高兴,多少年,我都没有见他笑过!我们几个都是一心的,谁也不能少!”

宁馥道:“那就是了,我跟你说吧,如果二奶奶分下来的那些人还在的话,那周管事在我们荷松院待得了一时也待不长久,只有那些人走了,周管事才能心无杂念的快速走出当初被逐出府的阴影,你说该怎么选?”

有那些婆子丫头们在,暗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鄙夷奚落周睿,纵然今日周睿下了决心回来并且留下,但人言这种东西,没有谁能长久的忍受得了被那样侮辱践踏自尊,以前没有逐出府这件事发生,但是现在发生了,心中就有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在未完全痊愈强大起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人钻进去将他的心伤透。

烟珑沉默了,沉下了心来,去将窗子关了上,远处河岸对面的吵闹声便就掩了大半。

屋里正沉默着,去察看情况的霜容从门外走进来,说道:“我瞧见大小姐在桥亭处了,隔着亭子过不来,她似是急的不行,让念雪去爬那些砖石过来,非要和你见上一面不可。”

说着,念雪一身灰土,裙角还挂破了一大处,低头走了进来。进门后一看见宁馥,嘴角的弧度随即就抖着耷拉下来,哭着冲宁馥道:“三小姐,不管为什么,你为什么连大小姐也不见了?”

这问题直接的让宁馥头疼。

锦嬷嬷过来扶了她,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害怕的就这样爬过来,万一摔进水里可怎生是好……”

念雪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宁馥要与周睿和锦嬷嬷商议事情的计划,心里有些不悦,再看她这般质问似的逼迫,便越发的头疼,索性站起来,说道:“你若是个懂得为你家小姐打算的,就不会这么胡来非要逼我开门,天这么晚了,你竟不担心你家小姐在河边吹着?你既然爬得进来,就能爬得出去,不然你若是放得下心住下也可以,明天就开门了,你想怎么着都行。”然后看也不看念雪,迈出门槛回了自己的北正房。

念雪是紧跟着宁芸的一等大丫环,府里上下,因为陈佩青的缘故,宁芸在府里的日子是过的非常好的,人人都把宁芸捧在手心上,又因宁芸本身就是柔善温和的性子,是以就算宁芸并不是宁家的骨血,却也没有人不喜欢她,而念雪作为她的大丫环,在府里也是没有谁不给她两分面子。原本宁芸让她爬过来的时候,霜容在水廊亭子对面就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按她的想法,霜容就该立即到宁馥这里请意把荷松院的西门打开,却没想到霜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她爬过来,因为如此,她心里已经有些不平。

却不料见到了宁馥,宁馥不仅没有半分安慰,竟然如此待她,她何止是替宁芸不值,更加替自己叫冤!

霜容扶上了她:“念雪,快回去吧,大小姐还吹着风呢。”

第044章发落

正院厅里,陈佩青端坐在上首,眉头轻蹙看着下方一脸不忿的念雪,再看看坐在旁边一脸忧郁的宁芸,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

宁芸是她带进府里后改的宁姓,与宁立亭成亲之后也没再添过一儿半女,若不是她早年伺候在乔清婵身边拢到了人心又哄得上下高兴,就算当时争到了主持中馈的权利,以她无所出的身份,也不可能至今还握着宁家内宅的大权。可是这到底是她的心头病,没有子嗣,她在宁家就无法安身立命,这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但凡有一天她被人算计的很了,极有可能什么都落不到手里,一无所有。

可偏偏宁芸的性子竟是这般良善,根本不能助她一分一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芸自小就在安逸平和的环境下长大之故,无论宁家的哪一房,无论是宁君洁还是宁碧思,都比宁芸的心眼要多的多,就连一直软弱不堪的宁馥,现今似乎也突然之间一夜长了心智,眼下看这念雪,都是个眼明心净的,可自己的女儿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她啜了口茶,交握着两手,一只手臂搭在了扶手上,望着坐在一边的宁芸,不得不将心头的郁闷放下,对着念雪道:“荷松院既然关紧了门,那就是有事,左右都进不得,三小姐总不可能关一辈子的门,过两天开了门再问便是,芸儿让你爬那个砖石,你不劝说她回来不要吹着河风,你竟然还就去爬了,那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你怎还好意思来告状?”

眼下这个时候,宁馥也才搬进荷松园不久,无论宁馥做什么,她都不准备借题发挥,哪怕眼下她明明知道宁馥极有可能是猜准了她的心思才会这么闹腾,她也只想快点平息下去。

若是现在再把乔家的人招来,她可真不想应付。

赵嬷嬷一听这话,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猜得出她不想闹大的心意,忙在旁边配合,说道:“看太太说的,这怎么能说是告状呢?二小姐这不是担心三小姐吗!念雪又是个听话的,就算没有二小姐的命令也是会想法子进荷松园看看瞧瞧的,那么多的丫环婆子今晚还不知道要歇在哪里,回不得荷松园去,这不得问问到底是哪里惹怒了三小姐,使得三小姐发了这么大的火吗?”

一听这话,宁芸心里也是本就担心的,她倒是不知陈佩青安排过去的人到底在荷松园是怎么当差的,但是宁馥这样不让这些人回荷松园,就算真有大错,也应该向陈佩青或是家中长辈言语支会,而不是用这样的处罚方式,这样一来,岂不是落人口实,就算那些下人有错,也自有长辈替宁馥做主,可是闹成这样,不仅乱无章法,而且最重要的还很拂陈佩青的面子啊。

乱不乱章法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样岂不是更加加深母亲和宁馥之间的矛盾?

尤其是——请回了周睿,驱赶了那些人。

是以她当即就忍不住了,抢了话来,说道:“三妹妹能发这样大的火,这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收那些没用的奴才了,不管是什么事,追究也没意思,不如母亲现在就发落了他们,把他们这些没用的赶出府去算了!”

陈佩青甚是头疼。

她和赵嬷嬷一唱一合,想着宁芸能开了窍听明白意思来,却没想到会惹来宁芸这样的反应。

念雪冒着危险也不顾形象的爬着砖石进了荷松园,宁馥都不肯给宁芸开门,宁芸竟然还能这么替宁馥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有些耐心,说道:“你这样想也是正常,但是怎么能一下子就把这些人都发落了?更何况还没有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馥丫头到底是为什么把他们的月钱都扣在手里,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哪有什么都不说明就直接把人发落的道理。”

“周管事当时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们家,我当时问母亲,母亲也没有给我一个说法。”宁芸立即便就提起这件事来,原本她后来也没再想过追问的,但看宁馥今天这样把周睿又接回了府中,而陈佩青谁的竟像是一点也不反对,他们对此事完全只字不提的态度,早就让她觉得有些不正常了,让念雪过去,原本也就是为了想要问个清楚。

赵嬷嬷怔住,陈佩青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用得着问吗?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她就是为了要把宁馥身边的人清算一下才先把周睿发落的。

她更加想不到,问出这话来的,竟然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被宁芸的话给堵的心口发慌,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不过就是几个下人,你至于拿周睿的事又提起吗?周睿与这几个奴才又岂是可以相提并论的!有些事情不说与你听就是不需要你知道的太清楚,反正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就是了!”

宁芸顿时噤声,耷了肩膀,面容上却还是很不服气。

陈佩青撇了她一眼,低头喝茶。

念雪这时突然出了声:“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奴婢现在回想了一下,方才三小姐确实有些不高兴的,既然是手底下这些奴才们惹了三小姐不快,便就是不将他们一并发落出去,也容不得他们这样翻了天,不管到底是什么事情,单是惹了主子不高兴就应当受罚,请太太惩治才是。”

陈佩青一恸。

赵嬷嬷眼珠一转,念雪说的何尝不是个理,这可不是为了替宁馥出口气,由陈佩青主动先将那些下人惩治了,就不必将他们发落出府,而且看宁芸现在这副模样,惩治了那些奴才,才会缓和了宁芸和陈佩青的关系啊!

“念雪说的是,太太是个心善的,惹是不好下命令,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处理这件事好了。”她朝着陈佩青躬了一躬,随后看向宁芸:“二小姐,不是说要从轻发落,而是三小姐那边已经扣了他们的月钱,依我看,三小姐未必就是气到要把他们发落出府,不然就直接给了他们月钱让他们走人了,想必也就是想吓吓他们,也让他们知道个轻重就是了。”

宁芸还在思量,念雪就顺着接过了话来:“三小姐向来是心软和善的,底下的人再有不是,多少年来也从没有一个人是从她手里打发出府的,她当然不会是这个意思。”

宁芸若有所思,抿唇眨了眨眼。

第045章时势逼人

陈佩青听了之后也是若有所思。

宁馥当然想把这些下人赶出去,但是赵嬷嬷和念雪说的也并非不可行,由她这边来先把那些下人明面上惩治了,再把这些‘知错了’的下人们送回荷松园去的话……

府里上下无人不知宁馥是个心软心善的,面对这样的局面,怎么还会再狠下心不松口收回这些下人?而已经知错了的下人们并且也受了惩治,这边办事如此按规按章,宁馥就更不可能会把乔家的人招来了。

这怎么说,都是一件闹大的事化解成了一件小事,到时宁馥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好意思搬出乔家来。

思及此,她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宁芸也终于点头,算是同意了。

赵嬷嬷笑着领命而去。

翌日,荷松园依旧门紧闭不与外界相连,上午的时候宁馥在院子里晒太阳,旁边周睿与她谈及昨日的问题。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姑娘如同无根浮萍,看似繁盛,但是一旦有个变动,便只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我听说自从姑娘回了府之后,王家表姐若诗姑娘一直没有与姑娘断过联系……”周睿看见她皱了皱眉,顿了一顿后才又道:“若诗姑娘与小姐算是乔家兄妹里较为亲近的,其实若诗姑娘又不是姓乔的,姑娘偶尔走动一下也是不错的。”

宁馥明白他的意思。

王若诗的母亲与她的母亲以前也是有些往来的,在乔清婵出世后的前几年,王若诗随着她母亲乔可梅也偶尔来宁家,大抵也就是在宁馥五岁之前左右的时光,也是那时与王若诗有过不少一起陪伴的日子。王若诗的父亲王君荣在太医院就职,与乔家有直接关系的,除了乔四老爷乔鸿儒之外,就只有这个姑爷在朝中就职,是以,王若诗一家在乔家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这也是当时宁馥找到王若诗把乔鸿儒请来的重要因素,如果换作其他姐妹弟兄,还真未必请得动乔鸿儒,更关键的是,其他的姐妹弟兄,宁馥也未必能求来。

与王若诗这个表姐多些联系,难得若诗表姐也愿意与她联系并且照顾,周睿的提议很便捷也很实际。

但宁馥暂时还不太想。

先前已经麻烦过王若诗一次,就算王若诗不介意也愿意帮她,但是她却明白,人和人之间的维系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上的,什么样的情况找什么样的人,之前的事情没有比王若诗更合适的人选,而且那件事的重点与中心是——帮助。

而眼下,便就不是寻人家帮忙了,这样下去,不是帮助,而是——留着以后可以利用。

而眼下的自己,是没有可以让王若诗可以拿来利用的。

不是她矫情,而是恰恰相反,因为她记得王若诗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了她,她永远都会记在心里,并且一定会在将来有需要她的地方回报给王若诗。

她不想与王若诗成为一种带有利用的关系。

默了半晌后,她轻轻闭上了眼睛,道:“暂时先保持书信往来就好,偶尔送些小东西过去就是了,眼下我并不想和她走动的太频繁。”

周睿观她神色,心中猜中了大半,对宁馥的为人又有了深一层的感触,点头叹道:“能保持通信往来也好,总不好让若诗姑娘觉得帮完了姑娘,姑娘便就把她忘了。”

宁馥不再说话,像是准备晒着太阳睡上一小会儿了,锦嬷嬷在廊下悄悄的招手,周睿见到便悄声过了去,二人无声的走到抱厦门前,锦嬷嬷目光不离院内阖着双目的宁馥,悄声与周睿说起话来。

“园里封闭着,我也是刚刚去水廊那边才知道,昨儿夜里二奶奶将那些个丫头婆妇惩治了,每人打了二十板子,现在一个个都直不起身子来,岸边铺了席子,一个个都趴在上面都叫不出声了,就赵嬷嬷走到这边喊了,我过去之后她便说,那些个狗奴知错了,只求咱们姑娘开恩还能让他们回园里来,就是当牛做马也是绝无二话的,若是咱们姑娘不同意,她也劝不了那些婆子丫头,说她就是个传话的,那些个狗奴就只是想回来,不然就绝不起来了。”

周睿惊道:“二奶奶这不是把姑娘给架起来了吗!”

锦嬷嬷皱眉,满面忧色地道:“谁说不是呢!这一下子府里的下人们该怎么想,若是姑娘不同意,落了个狠心的名声不说,还成了一个不领二奶奶人情的小姐了,回头二奶奶倒成个办事公正的,若按姑娘的意思这样下去,咱们的院子是清净了,威也立了,但这么个结果……”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就算姑娘不介意,但是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着让咱们不占理了。”

周睿也是微微皱眉,正如锦嬷嬷所分析的这样,如果放任对岸那些奴才这样如此,理就跑到陈佩青那边去了。

他看了依旧未睁开眼睛的宁馥,轻轻的摇了摇头:“姑娘是绝不会让那些人回来的,你没有感觉到吗?姑娘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如今的姑娘,决定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别人有所动作就会委屈求全的。”

锦嬷嬷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也不敢跟姑娘说这些……”见周睿也一时没有什么主意,她的焦急终于有些掩不住了,道:“而且这件事我们园里的人也不好出面去让他们走人……”

只要是这个园里的,但凡出去表态的,自然就是传达宁馥的意思了,他们说的再是委婉,人们也只会认为是宁馥铁石心肠不饶人。

突然一声咳嗽自院中响起,宁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来,二人一惊转过头去,还没想好怎么与宁馥说起此事,就见宁馥面无表情的道:“让霜容去王家把若诗表姐请过来庆贺一下我乔迁之喜。”

锦嬷嬷一听这话,脑子立即灵光了,王若诗可是官家的小姐,他们这些下人们谁心里都知道宁家上下有多想巴上官家。

不然也不会供着宁家别苑那么大的开销来给官员行方便享受了。

她立即扭头去寻霜容了,周睿看见宁馥又闭上了眼睛,状似无碍。

他心里却是长叹。

时势逼人,逼的人不得不去做自己本不想去做的事,逼的人不得不去慢慢变成一个不想去做的人。

第046章怠慢

锦嬷嬷和霜容也是希望宁馥能与王若诗多走动的,听了宁馥发话立即便就张罗,园子里准备席面的,外面有溜出西门去王家请王若诗的,分工明确,立即就各自张罗开来。

宁府到底东大门才是正经,自家人通常走的都是这一道,王若诗也有一阵子没有来宁家做过客,当王若诗的轿辇在东大门停下的时候,门外的家仆都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

她一下轿瞧见那家仆的模样立即就喝了一声:“怎么,还用得着我递了拜帖才可以进吗?”

宁府的门槛再是高,可上下也知道以王若诗的背景和与宁家这层关系是断断不能轻怠的,立即哈着腰的把王若诗往里请,同时让人进去通报。

而陈佩青因为让那些婆妇去水榭的岸边趴求,为了躲开这闹起的事早早的就出门去了铺子里,是以王若诗的突然到访,下人们心里估量这事的轻重,如果陈佩青不能招待,那便就只有寻宁馥了,但是水榭那边又是那么一个模样,家仆们最终商议还是让二小姐宁芸来接应比较妥当。

话说宁芸因为前一晚被河风吹到,稍稍有些乏力,而这些婆妇之事已经安排了下去,有念雪在水榭那边看着,她便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身边留着伺候的是少言内向的惜茶。

外面丫环过来请人,惜茶正在捻香,看了一眼还在浅睡的宁芸便悄声走了出去,一听是王若诗来了,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看房内,下意识就决定推了这事。

“小姐身子不适,二奶奶既然不在,为什么不去请三小姐?”

那丫环撇了撇嘴,也是发愁:“三小姐那边还没松口呢,前后都进不得人,怎么通知?”

惜茶抿了抿唇,眼珠一转,道:“这不正好吗?若诗姑娘来了,三小姐哪还有不开门的道理,还会连她亲表姐都不见了吗?”

王若诗来宁家,也是奔着宁馥来的,直接让宁馥来接应才是,到了这个时候,难道宁馥还会闭门不见客了?

那丫环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惜茶却是已经皱眉了:“往年她来的时候,也都是二奶奶见过就让她和三小姐去作伴儿的,从来也没有咱们小姐去应承过,还不快快去荷松园通报,让三小姐去接应!”

她说完就打帘回屋了,那丫环站在原地面露愁意,最后还是皱着眉焦急离去,这一来回已经多多少少耽误了些时辰,前头王若诗已经在厅堂独坐看了茶了,容不得她再与人去商量一二,时间拖得久了再惹了王若诗不快可怎生是好,是以立即便就小跑着向水榭荷松园跑去,好赶紧让宁馥去前院接了王若诗来。

这丫环跑到水榭对岸见了念雪将事情一说,那霜容眼睛立即就亮了,对着那些趴着的婆子丫环厉色道:“机会来了,还偷什么懒,声音大点!”

那丫环一见她这般,立即就搀了她的手臂借了一步说话:“这样妥当吗?”

念雪望着对岸荷松园的大门,冷冷一笑:“有本事她就别开门,只要开门那就代表她原谅了,我立即带人进去!怎么不妥当?简直是天赐良机,她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已经安排了人去水廊的角亭边朝着荷松园的方向去喊话了,王若诗对宁馥来说一直都如同救命稻草,往年里,每次王若诗来府里,之后的一段时间宁馥在府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一阵子,就连老太爷都会偶尔问起宁馥的起居如何,别人不明白这些好处,她宁馥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此时王若诗又来了,宁馥巴不得赶紧把人接进来才是。

以念雪的脑子和心术,她只能看得到联想到这些,至于王若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来宁府走动了,她只认为是因为王若诗应该是不知道从何处知晓宁馥搬出了二房,估计还以为宁馥在府里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才过来看看。

她心里这么认为,越发的觉得王若诗来的好,既然王若诗觉得宁馥过的不好而来,那等一会儿若是瞧见并非如此,那王若诗必然就放了心,以后指不定就不会再来了,反正他们乔家的人一直都不希望王若诗和宁馥走动,王若诗以后若是不来,那就更好了,宁馥以后在府里,就连这一个偶尔会来给她撑腰的,也没了。

王若诗人在正院前厅里候的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茶是好茶,也轮了两回了,可只见外面下人游动,却到现在也没看见一个宁家的女眷过来招呼一二。

她已经知道陈佩青不在府里,这倒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愿意看见这个成天带着面具的女人,但是说是去请宁芸的那个丫头到现在也没个影子,这就让她觉得有些蹊跷了。

宁芸对宁馥倒还算是可以的,虽然她是陈佩青的女儿,但难得的是这一点不似陈佩青那般刻薄,只可惜宁芸到底不是个硬手腕的,不然宁馥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按道理说,宁芸应当现在会过来才是,一个闺中小姐,会有什么要紧事抽不开身呢?就算真的有事,为什么没人来通报呢?

她立即就想到宁馥那边去了,宁馥让人来请她过来庆贺乔迁之喜,为什么她到了宁府之后,会是这么一个状况?

她越发的有些焦急,已经有些不耐的往外面望了好几眼,正当她快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见得烟珑突然拐在抱厦外的角门处,竟是朝她招了招手。

她不由的起了身,屋里立着的丫环也不敢拦着,相互望了一眼谁也不敢上前说话,她们哪有资格跟主子小姐言语。

她说走就走,外面的人想拦又不敢,就一个劲儿的劝王若诗再等片刻,王若诗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只厉声一语:“都给我闪开,再挡着我的道,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这一语放下,哪还有人敢在她身边晃悠,立即闪避开来,有眼力架的已经四散下去准备去寻高一等级的婆子丫环了。

“烟珑,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呢?”她快步到了角门处,四周已经没什么下人了,众人皆以为她要离去,又没谁敢跟着,巧的不行,还真没有人发现烟珑就在这里。

第047章涟漪

王若诗被她拉着,一路绕三拐四,因为宁馥在府里的日子向来不好过,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往来这府里之时也受人欺凌,是以这么多年下来,霜容与他们几个早就在府里摸了个清楚,什么时辰哪里人稀,走哪条路怎么拐绕能避不见人,路都在他们的脑子里背的滚瓜烂熟。

王若诗自是留意不到这些,只是一路听着烟珑说着缘由,觉得甚是惊诧。

“……所以,表小姐也别计较,我们从荷松园西门走就是。”烟珑最后这般说道。

王若诗被她带着,听了这话忽然又站住,烟珑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她脸上:“怎么了?”

王若诗知道宁家的格局,水榭那边不能穿水廊,还有小舟可行,而且她每次来的时候一直都不太喜欢阔气的画舫,觉得太高离水太远,少了些情调。现在听得水廊的角亭在翻新,那小舟总是可以乘的吧?

而且,她总觉得今天好生奇怪,为什么宁馥没有亲自过来。

她不禁的就想到会不会是近来宁家上下又给宁馥脸色看了,想来也是,宁馥搬出二房,不是住在更差的地方,而是搬去了挺好的一处院落,陈佩青能不给她脸色看吗?

她立即想到宁馥搬来荷松园也有些日子了,她几次书信送来都有想要过来看看的意思,宁馥却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今天这一来,心里突然觉得,若不是日子过的当真不妥当,宁馥只怕还会忍着不办这个宴了。

“我想乘舟过去。”

她不管烟珑的反对,直接往旁边的小路上拐,绕过这片小林穿过幽径就是直达水榭岸边的地方。

此时荷松园内,锦嬷嬷过来向宁馥禀告:“丫环们带着人来扣西门了,吵着说若诗姑娘已经过来了,让咱们把门打开。”

宁馥道:“水廊角亭那边什么情况?”

“着人去张罗了,现在就是爬,也爬不进来。”锦嬷嬷道。

宁馥点头,后而起了身:“走,咱们往水廊那边去吧。”

锦嬷嬷应了声,霜容过来陪着,三人不快不慢的往外走去。

而水榭对岸那一头,念雪正瞧着对面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来报信的丫环眼睁睁的看着荷松园的人把水廊角亭那边给弄成绝对的死路,琢磨着定然是这边念雪不顾宁馥的面子闹的太大才会这般。

“好姐姐,快让婆子们收收声吧!”她忍不住劝道:“这些婆子们哭天抢地的,三小姐肯定以为咱们说若诗姑娘来府是诓骗她了,她定然不会开门了……”

念雪听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思量了一下便喝道:“先别嚎叫了!”

婆子丫环们声音一收,她便向水廊的方向快步过去,正走到角亭前的碎砖石前的时候,也瞧见对岸荷松园的大门开了,宁馥竟走了出来。

她立即收了先前的凌厉,高声温和的仰着脖子对宁馥喊了起来:“三小姐我是念雪啊!若诗姑娘来了,您怎么着也得见见不是……”

宁馥前行了几步行到水廊边处,霜容上前隔着角亭对念雪说道:“这角亭拆了一大半,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路收拾通了不成?”她半笑着又道:“工人们今天休假一天,谁也没这个能耐啊!”

念雪心道你这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么?路是你们彻底堵死的,现在让人爬也是不能够了,明摆着要的不是通不通路,而是要让你们把船浆交出来!

心里这般暗恼着,面上却还是得客气,便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边既然不能过人了,那三小姐就把荷松园的西门打开,这边这些个婆子丫环趴在那里也不成体统,就算是三小姐心里还有气,也总不好面都不见话都没有一句就这样了,我把人带来又没别的意思,三小姐哪怕骂完他们再赶他们走,也让他们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好不是?”

宁馥这时突然在岸边说话了:“你这话说的可真奇怪,荷松园的西门是从外面锁上的,钥匙怎么会在我手里。”

念雪一愣,她下意识的就回想起自己看过一眼那落锁的西门,还真是从外面锁上的,她一怔。

身后这些被罚的婆子下人之所以没在西门那边跪着闹事,是因为荷松园的西门距离西大街太近,怕这动静让外面的人听了去,是以才会在这边闹,想的也是这边闹着,然后逼着宁馥交出船浆或是把西门打开。

现在猛一听宁馥这么说,她哪里反应得过来宁馥的意思,便反问:“三小姐这话说的,荷松园是你的,没你的命令谁敢落锁,里面锁还是外面锁又有什么不同,钥匙就算不在你的手里,也是荷松园的人管着……”

“这位又是哪个?”突然一声冷嗤在隔壁响起的时候,念雪一怔。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与自己并肩平行的水面上,王若诗乘着一叶小舟,正在向荷松园的那一岸悠然划去,水波自船尾荡开涟漪,一巡又一巡,在这春日里甚是好看。

而那撑篙的人,竟然是方才从正院过来向她禀报的那个下等丫环?!

且不说她不知道这篙是从何而来,更让她震惊不敢相信的紧接着就来,手臂突然被人搀上的同时,也惊了她一跳。

一扭头,正对上烟珑陪着笑却带着委屈与惧意的脸。

怎么可能会是烟珑?她是怎么出来的?她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念雪,我们园子的西门竟然落了锁?还好若诗姑娘是喜欢乘舟的,不然若是到了西门却不得进怎么办?你想替这些丫环婆子们讨个说法,却也用不着把我们园子的门都落上锁吧!”

念雪目瞪口呆,一下子就将烟珑甩了开来,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你们西门是你们小姐自己落的锁,与我何干!?”

烟珑被她这一搡,直接摔到了地上,当即就冒出了眼泪来,道:“你不开便就算了,反正若诗姑娘也乘了舟了,你又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待我……”

“好厉害的狗奴才!”王若诗听看的清楚,让丫环停手撑篙,对着念雪厉声喝斥:“为了这么些个丫环婆子,竟然锁了荷松园的西门在这边逼迫,如此翻天,宁府已经是你当家了!?”

第048章识相就好

这么大一顶帽子盖下来,两个水岸边都有不少的下人,念雪怎么戴得起。

她立即就软了声再不敢妄言,事实上她心里叫苦不迭,若是早知道王若诗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打死她也不会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

她是真的想不到,也十分的不解,为什么王若诗会这么快的出现在这里竟然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提前通报,更不解的是为什么王若诗离开了正院前厅来荷松园,竟然不是走的西门。

“表小姐别信她啊,我也是一直着急想要解释清楚,荷松园西门落锁的事真的与我不相干啊……”她上前两步,对着烟珑再也不是方才那般气势凌人,满目哀求地道:“烟珑,我真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你没摔着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上前去扶,却是才握上烟珑的手臂,烟珑还未站起,竟是突然喊出刺耳的一声尖叫!

“你,你做什么……”烟珑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在地上往后爬了两步,一手抚着自己方才被她握上的手臂,眼泪竟是汹涌的往外淌着:“你,你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必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还在若诗姑娘的面前如此对我下手……”

“你!”念雪再是不解,这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许多事情想不清楚,但先前烟珑摔的一下兴许真的是她失手,可是眼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烟珑这是要往死里冤枉她了!

她上前两步,怒意已经不能压下,下意识就想伸手,烟珑抬着手臂挡着自己的面,就差尖叫出声了,见烟珑如此,她越发的不能控制自己,伸手就朝着烟珑的手臂上扯:“给大家瞧瞧,我哪里掐过你!”

烟珑自是躲闪,二人很快的就扭搡起来,只不过看在别人的眼里便就是念雪在扯搡着烟珑——毕竟二人的局势显而易见,念雪始终站着居高临下,而烟珑满目惊惧,只是在躲闪罢了。

铛啷一声响过后,那边王若诗已经让丫环把小舟停到水廊延伸入水的阶前了,她气鼓鼓的上了水廊,一把扯上念雪的手臂,另一手同时也挥了起来,一巴掌掴到了念雪因为冤屈而有些狰狞的脸上。

立即安静了。

王若诗的丫环剪秋捡起地上的物件往前一递:“这是方才从念雪的衣袖里掉出来的。”

一把大钥匙。

王若诗接过这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后又放回剪秋的手上,而后指着那个撑篙的丫头道:“你跟着剪秋去荷松园的西门,我倒要看看铁证如山,她还要怎么抵赖!”

念雪腿软险些倒地,倒是剪秋眼明手快的顶了她一下才没让她就这么垮下去,而后见她稳了,便和那丫环告退而去。

念雪不敢抬眼看王若诗,也不敢看烟珑——既使她心知肚明,这钥匙就是烟珑与她纠缠之时抛出来栽赃她的。

须臾,就在念雪仍旧没有想出解决此局的办法脑子一团乱麻之时,水廊对岸——荷松园东门……

剪秋和那丫头已经站在那里了。

那把钥匙,自然打开了荷松园的西门。

王若诗冷冷一笑,睨向她。

“为了让那些狗奴才重回荷松园,你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表小姐……”再是冤枉,她此时也是百口莫辩,解释无用,王若诗本就是宁馥这一边的,就算今天没有这钥匙这一出,王若诗见这阵仗也不会轻饶了她,而这把钥匙,不过是给了王若诗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王若诗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岸边早就噤声的婆子丫头们,后而低了声音对王若诗道:“想让我不把钥匙的事情往上说也行,那些个狗奴是你带来的,你怎么带来的还接着怎么带回去,只要你能掩得住今天在这里的其他人的嘴,我就能向你承诺这边的人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念雪惊看向她。

王若诗已经向水阶下走去准备登上小舟了:“过来撑篙。”

她自然赶紧上前,撑篙向着对岸的时间并不长,王若诗再没对她说过一个字,她却是忐忑的连看都不敢任何人一眼,直到稳行到对岸,王若诗被宁馥亲自接落了地,王若诗这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又看了她一眼。

“你自己想想清楚。”

念雪哽了哽喉咙,深深的朝着王若诗躬下身去:“一切听表小姐的安排。”

“识相就好。”剪秋微昂着头道了这么一句,而后尾随着宁馥和王若诗一众人回了荷松园。

而念雪一点也不想在此地多留,返回的一路撑篙撑的特别快,脑子比先前虽然清晰了些,但还是无法回过神来。

让这些婆子丫环先被罚然后再趴在这里是她出的主意,等同于向陈佩青保证这些人还可以回到荷松园继续做陈佩青的耳目。

可现在……

一想到这件事回禀给陈佩青的时候,她不禁的就打了个哆嗦。

她看着那些婆子丫环们,双眉拧出了一个川字。

……

念雪自是会将事情压下去,河岸对面那些已经挨过一轮罚的婆子丫环们,应该连午饭的时间都不到就会被清除出府,至于念雪是不是会把这件事推到宁馥就是狠得下心不怕名声而不收这些婆子丫环上,宁馥已经不介意了。

她本来就不会将赶走的人收回的,早晚也是落下这样的名声。

王若诗听霜容在旁边说了一些这件事的粗要,便就与宁馥一同进了荷松园,一边观赏一边消散一下方才的情绪。

“宁芸竟然不在,你说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就不知道念雪在这边做了些什么?”她将剪秋手里拿着的那把链锁接过亲手放到宁馥的手里,又道:“我虽然应承了那个念雪,但是这件事你想怎么发落,不用管我应承了什么。”

“我人微言轻的,让你过来这一趟,不嫌我利用你来刹他们威风,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宁馥对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接过了锁后让锦嬷嬷收起拿下去,慢慢的带她往水园的方向走去,说道:“你来这一回,就够我过上一阵子安生日子了,我可不想事情没完没了,我难得搬到这个偏僻地界来,可不是为了过那不清静的日子的。”

第049章事后

王若诗赏着园景,面色始终端着浅笑,半晌才嗯了声,说道:“左右这里是宁家的地方,再怎么折腾,以后你也要长久的住在这里,你觉得这样好那便就这样罢。”

“就是这个意思。”宁馥笑着把话接过来:“我自然是怎么更好,怎么来的。”

王若诗回过身来看向她:“这次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哪知道到了府里是这么个境况,以后宁府再有人敢胡闹,你只管让霜容跑腿叫我过来,替你教训这些刁奴我义不容辞。”

她这样打开天窗说了亮话,宁馥没有接下去,甚是感怀的点了点头。

姐儿俩一起用了午饭,再之后又到下午聊了闲话,看过茶到了傍晚王若诗要回去,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用晚饭,宁馥起身相送。

“三小姐,若诗姑娘,惜茶泛舟过来请二位去碧青院一趟。”说完这话,惜茶人也走到近前,对着宁馥和王若诗请了个安。

惜茶和念雪皆是宁芸身边的大丫头,王若诗一直都记得清楚的,此时见惜茶过来,心下琢磨这宁芸是真心想让她过去还是虚情假意。

她午饭前就已经过来了,相信就算是不在府里的陈佩云在午饭前也一定知道了,而身在府内的宁芸,难道现在才知道她来看宁馥?

念雪就算回去不声张发生过什么,难道还能不与宁芸说起她过府来了?

当即,她虽然是笑着,却已经没什么好脾气了,不冷不热的从惜茶的身边走了过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道:“替我拂了你家小姐的好意了,我逛了一下午的园子,别说是宁馥这个主,就是我这个客也乏的不行了,实在是再没力气应酬,改天吧。”

宁馥对着惜茶笑了笑,然后便过去送王若诗从荷松园的西门离去,霜容到了惜茶的身边,低声道:“你也瞧见了,若诗姑娘正准备回去了,偏巧你这个时候过来,方才三小姐几番挽留也留不住呢。”

惜茶请完安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听霜容说完这些,咬唇点了点头,竟也是一字不坑的直接从东门出去了。

天已经有些暗了,有些发黄的昏暗,没人送她,她默默的上了舟,默默的撑着篙,安静的只听得见划水的声音,直到小舟横起靠了岸,她依旧默默的独自迈上陆地,往林中走了两步之后,一个正在张望的粉身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

“怎么,她们不来吗?”宁芸见就她一个人,面色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问。

惜茶摇了摇头,有些不大高兴地道:“我们回去吧。”

她有些不舒服,来这一趟之前,宁芸让她过来请人,可是宁芸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请,就连她,也知道请不动了。

别说王若诗正是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算王若诗要留下来,那也眼看着就要置办晚饭了,宁府上下谁不知道王若诗但凡来宁府,除了宁馥那里之外是从来不肯在别人的地方吃饭的。

宁芸上午休息,午饭前就醒了,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告诉给宁芸这件事了,那个时候正好念雪回来了,好像心情不太好,问起念雪,念雪只说将那些婆妇和丫环都发落出府了,宁芸当时一惊,觉得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明明是准备立即去往荷松园的。

但是后来念雪突然让她去厨房看看午饭有没有做宁芸爱吃的醋烧鱼,她被支开之后再回屋里,宁芸就又没有了要去荷松园的意思了。

一整个下午,宁芸都说困乏,在软榻上歪了一个下午,她以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宁芸是不想去荷松园,应该是不想见到王若诗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又突然说要请王若诗出来。

她是一眼一眼的看着宁芸的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甚是觉得,宁芸不仅仅是没有诚意。

还有一点……虚伪了。

不过,也许宁芸有宁芸的尴尬之处吧。

心里这般不舒服着,路上宁芸似乎一直在没话找话与她聊闲,她偶尔回一两声,后来觉得宁芸到底是个小姐,却要顾忌她的想法,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感动,便将这事抛到脑后,与宁芸笑言相对起来一起回了碧青院。

翌日一早,烟珑到宁馥跟前说起了昨天晚上陈佩青回府之后的事情。

“二奶奶晚饭后回来的,去了二小姐处,说了什么就实在不好打听得到了,但那丫头说念雪好像被训的不轻,今天早起都不是她在二小姐跟前伺候的,关于那些发落出府的婆子丫头的,今天一大早大管家就在内宅影壁上贴了告示了,倒是只字没提念雪,府里都知道这些人是二奶奶不在府里的时候发落出去的,八成是因为这个原因,告示上写的是那些婆子丫头气病了二小姐,是以全部发落一个不留。”

这些并不稀罕,自然肯定是要有个面上的说法,但锦嬷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把二小姐气病是何理由,二小姐昨天傍晚还请了咱们姑娘和若诗姑娘去碧青院的……”

烟珑叹气:“这事以后可是不能再提,这不是拆二奶奶和二小姐的台么?”说完她就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就当昨儿的事没发生过吧!今天二小姐真的就没出过她的院子,还真有丫环在厨房煎药呢!”

宁馥半垂着眼睛,从始到终也没有流露出一丁半点的诧异,听了烟珑这话淡淡一笑。

“她当然得病了,二奶奶让她病她就得病,总好过二奶奶不满念雪而下手惩治要好,更何况,经过昨天来相请的事情,她心里也应当是觉得病一病是好的,不然今天还要一大早的过来不是?”

烟珑看了看锦嬷嬷,有些绕不过来:“她真的会来解释啊?”解释昨天府里那么大的动静还有王若诗都来了,她却没有露面?

宁馥依旧是淡笑,却不再回答了。

虽然一切都是意料之中,而宁芸也都是不得已而使然,但她心里真的有一点点小失落。

宁芸是待她不薄。

但是宁芸却从来没有想过与她之间的模式有什么不对,既然是想亲近的,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

第050章真假

陈佩青照例巡了一遍铺子,这一天不太忙是以回府的时辰还早,在东大门外下了车辇,赵嬷嬷就过来打扇护送,说起大奶奶已经在花厅里坐了有一会了,就等着她回来。

宁立良的这个夫人杨巧,从来没有什么正经事,找她,也无非是说三道四,讲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之事。

心里有了这个铺垫,就觉得有些腻味。

荷松园那些事才过去没几天,杨氏就来她面前变着花样的奚落了?

“弟妹可算是回来了!”杨氏坐在花厅,一瞧见她的身影立即急急的上前迎了,赵嬷嬷下去奉茶,她笑着往边上一坐,看向杨氏:“大奶奶有什么急事还非得亲自过来等,让婆子丫头传个话儿不就得了?”

杨氏的表情足以说明她要说的话可绝对不是下人们传得起的,花厅里的下人早就被她给摒退了下去,此时就只有她们二人,她却也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身子也稍稍往前倾了倾,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老三和三丫头在别苑时,那太医院的院史大人要做保做中间人的事?”

赵嬷嬷这时端了茶进来,杨氏立即正了正身子,待茶放下,陈佩青递了个眼色,赵嬷嬷也下去了。

杨氏这便就又凑上前来,小声道:“府里最无所事事的就是老三了,他怎么就能和官员打上交道?这事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别苑里的婆子们也都传遍了,谁都说那院史大人与老三一定不会是那天说的那么简单……”她似是还不放心一般四下里又看了看,而后又倾了倾身子在陈佩青的耳边极小声的说了一通。

“你是说老三很有可能以前就与这院史大人有交情,然后故意让宁馥去别苑,他再把院史大人请到别苑去,给他做这个见证人?”陈佩青无意识的端起了茶在手,两道精致的细眉拧成了麻花状。

“不然还能有别的可能性吗?”杨氏一副成竹成胸恨不得打保票的模样,说道:“我后来寻人问过的,奇怪的很,做证的那天其实院史大人已经离开别苑,那天是又折回去的!而院史大人住在别苑的那一晚,竟是所有下人都没人见过院史大人的正脸,只是他们说是太医院院史,而且又有好些个侍从,当时谁也没觉得不对劲,还是后来这院史大人离开了别苑竟然又回来要替老三和馥丫头做过继见证,这才觉得有些和头前不一样。露脸的这一次,可和第一次夜里来寄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而且连带的侍从都不是同一伙……”

陈佩青目光一直盯着门外,面色越来越凝重,半日才深深的吁出一口气,说道:“难怪我觉得这件事总有些不对劲,别苑里确实常有官员小住,但也不是频繁到月月都有,怎么宁馥和老三才到别苑,就有这么高的官员去住这么巧,但若说是老三和那官员有交情,我倒不信了,以老三的脾性,若是有这么大的官和他有这样的交情,他还能甘心在府里受这样的待遇?”

“正是!”杨氏连忙道:“别苑里的人只能想到老三是与那院史大人有些交情,但是咱们心里明镜,老三是个什么人,瞧瞧三弟妹又是个什么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官员相识还不吭气的?再说了,老三哪有时间和机会与官员结识!”

话说到这里,陈佩青突然清了清嗓子,杨氏连忙把话头打住,陪了个笑脸又坐正了身子。

陈佩青淡淡道:“依你的看法,住在别苑的那个人和后来折回来做中间的人,不是同一人。你知不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冒充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更别说冒充的还是太医院的院史大人这等高官!这个罪名是必死,但若是有人诬陷,也一样活罪难逃!如果前后当真有一人是假的,那人不是不想活了,就必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招都招不起的!”

杨氏说话没个束缚,听了她这般言辞,讪然噤了声。

陈佩青的话显而易见,那人既然敢冒充,就必然不是普通人。

“二奶奶,荷松园那边来了个小厮,现在在外堂候着,说要给二奶奶请安。”这时候,赵嬷嬷在门槛外禀了一声。

陈佩青一抬下巴:“让他进来。”

程衍不一会便入了茶厅,到了厅中央跪地请了个安。

陈佩青应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荷松园这两天清静了些,角亭那边如何了?”

程衍道:“回二奶奶的话,角亭那边这个月底差不多就齐整了,小的是来替三小姐问话的,问问二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头前她在别苑小住的时候,别苑的李妈妈识得不少土方,让小的来问问若是有这个需要,三小姐就去寻李妈妈给弄来。”

“李妈妈?”陈佩青眉头微微蹙起来,觉得宁馥这心思真是不高,她女儿是什么身份,身娇肉贵怎是民间土方可以乱用的,便道:“跟三小姐说用不上了,二小姐吃了两贴药现在已经好多了,歇上两天发发汗就妥当了。”说完,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动,眼睛转了一转,让赵嬷嬷把程衍打发下去。

赵嬷嬷在门口是听到程衍提起了那个李妈妈的,在别苑她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早就记恨上了,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能垫上话让陈佩青把李妈妈收拾收拾,脚程刻意放慢,拖拖拉拉没个法子,却又不甘放过这个机会,到了门口终于把程衍拉了住。

“二奶奶不相信这些土方,但是还是得谢过三小姐的心意,这样,你就说二奶奶要了,你让三小姐把李妈妈请来送土方子吧。”她其实还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想着先把李妈妈弄来总不会错的。

人来了,就有的是机会给她下套,到时候还愁这口气没地方出吗?

程衍点了点头,一副感怀她甚是明事理又忠心主子的模样,应了声便就回了荷松园。

第051章香檀推1500+

“程衍说的那个李妈妈是不是在别苑挺有资历的那个李妈妈?”此时花厅内,杨氏回想着别苑的下人们,轻声向陈佩云问起。

“可不就是。”陈佩青突然淡淡的笑了起来,后而对杨氏道:“诬蔑朝廷官员的话,我们自是不能够的,但是这件事甚有可疑,也是不能就这么抹过去的,谁知道那中间人是怎么回事,既然已经确定前后两个院史大人定是有问题的,那谁又能保证这事老三一房就没有参与?关上家门,在府里把这件事审一审,以正视听,惩治惩治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很有必要啊……”

杨氏听明白了。

这位官员,是真是假不重要,他们宁家就算惹得起也不必张扬出去,只要让这件事与三房扯不清就够了,这么个事捅出来,宁家再怒也不可能往外捅,难道让外面的人知道宁家串通来路不明的人氏冒充朝廷大员吗?那不等于是自寻死路?

但是这件事在府内捅一捅就很微妙了,足够三房那两口子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虽然听明白了,但具体这件事怎么动作还是没有头绪,这便就问陈佩青:“那这李妈妈有什么作用?听说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

她不知道陈佩青要开出什么条件,才有可能说得动李妈妈站到这一队来淌这个浑水,且不说别苑那边从来不与府宅掺和,单是在别苑里的事情,李妈妈也是事事都只看证据,但凡有个摸楞两可或是疑似有针对的事情,那人可是绝对跳出来装聋作哑的。

“那个人请不动。”陈佩青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一个主意上来的时候,接下来怎么操作对她而言都是顺理成章一般容易,道:“不牢靠的人不如不用,但是我们不用也得防止她会被别人所用,所以,虽然她没怎么来过这边府宅,但是这次我们只要做到无论是谁也不能把她请出别苑就足够了,剩下的,府里的事情怎么样,不还是由我们说了算么!”

杨氏越听越激动,宁立善两口子给他们大房没少添过堵,尤其是曹氏,从进了门就和她极是不对付,她早就想看曹氏的笑话了。

“为免引人起疑,明天我是要去上香的,绕个路去一趟别苑,叮嘱她一声不是问题。”她立即就将这事揽下来,在不久以后对付三房的事情上,她还是不想做正面出击的人的,这种事还是让曹氏去记恨陈佩青的好,但她总不好特地来这一趟说起这些又什么都不做,岂不落了个生事的名声,是以揽下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她不介意跑跑腿。

陈佩青也不介意,杨氏在她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上不得什么场面的角色,这种性格的人,就只配给她跑腿。

她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眼皮子也没抬,轻飘飘地道:“你也别太突兀,那边的人本来就不过这边来的,特地嘱咐反倒让人起疑。”顿了一顿后,她接着道:“不如你就说是替我下个令,因为头前宁馥和老三在别苑里的事不太好看,未免有人与这边乱嚼舌根把事闹大,没我的命令授意,谁也不许离开别苑,想请假的也等过完这一阵子再说!”

这个借口甚好,这边宁馥和宁立善的风波刚刚平定,不想让这事再挑起来而下这个命令是很合理的,而关键的事这样一来杨氏就完完全全只是一个跑腿传话的了,她觉得简直不能更合适,当即笑着应了。

而赵嬷嬷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已经将此事与陈佩青商议妥当的杨氏,见了个礼之后,赵嬷嬷问起这事怎么着了,杨氏不想与她多说,而这事以赵嬷嬷与陈佩青之间的关系,陈佩青肯定会支会的,便就随便敷衍了一句说这事也没个什么结果,陈佩青应该是不想揭起这事的。

她这么说,也是想让人觉得她不是个挑是非的人而已。

看着杨氏离去的身影,赵嬷嬷皱着眉默了半晌。

这事确实太大,陈佩青不把这事翻起也是为了护着宁家上下,再是内斗,也不能把整个家往下踩,不然就算斗赢了,家也垮了,那才得不偿失。

她认定了陈佩青不会翻出此事来,是以,更加放心方才她交待给程衍的那件事来。

反正都不会闹大,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李妈妈那个老货给弄过来不可!

她阴阴的一笑。

……

程衍回了荷松园,把前后经过跟宁馥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就连杨氏与陈佩青的细微表情也没有落下,全部给宁馥形容了一通。

锦嬷嬷和霜容在旁边听的面色发冷心底发寒,宁馥却是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来。

烟珑在旁边给她递了个茶,道:“既然香檀那丫头是个明事理又能干的,你不如要了过来,反正她在二房也就只是个站门的。”

香檀,说的就是那天前后通报跑来跑去,最后又给王若诗撑篙的那个丫头。从那天的事情发生过后,烟珑就与她小有走动,也是因为香檀觉得那天她有不妥之处,觉得若是那天能将念雪说服了早早离开水岸,烟珑也就不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念雪欺负成那样。而这几次私下偷偷的问候,烟珑又是个机灵的,不仅从香檀的口中问出不少事情,还建立了友谊,更让香檀明白荷松园有多不容易,宁馥与他们整个园子的人生存有多难。

是以,今天杨氏才到花厅,刚刚把厅里的人赶出去,香檀就觉得杨氏甚是不正常,不管她要与陈佩青说什么,她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毕竟,荷松园这件事还没凉下来,说的事情肯定跑不了与荷松园有关。

她立即来了荷松园找到烟珑,并悄悄的把烟珑藏在花厅后窗下,自己给烟珑把着风。

然后烟珑听了一半,就跑回来与宁馥说起了,也就有了后来程衍去二房处,说出那个提议之事。

“如果我现在把她要过来,那若诗表姐那件事,二奶奶一定会怀疑到她头上的,可不能把她坑害了。”宁馥尚未从程衍有声有色的形容中回过来,边笑边道。

第052章腻歪推2000+

关于李妈妈的这件事情,宁馥早就想留意陈佩青那边的动静了,正如杨氏对陈佩青所说的那些话,其实陈佩青心里不可能没有疑虑。

就连宁馥自己,也觉得别苑的那个院史大人甚有问题,陈佩青早就该怀疑才是。

只不过陈佩青不似她是亲眼看着的,听来的再多也只能按常理去推敲,不得不说陈佩青分析的没有问题,只可惜那个院史大人根本不是按常理而出现的,这一点,任谁也不会想得到了。

她也没做什么,一切都是在陈佩青设计出的计划中,她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让人点拨一下罢了。

她也没有什么能力去阻止,至少现在还是不能够的,她能做的,就是抓准了赵嬷嬷对李妈妈的记恨这个心理,让程衍适时的出现点到为止,剩下的,让赵嬷嬷自己去做动作,让他们——自己坏自己的事。

关于这件事情,她没有太多的目的,心里多少都还记得宁立善在当时拉过她帮过她,而她,投桃报李。

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了,只等着看陈佩青到时候如何面对这个局就好,这边又各自笑了一会子之后,萧翊进来说:“姑娘,周管事回来了。”

宁馥扭头扫了一眼,让大家收收心,后而才道:“快请他进来。”

而后霜容和烟珑自觉的退了下去,留了锦嬷嬷一人在跟前。

周睿一踏进门,她就迫不及待的问:“打听的怎么样了?”

“乔三老爷名下的那些铺子是在早多少年前就转租出去的,这么些年来他府上都是靠着吃田租和这些铺子的租过来的,我也确实查到了些皮毛,暗中打探了一下他名下铺子的租主,乔三老爷果然有动作,有好几家铺子都收到乔三老爷的口信儿,说如果他们肯一次**出十年的租金,就给他们便宜一成的租金。”周睿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该怎么说,后而叹道:“姑娘别嫌我多事,以乔三老爷的性子,每年都有加租的事情发生,若非急需一笔钱财,是绝对不可能……”

这一点宁馥当然清楚。

王若诗上次来的时候,顺口告诉了她乔有恒的二女儿乔佩华要成亲的事情,乔家无论是谁,嫁或是娶,宁家也只有陈佩青这一房的人露个面,每次都是连个酒都不喝一口就借口退席的,无非就是走个礼,是以王若诗把这件事告诉给她,一大半的原因是希望宁馥能够谅解——乔有恒惦记又占着乔松柏家业确实也是有因。

“他没有动过大舅父的那些产业?”宁馥不太相信,乔有恒这种钱比命贵的人,能这样割肉,没道理会做得到不去动乔松柏的产业。

所谓的那些签定的协议文书,那不过是来约束宁家而已,乔有恒怎么可能会遵守。

一听宁馥问到这个问题上,周睿一凛,低声道:“细细查探过,前一阵子乔三老爷确实出入过几家当铺,巧在我有一个同乡在其中一家铺子里做到了二掌柜,从他那里得知乔三老爷确实想要抵押田产,当时还让人估过价,双方也谈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乔三老爷又不抵押了,我让他想办法抄下那田庄的地址,现在还没有答复,应该也就在这两天了。”

要抵押,又反悔?

宁馥默了默。

如果是价钱不妥,乔有恒不应该直接反悔才是。

而且,他都可以让十年租金的一成来,这些钱累计起来可是比一个田庄更要值钱的。

有什么可能,会让他做这样亏本的选择呢?

“能让他反悔,绝对不可能是他不会算这笔账。”半晌后宁馥抬眼看向他:“一定是有人压着他。”

周睿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那田庄的地址还没有拿到手里,但是他心里也和宁馥的认同一样,那个田庄,应当就是乔松柏的产业。

并且他也和宁馥一样,怎么想,以乔有恒的为人来说,抵押田产是最合适不过的。

乔有恒更不可能不会算这笔帐。

“说个僭越的话,乔三老爷本人未必会遵照协议去做,但是临到跟前收了手,也绝不是他身边的人能劝动说动的,应当是另有令他不得不听从的人言语过一二才是。”

“我知道是谁了。”宁馥突然直了身子,正要再说,门外烟珑突然进了来。

“香檀在正院,瞧见四老爷外出回府,竟是乔家的马车送回来的!”

周睿、锦嬷嬷、宁馥皆是一怔。

乔家的马车……送宁立昌回府??

“四老爷怎么会和乔家的人有往来?”就连锦嬷嬷都忍不住惊诧道。

不怨他们这些在府里做事的人都这般惊异,宁立昌在宁家的地位可以说是没什么地位,就算是一些席面场合,他也没什么言语的地方,几次落弟从来不曾榜上有名,又磨不开这个面子总觉得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于他,早年没有参加过这些时性子还挺好,对府里上下的人都不错,见谁都是笑呵呵的,经历过这些事之后,性子越来越孤僻,近两年性子又转了,颇有些不讲理的莽撞,他身上那本就不多的书卷气息,是彻底磨没看不见了。

就连他几个兄弟,在府里都不愿意看见他,更别说完全不想与宁家打交道的乔家人了。

“这就不知道了。”这事自然是府上下皆惊的,烟珑道:“现在不少人都说这事呢,不知道四老爷是在忙活什么,大家猜着会不会是乔三老爷那边的事,现在唯一有点联系的,除了咱们姑娘就是乔三老爷府上要办喜事这事了。”

“四老爷在这事上能有什么可忙活的?”霜容皱眉,这事他甚是觉得腻歪,他肯定是借着这件事要去攀附的,可他也不瞧瞧他自己,他可入得了乔家人的眼,这些都是府里上下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她之所以觉得腻歪,还是因为他的这些动作,无形中也丢了宁馥的脸面。

就连宁馥也觉得欠妥,乔家的事务,宁家从来不曾插手也绝不去献计,随个漂亮的份子就是双方的体面了,他一穷二白,手里的那些铺面田产,这些年都快被他自己败的不剩什么了,他还有什么可以给乔家的?

但是让她不能忽略的是——乔家的人送他回来了。

如果不被重视,怎会如此。

“要是能打听得到四房的事务,就好了。”半晌后,她如此叹道。

第053章人心隔肚

宁馥这边尚在想着这件不太寻常的事,傍晚的时候锦嬷嬷过来说她可以去四房那边走一走,被她一口回绝。

“四叔才被府里的人议起,我们这边就过去人不太妥,婚事还要等上一阵子才到近前,我也没那么急,看看那边是不是再有什么动作再议也不迟。”

锦嬷嬷嬷点头应下,不由的淡笑着与旁边的周睿对视了一眼。

心下纷纷觉得,自家姑娘越发的沉稳了。

等用过了晚饭,宁馥让霜容把属于自己的原有物件的登记册拿出来,和锦嬷嬷看了看之后决定送一个蜀绣的团扇,另找了个合衬的匣子装好,然后让程衍挑一天去打一个金算盘坠子,到时包到一起送过去。

才妥当停手,外面突然来报,说是四奶奶过来瞧她了。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这边没让人过去,那边倒是来了人了。

她忙笑着让烟珑过去亲迎,等宁立昌的夫人任于丽带着婆子跨进来的时候,宁馥这边也让霜容上了茶,正好端上来。

“看你客气的,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周全。”任氏一面笑言,一面牵着宁馥的手齐齐在榻上坐了下来。

屋角的铜胎绿松掐金丝的薰炉里燃着柴炭,里面还冒出细微的毕剥声响,任氏看了一眼便道:“可怜见的,这都打春有一阵子了,你这屋里竟然还燃着薰炉,可见身子还没养好了,这薰炉……”她顿了一顿,面上泛着温和的笑望着那炉子,道:“用着可还方便?”

说着,旁边的婆子也往锦嬷嬷的手里放了一包燕窝和茶叶,而后宁馥道:“让四婶费心了,这炉子还是四叔当时给添置的,用着当然方便。”

听完这话,任氏才叹了口气,执了她的手来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操持着一个园子上下,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也没什么能真的帮得上手的,唯有在这些小事上尽尽长辈的心罢了,你三舅父的小女儿要出嫁,你四叔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想过送些什么做礼,让我说什么也得把这个事揽了,这个份子,就当是给我们一个尽尽心的机会了。”

“四婶的好意让我真是感动不已。”宁馥笑着,又让霜容把之前准备的礼盒拿了出来,打开说道:“我这边没什么贵重的可送,太贵重的我也送不起,好歹这个团扇是新的不曾用过,花式也一直都是坊间模仿不来的珍品,明儿个程衍去打个金算盘,也算双重寓意,祝贺三舅父一家财源滚滚儿女双全了。”

任氏将匣里的蜀绣团扇拿出来看了看,后而点了点头,放下道:“是个细心妥当的孩子。”她说完就招了婆子过来,婆子往她手里一递,再一翻开就是三张百两的银票,她硬塞进宁馥的手心里去。

宁馥当然不收了,任氏却是要佯怒:“这本就是你四叔给我下的命令,我可不敢再这么拿回去,你若是不收下,我可就赖这里不走了!”

宁馥只好抽出一张来,剩下的二百两说什么也不肯再收:“就这样吧,我哪好意思这样收下,若是四婶再坚持,你便是赖在这里不走也行,不嫌我这里粗茶淡饭的,我养着你便是!”

任氏笑嗔了两句,让婆子将那二百两收起,随后打量了一番厅里的陈设,笑着点头称赞:“孩子们真是都长大了,看你打理的不错,我和你四叔也就放心了。”

“让四叔四婶费心了。”宁馥附和。

时辰已经不算早了,任氏并没有坐太久就起了身,宁馥相送,一路出门的路上任氏始终拉着她的手,一边感怀一边叹:“我们四房没什么可以帮衬的,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无论怎么样,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四叔和我都是为了你好,心也都是向着你的。”

宁馥颔首浅笑,目送她到了对岸这才回去。

任氏脚尖掂了地,眼角往荷松园的方向一睨,讪讪一笑将袖子里的二百两银票拿出来捏了捏,后而转手递给婆子:“先收着,免得他回去在我身上搜着再要回去。”

婆子应了一声,将这两张银票与袖内掏出的几张百两的银票沓到一起,小心的贴身收了,边走边小声地道:“这买卖好做,夫人走这一趟,来回就挣了四百两……”那宁立昌出门前给了任氏五百两的,来的路上就被任氏扣下二百两,宁馥又退回二百两,可真是一桩好买卖。

任氏的淡笑中难掩得意之色,抚着鬓边的发嗤笑道:“我这也是为了维系他们叔侄的关系,今晚瞧她这一眼,果然觉得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我如果不从中拨些钱出来扣下,她那心眼子多的,没准还以为我们四房对她有什么大图谋呢,若是荷松园有人暗中打听,我扣下银钱的事也不必瞒着她院子里的人。”

“夫人好智谋。”婆子笑着应了。

回到荷松园的宁馥,进了厅就让烟珑试试看能不能打探到四房在搞什么鬼。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必然是非奸即盗的。

以宁立昌和任氏的心机,今晚真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霜容他们不好在宁馥面前言语这些不中听的话,大家回到房内之后,从她们的神色中也感觉得到,宁馥不问也不提,称乏后便早早让霜容伺候着躺下睡了。

霜容睡在外间陪守,等她传出平稳的呼吸声时,宁馥无声的掀被起身,手腕一扣,从弹出的幽光立方体空间内摸出一身夜行衣来悄声穿上,又翻出勾索等物,从窗口轻盈无声的跃了出去。

勾索在手中无声的旋出圆形的花来,勾梁挂檐之间,纤细的身影融入这深黑的夜里,如风如影曼妙似云,更像一缕乘奔驭风的烟——飞翔轻跃在各户人家的头顶上空,奔去她的目的地。

遮面外的眼睛璀璨而又明亮,在这样的黑夜里闪着不可逼视的幽光。

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本来就属于黑夜。

第054章本分

……

永平侯府。

正常情况下,宁馥不是很愿意运用这一身的本领,倒不是她怕人外有人,她担心的是她本就在暗,而有的人在她更暗的地方。

而她隐隐的感觉得到,那个更暗的地方,并不是她现在就能够看得见的。

在宁府里,她用不着这些功夫,整个府里所有的人已经被她目测试探过的,无一人会功夫,称得上有两下子的,除了府里的护院之外,就再没别人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事情有些赶着堆到了一起,府内有陈佩云铺设陷阱,府外有宁立昌和乔家的人不知在盘算着与她有关的什么东西,指望着打探消息或是等王若诗来传递讯息,她等不及。

永平侯府,京城乔家,整条街穿过去,由侯府正门为首依次排开,便就是乔家几个兄弟的府邸,直直的延伸到眼力所不能及之处,一共五处大宅,每个宅子各自独立,府宅中间腹部修出一条阔宽的大路来,将五处大宅连通过去,长街外有正门,从侯门正门处,也可直穿过去,从高空俯瞰,占地之广建筑之奢华,叹为观止。

老侯爷——也就是宁馥的亲外祖父,不是宁馥今晚要去探访的目标。

她的目标是乔有恒。

能让宁立昌进得乔家门的,除了三房之外,他没本事迈进其他各房的门槛,更甭论可以让乔家派人送他回宁家了。

咫尺瓦片之下,侯门三房乔有恒正院的卧房内,两个精于算计的夫妻正正好好的就在说着与此相关之事。

如今只看他们这些人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好了。

郑氏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却是字字都有算计在其中:“通知的明明是馥姐儿的父亲,却没想到半路有人截胡,这倒也不错,若是宁家四房的人能把这事办妥当了,对我们来说不仅没有影响,倒还省得向宁二老爷开这个口了。”

乔有恒哼了一声,声音甚是鄙夷:“宁家倒是不缺这种有眼力劲儿的人,倒是知道我想要什么,立即就过来向我投诚表忠,不过那又如何,他不过是馥姐儿的四叔,算来还不如她三叔有说话的资格,他就是向我承诺的再好,不把我大哥的家产完完整整的过到我的名下,一切都是空谈。”

郑氏默了一默,后而赞同道:“这是自然,不管是他们两个人其中的谁,只要能把这件事办妥当就好。”

乔有恒听罢声音突然嗤出一抹冷意来:“最好是宁立亭积极点,说到底他才是宁馥的亲生父亲,他出面才名正言顺,至于那个宁立昌,今天给他几分面子完全是看在他有这份孝敬我的心意罢了,而且到时宁立亭在宁府提起我大哥遗产归属之事时,他能在旁边帮着说两句,也是不错,反正我不过就是让个小厮把他送回府去,又没真的承诺给他什么,让他今天风光一回,到时帮着我在宁家说上两句话,就是他的本分!”

“他怎么敢不帮着我们?!”

宁馥在房檐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檐兽的脊背,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前方的黑夜。

先前在决定要来夜探之前时,她就已经疑心乔有恒惦记到了乔松柏那些不动的产业上头,如今此刻亲耳听到这夫妇二人的商议,不得不说的是,纵然她有这个心理准备,还是稍稍有些微诧的。

现在看来,之前周睿打探到乔有恒出入当铺想要典当的那些田产,十有**就是准备当掉由他打理的那些乔松柏的不动产了。而这必然是不占理的,他只有打理的权利却是绝对没有出手的权利的,乔家一旦有他人知晓,怎么可能不动劝阻阻止?与其由着到时落人口实招人非议,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抢到手里。

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先发制人,她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侯门深府,就不可能让自己再成为毡板之肉任人刀俎,不能握在自己手里掌控的终究是虚物,该用来换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时,她也绝不会死死的握着不可以掌控的东西。

回荷松园的一路比去时更快,无声潜入夜,将一身的装备收回空间妥帖,她看见空间角落的那个巴掌大的匣子。

这半把铜钥匙,到底有多重要,又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那个为了半把钥匙而来的高人,明明已经怀疑到她的头上,为什么突然又没了下文了呢?

翌日,周睿果然向宁馥回了信儿,先前乔有恒出入当铺要典当的田产,就是乔松柏的。

这已经在她的猜测范围之内,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再提这事,而周睿又续道:“回来的路上,我瞧见四老爷院里的下人和乔家的下人在君岳楼外面候命,不知道四老爷是和乔家哪位老爷约了品茗,他们定然是不想瞧见我的,我就绕了巷子折回府里,给了门外卖茶果的秀婆几个铜板,等晚会她收摊的时候会从府西大门叫卖两声,让霜容出去花七钱买个茶果,便就知了。”

宁馥当然知道是乔有恒和宁立昌在一起商议,让她心头一亮的是周睿这妥帖谨慎的安排。

黄昏的时候果然听见西大门的府街上有叫卖茶果的声音,霜容立即推门出去了,不稍一会儿回来后向宁馥复命:“不出姑娘所料,与四老爷一起喝茶的就是乔三老爷。”

宁馥垂了垂眼,面色无波地对锦嬷嬷道:“这便去将二老爷请来用晚饭吧。”

然后起身和霜容烟珑往抱厦走,并且让周睿也一并跟在近前,霜容和烟珑一人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两个木匣子里分别是两个册子,一个里面记录着乔松柏家产中的现银与贵重可移动物品,另一个里面的册子记录着乔松柏名下的不动产和一些实业。

而她自己,走在最前方,微昂着下巴,袖内——是当初与乔有恒签订下的契书。

第055章谁的契机推2500+

陈佩青听说宁馥请宁立亭去荷松园用晚饭,脑子转了个弯,便就禁不住觉得是个好时机来了。

头前让宁立亭去接周睿回宁馥的身边,一是羞辱周睿离间他与宁馥,二是让宁馥也惦记着她亲生父亲的好,谁知周睿的骨头可以硬到那般地步竟是宁愿无路可走也不肯回来,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宁馥竟然会那样光鲜的把周睿给接回府。

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她觉得兴许是把宁馥院里的人清理的太多了,一下子动作太大,反倒导致宁馥不惜放下她一个嫡出小姐的身份也非要把周睿请回来不可,事后她也在反省,自己有点赶狗入穷巷,反倒让宁馥给硬走出了一条路来。

周睿既被宁馥这样请回去,以周睿的性子再加上他从来都感念着乔清婵的主仆情而忠心于宁馥,以后只会更加忠心,想必当时他们二房这边对周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宁馥已经都知道了。

这自然就等同于反被对方给摆了一道,被离间的,反倒是宁馥与宁立亭的父女关系。

她当然是希望宁立亭把宁馥甩个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但前提得是宁馥在府里毫无地位也毫无影响力才可,眼下宁馥从乔家陵塔回来后,不仅没有死,还硬是把乔家架在身后做了个挂头的靠山,她当然相信乔家并不想帮着宁馥任何,但她也同样相信,只要宁馥还与乔家的利益有牵扯,那么宁馥只要一出事,乔家必然就会出来,哪怕不为了利益,也会为了寻他们宁家的理而出面找麻烦。

现在宁馥竟是主动让宁立亭去吃饭,这就说明当时宁立亭为她安排荷松园而跑前跑后没有白费,若是能在这个契机上将关系拉回一二,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见她笑起来看着居然心情不错,宁立亭有些微诧,由着她帮着着衣,道:“你今天倒是新鲜,头前还在埋怨我同意让她入住荷松园,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心情?”

陈佩青看了他一眼,笑的尽量清淡了些,道:“这你可就要感谢乔家三老爷了,要不是他嫁女儿想要回乔松柏的产业,你头前为了宁馥前后奔走的这个情面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用一用,这件事才勉强算不上白忙,我现在也没这么宽心。”

宁立亭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展了开来,笑道:“我是她父亲,就算不替她争个荷松园,她的事也得由我做主。”

陈佩青吁了口气,不置可否:“这是自然的,但总归这样一来她心里也舒坦点不是?”说着,便就将他往外推,让人跟着过去,叮嘱道:“切不可太过强硬,讲出道理来就是,虽然这产业归到她手里是名正言顺,但到底是乔家的产业,咱们家又不会缺她少她的,姓宁的不要乔家的产业,落一个好名声不是更好?”

宁立亭挥了挥手点头示意明了,这便就带着朱伦出了二房。

宁立亭的身影一拐出去,她立即把赵嬷嬷叫到跟前:“让秋嫦去请大奶奶往老太爷院里走一趟,就今天晚上了。”

宁立亭在荷松园和宁馥用晚饭,宁馥就没得功夫抽身应对,趁着这个机会把三房收拾收拾,再顺手不过了。

她当然不是怕宁馥有应对这些的本事,她一个小姑娘家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些大人的事情上说话言语的权利,唯一介意的是宁馥当时毕竟也在别苑,这就是个见证,一旦与宁立善对质起来,宁馥必然会站在宁立善的身边,而她需要的,是今晚没有一个相关之人在前。

赵嬷嬷在她身后跟着,临出院门口的时候朝门口打帘的碧意悄声的打了个手势。

……

宁府虽然在京城是数得着的商贾大户,但是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宁馥这孙子辈的姑娘们没出生之前的事了,之后家中之事似乎就没有太和顺过,加上宁馥这一辈至今没有一个男丁出生延续香火,以至于渐渐的宁政夫妇也没有太好的心情,有许多规矩都能免则免了,省去的头一条便就是晨昏定省,八成也是觉得每天要都是一排孙女给请安尽孝有些戳心,而因为此缘故,有时家中之人很久都见不到一面也是正常。

距离上一次见到宁立亭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她其实对宁立亭甚至整个宁府也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大仇,相反,若是这府里的人不挡着她的路不踩她的界,她真的可以将当初这些长辈们送她去陪葬的事情抛到身后不再计较。

毕竟,她是要回飞船返回自己世界的人,与这些人争来斗去,实在太浪费她这次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但是这些日子观察与事情一件件的发生,她突然觉得,若是想早一点达到自己所愿,还真的就得把这些人收拾收拾,挡着她的路的,偏偏就还是这些人,踩着她的界限的人,也是这些人。

既如此,那就一步一步来。

她坐在桌面,面对着一桌的清淡菜肴,还冒着微微的热气,收了收心神之后才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宁立亭从穿堂走了进来。

“姑娘,二老爷来了。”

宁馥顿了一顿像是有些慌张似的,这才起身往外迎去。

“怎么不早通报一声……”

正说到一半,穿堂那头就传来宁立亭清雅的笑声,紧接着,在朱伦的陪同下,宁立亭走了进来。

“就怕你出来迎,是我让他们别报的。”

宁立亭今日春风满面,原本一身书生气质,不知是不是心境极佳,今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志得意满的当家老爷,一迈进这抱厦的厅堂,就有一股欲要仗着这是自己女儿的院落便就要喧宾夺主的架势。

宁馥浅笑就似未觉,也似全不介意。

她无所谓,随他的便。

如同所有尽孝侍奉双亲的子女一般,她只拿着公筷站在一边伺候他夹菜递杯,一杯又一杯下肚,一口又一口的菜品一样样的往他嘴边送手边递,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第056章抢先

宁立亭酒足饭饱,且不说看着宁馥用心布置的这满桌足足快二十道菜肴的用心,单单是这味觉上的舒适与饱腹之感再加上从来不曾受过宁馥一次这般伺候的感觉,也让他觉得从里到外的舒坦。

女儿如此孝敬,他就算再说什么话,她又怎么可能不顺从?

他笑咪咪的让宁馥坐下,此时已经有些微熏,满意的望着桌上并不见减少的菜肴道:“都是自家人哪还有那么多礼数讲究,你也快坐下吃点,这也太破费了,竟准备了这么多……”

宁馥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是端着浅笑的,听了他这话之后,在他的注视之下,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很是颓然的坐下来,垂了目不言。

宁立亭从进门开始,这抱厦里的气氛就是极好的,突然见宁馥如此自然一诧,下意识的就问:“怎么了?”

宁馥牵强的笑了笑,道:“没什么,之所以备下这么多道菜,其实今晚是请了父亲和三叔一起过来的,我心里想着当时那件关于过继的事情,无论父亲是否怪罪,我始终做的欠妥,更因着这件事导致父亲与三叔之间有了些芥蒂,委实是大过错了。”说到此处她又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门外去,轻轻地道:“三叔本来是应下了的,他让人传话会早早就到的,最是直到父亲来了,三叔仍未出现,我在想三叔莫不是在气了我了……”

宁立亭一听这话就有些接不上来,心里立即就有些不快,未等他言语接话,锦嬷嬷突然自长廊那边走了过来,站在厅外福身道:“姑娘莫要心急多想,三老爷只是被老太爷叫去问话而已,我刚刚去三老爷院里走了一趟,这就赶紧过来给姑娘说一声。”

宁立亭眉一皱,问道:“有什么事这么晚了叫去问话?是叫过去的还是他自己过去的?再重要的事,白天怎么不说,要是有急事,我怎么没听着动静?”他觉得这事有问题,奇怪的很,他甚至于认为这是宁立善为了不和他同坐一席才故意寻了个由头,前脚答应了宁馥,后脚又爽约,这可就不是不给宁馥的面子了,这是明摆着下他的面子。

锦嬷嬷赶紧打圆场解释:“二老爷千万别多想,真的是老太爷那边叫过去的,连大奶奶和二奶奶也在老太爷院子里呢……”

宁立亭一咯噔,心里琢磨着到底会是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的夫人和大嫂都过去了,竟没人过来这边通知自己,不过是电闪之间的琢磨,哪里又能很快理出思路来,那边宁馥就已经挥手让锦嬷嬷先下去了。

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微急的神色,宁馥唇角不露痕迹一勾,又给他斟了杯酒。

“前两天收到若诗表姐的信件,提及佩华表姐过些日子要出嫁之事……”宁馥慢悠悠的说出这句话来,瞧见亭立亭果然精神一凛,而后笑了一笑,问起他来:“有件事情不知父亲是不是明白就里,这两日四叔与我三舅父一家有些往来,你可知是为何事?”

宁立亭一怔,听她这语气不像是在问询,倒更像是已经深谙内情,这件事他已经从陈佩青口中得知了,他们夫妻二人暗中也讨论过,觉得无非是四弟想在这事上稍稍巴结乔有恒罢了,毕竟,乔家除了乔有恒之外,其他的三位老爷可不是他四弟想巴结就能有缝子可钻的。

原本这件事根本没放在眼里,就算他四弟要去巴结又怎么样,且不说乔有恒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单就是论起巴结,谁不知道他四弟在宁家是个什么地位,又有什么条件去巴结?

宁馥的声音却是已经又续接了上来,道:“实话与父亲说吧,之前我与若诗表姐言语过,当初三舅父送我回府,并帮我看照大舅父的产业,这个恩情我一直都记着,后来又听若诗表姐说起当年黛表姐出嫁的时候,三舅父一直都因为未能给她一个体面的嫁妆而遗憾至今,现在仅剩的佩华表姐要出嫁,他肯定想全了那个遗憾,而四叔居然向三舅父提议卖掉他名下的田产来为佩华表姐做嫁妆,我听了这话,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宁立亭今日来此本就打算要与她说起此事,竟是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宁馥,不禁的有些嘀咕,下意识就觉得宁馥这顿饭像是鸿门宴了。

她与他现在说起这些,难道是想让他这个与乔家有直接姻亲关系的亲生父亲去帮乔有恒?

不等宁馥接着说下去,他当即就坚决的摇起头来:“我和你母亲手里也很紧张,这件事我也有所听说,但却没有你若诗表姐知道的那么详细了,只是我也是有心无力,说是长贫难顾有些不好听,虽说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这就得动公中的钱,让我和你母亲去帮衬自是情理,但若是用公中的钱就说不过去了,咱们府里又不是只有咱们一房人,这让你其他的叔伯该怎么想,岂不是觉得我们这是在借花献佛?这种事做不得!”

宁馥顿了一顿。

半日后她眼观鼻鼻心地说道:“当时为大舅父摇幡举旗是本分也是我心甘情愿,断断不是奔着他的产业去的,是三舅父怜我才给了我这个体面,现在到我投桃报李的时候了,这份心意当然应该由我来表我不过是个女儿家,一切都有宁家为我安排,乔家的东西归还于乔家更是理所应当,我有意将那些产业交到三舅父的手中,不知父亲可愿意做这个中间接手人。”

宁立亭震惊当场,悔的肠子都青了也不可能收回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原本酒后就有些微熏,此时更是泛红,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但心里无疑是激动万分的,压抑着兴奋,他点头沉声道:“难得你想的这么周全,做这个中间接手人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既然这么说定了,那我就再多说两句。”宁馥将话截住,又道:“虽然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但是这些产业也不是白白就接收的,我也有一个应该换回的东西才是。”

宁立亭抬了眼。

第057章转权

“有件事在这里不得不说了,当时三叔与三舅签协议的时候,协议中有一条是关于我将来婚姻之事由谁家做主的,我人微言轻,这些事情自然是轮不到自己决定,是以当时大舅的产业到了我名下的同时,我婚姻之事的权利也就由咱们家转到了三舅的手上,现在既然要将这些产业交给我三舅,那么我的婚姻之事就没有再交给三舅来接管的道理,总不好再麻烦他们一家到时帮我操办,对吧?”

宁馥这一番话开口前,宁立亭其实已经预感到宁馥要的是什么了。

有些事情大家彼此之间是心知肚明,但是还是在面子维持着平和,并且彼此达成默契互不挑明而已。或者准确一点来说,在他看来,是为了这个平和而不去挑破,也为了以后没准还会有什么事情要去做才不去挑破,而他眼里的宁馥,是不敢去挑破的。

比如送葬实为陪葬之事。

再比如借着乔松柏的家产回归宁家,而不是乔家心甘情愿的将乔松柏的家产送给宁馥。

宁馥口中协议之事,陈佩青早就已经知道了,因为宁馥回了宁家又把乔松柏的产业拿到手里这件事,陈佩青那时没少与乔家走动,知道这件事后,他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在,宁馥婚嫁之事怎能让他人做主,但是想到让乔家来做主的话,无疑乔家就得出个大头的陪嫁,到时他意思意思象征性的打些手饰充充面子就可以了,省他一大笔钱,他何乐而不为。

是以,这件事他和陈佩青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居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总是默着也不是办法,脑子飞速的转着,口上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想先随便应付应付。

宁馥并未把他这副敷衍装傻的模样放在心上。

这事他和陈佩青就算是想推也是不可能的,没了乔松柏的产业在她的名下,乔有恒是绝对不可能管她的婚嫁之事的,不过看样子,他与陈佩青在算计着把她名下乔松柏的产业交给乔有恒的时候,还真是把这件最重要的问题给完全忘记了。

被还未到手的利益乐昏了头,猛然听到竟然会连带着接手她将来婚嫁的嫁妆之事,心里肯定得滴血吧。

“三舅没有与你们说起这件事吗?”宁馥惊诧反问,陪着他往下演,后而恍然一叹,道:“是了,大抵是想着这件事还没到近前,提起也有些遥远,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既将大舅的产业送与三舅,而且是拖父亲的手,想的也是按着乔家做事的大家之范来办,当初三舅大张旗鼓的带着大舅的产业送我回来,给了我那么大的体面,现在父亲将这些产业过一个手,风风光光的带上二三十人抬去乔家也是应该,要是私下里相给虽无不好,可到底外面的人看不到,岂不是只见到乔家往咱们府里送,不见咱们宁家回?”

宁立亭再一次抬起头来,眼里的那些躲闪以及复杂的各种神色一点点的褪了下去,转而涌上来的,是一缕缕快要压抑不下去的愉悦。

“你说的是,这肯定得按你说的来!要不然外面的人还以为我们宁家多想沾他们的便宜……”

听宁馥今晚的这些话,句句都不用他去开口,宁馥简直就把他想要求的想要达成的事拱手相让了!他来时觉得宁馥听到他要动乔松柏的产业之后就算不敢反对也会哭来闹去的,乍听见宁馥不仅拱手相让,竟然还想的这么周全,怎么可能不愉悦,怎么可能不激动?但是再是愉悦再是激动,他还是记得一件事的——宁馥将来婚嫁之时,嫁妆问题。

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不由的也盘算着,这些产业交给乔有恒后,他会得到乔有恒支持他做宁家家主之事,若是这样,将来在宁馥身上多掏些银子来也是划算的,可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放血了……

“三舅拿了这些产业,就应当会扶持你做家主。”宁馥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惊了宁立亭一跳,他甚至于觉得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一不留神给说出了声!

宁馥见他这一抖,面色无波,顿了顿,然后才道:“你的家主身份是由我手里的产业换回来的,未免将来府里的人觉得我今日做这些是为了图自己将来有体面的嫁妆,等你与三舅将产业之事交拖清算干净之后,拿回他手里的协议给了我就是。”言罢,她突然招了招手。

周睿过来递出两份文书来分别放在她与宁立亭之间,宁立亭狐疑的轻皱着眉,仔仔细细的将文书看了足足不下三遍。

“你……”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看向她:“以后你的婚嫁之事,你要让我和你母亲也没有权利插手?!”

周睿适时的在旁轻声婉言开了口:“二老爷这话说的不对,这不是插手不插手的事,而是三姑娘担不起那些负累,也不能让将来做了家主的你承担今日咱们与乔家私相授受暗中交易的名声。”

周睿不出来说话还好,一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由的就想起当时将周睿逼至无路的事来,想到这些事情宁馥必然早就知晓,立即就有些灰灰的不想接话来。

宁馥一直都半垂着眼,接着道:“我婚嫁之事决定交给锦嬷嬷和周睿了,他们二人在我已故的母亲身边伺候许久,怎么算都是我的长辈,交给他们二人也无不可,我没有太高的心思,以后平平顺顺就好不想出太多不愉快的事情,高门大户不是我的所愿,我手里有大舅的那些银项,交给周睿和锦嬷嬷去打理,过些日子置办一些产业,也就够充个嫁妆了。”

宁立亭望着自己的这个亲生女儿,胸脯起伏着,而且目光里有些既不敢相信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陈佩青是不太可能给宁馥寻多好的亲的,这一点他心里隐隐的明白,大抵就是看着还凑和就已经顶天了,陈佩青以前也在他面前流露过,无论她将来为宁馥说一门什么样的亲,府里府外都不会有人觉得她有多上心的,并且以前还有打算将宁馥的亲事大权交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去操办的意思,只是现在宁馥还小没到眼前才没提起罢了。

他突然觉得宁馥这主意真的挺好,周睿和锦嬷嬷一定会在宁馥的这件事上上心不说,而且到时无论寻到的是一门什么样的亲,也不会有人对陈佩青和他这个做父亲的说三道四了。

这一直也都是他很想摆脱掉的。

第058章跪下推3000+

“二老爷,有我和锦嬷嬷在,您难道还不放心吗……”周睿不露痕迹的又往他跟前站了站。

宁立亭一怔,又是一个抖擞。

不怪宁馥在这事上会为她自己也打算一二,陈佩青如何待她的,他也心里有数,与其指望继母,不如指望身边真心真意为她打算的人。他不得不有些怔忡,自己这个父亲是不是待她太薄了。可是一切也不是说扭转就可以马上改变的,今日的局面不是一夜之间促成,想让宁馥的地位改变,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做到。

眼下无疑是对他或是对宁馥都是最好的选择,可锦嬷嬷与周睿到底身份低下,又能帮得了宁馥多少?

“可是,你,你是真的要将这件事交付给周睿和锦嬷嬷吗?”

“这有什么要紧?”宁馥仰起脸来,微笑道:“婚姻之事,只要他们二人尽心为我打算,我求之不得。”

宁立亭听完久久不能说话,他的这个女儿还只有十岁,却已经在为她自己的将来开始担忧了。

以往这么些年过来,对于宁馥过的日子,在府里自然是说不上好的,但陈佩青也没有对她真正的做过什么过份的事,是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欠疚,多少年来,宁馥在他面前的次数很有限,直到后来陈佩青告诉他要将宁馥送去给乔松柏摇旗举幡的时候,他虽觉得晦气却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乔家的人承诺以后会在宁芸的事情上帮上一帮的。

宁馥是丧妇之女,想要嫁个极好的人家是不大可能的了,宁芸不一样,尤其是有了乔家的这句承诺之后,他更觉得不一样了。

她为了将来能自己有个差不多的将来,连到手的乔松柏那么大的家业也拱手让出去让他拿去与乔家谋一个宁家家主之位,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再看看宁馥意志坚定的样子,来时之前的威势再也拿不出了,一股又一股的涩不停的往心头涌。

“父亲。”

宁馥终于抬了眼,秀目炯炯地望着他。

宁立亭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她这是要成全他,也在求他成全她啊!

笑容早就从面上褪去,周睿的笔也在手边端了多时了,他侧目过去接到手里,以前从未觉得,现在竟有种沉甸甸之感。

宁立亭三个字从自己的指尖流下写出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心头堵着的那一块石头似乎也挪开了,大抵是事已促成板上钉钉再不可更改,反倒有了种轻松之意。

笔还没放下,面前的文书立即就被宁馥拿走递给了周睿收起,就在他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当口,宁馥已经肃了面起身,站起来的宁馥此时比他还要高一些,他自然而然就仰望了过去。

“芸姐姐身体不适之后,至今我也没去瞧过她一眼,听说她已经吃了一阵子李妈妈送来的土方了,我得去瞧瞧。”她说着就准备告退了。

宁立亭有些空落落的,本以为他签了字之后父女之间还要再感慨一番,或者是说些别的什么,转变的太快让他立即也收了心神,起身道:“那我这就回去了。”

二人前后还没走出抱厦,锦嬷嬷突然又从长廊那头小跑了过来,急急的对宁馥道:“姑娘快去老太爷跟前看看吧,不知道是不是李妈妈的土方子有问题了,被叫到老太爷跟前去了!二奶奶三老爷他们都在跟前呢,那边的人说好像在审呢!”

宁立亭立即皱眉,这边刚刚签了字,他还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这件事,担心宁馥年纪轻口松说出去,阻止道:“说什么话呢,就算审,那就审一审又怎么了,我白天还见了芸丫头,她好的很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过是问问话罢了,三姑娘过去又能帮上什么!”

宁馥看向他:“不管怎么说,是我让程衍推荐李妈妈送土方过来的,不管有没有问题我都得过去瞧瞧,就算不是关于土方的事情,李妈妈的事我也是关心的,当时在别苑的时候我一直都是李妈妈照顾,怎能不去看一看?”

宁立亭皱眉,还欲再言,可宁馥立即带上霜容往外走了,他一咬牙,只得叫上朱伦在后面紧紧跟上。

朱伦觉得这事好像有些奇怪,跟在后头就悄悄的扯宁立亭的袖子让他慢些,拉开几步距离之后,朱伦这才压低了声音递话过去:“与土方子有什么关系?咱们二小姐可从来没有用过那李妈妈的土方子,那天程衍是在二奶奶面前提这事的,但是二奶奶当场就回绝了,二小姐身娇玉贵的,怎么能用那些不明来历掉身份的土方呢?”

宁立亭听了这话这才一怔,****:“那还能有什么事找李妈妈?”

朱伦思量了一下又道:“今晚三老爷也被叫了过去,别是与当初别苑的什么事有关?”

能让宁立善与李妈妈有共同交集的事,也就是之前别苑的事情了,可就算如此,也没有支开宁馥的道理啊,当时宁馥不是也在?

会是什么事,要支开宁馥去说呢?

后面主仆二人还没个头绪,一路思量着,宁馥脚程也快的很,时间就过的特别快,以前觉得不近的路程,现下再一抬眼,老太爷的正院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老三!跪下!”

宁政正在指着宁立善怒斥。

宁立善显然不服,脸色铁青地道:“说一万次也是一样,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跪?!”

杨氏和陈佩青紧挨着站着的,冷笑了一声:“谁说你有错了,老太爷让你跪,你就算什么都没做过也得跪下!”

“你!”宁立善握着拳头,双目快要喷出火来了:“这里又哪有你说话的资格了?我跪与不跪的又关你什么事了?瞧你那脸色,多巴不得见我立即认错,就好像我这一跪就是给你磕头似的,不知你又在生什么事!”

白氏又惊又气,望着自己的儿子,气的胸脯也是一起一伏的,念珠在她手底下都颤了起来。

“你这个不孝子!”

咣的一声闷响,宁政手里的拐杖已经一下子狠狠的捅上了宁立善的膝盖,紧接着咚的一声,宁立善吃痛叫苦不言,被这一捅,歪歪斜斜猛的就给跪了下来。

第059章开审

宁立善跪是跪了,可一脸的不服气却是全都表露无疑的,宁政见他如此越发生气,满目失望。

陈佩青向来也是惯于长袖善舞的,宁立善越是如此,宁政和白氏便就越气,她便就越发的高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杨氏在旁哼笑了一声:“无礼到如此地步,体统早就被三爷抛到九宵云外了。”煽风点火是她最擅长的,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做。

宁政说不出心里的愤怒,再瞪向宁立善,就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了。

见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陈佩青这才缓和着上前打圆场:“老太爷也别急,再气坏了身子。”一面又指着宁立善:“还不快好好的跟老太爷一五一十的解释清楚!”

宁立善撇开头,恨恨地咬牙道:“我有什么可解释的,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来,岂是我解释得了的?”

白氏忧心不已也心痛不已,若不是她心里明白这回定然是自己两个儿媳早就串通好才安排的今晚夜审,她只怕在听到自己的三儿子竟然寻人冒充朝廷官员来图谋他二哥的女儿之后就已经晕厥过去了。可是她心里就算明知如此,明知宁立善是个受害者,她也委实半点办法也没有,一点能够帮他说项的话都没有。

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把柄,陈佩青和杨氏就是想诬陷他,也不能够啊!

“解释清楚或是解释不清楚,这本该就是你应做应说的事,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破罐子破摔,抵死不认,还怨怪是别人诬陷了你不成?!”

宁政一席话说出来,屋里的人自然就将目光全都往宁立善的身上投过来。

杨氏最先诧异,听宁政的这个语气,莫不是打算轻饶了过去?

而白氏这时也气的将手边的茶盏撩翻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狠狠的盯着宁立善,似乎他再不言语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清楚,就要做出动手的事了。

宁立善几时被人这样围着追打过?更别说是由这杨氏与陈佩青联合起来揪着他不放了,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本来他也就不是个善茬,在宁馥过继的事情上,陈佩青还真是没完没了的追着他打了,当下就冷笑了起来:“诬陷?当然是诬陷!你们听别人说三道四,有的没的胡乱编排一通就当了真了,冒充朝廷官员?这话说来可笑不可笑?我如果真的找人冒充,你们在这里闹什么,直接告到官府让人来抓我便是!关上门倒是审问起我来了,几个妇人整日里不好好相夫教子瞎琢磨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你们两个也是老糊涂,居然还当回事!”

“老三!”

杨氏最先抢前一步,旁边白氏已经抚着心口半天都顺不过气来了,她赶紧过去伺候,怒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就是!我们还都没说什么,谁也没说要问你的罪,不过是想问个明白,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气老太爷和老太太,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混账东西!”宁政上前,拐杖已经再度在他手里抡起,双目瞪得忒大:“今天我非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不可……”

“三姑娘和二老爷来了!”突然一声急报止住了宁政的动作,所幸他还收得住,他这个年纪还是稳得住的,再是如何也不好在孙女面前动这样大的干戈,但还是气怨难平,上前蹬了宁立善一脚,宁立善是何等的硬骨头,硬生生挨了一下也没吱一声,还是直溜溜的跪着,比之先前更加气愤了。

“三叔这是做了什么了?”

宁馥才一进门,就十分震惊的掩口惊呼,随后才似反应过来般朝着屋内的众长辈们见了礼,白氏招手让她到身后站着,面目虽不似以前和善,但从她眼里却不难看出有一丝的庆幸一闪即过。

宁立善的性子,惹得宁政气成这样,今晚定然不会轻易就放了他了,而她一到,宁政多少就会收敛一些,无论是碍于他自己的面子也或者是宁立善的面子,总会稍稍放放水的。

杨氏却与陈佩青不由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虚意与诧异。

杨氏其实不是一个胆子多大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出手出面的,这次的事也是先寻了陈佩青,借着他人的手来打打三房的气焰罢了,而且丈着有陈佩青坐镇,而且又算死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宁立善绝对是孤立无援,这种绝对有把握的仗,她先前才会不依不饶的一直火上浇油。

现在宁馥来了,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宁馥会和宁立亭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到底事情相关的是别苑之事,无论宁馥在家中地位如何,到底也是当事人之一,是以,她现在虽然不至于想打退堂鼓,但至少已经没有先前那股子冲劲儿了。

陈佩青自然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她的心思,心里暗骂杨氏没出息却也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指望杨氏是不大可能了。

此时她无心猜度宁馥和宁立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成事实的事情追溯无义,只想着以宁立善对宁馥的意义,宁馥是断然不可能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围困被审而不闻不问,哪怕这件事以宁馥的年纪以及在府里的地位不太可能有人会听其言语,宁馥也未必就会在那里乖乖的当个木桩子。

而且,人都已经到了,还有不帮手的道理吗?

局势从宁馥与宁立亭出现的一刻起就已经起了变化,她从来都是一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审清局势的人,没有了杨氏在前打头阵当枪用,宁立善这边又多了宁馥突然出现,死局出现了生门,虽然她并不惧宁馥说些什么,可到底有宁馥的帮衬的话,到时候对宁立善的处罚就会轻上一些。

若是轻了,那她今晚做这件事的意义又何在?

从今晚这件事开始,她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也没表过什么态,这时上前了一步。

“看三老爷如此刚烈,那这件事其中兴许另有内情,既然另有内情,就这么审起来也太委屈了三老爷,不如今天就此作罢,等查个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第060章作茧推3500+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祖父气成这样,三叔定然是做了了不得的事了,父亲现在正好也在,不防问个清楚。”

宁馥站在白氏的身边,一直都是拉着老太太的手的,面有微急声音却是和缓,这般的说道。

宁立亭谋着宁家家主,她刚刚在荷松园又与宁立亭签了那么一份协议,对宁立亭来说,宁家家主之位不过是静候佳音的事罢了,在他听到她提起这家主之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视为一家之主了。

眼下家中立即就有一件看着就不小的事在眼前,他这个家主的身份将来是要靠着乔家才坐上来的,再怎么着在兄弟面前也有些虚,本来进门的时候自己心里就已经有所计较,此时听了宁馥这话立即就在心里产生了一定的反应。

若是他能把宁立善这件事给处理的服了众,将来再有乔家为靠,他这个家主之位,岂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是以,他甚至于都忽略掉去看陈佩青的眼色,便就直接肃面开了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晚如此兴师动众?”

宁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白氏倒是气喘吁吁恨铁不成刚的将事情前后叙给了他听,不待白氏说完,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了。

摆明了,这是陈佩青要给宁立善点颜色看了。

而杨氏居然也在,只怕这件事与杨氏也有些干系,以杨氏的性子,只有她撺掇别人的份,看来这件事极有可能还是由杨氏发起的了。

“老三,你解释解释那位官员到底是谁?”

“你们都一口咬定那官员是我寻来的不明来路的人冒充的?你们这次的诬陷可真是离谱,到底是你们脑子有问题还是以为我是疯傻的?找人冒充朝廷官员,就算我有这个胆子,就算我是为了让馥丫头到我名下来,可对方也得跟我一样有这么大的胆子才行啊!你们也知道冒充朝廷官员这罪名有多大了,我们宁家都担待不起的事情,别人家有谁敢担待!”

难得宁立善头脑还算清晰,说出的话也甚有道理,这话一出宁政也有些动摇,而白氏本就向着他,听了这话之后情绪立即有所不同,立即便替他说情,对宁政道:“老三这话有理,他虽然混了些,可到底也不是不知轻重,这种事情怎么能做?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但凡他做过的事,他再是胡闹也认,可若是没做过的,你便就是打死他,他也绝不会认的!”

陈佩青一听,立即抢前一步大声道:“话不能这么说,不能说我们认为他会识得这个分寸就不会去做,老太太,事情是要讲证据的,不是说觉得可能或是觉得不可能的!”

事情既已是非要在今晚说个一二来不可,她便也就不能再改变,但不能改变也绝对不能让宁立善被白氏几句话给救了去,更何况,就算罚的比预料中要轻一些,但也好过到头来换成是她与白氏在诬陷宁立善要强得多!

更何况,以她与宁立亭夫妻之间的默契度,她当然看得出宁立亭已经将宁馥那边的事情拿下办妥当了,将来宁立亭可是要做一家之主了,这件事,他们二房必须占住理!

宁立亭听完她的话,脸色刷地就沉了下来。

“原来在二嫂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不顾家族的人。”

陈佩青看向他,刚要张口,宁馥这时温声适时的开了口:“听了这么多,我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自知也没有辨别这些的能力,不过到底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是在场的,是以,我看到了什么看出了什么,总归是还能说一说的。”

陈佩青的目光如刀一般的剜了过来:“馥丫头你站后面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宁馥却是瞬间就将心情稳了住,缓缓道:“我只是为了家族声誉着想,三叔在这件事上也许有些欠妥,但是这其中也有我的责任,如果在别苑的时候我没有应和,便就是来个院史大人来做中间人又能怎么样?什么院史大人是不是有人冒充我不知道,也没有这个辨识的能力,更不会想那么复杂,我只知道,这件事是我当初亲口同意并且没有受任何人逼迫与引诱,在我看来不过是院史大人恰恰出现才做了这个中间人罢了,便就是没有院史大人在场,我也会这么做的。”

她句句都没有维护宁立善,却是句句都在说着宁立善找他人冒充官员来做证的事情变得毫无情理说不通了。

陈佩青狠瞪了宁馥两眼,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让自己没说出话来。

一旁宁立亭听了这话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的,宁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亲口说她当时是心甘情愿要去做宁立善的女儿,他这个做亲生父亲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不过屋里一圈人此时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他悄悄的走到陈佩青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李妈妈呢?”

陈佩青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皱眉轻声反问:“什么李妈妈?”

“再有,当时赵嬷嬷也是在别苑的,今天既然要问个清楚,不防把赵嬷嬷也叫来问上一问。”宁馥半垂着目,后而催促霜容:“还不去把赵嬷嬷叫进来?”

陈佩青不由的拧了眉,她虽然是带着赵嬷嬷来的,但是这些子事自是把下人全都谴退下去的,赵嬷嬷早就在她进厅之前就嘱咐下去盯紧三房别让曹氏母女过来这边了,更何况,当时赵嬷嬷是授她的意思去别苑向宁立善提议把宁馥归到他名下的,此时自然不想让赵嬷嬷在场,免得被宁立善提起这档子事。

可她又实在不能拒绝阻止,而整个厅里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她在焦虑着这事。

霜容很快把赵嬷嬷带来了。

这让陈佩青不由的有些忐忑了——霜容怎么会这么快就把赵嬷嬷带来?!她怎么知道赵嬷嬷人在哪里?!

见到满室的人,赵嬷嬷在门口就先朝着一屋子的人见礼作揖,然后才垂着头缩着手的走进了堂内。

第061章僵局

待见到宁立善竟然跪在地上,还满目怨恨甚至带有浓浓警告意味的看着她,她立即一抿唇,勾着头走到宁政和白氏面前,当场就跪了下去。

陈佩青其实这个时候也是不担心的,赵嬷嬷是她身边的人,虽然事前她并没有打过招呼,但是遇到问话赵嬷嬷也是晓得变通的,是以赵嬷嬷抬起头来之时神色的惧变,她只顾看着别处完全没有察觉。

宁立善与陈佩青想的其实是一样的,只知道这赵嬷嬷就算来了也说不了他什么好,定然是早就与陈佩青串过供的,心里还在气恼宁馥为什么要把赵嬷嬷给叫来,是以不等赵嬷嬷先开口冤枉他,他就已经把话压了下来:“你也看见厅里都是什么人在了,我警告你可要小心说话,若是信口开河满嘴瞎话,我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叫你过来是让你说个清楚,让你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在别苑时那院史大人是怎么一回事?!”

赵嬷嬷身子一晃,就像是被他给吓着似的,但下一瞬就像是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板:“三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宁家做了一辈子了,上到老太爷下到几个姐儿,从没有任何人薄待过我,我更与三老爷无仇无怨,难道还会说瞎话蒙陷你不成?!我做人做事说出的话我自己负责,句句属实不需要三老爷这般恐吓!”话音未落,她扭过头来就对着宁政与白氏诉道:“这件事奴婢从始至终都在场,再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宁立善一见她这个架势立即浑身一凛,只觉得不祥的预感忒盛,当即就拉了她一把:“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你从到到尾都在场,你到别苑的第一天就被我关起来了,你又哪有多余的眼睛看个清楚!?”

赵嬷嬷就像是忍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也不理他的拉扯,跪行了两步朝着白氏和宁政就又磕了个头,道:“正如三老爷所说,奴婢才到别苑,当天下午就被三老爸和那别苑里的李妈妈给关起来了,天可怜见的,二奶奶关心三小姐,才让奴婢去别苑先瞧瞧三小姐可还妥当,却是被三老爷和李妈妈寻了个由头就将奴婢关押起来,直到他们回府里奴婢才得了自由,当时想不明白,现在想来,事出未必无因,不是因为奴婢得罪了三老爷,也不是因为奴婢得罪了那李妈妈,而是因为三老爷有大事要做怕被奴婢知道发现啊!”

开春有一阵子了,尤其这两日还挺热,宁立善额上的冷汗却已经滴了下来,赵嬷嬷这席话说出来,他真是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你这个老刁妇,你别以我不知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三老爷你就招了吧。”赵嬷嬷甚至苦口婆心的劝起他来:“跟老太爷和老夫人认个错,这件事可大可小,你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老爷,总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但是勾结官员这事就可了不得了,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利用,牵连的可就是整个宁家上上下下啊!你总得让各位老爷奶奶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将来就算捅出去了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宁立善挥手就要打上她的当口,就听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声,而后躲着往前爬去,边喊边道:“这事那李妈妈也脱离不了干系!老太爷老太太不如立即去把李妈妈召到近前问询,没准这件事连三老爷都是被蒙蔽了,极有可能根本就是李妈妈暗中捣鬼,成心要离间二老爷和三老爷啊……”

“闭嘴!”陈佩青脸都青了,这件事出现的人越少越好,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把没人想起的李妈妈给提了出来!

她这边气恼非常,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她引了过去,宁馥悄悄的退了半步朝着霜容递了个眼色,霜容无声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赵嬷嬷被陈佩青吓的没再吭声,白氏开始低泣起来。

宁政长吁短叹,负手在堂内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补上一两句他的想法:“什么离间不离间的,李妈妈人在别苑掌事,根本就与咱们这边没有任何往来,她就算想离间也得有个由头,对她又有何好处?”

陈佩青立即接话:“老太爷这话说的是,李妈妈也是我们家中老资辈了,打理别苑井井有条事事严谨刚正,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池也没有一人言语过她不公正或是有别的见不得光的事情,这种事情,别说李妈妈不可能参与其中,而这件事如果她知道点风声,也是一定会出面阻止,根本不可能任其发生,她一定不可能知情!”

李妈妈是断然不可以再过来的,这种其身太正的下人,在府里说出的话无论真假,在宁政和白氏以及所有下人的眼里就是事实。她说完这些,立即面色阴冷的瞪向了赵嬷嬷,赵嬷嬷一触到她的目光,立即如遭雷击,瞬间便也就明白了。

当下便就将头垂的更低,恨不得扎入面前的地里去。

“赵嬷嬷这话说的,李妈妈人在别苑,你这一下子推到她的身上去,岂不是让她连个自辩的机会都没有了?”宁馥在这个时候便又适时的开了口:“纵然大家都是相信李妈妈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但是事情到底是在别苑里发生的,得大家的信任,这是李妈妈自己的福报,但是把李妈妈叫来问一问,也是应当,况且这件事若是不问上一问,将来再传到别苑里去,李妈妈恐怕还要自责。”

“这么晚了,要叫也是明天。”陈佩青淡淡地说道,看也不看宁馥一眼:“馥丫头,这件事自有长辈定夺。”

宁馥不再言语,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人人似乎都在想着该要如何从中将自己撇清的同时又能往别人的身上泼盆水,事已至此,似乎到了一个僵局,再没人上前去言语一二。

静寂的廊外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骚动,陈佩青探头看了一眼:“谁在外面?”

小丫环碎步走到门前:“二奶奶,是别苑的李妈妈在外面,正急的不行,说是她的土方真的不会有问题,还带了个大夫来,来请示二奶奶去给二小姐诊脉。”

第062章过招

“诊脉?”宁政皱了眉看向宁立亭:“芸丫头怎么了?”

宁立亭束手:“我不知道啊,芸儿不舒服了?”他看向陈佩青。

宁政立即瞪了他一眼:“你做父亲的,不知道女儿不舒服?!”而后也问陈佩青:“芸丫头用了李妈妈的土方?怎么都闹到把大夫请了来,她身体不妥当怎么没听人说起这事……”

陈佩青脑袋早就嗡了,早在赵嬷嬷进来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引到李妈妈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此时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隐隐之间意识到这件事只怕有人暗中做过什么了。

“二小姐好的不得了,请什么大夫,还不快让他们下去!”

她此时最担心李妈妈牵扯进来,本来李妈妈人在别苑她是不担心的,怎么就这么正好,李妈妈就在外面为了这土方的事情出现了!她当时可是亲口拒绝了程衍让宁馥不必用李妈妈的土方的!

她疑是宁馥,可是把李妈妈引出来的却是自己的亲信赵嬷嬷,但是这土方又是程衍推荐的,她甚至于开始猜疑赵嬷嬷是不是受了宁馥的什么好处!

那丫环答应着出去了,却是才走到廊下没多远,就被三奶奶曹氏的陪嫁石新家的挡住了去路:“胡闹真是胡闹,二小姐好的很,我已经把那大夫打发走了,我带李妈妈过来给二奶奶请个安就让她回去。”

陈佩青一怔,隐约听得清楚那石新家的说了什么,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已经看见李妈妈的身影从长廊的门绕了进来,宁馥从后方走出从她身边擦过已经迎了出去:“李妈妈快过来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

“芸姐儿什么时候用过你的土方!”陈佩青上前一步挡在了宁馥的身前,压人的气势已经非常明显,是绝对不想让李妈妈进厅了。

李妈妈还未说话,石新家的见她这般,一笑道:“二奶奶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时唯恐这土方从别苑到这里经人手传递您不放心,还是您下的令让李妈妈亲自过府来,还说这土方交给别人怕不妥当,您便就留了李妈妈亲自每日按土方抓药给芸姐儿来着,好在这事都是赵嬷嬷一字一句传达的,否则岂不是要怪罪李妈妈失职从别苑进了府里头,将别苑的事物置之一旁?”

说完她探头看向赵嬷嬷:“赵嬷嬷正好也在?那正好,刚才二奶奶院里的人来给李妈妈传话说芸姐儿不妥当了,大夫请了居然人人都说芸姐儿好的很,敢问赵嬷嬷,你这话儿传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李妈妈人也到了,怎么二奶奶竟然会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土方这回事?这事儿从里到外都是你做中间传话的,李妈妈也是你接过来的,她在这府里没依没靠的,你可得说个清楚,免得她受那白白的怪责。”

赵嬷嬷早在之前听说李妈妈带着大夫出现在外头的时候就已经魂飞了一半了,此时听到石新家的这般问到头上,头脑一片混沌哪有对应之策,想都没想就只知道将自己摘个干净,道:“胡说什么,芸姐儿从来没有用过李妈妈的土方,她也不是我请过来的,你们可不要冤枉我!”

“那就奇怪了!”

石新家的这时拉着李妈妈就进了厅了,站到宁政的面前,面色可不似方才那么笑呵呵的,道:“李妈妈进府都好些天了,来的时候就是赵嬷嬷安排进来的,还给安排在客院的偏厢房里,今下午我路过客院正好撞见,与李妈妈言语了几句之后才得知,别苑那边所有人都被禁止出入,这话就是大奶奶亲自过去传的,大奶奶正好也在,当时你是不是去了别苑,还说如果没有二奶奶的口令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这中间人如果不是赵嬷嬷那还能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利和胆子,能用二奶奶的口令来把李妈妈接回咱们府里?说是为了土方接来的人,李妈妈天天都熬着药,现在客院那边还有存着的药渣子呢,现在又说芸姐儿压根就没用,那这土方又是怎么回事,李妈妈又是熬给谁的?”

赵嬷嬷听到此处,手脚都已经发凉了:“石新家的,你没看见老太爷老夫人和几个奶奶都在吗!老爷奶奶主子们在说正经大事,你就是再有急事也得看看场合!还不快带着她下去!”

石新家的笑道:“这就请老太爷和老太太恕罪了,我也不是不分场合的,本来是担心芸姐儿才过来,后来听说有要事再听说芸姐儿没事也想就这么先下去,谁知多嘴问了一句,丫环说好像是关于那位院史大人在别苑的事情,李妈妈就更不能走了,这事关系体大,李妈妈不为她自己也得为府里的爷着想,不来可不行。”

赵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那杨氏噔时有些慌了,突然就抚上自己的额头走了出来:“我这头突然疼的厉害,心也慌的难受,这边有二弟妹和二弟在,馥姐儿你好生伺候好老太太,我这就先回去了……”

她逃似的往外急步出去,看都不敢看陈佩青一眼,陈佩青咬着牙恨不得把她给扯回来,却只能站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

宁政咳了一声,皱着眉让李妈妈进来厅里说话。

宁立亭这时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细节,但是也一直看着自己妻子的神色的,隐隐的也知道该朝哪个方向下手,朝着在门外一直机灵注意着厅里动静的朱伦一眼,朱伦悄悄从侧门绕了过去,他侧首低声交代了几句,朱伦便走了出去。

本来僵住的气氛因为石新家的突然插入,而扯出了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李妈妈,因而变得紧张起来,宁政看看李妈妈又看看宁立亭,再看看陈佩青,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门外又有两人出现,是朱伦家的领着宁芸身边的大丫环念雪。念雪见了石新家的便道:“快带着李妈妈跟我去二小姐那里吧,下午送来的药不小心给打翻了,还得让李妈妈再赶紧去熬一副呢。”

第063章闹大

“又要熬药?”白氏顿时皱起眉来,“这边说芸姐儿从来没有用过李妈妈的土方,那边芸姐儿怎么又要吃她熬的药?”说完就直接起了身到了赵嬷嬷的跟前,厉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接李妈妈过来给芸姐儿熬土方?!”

大家伙儿的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在了赵嬷嬷身上,赵嬷嬷睁大眼咬着唇,目光涣散又无措。

宁政紧盯着陈佩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嬷嬷自知无路可退了,咬着唇嗫嚅道:“老太爷莫要怪责二奶奶,是奴婢自作主张把李妈妈从别苑接来的,二奶奶怕土方靠不住,是以我就瞒着二奶奶把李妈妈接过来安置下来给二小姐熬药,整件事二奶奶毫不知情……”

陈佩青有些慌乱的低了头,讪讪不能言语,心里却恨不得狠狠的抽她几个耳光。

她不禁的开始觉得给赵嬷的权利有些过大了,竟然私下里做了这些动作而未与她先支会过一言半字!眼下早就布好了局,明明局势已经压倒了宁立善,谁也不可能在今夜对他施与援手了,结果到头来,能左右事情发展的人竟然一个都不少的全都出现在了这里,就连远在别苑的李妈妈竟然也来了,而且还在府里住了好几天,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赵嬷嬷好大的本事,不仅将李妈妈藏的深,而且竟然真的就没有一个下人过来向她禀告!

是了,她真的给了赵嬷嬷太大的权利了,整个府里的下人圈里,谁都知道赵嬷嬷就相当于她的眼她的手,赵嬷嬷说出来的话,就相当于是她的口令,谁会怀疑,又有谁会逆!

而赵嬷嬷,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

而此时宁政转过头去就朝着赵嬷嬷踹了一脚,因为她这一番言辞,无形中也带出了不少东西,再是明显不过,头前咬死了没有土方这回子事,之后又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前言不搭后语,不就是为了让李妈妈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本他就对今天的事很气愤,他气的,不是自己的三儿子与官员勾结,相反,他倒觉得宁立善这是长进了,知道与官员多多来往走动了。兴许宁立善在这件事上做的还不够完善,但是再是圆滑处事周全的人,也是摸爬滚打出的经验,这次让人抓住把柄被陈佩青和杨氏告上来,吸取经验下次一定会做的更好。

他们宁家,就需要子嗣们多与各路官员多多走动,多多往来。

他真正生气的,是陈佩青为了给宁立善颜色看,将这件他觉得还挺高兴的事情抓住来拿捏宁立善,而他这个做家主的,还不得不在这里真正的教训教训自己的儿子。

是以,虽然先前的火是发到了儿子的身上,但心里真正气的却是二儿媳陈佩青。

但是赵嬷嬷这前言不搭后语几番改口过后,他对陈佩青的那股气,立时就消去了几分。同时对原本一直都不被重视的真正的亲生孙女宁馥,就突然上了些心。

从宁馥进来过后到现在,就只有她将事情引到了正确的方向去,无论是审请事实还是为了大局的体面,她言语不多,也没有因为陈佩青的压制就退缩,果然,带有他们宁家血脉的宁馥,是应该有这样的气质的。

“二奶奶毫不知情?”

他这边神游气愤之间,白氏已经抓住了赵嬷嬷的话柄,盯着她愤声说道:“那就是你这个狗奴老货打着你二奶奶的名头私自做事了?”

赵嬷嬷当时只顾着赶紧让陈佩青脱身出来也为自己开脱,哪料得到这句话竟让白氏抓了这么个不算重点的重点,顿时变了脸色。

念雪这时在门口有些焦急的催促起来,打断道:“老太太,还是让李妈妈快快跟我去吧,赵嬷嬷在这件事上也是一直帮着手的,就是要罚,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念雪突然又在这般关键的时候打断此事,石新家的就有些站不住了,当即就往宁馥望去,对念雪此言,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说的那些话确实都是事实,但还有真正的事实,就是宁芸从头到脚根本就没有用过李妈妈的土方,她带着李妈妈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要替宁立善脱身,有李妈妈和宁馥在这里,性子莽撞的宁立善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落上大错。但是现在,从来没有用过土方的宁芸突然让念雪过来叫李妈妈过去再熬药,不用想也知有人在暗中操作了,现在她若是再扣着李妈妈不放,还怎么说得过去?还有什么办法能再帮宁立善?

她频频看了宁馥好几眼,可是宁馥却是神情十分平静,只是抚着白氏的心口让她消气,活似就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既然一直都用着土方,我看芸姐儿这两天气色也见好,那就快带李妈妈过去!以后你们几个都仔细机灵些,别再毛手毛脚!”陈佩青疾声厉色地冲石新家的喝斥:“还不快带李妈妈去给芸姐儿熬药!”石新家的憋胀的脸颊发紫,弯腰应是,就准备出去。

“老太爷老太太!”这时候,门外又急匆匆的进来了人,“二房那边的小厨房里的厨娘们打起来了!有个丫头不小心打翻了二小姐的杏仁佛手,厨娘便发了急火,说是二小姐每天都要在这个时候吃的,便在厨房里对那丫头动起手来,不知道是怎么闹腾的,还好有人在跟前,灶台的烧出来点了半个厨房,这才刚刚扑灭……”

“怎么这么荒唐!”宁政顿时皱起眉来,觉得今晚的事情多的很是蹊跷,所幸火势灭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岂料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李妈妈突然挑眉看了过去,厉声道:“杏仁佛手?你们胡闹什么?二小姐用着我给的土方,我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和杏仁同食,是谁让你们给二小姐炖杏仁佛手的!”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齐聚在李妈妈身上,就见李妈妈眯着眼看向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嬷嬷,冷笑道:“你是想害死二小姐?!”

第064章冷笑

赵嬷嬷身子一晃,跪在那里扶着地板的手都攥了起来。

她是想将李妈妈卷进来,可她万万想不到陈佩青今夜筹谋的事情是断断不能容李妈妈在场的。先前之时她已有所警觉,早也就安排下去让人看紧了,却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巧合的不能再巧合,不仅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更要命的是,眼下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将她自己洗的清清白白——李妈妈的土方确实不可与杏仁共食,但是这土方熬出来的药,她从来没有给宁芸服用过,她觉得宁芸不会有事,是,宁芸确实不会有事,可却成了将她逼入绝境的毒药。

她不禁的就恨起石新家的来,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千算万算没算到曹氏在这府里也有两把刷子的,一直都按声不动,却是早就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这石新家的仗着有曹氏做靠,今晚就在这里对她落井下石了!

而陈佩青也是恨的牙痒。

赵嬷嬷的性子她能不知道?早就过惯了在府里颐指气使的日子,背着她不知算计惩治过多少丫环婆子,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算了,可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她早就下令不许别苑的任何人出入,这赵嬷嬷竟然……

她当然记得之前赵嬷嬷亲口对她说过李妈妈在别苑动手之事,要算这笔账,赵嬷嬷竟然也不挑挑时候!以前再是怎么张扬跋扈也就算了,这不是连带着要让她今天做好的一切准备都付诸东流!

陈佩青怒火中烧,偏在这个时候就越发的要往死里忍下去,手下一发狠,指甲就在掌心掐出了血痕来。

事情一波又一波,今夜的巧合多到不合常理,太诡异了!

李妈妈不会这么巧的请了大夫要抢在这个时候给宁芸把脉,石新家的不可能这么巧的就和李妈妈遇上,念雪才过来要将李妈妈带走,自己院里宁芸的小厨房就正好有丫环打翻了最不该打翻的杏仁佛手,而且偏偏李妈妈的土方就正正与杏仁不容!

她隐隐觉得这背后定有人在操纵,看似掌握在她手中的局势其实紧紧的握在别人的掌心里,可是这人会是谁呢?难道真的是今夜没出过门的曹氏?

其他人自然不似李妈妈说的这个方向去想这赵嬷嬷真的是在谋害宁芸,此时彼此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纵然不知李妈妈与这赵嬷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宁芸却是绝对没有服用过李妈妈的土方了。

宁政的疑心直接了当的摆在脸上,他没看赵嬷嬷,似乎也没将李妈妈那句逼问放在心上,只是望着陈佩青。

而陈佩青此时早就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继续深思考虑。

她何尝不知宁政根本就不想重罚宁立善,宁家上下巴不得与官员勾结!

“连你身边的人办事都尚且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满嘴不知哪句是实话,还想从她口中得知别苑那件事的真相?她嘴里有真相吗?”宁政指着赵嬷嬷,声音里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了。

这话哪里是在说赵嬷嬷,这分明就是在说她!

陈佩青到底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心绪再是纷乱却也不会失了方寸,慢慢的一寸寸的垂下了首去。

原先她只想让宁立善落个办事无能,也是因为她不希望与官员往来这种事将来落到宁立善的头上,以防将来几次三番过后宁政真的会对宁立善另眼相看,她没想到的是,今夜扯出的这桩事情,最后会落得她管理身边人不当的后果。

这事放在府里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都可以,却不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陈佩青,不止管着宁府的内宅,宁府的产业有一大半也是经她的手流来送往,今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连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都教不好,再加上之前宁馥去陪葬的事情也失误了,宁政岂不是要怀疑她的能力!

到底是谁这么狠,居然这般跟她对着干?

白氏很快的就向李妈妈问起别苑的事情来,李妈妈条理清晰又简洁明了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屋里除了二人的对话再没有任何人发出过声音,时间一点点慢慢过去,桌案上的红烛都燃了大半下去,烛泪一点点溢出、凝固、再溢出,又凝固。

当李妈妈说到那晚院史大人还带着官印与私印来别苑的时候,宁政的喉咙中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堂里虽然站满了人,可是谁也没有再言语过一句,事情会怎么发展再明了不过,却是没人出声做一个表态,而宁立亭从李妈妈开始与白氏交谈起,眉心就一直轻凝着,始终望着面前的地面,没有再抬起过眼皮。

“很好,不错!”

这一声,竟然就是他发出的。

屋内的人齐唰唰的向他看来。

他也便就走到中间来,他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就这样沉默到底,相反的反而做了这个挑头的人,这与他一惯的隐在他的夫人陈佩青身后的个性是极不吻合的,眼下他不站出来,他们二房,才真的要被削弱了,不是他想表态,只不过眼下必须将事情避重就轻换个方向而已。

他们夫妻二人的默契第一次在人前显露无疑,陈佩青因为赵嬷嬷与宁芸的事情而不方便发表意见——无论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会起反效果。所以,一身清白干净的宁立亭就是最合适的发言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要尽快并且有力的将局面挽回住才成。

他亲自上前将宁立善扶起,后而对赵嬷嬷斥道:“万幸今天李妈妈在场才让事情水落石出,你把李妈妈接进府里解释这件事没错,但是你瞒着二奶奶就是逆主!念在你多少也是帮了三老爷,就罚三三个月的月钱,再不许这样私自妄为!”

宁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他短短几句,就将事情轻描淡写过去不说,听起来竟然是这赵嬷嬷还立了功了。

那赵嬷嬷也是个机灵的,听见他这么说,立时就赶紧磕头谢恩,一边哭道:“不是奴婢成心要隐瞒,而是二奶奶不放心用李妈妈土方,奴婢才不敢说的……”

第065章咎由自取

“二老爷。”李妈妈突然接过了话来,看了一圈屋里的众人,谨慎而认真地道:“三老爷这边的事既然已经解释清楚,我却还有话要问赵嬷嬷。”言罢她就转头望向早已失态的赵嬷嬷,道:“你到底有没有给二小姐服用我熬制的土方?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真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我的土方是断断不能与杏仁共食的。”

这话尴尬,此时一屋子的人,谁心里都清楚李妈妈的土方肯定是没入了宁芸的腹的,不过李妈妈这么问也没错,毕竟土方是经她手中熬制又是给宁芸的,此时问个清楚也是应该。

赵嬷嬷无地自容,头恨不得扎进地里,弱声道:“没……没有。”

李妈妈哼了一声,随后便不卑不亢的向着众人躬身行礼:“那这里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收拾收拾明早我就回别苑。”

李妈妈静声出去了,而这一屋子的人经她这最后一提醒,顿时也觉得差不多到这里散了算了,今晚的事,很多细节问题是经不起推敲的,此时二房这边却是断然不可能去推敲翻细节,而宁立善向来粗心,在他看来,最后这件事解释了个清楚并且还让陈佩青抬不起头,他就已经觉得自己赚了。

事是陈佩青挑起来的,最后又烧回到她自己的身上,他看笑话就够了。

石新家的讪讪一笑,她也是个机灵的,便悄声的退到廊外去了。

陈佩青便就适时的站出来让大家伙散了,道:“天也不早了,事情清楚了就好,我这颗心也就能安心的放回肚子里,大家还是各自回去早些休息吧。”

不等屋里众人醒神散去,廊外这时又出现了一队人。

曹氏一身风光,手里提着她那长枪烟斗,昂着下巴晃着就走进来了:“二嫂急什么?倒是不用担心芸姐儿,我刚刚从芸姐儿那边过来,听说芸姐儿的药翻了,巧的很,碧思这两天也被风吹着了,我前两天听说李妈妈有土方子便就讨了几副,让人熬了之后我就赶紧亲自送去,这会子芸姐儿已经服了方子歇下了。”她艳丽的双眸对陈佩青的哆嗦极尽鄙视,目光一收改而看向自己的丈夫,声音平和语调轻缓地道:“碧思的杏仁佛手便宜你了,她这几天都吃不得,你一会儿有福了。”

别说陈佩青已经开始倒吸气,连宁馥也不由的抬了眼。

“你……你让我的芸儿吃了李妈妈的土方子?!”忍了一夜的陈佩青,在她这一番话之后彻底精神瓦解,她甚至于失态的扯上了曹氏的衣袖,眼睛瞪大,清秀的面容竟现出几分狰狞来:“你,你好狠毒……”

“三奶奶,你这是要人命啊!”赵嬷嬷噌的站起身来大叫一声,也不顾屋里的众人,疯也似的冲出厅堂,转眼就消失在长廊尽处向二房的院落奔去。

曹氏却是懵的一头雾水一般,但再是面容一副不解之相,她眼神里的那一抹阴笑也没能逃得过宁馥的眼睛。

“二嫂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把碧思的药端去给芸姐儿,还是我亲自伺候着她服下的,她们姐儿俩用的都是李妈妈的土方子,我怎么就害人了?”言罢她委屈的看向宁立善:“合着今天晚上,我们夫妻俩做什么都是错了……”

宁立善这时也是有些急了,道:“哎,你这回真是好心办坏事了,芸姐儿这阵子一直都没用过李妈妈的土方!而且她这些天一直吃着杏仁佛手,你现在给她送了药过去,这……哎,还不快去请大夫!”

曹氏看起来相当震惊,回过头来指着门外还没离去的念雪,大声道:“念雪刚刚不是过来请李妈妈去给芸姐儿熬药吗?现在怎么又说芸姐儿根本就没有服过李妈妈的土方了?”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念雪面色煞白,暗恨自己方才就该离开,她留下来没走,就是在替宁芸看着这边的动静最后会如何,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尘埃落定不了了之的事,最后曹氏竟然把宁芸给扯了出来,她哪还敢再留,当下就大声喊道:“我,我去看看二小姐……”

说完,她也跑了。

陈佩青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眼泪再也崩不住,对着宁政和白氏僵硬的福下身去:“老太爷和老太太,算儿媳厚着脸皮求你们二位了,无论如何芸姐儿的身体要紧,我……”

宁芸并不是宁家的血脉,是以宁政和白氏虽然也挂心却怎么也不至于太过上心,白氏哀叹了一口气,宁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下去瞧瞧去吧!”

陈佩青一步三晃的跑了出去,宁立亭也是满目担忧,心里自是不比陈佩青轻松多少的,但是眼下还不是他离场的时候,一切场面最重要,心里再是恼恨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对着宁立善夫妇言道:“你们两口子也别太内疚,说来也是误会,怨不得别人。”

“当然不能怨他们!”宁政瞪向他,道:“从什么时候起,芸姐儿竟也开始撒谎了?!”

明明没有服药,却让念雪过来借这个理由来把李妈妈支开,若说今晚编排宁立善的事情不是宁立亭一家三口盘算好的,打死他也不信!

“请大夫好生照料,若是芸姐儿这次没事,那就是她的福气,你们两口子以后再做事,别把女儿扯进来教坏了!而若是芸姐儿有什么不幸……”宁政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道:“那就是你们两口子咎由自取!”

闹腾了一夜,事情最后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而收场消停,众人各自回院,大半夜的二房却是没个安静,而至于宁政这院厅,宁馥走后,清晰的听见宁政将茶盏砸在宁立亭身上的声音。

陈佩青在宁府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宁政也没有将家主之位传给宁立亭的意思,足可见宁政对宁立亭还不够满意,而事实上五个儿子中估计也没有谁真的让他满意,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将宁家变为官家的儿子,显然五个儿子没有一个有这个本事,所以,哪个儿子若是有本事能攀上官家,就不一样了。

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的人多的是,不然陈佩青也不会盘算着要拉宁立善下来,在宁立亭与官员真正的亲近起来之前,她怎么能让他的兄弟占先机。

到了荷松园关上院门,锦嬷就问宁馥要不要派人去宁芸那里打探打探消息,宁馥低眉道:“不必,你去三老爷那里走一趟,看看他们怎么说。”

第066章你说对了

“……”

幽暗的厅殿内,没有跳动的烛影,烛台上落着一只巴掌大的夜明珠,映得阶下的水晶珠帘波光流转,殿内幽暗,却微微闪烁着低调的璀璨光芒。

“等等,秦言。”秦航翘着腿,手臂支在扶手上,伸出的手指支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轻轻皱着,声音有些诧异:“你的意思是李妈妈在宁府的这个消息就是宁三小姐间接透露给那曹氏的?这事你有证据?”

秦言面无表情的睨向他:“这事要什么证据?宁二小姐一直没用那土方子,宁三小姐与宁立亭谈完交易就立即说是宁政那边请李妈妈过去,到了当场李妈妈根本没在不说,还是后来那曹氏身边的人带着寻过去的,有这么巧吗?”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这世上没证据的事情多了。

秦航听了之后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道:“这就经不起推敲了,事后宁立亭和陈佩青关上门讨论起来,还不得怀疑到她头上?”

秦言不置可否:“那倒也未必,曹氏亲自灌了宁二小姐喝了土方,不抢救一会也够他们夫妻俩手忙脚乱几天的,依我看到时候只怕他们都想不起这些细节问题。”言罢他摸着下巴又思量了一下,道:“更何况就算觉得宁三小姐在其中有关系又怎么样,宁立亭可不会觉得宁馥是和他打对台,毕竟是宁三小姐开口要将乔松柏的产业还给乔家来助他当家主的,一个助他当家主的亲生女儿,他会相信宁三小姐是和他对着干吗?”

秦航天生八卦心,听了之后噌的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探着头问他:“那曹氏真的给宁二小姐喝那土方啊?”

“我亲自闻过药渣了,是真的。”

秦航都不由的倒吸了口气,叹为观止:“最毒妇人心。”

秦言早在闻药渣的时候就已经感慨过了,此时也不过尔耳,淡声道:“不过站在宁三小姐的立场来看这样才是最好,乱了宁立亭夫妇的脚步对她有好处,而且那宁芸今天做的也不地道,明摆着要坑害宁立善,曹氏这么做也合情合理,算计她丈夫,她那性子岂是好说话的,给这么点教训,已经手下留情了。”

二人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水晶珠帘内的那人就像睡了似的始终没接过话,秦言讪讪的咳嗽了一声,半提醒的道:“宁三小姐这次可就要把乔松柏的产业一个不落的都交出去了,怎么,还不动手?”

啪的一声轻响,在殿内都激起了淡淡的回声,韩尘将手里摩挲的一块青玉撂在书案上,目光淡淡的望着那水晶珠帘。

“她是不是傻?”

“嘎?”秦航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秦言也是一怔,二人四目一对之后又齐刷刷的望了过去,脸色一模一样——懵。

韩尘却是又不说话了。

秦言咽了咽口水,半晌后道:“嗯,好像是有点傻,这阵子观察打探下来,这宁三小姐不像是个蠢笨的,其实就算宁家那四老爷和她亲生父亲都想用乔松柏的家产换回些什么,但是以她的心计未必就握不住,如果说她是念在父女关系一场,那今晚她就不会有这些动作,而她既然并不是因为如此,那又为什么要将这些到了手的产业拱手相让呢?”

秦航一笑:“那就是傻呗!”

“我倒是觉得这才算她识相。”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的同时,雕梁上一抹黑影也飘然无声的落了下来,女子面色甚是净白,眉眼皆是细长,衬的她清冷的气质多添了一抹阴冷之意来。

秦航挑眉对她笑:“朱槿,你居然也要参与我们一起讨论?你又有何高见?”

朱槿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双臂环胸下巴也是昂着的,清声道:“我始终觉得她没那么简单,在别苑的试探你们可别忘了,当时韩尘的夜探,她绝对是清醒并且警觉到的,一个能警觉到韩尘潜入的人,她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何况,她明明警觉了,为什么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将产业交出去,我倒是觉得她已经察觉到我们冲着什么而来,自知承受不起,不如借这个机会将这个催命的包袱甩了罢了。”

随后她就对着韩尘道:“不管她真傻还是假傻,现在产业要还给乔家了,浪费了不短的时间了,到底还要等多久?”

啪的又是一声,韩尘又将那青玉拿回手中,一下下的摩挲之中,半晌他才开口:“前两天听说那郑晋明有可能会动一动?”

秦言附首:“翰林院典薄的位子空下来了,郑晋明在翰林院虽然没什么可圈可点,但是据说是因为为人实诚广结善缘才有了这个机会,再者,一个典薄的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和乔佩华的婚事也近了,估计就是因为他稍稍升了一些,那乔有恒才会这么巴巴的想要丰厚乔佩华的嫁妆,到时体面一些。”

朱槿听罢都笑出声来了:“从九品升到从八品,真是光耀门楣了!”语气真真是讽刺到极点。

秦航向来喜欢揶揄,接过话来道:“人家好歹也是跳了级升的,乔有恒当然重视了。”

秦言看看他,又看了看朱槿,一副拿他们二人无可奈何之相。后而不理理会他们二人,只与韩尘道:“其实不论有没有这一回事,乔有恒都是惦记着乔松柏的家产的,这些都不重要,倒是你,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殿里又静下来了,须臾,韩尘的声音再一次以不可置喙的口吻温温的响起:“把乔有恒强占外甥女产业的事给我捅到翰林院去。”

秦航的嘴抽了抽,他又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不是吧,你连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的前程也要亲自动手挡路?”

秦言与他不同,一震之后突然就笑了,朝着韩尘笑着拱手领命:“由谁来捅?”

韩尘这次接话很快:“还是赵中庭吧,一回生二回熟了。”

秦航跳起来:“你这是顺手了吧,还找大医院院史?!”

韩尘挑眉:“你说对了。”

第067章余震

锦嬷嬷回来的迟了一些,一进门便就道:“三房落锁了,我就不好再敲门进去细问,石新家的隔着门让我稍个话给姑娘,三奶奶要转告你,天晚了,水榭这边湿气重,哪里也不要去,早点休息把精神养好。”她传完这句话才又道:“我见他们这般,便就离开去了二房,二房虽然也是大门紧闭,但是院子里却是人人走动如热锅蚂蚁,就听见朱伦家的在院子里催这个使唤那个,尽是为了二小姐的事张罗,二奶奶和二老爷的声音却一直不曾听见。”

霜容正在帮宁馥熏发,眼风未动,轻声道:“朱伦的在暂管?那便是了,这个时候二奶奶不得把那赵嬷嬷往死里打?”

宁馥徐徐的睁开了眼睛。

锦嬷嬷叹道:“好在就算那土方与杏仁同食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不然可真真是要吓死人了,可见今天这事真是把三奶奶给惹急了……”

算计宁立善,逼迫成那般模样,曹氏这样反过来治了宁芸,若按照曹氏的性子来说,曹氏还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好在后来从李妈妈口中问到与杏仁同食的后果不过是呕吐与泻肚的反应,倒不是承受不了的后果,但让人心有余悸的是——这后果究竟如何,却是在宁芸吃过之后才问了李妈妈得知的。

也就是说,曹氏在喂宁芸吃药之时,她本人并不知道后果到底是什么。

如果会死人呢?

烟珑在旁边给霜容递了篦子,低声哼道:“二奶奶应该庆幸,好在三奶奶能在这个事上出口气,若是没得这个口子让三奶奶把气出了,三奶奶今晚指不定要做什么出来才能放过。”

这倒是真的。

“周睿让我转告姑娘,往后与三老爷,最好还是保持安全距离为好……”锦嬷嬷过来搭手,坐下来接过霜容手里的篦子,低声叹道。

周睿考虑的没错,最后曹氏的出现,就等于直面面对陈佩青今晚的挑战并且宣告了胜利,今晚陈佩青本来就有可能会疑心到她的头上,而如果以后与三房关系再近一些的话,陈佩青定然将她与三房视为一线,恨上加恨。

其实就算没有周睿的提醒,她也不准备再与三房多加走动,曹氏做事毫不留情,他们做长辈的勾心斗角,就算曹氏今晚做的这些也是为了给陈佩青教训,但是宁芸到底是他们的晚辈,再是参与其中也不是主谋,最后却要受这样的结果……

她即使觉得曹氏应当反击,也觉得烟珑说的有理,但她也不完全赞同。

不是她不齿曹氏的为人,而是曹氏既然能对一个手无寸铁又性情温婉的宁芸下如此之手,就足以证明曹氏对待所有与她不是一线的人——都不会存有半丝怜悯。

她现在与曹氏没有利益冲突,如果以后有了呢?她毫不怀疑无论自己与曹氏一房看起来有多和睦,也不会有半点值得曹氏留情之处。

“我知道了。”她点头应了锦嬷嬷的话,继而道:“今晚与三婶联手也是彼此各取所需,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有更多的往来。”

她把乔松柏的产业交出去来换宁立亭的家主之位,就得把陈佩青往下拽一拽,否则以后这个家不就等于陈佩青在背后垂帘听政?经过今晚的事,虽不至于把陈佩青拉下马来,但是宁政和白氏以及府里那么多人看着,陈佩青以后不仅要仔细小心行事,定然也会被削去部份权利,甚至于有可能一些重要事情都要言请汇报给宁政过问。

对于目前来说,第一步如此,就够了。

翌日一早,宁馥准备去瞧瞧宁芸,这边才用过早饭,老太太白氏身边的碧兰突然过来请人,说是让府里各房的人都过去正院,已经都通知到了,现在过来水榭这边请宁馥也过去。

让大家都过去,肯定与昨天晚上的事有些关系,而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算是不了了之的,霜容给碧兰塞赏,碧兰笑着死活不肯收,赶着回去伺候白氏,走前对霜容小声道:“四奶奶一大早的就到老太太跟前,还把我们几个都谴了出去,不知道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这会子就叫大家都过去了。”

霜容感谢不已,可碧兰却不恳接受,最后她将自己的一对猫耳铛摘了下来强塞进碧兰的手里:“姐姐这般有心,别嫌这是我用过的就好!”

碧兰不得不收下,和善的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为了谁,只希望府里的主子们上下和睦少让老太太生些闲气,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让各位主子心里有个底也是好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宁立昌的夫人任氏,在府里其实是不常露面的,宁立昌本人在府里就属于游手好闲之辈,任氏露面少也是常情,便就是以前偶尔有个晨昏定省,任氏也往往不是这疼就是那儿不爽利能躲就躲,更别说昨晚正院那么大的动静,若说任氏今天一大早就找了老太太说话,不是为了这事谁也不会信。

“三姑娘来了。”

薛武在正院的廊下冲厅堂里禀报。

屋里白氏的声音响起,宁馥便进了去。

屋里人还算齐全,她也不是到的最晚的一个,宁政和白氏已经高坐上首,依次排下来,大房二房三房四房都来了,只剩五老爷还没到。

宁君洁和宁碧思两人倚在白氏的左右各一边,半低着头伺候着给白氏轻捶着肩膀。

“馥丫头,快过来!”

曹氏的声音突然有些兴奋的响起,就像是一个胜利者在向一些没有亲眼见她昨晚的战绩而在无形的炫耀一般,她笑着对宁馥招手,示意宁馥站到她身边来。

一句话引得屋内的几位奶奶都不由的朝她看了过去,她却浑然不觉发刺,似乎反倒享受别人这种震惊又不敢言。

难得昨天那么大的动静,宁芸竟然也来了,此时面色憔悴病白,站在陈佩青与宁立亭的身边——

宁馥看了一眼,二房那边似乎就没有给她留站的位置。

第068章反转

事实证明,宁馥的猜测与防备是正确的。

事实也证明了,曹氏是一个抓住机会就下手的。

宁馥再是独自住一个小院,但也仍旧是二房的人,此时她一进门,曹氏就招手让她站过去,这不是在宣告她与曹氏是一体是什么?

而更讽刺的是,陈佩青的脸色明明分外难看了,但是她也不想想她有没有给宁馥留个立足之地。

霜容紧挨着她,用只有她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问:“姑娘,怎么办?”

宁馥在原地站了站,后而朝着上首的宁政和白氏福下身去,道:“家中事自然要紧,只是昨天我姨母那边叫人过来传话,让我今天早早过去,具体何事我也不知晓,现在来请示老太太,可否派个身边人去姨母家中知会,替我辞了。”

而后她又朝着曹氏的方向微微垂了垂首,示意谢过她的热情。

一听这话,宁政当即睁大了眼:“你哪个姨母?”

“自然是大姨母。”王若诗的母亲。

宁政立即挥手,动作夸张的都有些不正常了,急道:“这里也没你们小辈的什么事,回头让人去你院子里支会一声便就妥当了,既然是你姨母有事寻你,怎能怠慢,你且快快去吧。”

是以,宁馥也就只迈进了这厅堂的门槛,就直接又退出来了。

曹氏见她如此,也不好去说什么,那边陈佩青见她拉拢而宁馥也没有买账,脸色这才比先前稍稍好看了些。

出了正院,烟珑小声问:“咱们真去表小姐那里?”

这肯定是必须走一趟的了,府里这么多人,无数只眼睛盯着瞧着。

霜容点了点头,示意烟珑先回荷松园让程衍他们准备车辇,这边便就跟着宁馥慢慢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远,突然就被人唤了住,一回头,竟是任氏身边的刘嬷嬷。

她提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喘着气的道:“这是四奶奶的意思,让三小姐带去,顺便替四奶奶向王夫人问个好……”

霜容尴尬的笑着接了过来,刘嬷嬷又陪着笑脸道:“四奶奶可是打眼里惦记着三小姐的,那天晚上说的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三小姐以后不防多与我们四房走动走动。”

宁馥点头算是应过,后而借口赶时间,刘妈妈讨好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别耽误了,让王夫人再担心就不好了,三小姐慢走。”

上了马车之后烟珑问起这礼盒,听霜容说了经过之后当场嗤了一声:“也不照照镜子,还真以为他们老爷能当上家主了!”

宁馥那晚去乔家打探的事自然不会说给她们,只说是她分析推测而出,对此他们私下里是当个笑话来看的,别说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算真的是让宁立昌办成的,他也没有资格当什么家主,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也是少见。

王若诗本就几次邀请宁馥去找她闲话家常的,是以她这次突然到访也不算唐突,程衍驾车,萧翊先去了王家支会,宁馥几人在路上慢慢去不提。

而与此同时宁府的正厅里也谈到了正事上。

内宅之事白氏做了这个发言,正色的将昨晚的事轻描淡写的说了说,然后肃容说起了他们如何决策。

“二奶奶多年操持府里中馈,内外都管着不少的事情,心细些是难得的,昨晚的事情虽然有些欠妥当,但是念在她也是为了一家上下的前程着想,多想一些把事情弄清楚也并不算错,以前府里如何,以后依旧如何,但是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动作,还是要提前与二奶奶商议支会一二才好,这样才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言罢她看向宁立善:“老三,这件事上你也有欠妥当的地方,若是你之前就与府里商量一下也不至于出昨天晚的事,若是不方便与我和你父亲言语一声也好,你自己回去也反省一下。”

别说这个总结让春风得意而来的曹氏有多震惊,头一个不敢相信的人就是当事人陈佩青。

她蓦地抬起头来。

昨晚为了宁芸的事折腾到大半夜的,后半夜薛武家的偷偷来敲了她的后门,告诉她这次这件事宁政和白氏特别生气,白氏决定要削掉她部分的权利,准备让宁立善出面去打理一些铺面,好让她专心治内管教管教府里的下人和她身边的人。

这个结果让她一夜没睡好觉,可她也没有应对之策,这次的失误是实打实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白氏和宁政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她心里最内伤,却也只能认了,想着以后慢慢再把权捞回来。

却没想到今天白氏说出口的,竟然如此!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薛武家的传错话会错意,而是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让白氏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想到早上任氏先来过白氏这里,她的余光不由的对任氏多留意了一些。

会是任氏求的情吗?

她不太敢相信,以任氏的地位,说话又能有什么分量?可如果不是任氏,又没有人在这段时间内单独见过白氏,而且也不会有人会替她求情吧?

杨氏跑都跑不及,曹氏等着落好看她下马的。

这些心里活动迅速在她脑中过了一遍,面上却是感激不已之色,起身朝着白氏和宁政做礼表谢,又向众人表态感慨一番不提。

曹氏的笑容早就僵在脸上,握着茶盏的手都抖了几抖,连茶水倾洒到衣衫上都未觉。

而宁馥,在王家与王若诗逛花园品茶点,悠哉悠哉直到傍晚才往宁府回去。

“还是若诗姑娘这里清静,一想到回去又要见那些牛鬼蛇神,真是恨不得以后天天都来若诗姑娘这里。”烟珑在马车里哀声叹气。

霜容整理着手边王若诗回送的礼盒,听了这话就瞪她:“你忘了姑娘的意思了?”

烟珑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我是觉得若诗姑娘真的好,待咱们姑娘也是真心真意,总不像府里的那么虚情假意。”

“人家怎么待我们,我们就怎么待他们,若诗姑娘是好,但是毕竟王夫人并不愿意……”

宁馥拍了拍她的手,她看了宁馥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烟珑自知将话题引到了不愉快的方向,心下内疚,上前搭上霜容的手,道:“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王家再好也是别人的家,我们陪着姑娘,好好的过下去才是正经。”

主仆三人手搭着手,心里各自温暖,无声的笑了。

马车自然是走西大门的,宁馥想走走便就先下了车,程衍就驾车先去,这边宁馥没有直接回荷松园,而是绕着河边的小路走了走,一边想着一些事情,一边赏一赏河边的日落之景。

“馥妹妹回来了。”

晚霞为清亮的湖面覆了一层金光琉璃,一片金黄盛景之下宁馥回过头去,就见到了一抹俊逸的身影正从湖中的角亭向这边急急的走来。

宁馥一诧,霜容更是眼尖,脱口惊呼:“蒋公子?!”

(未完待续。)

第069章画眉

以前的宁馥被人忽略,有客来都会让她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就连蒋虚舟这种常在宁家小住的外亲,以前的宁馥也都没见过一眼,还是上次宁家摆宴的时候,她才见了这蒋虚舟第一面。

见面的时间一共也不超过五分钟,这次这蒋虚舟竟是这般的自来熟,就像她也像府里其他姑娘一样与他从小就相识似的。

他既然来了,那周越自然也在,果然距离他身后水廊几个折弯处见到了也向这边笑着跑来的周越。

“馥姨姐!”周越挥着手,利落的追上了蒋虚舟,宁馥不好再躲,心下庆幸还有周越在,笑着便也就迎了过去。

二人来到近前,蒋虚舟温笑着将手里的鸟架提了起来。

“我带了礼来的,还不请我去你的荷松园坐坐?”

周越在一旁也跟着凑热闹吵吵着要去,他对这荷松园可是感兴趣的很,上次回去之后就听说宁馥搬到这里来了,而且各处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他好动的性子早就想寻个由头过来瞧瞧,午饭过后就拉着蒋虚舟过来宁府,却是支着脖子等到现在宁馥才回来。

宁馥半垂着目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抬眼道:“去抱厦里小坐一下吧,不过却不能久了,误了前院的晚饭,我可担待不起。”

“一定一定!”周越兴奋的忙不迭答应,只要宁馥同意了,他什么要求都同意得。

霜容把鸟架挂在了抱厦外的廊下。

丫环上了茶,三人分三面便就坐下来。

蒋虚舟和周越一进门就已经将这园子的前厅看了个大概,周越还小,只觉得以宁馥的年纪能自己拥有一处独立的院子甚是羡慕,不用日夜面对着父母听训肯定舒服极了,再者就是觉得宁馥是个心细的,四处望下来哪哪都恰当妥帖。

蒋虚舟端着茶盏,指着廊下的鸟架道:“这是画眉,最适合你们女孩子养着逗玩了,现今京城内也最是盛行,不少文人雅士还兴起了攀技之风,可惜我却始终不擅长画它。”

宁馥道:“是吗?只可惜我对这些没有什么见识,对这些带翅膀会飞的小东西,也喜欢不起来。”

她已经决定了的,无论蒋虚舟说什么,她都与他唱反调就是了。

况且这也算不上唱反调,她本来对这些会飞的动物都不太有感觉,而且就算养在园子里也是由霜容他们打理照料,她是没有这个闲功夫的。

没想到蒋虚舟就像是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似的,竟是目光晶亮地道:“倒是我擅作主张了,那你喜欢什么,改天我一定给你弄来。”

钱。

宁馥面色未动,心里说道。

霜容虽然没有听宁馥言语过关于蒋虚舟的事情,但是也是猜测得到宁君洁对蒋虚舟的好感的,跟在宁馥的身边,宁馥什么态度是什么意思,她怎会看不出来。

她上前给宁馥换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道:“表姑娘送的那颗夜明珠是收起来还是放在书房?”

锦嬷嬷立即望了过去,目光有些责怪又有些无奈,截过话道:“当然是放书房,再多一颗更亮些才好。”她怎么会不知道霜容这话的意思,只是再怎么样去与人有意保持距离,也不好这样刻意,岂不显得宁馥贪财浅薄了些?

她可不愿意让任何人觉得宁馥有一丁点的不好。

宁馥却不以为意,反倒觉得霜容说的甚好,最好这蒋虚舟觉得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再也不要与她有任何往来,那才好。

周越听不出这些门道,竟是两眼一亮,巴巴的看向宁馥:“馥姨姐,求求你了,让我看看那夜明珠罢……”

霜容上前就打他的手,啧道:“那夜明珠哪是让人拿着捧着看的,划花了怎么办,还怎么用?”

周越缩了缩脖子:“小气鬼。”

蒋虚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宁馥,后而笑着对霜容道:“锦嬷嬷说的是,这书房就该越亮堂才不伤眼睛,想来三妹妹也是个爱读书的,改明儿我寻着好的夜明珠,一定送来,把你们姑娘的书房照的像白天一样!”

宁馥不置可否,心下觉得这蒋虚舟也不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也并没真的觉得他会送什么夜明珠过来,但也没有拒绝。

如果他真的送了,夜明珠也值不少钱,她为什么不要?

更何况,他这个年纪手里有的闲钱也是有数的,又怎么可能有门路给她寻夜明珠,更甭论她与他还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他要送,也得先紧着宁君洁才是。

这边蒋虚舟说完便就起身打量四周的摆设,才转了大半圈,门外就响起宁君洁笑的好听的娇声:“蒋虚舟!原来你竟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宁馥看了她一眼,就低眉不动声色的笑了。

她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裙摆上的绣图生灵活动,髻上戴着一支崭新的明媚珠花,宁馥清楚的记得早上在正院看见她时,她穿的还是很家居的。

这衣服是极好看的,可在自己家中穿的这般讲究就将她的心思无形的显露了,如果不是蒋虚舟来了,她也不会这样穿给人看,而那支珠花也很漂亮,做工也是极讲究,却是与这身长裙不太配衬。

她从来都是一个挺注意穿衣着装打扮的女子,便就是家居之服也是细节极其到位,眼下如此不搭,只能说明一点——那珠花,定然是蒋虚舟新送的。

蒋虚舟看着她微笑:“我们来这里看三妹妹的新园子,你怎么也来了。”

宁君洁有意无意的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一边往里进一边笑道:“老太太已经准备让人开席了,让我来看看你在哪儿,可莫要被周越给拉出府去疯玩。”一面又睨了一眼廊下挂着的鸟架,皱眉道:“怎么弄了只鸟儿在这?碰来撞去的,弄脏过路人的衣服可怎生是好!”

周越很不满,皱眉道:“关我何事,我还是小表叔拉着过来的,倒担心我把他拉出府去,你可真会埋汰人。”

蒋虚舟也道:“这画眉是我送给三妹妹算作是贺她荷松园的,你觉得不合适,那就让霜容挂去书房那边去,我瞧着书房那边也挺适合的,还能在三妹妹读书的时候陪她解解闷。”

宁君洁的表情立即有了很微妙的变化,看了看蒋虚舟,又看了看那画眉。

(未完待续。)

第070章张扬推4000+

宁君洁道:“这画眉是你送的?”

蒋虚舟笑:“是啊,漂亮吧?”言罢他高兴地道:“老太太那边催了,咱们这就赶紧过去,这荷松园我还没看够,回头还得再来。”一面转过身去对宁馥道:“三妹妹出门甚少,这好好的园子就太过清静,回头我和周越再来找你,现在咱们就一块儿去前院用席面吧……”

宁君洁道:“三妹妹才刚刚从王家回来,肯定是用过晚饭的了,哪还用得着你张罗前后,你这是笑话人家王家都不给口饭吃不成?”

周越看了看天,喃喃道:“这天色还挺早的,王家就已经用过晚饭了?”

蒋虚舟笑着挥手:“便就是用了晚饭又如何,咱们兄弟姐妹的这么多人高兴的很,多吃一顿晚饭又算得了什么。”他又笑看着宁馥,邀请道:“走吧?”

宁馥摆手:“我可不去,若诗表姐的那颗夜明珠我还没看够呢。”

宁君洁一顿,后而笑容又重回面上,拉上蒋虚舟和周越就往外走:“快走吧,一会连累着我倒要挨训,明儿个再邀三妹妹也是一样的。”

蒋虚舟被她这样强拉着往廊外去了,扭着上半身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又看起来有些遗憾似的看着宁馥,无声的做了个些许抱歉的表情,宁馥看了他一眼便就别过头去。

三人出去之后,抱厦里立即恢复了往日的清静,烟珑收拾茶具,锦嬷嬷啧怪地道:“疯了你们了,夜明珠来夜明珠去的,还好蒋家也是个富裕的,不然这岂不是落个了瞧不起人的名声了。”

烟珑不以为然,道:“你瞧那蒋公子一根肠子直到底的性子,就算他不那么富裕,也未必会想这么深远了去,我倒是觉得霜容的话还轻了些,那蒋公子根本就没多想,没准过两天还真就送了夜明珠过来。”

霜容嗤了她一声:“瞧你这财迷的,你倒是希望人家送一车夜明珠过来,他就是送,你也得瞧瞧大小姐的脸色,咱们可最好别沾上这邪乎事。”

宁馥一点也不急,听罢反笑出声来:“他要是真送一车来,我还真舍不得拒绝不要了,那可值不少银子!”

“她们疯,姑娘竟然也跟着疯……”锦嬷嬷话语无奈的很,听了这话不禁的也笑了几下,后而道:“好了好了,以后能避就避就是了,但是可不许再像今天这样说给人家听。”

“是了是了,都听你的。”烟珑和霜容笑着应是。

晚上吃过晚饭快到休息的时候,香檀趁着府里清静下来绕着水廊来了荷松园,把早上宁馥走了之后白氏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烟珑很是惊讶:“这么说来竟然是四奶奶求的情?真是不敢相信……”

香檀也是感慨了一番,她不好出来时间太长,言语了几句便就赶紧又悄悄的回去了,关了园门烟珑还在言语此事:“四奶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四老爷一房人这是向二老爷一房表忠献好?”她不由的想起之前任氏过来这里给宁馥送银票的事情,头前对宁馥体贴,后脚又在白氏的面前替陈佩青求情,这可真是稀罕了。

霜容给宁馥更衣卸钗,道:“四老爷近日与乔家往来那么密切张扬,四奶奶在府里又突然间这么多动作,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宁馥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心里发愁这还要熬几年才能看起来不这么像个孩子,一边轻言道:“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徒劳,兴许到最后还是给别人做嫁衣。”

烟珑刚要问是怎么回事,霜容已经一惊望向了镜中的宁馥,手也顿了住,后而突然回过头去吩咐烟珑:“去打点热水来,水热一些。”

烟珑应了就下去了,烧水再打来这就得一会子,屋子里就剩了她与宁馥二人,她便沉声道:“姑娘,别是四老爷想在乔三老爷府上喜事的事上图些什么?”

霜容竟能猜到这一层,让宁馥的目光一抬。

霜容心细谨慎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并且从霜容的表情与语气来看,霜容已经将心中的话尽量很含蓄的问出来了,霜容此时的心里,只怕已经猜的非常准确——宁立昌一房就是想谋家主之位。

有这般聪慧机敏的人在身边,她顿时有种不一样的喜悦之感。

她望着霜容笑道:“不管他们谋什么,这府里又有谁会让他们得逞呢?”

霜容瞬间明白了,笑着继续手下的活:“姑娘说的对,都是徒劳,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宁馥觉得一个人心思缜密并且大胆不是坏事,至少说明很用心。

所以霜容在她心中的重量又加重了不止一层,自此之后无论去哪更要带她在身边不提。

过了十五之后天色开始阴了,春风也劲了些,上晌飘了些雨珠子,到下晌的时候又停了,风也收了些,到了十八,天才晴了些,但春风依然很劲。

乔家三房的人已经开始广散喜贴,因为是乔家的人,是以贴子递到宁家之后,宁馥这边也会有人专程过来通知,来叩荷松园的门的却是已经结下大梁子的赵嬷嬷,宁馥头也没抬,于是霜容不清不淡的让外院的丫头过去招呼,那丫头也是机灵的,见状便连门都没让赵嬷嬷进,只让她站在门槛外的阶子上说话。

赵嬷嬷在府里何曾坐过这样的冷板凳,奈何上次李妈妈的事情让她受尽陈佩青的责罚与教训,心里早就隐隐觉得宁馥不是个软的,咬牙忍着将喜贴的事情说了,才扭过身还没下完台阶,丫头咣的一声就将荷松园的大门合上,气的她回头狠瞪了大门好几眼。

午饭过后宁馥上了车辇向王若诗家行去。

乔佩华的婚礼她是没打算露面的了,她得把准备的礼让王若诗到时转送过去。

见了面后王若诗对她不能一同赴婚宴之事又惋惜又表示理解,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强求,只是感慨宁馥生母不在没人在身后撑着,在宁家的日子看着光鲜未必好过,却还要拿出自己的体己钱来送这个不能少的礼,最关键的是,收礼的人还未必就值她的情念她的好,想到这层,遂又让人收拾出不少东西来偷偷塞进宁馥的车辇让她带了回去。

(未完待续。)

第071章培养推4500+

乔佩华的婚礼订在四月初六,只剩半月余的时间,一时城内各处都有人在谈论乔三老爷家的这门亲事,虽说乔有恒不是多有身份的,但到底是侯爷之子,大家说的最多的,不是乔三老爷乔有恒嫁女,反倒是永平侯嫁孙女。

晚上周睿进门,宁馥前些日子就想让他帮忙寻几个实诚可靠有些能力的人,他出门几日,这次便是回来给宁馥个答话。

周睿道:“满共加起来一共五人,识些字的并不是太好找,现在都已经暂时安置了下来,我和锦嬷嬷这些天会过去观察,到时再给姑娘过目。”

宁馥道:“也不必太过苛刻,只要人正直肯学,便就是懂的东西少些,以后也可以慢慢教。”言罢她又道:“我若是想在城中做些小生意的话,你看看他们几个有谁是可以培养的,可以挑出来单独跟着你学一学。”做生意这件事,肯定起步不会太大了,一是她没那么钱,二来宁家的人也不可能让她大手笔的在外置办什么,而既然是小生意,虽然周睿和锦嬷嬷都是可以打理得了的,但是未必大材小用,她身边还是想留着他们两个。

周睿迟疑地道:“姑娘考虑的这些自然不是问题,但是不知姑娘想在京中做什么买卖?”

宁馥思虑了一下,后而抬眼问他:“未必一定要挣多少钱,只要收支顾得过来养得住店里的人就可以,我的重点是希望我做的这个生意,方便与官家或者是官家内眷打的交道可以多一些,有没有什么买卖是适合的?”

周睿抿了抿唇,眉心轻凝起来,这话如果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只怕会暗笑宁馥眼高手低,既想与官员打上交道,又没有足够的钱去做那些茶楼酒楼或是上等的金饰胭脂铺子,就算有这个心思却也没这个实力。

但是周睿自然是不会的,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宁馥与以前不太相同,他们几个身边的人也是慢慢接受了的,从她对待府里这些事情就不难看出来,而且宁馥现在处在一个弱势的阶段,但即便如此她也处理的游刃有余,几番过招下来,他们也都慢慢放下心来,是以宁馥有动作想要扩大壮大自己,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奇怪。

一个自立自强的人,是一定会有所动作来发展自己的。

半晌过后,周睿道:“倒是有一个买卖,不知姑娘愿不愿意。”

宁馥眼睛一亮:“请说。”

周睿便道:“因为我们可用的钱项有限,而且以姑娘的身份现在也不便太过张扬,不如从小做起,既不惹人猜疑又可以达到目的,不少大户人家的丫环婆子都有私下做绣活变卖的,这些小东西也不值多少钱,她们要的是够隐密不被发现,不如姑娘考虑一二。”

周睿说的这个法子确实可行,以宁馥现在的财力,能选择的项目确实很受限制,虽然生意确实小了些,但是赚钱不赚钱的本来就不是她考虑的首要条件,如果将京中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圈打出通道来,也是有益的,不论如何,这些收来的绣活向外出售也是不成问题的,店铺收支不成问题的话,她就当给自己手里培养人才也是好的。

是以她点头应了,便由周睿下去安排这些,锦嬷嬷不日便就与周睿将这件事操持起来不提。

烟珑和程衍对这事很是积极,可周睿也就只带着萧翊在外忙这些事,二人每天都吵着问萧翊进展如何,霜容自是专心打理宁馥的起居,鲜与他们掺和。

初一的这天杨氏邀着府里的奶奶们去上香,陈佩香日理万机自是与往常一样不去,曹氏向来不与杨氏多话寻了个由头就拒了,意料之外的是以前鲜少露面于人前应付这些事物的四奶奶任氏,竟是一口应下,还亲自折了些元宝,与杨氏陪着一道去上了香。

任氏果然开始露面交际了。

初六的这天,宁君洁突然挨家挨户的通知要一起去别苑赏玩,其实这件事在蒋虚舟送来画眉的第二天宁馥就已经听到些风声,她一直没当回事,这次宁君洁这么积极,若说不是为了蒋虚舟安排那是不可能的,而宁馥,即使不必与蒋虚舟划清界限,也有的是事情让她去想去思考,自是拒绝。

烟珑迎上来道:“姑娘,周管事找的人带来了。”

之前周睿提过的,这几日教一下他们礼数就带来让她过目,宁馥出了门槛,就见园子站着三个人,两个稍低些的也就十一二岁,高个子的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年长的这个和那两个低个子的有一两步的距离,看起来有些拿大,两个小个子的衣着普通,虽然陈旧了些但却干净齐整,年长的这个与这二人相比,虽不至于华贵但却看得出来稍显富裕些。

趁着三人还没注意到她,宁馥便打量了这三人几眼,就见这个年长的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合群的模样,但眉宇间与姿势所透露出来的并非不屑,而是因为年纪的相隔而有些为长之意,虽说在一旁有距离的站着,但是却是关注着这年幼的二人一举一动,似是防着这二人世面见的太少而失了礼数。神情与气质方面颇有些稳重,目不斜视片语不言,身材似乎还有些健硕,不过又透着些许斯文气儿。

这在平民百姓家是鲜少有的气质,宁馥不由的多注意了几分。

而另外的两个,神情紧张,在这少年的旁边站着很是束手束脚,纵然也是不吭声,却与那少年完全不同,这才是正常平民百姓家所出,真正的资质平常。

无论怎么说,能出一位可以培养得出来的人,她就已经觉得挺顺利了。

转身回了屋,对霜容道:“找几本以前没用的旧账来给他们看,试试怎么样。”

霜容应声下去安排,这边宁馥才又刚刚静下来,门外又有动静。

“三妹妹这是有什么要紧事不跟我们去别苑?”蒋虚舟佯怒之相,已经不等烟珑通传就直接进了抱厦。

(未完待续。)

第072章帕子推5000+

再一看,蒋虚舟身后又是一大伙子的人跟着,宁君洁、宁碧思还有周越都跟来了,就连身子这两天才见好的宁芸,也在念雪的搀扶下在后面慢慢的走了进来。

宁君洁笑着开玩笑,但眼里的冷意却逃不过宁馥的眼睛,她心下叹然,心道自己并没怎么样,别说她已经尽力与蒋虚舟保持距离,便单单就说蒋虚舟,他也没怎么对她与别人不同,细说下来,她多少年都没有和蒋虚舟见过面,到这个岁数才算认识,就算说上几句话也不置于如此吧。

宁芸落了座之后就亲近的隔着桌子拉上宁馥的手:“好妹妹,你瞧大姐姐正在兴头上,就连我这身子还没好干净,她都不放过我非要拉上一起去,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下子我们全都到齐了,你要怨就怨大姐姐这是非要逼你就范不可,可万万不要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几个头上,你问问这屋子里的,除了蒋公子之外,哪个不是被她逼着押过来的。”

这一席话惹的屋内笑声不断,宁君洁肃面斥道:“你知道就好,别说你现在已经好的不剩什么了,便就是你现在躺在那里,我也叫人连榻子带人一起抬到别苑去,说好了咱们都去玩一天的,又不是十天半月,怎么就没得这个空来,今天馥妹妹如果不应了我们几个,我们几个索性也就不去别苑了,不如就在你这荷松园住下,让你管吃管住。”

话至此,宁馥再推不得,既推不得,她也不是个扫兴的人,面上笑呵呵的打趣了两句便就将他们全都打发出去:“总得给我个时间收拾收拾才是,可见你们个个都准备好了,你们总不会在这里守着看着我才好吧?”

宁君洁才不稀罕在她荷松园多待,宁馥搬来这里,她算上这次才来了第二回,听了这话便就面做不依状:“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傍晚的时候咱们启程,既答应了就再没有到跟前寻由头不去的道理。”

是以不过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伙子人便就又都往回折了去,周越叨叨着还是没将荷松园转个遍,宁君洁在前头扯着他往外走,宁碧思则是从始到终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是个凑数的,蒋虚舟出了抱厦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宁君洁余光睨见就道:“寻摸什么呢?”

蒋虚舟回过神来跟了上去,笑着敷衍:“没什么。”

宁芸坚持留了下来,非要陪着宁馥,等她收拾好了一块到前院和大家集合,宁馥推拒不过只得由着她。

那边厢霜容早就等着人散了向宁馥复命,宁芸这又留了下来,她面上立即有些拿捏不住,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向宁馥汇报,只在外面低声向烟珑递了两句:“那个年长的叫周凡,似乎就是周管事说的那个同乡外侄了,倒是认得字也稍稍看得懂账册,另外两个就差了些,不过性子却是老实的,留着守个门看个库也可以,就看姑娘怎么用了。”

烟珑小声道:“现在二小姐在,一会儿我们都要一起跟着去,左右都被二小姐看在眼里,你说那三人可要怎么打发出府?”

霜容也在想着这事,思量一二后道:“你进去就说我不放心去盯着收拾去了,然后先让他们从西门出去,到时让程衍他们给周管事递个话便是。”

烟珑忙道:“那就快去吧。”

好不容易才寻了几个人过来给宁馥瞧看把关,这边的事还没敲定下一部如何,去别苑的事就赶着凑到了一处,宁馥耳力好,霜容和烟珑的声音并不大却被她听的清清楚楚,宁芸这边还在让她瞧看着刚刚绣好的香囊,烟珑过来传了话,她应了声之后就也没再说什么。

宁芸又笑言了两句便将香囊放到宁馥手上,随后道:“别说霜容不放心,我现在竟也坐不住了,你自从搬到这里来之后我竟也一直没有过来瞧看,可否趁着这会子空闲,让我欣赏欣赏?”

她这话轻巧带出却又哪有相商的意思,竟是直接起身让念雪扶了就出了抱厦往后院的方向行去了。

烟珑眉一蹙,下意识就看向了宁馥。

宁馥却不以为然,大大方方的跟上做引路之状,穿过回廊绕到后方,宁芸一眼就瞧见书房门口挂着的那个鸟架。

“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喜好。”宁芸说着就往书房的方向行去,到得跟前就拿起鸟架上的小签子,逗弄起画眉来。

念雪笑道:“我说那天蒋公子提着只画眉是做甚,原来是送给三小姐了。”

宁芸笑的好看,声音温柔不已,道:“蒋公子向来是个体贴细心的,对我们几个都是极好,时不时的就往府里送东送西,这画眉倒是新鲜,怪不得这两天大姐姐一直吵着大伯父说想要个画眉,想必是在你这里看见了喜欢。”

宁馥不置可否,这话没什么可接下去的。

她没接话,却是看得见念雪的目光四下里悄悄的不知在寻觅什么,面色还颇有些微急之相。

她垂了垂眼,道:“咱们这便过去看看霜容那边如何了吧?”

宁芸忙笑着放下签子:“瞧我这记性,一瞧见这画眉,竟把这正事给忘了。”

才走了两步,宁芸突然呀了一声,回头对念雪道:“我的帕子落在抱厦了,你回去取,一会过来寻我们。”

念雪低头应是,扭身就往抱厦回,烟珑看在眼里,明知有问题,刚刚要上前准备陪着,宁馥不动声色的拉住了她:“那咱们这便就过去。”

又绕了一个小花园,宁芸拖延脚步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宁馥也不急,直到终于到了宁馥的起居院,霜容命令丫环们手脚利索仔细些的时候,宁芸一怔,面色有一刹的惊异闪过,脚步再无拖延之意,直接进了去。

霜容正在喝令一个婆子将食盒检查一遍,回头一看来人赶紧上前行礼,宁芸面色如常笑着受了,这时后方脚步声也起,念雪面常如常,与宁芸对视了一眼,便就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她。

念雪一无所获的神色自然落入宁芸的眼中,但这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霜容都能在这里出现了,那抱厦那边自然也不可能查得到什么。

(未完待续。)

第073章试探

宁芸在院中看了几眼丫环收拾装车,这两天天气有些反常,是有些热的,念雪跟着绕了两步便心疼她被太阳热到,就向宁馥请示去偏厢坐着等会,宁馥自然没有意见,几人在偏厢坐下后,宁芸问了几句宁馥的起居日常,外面也就收整好了,这便就一道儿的去前院与众人集合。

倒是比预料时间早些,赶在傍晚之前,六人带着各自的随从分坐五辆车辇浩浩荡荡去往宁家别苑。

锦嬷嬷千叮万嘱,到底这些府里的姑娘们以前去别苑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叫上宁馥的,她倒是十分想跟着过去,但是几位公子姑娘的没一个人带着老妈子,更何况她还要留在荷松园有宁馥安排的事务,一直送到大门外百余米远,心就提在嗓子眼,恨不得会分身术跟着宁馥往别苑去才安心。

她望着宁馥车厢后方倒坐着的那个面生的少年,怎么能不担心。

六个人,五辆车辇,自不必说,宁家的几个姑娘各自一乘,周越和蒋虚舟共坐一乘,蒋虚舟在车厢里对周越奇道:“往日里君洁妹妹和芸妹妹像是亲姐儿俩似的,这次怎么不坐一辆车了?”

周越笑道:“我这几个表姨姐的关系你又怎么看得出来,芸表姨姐的性子最和温和,别说是和她几个姐妹还有长辈,便就是府里的下人管事,也没一个不对她的性子夸口称赞的,但是馥姨姐与她们之间不是太亲近,唯一与她关系不错的就是芸姨姐,这就看得出来芸姨姐有多周到了,她如果还与君洁姨姐坐一乘,岂不是让馥姨姐落了单?而若是与馥姨姐坐一乘,那君洁姨姐岂不是觉得被疏远?哎呀,女孩子们之间的弯弯绕绕,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他与这几个表姨的年纪相差不多,因为他外祖父乃是入赘的原由,他跟着他母亲和外祖母是经常往宁家走动的,而宁家这边又都是女孩子,他可以说算是在女孩子堆里长大的,又因为性子被捧惯了,从来不曾将这几个表姨当长辈来看,也就一只自作主张的管她们叫姨姐,现在稍长大了些,也改不了口了。

蒋虚舟听了他这一席话早就觉得婆妈,却只是笑,后而道:“你那馥姨姐以前也没与咱们一起玩过,倒是不怎么了解,不过看着像是个性子喜静冷清的,你芸妹妹就算与君洁妹妹共乘一车,她也未必就觉得落了单,我倒觉得是你们这些人想多了。”

周越不置可否,这事本就不是他们男孩子愿意思虑的,他的重点自是去别苑玩耍之事,便就不再接话,吃着零嘴,将车帘掀起瞧起街景,只盼着快点到别苑。

宁馥的马车在队尾,宁馥半笑不笑的看着霜容。

霜容别过脸去:“姑娘这样瞧着我做甚?”

“哎,有人心思多的,快要连我都瞧不透了。”宁馥佯怒的叹气。

霜容皱眉,指着烟珑道:“你怎么不说她?”

烟珑一缩,瞪她:“关我何事?主意是你出的,话也是你教我说的,我配合你,倒是我的错了?”

霜容撇了撇嘴,不接这一茬,转而认真的看向宁馥,压低声音道:“姑娘,这次我可不能不直说了,几次三番下来,二小姐她似乎……”

宁馥目光制止她说下去,道:“有些事我们心里明白就好,彼此保持好安全距离就可,而且,她就算有什么问题,却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不是?”

“可是……”

“没有可是,她至今为止没有做过任何加害我的事情,而且如果没有她的相护,过去那些年里,我在府里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宁馥言尽于此,后而又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心里明白就够了,做事情的时候防着点就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发生,我明明已经安排让你带着那个周凡与我们一同去别苑了,却又在廊下与烟珑鬼鬼祟祟的故意让人听又听不清但一猜就是有猫腻,像这样的试探,就算宁芸没有问题,也会心中生疑一探究竟,这种试探,岂不是要故意毁坏彼此的关系?”

烟珑却摇头:“姑娘说的虽然对,但是我觉得霜容却也没有错,前几次二小姐都没有显露的太明显,便就是我们说与姑娘听,姑娘也未必会听到心里,今天我们稍稍试探一二,这才真的能确定二小姐确实有些问题,以后才好多加防范,我们又不是诛心更没有加害她,若是她真的没问题,一试也无妨,而且今天再明显不过,一试,不就试出来了?”

宁馥笑了笑示意她明白,便转开话题说起坐在车尾的周凡来。

霜容道:“出门的事情最能试探深浅,就是劳累锦嬷嬷放心不下,而且等明天回到府里,周管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训斥我们任由你这么胡来。”

烟珑道:“这又有什么要紧,早早看出这个人用得用不得,挨两句训也划算了。”

霜容笑着斥了她一嘴没脸没皮,两人在马车里笑闹了起来。

自有人打前站去别苑通知知会,一队人到达别苑的时候,李妈妈已经带着一众有等级的丫环婆子下人站在别苑门口了。

这时太阳才慢慢落了下去,下车的时候视野一片金黄,宁君洁下车之后立即招呼着别苑里的人去水园铺置席面,这边周越已经拉上蒋虚舟紧跟着宁君洁往里扎,这几个性子活泛的已经积极的往水园去了。

李妈妈安排了几个婆子丫环将几位姑娘安置去各个院子,然后才去张罗晚饭,宁馥更过衣坐下喝茶,与霜容道:“萧翊他们呢?”她此次出来没有带上程衍,让那周凡替了这个位子,加上霜容她们一共就带了四人。

霜容瞅了眼外面说道:“萧翊在盯着下人卸车,罗凡刚才还在,现在不知道去哪转悠了。”

宁馥饮了口茶,将盏放下道:“让萧翊看着点,别捅出麻烦。”

“知道了。”

霜容出去找萧翊说话,烟珑过来伺候宁馥半靠下,说道:“离晚饭还有一会,姑娘先歇会儿。”这话说罢,她去一边支开半截窗子,又丢了个香片进香炉,正准备回来守着宁馥,外面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响起。

“……三妹妹怎么还没收拾妥当?”

(未完待续。)

第074章躺枪

“蒋公子,我们姑娘才刚刚歇下,有什么事到晚饭的时候再说也不迟。”霜容在院子里出声将蒋虚舟给拦了住。

“歇下?我们来别苑是来玩高兴的,三妹妹怎么这就又歇下了?”

霜容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但还是很客气的守礼,道:“累了乏了就歇了,哪还有什么原因?蒋公子还是快过去水园那边吧,反正我们姑娘是不可能陪着了。”

“那……”蒋虚舟踌躇了一下,后而道:“那这两颗珠子你替我拿给三妹妹,看看她喜不喜欢。”

霜容的声音似乎相当惊诧:“这……”

“那锦袋子里的是什么?”

这一句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宁馥睁开眼坐了起来,透过半支开的窗户往外看,就见宁君洁已经进了院内,一把从霜容手里抢过一个红色的锦袋,伸手就往里掏。

随后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就摊在她的掌心里,就见宁君洁两眼红红的瞪着蒋虚舟,像是生吞了两颗鸡蛋似的憋的气胀。

且不说宁馥又看见这两人有多无奈,就只说她看到那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时有一刹的空白,这就不难理解方才霜容的声音为什么那么惊诧了。

蒋虚舟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竟然真的送了两颗夜明珠来!

宁馥无语的准备真的去‘歇下’,蒋虚舟却开了口了:“这两颗珠子,是我上次去荷松园的时候从三妹妹那里借来玩的,我现在还给她。”

“还?”宁君洁紧紧的盯着他,道:“我方才明明听见你跟霜容说,看看宁馥喜不喜欢!”

蒋虚舟愣了愣,心下不由的一抽,所幸也是个脑子快的,也就只顿了一下便道:“我,我不小心把三妹妹的那两颗给弄丢了,这是赔给她的,所以才会让霜容问问她……”

宁君洁的眼睛红了,声音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道:“你明明就是送给她的,为什么骗我?”

“我哪有骗你,你乱想什么呢,不信你问霜容!”

“你都这么说了,霜容哪敢说实话,自是与你一气,你明明就是在骗我!”

宁馥在屋内觉得真是躺着中枪。

蒋虚舟这时也有些慌急了,也不知是因为宁君洁这般逼迫还是因为心虚,只道:“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动辄就送人家夜明珠这么大手,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舅母何时容我这样胡来,我又有哪次欺瞒过你?我把你们几个都当成是我的妹妹,莫说我拿不出个夜明珠来,就算真的拿得出来,也定然是你们几个每人都有,何时偏向过谁?”

“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宁君洁泪眼望他,那泪珠就在那一对灵动的眼眶里打转,随时就要掉下来,声音也软了起来:“别说你以前从来都是把最好的留给我挑,便就是我生起气来,你也是一直陪着直到把我哄高兴了的,何时像这样跟我着急过。现在你再不像以前那样守着我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蒋虚舟看着她泪眼朦胧委屈的脸庞,心下当即就软的不剩什么了,赶忙道:“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快别哭,无论我有什么宝贝,以后还是会让你先挑,你要什么,我自是不会犹豫立即给你寻来的。”

宁君洁可怜兮兮的揉了揉眼角的泪光,望着他道:“那这两颗夜明珠已经还回来了,三妹妹又歇下,我们就别在这里吵着她了,我们快回水园去吧,周越还在四下寻你呢。”

宁馥在屋内坐着,早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莫名的伤害,深深的有种被流弹击中的无辜感。

外头不知蒋虚舟又迟疑了句什么,宁君洁的声音听起来似又要哭:“怎么不肯跟我去水园吗?那你今天又何必跟着我们来别苑……”

这话说到后半句,宁君洁竟是已经掩面哭着跑走了,就见蒋虚舟皱眉惊诧,回头望了这厢房一眼,咬牙便追了上去。

霜容满面无奈的提着那锦袋进来了。

她将那锦袋往宁馥的怀里一塞,撇手就道:“是你说的,人家要是送来,这夜明珠也值不少钱,收也无防,你在屋里也都听见了,别说我听了你的话没有拒绝,便就是我想拒绝,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宁馥揉了揉额头,道:“找个机会还给他,就说我瞧看不上,我荷松园不放这等货色的。”

霜容张了张口,后而道:“你真觉得这就能推出去?”

宁馥看了她一眼:“以他现在的能力寻到这两颗夜明珠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难道会惊动长辈再弄两颗更好的来?”

霜容想想也是,便又从她怀里将锦袋拿了回来,收入袖中,准备寻个机会将这两颗夜明珠再还回去。

晚上在厅内吃饭的时候,宁君洁不像先前那样委屈难过,眉宇之间竟是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愉快,而蒋虚舟则就如同下午对她许诺的那般坐在她的旁边,一会给她夹这个菜一会儿又给她挑鱼刺的,让宁馥另眼相看的是,蒋虚舟在做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半丝无奈与敷衍或是赔罪讨好之意,不仅流畅自然,甚至目光中还是有几分乐意与高兴的。

饭前他们几人在水园的时候玩了些子游戏,宁君洁不善诗词,后来宁芸也过了去,兴致起了便就在水园里就地作起画来,晚饭过后上了零嘴和清淡的小酒,便就将他们几人之前作的画拿了出来让大家瞧看。

宁芸自幼便被陈佩青全方面的培养,琴棋书画自是府里几个姑娘中最好的,但她性子却不是张扬压人一头的,只画了普通的秋塘荷莲,既清雅又不显摆,大家夸赞了一番。

宁君洁画的是怒放的牡丹,花瓣绽放的鲜艳欲滴,足可见很是下了功夫于其中,虽是活灵活现,但是重点却尽在绽开的花瓣上,枝叶略显单薄不足,但却实实在在的漂亮,也让人啧啧不已。

周越是个玩性大的,竟是画了个双虾争食来逗趣,整副画上了了几笔,敷衍之意不能更明显,引得大家嘲笑一通。

最后到了蒋虚舟,他笑着指给大家看。

宁馥压根就没抬眼,却是听到霜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随后衣袖就被霜容悄悄的扯了扯。

她抬起头来随意的望了过去,却是瞬间一怔。

就见蒋虚舟的公子扇遥遥的指向那副画上。

九曲回廊,什么都没有。

唯有廊下重添了笔墨的——鸟架画眉。

(未完待续。)

第075章夜明珠推5500+

宁君洁的脸色没有意料之中那么难看,宁馥却不由的在想他们当时在作画的时候,宁君洁的脸色是不是也如现在这般淡然。

宁碧思晚饭前也是没有在水园的,此时也如宁馥一样第一次瞧见,当即就笑着哟了一声。

“这可是出了奇了,怎么蒋公子现在不画那些松啊树啊的,竟开始画活物了……”

周越啧了一声:“人家可是关了门子练了好久的,就等着今天在你们面前卖弄。”

蒋虚舟也不介意,只笑着拿着画到了宁馥的跟前:“三妹妹,若是觉得还看得过眼,不嫌弃的话就收了放你书房里可好?”

周越又调笑起来:“你倒是惦记上馥姨姐的书房了,头前送了画眉让她挂到书房的廊下,说是陪馥姨姐解闷儿,现在又往她书房里挂这画眉的丹青,馥姨姐的书房招你惹你了!”

面对周越前后夹击,蒋虚舟的脸上十分平静,将画递给霜容,他说道:“她荷松园最是神秘,从来没曾邀过我们过去打秋风,我这是替你们递个敲门砖,以后想进她的荷松园,只说想看看我的丹青,她哪还有理由不让我们进园?”

当着大伙的面,他的脸上看不出有半丝的不妥或是深意,宁馥可以十分肯定,蒋虚舟对她绝对不可能有别的意思,而且他与她之间年纪上还差着不少,是真真正正实打实的将她当作小妹妹一般的去关心了。

但宁馥并不会因此就改变对他的态度。

因为宁君洁并不会因为如此就打消心中的嫉妒与不满。

她接过那画,半日道:“这画好是好,但是那只活蹦乱跳的画眉可就收受不起了,喜欢是喜欢,可是我园子里上下满共加起来没几个人,也挑不出一个会饲养的,眼看着那画眉这几天精神气儿就不大好了,正愁着把画眉怎么办才好,如此,有了这副画也好,等回了府就还请蒋公子把那只画眉提回去,我书房里有这副丹青便也就妥了。”

蒋虚舟听得她说要将画眉还给他,顿时怔住看了她片刻。

她余光自是感觉得到,却是只当作没看见,认真打量了几眼那副画,似是相当满意,然后嘱咐霜容好生收起。

她相信蒋虚舟不是个笨的,几次三番她这般相对,他不会听不出来,不过蒋虚舟在宁家向来就如同出入宁心卿的府邸无二,对待她们几个妹妹也是向来热络,以后能不能对她远些,她也并不是很有底。

而在这之后,蒋虚舟很明显再没了之前那样的兴致,宁君洁和周越玩闹了会儿也就散了,而蒋虚舟竟出人意料是最早回去休息的。

霜容给宁馥沏了茶来坐,而烟珑则已经带了周凡进来让宁馥亲自把关。

却不料周凡才进门还没行个礼,忽然听外头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就是急冲冲的脚步声,就听萧翊的声音在外喝起:“是谁?!”

周凡连忙就出了门去,烟珑也跟着出去,宁馥听得似乎是宁君洁在外面吵闹,沉吟了一下,便也跟着出了门。

他们几个这次住进别苑,不似宁馥上次那样独住,而是住在了主院的几间厢房,这边三四个小院,宁馥住在最东面,往西依次排开是宁碧思、宁芸,宁君洁则住在最西边的小跨院,是以宁君洁这么闹腾到这边的时候,月门穿过去就是宁碧思和宁芸的厢房,自然也是听到这边的动静的,当宁馥站到廊下的时候,宁芸和宁碧思已经挨着最近的月门往这边看来。

周越和蒋虚舟住在主客院,距离这里有些脚程,所以除了萧翊和周凡二人还没回他们的住处之外,举目望去全是女眷。

院里绿植也是茂密,加上又是晚上,是以视线并不是十分清晰,不过这对别人来说是如此,对宁馥自然是不可能构成什么阻碍,而宁碧思在月门外悄悄的扯了宁芸往后退几步的动作,别人没瞧见,她却看得分明。

宁馥唤了一声“大姐姐”,便要准备上前两步问询,宁君洁这么跑到她这边厢来,不是冲她来也不可能了。

她却才走了半步,廊柱下突然有只手急急的一招。

霜容差点叫出声来,连宁馥也惊了一惊,她倒是只顾着方才周凡进来的事,眼下又在想着怎么应付宁君洁,却是一点也没留意这廊下还有别人!

就听那人在廊柱后方急急的低声唤道:“是我!”

蒋虚舟?!

宁馥睁大眼睛望过去,蒋虚舟藏身的那个廊柱正是光线最暗的地方,旁边几步外就有一棵环抱不及的大树,枝叶已经茂盛到攀上了房檐,正好将他藏身的地方掩护的很好。

宁馥朝着霜容递了个眼色让她去前头应付,这边自己便就不动声色的往蒋虚舟所在之处稍稍挪了挪。

她可不能真的到跟前,只能装作远远的瞧看宁君洁虚实的样子,毕竟月门下还有宁芸和宁碧思在暗中窥视。

蒋虚舟声音极低,声音是有些慌张的,道:“三妹妹别出声,方才君洁妹妹去了我那里,一眼就看到霜容退回来的那两颗夜明珠,下午的时候我说过夜明珠是还给你的,她当时就不信也拿我没有辙子,谁知道晚上让她又见着这两颗珠子,逼问我哪有还给你的东西还能回到我这里的道理,我这回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便顺口说这两颗不是下午的那两颗,她听了这话立即就要来你这里,肯定是来看看下午那两颗珠子还在不在你这里了!”他语速极快的说完,然后又伸出手来递出那个锦袋子来给她:“你快拿去,让她看见这两颗珠子还在你这里,她就信了我了。”

宁馥没接,而是立即往宁君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朝着蒋虚舟便低声道:“你完了,你快快回去,这会子只怕你偷溜出来的事就要有人捅过来了!”

蒋虚舟一怔,声音都惊了:“你……这珠子你瞧不上不当紧,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不是故意撒谎非要把珠子送你不可!”

宁馥不理他,而是已经向廊外走了下去,走前甩了一句话给他:“你不想让她闹的你今夜不得安生,就赶紧回去!”

(未完待续。)

第076章送神

宁馥走回门前的时候,宁君洁已经众人的簇拥下过来了,见宁馥站在门口,便上前就往屋里不请自进:“我是过来瞧瞧你那两颗夜明珠的。”

宁馥也进了门,直接便就诧异反问:“我上哪找夜明珠给你看?”

宁君洁目光一缩,后而盯向霜容,说道:“别是三妹妹小气,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吧?”

霜容被她一盯,不倒是不卑不亢,上前向宁馥道:“大小姐说的应该是下晌时蒋公子的那两颗夜明珠。”

宁馥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随后便就随意的坐了下来:“那两颗夜明珠现在应当在蒋公子的手上,你要是想看,还得过去他那里。”

“怎么会在他那里?!”宁君洁听了这话立即就不客气了,下午的时候她本来就知道蒋虚舟是在撒谎,只是当时她不好拆穿罢了,她当时不再纠缠,不过是也想着自己面子上好看些,要知道蒋虚舟以前就算一直都是上赶着给她送东送西,却也没有送过这么大手笔的,更关键的是,这宁馥显然根本就不领情,不仅连见都没见蒋虚舟一眼,还就这么把东西又退了回去!

宁馥这是打谁的脸呢?!

她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宁馥小小的年纪,如今竟然有这勾人的本事了。

“怎么不可能在他那里?”宁馥看向她:“你不信就去他那里看看就知道了。”

“他既然是还你的,你为什么还要还给他?”

宁馥端茶的手顿都没顿一下,道:“原来大姐姐知道的这么多,那正好也免了我去说明来由了,他将我的两颗夜明珠弄丢了,赔给我两颗也是理所应当合情合理吧?”她就淡淡的看着宁君洁,宁君洁自是没得反驳,她便就又道:“蒋公子好歹也是我们家的客人,丢了便丢了,我只当是自己不小心丢了就是,哪能真让他赔给我?我若是收了,岂不是到时候长辈们也会怪罪?”

这话合情合理,宁君洁挑不出理来,可她却完全不认为宁馥就是奔着这个心思,要真是因为这样,为什么早前不与蒋虚舟说呢?为什么非要等到蒋虚舟把珠子送了来,她都已经收下了又退回去?

这分明就是利用这个机会与蒋虚舟制造接触见面的机会!

而且,她还没忘了方才蒋虚舟是怎么在她面前睁着眼睛说谎,非说他房里的那两颗珠子不是下午的那两颗!若是真如宁馥说的这般,若是蒋虚舟不是心里发虚,他何必又再对着她撒谎?他是真以为她不会来宁馥这里看个究竟了!

可是这些她又不能就这么逼问出来,这些话她可以直接了当与蒋虚舟问个究竟,却是不能问宁馥,气闷了半晌这才突然寻出个由头来,立即便厉声道:“你的两颗夜明珠是哪里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一听这话宁馥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直视回来,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了,一字一句地道:“诚然我是没这个本钱的,但是我大舅留给我的那些,你觉得这区区两颗夜明珠竟是不应该么?”

宁君洁当即脸色大窘,目光比之先前竟是多了几分的恼羞,她分明就感受到了来自宁馥的瞧不起,心想宁馥不过也是走了点运气罢了,如今倒是手头宽裕瞧不起别人来了,当即就反声道:“既是这样你更该好生的看守你大舅父的遗物才是,随随便便就让不相干的人把玩,弄丢了之后又这般不放在心上,别让你大舅在天之灵寒了心!”

宁馥就差拍桌起人了!

她还真没见过谁能这样没皮没脸的非要压人一头的,蒋虚舟那头没得挑理了,这边乔松柏的产业也能让她挑出话来非要压她一头,别说她根本就没有动过乔松柏的东西,便就是真如宁君洁说的这般随便对待了,也没人会像宁君洁这样当着她的面劈头盖脸的数落她的不是!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挑她的理,也是乔家的人,根本就轮不到宁家的人说话!

她没有拍桌起人,但却挥手让霜容送客了,道:“大姐姐这话说的让我心里好生酸楚,这何尝不是我这两日心里难受之处,正正是因为是我大舅父的遗物所以才这般难过,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着大姐姐了,实不相瞒,蒋公子赔的这两颗夜明珠,于情于理我不能要这是肯定的,再者……”她淡淡的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不说了。

“再者怎么?”宁君洁瞪着眼睛问。

霜容上前拉住了她:“大小姐,一家人说话就不掩着了,实话跟你说吧,蒋公子赔的这两颗,还比不上丢的那两颗的零头……”她小声地说道,“你说,何必接受呢?自然是让我私下里再还回去了。”

宁君洁愣了愣。

乔松柏家有钱,这是公认的事实,是以霜容说的她毫不怀疑,蒋虚舟又没成家自然手头有限,肯定是赔不起的。

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就不再闹了,心里琢磨着蒋虚舟撒谎的事来。

是了,如果是霜容说的这个理由的话,那蒋虚舟方才说那两颗不是下午的两颗,这就说得过去了。

他赔的这两颗比不上乔松柏原来的那两颗,这对蒋虚舟来说也是挺拂面子的,他若是方才与她说就是下午的两颗的话,她自然还会追问他为什么宁馥要退还给他,他肯定是不好直说出来的。

想通这一层,宁君洁顿时什么气焰都消停了,撇了撇嘴装模作样的在屋里巡了半圈,就以让宁馥早些休息为由走人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庆幸,还好蒋虚舟当时没说就是宁馥退回来的那两颗,不然追问下去,她岂不是等于又拂了一回蒋虚舟的面子?

路上她扭头问素若:“蒋公子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素若哪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姑娘问这个就不在重点了,大姑奶奶待蒋公子比亲生儿子可一点都不差,单就冲着这一点,蒋公子在蒋家也是地位可见的,若是薄了,蒋公子也不可能在京城过的这么自在啊。”

宁君洁想想也是,再一想就算是自己的亲爹也未必能眼都不眨的赔得起乔松柏的夜明珠,这便就放在了一边,眼看着蒋虚舟的院子就在不远了,她停住步子对素若道:“你去门口把月如叫出来问问,如果蒋公子方才没出过院子,就不用再进去了。”

(未完待续。)

第077章毁三观

宁君洁走了没多久,宁芸就来拜访宁馥了。

“刚刚听念雪说这边闹了点动静,我赶紧收拾过来不想还是迟了。”宁芸关切地问她:“方才可是大姐姐有什么事?”

宁馥把事情说了,下午宁君洁与蒋虚舟的对话自是忽略不提,宁芸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你做的是对的,只是按理说那蒋公子赔两颗也是应该,你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倒是大姐姐有些过了头了,她倒是事事都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再怎么说也有些大张旗鼓……”语气中甚有几分替宁馥叫屈,觉得宁馥受了气的意思。

宁馥指了指外面:“她性子向来这么急了,咱们一家人,说清楚问明白也无妨,反正又不是闹去外人那里。倒是方才打碎了个青花瓷盏,我心里怪不安的,叫人去请了李妈妈过来,报备一声。”

宁芸一听她让人去请了李妈妈,面色上立即闪过一丝微慌,几个呼吸的当口便就坐不住了,起身道:“看你这边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过去看看大姐姐那边,太晚了就不好打扰了,你这边早些休息。”

宁馥起身:“芸姐姐总得喝口茶再说……”

“不了不了。”念雪陪着笑,搀着宁芸就往外走了,边回头对宁馥客气地道:“还怕没机会一起喝茶么,还是去大小姐那边看一看,不然我二小姐今晚可就睡不踏实了。”

宁馥交代了几句,看着她们离去,便也就回了厅堂。

烟珑过来收拾茶盏:“这二小姐连椅子都没坐热,这就又走了。”

霜容与宁馥对视一眼,淡笑不语。

听到李妈妈一会儿就要过来,宁芸怎么可能不走。

之前土方子的事可还没凉透,就算宁芸是个主子小姐,但是她撒谎的事情可是满府皆知,便就是李妈妈不会问起,两人这样对上面,宁芸怎能不心虚不尴尬。

却是没想到这边宁芸走了,蒋虚舟却又跑了过来,一张脸涨的紫红,与宁馥道:“真是谢谢三妹妹今晚施手相救,我若是晚回去一刻,就被那月如逮个正着,岂不是大妹妹更不饶我了……”

发生这么些事,不熟也熟了几分了,宁馥忍不住道:“你也瞧见了,未免以后大家都麻烦不断,你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蒋虚舟听了这话,脸上的紫红褪了几分,不以为然地道:“三妹妹这话好生严重,我对你们姐妹几个一视同仁,难道非要偏谁向谁才是对的?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的都已经很紧着她先来了,我头回见你,送你点东西又有何防,我倒觉得她也并不是见不得我对别人好,而是看不下去我对你好,你反倒一点也不领情……”他说着,竟然还翻了个白眼看天去了。

宁馥目瞪口呆,深深的被蒋虚舟的三观折服。

“那这些事子还是要怨我了?她竟是为了替你鸣不平才来的?”

蒋虚舟脸上又紫红了,支吾道:“她,她不是为了替我鸣不平是什么?那你倒是说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会是什么意思?”

鬼才会信他不明白,却是能将包袱甩手又抛回给了她!

宁馥气的一拍桌子,道:“好,那为了别让她再替你鸣不平,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也请别往我这里送,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稀罕,也更瞧不上,以前十来年都这么平平和和的过来的,别因为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大家都没个太平。”言罢,她就当看不见他的着急,扭头往里间走:“霜容,闭院!”

蒋虚舟就这么被她给轰了出去,她不听蒋虚舟言语,蒋虚舟却在门口拉着霜容说了一大车让帮着求情的话,惹得霜容都叹气了。

“蒋公子,您快回去歇着吧,我们姑娘也是为了大家好,你若是觉得不高兴,大不了以后谁也不送礼便是了,不就免得了这些麻烦事?”

翌日清早宁馥才有了空闲,与李妈妈言语了一顿早饭的时间,说起先前在府里关于土方以及那院正大人的事,她对李妈妈始终欠一个解释,这次来别苑没有那么抵触,也是因为可以见到李妈妈把话说开。

李妈妈心如明镜,那件事里的弯弯绕绕她怎会想不通透,心里根本就没有怨过宁馥一言半句,道:“这也算是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也不过是说了我看见的事实,不过通过这件事也能让姑娘看出点什么来,该防着谁该躲着谁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姑娘自己心中有底就好,就是有一点,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宁馥来这世界也有一阵子了,与李妈妈之间说起推心置腹有些夸张,没见过几次面是其一,没有非要绑在一起的利益是其二,能听到李妈妈这样发自内心的关心,她已经觉得相当感激了。

便就听李妈妈叹道:“那院正大人我也觉得是有问题的,但是我坚信与三老爷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事后我也想过,如果与三老爷没有关系,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人而来呢?”她凝眉看着宁馥,又叹了口气:“姑娘别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让人贪图的就与自己绝对没有关系,起初我也这样想,但是后来又突然想到乔家大老爷的家业现在在你的名下,那别有用心的人,会不会就是奔着乔家大老爷的产业而来?”

宁馥心头一怔,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这一层她自然是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会抓住机会就将乔松柏的产业脱手甩出去,可这一层却让李妈妈也警觉出来,不能不让她相当赞赏。

见她这神色,李妈妈竟是眉宇间有些开朗了,猜到宁馥已经考虑到了这层,便笑道:“至于我这边,姑娘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我与那赵嬷嬷的梁子早年前就已经结下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无事,我不会去府里她也不会来别苑,各自相当什么都好说,在不同的地方做事也没什么冲突,但若是我人在别苑里,她想要把手伸过来拿捏我的话,她也得好好思量思量的。”

(未完待续。)

第078章教训推6000+

今天是初七,明日就是乔佩华出嫁的日子,是以今天用过午饭后他们一行人就得赶回宁府。

宁馥以要与王若诗见面说说明天乔佩华婚礼之事为由,上午时分就让李妈妈与其他各人代为转达,带着自己的一行人出了别苑。

她自有她的打算,要去看看周睿给安排寻到的铺子的。

做为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不好抛头露面,王若诗是她最好的挡箭牌,只要提到王家,宁家的人便不会多问多说什么,就算宁家上下不愿见她好,但是她与王若诗之间的往来,就连宁政也是乐见的,谁让王若诗的父亲在太医院谋职呢。

别苑距离城内本也就不过几里路,马车很快便进了城,片刻也就到了周睿找到的铺面前。

周睿正在盯着工人打磨柜架,看见宁馥突然来了自是惊讶赶紧把宁馥往内屋引,回头一眼瞥见从车厢后方下来的周凡,当即就瞪了他一眼。

周凡就当没看见,周睿进内屋与宁馥说些关于铺子的事,他就在外面打量铺子的摆设,时不时的看几眼工人。

内屋里宁馥听了几句周睿的牢骚,又扫了几眼这内屋,心里估计了一下这铺面的大小,又掂量了一下昨天下午送来的那另外两个人,琢磨着还是得再寻个有些阅历的妇人在铺内才妥当,虽说与宅门内的丫环婆子打交道的话年轻男子最好说话,但是总得有个眼厉的婆子才更识货些。

而且上些年纪的妇人比较沉稳,这种轻活也容易做得长久。

她说道:“你回头也不必骂周凡不知轻重,人是我自作主张带去别苑的,昨天在府里的情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个稳重沉得住气的,也没惹出什么不妥的事,先安排他在这边练练。”末了她又将自己的打算与周睿说了,周睿点头称是,并说已经物色了几个了,挑出合适条件的来就让她亲自过眼。

宁馥道:“那就让她们各自亲自写出自己的名字和住处以及家庭情况来到时候给我看就行了。”从字迹之中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和品质的,选一个在绣活上把关的人,足够了。

把周凡留在了这里之后,宁馥登车向王若诗家中行去,这一趟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她现在也不需要递什么帖子,这几次来访有人见了她过来,自有丫环引着她往王若诗的院子去,却是这次才一跨进门槛,就有婆子笑着拦了下来,让她去正堂一趟。

这便就是王夫人——也就是她的姨母乔可梅的意思了。

宁馥往来王家数次,从没有见过她。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是乔可梅出言让她以后少与王若诗往来,她也受得住。

丫环婆子并没有怠慢,礼数周全到位,宁馥也并没有等多久,乔可梅就进厅来了。

她目不斜视,竟是看也没看宁馥一眼,端端正正的摆着官夫人的架子就坐到首位上,然后在丫环的伺候下端起茶盏,一边吹着茶,一边眼皮子也不抬的象征性问了几句宁馥的日常。

依次答了之后,乔可梅的茶盏也放下了。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乔可梅看进她的眼睛里,道:“我这个做姨母的,不曾养过你也不曾教导过你,我自是没有资格现在教训你,但是该说的我也不能闭着眼揭过,有些基本的道理你还是应该恪守才是,你母亲虽然早逝,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代替了你的母亲去做一些越格的事,这次的事没掀起来,是我们王家的运气也是你的运气,但是下次若是你还是这般的自作主张,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就不会太客气了。”

宁馥惊住,被乔可梅这一番话给击的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

见她这般,乔可梅不仅不意外,反倒很是不屑的笑了笑,道:“看在你也是不知分寸的份上,我就言尽于此了,以后再想做什么,与我商量一二就不会发生眼下这事了,你记在心上,别转头将我的话抛到脑后。”言罢,竟是不给宁馥一刻的解释询问的机会,端起茶盏来,垂目道:“行了,去找你表姐玩吧。”

宁馥出了厅堂,便悄声让烟珑先回宁府看看是不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而一边便在丫环的引路下到了王若诗的院子里。

王若诗与以前几次见面没有半点不同,甚至于见到宁馥之后还很高兴,见她在这个时候过来,还以为她明天要一起去参加乔佩华的婚礼。

看着王若诗一脸喜意,宁馥心下猜测必是不可能从王若诗口中问出什么来了,陪着说了几句话,表明了自己是不可能去参加婚礼的态度之后,在王若诗遗憾的目光中,笑着拿她打趣来缓解气氛。

“你只管放心,到你大婚的时候,我一定不会缺席!”

这话自然引得王若诗一个大红脸,上前便搔宁馥的痒,两人笑闹了一会子,王若诗竟突然沮丧了起来,拖着腮喃喃地道:“说起这件事来,我真有些不愿意,头前从嬷嬷的口中无意中听到,我父亲竟有把我远嫁的意思。”

王君荣的祖籍并不在京中,但是王君荣是京官,乔可梅也是自幼就在京中生长的,竟会让王若诗远嫁,这也相当出宁馥的意料。

宁馥想多问两句,王若诗却是只知道这么多了,而且事情也不确定,她一个女儿家总不好去向父母打听,沮丧之事自是不想多提的,她是个乐观的性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就又整理好了心情来,松了松肩膀,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模样,道:“反正他们就我这一个女儿,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舍得,这事不提也罢。”

从王家出来的时候,烟珑正好赶回来,却是摇着头表示一无所获,宁馥上了马车,心情再与先前不同,没了铺面妥当的喜意,就连霜容,也在思量着乔可梅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风不起浪,乔可梅对她向来都是视而不见,若非事关王家,乔可梅是不可能这样正式的见她,也不可能说出这样不客气的话来的。

可宁馥自认绝对没有做过什么影响到王家的事情,与王若诗之间的交际也是再正常普通不过,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乔可梅这样不能忍呢?

必须得打探清楚才行。

她伸手撩起车帘,对萧翊道:“一会儿我们在府门前下车,你回别苑去,看看李妈妈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王家这两天有什么事发生。”

(未完待续。)

第079章归还

回到荷松园之后一切正常,就连锦嬷嬷也是一无所知,足可见府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一整个下午宁馥都在琢磨这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夫人那番话究竟出于何由,直等到傍晚时分周睿也回来了,向她交待了一番铺子的事之后,宁馥这就也问起他来。

周睿这些日子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帮宁馥找人以及铺子的相关事情上,但是府里若是真有什么大事,也是不可能瞒得过他和锦嬷嬷的,听了这话之后他也凝眉思量了一番。

后而道:“眼下若说与我们宁家相关的,目前就只有一件事是大事,乔三老爷嫁女儿的事。”话虽如此,但他自己也不觉得这件事会与王家能有什么关系,顿了顿,然后道:“如果是与乔三老爷嫁女儿的事情有关,明天她就要出嫁了,今天咱们府里就一定会有动静,而如果过了今晚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就可以从别的地方考虑了。”

周睿说的没错,宁馥思量了一番,突然道:“我记得王家与乔三老爷平日并无往来,早些年前他们两家就已经有些不对付了,现在这两年他们两家的关系怎么样?”

这一屋子里的人已经适应了她从陵塔回来之后便与先前不同,凡事考虑的比以前不知周全多少,是以眼下虽然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周睿还是斟字酌句地回她的话:“早年乔三老爷常去王家做客,听说是今天借个这个明天又拿个那个的,不过乔三老爷也是有借有还,只不过王家一直都是出多入少不言语罢了,直到后来有一回好像是乔三老爷借了一个前朝的古董花瓶,结果还回去的时候,似乎被王家的人发现被调了包是个赝品,这两家就从那件事开始,再没往来过了。至于这近两年……”周睿摇头:“应该是没有见好,前两天还听说王夫人送去的姑母礼也不过平平常常而已,而这婚期之前,王夫人也没登门问询一二。”

宁馥默了默,那就是说,就算是与乔佩华婚礼的相关之事,那王夫人也应该乐于见到婚礼之事有问题,而不可能会替乔有恒家出头了。

她说道:“周管事能不能帮我安个人到门房去,如果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我们这边好第一时间知道。”

周睿想了想,后而道:“马上找一个怕是有些突兀,不如我这两天晚上就去门房那边过夜替姑娘守着大门。”

眼下自然只能这样,宁馥便点头:“辛苦你了,就说你这两日回了我这边之后做事不大气顺,与门房那边发发牢骚。”说着她便让霜容给周睿拿了两块碎银:“请门房那边的人吃吃喝喝,自然不会有人拒绝。”

周睿笑着接过:“我也是这个意思。”

周睿等晚饭过后天一黑便就出了荷松园不提,晚上锦嬷嬷与宁馥提起既然有了这样的顾忌,不如实打实的找个自己人放进门房那边,宁馥颇为认同,这也是她考虑范围的事情,便让锦嬷嬷回头与周睿将这事排到前面来办。

烟珑照例在晚饭后会在府里溜达一圈才回来的,她性子向来外向,府里的人一直都只当她是饭后消食散步,今天回来的稍早些,一进门便就与宁馥说起下午宁芸和宁君洁她们回府之后的事情来。

“大小姐回来之后就冲着大奶奶发牢骚了,说姑娘这边动辄就是夜明珠来夜明珠去的,竟然连蒋虚舟拿来的珠子都看不过眼,为这事吵着让大奶奶给她弄两颗夜明珠来,非要也学着摆在书房当灯用。”

霜容一听又诧异又想笑,随口道:“她有本事就让蒋公子把那两颗送给她啊!”

烟珑一嗤,道:“你以为她没有要吗?只是人家蒋公子不肯给罢了。”

宁馥一恸,没想到宁君洁竟然真的会向蒋虚舟开口要那两颗珠子,按常理来说,送给别的女子却被退回来的东西,她怎么竟然还会去要别人不要的东西?

以宁君洁的性子,就算蒋虚舟不等她开口而主动要把那两颗夜明珠转送给她,她也应当死都不肯收才是。

宁君洁当然不会是见钱眼开。

关键就在于,宁君洁已经放下脸子去向蒋虚舟要了,蒋虚舟竟然拒绝了。

他们二人的事情,宁馥真心不想去想太多,打心底里觉得这就如同孩子们堵气似的。

才看着锦嬷嬷给香炉换了香片,程衍就在门外有事要禀了,宁馥让他进来,程衍满目焦急:“姑娘,乔家来了好多人,把乔大老爷的那些东西又全都送回来了!”

屋内的人俱是一惊不敢相信,霜容道:“你看清楚了?”

“周管事方才特地跑过来让我赶紧通知姑娘一声,我再是能认错,周管事却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这时候只怕已经进了正院了!现在正往咱们荷松园来了!”

“怎么会这样?”霜容与锦嬷嬷面面相觑。

她们几人马上就准备收拾一下好等会迎接这阵仗,宁馥肃面问程衍:“周管事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让我们出去应对?”

程衍道:“倒是没说这些,只匆匆的赶来让我快点转告给姑娘,还说姑娘最好现在过去正院。”

“他们不是要抬到咱们荷松园吗?”烟珑不解。

咽到乔有恒肚子里的鸭子都能再完整无损的让他再还回来,不管这事有多惊奇也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是个人就知道这事绝对不会是乔有恒发自内心的交回来的,只是暗中究竟有什么猫腻暂时还不得而知,前面还说乔家的人已经往荷松园来了,这边就让宁馥去正院……

宁馥立即起身,同时吩咐下去:“锦嬷嬷和烟珑,你们和程衍留下点收,我和霜容过去正院。”

锦嬷嬷几人哪放得下心,但也不好全都跟着宁馥,想站前面还有周睿在,便只得同意,宁馥这边从水廊的方向才出去几半会,这边西大门就有人来报说乔家的人到门前了。

(未完待续。)

第080章清点

陈佩青这边正站在案前,手里提着的笔刚刚勾了字尾,直起身来目光又扫了一遍纸张,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后便将笔递给赵嬷嬷,拿着那张纸走了出去。

她已经将乔有恒骂了一万遍了。

宁馥与宁立亭商议好乔松柏的产业问题之后不出三五日,宁立亭就将那些契子以及箱笼避着府里的人抬去乔有恒府里了,对这事宁立亭当时很满意,觉得近些日子以来他们夫妻的不顺利中终于有一件大事顺了些,而且当天乔有恒收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何止是高兴,那下作的模样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然而到了今天,细算起来不出几个时辰就到了乔佩华要出嫁的时辰,乔有恒竟然把他们夫妇送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抬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认为乔有恒突然高风亮节起来。

很明显,东西退回来,那他们之间暗中的交易也自然就黄了,而且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这个时候退,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乔佩华的陪嫁有多丰厚了,他乔有恒的风头和脸面充够了,这就将东西退回来反悔当初与他们夫妇之间的交易了!

宁立亭方才已经当场气的拂袖而去不理这摊子了,而乔有恒更是干脆压根就没过来,来的只是他的大女婿严智。

说什么明天乔佩华要出嫁府里太忙让她多担待,实则不就是没脸与她对质?!

但是再是如何,她也不可能去找乔有恒讨个说法,再是不耻乔有恒的这番行为,她面上却不能表露出一分。

当她把签了字的收条交给严智之后,尽管看着严智虚假的笑脸很想上前煸两巴掌,她还是端着仪态笑着让丫环送了客。随后扭头便向赵嬷嬷递了个眼色,赵嬷嬷心领神会,立即朝着左右的家丁望了几眼,那几个家丁立即跟着她退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能把乔松柏的产业在乔有恒的手里转一圈落回到她的手里,这也不算得不偿失,名下多了这些产业,也未必是件坏事,至于宁立亭的家主之位,不过就是再晚上几年,迟早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三姑娘!”严智才踏出门槛,就突然高扬了一声,与宁馥打了个招呼。

宁馥淡笑着向他行了礼,后而目光落向他手里的那张对折的纸,道:“什么风把严姐夫吹来了?”

严智眼珠子转了转,算着宁馥的脚程,再加上她这一问,想必是并没有遇上那些往水榭抬箱笼的人,于是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你表姐的喜气把我给吹来的,你三舅说什么也不收这份大礼,非得让我送回来,我这阵子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就赶紧带人送回来,就这还得赶着回去帮忙,对了,明儿个跟着你父亲母亲一道儿的过去凑凑热闹。”

严智话说的漂亮,如果乔有恒真有这么高的风度,先前在别苑还能摆出那样的谱?

但这有什么要紧,在这个时候退回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断不可能再送还回去的了,只是既然还回来那就应该还到她的手上!看严智这副出门的架势也瞧出来这是有人已经签过字走完程序了的。

但她可不是以前那个软弱的宁馥了,这些东西,只有她自己不想要的份,没有别人来抢的份。

是以她便笑道:“既是这般,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但这也用不着表姐夫亲自过来,让下人们自行送回来就是了……”至于严智说的明日之邀,她自觉的忽略不提。

严智今儿是喝了些小酒来的,再是脑子机灵也想不到宁馥话里下的套,笑道:“这我可得亲自过来,不得让你点清楚啊……”

宁馥立即截了话:“表姐夫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打马虎眼,既是如此,表姐夫这就随我过去,拿着礼单咱们得核对一下,然后你还得在我那份单子上签个字才算。”

严智一听这话酒就醒了几分,他今天是笑脸来的,领的是他老丈人的命过来把这些东西亲自送到宁家二房这边,为的,就是打二房的脸。

他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老丈人最开始高高兴兴的收了这些东西,最后却是气急败坏的将这些东西让他原封不动送回来,内情如何他不方便问,只知道看他老丈人的脸色行事——让宁家二房这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觉得这些东西只要抬回来给宁家二房这边就够了,他老丈人不怕得罪这边,他还不想做这个打别人脸的手,是以本着和稀泥的意思,意思到了就行了,他没必要跟陈佩青和宁立亭翻脸闹难看。

所以宁立亭脸上挂不住走了人,陈佩青不得不留下点收签字,他觉得也就可以了。

却是把宁馥完完全全的忘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宁馥以前什么时候在府里露过面?

现在被问到这个坎上,他就不得不正面应对,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纸晃给宁馥看,笑容就与先前不大一样了,道:“你母亲……”

“这种事怎能让二奶奶担责。”宁馥纠正着他的称谓。

严智尴尬了,跟宁馥走,自是合情合理,可如果跟宁馥走了,这不是让陈佩青架难看?合着陈佩青方才签的字根本无效?

陈佩青在宁家的地位自是不用再强调了的,他突然觉得今天这个差事有些棘手了,乔家那边他老丈人逼着他给宁家二房架难看,这边才妥当,这宁馥又出现逼着他给陈佩青架难看。

他这犹豫着,就不自然的向后扭头看向陈佩青,陈佩青不知这边说了什么,一开始没想过来,但见他这般不禁也觉得有些纳闷,刚刚走上前了两步,通往厅堂后方回廊的月门前就突然响起了赵嬷嬷的声音。

“都仔细着点,手脚干净些,一会子二奶奶点收的时候要是少了一个子儿,都不会饶了你们!”

这赵嬷嬷头前因为土方那件事在陈佩青面前没少挨训,是以这回办这件事就特别的上心,带着家丁跑着到了荷松园,一边喝骂着烟珑他们别管闲事一边催促着家丁将严智送回荷松园的箱笼原封不动的抬回二房正院,她本着积极办事在陈佩青面前得个夸,笑着招呼着一队家丁就到了正厅前的小园子中央。

宁馥冷冷一笑,也不与严智在门口说了,直接往里迈,大声道:“这下妥当了,倒是都用不着去我的荷松园了,在二奶奶这里就能清点了!”

(未完待续。)

第081章无影手推6500+

赵嬷嬷这才看见宁馥竟然在,这时才恍然想起方才只顾着赶紧让人把箱笼抬回二房这边来,竟是没留意宁馥竟没在荷松园。

她当即就怔懵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敢上前拦着霜容命人将箱笼一个个打开亲自过目比对。

陈佩青也没有理由拦着,面上虽然笑的客气,一副大大方方替宁馥张罗的模样,可眉眼之间的冷意,严智又怎会瞧看不出来。

陈佩青先前是打定主意要吞下这笔产业不会错的了,眼下被宁馥当场截了糊,不管是不是扫陈佩青的面子,如果宁馥不在场,陈佩青是宁馥现在挂牌的母亲,替她点收自是正常,但现在宁馥亲自露面了,她要当场点收,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严智自然只能配合,待霜容一一过目向宁馥确定无碍之后,周睿这时也赶了过来,递上笔与纸张,递到严智的手里让他签字。

严智自是早就将先前与陈佩青签的那张纸不动声色的收入袖内了,只当没与陈佩青走过这个程序,此地不宜久留,早走早好,立即利落的签了字,与宁馥一人一份各自收好,他这边厢就匆匆告辞而去了。

宁馥却又唤住了他。

“还劳烦严姐夫带来的人帮我把这些箱笼抬回荷松园才是,我这边人手有限,不好再麻烦二奶奶这边的人休息,不知严姐夫可否给行个方便?”

严智本来就是退礼来的,这也是他的责任,他连看也敢看陈佩青一眼,赶紧让手下的人将这些箱笼再次抬回了荷松园。

始终未发一语的陈佩青,笑意已经深不可测了,僵硬着笑容点头答应。

于是宁馥这一队人,大大方方的带着箱笼回了荷松园。

严智正式告辞的时候已经没了先前的轻松笑意,对着宁馥说话也有些不咸不淡了,让他夹在中间亲眼看见陈佩青失了颜面,他还不知道以后陈佩青会不会连他也看不顺眼,不客气的朝着宁馥拱了拱手。

“大功告成,我这边就功成身退了。”

说着就朝着西门的方向拐了过去。

宁馥道:“带人亲自送严姐夫出了西大门上马车。”

程衍领命而去,到严智身前引路,严智听这话回过头来:“倒是不必,路,我还是识得的。”

宁馥始终淡笑:“还是要的,严姐夫总不希望半路再被人拦下叙话吧,还是早点回去张罗佩华表姐明日出嫁之事要紧,你说呢?”有她的人护送,陈佩青那边再想与严智说什么,今天也是不可能了。

严智目光一缩,默看了她一会,这才离去。

让霜容和锦嬷嬷将这些箱笼放去库房,周睿便留下与她谈起此事。

“乔三老爷绝不会无端的将这些送回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由。”周睿道。

这是肯定的,此时院里再没了外人,宁馥也静下来开始想这件事的可能性了,上一次能压着乔有恒把这些东西送去别苑的就只有乔鸿章而已,放眼望去,乔家的几位老爷里,二老爷素来瞧不上他也不与他有什么往来,而与他有往来的又能压他一头的,就只有乔鸿章,不然她当初也不会找到乔鸿章来办这件事了。

上次是她找到的乔鸿章,不然乔鸿章才不会理会,可是这次,乔鸿章又是为了什么去让他将吃到嘴里的鸭子又送回来呢?

以乔鸿章的地位,能劳动他亲自出面的鸡毛蒜皮琐事,如果对他毫无意义是不可能的,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到底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乔鸿章会再一次压制他的三哥?

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乔鸿章体贴她这个外甥女。

“乔鸿章与乔有恒这些日子往来如何?”半晌后,她问起来。

对于宁馥私下里直呼乔宁两家人的句讳这件事,周睿他们几个已经习已为常,而因为乔宁两家的作风以及对待宁馥的态度,宁馥如此,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宁馥不敬。

周睿道:“乔三老爷嫁女儿,乔四老爷一府的人自然常常走动的,具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与此有关的事情相谈……”

宁馥心叹,她的手,还是太少太短了。

她现在觉得,这件事才是一直让她堵心的。

“乔佩华出嫁,自是会陪去不少下人,这两天关注着点乔家三房,只要他们有招下人丫环婆子的举动,就试试放进去几个人。”

周睿心领神会,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为了铺子而寻觅着人,物色出几个机灵的并不难,丫环们不适宜放在铺子里,塞进乔家做个下人还是不难的。

想不透乔鸿章此举的原由,她暂时也没得办法,睡前去了库房,看着那些又被抬回来的箱笼出神。

李妈妈的话不由的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乔松柏的这些产业只怕会给她引来麻烦,这一点她早就有这个预感的,只是当时在把这些产业拢到手中的时候并不知道罢了,而且当时她也确实需要这些产业与乔家的保送才可以仰着头回到宁府。

当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会给她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之时,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脱手,但她一直惦记着这事的,是以才一直都没有动过这些东西,好不容易可以把这些东西甩手出去,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东西又原封不动的回了她的库房。

她突然间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暗中有一只手在拨弄似的。

但她却毫无头绪,也看不到。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最后深看了一眼这库房,让人落了锁后,心事重重却并不沮丧,反倒觉得一身斗志被激了起来。

她早晚有一天,亲手将背后的这只手给揪出来。

翌日一早,周睿从门房回来给宁馥递了个信封。

宁馥打开后扫了一眼,便让霜容收拾一下出府。

今天是乔佩华出嫁的日子,白氏与杨氏还有陈佩青自然是要过去露露面的,再怎么着也得用过喜宴才会回来,杨氏不会放过与稍有头脸的内眷接触的机会,而陈佩青不屑于与这种档次等级的内眷往来,定会把铺面的事情安排在喜宴之前好借此抽身,宁馥出府,则不必需要再向任何人禀报。

(未完待续。)

第082章隐情

上了马车一路低调绕行,避着乔家操办喜事挂稠的几条大路,到了东玉胡同下车,直接进了自己的铺子。

李妈妈正在里间等她。

“可是查出了些端倪?”宁馥一进门就赶紧拦着她免了那些虚礼,拉着她坐下,问道。

李妈妈时间也是有限,不好离开别苑太久,这便就直接了当入了主题:“听说姑娘与王家的姑娘一直都是有往来的,她都没有向你透露些什么吗?”

李妈妈连这件事都打听到了,可见真的在这件事上下了不少心思,宁馥摇头,并将王若诗看起来一无所知的样子说与她听。

“我亲自去打听过了的,王家那边只知道前阵子王太医情绪不太好,他向来是个温文儒雅的,王家的下人几乎没有见过王太医有过不温和的时候,但前阵子很是不同,而且还有人听见他那几天在书房里摔砸了不少东西。后来隐隐听到他冲王夫人发脾气来着,就有人听见他说这事都是乔三老爷惹出来的,倒是连累到他的官声受损。”

“官声受损?”宁馥都愣了,后而道:“可是与我名下的那些产业有关?”

她所知道的,其实就也只有这件事而已,心下骇然,不禁的觉得王夫人那日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真的不是莫虚有的了。

李妈妈点头,深深的看向她:“我说出来,你也别害怕……”

宁馥的心一提。

李妈妈叹了口气,这便就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你可还记得当时住在别苑的那位太医院的院史大人?他应该是收了一封匿名检举信,不知道是谁知道了些乔大老爷那些产业送到了乔三老爷手里的事,乔三老爷的新女婿叫郑晋明的,先前在翰林院做个小差,说来也是前不久才往上报了要提他补上翰林院典薄的位子,这才提上去还没批下来,这边太医院院史大人就收到了检举,说这郑晋明的岳父强占外甥女的产业,一下子就把郑晋明这马上就要把手的位子给驳了,这本是翰林院的事,那院史大人就发难到了王太医的身上,到底王家还是与乔家沾亲带故的,让王太医务必做出个态度来,别让人借题发挥烧到他的身上,到时还会给整个太医院抹黑。”

宁馥倒吸了一口气。

“王太医生气是肯定的,这事又与他有什么相干,不管这事郑晋明知不知情,也应与他八杆子打不着才是,他们王家与乔三老爷又没有什么往来,可就算人人都知道,但是挂着名的姻亲关系却是撇不干净的,他自然回府后免不了要与王夫人发发牢骚,后又命王夫人务必将这些事说与乔三夫人,让乔三老爷好好掂量掂量这件事,到底是这些产业重要还是他女婿的仕途更重要。”

锦嬷嬷惊道:“怪不得乔三老爷昨儿把那些箱笼原封不动的又给抬回来了!”

李妈妈对这话一点也不惊讶,倒是有些担忧的看向宁馥:“看姑娘这脸色,我估摸着二奶奶和二老爷还不知这些内情,他日若是知道了,自是不会明说,但是会怎么看姑娘,那就不好说了。”

锦嬷嬷也想到了这一层,道:“这件事我们姑娘自然不可能捅出去的,而且这件事当时一直都是秘密的进行的,与二老爷做这笔交易就只有二老爷和二奶奶还有我们几个知道,这又会是谁捅上去的?”

这事李妈妈就回答不了了,她看了看锦嬷嬷,又看了看宁馥,免不了又是一声叹:“现在让我说,我也说不准这检举的人到底是冲着郑晋明来还是冲着二老爷来,现在两边都有受损,我不好问的太详细,而且王家的下人又能知道多少,能打听出来这些已经是多了。”

又说了些这些中的细节,李妈妈也再透露不出什么了,还要赶着回别苑就要起身离去,宁馥心中感激不已,便就往李妈妈手里塞银票,李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要,宁馥却是坚持。

“您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不然我这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就全当是我对这些琐碎之事的麻烦讨个心安。”

李妈妈这才收下,末了不免安慰几声:“不过这些事情再怎么样也应该不会连累到姑娘头上,这是朝中官员之间的私斗,依我看倒是二老爷被人借题发挥连累,所幸宁家也不是为了向乔三老爷要什么官职交易,就算真有差人登门,那些产业原先也属乔家,以二奶奶的智慧不难打发开脱,而姑娘深在闺中,怎么可能左右得了这些,应当无事。”还有一些担忧她没说,便就是那些烫手的产业又回到宁馥手中的事,一是她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有人盯着乔家或是盯着郑晋明而为,二是她也担心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些产业的归属问题而引致官员之间的私斗的话,那就真的有点惊人了。

宁馥还太小,她心底里十万分的不希望是后者,也自欺欺人的认为不可能是后者。

回了府里之后宁馥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李妈妈没有言语的那些担忧,却正正是她在担忧的。

再是不曾与官员之间打过交道,但她也知道郑晋明调来动去的官职有多不值一提。

这世上,到了太医院院史大人那样的品级的官员,会为了一个从九品的官职而这样当回事吗?

而偏偏这个人——就是那个最让她疑心的——太医院院史。

又是他?怎么又是他?

为什么又是他?!

他与宁家无亲无故无渊源,也与乔家无亲无故无渊源,这次听起来似乎被撞上的,可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锦嬷嬷看的出来她的忧色,在旁劝导:“想必就是因为如此,王夫人不得不与乔三夫人说与这事,并且让乔三夫人把这些箱笼退回来了。”

霜容却不这么认为:“王家与乔三老爷家早就如同断亲,王夫人根本不愿与乔三老爷一家有任何往来,就算她肯出面,乔三夫人也未必就肯听得了她的,只怕还会起反效果,而能说得动乔三老爷的就只有乔四老爷,只怕这次还是王夫人亲自出面去了乔四老爷那里,让乔四老爷去解决的这件事。”

宁馥凝着眉:“这就可以解释得通王夫人为什么对我那般态度了,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欠了乔鸿章一个人情,再加上这事始终是由乔有恒贪心所致,又引得她受夫君的责骂,心里怎能舒坦。”

锦嬷嬷与霜容深呼了口气,也是无奈。

宁馥放下茶盏起了身:“去库房。”

她倒要好好的看看,到底这些东西里,有什么值得那只黑手这样拨来弄去!

(未完待续。)

第083章出府

宁馥命人将所有箱笼全部敞开,自己亲自拿着册子一一比对翻看,并挑分出来,让周睿与锦嬷嬷分别负责一部分田产与地契打探是否有可疑之处,再将所有瓶瓶罐罐一个个拿出来打量,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就算宁馥不这般翻查,霜容也隐隐的察觉到乔松柏的这些遗产有些棘手,是以非常上心也谨慎的盯着其他人翻查一定要仔细。

再回到房里的时候,宁馥心绪难宁让人都退了下去,躺在床上心乱如麻。

她来到这个世界,接受这个女子所有的一切,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也有她无法猜测出来的时候。

自以为作为一个未来世界的人,又有随身空间等未来科技的辅助,慢慢扩大自己然后等到飞船自我修复完毕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却没想到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她所接手的这个命运,就没有停止过。

不,她接手之后,这女子的命运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她噌的坐了起来,是啊,是完全不一样了。

她努力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转折,当她把从陵塔睁开眼睛到现今为止的事情一一在脑中过了一遍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手腕处空间的开关。

是了,那半把钥匙。

关于这半把钥匙她不是没有思考过的。

从乔松柏的这些东西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翻查过一次了,现在想来,就连她当时都觉得另外的半把钥匙应当会在这些遗物之中,那么若是有人想要这把钥匙,自然会将目标锁定在乔松柏的遗产之中。

而以乔松柏的地位,能觊觎钥匙的人也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最关键的是,她至今也完全感觉不到乔家的人对这把钥匙有多上心,否则不会那么顺利的把乔松柏的遗产归到她手里,这并不代表乔家的人已经将遗产审查过才会如此轻易交出,就连她都觉得另外半把就在这些遗产之中,只是暂时没有查到,或者是在哪个庄子或田户里铺子也不是不可能,她既然都能想得到,乔家的人不可能想不到。

能让乔家这么不介意的再将这笔遗产抛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乔家的人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把钥匙的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钥匙,竟然重要到乔松柏都瞒着乔家所有的人,而他既然能瞒得了乔家所有的人,那外人是如何得知的?连乔家上下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外人又该是什么地位?

翌日才刚刚起床下地,她荷松园的大门竟迎来了从她住进来之后就没有踏过足的陈佩青。

陈佩青是跟在宁立亭的身后先后踏进这个门槛的,府里丫环自是赶紧进去通报,等宁馥收拾齐整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已经在抱厦里坐着,手边的铁观音已经是第二泡了。

二人一抬眼,见宁馥竟然穿戴齐整一副要出门的模样,陈佩青未语,宁立亭已经皱了眉:“你这一大早要干什么去?难道又与王若诗约了?”

他这话里已经有着明显的不客气与斥责,前天晚上他进房之后的事他自然都听陈佩青说了,宁馥是如何将那些箱笼毫不给她留面子的抬回了荷松园,并且还是当着乔有恒的大女婿面前做了说了那些子不留情面的话,当然,陈佩青自有她的一番说辞,那些箱笼虽然是宁馥名下的,但是总不好让宁馥亲自大半夜的出面与严智交收,她主持着府里的中馈,又是宁馥名义上的母亲,怎么就不能做这个签字点收的人?

陈佩青就算话说的冠冕堂皇,宁立亭也知道她心里是打算昧下那些遗产的,不过他并不反对,他是宁馥的亲生父亲,宁馥年幼尚未及笄,就连乔清婵当年留下的嫁妆也都在他手里握着,宁馥手里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应该由他握着。

之前这些东西是乔有恒直接连人带东西一起带回宁家的,他当时动不得,可现在不一样了,宁馥先前就在这间抱厦里亲手将这些遗产交给他去与乔家打通关系,现在交易没谈成乔家送了回来,自然就应该由他管着,宁馥怎么能这样要回去?

眼下见宁馥这般要出门,若不是为了躲着他们夫妻俩,他死也不信。

霜容在旁边低头,心里冷哼。

宁馥抬头看着宁立亭,又看了看陈佩青:“我是要出门,不过不是去王家,我要去乔家。”

宁立亭想也未想,脱口道:“你去找你三舅做什么?”

陈佩青脸色变了变,宁馥她才多大,这事他们大人没办成,她还能办成不成?更关键的是她以为宁馥是想把那些遗产握在手里才和宁立亭过来的这一趟,现在宁馥竟然说要去乔家,这不是让他们二人无地自容么?

可她还没开口,宁馥已经扬声道:“不管事情能不能成,难道就这样把箱笼收回来就算完了吗?事出绝对有因,就算问不出结果来,也得把我们的态度摆出来,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当初送这些东西就送的心不诚。”

“不行!”陈佩青下意识的当场否决。

事实上她脑子清醒灵活的很,宁馥的话一开口,她心底里立即就是一亮,事关重大又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一时就有些没这么快的反应过来,这些遗产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以乔有恒的性子心头滴血是小事,保不准已经将他们夫妇二人骂了多少遍了,心里现在指不定多恨他们,如今宁馥说要去乔家亲自登门,这真是应该立即去操办表忠的,可这怎么能让宁馥去表这个忠?回过头来乔有恒不还是怨怪他们夫妇?

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这个忠还是一定要表的,而且得是由他们夫妇去!

“不去?”宁馥却看着她,道:“我要去的是我外祖父那里,难道老爷和夫人能替我走这一道?”

宁立亭也是一怔,方才出言阻止的虽然是陈佩青,可他心里却是与陈佩青想的是一回事,此时听到宁馥说的竟然不是去乔有恒家中,而竟然是乔毅乔老侯爷的府中!

他怎能不震惊。

“你……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老侯爷那里?”(未完待续。)

第084章亲人推7000+

宁馥的表情却是比他更诧异:“我去看望外祖母,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么?”

宁立亭和陈佩青愣怔了半晌,后而双双泄了气,挥手道:“你去吧,早些回来。”

宁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有事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陈佩青定睛看着宁馥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宁馥望向她最后一眼时那一对水汪汪的眸子,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慧光让她半晌难以平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眼神更加让她觉得,宁馥此番突然去看望她的外祖母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不!

那个绵柔又不禁风的乔清婵的女儿,不可能有这样慧黠的眼神!

她站在原地紧抿着唇,手在袖内绞着手帕,突然之间觉得自从宁馥回来之后似乎很多事情她都不知不觉的处于一种有些被动的局面,可是在这个府里,最被动的一直都是宁馥不是吗?

可再是不愿承认,但是眼前宁馥的行为就像是在告示着众人,她要与她最强大的外祖一家往来了,难道,难道这也是自己的错觉,她只是心血来潮或是因为昨天乔佩华的亲事之故才想起与外祖一家走动吗?

而她,也未必就有那个本事能将乔家拢在身后吧……

陈佩青紧抿着唇,竟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心慌意乱了。

宁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像是乔清婵的女儿了,接二连三的事件中,她虽然并没有占着主要地位,甚至于也几乎没有插过手干涉,可是她心里就是隐隐的觉得,好像有哪里真的不一样了。

宁立亭摸着下巴,似是在考虑。

锦嬷嬷这时过来给他们换新茶,他突然就挑了眉问道:“三姑娘怎么就突然想去看她外祖父了?”

锦嬷嬷自是受了宁馥提点的,听了这话便就叹了口气,很是怜惜地道:“自打那些箱笼抬回来,姑娘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昨儿夜里才突然做了这么个决定,一家人不说暗话,姑娘之所以过不去这个坎儿,是觉得老爷的事是被她给搅黄了,没准还会因为乔大老爷的这笔遗产而导致老爷夫人与乔三老爷之间生出些间隙来,她自责的不行,这些东西抬回来的时候她就念叨着绝对不能留在府里,如果乔三老爷不肯要,那她就更不能要,哪怕送到她外祖父手里,她也必须送出去,不然这笔遗产岂不成了破坏两家关系的罪魁祸首!”

关于这件事,宁馥也考虑过,太医院院史大人在中间的这件事,还是不应张扬,如果有一天宁家的人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那就是到时候的事,眼下还是暂且如此为好,头前陈佩青拿院史大人与宁立善为说辞差点把宁立善给扯下来,此时院正大人又出现,上次陈佩青算是借题发挥捕风捉影,这次可就真真的会让陈佩青认为宁立善或许真的与那院史大人之间有什么了,以后还不得盯死了院史大人?

而院史大人这次又插手,所插手之事又多少与她有关系,只怕陈佩青甚至还会以为她与宁立善还有院史大人之间都有些秘密往来。

这本不是坏事,但若是在视为竞争对手的人眼里,那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她不想惹这些麻烦,就如同她贪财也不会动乔松柏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亲自把遗产送回去。

而宁立亭唇角微动,听到锦嬷嬷这般言说,身躯猛地一震。

是啊,宁馥怎么会是一个打继母的脸面而潋财的孩子!当初他还没有向她提起要用这些产业去讨乔有恒的高兴,她就先把他请到这里来说了这件事!若是一个贪财的不给继母颜面的孩子,又怎会有此番动作?

“馥丫头长大了,知道替长辈们分担忧愁了。她做的对,既是去她外祖父面前,我们倒是不方便露面的,只是倒是让她一个孩子抛头露面去,多少年都没往她外祖父家中去过一次,虽说于情于理都是正常,可到底是委屈。朱伦,吩咐下去让人备车,准备点栗子糕和豆沙卷放进去,一会儿我要亲自去乔家胡同接三姑娘回府。”

陈佩青紧抿唇道:“老爷!”

来之前宁立亭可不是这般的,现在竟然还要亲自过去接宁馥,还细心的让人备上甜点等着,她怎能不心急,她这一声老爷唤出来,宁立亭回过头,看着她那对极好看眼睛,原本还有些微恼此时也不由的缓下两分:“别说了,按我说的做吧。”

陈佩青默了默,称了声是,回头看了一眼锦嬷嬷,再又打量了一番这抱厦的置办,抿唇跟在宁立亭的身后出了荷松园。

院里人除了锦嬷嬷,所有人齐齐的松了一大口气。

周睿送完宁馥这时也回了来,见院里的众人喜上眉梢便也知道怎么回事,进了厅堂与锦嬷嬷言语了一番之后也是面色微凝:“姑娘这样做自然会赢得二老爷的心,但是二奶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如此,多少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一点一点的不一样了,二奶奶早晚会真的放在心上的,我们得提早做好准备。”

乔家胡同大府大堂,乔毅捋着胡子坐在上首,旁边则是他的夫人苏万琴苏氏,二人慈眉善目高坐大堂,衣衫虽是家居常服,却是可以见客的正装,宁馥坐在下首客位,面前厅堂中央,则是置放下的箱笼,一个个整齐排列,每个箱笼上面都放着里面盛放物件的清单。

乔毅现在是乔家的老太爷,却还没有承袭,那位侯爷还身体康健,如今八十有余相当高寿,而宁馥,就连乔毅夫妇这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几乎不曾见过,那位府里的老祖宗永平侯乔章,就更是连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的了。

明明是血缘至亲,她如今到来,却被请来这面见外客的大堂,看似多郑重,可她一个姑娘家还这么年幼,哪里又架得起这样的大堂来被接待,而进来之后,就算是外客,做为女眷也应当是府里主持中馈的夫人来应对,哪会像眼前这般府里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亲自坐阵,更甭论衣着如此。

而且,安排她的,还是客位。

这里外无不在嫌弃,这前后无不在不屑,一切看着那般的无理可挑,可却又实实在在的无处不在宣告着一件事。

她,对于乔家来说,就是一个客!

(未完待续。)

第085章送还

乔毅是一个有些微偏胖发福的身形,苏万琴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就有些许偏瘦,但是二人精神都十分不错,乔毅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面色无波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苏万琴手里则一直拨动着一串念珠,面色虽然也是平静,但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发愁的感觉来。

二人稳坐高堂,一片寂静之下,四下里皆能感受得到一股尴尬又有些微怒的气息。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作为外甥女也好,做为表妹也罢,其实不过也是我借着这次的机会将这些物归原主,总归我是姓宁的,也不愿看见乔家的产业落入外姓手里。”

宁馥始终微颌着首,向那二人说道。

乔毅半日无语,面上既没有面对外孙女的和善亲和,也没有一副面对外客的客气与热情,听了她这番话,也没有任何反映,整个人就是平静的坐在那里,默了半晌,他才说道:“当时既然你三舅将这些送给了你,你只管收着就是,你虽然姓宁,但骨子里也有一半是我们乔家的血,也不全算是外人,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如今招呼也不打也不与我们商量就直接让人抬着进了来,你三舅不知又会做何想?”

宁馥对程衍道:“快去请乔三老爷。”

程衍应了声之后就被乔毅开口阻了:“已经在路上了,倒是不必你的人过去。”

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走进来一人,正是乔有恒。

乔毅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气氛骤然间双冷了几分。

乔有恒原地打了个哆嗦,上前朝着乔毅夫妇二人躬身:“父亲,母亲。”

乔毅站起身来,和缓地与宁馥道:“你与你外祖母说说话,现在你三舅过来了,我问问他是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宁馥忙起身道:“有劳外祖父。”

乔毅与乔有恒父子二人前后向后方小厅绕了过去,苏万琴这时方才笑盈盈的抬了眼,挥手让她坐下:“你这孩子,有心了。”

宁馥温婉的笑了笑,后而看向上首:“三舅不容易,外祖母若是能成全我的一番孝心就好了。”

苏氏一顿向她看来,目光闪了闪之后,慢慢的移向了厅堂那些箱笼上。

等乔毅吩咐乔有恒将门关合好,乔有恒向他迈步走来,他便不耐烦地坐下,说道:“怎么回事?宁馥怎么会亲自过来?这事怎么闹成这样?”他语气里的责备是不曾掩饰的,如果不是压迫的太狠,宁馥会这样战战兢兢不敢拿着这笔产业吗?

“她这丫头做事也太没分寸了,宁立亭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的!”乔有恒掩了门就阴了脸:“宁立亭他们夫妇有求于我拿大哥的产业还回来孝敬我,我收下这有什么不妥的?可真是邪了门了,晋明本来升职有望,我收回我大哥的产业怎么就能扯到他升职的事情上?就有人拿着这件事竟然投到太医院去,结果王君荣就在太医院凭白挨了训,回头他就找到四弟,让四弟来告知我这件事,你说,我除了原封不动的给他们夫妻俩退回去,还能怎么着?”

乔毅见惯了他动不动就发火的脾气,听了这话思量了一周就皱了眉,说道:“如果真的是冲着咱们家来的,那又何必捅到太医院那里去?大理寺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这事四弟来找我之前就已经先在各部查过一二了,除了太医院这边,哪都没有动静。”他一提起这事又不耐烦的挥了手,道:“就这点小破事,哪里又值得捅到大理寺?我们和宁家本也有姻亲关系,更何况这些本来就是属于我们乔家的产业,依我看那人也就是知道就算捅到大理寺也站不住脚,根本就是故意恶心我来的,明知道我跟王家的人早就不对付了……”

乔毅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家中从来与朝中之事有着紧密的联系,他自是明白这点小事不置于惊动大理寺,但也不能防备有人成心盯着他们乔家,就算怪罪不下来但也够恶心人的,听乔有恒说只有太医院这边有动静之后,他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重点便就放在了太医院这边。

“不对付?”乔毅呵呵冷笑:“我倒觉得那人可不这么想,没准还就是为了我们乔家好,这才迂回的通过太医院这边,这种事,总不好直接找到你四弟的头上,你四弟堂堂二品大员,若是被人这样说到头上,他脸面何在?”

乔有恒闻言立即又竖眉了:“您想的太多了也太偏了,这事哪里有那么复杂,我看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没准还根本就是见不了我得利,你可知道那太医院的院史大人是怎么个来头?早前在别苑时就是他出面要替宁立善和宁馥做过继的中间人的,这次哪有这么巧,还又是他?依我看没准这事还是他们宁家内斗搞出来的,我觉得这事不是宁馥就是宁立善,到了不还是就想把这些产业握在手里!”

乔毅立即一拍桌子,指着他斥道:“你才是财迷了心了!别说宁馥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没这个可能,就是宁立善也没这个本事攀上太医院的院史!这些产业就算是落到宁立亭的头上也不可能落到他宁立善的手里!今天你也亲眼看见了,宁馥亲自把这些又抬了回来,她如果真想握在手里,她何必还再送过来?!”

乔有恒无言以对,但心里的这口气又怎么能咽得下去,也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一抬眼瞧见乔毅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这才软了声:“那又怎么样?她就算抬过来了又如何?你们二老会替我收下吗?她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不还是得抬回他们宁家?”

乔毅凝眉看着他,抿唇不语。

他不说话,乔有恒就更心急了,他不过是说说而已,目的是想激乔毅扣下这些箱笼别再跟宁馥客气,可他却也知道让乔毅他们做外祖父外祖母的收下宁馥抬来的这些东西,就算合理也拉不下脸,是以声音都几乎是有些乞求了。

“父亲,这些本来就早已经商量过了是要给孩儿的,您看现在既然已经抬回来了,不如就……”

乔毅瞪了他一眼,无奈的站起了身,瞪了他一眼便向外走去:“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用我和你母亲的名义收下,就算外人知道,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收回自己亲生儿子的遗产,谁也说不了什么!你如果长进些,哪需要向他人伸手!”

乔有恒紧紧的跟在后面,低着头听训,连连称是:“孩儿以后会长进了,但是大哥的产业总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外人不是……”

乔毅已经准备拉下来老脸收下了,想到从外孙女的手里拿东西,他的脸就已经涨紫了起来,却是刚刚绕回正厅就怔住了。

苏氏正在厅堂中央看着婆子丫环们点收箱笼里的物件,见他们父子二人回来扭头就淡淡一笑。

而厅堂内,哪里还有宁馥的影子。

(未完待续。)

第086章落实

宁馥从乔家回来的时候,周睿也从铺子回了荷松园,从锦嬷嬷口中听闻了经过后也松了口气,乔松柏的产业是个麻烦事,他心里也是一直都悬着的,他们几个虽然并不是都在近前陪着,也知道宁馥此去面见了乔毅夫妇定然也不会心里有多舒服,他们都并不是擅于表达自己的人,却是打心底里对宁馥心疼的不行,烟珑与锦嬷嬷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她爱吃的,程衍和萧翊则下去跟着园子里的下人们一起把各处都又清理收拾了一遍,霜容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天微热了,在旁边给她打扇就没停过手。

宁馥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暖的。

她后而叫来周睿:“铺子用人方面就交给你了,就算挣不到钱也绝对不要苛扣薄待他们,若是不够支出就尽管向我开口,让他们安心在铺子里,照顾好每一个上门的客人。”

只要开了业,往来的就会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照顾好这些上门的客人,关系熟络起来,打听起什么事来才更方便。

有了这次官员之间的插手引入内宅利益的事,她对所有相关的事宜都求之若渴。

半月后的一天下晌,周睿传来消息,乔毅下了请帖,邀宁立亭夫妇隔日去侯府赴宴。

“乔佩华大婚之事已淡下来,这次赴宴是为了认亲的,能把二老爷和二奶奶都请过去,必然是有着落了。”

乔家和宁家以前是奔着切断所有联系的目的做的一系列见不得人的交易的,无论两家人是不是都默许同意,即使是按常理,宁家的人也不需要出席乔佩华夫妇的认亲宴。这次还是乔毅亲自下的邀请帖,可见乔毅夫妇是对那天她亲自送回的乔家产业做出的回应了。

宁立亭、陈佩青收到请帖十分高兴,立即让人张罗备礼,宁芸甚至还受了陈佩青的授意过来让宁馥也收拾准备一下,明天一起去乔家赴这个订亲宴。

宁馥对乔家的回应自然是一直都期待着的,但期待却不代表她就期待着一同前去,宁芸突然过来邀请她,她心里也明白陈佩青是什么意思。

明面上看来是想化解前仇旧恨一家和睦,更何况她宁馥才是两家之间的纽带,但是这件事她也有足够的理由不必出面,年纪还尚幼,乔佩华大婚的时候她都可以不必去,这认亲宴自然也可以省,陈佩华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打算着她如果去了,那么宁芸也就可以在乔家登堂入室,这与宁家素有往来的大家闺秀们可不是同样的档次。

她不是成心不想成全,而是她真心不想再露面与乔家人打交道,就如同乔家的人一样不想看见她一样。

这次下的帖只是完成一下当初的交易,宁家这边却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家的女儿与侯府的女眷攀交,不仅落个下作的名声,就连她都觉得也太不择手段了。

她垂了垂眼,温声的拒绝了宁芸:“不是我不去,而是头前已经跟若诗表姐说过这些事了,当时佩华表姐大婚我都未曾露面,这认亲宴如果露面了,岂不是都不好看?就好像我是去讨个礼似的,更何况若诗表姐也邀请我同去了,我昨天刚刚回绝了她,又哪有明天再露面的道理?”她指了指茶台上的信封,上面还有王若诗的私章。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宁芸也尴尬了,眼下就是软磨硬泡生拉硬拽也是不可能了,随后只好叹了叹气,出门时对着园子里的丫环婆子叮嘱好生伺候宁馥,又给了些赏,这便就走了。

烟珑说不上是什么表情,道:“二小姐每次过来,总是这么大方……”园子里的丫环婆子小厮家仆的,没有一个落下过。

宁馥眉毛也不曾动一下:“照旧,去看看她掏了多少出来,一个不少的都找机会塞回去。”

烟珑迟疑:“姑娘,其实也不必如此吧,二小姐赏也赏了,就算我们塞回去,外头这些人也是会记着二小姐的好的,对二小姐仍旧不会有什么防范的。”

霜容挑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往外扫了一下又看向她,道:“外头这些人,周管事和锦嬷嬷早晚一个个换了他们。”

有几个已经被宁芸喂的差不多了,眼前这次宁芸踏进她荷松园,竟然是直到宁芸都坐到了抱厦里,宁馥才收到信儿,园子里自有丫环婆子前后端茶递水献殷勤陪着说话,他们或许并没有别的坏心,但是这么轻易就将人视为自己人,而且并不是听了宁馥的叮嘱,而是他们自以为如此而这般行事,就算没有坏心,也不是多机敏的,即使不留在内院守着外院做事,拦不住个人也是不小的事。

是,现在不必拦着宁芸,可万一以后哪天需要拦着怎么办?

翌日上晌宁立亭、陈佩青和宁芸就盛装出门去了乔家赴宴,前院这消息才过来,三房曹氏突然就来了嬷嬷请宁馥过去过去帮忙挑几个绣样出来。

宁馥让霜容拿了一小包上等的丝线,然后又带了一盒茶叶,往三房去。

曹氏正在廊下拿着几个绣样儿比对,见到宁馥一行来,忙笑着道:“就知道你是个心细的,一家人又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一会儿走的时候挑几个带回去。”一面对身边的嬷嬷道:“快去沏碗冰菊茶来,给三姑娘消消暑。”一面又牵着宁馥的手在廊下坐了起来。

曹氏将那些绣样随手就拨到了一边,拿出烟草来挑拣,宁馥先开了口:“这些日子因为琐碎之事太多,一直没有过来三婶这边看一看,三婶可不要怪责。”

曹氏看了她一眼,这才笑出声来,一边将手里拣好的烟草熟练的置放进烟斗里,一边在婆子的伺候下燃了,嘬了一口才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觉得那天是我思虑不周,倒让你在那么多长辈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过你也别怪我把你架上来,那天你也瞧见了,你父亲他们身边又哪给你留位子站了?我也是看不过眼,明明放着亲生女儿不疼不爱的,偏去宠着别人的孩子,你父亲简直是糊涂!”

宁馥笑而不语,心里却在等着曹氏步入正题。

这一番话,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未完待续。)

第087章财路推7500+

曹氏看了她一眼,见她这般谨慎不言语,心下越发觉得她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虽然对于一些委屈虽然也是这般不吱声,却不像现在这般有种容忍甚至于并不放在心上的感觉,谨慎到几乎从面上并不能看出她有什么觉得委屈。要知道,以前她再是不言语,却是能让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的软弱和不得不对命运屈服的模样的。

默了一会之后她也晓得宁馥不可能在她面前吐露对宁立亭夫妇的不满了,索性也就跨过这一层不再逼迫,反正她的态度已经摆在明面上,让宁馥知道她是向着她的也就够了。

她又嘬了一口烟,烟草慢慢升腾起来,缭绕的气氛让她的眼神有些莫测:“难为你小小年纪,本应在府里过着轻松的日子,却还得自己张罗前后,听说你要在京中置办铺子,不是三婶想插手管你,你也不必紧张,毕竟你还年幼,三婶想问问你置办铺子想做些什么小买卖。”

曹氏这一番话算是很关切了,语气措词没有半丝的不屑与讽刺,更没有半分的责备,但是这府上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周睿做事也是相当谨慎妥当了,竟然也被曹氏查得到,宁馥不禁的在想自己竟然让她盯的这么紧,有些诧异。

既然已经问到头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件事府里的人早晚也会知道,她便将置办倒卖一些手工绣活的事说了。

“这能挣着钱吗?”曹氏道:“一个铺子,怎么着也得请三五个人,那些绣工能值几个钱,倒来卖去就算生意再好也没多大的利润,而且听你说来也就是一些小买卖,大的绣活类似屏风绣被的你也不准备接,能勉强养得住手底下的人就不错了。”

“我也没想着挣大钱。”宁馥笑着,便将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往铺子里添置的打算说了,道:“不赔钱我就满足了,挣大钱这事,也不是我一个姑娘家该去张罗的事。”

曹氏伸手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下去,又下意识睨了霜容一眼,霜容立即便就向二人躬身,称去帮手上茶点便也退了下去,曹氏看着霜容的背影,眯眼笑道:“霜容是个不错的,你可得好好待她。”

宁馥笑着点头:“又哪能比得上三婶院里的人,她不过就是在我身边待久了,才有了几分机灵。”曹氏身边的人那才叫有点本事,连她都要盯上,府里这么多人,曹氏岂不是个个都要盯着,可见曹氏身边能用的人可真是不少。

曹氏就像没听出她话的意思似的,身边就剩下她们二人,便就压低了声音往椅背里一靠,道:“我知道你现在手里有你大舅的产业,但是坐吃山空却是不成的,看你有着挣钱这个心思,我也替你高兴,只是一个买卖绣工的铺子玩玩就可以了,没有人不想挣钱,你既然有这个心思,三婶想着帮你一帮。”说着她随意的伸手指了指这院子的各处,道:“你觉得我们三房过的还可以么?”

三房有钱,这是整个宁府上下都知道的,曹氏嫁进来之前就有自己的生意,而且陪嫁也不少,现在都交给手下的人打理,除了领着府里的供给之外,就属三房这边最富裕,其余的几位奶奶,没有一个比得上曹氏的身家。

三房的置办与摆件什么的自是不必说的。

曹氏看得出来她的想法,就又道:“这年头生意也不太好做,索性我手里有些子闲钱,又没有多余的开支,三婶把你当自己人这才告诉你,这两年我就在外放印子,倒也不用多,拿出个千百两的放出去,也不用再往里投钱,每月收个利息,比你开个绣工铺子还要强些。”

高利贷啊……

宁馥顿住,放印子这事虽然在这个时代很常见,但到底在世人眼里这种行为是有些为富不仁的,她本人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但是这种钱还不是她想要挣的选项,不得不提的是,以宁家的家风,这府里,也就只有曹氏这种从小就挣着偏财的人才会这般坦然的做了,并且一点也不以为然。

她相信曹氏并不是要拖她下水挖坑给她跳,但是曹氏也有她的私心,诚然,正经姑娘是不可能做出往外放印子的事的,就算做了也一定是特别需要钱才不得不为之,而且一旦挣够了就会立即收手,曹氏不置于想要坑她的钱,但是如果她加入了,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抽身,这无疑等于上了曹氏的船,他日若一旦有必要的时候,她放印子的就等于是握在曹氏手中的一个筹码,这种事情,就算只是在府里张扬起来,她受责备是肯定的,说不好听的,还会影响她的闺誉。

曹氏似乎也不是逼着她立即就答应,烟雾缭绕之中,她淡淡的微笑让人看不出一点的恶意。

是的,曹氏这就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以后一直都站在曹氏这边,是会有源源不断的好处和财路的。

这些在她脑中过滤着,实际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曹氏伸手去磕了磕烟灰,她这边就低了眼一脸惶恐:“不行不行,我一听到放印子,这心就跳的不行了,万一钱回不来可怎么办?这,这万一要是被人发现可又要怎么办……”

曹氏安坐在椅内,心里早就想过宁馥会是什么反应,她是做好了宁馥会拒绝的准备的,不过她自然也做好了如何说服她的准备的,她想过宁馥大概就会说担心钱打了水漂,再接着说被人发现又如何,她自是有自己的一番说辞让她不得不踏上她们三房的船。

宁馥确实这么说了。

可她却没想到宁馥面上竟然是这样的惶恐之相。

宁馥这样害怕这样惶恐,看起来非常正常,可她就是觉得这些害怕和惶恐的词汇已经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是以,接下来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拉拽怎么保证,宁馥也一定会继续这般惶恐害怕,死也不肯就范了。

半晌,曹氏拍了拍她的手:“别怕,看你这副模样,我可不敢让你掏出银子来了,算了,以后三婶有什么好财路又妥当的,再寻你过来便是了。”

(未完待续。)

第088章嫉妒

宁馥走了之后,宁碧思之前被叮嘱在内院不许出来,这时也有婆子传话让她可以自由行走了,她到了曹氏跟前的时候,曹氏还在盯着三房的院门口出神,唇角始终端着那丝丝淡淡的笑意,但眉宇之间残留的微凝还是透露出她的疑惑和猜测。

石新家的坐在杌子上,随手拿起一个绣样儿在手里瞧看:“到底还是个孩子,就是有些心思也不置于谈得上心机,夫人这次下的料太猛了些,她哪有这个胆子。”

曹氏收回目光,却似没听到她说话似的盯着地下,宁碧思这时上前趴到了她的背上,先是撒娇了一会儿,这才娇斥道:“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手里现在有点钱么,那也是她暂时走运罢了,有钱又有什么用,丧妇之女又爹不亲,凭什么让我们这么待见她。”

石新家的道:“姑娘这话也就在夫人面前说说就算了,出了这个院可不能拿出这个态度来,上回老爷被二房的人盘算,如果不是三姑娘暗中帮手,我们三房得吃不小的亏,就是看在这份上,姑娘就暂且将以前的那些事都忘了,倒也不是我们去待见她,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对我们三房示好,我们多一个帮手不是更好?”

曹氏自然就是这个意思,石新家的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不是白跟的,自然是先猜出曹氏的心思才有了这样的一番话,而宁碧思却不以为然,嗤了一声道:“父亲帮她争到了荷松园那么大一块地方住,先前也是父亲保着,她才能光光鲜鲜的回来,父亲被二婶算计也是因为她,她本来就该向我们示好,就应该她来孝敬我们才是,让我们待见她?”说完又是一哼。

曹氏笑了两声,拉着她的手对石新家的说道:“这丫头也就是在我们面前嚣张点,明面上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带她去后头拿些果子找君洁去玩吧。”然后对宁碧思道:“你去看看你大姐姐这两天气儿消些了没有,顺便带颗东珠过去给她,就说让她别吵着她娘亲要夜明珠了,你拿你的宝贝送给她。”

宁碧思点头,自是知道怎么煽动宁君洁眼红宁馥现在的富裕,嘴上也不忘嘟囔:“真是便宜她了!”后而随着石新家的去拿东西往大房而去不提。

宁馥在荷松园外面水廊中的角亭赏玩了一会才回去。

曹氏的心思也给她敲了个警钟,宁府里除了宁立亭夫妇和她院子里这些亲信之外,并没有人知道现在乔松柏的遗产已经不在她的手上,人人都还以为她是个名下有巨额财产的独居小院的小姐。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将这笔财富拱手让出,只是实在太棘手,陈佩青和宁立亭惦记着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背后那只无形的手,让她心生不安。

不过纵然府里的人并不知道,她也隐隐的相信,背后的那只手,一定知道乔松柏的产业现在已经不在她的手上了。

这算是她觉得损失了这一笔财富的唯一安慰了吧。

现在又成了一穷二白,说不想挣钱是假的,但是绝对不会与曹氏一起这是绝对的。一方面对于外局的消息渴望握在手中,另一方面现在又必须想着怎么真正的挣钱了。

但是手里现在根本没有钱,那个绣工铺子已经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支撑得起的了,想再投入做些别的,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宁家大房距离三房也不太远,宁碧思带着人往长房而去,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也就到了。

杨氏正在和任氏还有两个嬷嬷陪着打马吊,宁君洁在旁观战。见得宁碧思一行来,杨氏便就放了牌笑道:“我正说今天怎么不见碧思过来玩了,你这就到了,如此倒好,快拉着我们君洁走走,省得她在这儿陪着我们几个怪憋闷的。”

宁碧思矮身道:“多谢大伯母惦记着,我这不就过来寻大姐姐了么!”

任氏笑着打量了宁碧思几眼,道:“四姑娘真是越发的出众了,你母亲可真是会打扮人。”

宁君洁正闷的发慌,这两天没一天有好心情的,见宁碧思来了立即就起了身拉上她往外走:“你可算来了,我烦都烦死了。”

宁碧思赶紧向屋内的杨氏和任氏躬身告退,这边才跟着宁君洁出了厅,宁君洁就已经又抱怨上了:“今天乔家认亲宴,宁馥怎么不去?她赖在荷松园有什么意思?有了点运气手里有了点宝贝,还见天儿的巴巴的守着,生怕有人趁她不在进了她的地盘抢了不成?”

她昨天就在说这件事了,料准了宁馥一定会跟着宁立亭他们一道去乔家,还说好要和宁碧思一起去荷松园好好看看乔松柏都留了些什么宝贝。

宁碧思心下不齿,面上却是劝慰,递果子给她吃:“别管她了,谁稀罕看她那些宝贝,咱们玩咱们的。”

宁君洁气道:“吃吃吃!有什么可吃的!你大伯母明知道我就只是想要个夜明珠而已,我放在床头晚上读书用用又怎么了,还有三婶也是的,三婶也没同意给你一颗夜明珠用吧?论起来她们二人做母亲的,膝下又没有儿子,怎么就不紧着我们?而且她宁馥算什么东西,她光是书房就置了好几颗夜明珠用了,我们怎么就配不上颗夜明珠了!”

宁碧思叹了口气,将那颗东珠拿了出来给她:“快别气了,我母亲给了我两颗,现在送你一颗。”

东珠也不是便宜货来的,宁君洁看了一眼,果然更眼红了。

自然是收下,可心里的火又噌的上来了,曹氏虽然没有给宁碧思夜明珠,可东珠也价值不菲,这也算是宠爱了,可自己的母亲却是什么都没有给她安慰,甚至还斥责她!

宁碧思倒也就罢了,好歹有个有钱的娘亲,宁馥一个连亲爹都不管她死活的丧妇之女,凭什么在她的面前显摆,凭什么比她过的强?

她抚着那颗东珠,目光却阴戾的看向远处:“我可不像你,一颗东珠就被打发了,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宁馥在我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未完待续。)

第089章意思意思

北方的春天短,很快就到了正午时日头大烈的时候,这几日中午府里就会特别的安静,主子们都休息,府里的下人自是轻手轻脚,不是跟在身边伺候打扇就是远远的在外面做事,在厢房待着,静谧的还能隐约听到园中树叶的沙沙声。

这半个多月以来,大抵是那两颗夜明珠的缘由让蒋虚舟也怕了宁君洁的闹腾了,也来过府里两三回,却都没有小住,也没再往荷松园送东西,只进来园子和宁馥打打招呼,也都是和众人一起出现的,逗过几回画眉,每次面上流露出的微喜之意,倒让宁馥不好意思开口让他把画眉拿回去,当时在别苑说的那话,自然也就不了了之过去了。

宁君洁似乎也回复了正常的状态,似乎只要蒋虚舟不对荷松园有关心的举动,她便就不会像在别苑那样让大家都尴尬,而蒋虚舟看似正常,却让人感觉相比以前有几分无精打采之感,好像宁君洁在侧让他颇有些疲于应付又有几分被压迫之感,只有在逗玩那只画眉的时候神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而这几回大家都来她荷松园的几次,宁芸却只出现过一次,之后的几次都并不在场,自从上次乔家认亲宴过后,陈佩青似乎很擅长把握这种机会,听说结识了一些官员的内眷,其中也不乏有些官员的外亲是生意场上的内眷,是以倒是和宁家算得上是一个路子,结交起来不仅不会自降身份,还很志同道合,而宁芸就常常会被她带出府去,与同龄的千金小姐往来起来。

而在一日的午后,宁馥荷松园的西大门突然迎来了一个既在她意料中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客人。

乔佩华来拜访做客,不仅没有下帖子,还走的是西大门,是诚心不从东大门走,避开了府里的几房人,直接来她的荷松园的。

做为新妇,她衣着自然光鲜亮丽,一色的红色杭稠,发髻上足足有七八枝金钗缨络,相当富贵逼人。

虽然他的夫君郑晋明没能升得上去,但是她好歹也是一位官太太了,而且乔有恒这一房人也就只有郑晋明是个做官的,无论在整个乔家如何,至少她在乔有恒这三房里,算得上是给乔有恒脸上添光了。

随她而带来的,是一小盒子金锞子还有一箱银锭子,再有就是一面双面绣落地屏风,还有一个还算精美的八宝多层首饰盒,以及——两张地契。

她让人把东西放下,就是一副不容宁馥拒绝的语气,笑道:“我这趟来就是替我父亲走这一趟的,老太太一直惦记着你,着人问了我好几次了,知道你也有自己的事,但是该走动的还是不要少了的,姑母不在了,你就更应该和咱们家里多往来才好,这些东西你也别嫌我出手寒碜,父亲说什么也让我把这些送过来,你好歹也有个进项,算是我们一家的心意了。”

送东西是其次,主要还是来跟她报备一下,乔松柏的产业现在顺利的到了乔有恒的手上了,而这些送来的东西,不过是那些产业的九牛一毛,但纵然是这么些,也定然是苏氏下了命令,乔有恒才拨出这些来让乔佩华送过来意思意思。

这些,看着光鲜,因为是乔家的人送来的,所以光鲜。

但是,这些也着实打脸,拿这么些来送,真真是打发人了。

霜容是个耐得住的,锦嬷嬷年岁在这摆着,况且早就过了神色形于外的年纪,烟珑却不一样,她胸膛一起一伏的盯着那些盒子,目光恨不得将那些银锭子给盯出个窟窿来。

霜容赶紧寻了个由头让她下去张罗,宁馥客气笑着说了两句,乔佩华手边的茶始终端都不曾端起过,更是没有看过一眼,宁家的吃用显然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稍坐了一下意思意思,垫子刚坐暖,也就起身告辞。

“知道姐姐刚刚出嫁,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要打理,我也就不强留了。”宁馥起身相送。

乔佩华往外走,这里的人送或不送根本就不介意,她是没打算再来的了,挥手道:“行了,快回去吧。”

等宁馥再回到抱厦的时候,烟珑已经气的眼睛都红了,嘟着嘴站在那里却是不说话,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气的说不出来,而是生怕自己出口的话戳伤了宁馥的自尊心。

宁馥叹了口气让锦嬷嬷安排人把这些收起来,丫环们把乔佩华的茶盏撤下去,她便叹道:“有好过于无,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笔财富,够普通百姓家吃穿多少年也用不完,别当作是乔家的施舍,且当作是大风刮来的或是大街上捡来的,这么想心里就会很舒服了。”

霜容听了之后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这意思,倒是天恩了?”

烟珑撇着嘴:“要真是大风刮来的,那才叫天恩。”

这算什么,这意思意思,还不如压根就别来这一趟,若是报备一下,着人送个口信儿来也比这般强,在乔家人的眼里,真是没把这边当成一家人了。

不过她们气归气,却也没有气到不行,毕竟至少透露出一点,起码通过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客套说些场面话,但是苏氏对宁馥应当是相当满意高兴的,头前她无怨无悔又听话的去替乔松柏送葬加陪葬,再加上现在又这么主动并且真心实意的把乔松柏的产业奉还,这份诚意是半点不假的,苏氏一心想要帮衬乔有恒,毫无疑问乔松柏的产业是最大又最好的安排,宁馥肯舍得让出,苏氏怎么可能不高兴。

乔家的这个态度,至少也能说明,他们一定也会在宁立亭想要做家主之位的事情上施手扶助了,这也算是给了宁馥一个准信儿,具体如何运作,宁馥就不再担心也不关心了,剩下的,就是他们长辈之间的较量,再是不会与她有什么牵扯了。

这件事上,宁馥还是松了一大口气的,能把乔松柏的产业脱手,她心里的大石就算挪了开,而事后还能收回一些钱,她觉得还不错。

至少手头可以宽裕些,可以再寻思寻思做些什么。

(未完待续。)

第090章暗算推8000+

过了两三日,天气又渐热了,宁馥择了午饭过后从西大门出了府,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她到时不方便露面,现在已经张罗的七七八八,在开张之前她亲自去过过眼,虽然说不是什么大的门面,但是让雇来的人见一见她这个幕后老板,还是有必要的。

如果只是开一家普通想要营利的铺子,她自然不需要这样上心亲力亲为,这间绣工买卖铺子,她到底是别有用心的,这铺子里的每一个人,将来对她都是有一定的助力的。

周睿和锦嬷嬷他们几人也是十分激动,宁馥到了之后,他们二人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在她左右介绍这些指着那些的,还将铺子里用的人一一让她见过,最后周睿叫了周凡到跟前来斥了几句。

周凡是周睿介绍带过来的,他训斥两声倒没什么,只是周睿这没来头的突然就把周凡点出来喝斥,让宁馥不免意外了些,好像周睿至今还在为当初周凡私自跟着她去别苑件事而介怀,但到底那天也是情势使然,一是宁芸在场周凡不好脱身,二来她也有自己打算,因为觉得他有些底子,才叫了他一道过去试试深浅,是以眼下周睿竟然还在为这事微恼,她不免也要替周凡说两句话。

她还没开口,那边周凡却已经因为周睿的喝斥而面色不喜,别过头去不知支吾了句什么,气的周睿立即瞪了眼。

“那天是我叫他跟着去的,周管事可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恼他。”宁馥立即出声止了周睿欲要发起的火。

锦嬷嬷在旁一直没插言,听见这话便就赶紧打了圆场让周凡先下去,这才对着宁馥说起来:“姑娘还不知道,这周凡……是周管事的亲侄子。”

宁馥愣了愣,没想到是这样一层关系,立即就看向周睿,周睿也是面红,朝着宁馥作了个揖,道:“我是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心思,去年在庄子上他跟人闹别扭动了手,庄子上的管事就把他给辞退撵出来了,在家待了大半年,刚刚过完年的时候说想来京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可做,我也就让他来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天他竟然私自跟着进了府,还被姑娘给带去了别苑……”

不用再说的更清楚了,周睿自然是已经怀疑了周凡的人品,毕竟先前是在庄子上与人动了手才被辞退,有前科的人跟在宁馥一个姑娘家的手下做事,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必然也牵累宁馥的名声。

宁馥眨了眨眼,她还真没觉得周凡有什么不妥,而且打架斗殴这种事情未必就是一人之错,而且就算有前科,但是前科这种东西对有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教训,周凡在这事上吃了亏,未必就不长心。

是以她也只默了一下就笑道:“先用着再说,他不是正想在京城里寻个事做吗?那就在这铺子里屈就他一下,看看他肯不肯在我这个绣工铺子里屈才了。”

周睿脸上十分挂不住:“姑娘这话真是抬举他了,我也会盯紧了他的,只要他有一点不本分,我绝不会循私……”

宁馥道:“一会儿让他跟车,走个隐密的路让他认一认,以后每周去府里向我报帐禀事的时候就让他来,如果是个可以用的人,也不要浪费。”

周睿再没有二话。

这事商定,周睿就转而向她说起打听到的事来。

“……二奶奶今天巡完铺子之后又去与马夫人她们喝茶去了,据茶楼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似乎马夫人已经说动了马老板,船舫制造的生意咱们府上可以入三成的股。”

宁馥道:“她为了这次争家主之位,真是拼了,这种生意都能揽到手里……”后而思凝了一下,又问:“这种股,是永久的吗?”

周睿道:“这种生意自然比较活,但是马家未必肯长期给出这么大的便宜,短则两到三年,但是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我估计这次的合作大抵择中,三到五年差不多了。”

就算是三年到五年,这笔生意谈下来也足够陈佩青在宁家风光一阵子了,但是她知道陈佩青这么拼的原因,应当最后这笔生意的谈生会落实到宁立亭的头上,这样才好为他竞争家主之为加大筹码。

她并不想阻止这件事,宁立亭能当上家主之位最好不过,就算宁立亭与她没有什么父女的情分,但是为了在宁家少些麻烦事跟随,她现在也愿意让他们夫妇看出来她是能为他们二人做些助力的,而且宁立亭做了家主,名义上她怎么着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总好过其他几位叔伯做上这个位置。

稍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打道回府,周睿和锦嬷嬷留下在铺子里再收整一番才会回去,宁馥与霜容、程衍先行回去,周凡便就在马车后面坐着认路。

车轱辘转了起来,转了个弯后大路上的喧嚣就渐远了,霜容在车厢里给她打着扇,才说起前两天打发出去的两个丫环之事,忽然听外头传来一声低喝,然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程衍的声音厉喝而起:“是谁?!”

后方一轻,是周凡也下了地,就听啪啪两声崩响,宁馥猜是周凡顺手摘下车厢外面挂着的另一条马鞭,拿在了手上一崩一崩发出声音。

宁馥小惊,一是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二是周凡顺手就拿了马鞭做武器,那外面的事想必不善。

霜容掀开车帘看了看,脸色发白地退回了身子来:“好像……好像……”

“什么?!”宁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最坏不过是劫财的,这天还亮着,大白天竟然有人截道,她又岂是好惹的?脑中此时已经在思量着如何不被霜容他们几个瞧出她会点功夫,又能将这些不要命的收拾掉了。

霜容目光阴沉,看了她一眼,道:“我看那打头的,好像是四奶奶身边那刘嬷嬷的大侄子……”

这绕来拐去的关系,宁馥哪知道这任氏身边刘嬷嬷的大侄子是谁,但是听说是与宁立昌有些关系的,当即就沉下脸,眉梢也倏地冷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091章打劫

之前宁立昌和乔有恒来往频繁,为的不过也就是在宁家争个脸面,几次三番都是由乔家的人送宁立昌回府,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后来也是因为宁馥出手将乔松柏的产业由宁立亭转送给乔有恒而不了了之。

向来深居浅出不与府里的几位主子往来的任氏,在那些天也是频频露面争个机会,还深夜去了她的荷松园献过一回殷勤。

乔有恒在得到了乔松柏的家产之后,不用说自然也是将宁立昌给甩到一边不再理会,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乔有恒已经得手,但是肯定是不会告诉给宁立昌的,不过后来乔家与宁立亭这一房人的关系又走动了起来,宁立昌就算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一定知道是宁立亭夫妇二人做过什么才被截了糊了。

宁馥掀帘看去,也并不知道哪个是那刘嬷嬷的亲侄子,就见打头的就有三五人,人人手持长棍衣着粗旧,眉眼五官甚是猥琐,吊二郎当的将马车前后都拦了住,而最前方的一个人已经拿起棍子横指着程衍和周凡,正要发难。

任氏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想寻财了,宁馥只想冷笑,宁立昌夫妇的计划泡了汤,不敢寻乔有恒理论,又不敢寻宁立亭和陈佩青的麻烦,居然寻到了她的头上!

“程衍不认得他,我也是以前见他悄悄的跑到府后门去找刘嬷嬷要钱,见过一次。”霜容咬牙愤声道:“简直是混账!”

“乖乖的给爷儿几个留下值钱的东西,保证不动这车里的任何东西,保你们的姑娘小姐安生。”那持棍的男子痞气地道。

一听这人竟知道车里是小姐姑娘,程衍心也虚了,虽说光天白日下竟有人这样拦路抢劫让他觉得诡异,但他却知道断不能声张,否则最后坏的还是宁馥的声誉。

周凡却出人意料的冷静,上前搭上程衍的肩头把他往后一拉,自己往前迈了两步,目光厉的不似他这个年纪,挑眼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那男子歪着脑袋看他,指着马车道:“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老子要钱!”

马车里,霜容下意识就将宁馥护在身后,宁馥不禁动容,看着她还稚嫩的素手,动作坚定却是浑身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又或者两者皆是。

她心下一暖,外面周凡出了头,她便也就索性沉住了气,只看看这周凡会怎么个应对,最差将事情搞砸动起手来,她也不是没有把握把这些人收拾了。

那人在周凡面前如此威吓,周凡却似是半点也不惧一般,挑了挑眼,后而突然掏出个东西来在那人眼前晃了晃:“认识么?”

那人就觉眼前一花,一个方方圆圆的牌子似的东西一晃而过,周凡一晃便就收在手里一抛又一抛,那牌子在他手里上下翻着花,长长的褐色穗子甩来荡去。

随后,那男子面容立即不一样了,而站他身后的几人也是面色肃冷,下意识的竟向后退了数步。

“你,你骗谁……”

“你要是觉得我诓你,那你就进车里随便抢吧。”周凡唇角挂着半笑,竟是侧身让开伸手一展,就像是在邀请这些人请便。

车厢内宁馥和霜容并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宁馥猜测定然是周凡做出了一件让对方乱了阵脚之事,这让她震惊周凡的本事之余,更多的却并不似普通人那般对周凡有些忌惮,而是心头一喜。

就听那人声音里消去的气焰,还有那语丝之间的犹豫和轻颤,宁馥已经确定,这些连虾兵蟹将都算不上的乌合之众,已经溃了。

她在霜容耳边低语了几句,霜容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后而伸手在车厢壁上敲了两下。

程衍立即凑了过来,霜容掀起车帘一角,她悄声叮嘱了两句,然后将自己荷包里的几块碎银子递了出去。

程衍点头接过,又与周凡耳语几句之后,周凡笑了笑拿了过来,随后往前一抛。

银子掷地有声,周凡的声音同时也响了起来:“爷请你们几个喝茶!”

就在众人被这几块银子突然掷出而分散注意力的当口,周凡瞅准时机将手中的马鞭一抻,迅速而又精准的直接套上了那领头男子的脖颈,直接勒住。

那男子大惊失色挣扎的当口,程衍也是一脸惊诧,但手脚也极快的上前将那男子摁住,制伏住之后大声喊道:“拿了银子赶紧滚,没你们的事,别自寻死路!”

男子大骇,想要发声却是喉咙被马鞭勒住,周凡与程衍二人合力制伏他根本不在话下,眼看着胡同里的人连滚带爬的抢了银子就跑了没影,他的脸也瞬间白了下来。

霜容这才拢袖出来,朝周凡与程衍挥挥手道:“把他捆了!”

男子当即倒吸了冷气,这些人本就是他临时叫来的,行事之前也没有给任何好处,他哪里有银子给他们,不过是许诺截个大户,抢到钱之后大家分一分罢了,此时事情突变,各自飞是肯定的。

他心里悔不当初,在身后这人的控制之下,他更不敢乱动,想着那块牌子,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周凡找了个麻袋来把这人从头到脚兜住,让程衍继续驾着车往府里回,程衍看着他:“你一个人可以?”

周凡撇了撇嘴:“我自有办法,一会儿在西大门外停个轿,我随后就到。”

宁馥一行人也不再绕路,直接回了荷松园,程衍下去安排小轿在外接应,半柱香的功夫之后,程衍和周凡回来了。

宁馥这边已经饮过一盏茶,门外响起烟珑的声音:“你怎么也来了?”这是问的周凡,他是被安排在铺子做事的,宁馥刚刚从铺子那边回来,自然好奇周凡怎么后脚又来。

周凡的声音传来:“你先别问,姑娘可在抱厦?”

烟珑把他们带进来,宁馥直接就问道:“人呢?”

程衍古怪的看了一眼周凡,竟是没回话,宁馥一愣,便也顺着看过去。

周凡随意道:“抬去周管事房里了。”

霜容一个踉跄。

(未完待续。)

第092章放着我来

宁馥也是险些没喷出一口茶来,周凡这些日子没少受周睿的啰嗦,合着周凡倒是在这事上趁机给他自己出口气了。

宁馥下意识的就看向门口周睿住的方向,程衍拂袖摆手:“我劝过了的,这家伙非说放进周管事房里最合适。”

周凡不以为然,道:“不然放哪,你房里?”

程衍不似他不曾在府中正经做过事,不在宁馥面前斗嘴他还是晓得的,只瞪了他一眼也就忍了。

周凡占了上风,这才笑道:“这也是为了方便姑娘审问,我对府里情况也不了解,不过是暂时塞进周管事房里,最终还是由姑娘定夺。”

只要顺利带进来没被人发觉,倒也不防事,园里也不是没有杂房闲置,宁馥放了心,想了片刻,交代霜容道:“你去把后面的人支开,然后再把那人弄到偏院去,把袋子解开。”然后对程衍道:“去前院二房跟朱伦说一声,就说前两天谴出去的那两个丫头是咳症撵出去的,这两天荷松园东门这边就不开门了,全院封闭隔离熏蒸撒药。”

各自下去办了,宁馥原地坐了一会儿,也抬脚往后园偏院走去。

刘嬷嬷的侄子之前被周凡敲晕了,上半身此时淋了个湿透,周凡几瓢冷水下去将他激醒,正瑟瑟的跪在地下,头不敢抬,眼睛却四处张望打量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宁馥进了屋里,顺势坐在霜容已经收拾擦拭干净的圆椅上,目光冷冷的将他上下打量。

从进门到这时坐下并无几个动作,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若非身高容貌,又哪里像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她掩在这皮囊之下的一腔冷凝,只在这打量他的几眼之中,就已经释放出来,大热的天儿,竟让他在原地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并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话说刘嬷嬷的侄子在这里跪着,虽然不确定自己这是被带来了哪里,但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是谁,只不过他得装作不知罢了,心里认准了这一点,想着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丫头片子,又能拿他如何,既然把他抓了来自然是不会报官的,只要不报官,他这边又咬死了什么都不说,到最后还是得把他放了。

至于受点皮肉之苦什么的,他也认了,反正也料准了她不会真拿他如何。

是以,他一想到宁馥的年纪,和有关宁馥在宁家以往的性子和行事,他也就不担心了,甚至还存有一丝侥幸,觉得她端出来的这个架势,顶多也就是唬一唬人罢了。

烟珑进来给宁馥奉了茶,目光扫了他一眼后,有些微惊但一字也没说,又退下去守在门外了。

程衍进来的时候自是将交待的事情已经办了妥当,此时荷松园东门水廊这边已经彻底封了,他进了屋后却是到了宁馥身边,递上了一页纸。

宁馥上下打量了一眼,唇角勾起淡淡一笑,将纸放在了茶盏旁边。

周凡往那张纸上扫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

那男子的心不由的崩了崩,目光也落在那张纸上,只可惜他这么跪在地上矮着身子,只恨眼睛没有长个钩子,竟是半点也看不到上面写了什么。

他猜着上面写的东西会不会与自己有关,心里发毛的同时就不再像方才那样淡定了,瞬间竟也不觉得宁馥这是虚张声势了,竟然让他生生的感觉出她有些慑人的气势来,尤其是她现在端起茶盏半垂着目的悠然在握的样子,那种不悲不喜宠唇皆不惊的镇定,让他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从醒来到现在,不过才一会儿的时间,他的心情竟是这般上下起落!

直到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双腿已经开始打了颤,宁馥才慢慢的放下茶盏打破了这要命的静谧,望着紧闭着的门窗说道:“李大,你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去你家中通知你的父母,说你跟着几个兄弟出门做笔买卖,暂时是不会回去的了,若是混的好,没准就再也不回去了。”

李大瞠目结舌,惊的一下子拜了下来。

不是他要救她,而是腿软,再跪不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哆嗦着叫道,她的话他怎会听不明白,若是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是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了!

“我想干什么,那就要看你说什么了。”宁馥道,后而依旧不温不火,轻声说道:“你欠下赌坊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是上个月十六,到今天为止一月多,这一月多你也不可能有半点进项,听说也没有什么本钱翻身,可是要债的在半月前却不再追着你了,我们府上四奶奶向来宅心仁厚,对待她身边的亲信也甚是慷慨,她知道了你被人追债,然后替你把这个钱还上了,之后你的婶娘给你指了一条财路过来截我的道儿,是吗?”

“不是!不是!”李大咬牙否认,可是看着她的双眼,却是根本不敢直视。

宁馥就像是没听到似的,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任氏许了你什么好处?”

任氏好歹也是宁家的四奶奶,冲着这有头有脸的身份,如果只是让人来抢个钱,随便雇个人就可以解决,若不是怕旁人靠不住或是不小心把事情闹大,怎么可能找一个如此近的人?而且这件事的厉害程度刘嬷嬷怎么可能不晓得,若是没有一定诱人的好处可拿,她也不可能笨到让自己的亲侄子亲自出马。

李大闻言震惊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万万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能这样直指要害,先前她无惧无怕就已经让他诧异,后而知道了他是谁,既不报官也没有气的直接把事情闹起来!

是啊,他没有别人能干,也不想那么能干,只想手里不缺钱花又不用做苦力,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不分轻重,如果没有任氏开出的许给他一个进宁家铺子里做看管的活计,这打劫宁家小姐的活,他才不肯干!

他一直不说话,宁馥也不急,只是忽然间她转了头,声音平静到像是在吩咐下人给她端盏茶一般轻柔:“程衍,拿那个马鞭来,霜容去取些蜜来。”

马鞭配蜜……

周凡在旁边冷冷一笑,活动了活动手脚:“这种粗活,放着我来!”

(未完待续。)

第093章封院推8500+

马鞭加蜜,且不说鞭子抽下去就算不至于鲜血淋漓但也至少破皮,其实加盐水的话,无疑是最疼最刺激的,但是加蜜就不一样了,要知道盐水至少还能起到一点消炎的作用,可加蜜的话不仅又刺痛又痒,在这个热天气里,招个虫是小的,甚至还有可能让伤口发烂。

马鞭和蜜罐拿来了,李大还没惊慌尖叫,他就已经上前一脚踹了上去,提了马鞭裹了蜜就啪啪的连抽了十几鞭。

李大在地上打滚着叫喊,脸上脖子上,还有衣服也立即破了口子,疼的他吱哇乱叫。

他今天做这件事,家中人并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宁馥竟然让人跟他家中人说他去外做事,他以前也是常常十天半月不着家门的人,如此一来家中人更不会找他了,而他的婶娘,找不着他人,就算找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今天在这里受多大的罪,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有人来救得了他了,就是万一走运他逃得出去,再是没人相信,可他哪还敢在京城晃悠,连自己家都能被她找到,他还能去哪!

他真的开始害怕起来了,这一鞭鞭的抽在身上,周凡一点都没有手软,是真真的往死里抽打,他开始怀疑,自己如果不说出点什么来,她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了。

“嘴这么硬?”宁馥看了他一眼,竟是对这般鞭打见惯了一般,目光竟没有一丝的怜悯,道:“再打。”

他本来已经心情犹豫了来着,长这么大,就是要债的也没这样狠过,周凡的鞭子比他脑子思虑的还快,又是一通如雨点一般的鞭雨抽了下来,他如似癫狂一般的在地上猛烈的滚动,拼了命的往宁往的脚边滚爬,服软的求饶的**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我说,我说!”

宁馥给周凡递了个眼色,周凡又抽了两鞭这才收手。

他蹲下身子揪住周大的头发将他整个头都提了起来,周大竟是早已痛的泪流满面,面上横七竖八交叉着数道红痕,周凡另一手捏紧了他的脖子:“再不老实,还有的是法子让你享受!”

宁馥仍旧平静地道:“这是多大的好处,竟能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也不吐露半个字?”

他瞪大眼睛抬头看她,脸上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惧怕而扭曲起来。

“姑娘饶命,婶娘只许给小的一个守库的活计而已,只是……只是一个小活计而已……”

刘嬷嬷能给他谋这个活计,若说北后没有任氏许诺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宁馥垂目抿了口茶:“接着打。”

“别别别……”周大服了,他彻彻底底的服了!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他可再是不敢小看了。

以为说一半留一半,她定然就会以为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她人小鬼大,竟然完全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周凡还是抽了他几鞭,他已经筋疲力尽连呼痛的声音都弱下来了,待鞭子停了,他才老老实实的长叹了口气,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抹着泪地说道:“她们让我截了姑娘,还说要从你这边敲一万两银子才允我放人,一万两银子我拿五百两,再给我……再给我那个活计做……”

一万两!

周凡和霜容的眼里已经快烧出火来,一万两,而且不是朝着宁府要,定然是他们安排来敲荷松园的,而且如果宁馥一旦被绑架,是绝对不可以闹太大的,否则宁馥的闺誉可就全毁了!而这一万两银子,必然是朝着荷松园要,也就是宁馥得自掏腰包!

任氏好大的胃口,当时也不过是掏了一百两银子,没有拿到该拿到的,眼看着家主之位无望,竟真是打着一本万利的念头,让人来绑架她!

萧翊这时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周凡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立即朝着李大的后背狠狠的踹了两脚:“巷子口有三五个人鬼鬼祟祟的转悠,你再不吐个干净,我立即扒了你的皮!”

李大听了这话竟也是面露震惊,连呼痛都忘了,瞪大眼睛道:“这……这真不关我的事……也许,也许是他们寻我来了?”

那些人被周凡手里的牌子早就吓的六神无主,捡了钱一个个比谁跑的都快,指不定这个时候还在怎么暗恨李大招了他们来做这种做不得的买卖,巴不得把自己洗清与此事没有半分瓜葛,怎么可能会有人再回来寻他。

宁馥听闻此话,半俯了俯身子,面色冰冷的如同她此时的语气一样让人脊背生寒:“从任氏让你婶娘寻上你开始,你都见过什么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任氏从大房杨氏的牌桌上下来回了院,唤来桔珠道:“你这就去大姑奶奶的府上,把荷松园封院的消息放过去。”

桔珠颌首,悄声的从四房后门绕着外院出了府。

她纳闷的很,按说这个时候刘嬷嬷也该收到信儿了,宁馥的院子又突然间封了院,应当就是李大得了手,宁馥手底下的人怕张扬出去,这才寻了个借口把荷松园封了,以防有人发现宁馥并不在府里。

这就让她有些发愁,计划好的,等李大那边敲了宁馥的钱之后,她这边就带人立即去荷松园,赶在宁馥被放之前将宁馥失踪之事揭发出来。

未出阁的姑娘被人掳走,这事,足够宁立亭马失前蹄了。

他就算争到了家主之位,她也不会让他那么舒服的坐上去。回过头来,他连自己亲生女儿的闺誉维护不了,亲生女儿的安危保证不了,他,凭什么做家主?!

而到时一万两银子到手,这边她再安排宁立昌带人去‘救’下宁馥,这家主之位,也未必就是宁立亭的囊中之物!

可这已经到了傍晚了,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信儿过来,她怎能不急!

但再急,她心里也是觉得李大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宁馥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姑娘,身边的人不比她大多少,而李大那边听说有十几人,宁馥断断没有逃得过的道理。

她有些焦急,时不时的就往门外看一眼,刘嬷嬷突然就小跑着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094章乱入

“有信儿了有信儿了!”刘嬷嬷一边擦着额头的汗,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匆匆朝着任氏行了个礼就赶紧把事情交待了。

“可把我好等,三姑娘现在也不比以前了,果然有点心计,李大怕手底下那些人盯不住,亲自盯着她,然后让一个手下人悄悄过来和我接头的。”她一边喘着气一边道:“这种事一波三折也是正常,说是三姑娘身边的小厮中途扯开了蒙眼的布,临时又多绕了几圈才把三姑娘他们几个关起来了,这才误了和我接头的时辰!”

一听这话,任氏的心彻底的落下了,然后道:“一万两,她给是不给?”

“她怎么敢不给?!更何况她手里现在有的是钱!”刘嬷嬷得意的冷笑:“这会子应该已经送信儿到荷松园了,我刚刚回来在门房打听了一下,周睿和锦嬷嬷在我前头已经赶回来了,她的铺子过几天就要开张,这才什么时候,他们二人就急着回来,肯定为的就是这个事!”

任氏忍着一万两银子到手的激动,阴阴的笑了两声:“信儿自然是到了荷松园的,那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坟墓里出来的人倒是多了几个心眼儿,手底下的人许是怕事情戳穿了坏了她的名声,就让人叮嘱了几句,荷松园现在封了院,寻的由头竟是前两天被她撵出去的丫环有咳症,现在院里正防疫呢!”

刘嬷嬷道:“那咱们今儿晚上就去她荷松园,到时候银子也到手了,把这事捅出来两不耽误!”

任氏却是一笑:“不急,这种事哪需要我们亲自动手,到时再惹得自己一身腥?我刚刚叫桔珠去大姑奶奶那边放消息去了,以蒋家那位公子的脾气,你说,他能不过来瞧瞧荷松园吗?”

刘嬷嬷两眼一亮,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末了任氏还是又问了一句:“这件事,你可确定你侄子没透露出消息给任何人吧?”

刘嬷嬷拍着胸脯打保证:“奶奶您可就放心吧,这件事,府里除了我们,再没人知道了!事关重大,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是口风严实连他亲娘老子也不敢透露的,就连他叫来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截的就是咱们府里的姑娘!”

任氏的心彻底的放下了,半晌都乐的合不拢嘴,脑海中尽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与此同时,城郊的一处荒废的破院处,这破院荒废已久,就连附近也鲜少有人居住,放眼望去不远处还有两三处荒废的院子,这一带是早年前外来务工人的聚集地,后来出过两次命案之后,居住在这里的就三三两两的往外搬或是回故乡去,至今还没有人看上这里整顿一番。

那院子旁边有一条窄巷,巷子里停着一顶小轿,两个轿夫各自把守着巷子的两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纵然两个轿夫的衣着虽然算不上华丽,但也称得上干净整齐,而那顶小轿就更有些不符合这里的身份,突兀的停在那里。

须臾,突然一个汉子从院子里出来,朝着那轿夫耳语了几句,那轿夫皱了皱眉,让那汉子停在那里,转而径自走到轿前,轻声禀道:“姑娘,月如着人让你进去瞧瞧……”

轿子里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把掀起帘子下了轿,那轿夫立即躬下身去:“大小姐……”

宁君洁眯着眼,急不可待的往巷子外走,边走边嘟囔:“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怎么着,价钱谈不拢,还想讹诈我?”

此时她已经走到汉子近前,那汉子也弯了身,道:“宁大小姐勿急,我们老大不过是想再跟您当面确定一下,如果真的将府上三小姐和男子绑在一处,那她的将来可就全完了,大小姐还要考虑清楚才是……”

“有什么可确定的,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宁君洁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就换一批手狠的,这些大老爷们儿,收钱办事还有什么不肯利索的!

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她一怔,怎么院子一个人都没有?

正待回头,突然眼前一黑。

一个布麻袋,兜头罩下。

宁馥站在抱厦的窗前,因为思考而看起来有些出神,静静的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天已经有些暗了,烟珑带着院里的丫环们四处撒着药粉,做足了防疫的模样,院子四角在萧翊的带领下也燃了药草,此时升起的青烟,就算是府里正院,也绝对瞧得见了。

锦嬷嬷和周睿已经将所有人都看管在眼里,现在的荷松园还不够严密,人不好一次性清理干净,眼下这个时候,还好身边有周睿他们可以盯得住,倒也不至于让她担心防护问题。

霜容踏进抱厦来:“姑娘,蒋公子在西大门那边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进来不可。”

宁馥一怔:“他怎么来了?”

霜容也是无奈的很,皱着眉甚是觉得难缠,道:“下边的人说不动他,不好让他隔着门在外面吵吵,我亲自过去跟他说院子要防疫,让他有事明天再来,他却说他就是知道是防疫,才非得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安好才行,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肯走。”言罢她抬了眼,斟酌着道:“蒋公子这两天一直没来府里,今天也不是进了府才知道这件事的,看他那样子竟是直接从西大门奔着咱们荷松园来,就好像知道东大门水廊这边是进不来的,若说不是得了什么信儿,那是断不可能了。”

最大的可疑自然就是任氏了,她倒是精明,倒是让蒋虚舟来踩这个雷。

宁馥叹了口气:“让他在外面吵吵也不是个事,给他发个巾子,蒙上口鼻进来吧。”

不一会霜容把蒋虚舟带了来,蒋虚舟火急火燎,一进抱厦就将巾子扯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防疫了,你可安好?既是不妥当了,那今儿还住在这园子里做什么,府里的奶奶们还不能给你一个小姐安排个住处了?!”

宁馥本是恼他没心没肺又没脑子让人这样白白利用,但是一见着他不顾着自己就将巾子扯了,还说了这么一通话,不由的火就下去了。

她翻了翻眼,心头的不悦到底还是存在的,道:“现在你看着我安好无恙,可以回去了?我这边也准备出门了,今天也许就在我表姐那里凑和一下,倒是你突然扣门,白白耽误了我的时间!”

(未完待续。)

第095章利用

蒋虚舟接过霜容递来的茶,也顾不上喝一口,便急道:“既是如此,那就快快收拾一番赶紧去住上几天,依我看,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到时候什么都妥当了。”

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霜容连忙哟的一声道:“这马上也就要起身了,蒋公子还是快快离开才好,若是让大姑奶奶知道了,这可怎生是好。”

蒋虚舟看了她一眼,焦急的神色渐渐褪去,倒是一股子委屈浮上来,道:“怎的现在连你也不待见我了,我又何时得罪过你,这垫子还没坐热就把我往外撵,合着你们荷松园上下都被我得罪了,竟是拿我当个瘟神似的……”

他这么跑过来,额头上还渗着密密的细汗,到底天气热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竟是像个好管闲事的大闲人,连这种防疫的事都要凑个热闹。

今天的事情还没真正开始,在蒋虚舟没来之前,宁馥就已经想起他这个人了,就算今天他没被任氏给卷进来,今天的事情,也有他隐性的参与。

任氏算计她,想捞她一笔钱,但是只要她受损,财物上其实还是不值一提的,被绑架的事情一旦戳穿,就算宁立亭从来不关心她的生死,就算陈佩青一直都盼着她死,但她出了事,宁立亭和陈佩青也会落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而任氏是不可能放过这个罪名的,就算不能动摇宁立亭做家主的根本,也不会太早将实权落到宁立亭的名下,而对于其他几房的人来说,只要争取到了时间,那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

任氏的算计是其一,宁君洁这只虎狼却是其二,并且紧随其后。

宁君洁为什么在任氏的安排算计中出手,若说也是为了钱,那就太牵强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蒋虚舟对荷松园上心了些罢了。

关于蒋虚舟对宁馥的善意,宁馥其实并没有想左了去。

她年纪还太小,哪哪儿都还没长开,而蒋虚舟不同,与他年纪相近的,府里就只有宁君洁和宁芸而已,按常理来说,她对宁君洁根本就构不成威胁,而蒋虚舟其实对谁都很关照,就连走哪儿都冷场的宁碧思,他也对她不错照顾有加,若真论起威胁,宁君洁应该防备的人是宁芸。

但是这些日子下来宁馥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宁君洁针对的是她。

陈佩青对宁芸的重视程度是超乎府里几位奶奶对女儿的重视的,陈佩青也是一个极要强的性子,从陈佩青的身上就可以猜得出,将来宁芸的亲事,陈佩青绝对不会草率,而陈佩青,虽然对蒋虚舟看起来也很关爱,但是若让他做宁芸的丈夫,她是绝对看不上蒋虚舟的。

更何况陈佩青与大姑姐姐宁心卿本就有些面合心不和。

再言宁碧思,宁碧思的母亲就那样了,这就轮到蒋家看不上她了。

而宁馥,她出身正,唯一的缺点就是丧妇之女,以前自然不要紧,而且以前她连出个面的机会都没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身后有乔松柏整个产业在手,就连宁家上下都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丧妇之女这个缺点虽然重要,但如果蒋虚舟真的在这些年内与她有些感情基础,便就是看在宁馥流着一半乔家的血的份上,再加上乔松柏的产业,丧妇之女的缺点未必就不会被人忽视不计。

其实这些问题,宁馥心里早就思量过的,是以才会一直将蒋虚舟拒之门外,几次下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可以了,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但是她今天才发现,对宁君洁来说,她无论做多少,也许都是不够的。

哪怕她一刀捅上蒋虚舟,但只要蒋虚舟对她的态度不改变,那她永远都是宁君洁的眼中钉。

宁君洁这种感观不正的人,她不可能改变,谁也没这个本事改变。

既如此,今天又是蒋虚舟自己寻上来的,那也就怨不得她了。

霜容因为蒋虚舟那一番话,自是陪着笑脸解释来去,好话歹话又是说了一大车,蒋虚舟的脸色却也一直没见好,时不时的拿眼看向宁馥。

他心里多希望这些哄他的话是宁馥来说给他听啊。

而若说以前宁馥拒他于千里之外是因为宁君洁的话,今天蒋虚舟这模样倒让她真正的有几分不喜欢了,一个男的,天天的扎在女孩子堆里做什么,而且他又不是周越六七岁的年纪,更何况她这边既如此不待见他了,他还上赶着往这里跑做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就算他胸无大志,但只要有点志气的,你不理我我也就不理你便是了。

又有几个男子,像他这般竟然还嘟着嘴直说出来的。

而蒋虚舟见她这么长时间不仅不说话,打量她的脸色竟是有些心事重重,竟是与她攀聊起来:“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

宁馥将心收了一收,垂目道:“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耽误大事了!”

蒋虚舟一怔:“耽误什么大事?”

她咬着唇,“我之所以把荷松园封了,并不是因为真的要防疫,而是我要把园子封闭起来,府里出了事,我得去想办法解决……”

蒋虚舟噌的就坐直了身子,宁馥这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一思量也不是说不通,如果真的有疫情,宁馥也应该早早撤离这里才是,而且从进门到现在,宁馥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来担心有疫情的样子,难道真的有什么事?

他目光微闪,下意识觉得似乎这个时候自己也该回避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就这么不闻不问直接走人,而且他不禁的在想宁馥这么小的年纪,如果真的有事,宁馥又怎么解决得了?遂说道:“虽然我这个外人这个时候理应回避不再深问,但是你就当是我越矩好了,我总得知道是个什么事情,这才好安下心来,再说了,你也得需要个人商议商议不是?”

寻长辈这种话他没说,他觉得自己在宁馥的面前就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甚是觉得这正是显示他英勇伟岸的大好机会,她一直不大瞧得上他,若是在这事上能帮她一把,她肯定就会对他改变印象了!

宁馥抿了抿唇:“今天我回府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住了路,那人说让我回府来传个信儿,我们家的姑娘在他们手里,让府上准备一万两银子给他,若是不给,就杀人撕票。”

(未完待续。)

第096章反利用推9000+

“什么?!”蒋虚舟惊的站起:“不可能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家里的姑娘没什么事是不可能外出的,况且我出门之前可没听说哪位姐妹出府。”宁馥立即将话截了过来。

蒋虚舟一怔,倒是怔过之后静下来了,前头说不可能,他也只是因为不敢相信才脱口而出,这一乍听宁馥这般说法,也记起自己过来宁府,虽然走的是西大门,可瞧着府里的模样除了荷松园这边防疫封院之外,没瞧见**********失踪的样子。

“那,那人呢?”蒋虚舟坐下来,眼下自也是不相信了,只是事有蹊跷,实在好生奇怪。

“我既然不信,当时就让程衍与他拖延,然后叫了霜容回府打听,一问门房,果然不曾有哪位姐妹出府,回头我就让程衍他们把那人捆了。”宁馥道:“这种事可不是胡闹开玩笑的,我们家本来没有出这种事,也不知是谁在恶作剧,若是那人在外面胡说出去,岂不是坏了我们家的名声,我哪能让他乱来,自然将他捆了。”

蒋虚舟听的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她处事不惊并且做的极是,后而颌首道:“那人现在在哪?”

宁馥抬起头来:“在后院关着,我小小年纪自然问不出什么,让人去把周管事和锦嬷嬷请回来,然后就是程衍和周管事去问他,那人嘴硬的狠,而这人口出狂言居心不良,程衍自然不会手软,却哪知无论怎么拷问,就是嘴硬的很,一个字也不吐露,我倒是没有办法了。”

言罢,她转头对霜容道:“让周管事再去拷问,无论如何都要问出他居心何在!”

霜容心领神会下去了,这边蒋虚舟半晌一副了然的道:“怪不得你要对外说防疫封院了,怕有人来你这园子瞧你,若是遇上个嘴不严的,自家再乱了套,传出去更不好听。”

宁馥道:“是这个意思,但还是想着若是能从那人的口中撬出些什么来,我这边也好借着封院的机会出去查一查虚实,若是真有人不怀好意,这种敲诈又毁人家声的人,还得让官府的人去收拾。”

蒋虚舟看着她突然笑了,宁馥一怔:“你笑什么?”

蒋虚舟笑的两眼眯起,嘿嘿地道:“我先前还以为你不待见我要打发我走,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原来事出有因,倒是我多想了。”他笑着言罢突然又肃了脸:“不过你有什么事就先和我商量商量,你还小,这些事哪是你一个人能处理得了的,就算我不是你们家的人,可也对你们姐妹几个没有半分坏心……”

“姑娘。”霜容这时走了进来,颌首道:“问出来了,他说就是抓了个咱们府上的姑娘,反正就算他被咱们抓了,那边现在也肯定知道他出事了,若是不给钱,立即就将事张扬出去,那人还甚是猖狂,竟说不怕告诉我们把人关在哪,反正我们宁家也绝不敢报官,不然府里的姑娘们一个也别想逃掉毁坏闺誉的后果。”

“大胆贼人,竟如此嚣张!”蒋虚舟横眉怒怼:“反了他了,既然不是咱们府里的姑娘,那就更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我们带人报官,把他们全部关进大牢!”

霜容看了他一眼,却是温声劝道:“蒋公子这可使不得,那人既说是我们府里的姑娘,我看八成是府里哪个丫头被他们抓了去,而就算不是府里的小姐,丫环被人这样绑走也不是什么好事。”

蒋虚舟又坐了下来,霜容说的没错,那贼人们既然敢这么要钱,必然也不会是空手套钱,抓了府里的丫环倒是极有可能的,就算是个丫环,将来也是要嫁人成家的,有这么一遭历史也是影响一辈子的。

绑了个丫环,那就不是敲诈,报官就不是最合适了,毕竟报官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总归是伤名誉的事。

他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单就是宁府里的丫环们也与他相处的不错,在他眼里,只要是女孩子就都温柔以待,这一点,宁馥深知,霜容也早就看在眼里。

果然,他也犯起愁来:“既然如此,报官也不合适了,可是如果跟府里的长辈们支会,他们也肯定不可能去拿一万两银子赎一个丫环,如此一来,这可怎生是好?”

霜容道:“他已经说了把人关在城郊那些废屋里,依我看不如我们想办法上前去抢,等我们把人抢回来了,到时无论是报官还是就这么算了,都不防事了。”

蒋虚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能敲一万两银子的人肯定也不是善类,我们又寻不到人,万一抢不过来再伤着自己人可怎么办?”

宁馥听罢叹了口气,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道:“这事我是没办法出面的,我捆了个人在园子里,我可没办法跟大家交待了,不如我这就拿钱去赎人算了。”

蒋虚舟立即皱眉,索性起了身:“这事你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出面,依我看你就继续留在荷松园,你园子封了你就正好不用出去了,我出去就跟大家说人是我抓的,就算咱们府上没有会功夫的,但是把家丁护院集合起来也能凑个人数,只要围住院子还能救不出来人不成?这事也不用通过官府,我虽是个外人,但是几位太太们也待我不薄,让几个护院们跟着我出去办件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宁馥和霜容皆是不露痕迹一笑,道:“如此甚好,但是你就万万不要说抓了个人也不要说是去救被绑架的丫环,以免大家受惊,你就且说你在城郊看中了一处小院想买下来玩玩,结果有人因为废弃就住在里面不走,你带上些人过去把人撵出来,这样的由头也好办事些。”

用这个由头来,不仅不声张,还能把事办了,到时把被绑着的丫头救下来,那些家仆们给个封口费也就不会张扬出去了,蒋虚舟如此想着,觉得这点子甚好,当场就利落的应了下来。

主意一定下来,天色也不早了这就立即去办,为了配合封院防疫的事,蒋虚舟还从西大门出的荷松园,后而从府外道小跑着就往正院而去。

(未完待续。)

第097章四叔

四房院里,宁立昌回来了一会了,正和任氏坐着喝茶,桔珠走进来,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

任氏听完顿时看了她两眼,眉梢皆是惊讶之色。

宁立昌见状道:“出什么事了?”

任氏站起来,忍着激动,陪着笑道:“哦,无事,就是那蒋公子在正院让二嫂给他拨些家丁,说什么要带上一批人去做事。”她一直在这儿等着外面的动静的,还在猜着蒋虚舟不是把这事手足无措的告到正院去求着救人,至少他也得私下里跟荷松园的周睿一起悄悄出府去拿银子赎人,却是没有想到蒋虚舟竟是要带着府里的下人前去,这是不给钱的意思?

说着,她就准备往外走:“我先过去看看。”

宁立昌这些天没什么好心情,在乔有恒那里又丢了脸面又没捞到半分好处,近日来相当低沉,就是在府里也不大抬得起头,整日里深居浅出的,若是放在前几天,他自然上赶着往外跑一看究竟,此时也没什么心力了,但是任氏出去瞧瞧还是有必要的,是以挥了挥手,竟是体贴地道:“快去看看吧,用得上的就帮把手,这蒋虚舟也是有靠山的,和他关系亲近了也不错。”

任氏出了四房的院,刘嬷嬷已经搓着手在外面等的着急了,见她一出来赶紧就跟着急步往二房的正院而去。

“他真的没有提过半句?”任氏蹙眉。

刘嬷嬷道:“何止是没提过半句,就连面上也看不出有半点焦急,说是他在城郊寻了一处院子想要买下来玩玩,结果就有些流动外来的人霸着那院子住下不走了,他这就要带上府上的护院和家丁去把人撵出去,二奶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现在人已经聚集好,拿上火把这就准备出门去了。”

“听这意思,周睿他们竟然不准备给钱?”

任氏睁大眼睛,急的眉心都皱了起来。

刘嬷嬷道:“那倒也未必啊,也许是怕节外生枝,又或者是怕对方赖账不交人?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李大也没跟我说他是怎么跟荷松园这边商量交钱的法子……”

任氏停住步,“带这么多人去如果李大被控制住怎么办?你还是先过去跟他们的人说一声,情势如果不对,也好早点抽身。”走了两步却是又回过头来:“不行,我心里慌的不行,这次怕是拿不到钱了,蒋虚舟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就这么巧在城郊要弄个宅子玩?只怕蒋虚舟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荷松园人手又不足,这才借了府里的护院和家丁,这一万两银子我们是拿不成了!但宁馥被捆的事可万万不能再失败!你立即赶过去,让人都撤了,只把宁馥绑好别跑出来,就算要救她,也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救出来!”

刘嬷嬷赶紧去了,这边桔珠和她也赶紧往蒋虚舟那边赶去。

可巧的是她赶到二房的时候,蒋虚舟已经带着人出了府了,陈佩青也进了书房理账,这个时候是不可能见她的,赵嬷嬷把她拒之门外:“四奶奶有心了,蒋公子这小事一桩,我们二奶奶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回去等信儿就好了。”

任氏心急还是来晚了,一颗心立时悬在了半空,她没亲眼看见蒋虚舟的神色,便就没办法推断蒋虚舟到底是不是真如她先前所料那般,此时恨不得立即追上前去前后跟着看着才踏实,但又怎能失了礼,硬是在门口站着和赵嬷嬷又聊了几句闲话才借口回去。

她还得拿出不急不火的模样,慢悠悠的走着,直到拐过弯去这才小跑着回了四房的院落,然后立即让小厮悄声的套上马车,从四房的后门悄悄的出府去了。

赵嬷嬷回去之后就进了陈佩青的书房。

“四奶奶过来了,照例问了两句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她好像六神无主似的?”她低声道。

陈佩青眼皮子也没抬,任氏从来都没曾入过她的眼,近来船舫制造的生意她得仔细拟个协议出来,这些琐碎之事她也不想过问,听了这话随口道:“一个下作货,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两口子没一个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四房这次又丢人又没捞到半分好,她自然慌不择路。”

赵嬷嬷附合了两句,陈佩青笑了两声,后而突然抬了头来,道:“但还是得盯死了他们,头前他们二人竟然都能找上乔家,以后保不准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给我把四房盯死,让他们翻不出花儿来。”

赵嬷嬷连连点头。

而任氏这边也回了自己的院落,这趟再回来,连招呼都顾不上和宁立昌打一个。

宁立昌见外面小厮走动张罗,叫了个人进来问。

得知任氏竟然出了府去,不必再深问也知是去追着蒋虚舟一行人了,宁立昌怔了怔,皱眉凝思了一会儿,问:“听说荷松园今天下午防疫了?”

下人将下午荷松园的事述了一遍,他挥了挥手将人谴了下去,随后心事重重的端起茶盏,置到嘴边方才觉得无味,让丫环过来上了壶酒,配着桌上的茶品蜜饯,很快的干了一壶。

四房的门外见他一身淡淡的酒气出来,躬身:“四爷要出去?”

宁立昌嗯了一声:“不必叫人跟着,逛逛花园散散酒气罢了。”

宁立昌向宁府的花园走去,这时天已经黑了,四处掌着灯,花园处有些微暗,府里大半的下人护院都被陈佩青拨给蒋虚舟带出府去,本就清静的花园更加清静了,竟是举目望去也不能瞧见有人巡视。

宁立昌象征性的绕了半圈,就抄着近路小道踏上了府外道,挨着墙边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荷松园的西大门前。

扣门自然是不开的,门房隔着门给他又行礼又感谢他此番探视,他耐着性子听完便就道:“行了行了,我做叔叔的,来瞧一眼我的侄女,倒让你们这些当牛做狗的给拦住了,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未完待续。)

第098章一百两

门房通报给霜容的时候,宁馥正在抱厦里听程衍说着事情进展,霜容就在门外廊下,门房说的话她自然都听到了。

任氏前脚跟着蒋虚舟去了,后脚宁立昌就来了荷松园,霜容皱眉进了来:“难道这件事,四老爷也知情?”她本来就觉得宁立昌应当是并不知情的,毕竟宁馥年幼的时候,宁立昌对她还挺疼爱的,就算他们以为宁馥手里还有着乔松柏的家业,可是这样敲诈亲侄女的事,并不像是宁立昌能做得出来的。

宁馥道:“跟他说我已经歇下了,园子里说了防疫封院,你们做不了主,我就不信他还能把门敲碎了硬闯。”

她现在没有心情再应付多余的人和事,宁君洁在被绑之前,她还特地让人给她留一线生机,却没想到宁君洁还是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么,由蒋虚舟亲自去‘救’宁君洁,她也不必再顾着她的境地。

霜容下去了,烟珑却是悄声的跟了上,到了月门拐了弯,抱厦那边再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了,她拉住了霜容。

“四奶奶这么作践我们姑娘,那我们又何必对她客气?!”

霜容一恸,她何尝不也是满肚子气又心疼宁馥,听了烟珑这话便道:“今天晚上她未必就能明哲保身。”

烟珑道:“万一呢?到时候她推个干净与她无关毫不知情,受累的也只是身边的婆子替她顶罪,就算人人心知肚明是她干的,可明面上又能拿她怎么样?!”

霜容的表情沉了下来,烟珑说的没错,就算任氏扯不清,但是真正惩治起来,哪怕是为了府上的面子,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发落到任氏的头上的。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件事肯定是要压下来的,我们能逼着老太太老太爷去惩治任氏,不顾脸面吗?”

烟珑道:“未必就没有法子。”后而附在她的耳边,吱唔了好一会。

宁立昌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干脆坐在了荷松园门前的台阶上,好不容易门那头传来了动静,就听一个丫环叫了一声‘四老爷’,他赶忙起身站到门前,准备往里进。

霜容隔着门,朝着门缝往外递了个东西,一边轻声道:“三姑娘现在头疼谁也不想见,我们几个看在眼里也是心疼,本以为住进荷松园之后,以后再不会受些冤枉气,却没想到日子过的比以前还要艰难,隔三差五的出事,姑娘年纪又小,委实心力交瘁,难得四老爷这般关照还来探视,可姑娘现在真是没精力招待,还望四老爷体谅了。”

宁立昌顺手接过那张纸,借着微光眯眼瞧了瞧,一怔。

“这一百两是什么意思?”他诧异不已,这总不可能是谢他过来探视给的礼钱。

霜容道:“前些日子四奶奶过来,体谅我们姑娘不容易,非要塞一百两给她,我们姑娘当时推脱不过,事后也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四老爷来了,这一百两总算能还到正主的手里了,这份心意我们姑娘记着的,但是这一百两却是断断不能收了。”

宁立昌头一炸。

一百两?

一百两!

他当时为了与乔有恒往来亲密些,特地让任氏给宁馥五百两的!

这不仅仅是什么送礼钱,这还是为了让宁馥记着他的好,到时也好心甘情愿的将乔松柏的产业交出手来!

这些日子,乔有恒如同一刀切一般再不与他往来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宁立亭夫妇开始有动作,他才知道自己的算盘彻底落空了。

他还一直觉得,到底宁立亭和乔家还是有些姻亲关系之故,是以心情差归差,在府里丢人归丢人,却也没有说气到什么程度。

虽然心里也纳闷,以乔家的态度对宁立亭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为什么在这事上竟站到了宁立亭的身边,但是现在拿着一百两,他终于豁然开朗了。

前一阵子宁馥好像还登了侯府的门。

能在乔家说得上话的,不是宁立亭,也不是陈佩青,而是宁馥啊!

宁馥握着乔松柏的产业,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区区一百两?正因为如此,他才让任氏先送上五百两银子,然后再慢慢的往宁馥这边有事没事添补些,到时宁馥确定就算没了乔松柏的产业也能换来他们四房的扶助和庇护,再加上他在宁馥幼时对她关爱有加的情面上,宁馥未必就会帮她那个对她不管不顾的亲爹。

他震在当场半晌动弹不得。

他没想到,自己不是输在宁立亭夫妇与乔家的关系上,他是输在自己妻子从中抽钱上!

这一抽,竟然就从五百两里抽了四百两!

外面久久没有声音,烟珑隔着门缝往外看,捂着嘴忍笑冲着霜容连连点头。

霜容冲着门外唤:“四老爷?”

宁立昌没说话,而是踉跄的连退数步,差点没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仰头看了看荷松园的门匾,紧咬着唇,一百两的银票在他手里快要揉碎了。

然后脚下突然发力,如同无地自容一般再也不想在此地多留一刻,低头跑了。

他走后没多一会,程衍就趁着人少溜出了西大门,府门处往门房的门上敲了一记石子,门房几人自是出来查看巡视一番,府里的护院都出去了,这个时候他们自是得仔细看守,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的当口,萧翊在远处墙根故意发出声响跑了进来,几个门房立即提着灯笼追去,这边才一空,程衍立即拿根细线绑上门栓,出了门去后在外面将细线一拽,门又栓上了。

天越来越黑,虽然天热了,但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些凉意的,城郊处远远的一道胡同内,任氏的马车不敢靠得太近,便就暂时在这里停下,桔珠已经前去找寻刘嬷嬷有一会子了,却是到现在还没回来,眼下坐在车厢里,她何止是六神无主,简直已经魂不守舍。

她不禁的开始有些后悔方才让刘嬷嬷只身一人过来办事,早知道自己的马车比蒋虚舟他们脚程要快,就让刘嬷嬷跟着马车过来就是了,也不至于现在派了桔杏去后,身边竟是除了车夫再没其他人了。

哪怕有个说话的,也好让她此时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至于这般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去啊!(未完待续。)

第099章投诚推9500+

朗月当空,漫天星子。

人声涌动越来越近的时候,马车内的任氏下意识慌张的扣紧了车厢壁,帘子突然被掀起,桔珠面色惊惶的钻了进来:“刘嬷嬷还没回来?”

任氏紧张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频频摇头。

桔珠也急了,道:“我左右都没瞧见刘嬷嬷,院子静的好像已经没有人了,我不敢进去,怕蒋公子他们随时进来撞个正着,又想着兴许刘嬷嬷已经回来了,外面又隐约听到动静,就不敢再留,赶紧回来了。”

“你说……她会不会先回去了……”任氏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她当然怕,她怕的是刘嬷嬷会被蒋虚舟和府里的人撞见,而现在他们这边又不能出去寻找,不然也是会撞见蒋虚舟。

桔珠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奶奶别担心,刘嬷嬷是个机灵的,就算找不到我们,也知道找个地方藏起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也得赶紧寻个更隐蔽点的地方藏起来才是,可万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是是是……”

扑一声闷响,从外面传来,任氏和桔珠皆是一惊,二人现在在车厢里如同惊弓之鸟,虽然蒋虚舟一等人的声音并不在附近,但这里人迹罕至又是深夜,他们那群人的动静也多少都会传些声音过来,此时就在自己马车附近这般动静,二人又惊起一身汗。

桔珠平了半天的气,这才战战兢兢的伸手将帘子撩开探出头去,见外面的两个车夫一点异常都没有,便以为是野猫等物作祟,但还是张口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两个车夫都背对着马车的,听了这话稍稍侧了侧首,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然后另一个车夫指了指旁边塌了半边的土墙,一只野猫嗷一声闪了过去。

桔珠吁了口气,低声道:“快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院子停进去躲一躲。”

车夫唔了一声,桔珠放下帘子,随后马鞭轻轻一响,车轮慢慢转了起来,二人的心里这才稍稍落下了些。

“但愿刘嬷嬷没被他们遇上……”

车子走的很慢,这让任氏心里也更踏实些,动静越小越好,不知是不是方才心中的弦崩的太紧,又或者是马车轻晃之下让人有些倦意,靠上车壁的时候她模模糊看见桔珠也有些疲惫,便想着靠一会,闭上眼缓一缓好了。

等到她朦胧中似听到细碎不大正常的声音时,她噌的坐直了身子,一边轻推着桔珠,一边竖起耳朵去听,只觉得外面好像是有好多野猫在地上轻手轻脚的游动,桔珠被推醒,也是噌的一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怎么竟然睡着了?”

任氏的声音压的极低:“我怎么老觉得外面有人走动似的?”

桔珠侧耳听了听,说道:“好像是野猫?不然就是那两人在外面?”说着她就准备下去看看,手一掀帘的当口,任氏突然在车内掩口惊呼!

“四奶奶?!”打头的周睿正提着火把照了过来,身后黑压压跟着一众府里的护院和家丁,人人面露震惊与不敢相信,待周睿不可思议的将火把往前凑了凑,确定是任氏的时候,蒋虚舟的脑袋也露了过来,声音奇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桔珠与任氏如同石化在当场,下意识便去寻自己的车夫,可四下里哪还有他们二人的影子!不等她们二人说话,那边厢后方又有人大声惊呼:“蒋少爷!找到了!”

周睿立即对他道:“公子留在这里就好,我过去看看。”言罢他立即带着人举着火把向偏厢跑了过去。

却是他人还没到,偏厢里的人就已经惊呼出声:“大小姐?刘嬷嬷?你们……怎么是你们!”

车厢内,任氏和桔珠面白如纸。

……

宁馥由霜容烟珑陪着,在荷松园的东门前的水廊角亭坐着,静静的看着前院的方向。

这会子人都汇集到前院去了,这边人本就少,此时更是清静。

香檀从正院溜出来把事情向这边报了一报,不出宁馥所料,有宁君洁和任氏二人在场,蒋虚舟是个外人,宁家再没有别的主子在现场,宁君洁为了她自己,任氏也为了她自己,不曾有过什么交集的二人竟然能当着众人的面扯出一个根本就说不过去的谎来。

“四奶奶先开始说是不放心才过来的,后来就有人议了一句说四奶奶若是跟过去的,又怎么会比蒋公子他们到的还要早,四奶奶当场就没法圆了,倒是大小姐清明的很,说是听说府里有女眷被人绑了就在这附近,于是就过来看看真假,结果反而被人给绑了,然后月如也是这么附合的,并且说她们来之前正好撞上刘嬷嬷,就想着有个年纪大的人在旁也能帮个手,就把刘嬷嬷一起带过去,然后三人结果都中了埋伏。大小姐这样说完,四奶奶这才当场改口说是来找刘嬷嬷的。”

香檀在正院站厅,能听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周睿因为当时在现场,跟着众人回来之后,在正院没有将事情结尾之前不能回来送消息给她,给了香檀些赏钱,香檀抿唇跪下磕了个头:“奴婢并非贪图钱财的人,若是三小姐不嫌弃,能够留在三小姐身边做个外院洒扫,奴婢也愿意。”

烟珑却觉得香檀之所以这般投诚,不过也是因为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宁馥很有钱罢了,听了这话就是不露痕迹的嗤了一声。

霜容不知何时起也成了一个情绪不形于色的人,亲自将香檀扶了。

“目前你留在正院,才是对三小姐最大的帮助,若是你现在立即过来了,引起别人的忌惮是其一,再者又还会有谁能替我们盯着这些?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把你要过来的。”

香檀很快就回去正院了,宁馥几人在角亭里坐着,水声浠浠,波光流影。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宁馥与萧翊道:“现在,带上几个人把李大从西大门拖到正院去,就说不知道这人是谁,猖狂的在府院墙上蹲着,你们和西大门的几个门房里应外合把这人给打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100章来历

萧翊立即带上人去了,这里宁馥起身往荷松园回,进了园子对锦嬷嬷道:“嬷嬷现在过去正院瞧瞧。”

锦嬷嬷也出了去。

宁馥便就在抱厦坐下等消息,烟珑有些担忧似的时不时的往外瞧看,一边小声与霜容道:“那李大会不会乱说话?”毕竟被宁馥捆了来,若是说出来,对宁馥也不是件好事。

霜容见她这模样就淡淡的笑了:“李大本来就是死路一条了,如果四奶奶那边无事,他还好说,但现在四奶奶那边都泥菩萨过江快要保不住她自己了,李大自然明白这个时候是没人敢保着他的了,实话?他肯定是不敢说的,到了正院他也得见机行事,大小姐和四奶奶一口咬定是去救人之故才中了埋伏,那他还怎么敢将真相说出?也不过就是扯个谎说自己是想偷偷东西什么的算了。”

烟珑缓缓的点头,后而又道:“事后他会不会与刘嬷嬷再议这件事?”明面上不能扯开,那等回头他们私下里,将这事捅开的话不是还是将宁馥给暴露了?

霜容看了宁馥一眼,这才回头与她道:“他身上揣了三百两银票,敢收下这么大的好处,他好歹也是在外面混的,嘴巴肯定也会老实的很,至于与刘嬷嬷之间会不会说起,那就不一定了,出了这事,李大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能说是九死一生也是他的一劫了,归根究底这都是刘嬷嬷给他出的馊主意,他心里早就恨上了,还会与她说什么真相,再说了,他敢吗?他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咱们姑娘手里握着的,就算他不相信咱们姑娘的实力,但是今天说把他抓住就抓了,下手也没留半分,再加上周凡手里的那个牌子,李大要说些什么,他还真得过过脑子了。”

烟珑听罢也是叹:“贪婪真是害人不浅。”

一直未语的宁馥听了这话侧了目来:“贪婪也未必尽是坏处,贪婪,在某方面来说是引人向上的动力,如果人不贪婪,而永远对自身现状知足,又哪来进步可言?”

贪,对她而言,是件好事,无论是别人贪还是自己贪。

她承认自己很贪,因为她心中有着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有渴望归回的故乡。

不贪,没有钱,没有力量,她怎么回得去?

别人贪,如果不是任氏贪,今天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宁君洁不是贪恋蒋虚舟,今天也不会有她什么事。

虽然今天的事情更加见证了宁家上下对她的寒凉与无情,但是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她也没机会敲打敲打这些早就该被敲打一番的人。

她最喜欢的,就是看人作茧自缚引火**。

心寒心凉过了,剩下的就是舒畅。

通过这件事,她倒是想到了可以让自己贪下去的借口。

这里的人不是都很喜欢冠冕堂皇的压榨别人吗?这次也轮到她了。

周凡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正院那边却还没个结果。

对于宁馥还没有去休息,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今天在城郊布置了一天,将宁君洁扣下,后而又亲自看守,接着又把任氏的车夫给换掉,再把任氏的马车赶进那处废院,然后等所有人赶到让事情激发起来,最后等人散去又清理现场不留下痕迹,最后再赶回荷松园。

此时他出现在宁馥的面前时,衣衫已经被汗浸透,细心的只站在门槛前没有走近,揉了揉鼻子:“现在没我什么事了,回来跟你打个招呼,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在这里留一晚比较好,这么晚回铺子里怕引人注意,反正你这里在防疫,明天回去也好解释。”

宁馥笑着看他,让他入座,烟珑给他上了茶,宁馥的目光始终没从他的脸上移开过,温声道:“知道你办事妥当,我只是想知道,你那个牌子是什么来头?”

周凡一点也不惊讶,随手就掏出腰间别着的那个木牌,笑着晃了晃道:“一个帮会堂主的,那是他年轻时的事了,后来洗手不干身边连个小弟都没有,而且他也无儿无女,死时身边无人尽孝,我当时帮他打理的身后事,他唯一的遗物就是这个牌子,给我的时候说让我戴在身上有用,京城里遇到道上混的惹麻烦就亮出来,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帮会的名声还很亮,只要没听到朝廷将风火堂端了,就都可以拿来防身。”

宁馥确定他没有说谎,半晌后收了笑容,道:“你与这风火堂可有往来?”

周凡摇头:“这个牌子在我身上已经两三年了,我这回还是第一次拿来用,当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有效,想着如果不顶用,硬来的话那李大也不是我的对手,至于这个什么堂会,我可没有兴趣。”

“是吗?”宁馥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周凡顿住,后而抿唇道:“以前不知道,不过今天倒是让我挺振奋的。”

宁馥还未再问,他又道:“对了,我觉得你身边应该添几个会功夫的人了。”

宁馥笑了笑:“等有准信儿了,我联络你,你如果有门路能寻到可靠的,可以先暗中张罗了。”

周睿和锦嬷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正院那边的亮也暗了些,二人一进门就先让外院的人去休息,然后等周围清静了,才进了抱厦。

周睿说的大部分香檀已经提前传过信儿了,后来陈佩青就让蒋虚舟先去休息,毕竟这后面的事就属于宁家内务之事,他自然也不方便在场,但是周睿说,陈佩青让蒋虚舟走的时候,宁君洁也急了急,并且当场要求也要去休息。

宁馥一笑:“她倒是聪明,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在蒋虚舟心里留下点影子,若是蒋虚舟走了,她却留下来,难保蒋虚舟回头多想这事另有隐情是关于她的,一起走了,自然她就是清白,再与她无关了。”

周睿点头:“正是这回事,不过我觉得大小姐还是想多了,蒋公子似乎并没有多想,他看起来好像真有点相信大小姐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再不然就是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伤名誉的,反正我没看出来他对大小姐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不过……”他突然笑了笑,又接着道:“大小姐要走,二奶奶也不好强留,但是大小姐走了之后没多久,大奶奶就到了。”

(未完待续。)

第101章片叶不沾身

宁君洁在这件事栽成这模样,回去之后杨氏如何训斥就是他们大房关上门的事,但是在府里,还是要露面将宁君洁的清誉给强硬的挽回来的。

锦嬷嬷道:“不过兴许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大奶奶虽然来了,看起来气势十足又坚定的,可从头到尾也没插过一句嘴,就像是出于身份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周睿道:“后来萧翊和西大门的几个门房把李大带到的时候,刘嬷嬷的脸色就白了,四奶奶见她脸色异常也猜到了李大是谁,当时脚都软了,整个厅的人都看在眼里,就算二奶奶把事情压下强扭,大家心里多少也觉得今天的事太多漏洞,不过主子们这样压着,我们做下人的又怎么可能去揭,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可惜四奶奶没等李大说话就想着先撇清自己,她八成以为李大招认了什么,竟说这李大是门房和萧翊胡乱抓的,指不定是想栽赃谁,哎,四奶奶这性子,连我都看不过去了,萧翊都不用说话,还是门房们听了这话立即就不愿意了,说是傍晚的时候西大门就不安生,他们几个都在院子里已经巡视过了,后来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李大,怎么能说是他们门房想要栽赃谁,而二奶奶就更不愿意了,西大门和东大门都是她的人,四奶奶这话说出来,不明摆着是在指桑骂槐?”

锦嬷嬷也道:“后来李大说只是看着咱们府上太阔气,忍不住站在院墙上看看府里到底有多富贵,他这话一出,我们几个都笑了,只有四奶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烟珑笑道:“那最后呢,他这话可有人信?有没有把他送去官府?”

周睿道:“李大一出现,二奶奶原本甚是头疼的,一听李大这话就顺着台阶下来了,到底半夜被人这样险些探入府里不是件好事,咱们府里的姑娘都还没出闺,而李大又被活捉了,而且又受了罚,还是不宜闹大,到时还是咱们府受损,便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自是狠打一番再放出去了。”

霜容冷冷一笑:“二奶奶显然已经猜的**不离十了,知道这李大是断然不能送去官府的,大奶奶就在旁边盯着,她若是这么做了,到时若是万一扯出大小姐的事情来,大奶奶岂能让她这么做?便就算二奶奶不在意与大奶奶毁了交情,也要为她主持中馈的事思量思量的,这事闹大了去,到时可对她的地位没有半丝好处,她可经不起一错再错了。”

宁馥在旁听着,时不时也说上两句,心下却对霜容越来越看重了。

霜容分析的非常准确,陈佩青确实经不起一错再错了,尤其是在宁立亭即将当上家主之位的这段重要时期。

今晚陈佩青那里阵仗再大也不用担心,先前蒋虚舟已经把事情捅开了,晚上折腾得再晚,白氏和宁政那里也只以为这是蒋虚舟事件的后续,而今天参与的人虽然很多,但是今晚有陈佩青的态度在那里摆的清清楚楚,府里的下人们最是会瞧人脸色的,大家都是看着陈佩青脸色吃饭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比谁都清楚。

只要事情不闹到府外面去,宁政和白氏那里自然不会有人敢透露半个字。

而杨氏在这边放了心也不会就这样结束,回去背地里去告诫训斥宁君洁不提。

翌日一早,宁馥让人放出消息,说是那撵出去的丫头确定不是疫症,荷松园自是就解了封,她连同整个荷松园没沾染上半点昨日的事,任氏和宁君洁自是不信她这么走运又毫不知情,只可惜她们现在自顾不及,也没有能力和本事更没有胆量去深查了。

而任氏在回到院子之后,所面对的是宁立昌劈头盖脸的耳光,让她始料不及又惧怕不已。

这也是次日发生的事情,前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宁立昌知道,也猜到任氏与此事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比这更让他生气的就是被她昧下的四百两银票,他气的将门反扣了,任氏回来后推不开,也不敢出声,是在书房凑和了一夜的,次日还没醒来,就在宁立昌如雨点的耳光和拳打脚踢中醒来。

昧下四百两就够他生气了,而因为这四百两让他受人耻笑丢尽脸面还失去了竞争家主之位的资格,他的脾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冲向任氏。

四房这动静,由陈佩青的眼线从四房传出去,都不需要宁馥在四房安插人手,任氏因为钱而被宁立昌暴打的事情就传的满府皆知。

出人意料的是,这件事倒是将那晚宁君洁几人被捆在城郊的事给压了下去,瞬间成了府里最火热的话题。

能光明正大议论的八卦,而且又是这么丢人的八卦,总比不能言说又没有真凭实据的八卦更有议论性。

这其中肯定是有陈佩青暗中允许的可能的,为了把一个失误盖住,而且四房又与她二房竞争这般不自量力,她很乐于看见这件事在府里传大。

而蒋虚舟因此事也辗转了一夜,后而就势竟在宁府又小住了下来,经过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似乎也稍稍摸准了宁馥的脾气,也不会动不动就往荷松园跑了。

连着两三日,他都去了大房处,自然是去瞧宁君洁的,宁君洁也老实了几天,想来心里再是恨,但换来的竟是蒋虚舟的毫不怀疑与介意,并且还连着来看望,她多少也安慰了很多。

听说宁芸这两天也都陪在宁君洁的身侧,而曹氏却没再让宁碧思进大房的院子找宁君洁,甚至还有传言,说是曹氏亲口在院里训诫宁碧思:“就算天榻下来,也不能忘了你读过的女训女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晚了就不许出门!”

这无疑打了大房的脸,意思直指宁君洁就算没有毁清誉的事,但是无论出于何因也不应该夜半出门。

大房只能装作不曾听闻,吃了这个哑巴亏,只希望事情尽快揭过去不提。

而宁馥的荷松园虽然从始至终没受牵连,但宁馥也没有掉以轻心,也并不认为自己与陈佩青就是一条船上的合作人了,如此府上过了半月有余后,她的铺子也终于开了张,开张的这天傍晚,她把宁立亭邀来了荷松园。

(未完待续。)

第102章保密费推10000+

傍晚的时候最是闷热,外面的蝉鸣也是热火朝天,宁立亭进抱厦的时候,正好一盏冰菊茶体贴的刚刚沏好,宁馥起身递了过去,没等他坐下就先让他消消暑气。

宁立亭备觉贴心,这些天他里外忙碌,船舫的生意前些天也跟宁政夫妇二人提了提,宁政夫妇二人自是心花怒放,宁立亭夫妇二人在他们眼里本就比其他子女能干,这下子就更是了不得,前些日子宁立亭夫妇在府里的失策自然而然的在他们心里也算不上什么了。

而乔有恒也带着乔鸿章请了宁政叙茶会话过两回,自然提议的就是宁立亭做家主之事,他们做为外家自然是不能直接施压的,不过就是旁敲侧引之类,他观察过宁政回来后的脸色并无不喜,心里也稍稍有了底,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大的阻碍了。

要做家主的话,自然只有这些还是不够的,毕竟他想当的是一个全府上下拥护的家主,二房的院子里也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务,他常常是连一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这次宁馥相邀,他本也是没什么空闲的,但是毕竟家主之位的事情上宁馥出了大力,家主之位还没有到手,他自然也不好立即就过河拆桥不闻不问。

谁知一来,宁馥这般体贴的就备上一排消暑下火的点心和冰茶,想想宁芸天天也是在院子里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却也没这般周到。

立即心情也就好了大半,坐下后互相问候了几句,他便问起宁馥是不是有什么事。

宁馥便也就顺从地不拐弯抹角,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便垂目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担心如果有一天被人注意上了,多少也会是件麻烦事,我这里被人小瞧不打紧,但若是被有心人追查下去知道我手里现在已经没有我大舅的产业,那可就麻烦了。”

宁立亭一顿,面色也肃了下来,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听宁馥这话似乎还另有隐情,想问,可宁馥纠结的面容又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将目光向一旁伺候的锦嬷嬷身上移去。

锦嬷嬷长叹了一声,上前了两步。

她几句一叹,将头前乔佩华结婚前宁馥他们几个去别苑的事情给宁立亭讲了一遍,自然重点说的就是宁君洁为了那两颗夜明珠前后不依不饶的事情。

“无论到底是什么缘由,那两颗夜明珠,姑娘是绝对不可能要的,只是大小姐似乎特别介意此事,姑娘以为不要蒋公子那两颗夜明珠就没关系了,谁知大小姐事后还又来荷松园,言语之间还想再提起那两颗夜明珠的事,现在我们几个都很担心,万一哪天拦不住,大小姐非要闯进书房瞧看夜明珠可怎生是好?”

宁馥面色更是无奈,道:“当时我也说了硬话,说我还瞧不上蒋公子赔的那两颗了,还说我自己有更好的,哪用得着他的……”

锦嬷嬷与她唱着双簧:“这也不能全怪姑娘,当时的情况实在也没有别的说辞了,不然大家面上都要不好看的,现在问题就是,乔家大老爷的产业已经全都一个子儿也不少的到了乔三老爷手里,我们这边是真的不可能有夜明珠了,是以听说这些天乔三老爷也与二老爷您有些往来,想着二老爷是不是能开口向乔三老爷借两颗夜明珠来作作样子,等过了大小姐这一关,我们再还回去?”

乔松柏的产业现在已经不在宁馥的手上,这件事是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的,否则定然会有人将这件事与他要做家主之位的事联系在一起,这是肯定的,他肯定是要把这件事包住的。

可宁君洁是怎么回事?他竟不知道几个孩子之间竟然相互也有着这些小九九,而且很明显,宁君洁压宁馥压的有些过份了吧?

其实这件事他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多少年来从来没有真正的捅到明面上过,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曾对宁馥有多重视,还指望着别人对宁馥能有多少尊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宁君洁这样对荷松园对宁馥,无异于大房的人在针对二房。

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还真的一点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捅出去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他现在不竞争家主之位也就算了,宁君洁前两天刚刚因为城郊的事而受累,这个时候如果把这事捅出去,没人会说他是替自己的女儿出头,只会说他们这是落井下石。

宁立亭眼里的火苗腾地闪了闪,身子也随之一顿。但很快,他又拍了一下扶手笑了起来:“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不就是两颗夜明珠吗?明天我就给你送过来,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到底已经都送到你三舅的手里,我们就算说借,人家可未必会这么想,我堂堂宁家二老爷,难道还不能给我的女儿两颗上好的夜明珠用一用了?也不用你还,你也不必跟你二姐姐提起,就当这两颗,还是你大舅留给你的便是!”

这点钱他还是拿得出手的,船舫制造的生意他已经接过手来了,手里可活动的钱岂是两颗夜明珠就能把他难倒的,而且这种生意暗中还会有不少暗箱利益输送,区区两颗夜明珠,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算不是难事。

不过他也挺欣慰,宁馥虽然向他要,但也是为了把乔松柏产业现在在乔有恒手中的秘密给瞒住,归根结底,他只是拿了两颗夜明珠给宁馥而已,但是这个秘密却是保住了。

而且,乔松柏那么大的产业,宁馥都拱手送出了,别说他作为父亲,便就是普通人,这份礼都不是那么好还的。

他不仅觉得没有不高兴,甚至还很开心宁馥的懂事谨慎,又道:“我听说你开了个绣活铺子,我也没去瞧看瞧看。”说着,将袖中平日拿来应急的两百两银票拿了出来,“这就当是我做父亲的给你送的贺礼,祝你的小生意日益兴隆了!”

(未完待续。)

第103章破落户

“两百两,二老爷出手,还没四老爷舍得。大舅爷的产业是多少?二老爷竟然也拿得出手。”送走宁立亭后,烟珑进了抱厦嗤了一声。

霜容收拾着桌上的茶盏,一边道:“急什么,再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姑娘行得正坐得直,就让他们这些人去昧着良心挣那些黑心钱去吧。”

翌日宁立亭果然亲自过来送了两颗夜明珠,看着成色确实上乘,烟珑也就不再事后言语,当天晚上,宁馥连着两颗夜明珠和二百两的银票一并交给了周睿。

“你先收着,算到铺子的账上,有个周转什么的就从这里挪用。”宁馥道,一边让霜容取来自己荷松园的账册,翻了没几下就见了底,她皱眉将册子递还给霜容。

她的愁色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几人面面相觑,垂了目。

晚饭后周凡来了,铺子才开张,生意自然不可能好到需要这么快就来报备,但是周凡还是来向她报了个喜。

“有李妈妈的介绍,才两天就已经有不错的起色了,昨天来的就有十几位,我们的价钱开的公道,再加上这些高门大户的丫环们最需要的其实是个可靠的买主,兴许是人带人的关系,今天比昨天上门的多了一倍不止,我觉得不如分开个时间,比如留着中午客最稀的时候,咱们跟这些丫环婆子们商量好,就让她们在这个时辰过来交活,这个时候也是她们最得闲的时候也好出来,更不易出门后被人撞见,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自由往外出售,这样也免了客人和她们撞见的尴尬。”周凡道。

宁馥附首:“就按你说的办,胡同不是有个后门吗?那些绣工好的又常往来的,可以给她们开个后门,这样就更便捷了。”

周凡眼一亮:“姑娘思虑的周到。”

宁馥也谦让:“也是受你点拨。”

如此交待完铺子里的事后,宁馥的神情也就又恹恹了,没钱的滋味真心不好过,指着府里的开销,她到哪里去弄一大笔钱来投资做些真正挣钱的事业?

而这时周凡也起了身,就在他起身的当口,突然有意无意的看了霜容一眼,而霜容也不动声色,对着宁馥弯了弯身子:“我去送送周凡。”

宁馥面色无波准了,然后让烟珑伺候她去休息。

霜容再回来伺候的时候,宁馥已经沐浴更衣结束了,烟珑正在镜前帮她拢发,见她来了就将篦子递给她,后而退了下去。

宁馥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周凡……”她这话还没问完突然眉心一凝,扭过身来抓住霜容持着篦子的手,上面斑斑红肿,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霜容并不介意,也没有半丝隐瞒,道:“李大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上次如果不是正好周凡跟着车认路,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敢想象,我和程衍已经开始在周凡手底下学些招式,姑娘就只当我们是强身健体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宁馥抬起头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点了点头:“在园子里腾个房间出来,要是铺子不忙,他晚上过来的时候有个歇脚的地儿,也不必赶着教完你们又急急的往铺子里回。”

霜容抿唇点头应是。

如此又过了小半月,盛夏来了。

宁府里宁政的院子终于有了动静。

这源于船舫制造的庆工仪,工厂那边鞭炮礼乐惊动了小半个京城,宁立亭以老板之一的身份出席露面,而陈佩青则携着宁芸赴宴交际,整整热闹庆贺了一天。

当晚,宁政就在府里将这件事正式提了出来。

宁政再不管家中生意之事,将全权交与宁立亭试打理,由陈佩青在旁辅佐。其他各房的兄弟则全部听从宁立亭的调动与支配,不可有任何异义无条件配合。

宁立亭从正院出来就来了一趟荷松园,是来给宁馥送贺饼的,顺便将这件事终于顺利成功告知于她。

他来的时候,宁馥正在抱厦里对着账册抹眼泪。

宁立亭将手里的贺饼递给霜容,上前凝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馥将册子一丢,见是他,竟是哭出声来:“我真是半点用都没有,上次在西大门他们抓了个贼人,我也怕,到底我这荷松园距离西大门是那么近,可是一看账册,我却是想请几个护院都没个多余的钱了!”

宁立亭一听这话就笑了,上前安抚道:“你说的这事倒是我疏忽了,回去我就让你母亲给你派几个护院过来,不就不用愁了?”

宁馥抬眼,原本就水灵的眸子更加剔透了,道:“那又怎么一样?外面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的愿意来我这个破落户手底下做事的?与其看着他们的脸色,我还不如敞开大门让贼人进来抢个干净算了!”

宁立亭皱眉了:“怎么就破落户了,你是正经的嫡出小姐!”

“我怎么不是破落户?”宁馥就像是气急败坏一般的在账册上指给他看:“他们来了我这里,能不嫌弃么?来了之后,我连个打赏都给不起,不就是个破落户?”

一说这话,宁立亭突然顿住了。

如果把府里其他人调过来,就算自己这边给得了打赏什么的,但是天长日久他们一定也会知道宁馥现在手底下没有什么钱的,这不就等于还是会把这个秘密暴露出去?

他想了想后站起了身,凝眉肃目的保证道:“这事你放心,过两天我给你个数。”

宁立亭走后,宁馥接过霜容递过来的帕子把眼泪拭了。

这手帕子才落下,烟珑皱眉进来禀:“四老爷来了。”

先前霜容用那一百两银子搅得四房不得安宁的事,宁馥事后也听说了,此时听宁立昌竟然还来,她却实在不想应付这个人,便就吩咐让霜容去应付。

约摸半刻钟左右的时间霜容皱着眉回来了。

“四老爷真是小家子气,这事换上谁,到现在也只能认命了,他却还是不死心,他明知他自己是不可能再争回这个权利的,却还是非得找个地方把他肚子里的憋屈给发泄出来,我说了二老爷来了姑娘没办法再接待他,他就拉着我不放,硬是站在台阶上吐了半天的苦水。”

(未完待续。)

第104章囊中之物

过了几日,宁立亭果然又往荷松园送了笔钱来,并亲口吩咐下去,让周睿去张罗雇几个护院,只守护荷松园的安全问题,这次宁立亭出手大方了些,做了暂理家主之位后,他手头果然银子活泛,竟是没惊动陈佩青,就又往宁馥这里送了六百两。

请护院的事很快也就有了着落,周凡和周睿一齐把关,宁馥院里一共添了八个护院和两个稍会些手脚功夫的丫环,这件事当天也就向陈佩青那边报备了,府里也很快就都知道宁馥这边大手大脚的请了几个下人充门面的事。

宁君洁被杨氏管的严了,这些天都几乎足不出户,城郊那件事她吃了一个大哑巴亏,府里虽然没人敢私下再议此事,但是杨氏那几天可没有那么轻易放过她,但她也不是个心眼少的,一口咬死了自己就是看见任氏偷偷出了府便就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跟上,谁知会落了个套。

杨氏纵然觉得这话未必就是真相,却是奈何她也没办法撬开自己女儿的嘴,看在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便就不再逼问,但是禁了宁君洁的足,这是必须的。

宁馥雇人的事,而且一下子竟添了十个,宁君洁本就没消下去的火气这就又噌的冒上来了。

这****便就在房里又摔砸了几个茶盏,倒是心里这口气不好吐露于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挑着身边下人伺候不周,一会儿嫌茶太淡摔了茶盏,一会又嫌冰点不够甜,又掌掴丫头的。

任氏这阵子也消停不在府里奔走窜门了,杨氏没了牌搭子也多了空闲,又听得宁君洁在房里摔摔砸砸,也是恼怒,直接起身过去察看。

“你瞧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这若是蒋公子突然来了,你这副尊荣让他瞧见,不把他吓跑才怪!”

“他来了?!”一听到蒋虚舟的名字,她立即正色起身,随后发现杨氏不过是吓吓她,立即就又板着脸蔫了。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杨氏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将一屋子战战兢兢的下人都谴了出去,她坐到桌前叹道:“难得这次的事情蒋公子没放进心里去,你就好好收收你的心性,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好的守守规矩做个温柔娴淑的女子,将来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也不置于心里连个底都没有。”

宁君洁眼泛泪光的看向她,道:“有什么用?你见宁馥什么时候温柔娴淑了?她把蒋虚舟骂成那样,他不还是往她那里跑?殷勤的跟什么似的,现在蒋虚舟又往我这里跑过几回?”

杨氏皱眉:“宁馥才多大?蒋公子不过是将她当作个妹妹看罢了,你怎么倒在宁馥的身上下起功夫来了?”

宁君洁抹了泪:“你当我真的瞧得上她是怎么着?可我这心里憋的难受,你看她现在日子过的多风光,书房里用着夜明珠,说雇下人,一下子就张罗来十个,瞧着也是她自己花钱弄来的,人家想添个什么用个什么,大可只捡最贵最好的使,还霸着水榭的荷松园独住,同是宁家亲生的孙女也就我跟她,你瞧瞧我又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便就是想添个新衣裳,都得看看你高不高兴!”

一听这话杨氏也急了,皱眉道:“你这是怨我了?你是有亲娘在身边的,你的吃穿用度我缺过你什么?她没娘管教,手里有点钱就胡乱挥霍,早晚有她败光的一天,身边的人不也是图着她现在手里有点钱?等她将来没钱了,你看看她身边还能留下谁?到时候不还是得变回以前那个任人踩踏的小姐?”

话纵然如此说着,她却还是让婆子去叫了绣娘过来给宁君洁量衣,嘴上抱怨着,实则也是心疼她:“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对你好还能留着给谁?”

宁君洁心情稍稍好了些,可是又岂是一套新衣能够满足的,想到宁馥自由支配那么多财产的事,她就嫉妒的要发狂,一边由着绣娘量身,一边嘟囔:“我知道母亲不容易,可女儿也不是不懂事的,不过是担心蒋虚舟又把别人放在心上罢了。”

杨氏笑了,道:“这件事你就不必多想,有时候大大方方才更体现你大家闺秀的风范,且不说宁馥她现在才几岁,上面还有宁芸在撑着,就算是订亲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再者,你觉得你二婶会让她尚到蒋家这么好的亲吗?”

宁君洁一愣:“二婶不是瞧不上蒋家吗?怎么又成好亲了?”

“那也是因人而异的,在你二婶的眼里,蒋虚舟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宁芸,她从来都是这么眼高手低的,也不瞧瞧宁芸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寄人篱下挂着宁家的姓氏罢了,也就是个姑娘家才没人计较那么多,宁芸要是个儿子,在府里还指不定过着什么受人挤兑的日子。”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钗,又道:“但是在她的眼里,无论是哪家的公子,哪怕只是个普通人家勉强糊口,她也觉得宁馥高嫁了,她呀,恨不得宁馥嫁给街边的乞丐以后一起去要饭呢,别说是蒋家的人不会看上宁馥,就是蒋家没意见,你二婶也会阻止的,你可放心吧。”

“真的?!”宁君洁喜上眉梢,这话问的倒不像是不信,而是想引着杨氏再多说些。

杨氏伸手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现在也大了,给你说这些也无妨,你二婶其实心里很乐意促成你和蒋虚舟的事的,就连你大姑奶奶心里也有底,你想想,所有长辈们都决定的事,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宁君洁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这使得她面上立即飞红,又紧张又高兴,先前所有的憋屈竟是一扫而空了,可再怎么样也是羞人的,却又忍不住心头的喜意,笑着别过了头去。

杨氏见她心情好了,自然也就没有火气了,母女俩心情一好,量好身立即就决定出门去,决定好好采买,购些胭脂水粉再配些时下流行的钗环来,杨氏下定决心,夜明珠的事她满足不了女儿,但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人前输人一头!

蒋虚舟,必须是他们宁家大房的囊中之物!(未完待续。)

第105章喜事蓝谨桐月长评+

杨氏母女在逛街采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宁馥正在和锦嬷嬷周睿商议如何用从宁立亭手里套来的钱再开一家胭脂铺子。

这次她是沉下心来要瞒着所有人的,周睿提议最好的办法就是与王若诗串好供,宁馥虽然不愿再扰,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决定暂时先如此。

约了王若诗前来商议的时候,王若诗想都没想就应了:“这有什么不能行的?你瞒着宁家的人也是对的,这些人每个都该防着,当初你那个绣活铺子就也该这么办。”

对王若诗的关照,宁馥早就觉得感激并且无以回报,便道:“不能让你白担这个名,我已经拟好了文书,分你三成的干股,你也别嫌少。”

“我不要!”王若诗看也不看:“我不缺这个钱,要这个做什么。”

她不要,宁馥却不能不给,坚持道:“你若是不肯要,那就是嫌少了?你不缺这个钱,那就是看不上我了……”

“得了得了!”王若诗赶紧让她打住:“怕了你了,分我一成,再多给的话,小心我翻脸不认人,不给你挂名当老板了!”

最后二人各退一步,以两成的干股成交。

宁君洁的新衣送到府里来的时候,门房的嬷嬷并不知道这事,着人去杨氏那边确定了之后,这才迎了绣娘进了大房,之后便就去陈佩青那里随口说了几句。

“前两天大奶奶带着大小姐出门置办了好些姑娘家的物件,方才就有绣娘送了一套夏衣来,瞧着真是挺漂亮。”

陈佩青抬起头来,喝了半盏茶后,才道:“去大房里支会一声,这身夏衣多少钱,由公中出。”

来听令的嬷嬷应声下去了,门房也出去了之后,赵嬷嬷上前了一步:“府里姑娘们的夏衣已经裁制过了,这大小姐的还要由公中出?”

陈佩青看了她一眼,若是放在往常自是说与一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赵嬷嬷几次在她面前马失前蹄,让她竟是不想与她多言了。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垂目道:“咱们老爷毕竟不是府里的嫡长子,这件事多少都让大房颜上受损,你去账上拨五十两过去就说是我给大小姐头回的事压压惊,堵住他们的嘴,还是挺重要的。”

吃人嘴短,这边二房不断了大房的好处,并且比以前宁政管着府里事务要更为舒坦的话,以宁立良那个没什么上进心的性子,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陈佩青做这件事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杨氏的脾性。

就在三五日之后,由陈佩青出钱并且还用了公中的钱来给宁君洁的夏衣买单的事就在府里张扬开了。

一件姑娘的夏衣,其实并算不得什么,杨氏之所以四处与人说起,想的只是让人人都知道他们大房就算没有接手家主之位,但是日子可是过的相当体面,并还扬言出去,说古人云长兄如父是一点也不假,这不二房的人就对他们大房十分的孝敬。

总而言之,杨氏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府里的人可别小瞧了他们。

这事扬开了去之后,动静最大的,竟是四房。

宁立冒再一次朝着任氏发了一通脾气。

“现在二嫂竟然公然挪用公中的钱给大房花销,这都是你这个婆娘不安份又没本事!还寻思着借着这事能告她一状挪中公中的钱,却不知人家打的名头是给君洁受惊的安慰!这些子事,不都还是你捅出来的!?”

劈头盖脸的耳光落在任氏的旧伤上,她咬着牙忍着泪,一语不发。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些天来,都多长时间过去了,宁立昌只要想起这件事就要拿她出气,浑身上下已经到处都是青紫,可她又不敢为自己辩解言语,只要她开口说话,宁立昌便就打得更狠。

宁立昌好不容易停了手,许也是累了,最后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挥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这才了事,临出门时朝着她身上补了一脚,这才不解气的愤然出了院。

门房来报说宁立昌又来荷松园的时候,宁馥正在花园里和王若诗小逛。

霜容的眉毛当先竖起来了,自告奋勇的朝着宁馥和王若诗躬了躬身:“让奴婢去好了,四老爷大抵又是心里不痛快想要发发牢骚。”

看她这表情,宁馥也看出来霜容也有些不耐烦了,头一回那一百两引发四房至今不太平,中间宁立昌又来过一次,霜容硬着头皮听也听了,这宁立昌竟然又来,八成霜容心里有了什么应对的主意。

当着王若诗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再者她自己也是不可能去见宁立昌的,便就稍稍提点了一句:“注意点分寸,别让四老爷更不爽快。”

霜容自然应是,然后下了去。

这边王若诗也是个心大的,宁家的人除了宁馥之外,她谁也不放在心上,宁馥交待完了,她也就当只是个小插曲罢了,她本就不愿意宁馥与这家的人太过亲近,不见正好,很快就将话题又转了回去。

“你的胭脂铺子也快开张了,我这边先恭喜你,但是终究是挣不到大钱的,这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按说任何一家人的千金小姐,都不应该操心这些问题才是,但是……”她心疼的看了看宁馥,下面的话自然而然抹了去,叹口气道:“我有心助你护你,可也知道你的性子是断不会收的,既是这般,有件事,是有人传信儿传到我耳朵里的,我想着,你若是知道又不介意的话,倒是一条路子。”

乔松柏的产业归到了乔有恒的名下,这件事王若诗也是知道的了,宁馥这边开始想办法挣钱了,她看在眼里,也一直都希望能真正的帮她一帮。

听了这话宁馥一时竟也猜不出她所说何事,便就轻声问起。

王若诗道:“大舅的府院现在还留着,几个从年轻伺候到老的府里人当时出事的出事,没出事的也是在其他各个庄子户头上的,但是府里一个花园管事正好那阵子告假,是以也就逃过了一劫,事情过去了也半年了,他前两天才拖人给我递了个话,我瞒着父母亲见了他,他才为难的说出了不情之请。”

这弯弯绕绕,虽然还没到重点,但是与乔松柏的产业八成是有些关系了,宁馥点头表示愿听其详。

王若诗续道:“因为他知道你与我向来关系不错,又并不知道现在大舅的产业已经不在你的手上,是以便拖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在大舅的遗物里看到过半把钥匙?”

(未完待续。)

第106章信物?

送走了王若诗之后,宁馥把锦嬷嬷和周睿叫到了跟前,将王若诗下午提到的事情与他们二人讲了一遍。

屋内的静谧越发衬得外面的蝉鸣悦耳,烟珑给他们三人分别斟上凉茶后就站到门边去了,几人半晌无话,周睿和锦嬷嬷显然被这件事给惊的有些没有头绪,看这二人的神色,宁馥心里也轻轻一沉。

看来周睿和锦嬷嬷对这钥匙也是一无所知了。

难道,这钥匙真的就如王若诗传达的那般,只是早年乔松柏与某位江南富商的一个信物这么简单?

在乔家陵塔时那位黑衣人明摆着就是冲着钥匙而来,难道说是因为钥匙随了乔有恒下葬,他们不好再惊动乔家的人,便派了高手来陵塔窃取?

半晌后周睿开了口:“既然姑娘手里有这半把钥匙,而对方又肯出一千金加一处宅邸来交换,依我看,不如成人之美,而且无论这把钥匙究竟有何用处,终究也不是我们的所有物,更何况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乔家的人不仅没有提过相关之事,更像是压根就不知这半把钥匙的存在,我觉得,只要对方能将这件事守口如瓶,咱们拿这半把钥匙做个交易倒也无防。”

锦嬷嬷却道:“肯出这么大的价钱只为了换这半把钥匙,若说这把钥匙只是普普通通那也不可信了,非同一般的东西,我们如此草率的交出手去,真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吗?”她担心的是乔家虽然一直未提过有关这钥匙的只言片字,但是现在不知道未必以后就不会知道,到时若是再寻到宁馥这边来,而再得知宁馥将这半把钥匙换来这么大的利益,到时又该面对什么样的麻烦?

她说的这些周睿心里也思量过的,便道:“依我看,这件事乔家未必就会知情,既是信物,而且也显然乔家现在毫无所知,而我们把钥匙交换之后,这件事也就了了,何来后续,就算对方言语有所隐瞒,将来这把钥匙也有了真正的用途,那乔家的人又怎么可能联想得到与乔大老爷有关?而且……”他默了默,声音压低了几分,听起来有几丝担忧:“这钥匙如果并非信物就必然有非同小可的用处,以姑娘的身份如果留在手里,他日或许才是引来祸事的根源。”

周睿的话说到了宁馥的心坎里去。

她让周睿去王若诗那边回准信儿,让王若诗安排交易时间和地点,其实对她来说,这把钥匙能顺利脱手并且还能在她眼下最缺钱的时候换来这笔财富,她真的觉得自己这是赚了。

锦嬷嬷下去张罗晚饭的时候,烟珑在旁边陪着宁馥,一边给她打扇一边与宁馥说起到时那些钱到了手之后的事宜,霜容这时才从西大门那边应付完宁立昌进了抱厦。

“四老爷也不嫌天儿热,这么长时间拉着你发牢骚,也不怕中了暑气!?”烟珑赶紧让她喝口凉茶去去暑。

“四老爷也不知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坎儿了,虽是一字没提家主之事,听起来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可句句却又离不开他觉得对咱们荷松园不起的意思,今儿竟向我透露出他早前与乔家的人往来也是鬼迷了心窍,惦记着让咱们姑娘把乔大老爷的产业交给乔三老爷的心思,言语之间竟是让我来向姑娘道歉,让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了。”

霜容如今察颜观色是越来越厉害了,宁馥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茶点,说道:“他今儿这般言语,必然就是想离间我和二老爷之间的关系了,明摆着是说二老爷和二奶奶如今对我与以前不同,就是因为我手里的这些产业,将来早晚也得把我名下这些东西扒拉走好继续拿捏,既是让你来向我传话,过几天肯定还会再来跟进问你话,你还有的烦。但是能离远点就离远一点,哪怕给他下下脸子也不当紧,我可不想让人盯上他们四房的人时不时的就在咱们西大门转悠。”

霜容点头道:“我晓得的,其实这两次我已经态度不耐烦了,可四老爷就好像瞧不出来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烟珑笑道:“他现在一回房就对着四奶奶,哪能有什么好心情,别是瞧上了你,才这么巴巴的拉着你说话,没话也要找话说了!”

“当心我撕了你的嘴!”霜容备感呕心,上前就要抓烟珑泄愤:“你再这么说风凉话,以后就让你去应付他!”

二人闹了一番也就停当了,晚饭前周睿赶了回来,与王若诗约定五日后在君岳楼的厢房,到时那人会带着商定的钱项和地契来交换。

之后的几天宁馥闲来无事,上午的时候便就会去铺子里转上两圈,人坐在后堂,听着前面周凡与雇来的婆子和那些府里的丫环婆子们言谈妥当,心里也是高兴。

自从上次李大的事情之后,她算是对周凡格外的另眼相看了,而且事实果然没让她失望,在李大的这件事上,周凡可以说是办的滴水不漏,并且也完全依照她的意思,只是给宁君洁敲打敲打,而并没有对宁君洁加重惩治。

而周凡回到铺子里之后,说实话,周睿是周全妥当的,但是周睿到底年纪大些,与这些婆子丫环们打起交道来到底不如周凡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好说话,而且周凡有年轻人的机变与活力,少了周睿那种沉稳与墨守成规,倒是真真挺适合了。

回到府里她让烟珑把路上买的糖莲子给宁芸送去,宁芸对荷松园和她面上都有照拂,只要她出府,回来时也必然会稍带些姑娘爱吃的小零食给宁芸送去,算是彼此面上的维系。

才回到荷松园坐下,宁芸竟是拿着糖莲子笑着过来看她了。

前些天宁芸一直在宁君洁身边陪伴的,近期宁君洁似乎也从那件事中缓了过来,宁芸虽然还是常去,倒不似之前从早上一直坐陪到傍晚才回二房,有了不少的时间了。

“你的绣工铺子都开张有些天了,我都没来给你道个喜,还没送个贺礼什么的,这才得了些空,见你回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宁芸进门就拉了她的手,两厢极是亲密的笑着坐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107章珠花

宁馥笑道:“这一阵子大姐姐那边也确实需要你陪着,倒是我心里虽然想着,但是也不好去打扰了她……”

她和宁君洁之间别别扭扭,在她们几个姐妹之间根本不是秘密。

宁芸抿唇,上前拍了拍她的手:“你做妹妹的,就当让着她那怪脾气好了,说来说去她还是为了蒋公子罢了,你这边一直都是怎么对待的,时间长了她心里也就明白了,到时候还怕咱们姐妹之间真的因为这件事就生分了吗?!”

宁馥笑着点头,就当受用。

宁芸见她如此,垂了目道:“自从你搬来了荷松园,咱们姐儿俩之间倒是走动的少了,也是近来家中事情有些繁琐,倒真不是因为你搬出了二房,我就不把你当亲妹妹,无论有什么事,你可一定要明白,我心里永远都是向着你的,你年纪还小,事无大小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一定要与我说上一说,便就是我不能帮上什么忙,能开导劝慰一番,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责任。”

她面容真切,甚至于目光中还有几分泪光在闪动。

宁馥看着,心里也相信宁芸的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实意,心下忍不住也有几分动容,毕竟,从小到大,宁芸是真真切切的护着她的。

只是宁芸的相护,也有她相护的原因。

这世上若想让人完全没有私心的对另一个人好,其实是很难的,宁馥心知肚明这一点,是以,就算宁芸在对她好的基础上有着私心,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其实本身并不太想与这里的人保持太过亲密的往来,在她与宁芸尚未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宁芸还这般盘算来去,他日一旦有了利益的纠缠,宁芸又会如何?

宁芸只言让她把心事都说与她听,这是因为宁芸还是把她当一个小孩子来看待,把她当作还是以前那个只能靠着她的庇护才能在府里安身立命的宁馥,可是,在这个世上,若想让人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首先便就是自己先要做到如此不是吗?

她让她交付绝对的信任,可她自己从来都不曾做到过如此,又怎能让人轻易信任。

宁馥面上也温和的笑着,反手握上她的手,重重的点头,以示感激。

二人打开莲子糖,你一颗我一颗,这般笑着相互喂食吃着,这与宁馥资料中的某些画面重合,资料中,彼时的宁馥发自内心的感动与幸福,只是此时这个皮囊换了颗心,心境,却再是不能与以前一模一样了。

二人一边谈笑风声,一边吃着烟珑等人送上来的茶果,霜容却进来道:“蒋公子和蒋夫人进府来了。”

宁芸和宁馥闻言顿住,蒋虚舟过府来乃是家常便饭,鲜少来京,便就是来也只在宁心卿府邸暂住的蒋夫人,竟然会突然来了宁府?

蒋夫人四十来岁年纪,常见的中年富妇打扮,此时坐在正院花厅里客首,微笑着与陈佩青言谈家常。

“……以前来京的时候就总想过来这边与二\奶奶说说话,却是一直都没个正经的由头,前两天张家那边送了信儿,才知我这不孝的儿子给府上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今儿我说什么也得过来这边一趟,替我那不省心的儿子来给二\奶奶赔个礼,其次才是串串门认认人。”

陈佩青眉开眼笑,早就让人去请了杨氏母女过来,这边就与蒋夫人谈笑坐等,“蒋夫人这话真是太客气了,令公子可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们府里的奶奶们谁不是把他当自家人去疼的,别说是他过来开口要人去办点小事,他若是不开口,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还不依他呢!赔礼的话您也就太见外了,串门的话,我巴不得您以后就在我们家长住,这就别再回去了!”

蒋夫人笑着从丫环手里接过个匣子来,说道:“府上的姑娘们个个都好相貌,我手上正巧有些王妃当时赏的几对珠花,这就一并带了过来,送给姑娘们戴着玩吧!”

曹氏和宁碧思坐在旁侧,像宁家这种居住在京城的富户,而曹氏手头又从来不曾缺过钱的内宅妇人,无论别府的女眷送什么过来,从来也都是眼风都不侧一下的,此时也不免向那匣子望了过去,看见里头大小不一却串戴齐整有序的几朵珠花,虽然成色做工不错,但是也说不上什么金贵特别,可二人也是有些合不拢嘴,此时就只有宁碧思一人在旁,陈佩青就笑着让她先过来选。

这东西再是普通,再是比不过曹氏自己的私藏,可这东西却贵是乃是王妃所赐之物,这可就意义大不同,曹氏赶紧推着宁君洁上前,宁君洁也是喜不自胜,目光一一从那些珠花上扫过,最后却挑了一只最小的来。

“我年纪最小,理当戴最小的。”言罢,她便欣喜的跑回了曹氏的身边。

蒋夫人甚是赞赏的点头,陈佩青与曹氏也是跟着面上有光。

蒋虚舟一直无话站在她身后,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却是悄悄的已经往门外瞧了好几眼了。

屋里的人除了蒋夫人看不见身后之外,自是都将他这个举动落在了眼里,陈佩青笑了声便让丫环去催:“大奶奶和大小姐到哪了,还不快去迎。”

丫环才应声准备下去,门外杨氏的声音就笑着传了进来:“我们娘儿俩哪敢怠慢,贵客来访,哪能不盛装露面,蒋夫人可千万别以为我们不当回子事,我这双腿都要跑断了!”

这话引起屋内笑声一笑,蒋夫人自是起身拉着杨氏的手迎了又坐下,虽然说蒋夫人是第一次来宁家,但是以前每次住在宁心卿府上的时候,宁家的女眷也是会去串门做客的,是以早就是相熟的。

陈佩青最会抬人,赶紧就让宁君洁去挑珠花,宁君洁从进了门之后,脸颊上的泛红就延到了耳朵根去,行礼的时候都有些难为情似的没了以前的活泼坦然,这会子赶紧给她找个台阶下,缓缓她的心性。

宁君洁对蒋夫人甚是好奇,可却是不敢抬头去看,珠花在她的眼里,可她却是瞧看不清楚了,胡乱选了一个就赶紧站到了杨氏的身后去,杨氏看了看女儿,笑着斥道:“还不快谢谢蒋夫人,赶紧来给蒋夫人行礼!”

一个珠花,这是来给见面礼的,宁碧思头前领了也就站到一边去了,这边宁君洁就要赶紧上前给蒋夫人行礼,明摆着是特别用心,专程拜见的意思了。

曹氏却只觉下作,扇着扇子轻轻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这声音并不大,小到只有离她最近的杨氏听得到,杨氏不以为然,但又觉得他人眼里未必就不尴尬,倒显得自己和女儿平白失了身份似的,是以也就寻个话头瞧向了蒋虚舟,笑道:“这次蒋公子可就陪着你母亲在我们家好好住一阵子吧?”

(未完待续。)

第108章答案推10500+

蒋虚舟不知在寻思什么,突然听见杨氏点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朝着宁君洁望了过去,宁君洁感受到他的目光,头垂的更低,他却目光一转又落到了蒋夫人的身上,抿起了下唇,蒋夫人回望了他一眼,目光稍稍一沉。

陈佩青甚是擅长察颜观色,见状便知蒋夫人此来不过就是串个门子,看来是不仅不会住在宁家,八成也不打算让蒋虚舟住在这里了,便就与杨氏道:“我们要扣下蒋夫人,又哪里会那么容易,只怕一会子大姑奶奶那边就来人请了,到时可得寻个理由把大姑奶奶的人打发走才是!”

这话自然引得屋内妇人一阵笑声,杨氏的笑最是发自内心,对陈佩青的关照甚是满意。

一场笑罢,蒋夫人对蒋虚舟道:“还不快去给老太太老太爷请安?”

蒋虚舟哦了一声忙就与各长辈见礼往外走,老实的出了门。

他一出门,宁君洁自然就找借口出去了。

陈佩青看着这前后脚出去的两人,状似无意的笑叹道:“这俩人倒是感情好。”

杨氏早就喜不自胜了,蒋夫人看着门外,唇角也有笑意,但是却总觉得有些莫测。

“夫人快尝尝这些冰过的果子。”杨氏笑着朝蒋夫人推了推琉璃玉盏果盘。

蒋夫人随手拿了一个在手中,赞道:“果然冰凉,这个时节最是应当这样去暑气。”

杨氏笑道:“我院里还有些茶园里今年的新茶,这两天天热,早上就让丫头们煮好然后冰上,一会子去我那里坐坐,保你喝过之后就得找我要方子了!”

蒋夫人放下茶碗,温婉地笑道:“几位夫人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只是今天过府来见个面倒是其次,今儿我来,倒是有件事有些放心不下。”

陈佩青知道这是进入了正题,遂道:“这会子蒋公子应当也请过安了,免得在老太太老太爷面前不自在,碧思去寻他们俩儿相伴着游园子吧。”

曹氏递了个眼色,宁碧思这便就出门去了。

蒋夫人这才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事虚舟这孩子实在也是身在其中,他到底年纪还小,我做母亲的不能就这么打个马虎眼就揭过去,头前城郊那废屋的事情,我听说当时并没有人强占着,而是府中有女眷被困,我问起虚舟这孩子,他却吱吱唔唔就是不肯说,可是奈何当时他又是只身一人来的贵府,身边竟是一个自己人也没带,我又问起张家,张家对这事,竟也是不清不楚,现在几位奶奶夫人都在,还望能让我弄个清楚明白。”

杨氏下意识就震住了,忙就要把宁君洁给撇个干干净净,惊着抢过话来,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话一出,曹氏都不禁的侧过目来,与此同时,陈佩青的脸上一青一白,而蒋夫人则都抿了抿唇,有些不悦的垂了目。

大晚上的有女眷被困在外,若不是听到有鼻子有眼的消息,人家是不可能这样问到门上来的,这件事,若说不知情本就牵强,更何况杨氏乃是宁家的大奶奶,大奶奶都能这般当场否决的事,岂不是弄得蒋夫人倒像是来生是非挑事的妇人了?

曹氏就差笑出声来了,尤其是杨氏发觉失言之后那脸上的尴尬模样。

不过她自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她坐在这里,纯粹就是因为个身份,讲究的是他们三房的气派,别的事情,她是一概不会理会的。

而且,能看见这么可笑的场面,她巴不得杨氏再多出些丑。

陈佩青咬牙暗恨,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出半分,很是沉稳的圆着场:“那天你身子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有些事情当晚解决了,事后我这边也忙,就没与你交待,你自是不知。”

杨氏正愁没台阶下,赶紧就装作好奇又担忧的看向陈佩青:“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夫人既然这样问到头上了,像杨氏这样抵赖是断然不可能了,陈佩青往厅里扫了一眼,便难为情的低下了头:“蒋夫人与我们宁家虽然鲜有往来,但有着大姑奶奶这一层关系在,咱们两家也是亲戚,自家人关上门说话,我也就顾不上丢人了,我们府上五个老爷,五老爷至今未娶,今天坐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仨儿,少的那一个,还真不是因为失礼于你,而是她若是来了,我才觉得失礼。”

“这……”蒋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由的难为情了,陈佩青这话说的,虽还未提到事情始末,可是却已经不点名不点姓的带出了宁家的四奶奶来,这一下子,倒让她觉得是自己的这番话才让这宁家四奶奶在此时这般丢了脸面。

蒋夫人面色上的变化陈佩青几人皆都看在眼里,曹氏这时倒开了口,道:“这事大奶奶竟然不知情?前些日子四奶奶不是总去你那里打马吊么?你们俩感情应当还是不错的,她这么些天没露过面,大奶奶也没问上一问?”

杨氏的脸一青,陈佩青就咳嗽了一声,曹氏话也说到,也就点到即止,使得杨氏在心里恨不得上前劈头盖脸的骂上她一通才能解了心头之气。

陈佩青道:“府里事务较多,我们四奶奶平日里其实也不怎么与别人往来,一切都随她的心性,向来也没个准,今儿出现明儿不出现的,也是正常,但是今天会见您这位贵客,委实就不大能出席了,不瞒您说,之前您说的有内眷被困在那城郊废宅的事……就是我们府上的四奶奶和她身边的掌事嬷嬷。”

这种事情,纵然是非一般的情况,通常也是能压则压不会与外人言起的,除非是相当必要之时。

陈佩青说到这里,蒋夫人心里却是一凛,宁大姑奶奶曾经也与她多次言起过关于蒋虚舟与宁君洁的事宜,只是两方儿女尚还未到及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也就没有正式来过宁府与几位夫人见见面,她也从蒋虚舟那边感觉到他与宁家的几位姑娘感情不错,而且提到宁君洁的次数也是比其他人明显要多的多,只是他们年纪都还小,她也就没有把这件事立即去操办。但是眼下突然听闻到宁家出了这么一件事,又从自己儿子的口中问不出个重点来,她若是不来亲自弄个清楚,到时候自家儿子吃了亏,那可就了不得了。

眼下竟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这让她既有些不太相信,又觉得陈佩青给的这个答案委实让她脸上也没了什么光彩,此时她倒像是来扒人家府里见不得光的事的。

(未完待续。)

第109章曲折

陈佩青既然能说出这样大的事,而且还是说给她这个外人听,她委实不好再深问下去了,之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问候关心的话语,这件事便也就不好再提。

不管怎么说,陈佩青是给了答案了,蒋夫人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那废宅被困的女眷也未必就会是宁君洁这么巧合,按她的逻辑来分析,现在宁家家主之位落到了二房宁立亭的头上,主持主馈的事务又一直都是二房陈佩青料理,换成是谁家,作为长子嫡系的宁家大房一派,都不应该与二房有多融洽的关系。

是以,这次的事件如果真的是出在大房的女儿宁君洁的身上,陈佩青未必就会这么保着大房的子女。

再者,这种事也不是说栽赃就能栽赃得了的,凭白无故的就说那天被困的女眷是宁家四奶奶,那也是不可能的。

此事在心里衡量过后,蒋夫人这边也就放下了心去,不知不觉的与杨氏之间的攀谈也多了起来。

其实如果两方儿女都有情有意,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宁心卿明确表示过宁家这边最合适的女儿就是宁君洁,无论是出身还是年纪又或是身份等,都是与蒋虚舟最匹配的,宁芸虽然年龄也适当,但是宁芸再是受宠终究也是陈佩青再嫁带来的,宁碧思与宁芸一样,更何况就算宁碧思也是宁家的血脉,但是就冲着曹氏的出身,她也是断断不可能同意的。

再然后就只剩下宁馥,宁馥其实倒是可以考虑,丧妇之女虽然是大忌,但是好歹外亲是乔家,只可惜乔家也不怎么管她,再加上年龄又太小,在宁府过的日子也是马马虎虎,她甚至考虑都不曾考虑过了。

她所想的这些问题,其实陈佩青几人谁都心里有数,但是她现在的热情明显比方才高涨,却是没人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只当是事情平定了下来,她此时便放心的与杨氏攀起交来。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嬷嬷过来了,说道:“二小姐在三小姐处,才出了荷松园,就被蒋公子和大小姐给拦住不让走了,非要在荷松园摆席用饭不可,这便让人过来传话,让蒋夫人莫要介意。”

陈佩青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就对着蒋夫人陪了笑脸:“我那个丫头最是心软,往日里几个孩子只要缠住她,她就狠不下心来脱身了,竟是都没来给你请个安,我真是过意不去。”

蒋夫人听得这话,也不甚太介意,她此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她现在只想着多与杨氏往来,宁芸和宁馥不来倒也无关紧要,是以便就让陈佩青先代宁芸和宁馥把那两朵珠花收下,这就对杨氏道:“大奶奶不是说要让我去喝你的茶么?我可还记着呢,你可莫要赖!”

杨氏求之不得,忙就感激的朝着陈佩青点了点头,深看了一眼之后便就拉上了蒋夫人的手,一边道:“我可不敢怠慢了,再不带你过去,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二人相携回了大房的院落不提,这边曹氏也讪讪的起了身,打了个呵欠恹恹地道:“陪坐了这么大半会子,可吊死我了,我得回去嘬两口去,二嫂也歇歇吧,真是难为你那么费神了。”

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陈佩青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厉的让身边的赵嬷嬷都不禁的缩了缩脖子。

蒋虚舟和宁君洁这几人又跑来了荷松园,宁馥是最头疼的。

朱伦家的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人已经在水榭的亭上摆好了席面,念雪见她来了就往外走了两步绕了几个拐角到了丈外之处的水廊下言语了几句。

等朱伦家的走了之后念雪回了来,凑到宁芸耳边低语了几句,宁芸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与大家谈笑风声。

这边又笑了几场过后,宁芸今天似乎特别的高兴,起身来以茶代酒来邀大家共同举杯,却是才一起身,杯子一个不稳从手心滑了下来,倒是将她那件透粉缦纱衫裙给弄湿了。

宁碧思今天也挺高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时,宁碧思在人前还是不怎么扫大家的兴致的,笑道:“瞧二姐姐高兴的,这手脚都要不听使唤了,让二奶奶瞧见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你关上门抄女训!念雪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带上你家小姐回去换衣服等什么呢?回头让二奶奶知道了,连你一起罚!”

念雪赶忙过来扶着宁芸,一边愁苦的与宁碧思道:“四小姐可快小声些吧,不然我和我家小姐一并受了罚不让出门,看你们这席面还能不能这么热闹!”

宁君洁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快去吧快去!”

宁芸颇是不舍的走了,走到水廊中央还不忘回头笑骂让他们等着她回来,随后加快步伐与念雪和惜茶离了水榭而去。

到了对岸出了小路上了大路之后,宁芸拉住念雪道:“你可知道蒋夫人这次来咱们府里是为何事?”陈佩青让朱伦家的过来传话让她寻个由头离开一趟,也不知到底是为着何事。

念雪怎么可能猜得到,摇头道:“兴许就只是来和几位奶奶见见面的。”

朱伦家的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呢,见着她出来了赶紧就迎了过去,一边递上了个小冰盒,隔着帕子让她抱住去热,一边打着扇陪着往前走:“哎哟二小姐,你说你好些日子没往这边来了,这荷松园距离正院那么远,这天儿又热,您这是何苦来着?这可倒好,今天蒋夫人突然来访,还给姐儿几个都送了见面礼,大小姐和四小姐都面见谢过了,你怎好失礼连个照面都不打一个?”

念雪在另一边打着扇,听这话就皱了眉:“你这话说的,不就是送个礼?蒋家送的东西,我们姑娘还稀罕不成?有什么好东西这么金贵,置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朱伦家的自然是瞪了她一眼:“你话怎么能这么说,让二奶奶听见不扒了你的皮!人家来送礼,再是礼轻也是体面,我们怎么能失了这个礼连个面都不与人家相见?无论人家送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失礼于人,否则最后不还是坏的咱们姑娘的名声!?”

念雪讪讪的撇了撇嘴,朱伦家的又陪着笑脸给宁芸:“不管是什么小玩意,但重在含义,那珠花听说可是王妃亲赐的,蒋家姑娘少,蒋夫人索性就都收了下来,这次就拿来送给了咱们府里的几个姐儿。”

惜茶在后面一直抬着袖子给宁芸遮挡太阳,面色早就有些不大对劲,此时就更是不对劲了,她不由自主的往身后水榭的荷松园方向看了看。

二奶奶特地让人这样辗转的把二小姐叫去与蒋夫人见面,那就只剩下宁馥一人不曾与蒋夫人面见了。

(未完待续。)

第110章坦然?

一路走着,朱伦就与宁芸说着先前赵嬷嬷那边叮嘱过来的话:“蒋夫人这次是头回过府里来,那盒子里还剩下两朵珠花,姑娘一会儿就替三小姐也领了去便是。”

宁芸道:“既是人人都有,那方才怎么不叫上三妹妹与我一齐过来?”

朱伦家的笑道:“你们姐儿几个加上蒋公子都在荷松园,怎好把三小姐这个做主子的叫出席面?反正一会姑娘不是还要回来的吗?这又有什么打紧?”

宁芸踌躇了一下,脚下也只慢了几步,便又快走了起来。

朱伦家的就接着道:“蒋夫人方才问起那晚上城郊废宅的事了,也不知是从谁口中听到说那晚有女眷也在那宅子里,未免麻烦,二奶奶只说了当时是四奶奶和她身边的刘嬷嬷在跟前,一会子如果蒋夫人又再问起,姑娘别说岔了。”

宁君洁与蒋虚舟之间的问题,宁芸是晓得的,听了这话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向来都是好说话的,朱伦家的笑的更开心了。

好容易出了后院,朱伦家的便带着她往大房处走:“蒋夫人现在正与大奶奶一道喝茶,大小姐这就随我来吧。”

绕花园穿廊亭,这次真到了大房的院门前。

宁芸拾阶而上,几人前后脚进了门。

蒋夫人果然正与杨氏倚在窗边谈笑饮茶,宁芸抿唇沉思了下,便就进了门。

蒋夫人与杨氏并排倚在窗边的榻上,看见宁芸过来,两眼亮了亮,旋即又稍稍黯了下去。

若论起样貌与才气,方才见过的宁君洁与宁碧思,立即便就被这后来赶到的宁芸比了下去不剩什么了。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宁家的血脉,那就真是没得挑剔了。

杨氏看见她这副样子,心下有些不快,这蒋夫人先前来问的那些话其实就已经有些越了矩了,不过是她觉得若是放在自己的身上,也难免要去探个究竟才会放心,再加上陈佩青也帮着圆了过去,她才没往心里去,想着同是身为父母,便也就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可眼下这蒋夫人是什么表情,见着了宁芸竟是觉得宁君洁比不上了?难道在她心里,竟是可惜了这宁芸不是宁家的亲孙女,不能与她的宝贝儿子凑成一对儿?

宁芸跟蒋夫人与杨氏见完礼,宁芸便直接笑着让蒋夫人拉了过去坐到一边,笑道:“听说蒋夫人送了珠花给我们几个,我这就厚着脸皮赶紧过来给蒋夫人道个谢了。”

几人笑了几声,宁芸又起身朝着蒋夫人拜了下去,道:“我这次真是厚着脸皮来的,方才我们几个都在荷松园那边闹的三妹妹不能休息,现在他们都还在,三妹妹连抽身出来都不能行,我就在这里替她向蒋夫人谢个礼,还望夫人见谅了。”

蒋夫人面上瞧不出什么异色,赶紧把她拉起来,顺手又递了个荷包塞给她:“难为你这个做姐姐的这么周全,你和你三妹妹的珠花先前已经留在你母亲那里了,瞧你这孩子定是直接赶过来见我的,额上一层细汗还不快歇歇。”

宁芸听了这话心下也是一诧,想着朱伦方才在路上说的可是让她来蒋夫人这里领了她与宁馥二人的珠花,这事,朱伦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但下一瞬瞧见蒋夫人眼里的喜爱与赞扬,她便也就将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抛到身后了。

杨氏这边就让人赶紧给宁芸上茶,说了一会子话之后,她却瞧见蒋夫人拉着宁芸的手至今都还没放下,眼里虽然还笑着,这心里可就已经不是个味了。

“君洁可还稳当?在你跟前的时候,她这心才踏实,现在又去了三丫头那里,再加上蒋公子,他们几个还不得把三丫头的房顶给掀了?”杨氏自以为很是委婉地说道,她已经沉默了半天了,一直在想个由头好让宁芸赶紧起身离开蒋夫人的面前才是。

宁芸听了这话眨了眨:“越是蒋公子在,大姐姐才越是让人放心呢!要我说,他们俩简直就是相生相克,天生的冤家!”

蒋夫人笑的更甚了,杨氏却是听的身后出了一层冷汗。

她只但愿是自己关心则切才会忍不住多想其深意,可她无论怎么听,都觉得这话看起来像是在说宁君洁和蒋虚舟两小无猜,可实际上却怎么都让人感觉这一对两小无猜是不是关系也太亲近,应当避嫌了?而蒋夫人从来都不在京中,也一直都没有守在近前的,她是宁君洁的母亲,却也不曾提点过自己的女儿,人家岂不是会觉得自己的女儿疏于管教?

她有些不安了,对向来知分寸识进退的宁芸竟也生出几分不喜之感来。

其实她这些心理都是出于自卑所致,宁芸的优秀出落大方,一切自自然然坦荡又大方,从内至外散发出的那种气质,这都是陈佩青自宁芸儿时起就细心培养所致,这一点她自己心里也多少清楚,此时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就对自己的女儿多加些琴棋书画方面的栽培了,此时这般思量到,不禁的开始琢磨着等回头就去找自己夫君提出这件事来,定也要给宁君洁寻个上等的嬷嬷来不可。

而这边蒋夫人竟又是不知不觉的将那天的事在宁芸的面前提了起来:“虚舟这孩子做事太没个章法,我事后说了他多少遍,也只盼着他真听进去才好,但是那天在城郊的事我至今也不能完全放下,这也怨他,从头到脚也没跟我说个清楚,芸姐儿,不如你跟我说说?”

杨氏一咯噔。

宁芸面上一诧,随后就垂了目,含糊道:“平日里母亲对我管教甚严,很多时候若没她的允许,我连出趟院门都不易,那天城郊的事我不大清楚,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琐碎事罢了。”

蒋夫人没想太多,便顺口道:“那就当落落家常,我也想对你们家多了解了解,以免以后有了冲撞。”

宁芸抬了眼,一点也不像有任何别的心思似的,只俏声道:“那天午饭过后,我是准备趁着母亲午休便去三妹妹那里找她小坐的,却是荷松园派了人来说是要封院,竟是说之前撵出去的两个丫环疑是疫症,整个荷松园要防疫封院不得人出入,我竟是到次日才远远的见到了三妹妹一眼,不过事后澄清那两个丫环并非疫症,这一点夫人您大可放心!”

言罢,她又笑看向杨氏:“这件事,大奶奶也是知道的,对吧?”

(未完待续。)

第111章家母之命推11000+

宁芸再回到荷松园的时候,宁君洁已经清静下来不似方才那般兴致了,她一落座,便就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姐惦记着我,没了我在,这就高兴不起来了。”

宁碧思看了一眼兴致恹恹的蒋虚舟,这才道:“二姐姐这话说的可是一点也不假,只要你不在,便就是神仙坐陪,大姐姐怎敢笑一声?”

方才宁芸不在的时候,气氛自然是挺热闹的,便就是以前宁芸偶尔出门和陈佩青出府的时候,只要蒋虚舟在,宁君洁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眼下说这话,自然是明嘲暗讽。

不过宁君洁不这么想,她反倒觉得宁碧思这话是故意替她说给蒋虚舟听的,意思是神仙就算坐陪,也比不上他在场,只要他在,她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

有着前几回宁碧思陪着听她发牢骚,她早就自动将宁碧思归为自己人一列了。

几人静静的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气氛就又好了起来,这回却是兴致才又起,前院那边就有嬷嬷过来传话请蒋虚舟过去。

“蒋夫人已经在马车里候着了,让蒋公子立即随她回张家。”

蒋虚舟今天其实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他并不知道后来陈佩青帮着掩去了宁君洁的事,听了这话更是不安了,竟是惊的站了起来。

宁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宁君洁眨了眨眼:“怎么这么急?”

那嬷嬷道:“蒋夫人突然想起有事要与大姑奶奶言语,这便就要回去了。”

宁芸也讶然:“竟连顿饭都不用么?”

嬷嬷莞尔。

宁碧思也猜不出是怎么回事,便冲着蒋虚舟道:“瞧你这模样,三魂不见了七魄,一提到你母亲,看把你给吓的,快回去当你的听话木偶吧!”

蒋虚舟皱眉直跺脚:“这是孝道,你懂什么!?”

宁碧思被他一句话给噎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看着蒋虚舟匆匆离去,好一会儿她才平过这口气来:“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怎么笑闹都不当紧的,今天竟这么会还嘴了!”

宁君洁连忙替他说情:“蒋夫人在场,他自然不能太过嚣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下次再见面肯定就先向你赔不是了。”

这倒是他的作风,有个台阶可下,宁碧思讪讪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蒋虚舟一走,这边也自然就摆不长,没多久宁君洁就冷着脸说乏了,起身就问宁芸:“你回去吗?”

宁芸则是先冲着宁馥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对宁碧思道:“也让你三姐休息一会,跟我们一道儿的回去吧!”

这边将这三人一送走,宁馥也是有些疲惫,应付这些姑娘公子的,说是浪费时间也不为过,最要紧的是还都是个怀心思的,若不是这些都是正常应当必不可少的交际,她真想能躲就躲了。

事实上她一直以来也就是能躲就躲的,这次例外,也是因为她想看看在那件事之后,宁君洁再见到她,会是怎么一个态度。

宁君洁其实是一个不大能藏得住心思的人,上次她之所以会掉进她自己的陷阱里,也并不是因为宁馥比她聪明多少。

有一点是最不可忽略的,便就是宁君洁还太嫩,还太年轻,经验还是太少。

但是她年纪才这般小就有如此心计,就会如此不留余地,将来若是长大了,若是有更大的利益冲突的时候,那时她也心智越发成熟城府也会加深,不知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来。

而此时蒋夫人的马车上,蒋虚舟坐在角落里说是提心吊胆也不为过。

蒋夫人一路无言,倒不像是无话可说,明摆着是在压抑着情绪,不想当着他的面爆发。

蒋夫人也不知自己是气,还是别的情绪,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宁芸直到第二天才见到宁馥,那么当天晚上被困在城郊废宅的,就有可能是宁馥了,但是她也衡量过陈佩青所言也不应该是假,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是断然不可能栽赃到宁家四奶奶的头上的,但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和闺誉,瞒下宁馥这一头不提倒是说得过去,而就算宁馥不被宁家重视,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女儿不好了,其他的姑娘难保不会受累。

她能理解宁家上下隐瞒真相,但她不能原谅自己的儿子竟然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救别人家的女儿。

没出意外自然谢天谢地,但这是他们蒋家的造化,宁家却是就这么由着她儿子去冒这个危险,她心头真是觉得有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回过头来盯着蒋虚舟,道:“你那天到底是怎么着就好端端的跑到宁家来叫人的?你口口声声一直跟我说你是在城郊看上了一个宅子,可你舅母怎么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蒋虚舟心下一沉,果然还真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咽了咽口水,道:“我是先看好的,钱还没付,听说有人赖在那里,便就带人驱赶,想着事后清净了才好让舅母去看一看替我拿主意,总不好那里赖着人住着,我就带舅母去看吧……”

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蒋夫人默了默,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最终怀着狐疑的心思算是他过了关,但转而又问:“怎么那么凑巧,就正好是在那天?”

蒋虚舟哑然,半晌后回道:“这……这让我怎么说,既然是凑巧了,您也说是凑巧,那我还能怎么说?”

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后而又道:“你当真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蒋虚舟一听这话,心里就松了。

他十分确定自己已经过关了,剩下的便就是撒娇就可以彻底平安无事了,便往她身边凑了凑,挽住她的胳膊撒起娇来。

“母亲,孩儿还能有什么可瞒着你的,顶多就是不小心出了点意外,怕惹你生气罢了,可孩儿难道揣着这份孝敬的心思,难道就是罪不可赦了?”

没想到这一次竟是不大有用了,蒋夫人还是狠狠的瞪着他,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这次事关重大,你不说也有你不说的道理,反正我现在也清楚知道了,但是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去宁府的荷松园,便就是见到那位三小姐,也给我绕开了走!”

蒋虚舟又惊起一身汗,当场就急了:“母亲这话是从何而起啊!”

蒋夫人却不与他再多说了,只道:“我没让你以后再也不许来宁家就已经是极限了,你再纠缠,以后连宁府的门都不要进了!”

蒋虚舟再不敢言。

(未完待续。)

第112章闺誉

“烟珑回来了没?”晚饭用罢,宁馥移步到书房,坐下便问起霜容。

“该是快了。”霜容往门外看了一眼,一边将书案上宁馥常执的前朝轶事递了过去,顺手又将夜明珠的灯盏往前挪了挪。

宁馥嗯了一声,后而锦嬷嬷也做忙完了事走了进来,便与她说起早些休息明天要与王若诗去君岳楼的事。

宁馥才看了几行,将书撂到腿边,道:“嬷嬷觉得这把钥匙没有蹊跷吗?”

锦嬷嬷踌躇了一下,后而抿唇道:“若说一点疑心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半把钥匙而已,竟能换得这么多好处,若说只是普普通通,也不太让人信服。”她言罢又紧接着道:“不过,以乔大老爷的身家和背景,能与他有信物往来的人家必也不是寻常人家,是以,若只是拿几百两便就来换取,反倒又不符合乔大老爷的身份,所以,我也说不准。”

宁馥正也是这么想的,她倒并非舍不得这半把钥匙,事实上这把半钥匙能换来这么多的钱,她心底里是挺高兴的,只是她十分好奇,究竟这半把钥匙会是什么来头,对方,又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静谧了一会后,外面烟珑来扣门了,宁馥被打断了思绪,便让她进来。

烟珑进了书房向她福了福,便就道:“今天二小姐从水榭这边移步了之后,香檀说她并没有瞧见二小姐回去换过衣服,倒是念雪急急的回来过一趟,拿了一套二小姐的衣裙,说是二小姐在这边弄湿了衣衫要换一换,剩下的她便就不知道了。”她顿了一顿,又道:“我便让香檀去打听了一二,所以才会回来晚了些,她打听到的是,二小姐曾去过大奶奶院里,说是要去给蒋夫人道谢那珠花的。”

锦嬷嬷一听就怔了。

“这岂不是等于府里的几位姑娘都与蒋夫人见过礼,唯独咱们姑娘没露面?”

烟珑也凝了眉,垂首不语。

她们几人互相望了一眼,面容皆是有些复杂。

这其实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们很快便就想到宁芸回来之后并没有一会儿,蒋夫人就立即很是反常突兀的让人过来把蒋虚舟带走了,眼下便就是再不敢相信向来很是照拂宁馥的宁芸会说些什么,也不禁的往这边去想了。

但是再是这般忐忑,终究还是不愿相信会是这样的事实,更何况,她们也完全想不出宁馥这边到底有什么能被宁芸抓住去与人言语一二的。

更何况当时还有大奶奶在场,背地里若是说人闲话,总得回避回避才是吧。

锦嬷嬷是最不想相信的,便又问烟珑:“香檀可能打听得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烟珑摇头:“香檀能打听到这个就已经不易了,这也是因为香檀是二奶奶院子里的丫环才能有这个方便,打着关心二小姐的名头去问,没人会想左了去,但若是问得再深,别说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单就是以香檀的地位,能说上话的也都是些二三等的丫环婆子,那些婆子丫环,本身就不可能听得到房里的事。”

“已经很好了。”宁馥微笑着向她言道:“告诉香檀,她对我的每一次帮助,我都记在心里。”

烟珑也替香檀高兴,却是道:“能为姑娘办事那也是她的福气和本分……”

宁馥摇头笑道:“如果有机会,能帮她一帮也对我们没有坏处,如果她在那边的位置高了,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

烟珑连连点头,“姑娘言之有理。”心里更加替香檀高兴了。

晚上依旧还是霜容伺候她休息,卸着钗环的时候,宁馥看着镜中霜容在这几天内就生出薄茧来的指尖,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别苦了自己。”

霜容将指尖缩了缩,笑道:“这算不得什么的,要想会个几下子,不吃点苦哪能行,姑娘就别操心这些了。”

宁馥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自己的空间里虽然没有什么剑谱之类的可以让霜容修习,但是若是能将小擒拿教与霜容,也许会更实际也更有用些。

她这般思量着要如何将小擒拿教与霜容,那边霜容见她若有所思,便以为她还在想着那半把钥匙的事,叹了口气之后,突然开了口。

“姑娘,明天就要将那半把钥匙交出去了,我心里倒是觉得这半把钥匙能这样脱了手,其实是件好事。”

宁馥一顿,后而回过身来看向她:“怎么说?”

“既不是普通之物,又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在姑娘的手里握着,而又不明这半把钥匙的来历,以后会不会因为这半把钥匙而引来麻烦,就不好说了。”她顿了顿,后而又轻声的言道:“而且,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便就是这半把钥匙对于姑娘来说有用,也不可能护得周全,那些我们没能力相较量的,终究是危险的。”

宁馥听她说着这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后让她缓缓坐到了旁边。

“我明白,这个世界这么大,不是我这种平头小老百姓玩得起的,放心吧,过了明天,再没有麻烦了。”

霜容抿唇点了点头,说听到这话不心酸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比眼以前,到底现在的日子过的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以后,一定也会越来越好,只要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就算现在苦些,也是值的。

“姑娘,二小姐定是与蒋夫人说了些什么的了,你……”

“有证据吗?”宁馥打断,后而看见她摇头,这才缓了声,道:“争眼前方寸没有意义,如果以后蒋虚舟再不来我们荷松园了,我倒还要谢谢帮我解决这个麻烦的人,他不来,不是正合我意?你忘了先前李大的事情是由什么引起的了?若是他早早就不再踏足此地,我也没得惹祸上身。”

霜容未语,却是看着她的侧影有些愣神。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姑娘不止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又是像宁家这样高门大户的,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和闺誉的,可她又觉得宁馥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不够在乎。

可一个人总会有在乎的东西不是吗?

如果那么在乎自己的闺誉,也就意味着等于不是太在意自己将来的婚姻所归,如果宁馥连这个都不在乎了,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明明白白很明显是有着目的性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

(未完待续。)

第113章交换

关于蒋夫人的事情,已经不用放在心上了。

宁馥让烟珑去打听,说到底也只是想确定一下到底宁芸是不是真的这么做了,至于关上门她们之间言语过什么,能不能得知详细,并不重要。

事情看结果就已经有些明朗,等蒋虚舟再来宁府,他如何反应,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翌日,宁馥从西大门出府,绕到铺子里叫上了周凡,身边跟着锦嬷嬷和霜容,还有周凡找来的两个稍稍会些身手的两个丫环茵妙和芍芝跟车。

这阵子茵妙和芍芝在霜容没什么事的时候就会跟着学规矩,这二人幼时曾跟着义父在外省卖艺,后来义父得罪了人又病倒,撒手人寰之前让她们二人离开此地越远越好,是以她们走走停停,最后在京城内落了脚,但是一直也没有正经的事可做,在京中又没有她们可以施展的地方,便就做做跑腿帮人送送信什么的。

许是也算是在外面混过日子的,两人话都不多,让干什么便干什么,不让去的地方绝对不进甚至也不看上一眼,霜容不止一次的夸赞周凡寻来的这两个姑娘甚是得用。

而且虽然她们以前自由惯了,也没真正将谁称过主子,但是为奴为婢的意义心里竟是知晓的,至今为止虽然也就见面的那天由宁馥问了几句话,平日里遇见了除了行礼之外还没有别的交集,但是礼数倒是已经学的有模有样,看起来也像是大家里出来的婢子了。

到了与王若诗约定的路口,王若诗的马车已经在巷子里等着了,两方通过下人传了话之后,便就一前一后的向君岳楼后门的方向行去。

后而下车,二人相携向楼梯间行去,挑的是鲜少有人的侧楼梯,等推门进了三楼的厢房时,宁馥也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那位乔松柏的花园管事。

他相貌平平,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言谈礼让客气之间透着一股在富贵之家中的浮浮沉沉,周身上下衣着也是平平,却是干净齐整,袖口有中上乘缎稠的苏绣暗纹妆饰,看得出也是一个在富贵窝里出来的,低调之处见讲究。

他微笑弯身再伸手相让的姿势一气呵成,不能更熟练。

宁馥坐下的时候睨了一眼他的手掌。

不是习武之人的那种茧,而是常年浸水与肥料不分季节劳作,又不属种田农民那种粗狂。

这……是真正操持花草这种娇贵之物的一双手。

这管事落座之后便就真正的做了一回自我介绍,他姓方,单字林,近日正准备将这信物之事办妥后就告老回乡。

宁馥让霜容将那一方方正正浅雕祥云的小叶紫檀木盒拿给他。

方管事笑道:“失礼,我这就打开看……”

验货。

宁馥一让:“方管事请便。”

方林将盒子打开,目光落了几落后将盖子合上妥善的收入袖内:“没错了。”言罢,自己也将手边的一个不小的盒子打开来往宁馥的面前推了推。

“这是一千金的票子,上面的是地契。”

宁馥只扫了一眼并未翻动查看,递了个目光给霜容,霜容拿起呈给锦嬷嬷,锦嬷嬷验了一验,冲着宁馥点了点头。

“这就妥当了!”王若诗心花怒放,先前高兴是一回事,现在真金白银落到了宁馥的手里,就是板上钉钉再不会跑了,她打心底里替宁馥高兴,道:“还用不用签个收据作凭证?”

“不用。”

“不用。”

宁馥与那方林同时出声,两人不禁的都菀尔一笑,王若诗便笑道:“方管事,你既是做中间人,那与我大伯父有信物往来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为着什么事情,而留了信物?”

她当然好奇,出手这么大就为了半把钥匙,若说只是普普通通,也说不过去了。

宁馥淡笑不语。

如果这位方管事说的借口都是真的,她也会好奇。

方林却是摆手,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不瞒姑娘,我也不过就是个花园管事,与我通联的,也不过是个中间人,对方既然这般周折又肯花这么多钱来赎回,必然也是不想张扬开去,我自是不好去问,就委实回答不了了。”

这本就在宁馥意料之中,看着王若诗目光中闪过的遗憾之色,她抚上王若诗的手,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倒是不宜多留。”

在楼梯口互相道别并约好常见面之后,便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车内霜容抚着那木匣上的花纹,里面虽然都是票子和地契一些没什么重量之物,她却觉得甚是沉重。

“姑娘……”

宁馥突然竖起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噤声,霜容一咯噔,下意识就与锦嬷嬷惊惧对视了一眼,宁馥怕她们害怕,便就指了指马车两边,意思是还有茵妙与芍芝在,说话还是要谨慎为好。

她们二人到底还是新来的,稍稍防范也不为过。

霜容这才吁了口气,她抱着这个匣子,别提多紧张,见宁馥这般,下意识还以为周围被人盯了上,或是那方管事会安排人在半路截她们,到底是被截过一次的,她不可能不警觉。

一路无话往宁府的方向行驶着,宁馥似是累了半倚在靠枕上阖着目,旁边锦嬷嬷就帮她打着扇。

没人知道,她这看似极为放松的姿势,其实浑身肌肉都已僵硬。

那种让人窒息的,如同一只无孔的密网一般的压迫,将她全身席卷,纵是她明知对方不会拿她如何,可偏偏就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这种感觉。

太熟悉了。

这一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好像是因为这样浑身僵硬难忍反倒让她忽略了时间,等到她觉得全身终于松懈下来的时候,额上一层密汗,而这时霜容也挑开了车帘:“进府了。”

车帘一挑开,光线便进了来,锦嬷嬷扶着宁馥准备下车,一眼看见宁馥额上的密汗吓了一跳。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车里其实不仅不闷热,甚至还是挺通风凉爽的,角落里放着冰笼,而且她一路还给宁馥打着扇,宁馥怎么会出这么些汗?

宁馥任她轻轻的擦拭,道:“做了个梦,方才那一小觉没睡好罢了。”

(未完待续。)

第114章夜扰鸳鸯推11500+

夏日的夜晚,再是静谧也有着几分杂扰,凉风携着白日里的暖意,一层层的轻轻席卷而来。

街上行人寥落,更夫当当的打起了梆子,听来有些苍凉。

荷松园距离西大门外的长街较近,夜里听起这梆声也甚是清晰。

正是人类缩巢蛰伏之时,外间与耳室传来的呼吸声平稳有序,缦纱绣被之下,一只手无声的将覆盖着的绣被掀起,随后小脑袋往里一缩,整个人在被窝里弓成了个小球体。

一片暗黑被这薄薄的绣被隔绝在外,绣被之内,一片明亮。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被窝里,宁馥弓成个小球,从空间内取出一物,一折再对折之间,画面清晰的在半空中虚浮的展现出来。

一片灰暗,只有细碎的脚步声。

宁馥眉一皱。

手在空中划了几下,画面快速前进了起来,须臾,突然一亮,有人将盒子打了开来,画面上出现一只白而青筋微露的练武之人的手。

随后画面移动,展现出一个皱着眉打量着的人的俊朗面容。

“就是它了,果然在那宁三小姐的手上。”那男子如此言道,五官随着他的这句话而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来:“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他什么时候讲究起要光明正大取之有道了,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没有人回答他的这句话,不过他这话倒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随后就是画面一晃,似乎被这男子贴身放了起来,接着又是一片黑暗,却不再有先前细碎的脚步声起。

宁馥不耐烦的再次快进画面。

然而画面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一片晃动光影流离之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什么?”

随后,就见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伸了过来。

屏幕这边,宁馥的心突然砰砰的跳。

“啊?难道是我衣袋里的东西沾上去的?”

宁馥倒吸一口气,随后就听——

卡叭!

最后的画面,就是那只白皙到不正常的手,变态的,将她的——未来科技的结晶——针孔摄录仪——捏了个粉碎!

她还没看见那只手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模样!甚至于画面都没有拍到任何一个有辨识性的建筑!

被窝里,弓成小小的团的她掀开被子靠墙坐着,面无表情却是一身肃冷,半晌,对着幽暗空旷的房间咬牙道:“这群……土鳖!”

说完这句,她银牙一咬,骤然又钻回了被窝,再次将画面展开,画面拖动定格在开始时也是唯一露出面容的那张脸上。

这人五官不错,虽然录下的时间并不长,说的话也不过两三句,但是到底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只是这人面部表情尤其丰富,足可见性子乖张跑不了还是个跋扈的,只可惜,每一个表情都有些许夸张,拖来拽去的定格,却是没有一张是正正经经可以让人清晰辨识他的容貌的。

看着看着,她不禁的都笑了。

这人,简直可以做一组表情包。

直到再看不出什么更有用的,她将东西收回空间内,探出被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时估摸着才凌晨两三点,离天亮还有一两个小时。

可是宁馥却是再没半分睡意。

听了听外面霜容睡的还很踏实,她索性换了身行头,翻窗越墙,出门去矣。

来了这里这么长时间,已经将宁府内的大环境摸得不剩什么了,从先前的谨小慎微到现在,她已经可以放心自如的让自己在适当的时候——锦衣夜行。

这一身男装是她暗中操办的,也是几日前才辗转到手里。

以她身边从来不能缺了人服侍在左的情况,能置办这一身男装可以说是几无可能,也正是现在手里终于有了一套男装,她才可以让自己在夜里稍稍出去透透气。

走在长街上,虽然不见白日的光景,但到底心中畅快,因心中并无他事要办,是以便有些漫无目的,有些纯属游赏的心态,但她却也知稍稍低调,步伐放轻,也在大路的一侧靠近铺面行走。

渐渐的,越过了这一带的富人聚集的生活区,向东城区走去。

走了一阵子,看见前方一道河流,倒映着月影迷离,路旁有蝉鸣蛙声相伴,河面水波轻摇,月影细碎甚是诗意。

宁馥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了下去,面对着河水。

她摸摸索索掏出怀中一个巴掌大的酒囊,就着口,慢慢喝。

她却无比想念自己家中的红酒架。

这么久没回去,等到再回去的时候,不知会积多少的尘。

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甚至于无亲无故不知亲情为何物。

她有的,只是默默的观察与适应还有……接受。

其实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这里虽然落后了些,规矩麻烦了些,但是就算是束手束脚又一身麻烦,但是至少她还活着,她还有能回家的希望。

夏夜无声,轻风缭绕,河水沉默的流淌而过,青石上一身男装的身影茕茕,手掌覆在眼上,如樱花般淡粉清透的薄唇,突然笑了。

远处突然迎风飘来浓浓的胭脂香,隐约娇笑风情也随水而来,传到这一寥落的河岸之时,虽稍有破碎却也拼得完整。

“公子,您刚刚答应过奴儿今天就不走了的……”

声音娇软,让人通体酥麻,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撒娇尾音,接着脚步声杂沓,有人走近。

宁馥放下手,皱皱眉,这才注意到数丈之地那一个小拱桥的对岸——灯影花影,粉彩亮灼,许是四周都是些普通生意铺子,而这扒着拐角胡同的一间小娼馆儿,倒是先前没被她瞧见。

这便就是夜莺伴郎行,去也不是真的去,留却也不是真的要留。

明摆着,女的跟了男的出来,非要跟他走的套路。

宁馥坐着没动——她这个位置,便就是被那二人发觉又如何,这二人当街不顾廉耻,总不能怨过路的人不顾廉耻的看他们。

步声接近,那女子娇呼一声:“哎呀,公子,你……”语气从震惊到惊惧!

那女子语气转变急速之间,宁馥余光正睨见水中倒影,就见那男子似乎动也未动,怀中粘着的那女子竟是突然飞起,直坠水中而去!

宁馥正摩挲着酒囊,下意识横臂一抡,一物体在水面疾驰平飞而去,目的明确,直冲那女子坠落方向而去。

啪。

一声起,下坠的女子衣衫乱舞,手脚尚不能自顾,只觉足下似是踏到一只用力向上拖的手掌一般,河水倒影之中,就见那彩衫再次翻舞起来,下一瞬,那女子竟是钗环微乱的已经站回了岸边。

盛夏之夜,一道如冰般的眼风精准的向那青石上袭去。

青石上,空无一人。

半晌,那女子扶了扶钗,声音再不复方才那般,竟是十分肃冷的讥道:“人已经走了,要不要追?”(未完待续。)

第115章工作室

“小凡,上次你介绍给我的那家胭脂铺,果然是极好的,价格公道东西又好,这香囊是我送你的!”

“我也给你绣了个香囊,你可得戴我绣的这只!”

“你们这些绣工哪里配得上小凡,他得用我这只才是……”

时近中午,周凡管理的绣活铺子叽叽喳喳,丫环们婆子们俏声笑谈,言语听起来像是争抢,却是各各喜笑颜开,谁也没有和谁红过脸,姑娘们纷纷伸手探身,一个个香囊绣帕的往周凡的手里塞。

周凡一个一个的全部收下,笑的很是好看:“全都给你们卖个好价钱!不比挂在我身上强?”

他坐镇这间铺子从开业至今三月有余,话不多,却灵活有眼色,从没对谁怠慢更没对谁别有不同,很得丫环婆子们喜欢。

不仅如此,这些常往来铺子的姑娘们之间,有的还相互结识,毕竟无论是富户之家还是官门府邸,女眷之间本就有圈子,这些丫环们自然也就相互也有得认识,便就是以前有些不相熟的,在这铺子里出入的多了,竟也都说上了话来。

“嫣翠姐姐的肤色白里透粉,最是适合这浅粉,我前天瞧见了就替你买了一盒,快快收下。”

周凡听着她们的话题在胭脂水粉上停绕,含笑道:“等城东那间楼阁开了张,有的你们眼花缭乱的,到时可别把私房都掏空了才好!”

“城东的楼阁?”有人听了之后就好奇问道:“什么楼阁?”

“我们也就是听人在铺子里提了一两句,具体的也就不大清楚了。”锦嬷嬷从后方绕了进来,笑着对众人道:“好像是叫素缨楼的,听说可了不得了,不仅有售胭脂水粉,但凡是姑娘家用的,里面是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好像听说还能品茗赏园,甚至还能游船河,哎呀,总之就是了不得,听得我都忍不住到时候要去看上一看了。”

这时屋内有人咦了一声:“城东?是不是那间被转围布一直围了三个月,里面敲敲打打不知在干什么的那处地界?”

周凡笑道:“就是那一家没错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开业?”

“好像就这两天就开业来着。”周凡道:“那天那人说的好像就是这个月初八。”

“那岂不就是后天?”有丫环欣喜地道,但转而又有些恹恹:“那敢情好,嬷嬷和小凡称好的,那定是不错,就是不知我们这些做丫环的能不能去得起了……”

“你们的主子小姐去了,还能不带上你们去开开眼界?”周凡不以为然,道:“再说了,你们做大丫环的,无论是走到哪里,都受人高看几分的,还能不对你们热情招待?”

这一番话拱的一屋子的丫环婆子脸上顿时放光,这铺子又立即热闹了好一阵子才作罢。

与此同时,荷松园大关关合,满园幽静,就连过往的丫环婆子都是轻手轻脚,远远的避开书房那一带做事,但书房内,却是热火朝天一片忙碌。

周睿拿着一沓子图纸文字,站在被埋在一堆文件中的宁馥旁边,一张张一翻给她看一边口里说个不停。

霜容则在对面的书案前翻来翻去,皱着眉,虽然此时已经入了秋,她却是忙的一头细汗,都没时间擦上一二,一张张一份份的仔细看过,然后归整分类。

烟珑站在桌前一角,提着笔正在抄录人名册以及物品入档,脸颊上还有两道墨痕都不自知。

程衍拿着一沓子图纸交到站在门口的萧翊手里,道:“把这个送过去,让他们仔细着按照上面的布置来,一点错误都不许有。”

萧翊一出门,程衍这边刚刚松了一口气,才扭过头来,周睿就叫了他:“正好,你拿着这个去找周凡,让他晚上过去之后再让人把各个门牌的刻字检查一遍,再按照这上面调整的去分一下类,明天早上我过去铺子里拿。”

程衍头都大了,已经持续这种忙到头炸的日子有两个月了,他接到手里,喘着气的问宁馥:“姑娘,这样子,我们初八可能开不了张啊……”

宁馥正在给周睿讲解某处水池的更改之处,闻言头也未抬地道:“本来就不是初八开张。”然后继续对周睿道:“工人们在建的时候本是没错的,按他们以往给别人家设计确实是这么样没错,但我要的就是我所说的那种,看起来房间就像是建在水面上的水榭一样,而不是留出一条小路,路是要有,但是应该是荷叶形状的桩石钉死在池底部,一桩一桩的在池面上形成小路,人走在上面很稳,又像是踏在荷叶上,是这样的感觉。”

周睿点头表示明白,这边刚刚放下图,那边程衍就急不可待:“可是周凡不是已经对外传扬开要到初八开张吗……”怎么她一点也不急!

周睿不耐烦的抬眼看他:“你懂什么,加大群众的关注力与期待,效果才会更好!”

程衍恍然大悟,还要再细问,周睿已经上下打量起了他:“你是不是太闲了,还不快去做事!”

言罢,他扭过头来接着与宁馥商量下一个改动方案。

等到今天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早就过了晚饭时分,锦嬷嬷将晚饭又热了一次,心疼的看着宁馥与他们几个一起吃饭的样子,嘴上虽未说过任何,心里却是十分的酸涩。

从那一千金和那城东那份地契到了手中开始,宁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整日里写写画画,几次穿来绕去的避着人去那处宅子察看,起初她以为宁馥想为她自己建一个地方将来好容身之类的,便就是这样的想法,当时也让她觉得辛酸不已。

好好的一个大家嫡出之女,竟要为自己的容身之处这般奔波,说出去谁会相信。

后来才渐渐明白,她哪里是在为她自己打算,竟是打算开一间让人叹为观止的楼阁。

而这些日子以来,蒋虚舟因为来府里少了,荷松园清静了许多倒是少了些应酬,好运的是杨氏安排了宁君洁与宁芸一起去跟着修习女子德容,宁芸倒因此来荷松园也少了,偶尔晚饭过后会过来小坐一会,倒还真没耽误宁馥的正经事,平日里宁碧思自是从不往这边走动的,他们几人在书房里闭门张罗素缨楼的事,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去。

这些倒还好,只是让她不大高兴的却是因为忙的不可开交,在这段日子里,竟然将这几个身边人养出了个与宁馥同进饭食这个没有尊卑的坏毛病。

虽然是隔开不同桌,但是谨尊礼数的锦嬷嬷,怎能不觉心酸。

若非日子艰难,宁馥总不会过上这样辛苦的日子。

(未完待续。)

第116章前兆

素缨楼未能在初八那天开业,但是城中早就已经传扬了开来,像这样修茸两三月的楼馆虽然在京城并不罕见,但却没有一间像素缨楼这么神秘,两三个月内全部都包裹的严严密密,外界之人除了知道这是一间了不得的消费场所之外,其余一无所知,而且能耗费这样长的时间去修茸的,里面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人间天堂。

是以,初八当天素缨缕附近的商铺出现了久未曾出现过的客流高峰期,素缨楼虽然没有在这天开张,但是周围的铺子酒楼倒是因此而火了一天,周凡安排人在街头和街尾派发提前印好的宣传页,宣传语与介绍的经营项目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并宣布凡在十八开业日手持宣传页进楼的,除了有免费礼品赠送之外,还有八折优惠。

“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两天你也能睡个好觉。”

锦嬷嬷这天晚上照例来给宁馥捏肩膀给她放松脖肩处,提起素缨楼的事情来,虽然总算不用再像前阵子那般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想到素缨楼上下里外的人手,也不禁的觉得压力不小:“登记下来的我又看了一遍,满共竟有八十余人,本来我也觉得有些担心,但看这两天外面的声势,糊住口总不会是问题。”她心里委实是真心担忧的,但是口中却是说着宽慰宁馥的话,实在不忍宁馥再过于忧心。

若说宁馥一点也不担心生意问题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日子听着周凡那边的绣活铺子的情况,她对自己也挺有信心,便笑着安慰起锦嬷嬷来。

“咱们还有绣活铺子撑着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把素缨楼关掉,反正地盘是自己的,倒不用担心租子问题。”

她心这般大,锦嬷嬷只想着她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便笑着摇了摇头,后而又道:“我倒是有点担心那八十来人是不是真能应对得过来,这么大的地界,也不知他们办事到底行不行……”

其实关于这一点还真不是宁馥重点关注的问题,八十口人,三分之一是男三分之二是女,男的都是周凡找来的,虽说周凡年纪还不大,宁馥与他之间交集也并不甚多,但是发生过的一两回子事都不是小事,周凡不仅处理妥当,应急之时也办的没有一点慌张疏漏,说她对周凡没有另眼相看,也是不可能的。

城郊废宅那件事,周凡找的是谁,宁馥并没有深问,那些事情她当时只是问了周凡有没有办法有没有人手,她当时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周凡办不了,她再想其它办法解决便是,但是周凡不仅应了下来,还在那么短的时间招集来了人马,将事情全部都按照她所计划的进行了下去。

这些事情锦嬷嬷并不知道细节问题,再加上周凡年纪还小,还有周睿偶尔训斥周凡之时的语气,锦嬷嬷难免会担心不太靠谱。

她握了锦嬷嬷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招待一些女眷姑娘们又有什么伺候不来的?定期分拨的对这些人培训一下就是了。”

霜容他们这些人在这两三个月下来,也渐渐适应了她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鲜词汇,锦嬷嬷见她这般,便更不好再说什么打击她的话,想着大不了就关门,自己也还有些私房,用得上的时候也是可以拿来给那八十口人开开月钱,便也就不再言语了。

而这时外面园子里突然传来声音不大的争执之声,听起来似乎是烟珑在发什么脾气似的,一瞧宁馥的脸色,锦嬷嬷就起身出了门去。

外面的声音瞬间便停了下来,但却是过了好一会子锦嬷嬷才回来,宁馥便问:“是烟珑吗?她怎么了?”

锦嬷嬷面上无恙,噌道:“下午二小姐身边的念雪过来了,给门房那边送了个食盒还有一些赏钱,说是二小姐的赏。为这事,烟珑在那儿闹脾气,说现在那边越来越厉害了,竟是连荷松园的门都不进,直接就往门房这边塞东西递好处的,倒是让人防都没处防。”后而又道:“我已经说过她了,让她别对着那些人发火,不然岂不是更让人觉得她刻薄小气,反倒更显得念雪大气又温和。”

宁馥唔了一声,后而往榻上靠了靠,这些天她着实累了些,半晌后她喃喃出了声:“这事烟珑是怎么知道的。”

锦嬷嬷道:“烟珑按例去门房那边叮嘱守夜问题,在那桌子下面看见了那食盒,这才发现的。”

室内半晌无声。

又过了好一会,就在锦嬷嬷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懒声道:“明天去朱伦家的那里报备一声,说我这里的几个婆子年纪大了,越发的受不得水榭这边的潮湿之气,现在天气就要转凉,我们府里可不能让下人落下这些不该落下的毛病,送去前院远离这边,好生养养吧。”

锦嬷嬷抬眼,心里又是免不了一番喜悦。

门房收些食盒本不算什么,大大方方的收下便是,更何况抬手不打笑脸人,而宁芸那边又从来不曾与荷松园这边有正面的冲突,送来些东西也是正常,没有什么不能收的。

但是收了之后又将食盒藏起来,这就发人深省了。

翌日锦嬷嬷就去办了这件事,隔天早上就换了三个年轻些的三等嬷嬷,把门房这边的几人换了下来。

新来的三个嬷嬷虽然年轻些,但却也知道荷松园这边的下人们这小半年内流动来去的频繁,因着知道宁馥这边有乔松柏的产业身家,皆是觉得这里是这府中最富庶的宝地,能留下来的这些下人必定有留在这里的本事,是以当天便就问出之前那几个离开的嬷嬷在当职时做了些什么,虽然传话的只当作是无意的提起此事,也并不似这件事就有多重要,但这三人回头关上门一合计,心下也明白了个**不离十。

这三小姐对荷松园的管制果然是相当严格,除了这园子之外任何一处送来的好处,她们以后必当好好掂量,也绝不能有任何隐瞒就是了,而她们的差事就是守门,将这门看好了,一切从严把关,肯定就不会出差子了。

这件事自然就是后话,距离十八越来越近,宁馥也越来越有些期待,只是她向来性情如此,不太容易显露于外,是以从面色上并不大能瞧得出来,锦嬷嬷看她能如此平常心对待也越发的放心,毕竟,得失之心人皆有之,但看得如此开的却鲜为少有,也最是难得,能持着平常心去经营,无论是大喜还是大悲,最终钱财都是身外物,不钻心就是大幸福。

而宁馥闲下来之后的这几天,其它琐碎之事也自然就慢慢入了眼,她隐隐觉得,霜容这两天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未完待续。)

第117章邀请推12000+

这天傍晚时分,宁芸突然得了空似的,来荷松园来了。

人还未进笑声就先传了进来:“好些日子都没见着妹妹,我都快不知道荷松园的门是朝哪儿开的了,妹妹这些天可还好?”

说着,人已经提裙迈进抱厦里来,宁馥赶紧让霜容去备茶,笑着将她迎了,打趣起来:“大姐姐那边天天陪着你,你哪还会寂寞,能抽空想想我就不错了,我看你八成就是忘了我这个院门是朝哪开了,这才过来瞧上一瞧,你可看清楚了?”

二人笑罢,宁芸今天的兴致似乎极高,茶上到手边都顾不上喝一口,便道:“后天那个素缨楼开业,我去求了母亲,咱们姐儿俩一块去瞧瞧?”

后天开业,宁馥是准备出府的,她本来就偶尔会打着去绣活铺子巡视的名堂出府,后天本也是想着用这个借口,到时去素缨楼瞧一瞧,虽然她不能做为老板站到人前去,但是她还是很想亲眼看着自己和大家的劳动成果在众人拥护之下开业庆贺的模样的。

霜容这时笑道:“二小姐,你便是求了二奶奶也是不可能得允的,听说素缨楼这两天很是火热,到开业那天肯定人满为患,鱼龙混杂的,二奶奶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让你去的。”

宁芸当即就不喜了,道:“那里就是给大户小姐们开的,怎么就鱼龙混杂了……”

霜容又道:“话虽如此,但是总免不了有人看热闹的,咱们家是大户人家,怎么能去跟人挤来挤去的,以后再去也是一样,也免得二奶奶不高兴,我看二小姐还是等这风头过一阵子再去也不迟。”

宁芸的积极性立即消了几分,大抵是也猜得到陈佩青的脾气,知道霜容并非危言耸听,可怜巴巴的看了看宁馥,道:“不如,你就说你去绣活铺子,我跟母亲说陪你去看看,如何?”

霜容忙道:“这可使不得,若是让二奶奶知道了,这可是欺瞒长辈的大事,岂不是到时候更加气愤?”

宁芸终于向她看了过来,目光已经有几丝不喜了。

对于宁芸以往的性子而言,她能在面容上露出这样的表情态度来,足可见她当真有些恼了。

念雪在一旁瞪了霜容一眼:“姑娘们说话,你倒是插嘴好厉害,三小姐一个字儿都还没说,倒让你把话说尽了!”

霜容面不改色,依然淡淡的笑着,福了福身赔罪:“奴婢在三姑娘身边做事,实在也是不想三小姐受罚,更不愿看见二姑娘和三姑娘同时惹了二奶奶,以往三姑娘出了差错都有二姑娘在旁劝导,可若是你们一起犯了错,到时又有谁能去求情呢?”

她这话自然是一点错都没有的,若是宁芸和宁馥同时犯错,到时受累的就只有宁馥一人而已,宁芸也不过是象征性的被训斥几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回事,小时候她们俩在水榭这边泛舟,那时她们二人年纪还小,陈佩青明令禁止宁芸靠近水榭的,那次两人并没有出意外,但是也不清楚陈佩青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的,最后竟是罚宁馥禁足一个月,并且扣了半年的月例,那时宁馥才六岁。

而那半年没有月例的日子,可想而知她们这些人在府里是怎么过来的。

宁馥见宁芸脸色并未好起来,便道:“大不了以后我再陪你去素缨楼便是,这点小事,不至于这么影响心情。”

宁芸默了半晌,后来似乎也想通了,便也就不再提此事,两人说了一会话后,烟珑突然在门外朝着霜容招了招手。

宁馥递了个眼色让她去了,她才出得门去,宁芸就抿茶淡声道:“你心地太善良,对身边的人有些过于放松了,我倒瞧着霜容烟珑她们有些忒自由了些,这二人是贴身伺候着你的,说出去就出去说走开就走开,倒让你身边都没个可以随时使唤的,这也忒没章法。”言罢她转过头去对念雪道:“晚上提醒我向母亲提一下这件事,三小姐身边也该再添两个得力的了……”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顿,打门外突然走进来两个衣着二等丫环服侍的进了来,朝着她弯腰行了个礼,便就一言不发的站到了宁馥的身后。

宁芸怔了怔。

宁馥道:“这是茵妙和芍芝,我因为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平时就是霜容和烟珑跟着,偶尔这两人才会替了她们,大部分时间她们二人是不在我跟前的,但是我人在哪,她们也是不会距离远,就在外面守着,顺便也能盯着外面那些人做活计。”

宁芸点了点头,便就没再说什么。

见她面色尴尬,宁馥就圆了场,道:“其实烟珑和霜容也不是那么没有规矩,绣活铺子有时候也有些琐碎的小事,我一般都让她们二人去回信儿的,不管那小铺子挣钱不挣钱的,就算是玩玩闹闹也不想不当回事,她们是去替我看着铺子那边的事的,不怪她们。”

宁芸的脸色好了些,最后还笑着说霜容和烟珑竟是这般能干,有机会还要让念雪和惜茶跟着学一学等等。

出了荷松园之后还没到对岸,念雪回头看见宁馥已经往门内去了,这才对宁芸小声道:“霜容说的也没错,后天不如就别去了。”

宁芸却是轻轻皱着眉若有所思,竟是没听到她这句话,默了默突然讷闷地道:“那个绣活铺子有这么忙吗?不就是一间小门面吗?哪有那么多琐碎之事,就算有些事情,不是还有周管事和锦嬷嬷在吗?竟然连霜容和烟珑也得分出身来?”

惜茶道:“我倒是听说那间绣活铺子还是不错的,京城内有些财力的家中丫环婆妇,似乎都会去倒卖,其实想想也是,开个这样的铺子,大家都以为是小生意没人愿做,殊不知丫环婆子的其实也不愿抛头露面,以前都是在街边跟货郎交易,又低价又得偷偷摸摸,现在有了这么个铺子,这种倒卖绣活的事也就稍稍上了台面,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而且她们还都能卖个更好的价钱,是以,忙一些也是正常。”

宁芸点了点头:“她倒是歪打正着了。”语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并没有嫉妒之意,这种生意在她的眼里,还是有些低的。

念雪等她淡了下来,这才突然悄声怪里怪气的道:“那间铺子的生意是不是这么好,我不能确定,但据我所知,今天霜容被烟珑叫出去,却未必就是因为那间绣活铺子。”

(未完待续。)

第118章素缨楼

十八这日,宁馥早上便就出门巡铺,本想留下烟珑守院,却拗不过烟珑可怜巴巴的前后脚跟着乞求,最终,又看了看茵妙与芍芝二人,叹了口气索性全都带上,让人将门守好,几人分了两辆马车从西大门出了府。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出府之后不久,府内西大门内的府道上,一辆轻便的马车也跟着出了门,两车相隔一段距离,前面宁馥转了弯往绣活铺子而去,后面这辆却直直的行向城东方向。

“致远茶楼那边包了三楼的三间厢房,等一会我们不走文月大街,只怕今天一天文月大街都人满为患,那间茶楼在旁边的一梅胡同有个侧门,早上周凡就着人打过招呼的,我们的马车可以直接开进去。”霜容一边打量着宁馥的衣着,上下端看着她的仪容,甚觉妥当的同时,也不免一叹:“便就是姑娘去着墨点漆,人家也不敢相信素缨的老板竟是你这样的人物。”

宁馥笑了笑,却将话题转了个圈:“昨天四老爷又来寻你?”

霜容的面容一僵,但很快便又笑了笑,宁馥却清楚的瞧见她的笑容分明没有至眼底眉梢。

“有麻烦?”她问起,手也搭上了霜容的手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憋着忍着。”

“没什么的。”霜容反过来握上她的手,这次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后而道:“大抵是这些日子以来,四老爷感谢我听他发牢骚之故,昨日问起我家中可还有亲人现居何处,不过我是个独命,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四老爷便说想帮帮我的家人竟也是没得机会了。”

她虽然笑着说这些,宁馥却不由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在真正的意义上,她其实与霜容并无区别,只是这个身体有亲人血脉的维系罢了。

一时愣神感怀的当口,烟珑在旁边突然张了张嘴,但在霜容微冷的目光一盯之下,她又皱眉闭上了。

车上这一小段插曲很快就结束,因为绣活铺子到了,下了马车从旁边的胡同进去,与周凡说了几句,宁馥言道:“今天生意应该也不会太忙,人都跑到城东去了,下午的时候可以早些关门,你也去城东瞧瞧。”

周凡笑道:“如果早关门的话,我一定去。”

等到再起程的时候,宁馥自然换了铺子里的青布马车,为了掩身份避人耳目,也换了一身普通些的衣着,周凡送她们一行人到门口。

“三姑娘。”他突然开口。

宁馥掀开车帘,眼神询问的看向他。

周凡笑了笑,后而道:“素缨楼的事就算瞒得了外面的世人,但是府里早晚也会有人手眼通天的,依我拙见,不如早些放出风去让他们知道,有什么事,也就没人敢暗中下绊了。”

烟珑皱眉挑了帘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也是到那天再说,眼下却是万万不能的,总之,我们会小心些,你这边也留心点,别被人盯上。”

周凡笑着点头,不再坚持。

最后周凡看了霜容一眼:“霜容,若是有自己不好解决的事,千万别硬撑着,不管多难的事,人多商量才好解决。”

霜容神经一紧,宁馥挨着她坐着,分明感觉得到她随之僵硬的身体。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这一路往城东的路程并不算短,按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大家都应高高兴兴极为兴奋的,但一路上却只有烟珑似是在没话找话一般的缓和着气氛,而茵妙与芍芝一直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竟也难得的与烟珑互动起来。

虽然有些刻意的成分,但到底气氛也好了许多。

宁馥一路透过风吹起的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看似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她时刻都没有放松过对霜容的观察。

霜容近来,心事真的太重了。

车驶进文月大街的时候,喧嚣与人声沸腾的动静是如潮水一般突然涌来的,程衍在车外与萧翊也不自禁的言语起来,对这些热闹皆是因为自家姑娘经营的素缨楼而起,甚有荣誉之感。

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后而很快的拐进一条巷子,喧嚣之声渐小之后又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梅胡同。

等车驶进致远茶楼停下时,程衍和萧翊在外面置脚凳,茵妙和芍芝下了马车,烟珑刚刚钻出半个身子,宁馥突然拉住了霜容。

“若是他以后再来西大门寻你,你也别怕说难听话给他,真要有什么事,有我担着。”她这话说完,不等霜容反映过来,已是搭上了烟珑递来的手,踏上脚凳下了马车。

等进入厢房将窗子打开的时候,涌入的喧闹之声立即将这间厢房充满,左右挨着的两间房也是被包下的,断不会有其他的人出现,也免了一些担忧的麻烦,宁馥在桌前坐着,桌后与门之间架了屏风,城中有些规模的茶楼都有男女掌柜,女掌柜也亲自笑着过来送餐点,由烟珑和茵妙接过,绕了屏风再摆置上桌。

三道大门全部敞开着,只见进人不见出人,宁馥就这么看着,有些出神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眉一皱,指着街上一个正在往里钻的身影道:“那人是不是四老爷?”

几人忙顺着方向望去。

“真的是四老爷!”

随后烟珑突然呀的一声,指着人群中的某处道:“姑娘!我看见大小姐和二小姐了!”

宁馥惊站起,到窗边往外一探,目光就缩了起来。

人群之中,宁君洁和宁芸被前扑后拥的人已经挤的不能动弹,而她们身边的丫环都也被挤散开来,隔着几个人头正焦急的向前伸手,试图追上。

可这种情况下又怎是她们能挤得过去的,而另一边,宁立昌正埋着头的往里钻,竟是与宁芸这边的方向不约而同一致了。

霜容冷目道:“若是让他们撞见,可就糟了。”言罢她扭头对宁馥道:“我去让人引开。”

宁馥道:“你一露面更是麻烦,茵妙。”她唤了一声,叮嘱道:“到楼下东门扯几个劲头足的婆子,拿些折扣票给她们,让她们帮着贩卖,十两银子一张,给她们一半的回扣。”

(未完待续。)

第119章看门狗

茵妙下去之后不一会就上了来,宁馥几人观察楼下,就见有几个妇人已经在东门口拉着周围的人开始售卖起折扣券来,这种事自然蔓延的很快,马上就看见以那几个妇人为中心,周围的人便向东门涌了过来。

宁立昌就在东门往中间挤着,这时人潮突然逆了方向,再没半点缝隙可容他钻挤,登时也如被卷入漩涡一般不由自主,竟是连退了好几步,先前好不容易挤出的几米远,竟瞬间便被人潮拍回岸边。

西门边人潮开始松了些,宁君洁和宁芸总算喘了口气,两人终于算是拉上了手没被冲散,而就在众人还没完全松下这口气的同时,西门边突然出现了异常!

人潮突然自中门劈开一般又向西涌了过去,宁馥定睛一看,就见有几人竟是围在宁芸与宁君洁身侧,宁馥耳力极佳,纵是这般喧嚣,凝神也可以听出大概。

“喂喂喂,快来买啦!之前没抢到宣传页的快来瞧一瞧啦,五两一张的折扣券不买就吃亏了……”

除宁馥之外,其余几人是听不到那几个男子在张罗说些什么的,霜容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又捏紧了起来:“四老爷比方才距离大小姐和二小姐更近了。”

自己人这边刚刚散出去卖十两一张,这边立即就有人售卖五两一张,一共就百十来张折扣券,本来也是计划着留着当礼品券让人二次光顾培养回头客的,宁馥眯眼去瞧,但是西边这里动静比之前厉害多了,人头涌动竟是根本就不能瞧清楚那几人的容貌。

“程衍,你下去看看。”

程衍好一会子才回来,递了一张折扣券:“这券是真的,我猜定是这些人从东边买了转头就在西门售卖。”他眉心凝着,面上的担忧无法隐藏。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十两一张买来,五两一张转手卖出?”烟珑失声道。

起初他们还以为定是有人在售假的折扣券,直到此时程衍拿了买来的一张折扣券回来,众人才皆是心惊。

“不会有人闲到这样往外泼自己的钱的。”霜容肃声道,她看向宁馥:“怕就怕这般火热招了人嫉妒,故意要生乱就糟了……”

素缨楼里面此时一定已经人满为患了,门口围着的至少也有百十号人,根本就挤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宁芸和宁君洁早晚和宁立善撞上。

程衍道:“不然先关上东边门?反正现在门口的人也进不去,也不是说不过去。”

生乱的事情宁馥倒并不担心,让她惊诧的是到底是谁在这样捣乱。

“生乱倒并不太可能,这条街宽度有限,人们现在的心思都在对这素缨楼的好奇上,更何况来这里的人身边都会带着丫环跟着,能这样放下身段已经是极限,没人愿意惹太多人注意。”宁馥道,后而摇头否了程衍:“现在不能关门,关门也不是解决的办法。”

“姑娘,那怎么办?不行就算了,四老爷和大小姐她们撞上就撞上吧,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烟珑道。

宁馥看了她一眼:“前天宁芸跟我说要打着陪我逛绣活铺子的由头来素缨楼,今天我们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出府,但是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她却已经来了,你觉得,她有可能会用什么更好更合适更符合的借口说动陈佩青放她出来?”

众人皆是一怔,起先以为宁馥是不想宁芸眼下这般被宁立昌瞧见,而现在宁立昌与二房已经较上了劲,宁立昌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回去给陈佩青下脸子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让陈佩青这一家人不痛快也是肯做的。而宁馥出手,多半是出自于不想让宁芸面上不好看,毕竟还是有些许姐妹情谊于二人之间。

此时听了宁馥这般直白的言论,众人怔忡过后皆是一身冷汗。

萧翊上前,皱眉道:“再不行让那些婆子把价格压到三两一张?”

这是不会有什么实际效果的,对方既然这样出手捣乱,这边就算压的再低,那边也一定还有后招。更何况,宁馥是不会选择这一招的,恶性竞争,还只是为了一个折扣券,倒是凭白降低了素缨楼的身份。

她久久不语,眉心轻拧的看着对面门前蜂拥的人群,眼睛微眯,突然,她伸手向人群中一指,道:“这次萧翊你去,到那最起劲儿的男子跟前,就说他收了你的钱,没给你折扣券,不必闹得太大,揪着他不放,引起周围的动荡就够了。”

萧翊应声立即奔了出去。

霜容站到宁馥的身边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个最起劲儿的男子。

虽然听不见他嘴里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人有些怪异的很,面部表情相当丰富,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甚是活跃,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素缨楼的人。

她无论怎么看,都对这人没有半分印象,她有些不解的又看了看宁馥,只见她目光微冷之中竟是透着一股——兴奋?

她立即否了这个想法,摇了摇头之后看着萧翊已经钻入人群之中,将西门那个男子给拉了住,极快的,这边不仅小范围的闹了开来,周围的一些妇人也如避瘟疫一般的躲开这边的是非,纷纷向东门涌了过去。

她下意识的开始觉得,宁馥眼中的兴奋,兴许是因为萧翊这一招终于将人们引去东门而致。

而宁馥这边,先前震惊还只是其次,自从她认出那表情夸张的男子就是她放在那半把钥匙上的针孔摄录仪拍下的男子时,她觉得自己瞬间就高血压了。

一直埋在心中隐隐猜测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浮上水面的丝丝马迹。

半晌,就在外面宁芸与宁君洁终于挤身进了素缨楼,而宁立昌这边却快要被挤回大路这一侧的时候,一直静谧紧张的厢房内,宁馥突然勾唇一笑。

“茵妙芍芝,听说你们二人擅长跟人?”她道:“认准了那个坏事的混账,这人功夫不浅,你们切要小心,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是谁家的看门狗。”

(未完待续。)

第120章怎么可能推12500+

交待下去之后,宁馥这边就让程衍去套车准备回府。

烟珑问:“不再留一会儿吗?大小姐和二小姐现在应该还不会出来……”

宁馥的目光在楼下宁立昌的身上一扫而过,淡声道:“人总得为自己做的事付出点代价,只要不会祸延到我的身上,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的运气。”回头又对她道:“回头让周凡来府一趟,开业前几天这些高门内眷没什么顾忌,楼里的人多留意一下内眷之间的裙带关系,一一登记记录下来,整理好交给我看。”

半路烟珑下车去了铺子里与周凡商议这件事具体的实施,一下子比去时少了三人,车厢里有些空旷,身边就剩下她与锦嬷嬷还有霜容三人,锦嬷嬷思量了一下,心里担忧便就说出了口来。

“那些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这才开业第一天就引了人这样一番动作,以后怕是也不会那么轻松。”

霜容道:“能置办这么大的地界,就算有人眼红,也得掂量掂量,能经营得了素缨楼的人底子不可能薄,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权势,就算有麻烦也不会无法招架,其实想想,只要打开门做生意的,生意好些怎会不招人眼红,谁都会遇上被人下绊的事,我们这么多人手在,只要规规矩矩做生意不触犯律法,自可保得周全。”

宁馥点头:“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一步一步来,不急。”末了她将话题一转,直直的望向霜容的眼底,不容她有半分的退缩,直问道:“我再问你一次,四老爷到底对你怎么了?”

霜容正要开口,她又道:“我们是一个整体的,我们荷松园和绣活铺子以及这素缨楼都是一体,任何一处都不可能出差子,无论你是不是认定了你自己能解决这件事,但是我认为,我们既是一个整体,就不应该隐瞒。”

霜容慢慢的又垂下目来,锦嬷嬷在旁看着,眉心也微凝起来,刚要说话,却被霜容一把按住。

“姑娘说的对,是我做的不好。”后而深吸了一口气,道:“四老爷确然有些不对劲,但是每次与我言语谈话也是从不曾有半分越矩,而且次次也都只站在西大门的阶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不曾有半分言语与行为上的不妥,我又怎能拿来说与人听?姑娘觉得我有麻烦,但这麻烦却是出于我自己心理不耐烦所致,并非因为四老爷对我做过什么。”

一个成年男子,白日里有自己正经事要做,晚上回家也有自己的妻房子女,却时不时的在傍晚空暇时分寻一个年轻姑娘谈天说地没话找话,若说是出于交个朋友的心理,宁馥她还不置于傻到认为这个时代阶级观念深入骨髓的男子,会肯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大丫环去做个普通朋友!

宁立昌就算不曾对霜容做过什么,宁馥却觉得正正是因为霜容只肯与他在西大门的门口这个不能更公开的地方说话,宁立昌才不敢进一步做什么。

但是因为身份问题,霜容是不好拒绝掉的,并且,拒绝得了一次,又怎能拒绝得了宁立昌这种厚脸皮的一次又一次?

车厢内静谧了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宁馥突然又看向她:“那你难道以为只有等到他对你做过什么之后,你才能有个正经理由彻底的拒绝掉这个人?”

霜容垂目,声音已有几分的不平:“姑娘,咱们府里是不会允许老爷们纳妾的。”

宁馥哑口无言。

锦嬷嬷见状就赶紧劝和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而霜容这边委实不好拒绝,毕竟四老爷是个主子,又没有过分的要求,别说是霜容,便就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是绝对不能给四老爷难看的。兴许四老爷就是这一阵子心烦,而且四奶奶她也不会允许自己一直在四老爷面前抬不起头,一定也在暗中使劲,等过一阵子他们夫妻二人又和睦了,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霜容抿唇不再说话,宁馥看了她半晌,后而移目看向窗外。

“但愿如此。”

回到荷松园才换了衣,茵妙与芍芝后脚进了园来。

宁馥赶紧让她们二人进来。

“姑娘。”二人行了礼。

“不必这么麻烦,跟得怎么样?”

茵妙与芍芝咬了咬唇,对视了一眼。

宁馥见这二人面有踌躇,以为是跟丢了,虽然有些小失望,但是心里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那人会功夫,而且恐怕身手不低,就算是自己亲自去办这件事也未必能有所获,是以面上的焦急之色也就收了起来,让她们二人不必内疚自责。

“不是的,姑娘……”茵妙摇了摇头,后而上前一步,这才道:“我和芍芝前后跟着,遇路口她在前方转了我接上,再遇路口我再转,换抄道赶来的她替上,一直与那人保持着距离,他应当没有发觉,只是……”

“只是什么?”宁馥听得她所言挺机灵也挺妥当,况且大白天的城中人流涌动不易察觉,而既然她们也说那人应当没有察觉,那会是什么麻烦?

“我们跟了大半个城,从东城一直竟跟了回来,那人一路买买停停,像个闲人地痞,走路也没个正经,可有着一身好功夫底子的人又怎么会是闲人地痞,最后他穿来绕去,拐进一个巷子之后进了一个角门,我顺着那院墙绕到了那宅子的正门,结果……”

烟珑这个急性子这时抢了过来:“姑娘,那人是进了王家的角门!”

“什么?!”

不只是宁馥,霜容与锦嬷嬷也震惊的唤出了声。

茵妙点头:“确实如此,我们当时也是吃了一惊的,怎么也不敢相信,芍芝一直在角门那边守着,那人确实没有再出来。”

“怎么可能会是王家的人?!”锦嬷嬷还是不敢相信,看向宁馥:“这不可能啊,表小姐是知道这间素缨楼是姑娘你开的,况且就算她不知情,王家是官家更不可能对素缨楼做出动作来,更何况这与他们也八杆子打不着啊!”

“你们做的很好。”霜容镇静的凝眉让茵妙与芍芝先下去休息,又让烟珑去让人留意着点宁君洁和宁芸那边,若是回来了看看有没有别的动静,这才走回到宁馥的身边。

“那人应当是知道茵妙她们在后面跟着,才故意进的王家。”她道。

(未完待续。)

第121章目的

霜容毫不怀疑王若诗,是原自于对王若诗的信任,宁馥却是在暗惊这内里不为人所知的事。

钥匙能转出手,那位花园管事是通过王若诗寻到的她,而由那半把钥匙交易得来的院落和一千金所经营的素缨楼,王若诗是从头到尾知晓的。

而那摄录仪所拍下那男子面容的事情,除了宁馥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不明白幕后那个人如此引导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如果换作一个普通人,跟踪到了这个结果,就不会再认为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想要给素缨楼捣乱这么简单了。

只怕还会以为,这半把钥匙从一开始就与王若诗有关,而这个在素缨楼前捣乱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王若诗身边的亲信,她这边弃了钥匙,却并不能够让王若诗掉以轻心,继续安排人手出现在她周围的地方,窥视,观察。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宁馥只觉得这个事实冲击的她有些意外,让她有些快要理不清思绪。

不。

她突然之间神经一跳。

那人既然是明知她派了人跟踪才进了王家,会不会目的不是那么直接?

霜容见她这般烦乱,委实不想再多说了话让她更乱,而这时烟珑在外面扣了门,一看天色……

又到傍晚了。

烟珑在外面纵然没有直说,宁馥此时也是烦乱的来了脾气,扬声出去:“是四老爷?告诉他霜容没空!以后也没时间!”

烟珑的声音很是振奋,似是终于得到了鼓舞,高声应是立即去西大门了。

霜容张了张口,终是没再说什么,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一直凝眉闭目的宁馥突然挑了眼:“难道你还要为了那些规矩非得陪他聊下去?”

霜容道:“您已经把他打发走了,我怎么可能还去?只是这到底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那什么才是解决的办法?等他以后胆子大了,趁着哪天外面人少了对你动手动脚了,你就有了可以不再见他的解决办法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是心甘情愿高高兴兴乐得天天看见他,那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你是这样的吗?”

霜容垂目不再说话,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宁馥还在气愤,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事才让她觉得这么憋屈,若是放在自己的世界,怎么会容许有这样憋屈的事情发生。

“霜容,我们不再是以前处处都得看人脸色的时候了,该硬气起来的时候也不必替我忍着,这世上没有不能得罪的人,任氏想从我这里敲一千两还让人来绑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到现在还没找他们算这笔账,他们却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惦记我的人,你便就是动手打了他,我也绝对能把你给保住……”

“姑娘!”霜容心酸又感动,她近来已经坚强了许多早就不是那个爱流泪的性子了,此时却是哭着道:“姑娘可千万不要再提李大那件事!不然坏的可是姑娘的声誉……”

宁馥长叹了一声:“我只想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但是若是有人不想,我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忍着咬牙退步让步了!”

她递了个帕子过去,霜容接过拭去了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被宁立昌一打扰,宁馥方才好不容易稍稍有些清明的思绪又乱了起来,默了一会之后锦嬷嬷过来传饭,这一顿饭下来,她也是没什么胃口,精神恹恹,饭才用了一半,周凡也过府来了。

按照宁馥所交待的,素缨楼那边也有一间办公用的房间,也是客人止步不允近前之地,他也早就安排了人员专门负责记录宁馥重点关注的裙带关系和人际仇怨,若是宁馥对谁感了兴趣,他可以到时取过来。

说完后周凡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个人觉得,姑娘若是能常去素缨楼翻阅就更好了,既方便又安全,而且也更好将您心里的意思传达下去,再者,素缨楼那边留的房间,您一定也会喜欢的。”

从他进门到现在,宁馥这才抬眼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你倒是变着花样的让我站到人前了。”

“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周凡摸了摸鼻子,道:“现在的情况是纸肯定包不住火,素缨楼这么火热,一定会有人暗查这幕后老板是谁,不说别的,单是眼红的也要查的,不然他们怎么好掂量自己是不是敢对素缨楼下手寻麻烦?而且,别的人也会有这个好奇心,姑娘早晚也会被人查出来,到时会有更大的麻烦,单就是想宁家这边,其实也是现在说要比以后被他们查到要麻烦小一些。”

“宁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你名下已经没有乔大老爷产业的事,这些人不必担心。而现在二老爷和二奶奶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是不会怎么样的,二老爷现在刚刚坐上家主之位还不稳,整个二房都处在一个不能出错要宽以待人的局面,再加上你将乔大老爷的产业交出去这份人情,他们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立即过河拆桥坏你的事?要算计也是等以后了,而到时候我们的情况,他们也未必就能说动就动得了不是?”

周凡一说起来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是以,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宁老太爷这边而已,但是吧……”他突然嘿嘿的笑了笑:“宁老太爷,他现在在府里……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宁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周凡道:“那也是姑娘教导有方。”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宁馥心道。

末了他拱了拱手:“那我就静待姑娘佳音了。”

她明白周凡的意思,周凡做事干净利落,加上他这个年纪,正是冲劲十足很想放开手脚痛快做一番事业的时候,而且周凡也并不是只为了他能放开手脚才有此言论,他说的也有道理。

她心里对这些都已经合算过了,诚然,纸不可能包得住火,她也不会等到被人查到那么被动的局面才会站在人前,暂时不这么想,只是因为素缨楼才刚刚开业,一切根基都还没有建立起来,不想多生事端,不怕生意冷,怕的是宁家人叫嚣使得她这边的自己人先乱了阵脚,那比门客冷清要更严重。

而今天,素缨楼才开业第一天。

想着今天发生的连番之事,她突然看了看锦嬷嬷。

“让周睿明天上午就去素缨楼,坐镇总掌柜。”

(未完待续。)

第122章高看

晚上宁馥换了烟珑进来伺候。

“四老爷今天怎么样?”

“这个——”权衡之下,烟珑将篦子放下,站到一旁微微福了身子,将傍晚时与宁立昌所见之事给说了出来。

后而她出了门,不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精美的缂丝面巴掌大小的胭脂盒子,还有一只沉香茉莉钗,一股脑儿的摆到了宁馥的面前。

宁馥伸手拨了拨:“这是素缨楼的货,这么说,四老爷今天拼成那模样的往素缨楼挤,就是去买这些玩艺,想来讨霜容的欢心?”

烟珑不悦的看着桌上的物什:“还好今天霜容没去见他,不然四老爷肯定会对她动手动脚了,我推辞不过,不答应他替霜容收下这些,他就不让我回来,我想了想还是没交给霜容,反正姑娘也放话出来了,我也不忍拿这些去给她添堵。只是四老爷似是铁了心了,不知以后又会怎么样。”

她想的还是很乐观的,就算以后麻烦些其实也不怕什么,只要宁馥放了话不让霜容去见他,那他就算再急再没辙也总不可能硬闯荷松园要对霜容做什么,她只是有些烦恼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让他打退堂鼓,还不知要消磨去多少功夫。

如此想着,便想看看宁馥有没有什么办法对策。

宁馥却平静地道:“你认为这件事霜容是怎么看的?”

烟珑一愣,道:“霜容自然是心里早就呕到家了!若不是身份问题,换成是府里任何一个家仆小厮的,她连上手打人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宁馥道:“可我不觉得如果换成是个小厮或是家仆的话,霜容就会给对方送她胭脂水粉的地步。”

烟珑一震,忙道:“霜容绝对不是那种女子,她绝对没有吊着四老爷的意思……”

宁馥看了她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女子。”见烟珑面色依旧紧张,她才长叹了一口气:“拒绝人的事情,一定要趁早,也一定要直接,在对方有任何一丁点苗头的时候,就将这个火苗掐灭,这样将来才不会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霜容怕给我和荷松园带来麻烦,又怕得罪了四老爷对我们荷松园也没什么好处,或许她心里还有些念及着我儿时曾经受过四老爷的疼爱,但是这些,都不是可以纵容一个人跨越雷池的理由。”

“那……”

宁馥道:“我也没有可以主动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四老爷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怎么走,我才能想怎么去应对。等着吧。”

烟珑原本也是信心满满的,但是眼下听到宁馥这般言语,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姑娘,思考千万不能让四老爷真的把霜容要了去啊……”

宁馥不再多话,双手搭在膝上,只道:“那也得当事人硬起腰板才行。”

霜容是个有骨气的,但是这一切都得是在保全她这个主子和荷松园的前提之下,若是一旦有些冲突,霜容是那种立即就将自身抛在事外,只知顾全大局不惜委屈自己的人。

多少年来,霜容就是这样护着她的。

想想就心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了一个人处事的本能反应,如今已经不必再那般忍辱,可霜容还是如此战战兢兢。

这就是过够了苦日子,知道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万万不能因为一步两步的行差踏错就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现在再崩塌掉。

宁芸和宁君洁去素缨楼的事情并没被陈佩青知晓,宁立昌的四房也是平平静静,这一夜,除了霜容一夜辗转难眠之外,似乎每个人都睡的不错。

周睿在素缨楼坐镇的第三天,宁馥正在院里修剪回廊下的茉莉。

一名十六八岁,穿着烟桔色绣暗枝纹长褙子的丫环低头走了进来,远远的站在院子阶上对宁馥行礼,嘴角的弧度笑的甚是不太一般,说是像朵儿花儿似的一点也不为过,对着宁馥道:“三小姐,老太爷那边有请。”

宁馥抬头,这丫环面生,不像是陈佩青院里的人,也不是请她去二房,便问:“何事?”

宁馥心中一直倾向于第一个找到她的应该是陈佩青,宁政已经不管外面的事情,手上的权也交出去了,她身上的这件事,就算有人告诉,也会是通过二房的人之口,而且要管她的事,宁政既已交了权,又怎么好再指手划脚。

那丫环目光微斜,一脸得意没什么好事的模样,道:“奴婢只是传话的。”

宁馥往前近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她几遍,道:“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

那丫环福了福,声音竟是高了几分:“奴婢素荷哪有那个福气,奴婢的父亲在庄子上,母亲在二老爷的厨房做厨娘,奴婢是前些天才提上来,现在跟着赵嬷嬷做个跟腿儿帮手,三小姐没见过奴婢,也是正常。”

说着没有福气,可眼角眉梢都在眉飞色舞,甚是神气。

跟在赵嬷嬷身边的,那就是陈佩青也在宁政那里了。

她果然还是太高看陈佩青了。

她淡淡笑了笑,说道:“那就赶紧带路吧,别让老太爷久等了。”然后看也不看她,迈过门槛出了去。

怡松院正厅,宁政端茶坐在上首,眉头紧皱看着下方一脸愁容的陈佩青,手里正盘着一串花梨木手钏拨弄着,偶尔一两眼飘向笔直坐在椅上的杨氏,时不时的气愤哼声,紧抿着唇。

这长房和二房都有他宁家的血脉,论起来,这两房的人都是他重点关注的子女,可是不知道是因为陈佩青到底是个续弦,还是杨氏出身不足的缘故,这两房所出的孙女,总让他觉得一个想疼疼不起来,一个却是不像是自家的孩子,从来都不与他亲近。

他啜了口茶,手上的花梨木手钏换了个手拨弄,手肘支在扶手上,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杨氏道:“听说君洁这两天一直跟着芸姐儿,可有长进?”

杨氏忙站起身,说道:“看老太爷说的,怎么叫可有长进?君洁底子本身是不错的,是我这两年太放松了些,这才有些怠慢,这已经跟着芸姐儿三个多月了,以前丢下的不仅拿了起来,还更加精进,性子更是比之从前仿若换了一个人儿,有时和她说起些事情来,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有见识,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

(未完待续。)

第123章伤风败俗

宁政不过就是随口问问,杨氏这就赶紧邀功一般的将宁君洁夸了一番,可见有多想让他们长房一家得到宁政夫妇的关注。

陈佩青听了就忍不住道:“芸儿在这些方面从来不用我操心,无论是什么样儿的姑娘到她身边,想拉着她一起偷懒都是不可能的,老太爷还不清楚芸儿的性子嘛。”

这意思就是说宁君洁的长进也是因为宁芸严格要求自己之故。

杨氏斜眼扫了她一眼,笑道:“二奶奶这话莫不是说我们君洁性子跳脱很难安生么?话说的也是,君洁这性子就是有些外向了些,蒋家少爷哪回过府来,君洁都要里外照顾,做大姐姐的就是有这个责要担,招待他们的小朋友,自是责无旁贷。”

几句话将重心偏移了不说,还让宁君洁落了一个大家闺秀风范的印象。

陈佩青顿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面上却是有些浑不介意。

长房与二房之间,时而一气,又时而微妙的对立相争,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宁政谁也没看,低头喝了茶,就像没听见似的。

门口帘子撩开,素荷走进来:“老太爷,大奶奶,二奶奶。三小姐来了。”

宁政忙放了茶碗,低声道:“让她进来!”

门帘大开,宁馥与身后跟着的霜容走了进来,烟珑打完帘就在外面侯了,霜容随着宁馥与几位长辈们挨个儿见礼。

宁政正一肚子气,见她行礼却只是挑眼看了一下,就端起茶盏低头抿着。

宁馥状似尴尬,立在那里有些不明就里,霜容睨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看似微乱,实则微垂的目光中清澄如明镜似的,心下也从容起来。

杨氏温和地道:“快坐吧。”又对陈佩青道:“刚刚说好了的,有什么话都好好的说,事已至此,就往好的方向走下去,别把馥丫头吓着。”

宁政眉头皱着,还不准备就这样让宁馥坐下,宁馥却冲杨氏一笑,先行坐了。

杨氏等茶奉了上来,才开口说道:“荷松园还缺什么不曾?身边使唤的人可还顺手?”

宁馥颌首道:“谢大伯母惦记,有周管事和锦嬷嬷在,没得他们放肆的机会,什么都也不缺。”

杨氏又笑着问霜容:“你们几个可都倒得过来?若是人手不足,就跟我说,你们姑娘不好意思开口,你只管跟我说,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霜容赶紧朝着她躬了身:“谢大奶奶关照心疼我们几个,眼下倒是真的什么都不缺,人手也是足的。”

这话问罢就有些冷了场,杨氏朝着陈佩青看了看,又朝着宁政看了看,已经在暗示让他们二人该开口步入正题了。

陈佩青面露尴尬躲避之意,稍稍侧了侧身子,这个角度从宁馥那边望去,就像是她今天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得已。

宁政咳了一声:“让丫头们下去。”

宁馥朝着霜容递了个眼色,霜容便就直接悄声的从后边绕了过去,掀起帘子一角,迈了出去。

宁馥双眼弯成了新月,看了眼杨氏,然后才伸手拿了块茶酥糕放进口里。

香酥的清甜入了口中,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甜食,尤其是不喜欢吃除了荷松园之外任何一处院落的东西。

杨氏看她********都放在了茶酥糕上,一副全然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的模样,下意识就缓了口气,连笑容都不经意的深了起来。

“你还有脸吃?!”

宁政看她吃的专心,莫名的火气就噌的往上冒了起来。

陈佩青立即咳了一声,宁馥抬起头来,杨氏也收了笑容,一副焦急要去劝宁政的模样。

宁政收了收火气,勉强道:“你的两个姐姐近来这般上进知礼,你在你的荷松园又过的怎么样?”

宁馥看了杨氏和陈佩青一眼,讷讷道:“孙女也常在书房习字研读,偶尔会看看绣活铺子的那些绣活,以便加进自己的女红。”

“哼!”

话音才落,已从宁政的鼻孔里冒出响亮的一声来。

宁馥垂了垂目,便不再说话了。

剩下的,就等着就够了。

果然,宁政的脸色更沉了,说道:“我也以为你在荷松园关上书房的门是知道学着两个姐姐好好的习字研读女训了,可显然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你这三个月可不是在书房做些习字画画的事。你要开个绣活铺子便也罢了,素缨楼是怎么回事!”

他说到最后一句,已是一掌拍到桌子上,手边的茶盏都倾了些出来,好在没有滚落下来砸个稀烂。

宁馥似乎非常意外,半晌没接话。

杨氏看着不忍心,想开口说两句,而一眼望到陈佩青递来的眼风,不免又闭紧了嘴。

陈佩青半侧着身子,看似有难言之隐,实则心下得意,到这会儿已经是有些兴奋的意味了,开口道:“我们宁家是生意人,其实子女们做些小买卖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与此同时,坐在一边噌的就看了过去,她等的,就是陈佩青为了洗清她自己而从中说的这么一两句劝和的话。

“原来说的是素缨楼的事,既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何以祖父发这么大的脾气?馥儿有些不明白了。”

陈佩青的下半句还没来得及说,立即就被宁馥这一句给挡了回去。

宁政皱眉道:“你还敢顶嘴!有几个像你这样一出手就做这么大笔生意的,又有几个像你这样,都不与家中长辈支会一声?!如果不是有人瞧见周睿在素缨楼里做掌柜,我真不敢相信那素缨楼竟然是在你的名下!”

杨氏是最会见缝插针两边落好的,听见这话,当即就赶紧劝了起来:“老太爷快别这么气,也得听听馥丫头怎么说不是?”

杨氏这般从前到后的像是多向着她似的,若是没有打什么算盘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宁馥心下冷嗤,面上却不以为然,落在宁政的眼里,甚是觉得她很是理直气壮。

“先前的绣活铺子,也没与谁商议,之后这素缨楼,我自己能做得下来,身边周睿和锦嬷嬷能帮我出主意,家中长辈各有事忙,我不去打扰有什么不对?”

“你还满嘴歪理!”

宁政粗着嗓子瞪着眼,手指着宁馥,就像她真的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似的,这一吼,引得他面容甚是狰狞。

陈佩青赶紧上前给他端茶倒水,目光虽未看过来,话却是冲着宁馥说的:“你小小年纪能置办得起来确实不容易,但是做生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素缨楼那么大的生意可不是绣活铺子比得了的,树大招风,没有坚实的后盾你将来绝对保不住,哎……”她叹了口气,伺候着宁政把茶喝了,仍旧没看向宁馥,道:“为了你好,这素缨楼还是归到宁家的产业名下,才妥当。”

(未完待续。)

第124章贪婪

这话说完的时候,厅里突然就静谧了。

见宁馥毫无反映,宁政挑眉看了她:“怎么,家里决定要护着你和这素缨楼,你竟然还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宁馥扬高了声音,转过身去望着陈佩青:“祖父这般为我着想,我怎么会不愿意?但事关重大,更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要不,祖父这就下帖子去王家,把若诗表姐叫到跟前来,有咱们家做依靠,想必若诗表姐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这和你若诗表姐有什么关系?!”

宁政粗着嗓子惊问。

“怎么没有关系?”宁馥的目光依旧扫向陈佩青,道:“正如你们所说,我年纪才多大,怎么可能经营得起这么大的生意,我又哪有这个脑子?这本来就是若诗表姐想要开的,她占了七成,我也就出了三成而已,她见我那绣活铺子经营的还算稳当,就让周睿他们去打理素缨楼,我自是没什么不能同意的,现在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我觉得也确实是这个理,但是这就得下帖子让若诗表姐过来商议,而且要过文书什么的,她本人也得在场还得拿上她的私印才是。”

杨氏怎么也想不到峰回路转成了这么个局面,不禁的道:“怎么不是你一个人开的?怎么还有她的事?”

宁馥笑了:“像绣活铺子那么大的生意,自然就不说什么了,但是素缨楼这么大的门面,我可是被若诗表姐拖下水的,大伯母这话问反了,应该说怎么还能有我的事。”

宁政愣住了,他当然不相信宁馥说的话是真的,但是王若诗与宁馥的关系那是毋庸置疑的,便就是没有王若诗什么事,王若诗也一定会配合宁馥撒这个谎,而且他好歹是隔辈儿的长辈,若是下了帖子过去,哪怕就只是问问事情的真相,那王家也会掂量掂量他这个宁家的老太爷何以会下这么一道帖子。

这显然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让宁馥去下这个帖子,无疑结果也是一样的,他十万分的相信,无论是用宁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去下帖,一定都会是同一个结果。

“这,这素缨楼真的是她要开的?”半晌,宁政甚是不信,死死的盯着宁馥的眼睛问道。

宁馥十分坚定的点头:“祖父还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是没这么大的本事的。对了,若诗表姐之所以一直不露面,是因为毕竟她是官家小姐,她跟我说这事是瞒着她父亲的,不过我觉得也她父亲未必就一点也不知情,所以,祖父如果要下帖子的话,还是避开别让王大人知道这件事才好。”

避开?怎么避开!那是王家!宁家的人登门找他们女儿,还避开他们家当家老爷?!

陈佩青转了转眼珠,她看了过来,道:“你若诗表情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开素缨楼做这样的生意?她家中可从来没人经商,别说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便就是有,她也不是个缺钱的,玩玩闹闹的自然不当紧,可她从来不曾与人做过生意,头一次出手就下这么大的血本,就算有她母亲知情帮衬,也不考虑考虑当中的风险吗?”

宁馥睁大眼睛道:“二奶奶这话问的,我可就回答不了了,这些话我也问过她的,让她好生想想,若是做不好,那搭进去的可不是小数,她自己都一点也不担心,铁了心的要开素缨楼,我又能说什么?只能让周睿他们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就是了。”

陈佩青的脸色已经快要铁青了,只觉得自己哪里像是在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说话,面前的宁馥回答的滴水不漏连根针都扎不进去,最后她抿了抿唇,深深的看进宁馥的眼里。

“王家,有这么多的闲钱?”

宁馥也看了眼她,似笑非笑地道:“不然呢?难道二奶奶以为,我有?”

她手下有的,就只有乔松柏的产业才能这样肆意挥霍,可这个府里,陈佩青心知肚明乔松柏的产业已经全部都交还给了乔家,她现在手里,还能剩下些什么?不过就是荷松园这个空壳子才是。

她知道陈佩青今天这是打的什么算盘,纯粹是出于她的疑心与贪婪。

她把乔松柏的产业拱手送出换来宁立亭家主之位,陈佩青还顾着几分脸面不会直接向她发难,这件事捅到宁政这里,再与杨氏联手煽风点火一通,素缨楼归到宁家的名下,而宁家现在二房做主,从中能抽到的好处,足够陈佩青日夜惦记寝食难安了。

而更有一点,素缨楼归到宁家的名下,以后就是宁家的产业,将来面临分家的时候,二房也能占个大头,陈佩青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而面对的是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自然就能蒙得了陈佩青的心,就算明知她手里已经没有乔松柏的产业,但是这么大的生意已经置办了下来……

万一呢?

万一她在交还产业的时候,私下扣留了呢?

陈佩青这种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做人态度,宁馥深深的觉得,有必要好好学一学。

而此时陈佩青听得她这般轻声反问,当即就噤了声,再也不敢深问下去了。

交出乔松柏产业的事情,可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宁政并没听清楚,杨氏耳朵却尖,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听清楚了,可是又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听差了。

陈佩青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杨氏心知已经指望不上,腾地站起身,虎着脸说道:“虽然是王家姑娘说了算,但到底你也有份在里头,而且你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护着你们的生意也责无旁贷。”言罢她转头对宁政道:“老太爷,您说呢?”

宁馥静静的抬头问宁政:“不知祖父有什么折中的好办法?”

宁政双唇微翕,早就无言以对。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她把话都说死了,他总不能把事情捅到王家去,到时若真的闹大了,坏了王君荣的官誉,再闹得王家生乱,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王家的人。

就算不往来,王家也是官家,也是和宁家有姻亲关系的。

他一把年纪,可不希望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他索性把头一扭:“我已经不管家中之事了,这些事,你们几个商量着来。”

(未完待续。)

第125章宣布

头前还仗着身份要拿捏,眼下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这就又摆出早就不管家中事务的架势。

一看宁政甩手指望不上了,杨氏噔时就肃了脸。

而她再看陈佩青,陈佩青索性竟是别过头去了!

他们二人不管,若是连她也不开口,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下手了!

须臾,她咳了一声,终是拉下脸来,说道:“你不过是个孩子,听你所说,王若诗以后也是不大可能抛得出身份脸面去素缨楼料理的,周睿虽然妥当,但是怎么也得有真正的主子才行,既如此……以后,就让君洁跟你一道儿的管理素缨楼吧!”

陈佩青闻言,面上一点异样也没有,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当,只要这事最后别再扯出乔松柏的产业,爱怎么样怎么样。

宁政听了这话也点头:“这样也好,君洁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趁此机会练练手。”言罢看向宁馥,道:“以后素缨楼那边,你多听你大姐姐的指示,若有不顺手的地方或是什么麻烦事,也可向家中长辈言说,都会帮着你们姐儿俩的。”

宁馥将茶盏捧在手里,说道:“既然是让大姐姐练手,那我自然会辅佐,只是素缨楼这边,我和若诗表姐早就言语在前,大事方面都得由周睿做决定,便就是我与若诗表姐,也是不可以随便插手干涉,为的就是防止意见不合,再加上我们毕竟是姑娘家,做生意这种事还得是男子抛头露面才好,而周睿他们轻车熟路是有经验的,所以,我就算是辅佐大姐姐,但是金钱上的事还是把话说清楚才走得长远,大姐姐只是练手,我只是辅佐,其余的,全听周睿的。”

她抬眼看见杨氏面露反意,便咳了一声又道:“毕竟,这素缨楼是若诗表姐占大头,如果真的赔了亏了做不下去了,也防着到时候让大姐姐凭白承了这怨气,大伯母,你觉得呢?”

一听赔了亏了做不下去了,杨氏的脸色立即白了白。

是啊,这不是个小生意,就算填得上这个窟窿,但是落到头上一个失败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的目的只是沾上一些好处,能沾多少沾多少的同时,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历练历练,但如果到最后担责任,那可不行。

见她再没意见,宁馥便就起身将茶盏放下,称乏回荷松园去了,走前不忘叮嘱杨氏,让宁君洁抽空了得闲了就去她那里报备一声。

怡松院的几人也再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不一会儿也就各自散了。

陈佩青回到自己的榻上的时候,便觉心烦不已扶着额歪了上去。

赵嬷嬷连忙让人燃上熏香,亲自过去替她揉着太阳穴,宁芸得了信儿也过了来,递了茶之后,便挥手让屋内其他丫环们退了下去。

陈佩青接茶喝了一口,捧在手里,半晌才道:“我早前就觉得这馥丫头自从回来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想当初她有一回打了一个琉璃盏,怕的跟什么似的,不仅把碎渣子藏起来,还把她母亲留给她的两只镯子变卖了去买了一个补上缺,当时还生怕被瞧出来,整日里让霜容拿粗布擦拭,好让那琉璃盏磨旧一些看得自然点,那一阵子她一直都是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哪像现在这般,不但应付有余,还这么的沉静稳重?方才你们都没在跟前,你们没瞧见她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句句都把我们的路封死了,我们三个大人,竟在她一个十岁的孩子面前毫无对策,字字句句都应在点子上,哪里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赵嬷嬷陪笑道:“十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了,想来是突然开了窍,没长辈护着心智熟的早些,但那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心眼再多,还能真的翻出您的手掌心不成?”顿了顿,又温笑着言道:“我们芸姐儿就不一样了,心纯良善,何止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可没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弯弯绕绕,大气的很。”

陈佩青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捧着茶又喝了一口,便盯着地下出神。

宁芸一边给她捏腿,一边思索着什么,半晌后言道:“这素缨楼还是得经营的好才妥当,而且大姐姐以后就要在素缨楼了,虽然与我们家的生意算不上有冲突,但是我们护着归护着,却也不好太过照拂,毕竟是让馥丫头和大姐姐练练手的,再过照拂也就没她们练手的机会了,是吧?”

陈佩青听毕,神色一震:“你说的没错!我们宁家护着归护着,关照素缨楼的生意却是不必!”

放手置之不理就是最好的,现在宁家不护着也是不行了,但是只要挂着是宁家人经营的,素缨楼便就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是他们就不必跟人言说常去光顾之类的话了,到底到时也不会进账到宁家的腰包,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最关键的是,以后有宁君洁在素缨楼,宁馥还能有什么舒坦日子?

不得天天添堵?

想到这里,她又快活了。

宁馥回到荷松园后,茵妙和芍芝已经在等她了,一见她回来便就照例将今天跟踪的结果报给她听。

和前两天一样,素缨楼开业那天在门前捣乱的那个男子这两天也依旧出现在素缨楼,好在这两天比开业那天好了些,没再有那天那般夸张的拥挤现象,而宁芸和宁君洁以及宁立昌不再有撞上的危险,是以只要维持秩序不成问题,宁馥就不担心。

但那男子这两天也只是在素缨楼里外逛一逛而已,并不像开业那天那样贩售折扣券,也没有做出任何捣乱的行为,唯一相同的是,她们二人这两天的跟踪结果,都是他最终进入王家。

他们这是想引导她,让她认为是王若诗派的人吗?

好让她以为,王若诗在背后使阴,离间她与王若诗的关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人明知茵妙与芍芝跟踪,便就故意进入王家,就算再跟一万次,也是一样。

“由着他来去,暂且不要管他了。”宁馥道:“我宣布一件事,以后宁君洁也会出现在素缨楼,叮嘱下去有什么事就让楼里的人看着配合,不过分不冲突的就随她,拿捏不下的就与周睿商量,再严重的话,可以不执行,等我决定。”

(未完待续。)

第126章事件

对于宁君洁突然之间进入素缨楼的事,宁馥身边的人无不暗愤气恼,但也纷纷觉得这次素缨楼没被陈佩青吞下已是幸事,是以虽然呕了些,却也觉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宁君洁次日便随着宁馥去素缨楼做事,正式由周睿介绍给楼里的人,之后再由婆子带去宁君洁所在的房间。

宁君洁办公的地方与宁馥隔着一个园子,宁君洁的位置要更偏后一些,门前有一排竹林,还有两处假山,绕过一个穿堂后,宁君洁四下看了几眼。

“地方倒是精致,以后让底下的人都机灵点,办事妥当了我自然有赏,若是出了差错,我也绝不轻饶。”她厉目放话下去,一副这里以后就由她说了算的模样。

周睿正要说什么,周凡就上前拱了手:“不敢惊动大小姐,我们定当尽忠职守,绝不敢行差踏错。”

宁君洁怎么能听得出他话里的圆滑,却是对他这般恭敬很满意,点头道:“好好做事,不会亏待你们。”

如此两三天过去,倒也平安无事,只是宁君洁后来就会常常在午饭后出门在楼里各处转悠,拨拨这里弄弄那里,别人与她打招呼,她也嗯嗯的点头,几天下来,大家见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妥之事,便也就慢慢踏实了下来。

而这几天内,素缨楼与宁家有些关系的事也就在京中传扬开了。

就是不必陈佩青在外宣传,有宁君洁露面露脸,大家也多少明白一些,是以原本就备受关注的素缨楼,再进得门来光顾的客人,便就又与先前大不同,少了先前的一些平民气,在原本的基础上更添了富气。

平常在府里的时候,如果不是其他姐妹或者蒋虚舟在,宁君洁是几乎不与宁馥有什么往来的,现在两人皆出入素缨楼,就算每天出府回府,也都是各乘各自的马车往返,比起平常其实两人的身体距离倒真是近了不少,但是彼此之间与先前并无不同,几乎无话。

因为开业的前几天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库存都消了一大半,周睿便就安排周凡雇人去采办,宁馥让人把货品都摆出来,留了一成在库房做备用,后而让人张贴告示在素缨楼大门外——每位客人一天内购物满五十两送绣囊或精美团扇,购一百两送礼的同时包亲自送货上门。

然后在楼内又有进门告示,凡购物者每日都有不同商品样板赠送。

当天晚上,周睿笑的合不拢嘴,对宁馥报完账之后便道:“今天的营业额降下来了,那些富太太们一个比一个会算计,将金额控制在五十两与一百两,真是妙,拿了商品样板回去一个比一个高兴,走前还问明天会送什么样板……”

霜容几人都是很高兴的,道:“这下可妥当了,把日子拉长些,这样就给周凡争取到了时间,我们就不必担心到时货品不足了!”

宁馥道:“最好的莫过于那些样板可以让她们先试用,这样等新货到的时候,那些用着顺手的样板可以直接购买,也就省了我们大费周折去宣传。”

“正是这么回事!”锦嬷嬷都笑出声来了。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得到他们会有这一天,宁馥在做生意上的周全与细致,想常人所不能及的角度与处事角度,这是他们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周凡这次一趟来回计算的是十天,宁馥又与周睿确定了一下库存与样板之间的问题,算下来最后还能多余出三四天的货品左右,宁馥的心便彻底踏实了,此事便就放在一边,后而才对锦嬷嬷道:“绣活铺子那边的绣囊这两天跟上,可以跟那些丫环们透个风,这三五日内高价收绣囊和团扇,想挣点小钱的就别错过。”

这是购物的礼品,锦嬷嬷自是明白,立即点头,翌日便去铺子里散出风去,转眼几日之内便将这些礼品备满,丫环们也甚是感激高兴,更加认准了这绣活铺子不提。

如此平平稳稳了又过了一周多左右,周睿几人已经与一些内眷相熟了起来,客人也渐渐分出层次等级,积分会员制也展开来,储值达到一定积分的顾客,可直接凭牌进入楼上不同等级的包厢挑货,并有上等好茶与甜品款待,另外还会有熟悉的店员亲自招待。

楼里一切井然有序,现今已经平稳下来,出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高素质女眷,四处皆是清雅幽静,顶楼回廊中一清秀的女子隔纱轻抚琴筝,曲乐悠悠的在整个楼里飘飘回荡,更添情趣。

楼下大厅的招待问询处也是往来不间断,前来领礼品与样板的个个满意而去,面容英气又甚是识规矩的妇人在前,每一个礼都不曾马虎。

宁君洁站在三楼角处的柱后望着,面容微凝,目光落在一个已经在前台停留许久都不曾离去的妇人身上,她眉心越来越拧,目光一眨不眨的,直到那妇人笑的眉飞色舞的离开大厅,她突然对着楼下道:“把周睿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这楼里一直清清静静,就算人并不少,却都是轻声细语甚是斯文,她这一嗓子虽也不至于咆哮,但是明显有火气,是以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大了不少,引得不少人都向三楼她的方向看来。

她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但面上仍旧强撑,硬声道:“让他马上过来!”

立即就有人去寻周睿,前台的婆子见她已往后方而去,便悄声跟旁边的小丫头道:“去跟三姑娘说一声……”

她话才说罢,就听大门之外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目光往前一放,立即就是一缩。

就见先前出去的妇人正被一个大丫环拦了住,而且不知因为何由已经争执了起来,因着到底是在自己楼门前,妇人立即赶了过去。

“这位夫人,我们楼里楼外告示上写的清楚,只有钱花够了才有礼品和样板赠送,您手里的这些东西,可全是我们的礼品和样板,你买的东西在哪?!”

(未完待续。)

第127章消权推13000+

那夫人被这样揪住,却并没有半分的羞意,此时是满目的盛怒,对那丫环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你们素缨楼给我的,又不是我抢的,我买什么买了多少,还要对你这个狗奴交待?”

这时前台的婆子已经到了近前,一把就将更理直气壮的月如给拉了开来,忙就对着那妇人赔着笑脸,道:“她是新来的,冲撞了夫人,真是对不住了。”

“什么东西!当我稀罕?!”那夫人却一把将手里提的礼品袋狠狠的丢到了月如的脸上,礼品袋掉落在地后,她立即又上前狠狠的踩了几脚,指着身后素缨楼的大厅大声道:“有本事的,别让你们主子来求我!”

她说完这话的同时,一辆轻奢的马车驶到了近前,赶车的是位手脚利落的年轻妇人,此时也是横眉竖对立即下了车来,上前扶住那位夫人,道:“夫人,怎么回事?”

“没事!”她道:“晦气的东西!我们走!”

婆子追了两步,却是再也没有什么用,那夫人的马车立即驾去,转眼就已经驶出数丈之远。

宁馥赶来的时候,婆子已经满面愁容的拾阶往厅里返了,一抬眼看见宁馥,面容越发的愁苦:“三姑娘……”

“人呢?”宁馥一边问一边小跑着下了台阶,可是望过去,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月如上下看了看宁馥的背影,这不敬的眼神如数落入那婆子的眼中,她暗暗咬牙抿了唇。

随后月如便甚是不屑地道:“那个女人忒下作了些,这么沾小便宜,脸都被她丢光了……”

宁馥一顿,回过头来看也不看她,一步步迈上台阶的时候,月如的耳朵清晰的听见两个字。

“掌嘴。”

身后烟珑利落的招呼了两三个婆子来将月如给拖带进楼里后方处置,有经验的婆子捂着她的嘴,让她喊也喊不出来,是以几乎根本就没有惊动到任何人,月如便就被拖了下去。

随后宁馥到了前台去,道:“秀娘,你重新再包一些样板,挑几样好的没有展示过的样板,再从库里拿一套彩妆礼盒,附上我的名贴,立即送去。”

秀娘立即点头,后而道:“大小姐把周睿叫了过去,只怕……”

宁馥点了点头,肃声道:“霜容跟我过去。”

绕过竹林拐进月门,翠怡轩的大门此时大开,宁君洁的声音没有半分的大家闺秀风范,而周睿的年纪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此时竟躬着身子,任她破口大骂指指点点。

“我看不到账本,也知道这两天生意不好,雷声大雨点小,样板礼品倒是送的厉害,这些都不用钱的吗?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平日里那些人但凡进一次门,也就能花上二三百两的,就算要送礼品,也至少得在他们把钱花到五百两的时候再送!哪有像这样的,这不是逼着人别掏钱出来?你可是这楼里的总掌柜,你若是做不来这个生意,就别乱出馊主意,现在挣不到钱了,我们这里养了多少人,养不起了是不是你来填这个缺?”

“这些事什么时候要你来管了?”宁馥踏进门来,肃目冷眸的扫了她一眼,后而道:“周睿你先出去,秀娘那边有事要你去办一下。”

周睿立即应是,正待离去,宁君洁突然又厉声叫住:“给我站住!这事还没解决,你休想仗着有她护着你就乱来!”

周睿顿了顿,宁馥只淡淡的扬了一下下巴:“还不快去?”

周睿脚下再不迟疑,身后宁君洁立即吼道:“反了反了!素若,给我把他抓回来!”

素若正要追去,霜容突然横臂拦了,淡淡地道:“你走了,大小姐身边谁来端茶倒水?”

宁君洁这才恍然发现月如竟然没在,按说宁馥收到风声赶过来的话,月如肯定也该跟过来才是,她下意识就问:“月如呢?”

宁馥道:“一个越矩乱做事的丫头,自然有人按规矩办事,教教她。”

“她越矩?”宁君洁的重点完全不在月如此时正在被人教训的点上,瞪了眼睛朝着宁馥走了两步,她原本的火气早就被宁馥这端然又轻蔑的态度给激的忍无可忍,声音更是奇大:“那个不要脸的老女人白拿那么多礼品和样板,是我让月如去拦下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要脸沾便宜!”

宁馥也不看她,只看了霜容一眼,霜容立即会意,上前不咸不淡地道:“王夫人昨天存了八千两,现在是我们素缨楼的重点贵客,咱们楼里前一百名存储五千两以上的会员享有优先试用样板的权益,包厢里的样板王夫人已经领过了,她不愿麻烦丫头们跑来跑去,自己便去前台秀娘那里取的。”

宁君洁目瞪口呆,气焰顿时消去不说,无地自容之感也随之而来,但她又怎会在宁馥面前低头作小,腰板还是挺的直硬:“那也不必拿那么多!她就算存了八千两又如何,没有花钱就不该领……”

“规矩是你定的吗?”宁馥突然厉声,死死的盯着她:“这素缨楼是你说了算吗?礼品和样板该拿多少,什么人才能拿,是你能决定的吗?这是你该管的范围吗?!”

宁君洁冷不丁被她喝斥,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退了两步,后而突然又挺了挺胸脯:“那,那我也是这楼里的主子,我怎么就……”

“宁君洁!”宁馥拍桌而起:“你的工作范围只是这翠怡轩!出了这个地界,没有你管人管事的权利!”

“宁馥!”宁君洁面红耳赤,被小自己几岁的妹妹这样当着下人的面数落,她气的恨不得动手了,“你居然这样对你的姐姐!”

“我告诉你。”宁馥的声音平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周睿和我、以及秀娘和楼里的一些丫头们,正在努力挽回你的无知造成的损失,从现在起,原本你所负责的监督入库的事项,现在取消了,你以后,只需要负责点货盘点,没有什么事,就别出这翠怡轩!”

“你……你……”宁君洁手抖的指着她。

宁馥往外走,回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原本还想让你以后慢慢接触账目,看来是不必了。”

宁君洁彻底抓狂了,大吼道:“你,你少气我,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接触账目,你这是成心要气死我!”

宁馥已经走出门外,声音极尽鄙视的传了进来。

“你愿意这样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未完待续。)

第128章不敢

三五日过去,王夫人那边才稍稍安抚下来,宁馥在府里能不露面便就不露,由得宁君洁在长房颠三倒四。

左右这件事宁君洁不占理不说,便就是占理,素缨楼也轮不到她说了算,再者,当初一字一句表明过的,宁君洁只是来学习,可不是去素缨楼做老板的。

几日过去,当蒋虚舟迈进素缨楼的时候,宁馥在办公室听人禀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前些天蒋夫人与宁心卿去济州府法陀寺观瞻云贞大师讲禅,他得了自由,明令禁止他少进宁府大门,却没有明令禁止他不能踏足这素缨楼。

周凡领路带着他将素缨楼前后游了一圈下来,都已是两三柱香的时间耗去,待他踏足到宁馥的办公区域时,早就是赞叹连连,妙语连珠不绝于口了。

他悠然自得,似乎这几个月来被蒋夫人管制的缘由并算不得什么,又或者是他个人性子所致,今朝有酒今朝醉,凡事眼前高兴过再论,那些子缘由本就不该拿来摆在心头时时警醒扫兴。

宁馥坐在自己的书桌后,看着他这副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快活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若说以前她对这蒋虚舟视为是非麻烦,现在竟也隐隐觉得这人也有这人的妙处,这种天塌下来当被盖,对其母阳奉阴违的态度,还有点意思。

蒋虚舟才将礼送下,进得宁馥这地界连口茶还没见底,宁君洁就打着团扇踏了进来,朝着蒋虚舟打招呼:“怎的见了我翠怡轩过门而不入,到三妹妹这里就这般自然?”

蒋虚舟一愣,身旁周越已经凑过头来,道:“进门先拜神,这个道理还是晓得的,我们以后还想着在素缨楼能得个大折扣,自然得赶紧先来馥姨姐这里走走后门。”

“哦……”宁君洁笑笑,“神也拜完了,翠怡轩已经备上好点心了,你们俩不去我那儿坐坐?”

周越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确实,人都亲自过来相请了,再不去委实不大好看,可他本身并不是太感兴趣的,他感兴趣的是这个素缨楼的一切,一路观游的时候他问了好几处,从周凡口中得知皆是出自宁馥的构思,处处见细节,无处不透着周善与赏心悦目,他还有一大堆问题,迫不及待的想留在这里问呢。

更何况,宁君洁也不是来请他的,不过是想请蒋虚舟过去罢了。

蒋虚舟这时却笑道:“周越你不是早就饿了?路上就吵吵着一会儿要多吃点,你还不快去?”

周越望向他的目光立即涌上一层怨愤,宁君洁就像听不出来似的,道:“还不快拽上你小表叔?”

周越自知眼下是非走不可的,但也绝不能就这么放过蒋虚舟,上前便就拷住他的手臂往外架去:“是兄弟的,就有福同享,怎能我一人消受!”

蒋虚舟还要再挣扎:“谁和你是兄弟,我可是你的小表叔……”

周越脚步一停,咬牙道:“有种你以后别拿我当掩护……”

蒋虚舟目瞪口呆,无可奈何的只得跟他出去,宁君洁垫后,朝着宁馥志得意满一笑,不客气的摇身而出。

这几人才出去,宁馥刚刚准备再看看资料,门外脚步又响,竟是蒋虚舟小跑了回来,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发亮的眼神,眼角斜飞目光璀璨:“今日晚饭,你可敢留在素缨楼不与宁君洁同时回府?”

宁馥抬起眼睫,微笑。

“不敢。”

蒋虚舟目光骤然沮丧,急的就差跳脚,便听宁馥浅笑道:“我怕我与你瞒着她一起留在素缨楼,她以后可就不是这样把你带走,而是见到你就捆你走了。”

“扑嗤。”

一声轻笑过后,蒋虚舟还没接话,门外脚步又急响,宁君洁也折了回来,道:“拿了折扇了?还不快走?”

蒋虚舟目光又黯,转过身时张嘴无声言道:“有事。”

宁馥微微一笑,未语也未点头。

他甚是没底,眼神都有些乞求的意味了,宁君洁疑惑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不成?”

“没了没了。”蒋虚舟皱着眉,看上去甚是心烦,大步在前头走了出去。

宁君洁这回却没急着跟上,而是握着团扇慢慢的走到了桌案前。

宁馥看她:“大姐姐有何指教?”

“指教?我可不敢。”宁君洁哼声道,随后拾手捞起桌上的青玉茶盏在指尖指打量了一眼,问宁馥:“这是他用的?”

宁馥点头,并表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却不料她一点头,宁君洁直接将这青玉茶盏收了起来装入腰间的腰囊中,小心妥帖的模样,让宁馥虽然诧异却也有些动容。

宁君洁再没说一字,甚至也没向她开口讨要,直接装起,走人了。

烟珑进来时见少了蒋虚舟的杯子,一愣,随后四下也没见碎片,就问起。

宁馥淡淡道:“他自己拿走了。”

烟珑眨了眨眼,后而笑出声来:“倒还真像是他能办出来的事,肯定是怪怨你开了素缨楼又不曾与他言语过半句,孩子性子的竟拿走杯子来呕了。”

宁馥也是淡笑,不再言语。

她不禁的想宁君洁拿走这杯子的意欲,宁君洁心系蒋虚舟,可终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似女孩子那般稳当,宁君洁一心一意挂在他身上,他心知肚明也对宁君洁有不一样的态度,可却终究不能做到像宁君洁待他一样,做出相等的回应。

心中系着一个男孩子,就连他用过的东西,置放在另一个女子那里,宁君洁也是不能忍受的,更何况蒋虚舟往来她这里比其他女子要多得多,宁君洁怎受得了。

她突然发现,宁君洁竟也有这小女子的一面,手里拿着心系之人的相关之物,便如同心系之人就在身边……

“真不知道她得私藏多少无聊之物。”宁馥想得出神,不小心喃喃出声。

烟珑一诧:“谁?谁私藏无聊之物?什么无聊之物?”

宁馥被拉回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的女子一旦心中有了意中人,有时竟会做些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事,会将意中人相关的事物收藏起来,哪怕是些破铜烂铁甚至于当事人根本就不曾放在眼里的东西。”

烟珑眨了眨眼,后而道:“我虽然不曾体会,但是也知晓一些,世间的女子不都是这样吗?”就连宁馥去世的母亲乔清婵,在整理她的遗物时,还有许多是宁立亭当年的旧物,甚至还有丢掉过好些年已经废了的狼毫与扇子穗这些琐碎小物。

宁馥默了默,后而将目光放回手中的人物资料上,淡淡地道:“何苦来哉?收起这些,不过是留着将来剜自己的心罢了。”

(未完待续。)

第129章八卦好奇心

烟珑猛然听到她这般言论,噔时就想起乔清婵病逝前那一阵子,那时陈佩青已经入府,乔清婵因为缠绵病榻,宁立亭已经与她因此而日渐疏远,有时几日也不会见上一面,便就是见了,宁立亭也只是稍稍在床前小坐片刻,问问身体状况,连茶水都不在她的房里用上一口,就以不扰她休息为由出得门去。

彼时,乔清婵时而会让丫环们拿出她的小箱子来,然后谴开屋里的人,一看就是一晚上。

当时她年纪还小,并不知晓那么多,只是后来在清点乔清婵的遗物时,偶然看到那个箱子,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锦嬷嬷拿着那箱子抹泪。

“留着这些做什么,并非良人,何苦让自己以泪熬心。”

若不是宁馥此时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想起年幼时的这一段记忆。

她刚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宁馥已经投入到手里的资料册里,故而心里虽有感慨,却只能张了张口,又默了。

宁馥让人去递话给宁君洁,称有公物上的事没做完,下午蒋虚舟与周越来扰耽误了,便就在素缨楼用过晚饭再回,宁君洁本就不喜与她同行,况且有蒋虚舟随她一同离开结伴相送,宁馥不在她求之不得。

蒋虚舟与宁君洁在路口分道后便就绕道折回,再回到宁馥的办公间。

他倒是顺手,回来的路上还买了酥皮鸭,热腾腾的打开油纸,让霜容去盛盘。

笑了几句之后,他目光落在案上一个册子上,后而两眼一亮,道:“我正是要与你谈起,想问问你这素缨楼接不接宴席之类,没想到你这里已经操办上了。”

宁馥往那册子上扫了一眼,也道:“这地头不小,只用来做些水粉胭脂的女人生意有些浪费,是以,只有前楼是如此,后面这些院落厢房水榭楼阁的,正是准备尝试置办宴席等事。”

蒋虚舟一击掌:“那好极,我在京中虽然不济,但是也认识些有家底的后生,到时替你说上几句,给你充充人气儿也是好的。”

宁馥想说你最好以后也尽量少来素缨楼之类的,但抬眼看见他兴致极高的模样,这话就有些影响他的心情,想了想,便曲线的说起他下午在翠怡轩之事。

“大姐姐那边,你觉得如何?”

“妥当。”蒋虚舟言道:“她也喜欢竹林,正好门前有,正和她意,再者方位布局也派气,四周又无闲杂人滋扰,最合适不过了。我见她那里还放了绣架,上面的牡丹绣了大半,针脚不错,看来心情也是不错的,不然也绣不出那么平稳的……”

他这般朗朗上口,再观他神色,也是看不出有半分觉得烦扰之样,可见,若是宁君洁不与他耍小性闹脾气,他本身是并不抵触宁君洁的。

这一点原本宁馥心中就有数,此时不过是越发的确定而已。

而这时周凡在外求见,他得知宁馥今日在素缨楼用晚饭,是以去了绣活铺子巡视完后就直接又折了回来。

宁馥正好也有话要与他说,待他进来后,便言道:“素缨楼这边虽然重要,但是绣活铺子那边你也别冷了,那里不少主顾是奔着你去的,两边跑辛苦些,你自己拿捏好,也注意休息。”

周凡看了看蒋虚舟,后而回道:“不当紧,那边慢慢也就脱手了,中午人旺的时候我都会在那边的,姑娘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倒是方才我去那边,听下面的人说起了一件事。”

宁馥抬眼。

“以前跟姑娘提过的,玉娘,姑娘可还记得?”周凡问。

宁馥回忆了一下,后而问道:“林琼玉?城北庄子上的寄住户?”

周凡点头:“正是。”

“玉娘的绣活是相当不错的,而且手脚利索人又勤快,前一阵子还有丫环在咱们铺子里瞧上了她的手艺,介绍给她们的主子,还给玉娘拉了不少大活,玉娘感激着咱们铺子给她带来了生意,就一直没再往别家放过她的绣品,方才我过去那边,她已经在铺子里等了我一个下午,非要等我来亲自与我说,她以后,不准备再往我们铺子里放她的绣品了。”

这种事,若按常理来说,人出名了,有了更大更广的市场,无论是要抬高身价或是另谋高枝,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些都是为了赚钱糊口,谁不想多赚一些。

但如果按情理来说,这就有些不尽人情,毕竟如果不是宁馥的这间铺子,林琼玉也没有今天。

但这两者,宁馥却觉得都不是林琼玉与自己断绝利益往来的原因。

如果林琼玉是以上所形容的人,她就不会专程在铺子里等周凡一个下午,亲自与他言说。

“我们的价格开的公道,她性子低调不愿抛头露面,也喜欢与我们往来,怎的突然就这样了?她遇到什么事了?”

周凡目露放心之色,这才道:“她说,她到今天才知,原来素缨楼是姑娘的,绣活铺子也是姑娘的,而她,不愿与姓宁的有任何往来。”

“什么?”宁馥惊诧,“什么意思?”

周凡又看了看蒋虚舟,蒋虚舟终于被他这两眼看得皱了眉:“这与我有什么相干,你有什么直说出来,别好像一副都是我的错似的看着我。”

宁馥瞪了他一眼:“你好奇心能不能别这么重,现在说的到底是玉娘个人的事情,你适当避嫌也是理所应当!”

蒋虚舟一副就是不走的模样,眨眼道:“那又如何,在商言商,她个人的事情是该避嫌,但她个人的事情关系到你两家生意,这就是生意上的事,我是你的朋友,帮你分析也是责无旁贷。”

宁馥拿他没法,也实在想听原因几何,便让周凡不必理他,说下去。

“这件事我以前就查到了,只是觉得不该受到影响,就没当回事。”周凡便抿唇道:“林琼玉当年是被人赶出府的,到底是什么由头不方便深查,但是她被赶出府并再无人家肯雇用的时间,却正正是当年她与五老爷的那件事不久之后的。”

(未完待续。)

第130章陈年旧事

“什么?”宁馥一时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周凡有些尴尬地又摸了摸鼻子:“那个……那就属于宁家的家事问题了吧……我所知有限,当年的事情具体如何现在也没必要提起,但是大抵就是因为当年这件旧事所致,使得林琼玉在得知绣活铺子是姑娘经营,而且又得知许多绣品也都辗转到了素缨楼售卖之后,她便来跟我提这件事了,她……应当是不愿与宁家有什么牵扯。”

蒋虚舟看看周凡,又看看宁馥,眉头皱的拧了起来,已是心急的不行。

这两个人,一个不深问,一个不深讲,他哪里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真想上前撬开周凡的嘴,让他把这件事一字不漏的吐露个干净才好。

“那个……到底是什么事?”他急不可待的问这二人。

周凡不答,宁馥瞪他一眼:“你不如现在立即去问我五叔?!”

“你……”

“我怎么?”宁馥依旧竖眉冷眼:“这事往大里说是家事,往小里说是他的私事,你这么想知道,不如去问他本人,我和周凡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可没本事满足得了你的好奇心!”

蒋虚舟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宁馥这态度给惊的,手都有些微颤:“你……”

“我说的不对吗?”宁馥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她再没心情与蒋虚舟耗时间,索性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我先回去了。”

蒋虚舟也是一脸的怨怼,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也不死跟着宁馥了,埋着头看起来很是任性的在后面不情不愿的跟着。

周凡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这时就听见蒋虚舟突然叨叨了一句。

“怎的这么长时间不见,现在的脾气这么可怕。”

周凡一挑眼,就见前方宁馥顿足回头,半笑不笑的讽了一句:“我可怕?我还以为你长年与宁君洁伴在一处,早就习惯了,再者,我还能比她发脾气的时候更可怕?”

蒋虚舟震在当场,周凡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再一看前方,宁馥早就已经走了远去,他连忙提步上前。

“……”走了两步,他突然嘶了一声,后而似是自言自语,“这语气……难道是吃味……”

“蒋公子。”周凡立即出声将他后两个字给压了下去,面色肃然地道:“你可千万别乱想。”那个‘乱’字,他声音极重。

蒋虚舟意识到自己失言,下意识就掩了掩口,后而抿唇道:“你们姑娘以前不是这副性子来着……”

“是吗?”周凡不以为然:“难道以前三姑娘一直都对你温声细语和蔼可亲?”

蒋虚舟的眉又皱了起来,斜了他一眼,讪讪了喘了两口粗气拂袖而去。

周凡自然跟着回了宁府,自从茵妙与芍芝到宁馥身边之后,便就不用他来指点教导霜容功夫这一方面,倒是更多了些时间与宁馥商议生意上的事。

只是今天的话题有些挖人**。

说起当年宁立武的旧事,资料里,原本的宁馥也所知有限,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之久,那时的宁馥不仅年幼,而且在宁家的地位也是近乎透明,自身都快要难以保全,更甭论其他人的事。

资料里只隐隐提到宁立武当年是有过婚姻相关之事,但是连文定八字也没有合过就不了了之,事情当时也不是闹的满府议论,但是从那件事之后,宁立武在婚姻之事上就再没有过半分的动静,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周睿和锦嬷嬷也过来一起听宁馥问起这件事。

这二人已经逐渐习惯宁馥偶尔问起一些与生意并无太多关联的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睿仔细回想了一翻之后,便斟酌了一二,言语起当年这件旧事来:“当时五老爷本就婚姻之事不易成说,早就已经过了成婚的年纪,府里说不急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无人上门,而请的媒人只要向外透露,皆是一无所获,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肯做这个媒。不过当时五老爷自己倒是与一位商家的小姐结了缘分,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只知五老爷当年信心满满,让老夫人去请媒人上那位商家小姐家去提亲,可是结果……”周睿顿了顿:“失败而回。”

宁立武婚姻之事艰难,这是宁家一个没人会提起的禁忌。

宁立武十六岁那年,因为一件几乎无人知道内情的事而吃了官司,出了人命案,当时宁家为此烧掉不少钱,最后免了死罪,但是刑期下来也有十五年之久,之后又疏通一番,宁立武坐了整整十二年的牢狱才放出来。

有这样的前科,年纪又上来了,正经人家是绝对不肯把自己的女儿送宁府来的。

周睿所说的这个时期,就是宁立武三十初头刚刚放出来的那几年。

锦嬷嬷接过周睿的话说了下去:“这件事竟然黄了,最震惊的不是府里的人,而是五老爷,他忿然下亲自上门,结果一见才知,与他有缘份的哪里是那商家的小姐,而是那位小姐身边的大丫头。”

“那个大丫头,就是林琼玉?”

锦嬷嬷与周睿皆是叹息点头,后而锦嬷嬷续道:“那家的小姐才年芳十六,那林琼玉当时却已经二十七八,五老爷这样寻上门去,也不知是哪里走了风声传了出去,好好的一个姑娘,正是关键的年纪,本也是已有婚约在身,却因为五老爷这一上门就给黄了,男方退亲不说,也没人再去说亲,人家不想闹的更大,也是好脾性,从来不曾来我们府上闹事,最后实在不得已,将京城的生意与产业尽数变卖,远离京城南下了。”

“虽然林琼玉本无过错,但事情终究因她而起,那户人家不是作恶的,放了她的奴籍,由得她自生自灭。”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过闹大,若是放在现代根本算不得什么,却是凭白将一家人逼的没有容身之地举家离开,还使得林琼玉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宁馥关注的是那缘份二字,便问:“既然他们二人有缘,那为什么当年林琼玉和五叔没促成一桩良配?”

(未完待续。)

第131章玉娘

周睿和锦嬷嬷闻言对视了一眼。

后而还是周睿上前,道:“当时五老爷得知真相之后,也并没有怒不可竭,在府里消极了几日之后便也释然,而因着五老爷的性子脾气,当时府里便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也拗不过他,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其实基本上就等于能成。而且以当时五老爷的局面来看,他能尚到一门真正的好亲的可能性是不大的,是以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当时也有意同意这门亲事。但是……”

周睿默了默,叹道:“但是当时四老爷与五老爷关系不错,连着几日都与五老爷处把酒聊天,几日过后,五老爷再没有提起过关于林琼玉一言半字,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宁立昌当年与宁立武俩兄弟把酒畅谈,说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锦嬷嬷摇头,也不知是惋惜他们二人的这场缘份,还是惋惜林琼玉的身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说玉娘对五老爷没有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不再与宁家有往来,也是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五老爷至今未能成家,这几年性子又转变极大,就连府里也不常出面走动,不知他心中,可曾后悔。”

林琼玉因为宁立武的原因不愿与宁家有任何瓜葛,这是气性,也是志气,爱乌及乌恨乌本也就及乌这才是人性。

这件事讨论到这里已经偏离了最初的主题,宁馥固然觉得没了林琼玉继续合作下去是有些惋惜,但是铺子也不是非有林琼玉不可,只是剖出真相与当年的旧事之后,虽然仍旧觉得不一定非要强留,但心情却有了些与先前不同。

若说宁立武从不曾有过半分悔意,她不信,如果他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当年,那么这些年来他的性子急转又能因为什么?

当然,如果这些年中宁立武成了亲就另说了,指不定他也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根本就不记得林琼玉这个人了。

锦嬷嬷与林琼玉在这些日子有些交情,她想法不同,她不仅仅是惋惜,更不想看着林琼玉好不容易因为绣活销路好而过上了稍微好些的日子,却要为这些陈年旧事结下的心结而再回到以前艰难的生活,更何况,当年的旧事,林琼玉才是受害者。

“玉娘还欠了两个屏风,怎么也要交完这两个屏风才会断了往来,姑娘你看……”

宁馥看她神色也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抿了抿唇道:“玉娘手快,两个屏风只怕个把月的时间也就能交活了,趁着这段日子还不能断了联系,铺子和楼里的事情嬷嬷你就暂且放一放,试试玉娘那边还有没有回转的可能。”

锦嬷嬷甚是动容,连连点头。

这件事告一段落,周睿与周凡便就与宁馥商议关于素缨楼后园的亭台水榭怎样分布规整,好尽早将置办席宴的事宜提前推广出去。

谈到重点之时,外面人影微动,宁馥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有什么事?”

霜容挑帘进来:“四老爷来了。”

宁馥一怔,霜容已经表明过态度,荷松园已经有一阵子不搭理他了,他怎么又来?

当着周凡的面不好说这些,霜容也很从容,福身下去:“我去看一看,姑娘不必再担心了。”

见她胸有成竹,宁馥便让她去了,接着与周睿周凡谈了下去。

而霜容这边去了偏厢,由烟珑陪在身边,亲自去见了宁立昌。

宁立昌正肃着面坐下有一会儿了,他今天等于是从西大门硬闯进来的,心里甚是恼怒这荷松园的下人不拿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几个月西大门那边无人不知他与霜容常在门外聊天,按道理说只要是长眼睛的,都应该知道他与荷松园的关系是比府里其他几位老爷要近的多的。

可他没想到,门房那边还是老话:没有宁馥的允许,谁也不可以进。

他看了看自己现在还在发麻的手掌,心里更气了。

要不是动手打了那不长眼的奴才几个耳光,他今天竟然还进不来了!

正气着,就听脚步轻响,一抬眼就看见温婉恭顺又娇好的霜容挺步走了进来。

他不能自已的起了身:“霜容……”

烟珑突然咳了一声。

他立即收了眼神,换上笑来,虽然又坐了回去,但是手脚就像不知该往哪里放似的,动来动去。

霜容淡淡的睨了他一眼。

那目光让他的心突然就抽了一下。

毫无感情。

毫无情绪。

他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而就在这时霜容也开了口:“四老爷,奴婢每天有许多事要做,现在府里无人不知,我与烟珑几个不似从前那样只要专心伺候好姑娘就够了,还有绣活铺子和素缨楼的事需要我们忙前忙后,像以前那样听四老爷话家常,真是再不能够了。”

他张口欲言,霜容又道:“四老爷若是真关心荷松园上下,我代姑娘说句话,若是并非十万火急,四老爷还请给我行个方便,她身边最离不得我,还是让我多为她做些事吧。毕竟,我是荷松园的下人,更是她的身边人,您说是吗?”

他急的站起身来,霜容却哪给他机会开口,福了身子又道:“现在我要赶着去伺候姑娘,这就不奉陪了。”

霜容说完这些,竟再没看他一眼,转身就退出了偏厢。

宁立昌眨了眨眼,愣在当场,气竭在当场。

他胸膛一起一伏,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气还是难受。

不知不觉晃着身子越走越远,等他再抬眼的时候,一看四周,早已经出了荷松园的西大门,此时都已经到了府里的后花园了。

“四老爷。”

突然一声温和的轻唤让他失神的望了过去。

微暗的夜色下,他面容有些微愣:“念……雪?”

念雪恭敬的福下身去,笑的甚是好看:“能得四老爷记得奴婢,奴婢心喜不已。”

宁立昌此时心事重重,刚刚被人拒绝,这种滋味不可与人言说,此时只觉得这念雪的笑似乎别有深意,就好像知道他刚刚经历过什么似的,当下,既觉得憋屈,又有些微恼。

他声音立即就不耐烦,挥手道:“行了行了,没事就回去伺候你家姑娘,大晚上的别乱出来走动。”

他错一步绕开走去,念雪却在他身后唤道:“四老爷可是心有郁结?那你又可知那人为什么突然这样待您?”

宁立昌定在当场。

(未完待续。)

第132章示好

晚上临歇下的时候,宁馥才得点空闲问了问霜容。

烟珑抢过话来,喜不自胜,道:“妥当妥当,四老爷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就被打发了,已经不能更明白了,他肯定知难而退了,而且我后来问过了,门房说他出园子的时候都失魂落魄的,比他以前输了钱还要沮丧,定然是心死了。”

那就好。

宁馥终于将这件事放下,道:“只要不是气极而去,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下文了。”

霜容淡笑不语。

翌日一早,宁馥才刚刚起来,前面就来人报,说是宁碧思来了。

宁馥与宁碧思几乎从不往来,相比之下,与宁君洁之间都比和宁碧思之间往来要多,这让宁馥一时想不出她所来为何,头前曹氏拉着她放印子,她当时以只想小打小闹为由拒了,现在素缨楼与她有关已经不是秘密,她也再没与三房的人有过任何走动,而以前就算有往来,也是曹氏寻她,宁碧思是连面都不曾露的,此次……

烟珑道:“难道她看大小姐在素缨楼做事,她也要来?”她面容担忧又微恼,甚是反感。

霜容斥了她:“便就是真如此,你也不能端着这模样见人!”

烟珑悻悻的吐了吐舌头,扁着嘴道:“这屋里就我们几个,当着外人的面,我自然不会这般的。”

霜容又瞪了她一眼才作罢,后而低声道:“四姑娘从来不曾与谁真正的亲近过,头前她与大小姐来往了几日,之后就出了李大那件事,事后她就再没登过长房的门,这么些日子下来也不与府里任何一房人亲近过,这次突然来我们荷松园,姑娘留神些为好。”

宁馥拍了拍她的手:“我心里有数。”

之后让人去请,这边她们几个便去了抱厦。

宁碧思并不是一个跳脱的性子,也不是个爱笑的女孩,性子已经有些她母亲的影子,说起话来,便就是客客气气道些普通家常,也总透着一些派头的感觉。

“你这边天天忙里忙外的,我听说素缨楼排场不小,母亲说不是那么简单,想来你这个年纪肯定有不少压力,让我跟你传个话,若是有什么问题,她到底比府上其他几位夫人有经验,你如果不方便,便与我言说,让我传给她就是。”

宁碧思与宁芸一样,都是随母亲嫁进宁家,她与宁芸的性子却是截然不同,从陈佩青的言谈以及这些年所做之事,不难看出陈佩青心底里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并且也有着少许的自卑心理,以至于她才会那么拼命的敛财,将宁家上下一把抓。

但曹氏虽然与她情况相似,可曹氏却完全相反,曹氏不仅很有安全感,甚至一丁半点的自卑都没有。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底气,还因为她的资产都是她自己一手经营,常年累月积下来的范儿,只有她瞧不起别人的份,绝对没有她觉得低人一头的可能。

是以,宁碧思在她的教导下,自然更不可能有半分自卑心态,至于寄人篱下,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很有可能她还觉得宁家越来越富庶名气越来越大,也有她母亲的那份产业锦上添花的功劳。

她传这个话过来,宁馥做为晚辈就谢了一谢。

宁碧思见她穿着齐整,知道她快要出门了,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母亲的话带到了,我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跟你说点话。”

只怕这才是她愿意替曹氏传话的真正原因,宁馥也表示出诚恳的态度来。

“宁君洁去素缨楼的事,这是大伯母他们的盘算。”她也不唤大姐了,直呼宁君洁其名,翻了翻眼皮,道:“你父亲现在风光了,虽然大伯父他们本来也没有争家主之位的资本,但是心里也不可能半点怨气都没有,在得知素缨楼与你有关的时候,闹的最大的并不是二伯母,也不是大伯母,是宁君洁。”

宁馥听着,面上表示微诧,但她眼睛明亮,瞧得出宁碧思这是冲着宁君洁而来。

“以前因为蒋公子那两颗夜明珠的事,她就已经眼红你眼红的不行了,然后又听说素缨楼是你的,她都快要气疯了!”

宁馥皱眉,状似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碧思一滞,但很快眨了眨眼,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她闹那么大,这府里知道的人可多了!”话毕,她接着就将话题拉了回来,“她自己眼红嫉妒的跟什么似的,就撺掇着挑大伯母的气,尽挑那戳心的话去说,说什么家主之位本来应该是大伯父的,现在宁家的风头却都让二房的人出尽了,传出去,她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她是宁家长房的嫡孙女。”她抿了口茶,又道:“但是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和现状,最后就出现了让她进素缨楼做事的事来。”

宁馥一副恍然无语之相,半晌没接话。

宁碧思见她如此,自觉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看不惯她自己没什么本事还爱出风头的模样,再又觉得你我到底同龄,怎么说也应该比她们两个更亲近些,你也不容易,现在你身边放了个不知道会做些什么破事的人在,你自己自求多福,别的我也帮不了你。”

宁馥为表感谢与愿意亲近之意,让霜容拿了一套素缨楼出售的一套粉盒,本来宁碧思很不屑,待一展开见那一共十二盒精致手工圆圆方方的雕花小粉盒后,立即目露喜意,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去素缨楼的路上,烟珑问霜容:“四姑娘这挑气儿的性子真是一绝,说的好像李大那件事当真与她半点无关,她完全不知情似的,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我都忍不住叫绝。”

霜容却是面露微凝。

“这般示好,未必就是件好事,三奶奶是个做大事的人,四姑娘也绝对不简单,若是三言两语便能让大小姐做出那样的糊涂事,这等于动动嘴皮子就要了人的命,事后还能自己一身干净,等她再长大些,更是不敢想象。”

(未完待续。)

第133章良缘

宁碧思来这一趟,所说的关于宁君洁之事,其实说了等于没说。

这些话,不必她说,大家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家里家外都到了二房的手上,长房再是不争再是没有实力,心里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毫无怨念。

她来这一趟,说这些话,无非也就是想面子上站站队表表态罢了。

宁碧思的确要比宁君洁有脑子,正如霜容所说,宁碧思年纪才这样小就能如此两面三刀片叶不沾身,以后等再长大些,这种做事不亲自动手的性子,只会越来越利索也越来越滴水不漏。

防,是肯定要防。

但是有一点,与这样的人,就算保持多亲近的关系也是没有用的,以后只要但凡有一丝半点的利益冲突,这人就绝对会毫不拖泥带水的反目,若是曾经亲近过,则更容易让其抓到空子,等于将自己送入虎口。

宁馥以前就已经在逐渐疏远三房一家人,现在有了素缨楼,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更不是一穷二白不值得任何人惦记的时候了,她以后要比以前更加小心,已经放手去做并且还有更多的事要继续做下去,就更经不起输这个字。

否则,她所想要的未来,想达成的目标,只怕再也难实现了。

马车正在慢慢行着,突然一物将车帘激起,一个硬物咚咚的从窗子滚了进来,正滚到宁馥的脚边。

她直起身,伸手将那东西随手捞了起来。

见是一个手指长短的金丝缠绕的黑檀算盘把件,下面还垂了穗子,触手已经相当盈润,可见其主人已经把玩了至少有个三五年头之久。

若非喜欢,是不大能坚持把玩这般久的,但若是真心喜欢又是这般私人的物件,怎会就这么随便抛出?

她立即将车叫停,唤了程衍:“刚刚附近有什么人在?”说着她隔着帘子探出手让程衍看了一眼:“有没有看到谁抛了东西进来?”

程衍摇头,萧翊也是一脸茫然,后而道:“也没见谁在附近……”他目光落在那黑檀算盘上,这东西算不上多名贵,但是重在若是主人的心头好,那就等于无价,自然是没人抛来扔去的玩,他想着有可能是哪个贼人偷个荷包,这东西又无用,顺手就抛到了这马车里来。

宁馥眉心一凝,听这二人形容并无人找寻,当下就准备将这东西递出去让他们随便寻个地头丢下。

到底是个男子所持之物,不管名贵与否,宁馥握着也觉心生腻味,却是话才要说出口来,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高喝。

“霜容,你出来!”

车内几人俱是一震。

宁馥的手噌的缩了回来。

烟珑掩嘴失声:“是四老爷?!”

几人皆从彼此的目光中证明了推测,而此时大家关注的已经不是宁立昌突然在外面唤起霜容,而是宁馥方才探出的手里握着的这块黑檀算盘。

不知会否有人看见?!

正犹豫着,宁馥立即手快的将那算盘拢入袖中,外面这时喧哗大起,接着就听脚步声急促响起,单是这么几个呼吸的当口,便已知这辆马车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而这时外面的宁立昌已经又高着嗓子喊了起来:“霜容,你出来见我!”

烟珑摁下霜容,茵妙与芍芝并不知晓太多此事,正欲问询宁馥是否容她们二人出去看看,宁馥就已经凝了眉,低声对霜容道:“你别动。”

宁馥撩了帘出来,正迎上打马昂首在前目光灼灼又一副势在必得笑容的宁立昌。

他左右是四房的得脸小厮,以他为中心扩散性的全是他身边的下人,将她的马车整个包围了起来,而这阵仗自然引得两旁行人的注意,很快便都驻足围观,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条路已经被堵住了。

“四叔得闲了?”宁馥将袖子拢了拢,虽然淡笑着,声音却是半分客气也没有,目光在周围这些人的身上落了落,“听说这阵子四婶常去青戏楼赏戏,四叔不是一直都陪在侧?青戏楼在青雀长街,与此地倒是南辕北辙,四叔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城西?这人都被四叔带在身边,那四婶身边可还有人使唤?”

那个‘四婶’两个字咬的极重,引得周围旁观的百姓立即不由的深思并加窃窃私语,青戏楼那地界就算不是人人都去得,也是人人都晓得,满楼戏子伊伊呀呀,平常情况下是没什么女眷单独前往的,虽然不是没有,但不是陪在夫君身侧,便就是那非同一般的京中女客,正经恪守妇德的,是绝不会单独在青戏楼赏戏的。

宁馥一语引得四周哗然,宁立昌脸色立即就尴尬了,先前还志得意满的硬气被这四周的人声给刹去大半,他甚至从眼角余光已经睨见有人开始偷偷的指指点点。

而他这边带来的人又何尝不是士气大减,兵随将行,为将者都缩了刹气,做跟班的立即就没了什么底气。

他当即就壮胆挺直了胸膛,倒是聪明不顺着这话接下去,只奔自己的目的:“我是你亲四叔,也知你不易,这次当着众人的面,我也不怕被人说三道四,只向你讨霜容而来!你再是舍不得,也应知道促成良缘才是美德,我现在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向你保证,也让所有人来给我做这个见证,我,宁立昌,此生绝不会辜负霜容,绝对保她一世荣宠!”

马车里,霜容早已浑身颤抖,面如白纸。

一语出,四周皆静,此时正是一天之中这条街人流最大的时段,竟是被他这一番话给震的满街寂静。

一世荣宠?

促成良缘?

见证?

保证?

宁立昌还真是将脸皮都丢到九宵云外了,竟然能当街说出这样的混话来!

宁馥眉梢微挑,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三四回,极为冷淡不屑与鄙夷,道:“这便就是你把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丢在青戏楼的原因?让她身边没有个使唤可用的人,也不可能从城西赶来城东阻止发难,这就是你最近允许她跟着你出门听戏的真实目的?什么叫一世荣宠,什么叫促成良缘?你的良缘现在坐在城西青雀长街的青戏楼里,你的良缘动弹不得被你蒙在鼓里,你的良缘已经被你辜负而不自知,这就是你的良缘得到的荣宠?”

(未完待续。)

第134章无畏

宁立昌窒了窒,嘴大张却是被这一盘言语给逼的无言以对。

任氏确实这阵子一直被他带出来听戏,但是这件事府里也没什么人知情,他也确实如宁馥所言打的就是这么个算盘,今日来这里截车围堵,就是要逼着宁馥不得不把霜容交出来,乖乖的送到他的手里。

但他本来不是非要行此下策的,若不是念雪与他言语内情,他也就真的以为霜容对他无感,也并不想再纠缠了。

如念雪所言,宁馥舍不得霜容,也不想成全了他与霜容,霜容如果真对他没有情份,也不会陪着他三番五次数都数不清多少回在荷松园的西大门聊天吧?

若不是宁馥强行拆散他与霜容,他今天也不会带着人来此地逼迫。

念雪献的计策,对他而言其实也不仅仅是逼迫。

“三姑娘不同意此事,其实也是长年依赖信任霜容,更不想让霜容给他人做小,多少也是担心霜容做了妾室低人一头日子艰难,只要四老爷您当着众人的面下个承诺,那么多人做着见证,三小姐也会放心的了。”

“你——”他气的浑身发抖,坐在马上颤了半晌,自己的亲侄女这样拆台,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丢脸,竟然一个台阶也不给他下!

“我怎么?”宁馥的眼神更厉了,“我们宁家从无一人有纳妾的先例,四叔今天这一举,可曾经过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同意?还是说四叔您要开一个更厉害的先例,要在宁家做第一位休妻的爷?!若是如此,那四叔是要用七出的哪一条?无子?”

长街寂静,宁馥字字珠玑,无人不在屏息听凝,目光已是微怒的望着宁立昌了。

张顺是四房的管事,一直跟在宁立昌身边多年的他此时怎能不替宁立昌捏一把汗,早就在思量着怎么解决此事,他之前与宁立昌的想法是一样的,完全没有想到宁馥竟然能这样当着街抛头露面与亲四叔叫板。

这时他终于露了脸,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咬牙笑着对车厢躬身:“霜容,老奴都差点忘了恭喜你了,你这回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马上就要是四老爷的妾氏,府里的主子了!”

他不攻宁馥,宁馥这边是绝对的敲打不入,必须改而攻霜容。

霜容人在车厢里,手里的帕子早就被揉皱了,浑身颤抖。

烟珑一直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摸那帕子,早就被汗浸透了。

车厢外,宁馥目光就从来没有落到张顺身上过,此时微垂着目,看着自己的指甲。

“四叔院里的人听起来不像是不分尊卑的,话说的漂亮,但现在是奴才们开口的时候吗?”

张顺怔了怔,一瞬间脸色发白,张了张嘴要说什么,话又被宁馥这话给堵的不敢言语,宁立昌仍在马背上,盯着宁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什么时候起,这个以前总吵着自己要糖吃的侄女,竟然变得会为了一个丫头而让他这样难堪?

这叔侄俩这样僵持着,说是剑拔弩张一点也不为过。

而这些围住马车的下人,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到底是不是你情我愿啊……”这时人群中有人议论了起来,“宁四老爷这架势,好像真是这宁三小姐要霸着自己的丫环不放似的。”

“怎么可能是你情我愿,要真是这样,那个叫霜容的,怎么到现在都没出来露面表态……”

又有人接话:“她可还是个丫头,自己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就是再情愿,也不敢站出来啊……”

话引到这上头的时候,张顺突然眼珠一转,牙一咬,转而朝着宁馥深深的作了个揖。

“三姑娘,奴才绝无冒犯之意,但是事已至此,有些话四老爷不方便说,可是眼下却是不能再顾忌更多,奴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一场误会,让一对有心人就这么失了缘份。”他言道,再直起身的时候,眼睛落向车厢,道:“四老爷早前已经将贴身物件送与霜容姑娘做为信物,如果霜容姑娘真无此心,当初也不会收下,您说是不是?”

人群大骇。

“程衍。”宁馥双目平视,淡淡道:“掌嘴。”

“啪!”

一声脆响,一道耳光。

张顺倒吸着气,捂着脸回过身来——程衍已经抡着手臂又是一个耳光拍了过来,一下更比一下狠。

血光都喷了出来,啪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就在张顺那被打裂的牙齿跟着血花喷出来的时候,宁馥伸手入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一个金线缠绕的黑檀算盘来。

“没人教你规矩,今天就打到你知道这两个字为止。”随后看着宁立昌,“张顺所说的信物可是这个算盘?”

先前还因为张顺而在得意的宁立昌大惊失色,宁馥冷笑一声:“这东西是前阵子有人在我院子外的路上捡到的,府里没人知道这是谁的所属之物,没想到竟是四叔的,只是这东西从来都不曾进过我院子的门,怎么现在竟成了信物?若真是你送给霜容的信物,大家觉得这东西会在我的手上吗?”

说完,她用力往地下一掷,那算盘在地上砸的弹了几弹,然后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只剩那金丝裹缠,这才没被弹到人堆里去。

萧翊甚是‘巧合’的往旁边迈了一步,一脚就踩了上去,他呀了一声,再抬起来的时候,地上那裂成两半的算盘,竟被踩了个粉碎。

宁立昌头晕眼花,气的胸口疼痛,他咬着牙,再也不顾及面对的是自己的侄女,这个侄女,是真真的没把他当叔叔来对待了。

就在宁馥转身欲回车厢之时,他突然大喝一声。

“你护着也好强扣也罢,我告诉你,霜容本来是可以做个妾氏享受主子的待遇的,现在是你把她的路给断了!若是识抬举,就让她乖乖的到我身边来认个错,我还会考虑考虑给她个姨娘的位置,而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霜容我也是要定了!到底是做个通房丫头还是做高高在上的姨娘,让她自己掂量!”

已经撩了帘的手,又放了下来。

宁馥半侧着脑袋看他。

宁立昌被唬了一跳。

倒不是他真怕了这十来岁的小侄女,而是他现在觉得宁馥是个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她不晓得今日她所做所为委实是有失她女子之德,更不晓得这会为她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不知者无畏,谁知道她接下来会再说些什么!

他畏,可不代表她会因为他畏就不言。

“通房丫头?四老爷是准备明抢还是逼良为妾?再不然你就是准备想尽法子毁了霜容的清誉然后霸为己有?宁家居然有你这样的老爷,我可真不敢当街唤你一声四叔!”言罢,她撩帘进了车厢,喝道:“走!”

再无人敢拦下,程衍和萧翊驾马前行,宁立昌不得已只得赶紧喝马让开路来——否则就撞上了。

他气急败坏的一甩鞭子击在地上,荡起层层灰土。

“你给我等着!”

车轮前行,半点不再为他而停留。

(未完待续。)

第135章代价

宁馥沉着面才踏进素缨楼,周凡就上前来,一边跟着往后方她的办公间行去,一边有条不紊的禀着:“有位姓朱的姑娘,想定个日子将楼包下一日,要举办一个私人的宴会。”

宁馥点头道:“让她留下需要注意的条件,还有宴客名单,到时凭请帖入楼,人数方面让她给个大约数,再列个等级出来,按包厢等级分配下去,带她再把楼里参观一遍,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要求,越详细越好。”随后她边走边对着周凡赞许着点头:“这是第一笔宴席生意,务必要做到最好。”

周凡谦虚的点头,后而问:“姑娘要不要亲自见见?”

宁馥心里自然是有些高兴的,可此时她心情全不在此,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若说她半点不气那是不可能的,而最主要的是周凡处理这种事根本不在话下,不过是因为是第一笔宴席承包,问问她是否想亲自看一看。

她摆手:“这件事你去办就好。”

周凡点头,便没再往前继续跟着,几人从他身旁一一走过,他伸手将垫后的萧翊拉了住。

“三姑娘怎么了?”他可从没见过宁馥这么肃冷,便就是之前李大那件事,她也不像现在这般乌云盖顶,浑身散着冷意。

萧翊凝着眉,一副不可说不可提的表情,撇着嘴悄悄指了指前方垂着脑袋背影萧条的霜容,摇头不已。

进了办公间,萧翊和程衍拿了册子去库里点货,烟珑去寻锦嬷嬷对新雇佣的姑娘们培训,留了霜容与宁馥单独相对。

“你坐下。”宁馥指了指面前的雕椅,扶着额道:“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但是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得逞,你将心放进肚子里,别为了怕给我惹麻烦就委屈你自己,你要是有顺他意来平息这件事的打算,那才是大错特错!”

霜容面色依旧惨白,听她这话猛的抬了头。

“他到底是府里的老爷,便就是府里从来不曾有纳妾的先例,今日他这架势却不是唬人的,现在已经不是非要争我这个人了,姑娘今日在长街上委实不应与他起这般大的冲突,他便就是为了颜面,也会与姑娘较劲到底的……”

“那又怎么样?”宁馥斜了眼看她,眉心依旧微凝:“他也就这点本事,指望着把事情闹大些,我无论是碍着哪一层都不敢出声言语,他就好直接将你收入房里,人不是这么做的,事也不是这么办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点代价,今天在长街上他丢够了脸就是代价,如果他接着跟我较劲,那就等着付出更大的代价!”

“姑娘……”

“姑娘!”

霜容的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守门的茵妙和芍芝突然叩了门。

茵妙进来福身:“张顺来了,说要见您,我阻了,他让我帮着把四老爷的话带到。”她抬眼看了看霜容,声音甚是愤然。

“他又有什么混话没说完?”宁馥厉目。

茵妙言道:“四老爷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家事,他也不想闹的荷松园这边不好看,念在叔侄的情分,今天的事他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会追究,但是霜容必须自己收拾好贴身物件去他院里。”

宁馥冷冷一笑,道:“行了,他放下什么狠话?”

茵妙面露敬佩之意,言道:“他说,如果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他也有的是法子让霜容毁了名誉,到时候霜容为了姑娘这个主子的名声,自尽都是轻的。”

霜容纵然稳稳的坐在那里,身子也颤了颤。

她紧紧的闭了闭眼。

宁立昌说的这些话,正正就是她准备要说与宁馥听的。

“几个耳光也没打醒他。”宁馥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不出一点情绪,“你带上人,拿棍子把他给我轰出去,通知楼里所有的人,以后只要是宁家四房的任何人出现在附近,全都给我轰走!”

茵妙应是,立即掩门出去办了。

屋里静了片刻,霜容的声音如心死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出我的打算,姑娘是不会让步的了,四老爷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原本我还想着大不了成全了他然后死在他房里了事,可他竟这般不顾念姑娘与他的亲情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不会这样便宜了他。”她抬起眼,目光一般幽冷:“姑娘现在的局势虽然渐好,却终究根基不稳,二奶奶现在没有动作,天长日久等二老爷坐稳了家主之位必然也会对你下手,二房没有自己人是不行的,朱伦的儿子与我年纪相差不多,朱伦那边撬不动,从他儿子身上下手最合适不过。”

言至于此,她突然起身跪了下去。

“望姑娘成全!”

宁馥惊站起,上前将她狠狠的抽了起来,道:“你死了这个心!再需要安插人进去,我也绝不会拿你们其中任何人的一生搭进去!”

霜容终于哭出声来。

宁馥眼神静而深,盯着虚无的前方,看不见任何涟漪。

这一天,宁馥将霜容留在素缨楼住下,让她暂时先不要回宁府。

今天的事情闹的这样大,任氏再是被瞒的死死的,也不可能半点风声也传不进她的耳朵,再加上宁家有那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逮着这么一件笑话,不可能不在府里闹开来。

霜容只是一个丫环,撞上这种事,回到宁家只会吃亏。

当天晚上,宁馥回到荷松园的时候,任氏果然便就哭天抢地的来闹。

随同而来的居然还有宁君洁。

宁馥站在东门大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水廊上哭闹不成模样的任氏由一脸同情搀扶她的宁君洁。

“小贱人,那个小贱人呢!?让她出来,我非要把她的脸撕烂不可……”

任氏作势就要往里冲,被茵妙和芍芝横臂将路拦的死死的。

宁君洁在旁劝着:“妹妹,快让霜容出来给四婶解释啊,这不见人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总得把事情搞清楚……”

“搞清楚?”宁馥不怒反笑:“四婶要搞清楚,我荷松园可给不了你答案,这事你得去问四叔,没人比他更清楚。”

(未完待续。)

第136章神转折

任氏气竭,颤着手指着宁馥身后的大门,声音几乎是用喊的:“这就是你养出来的丫头?勾引府里的老爷,你荷松园离我们四房隔着那么远,她竟然都能勾搭得上!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宁家还从没有任何一位爷纳过妾,她这是作践谁?她倒是想攀个高枝儿,却让你四叔回头受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指骂,你这个做亲侄女的,就这样害你四叔?!”

宁君洁又忙给她顺气拍背,道:“哎呀四婶,吵架没好话,到底是个丫头做出来这等事,和三妹妹怎么就扯上了?再说了,小时候四叔有多疼她,她怎么可能这样待四叔……”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任氏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一把将宁君洁挥开,这回也不指着大门骂了,直接指向了宁馥的鼻子。

“你四叔真是白疼你这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了!你太没良心了!没亲娘的东西,没人管教竟养出这样的丫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茵妙与芍芝忍无可忍,双手都攥出汗来,面容更是愤慨,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就快控制不住上前要教训任氏了。

宁馥收了笑。

她站在阶上,就这么冷冷的俯视了下去。

任氏心一颤,到底知道自己这话太难听,不禁也有些担心宁馥会不会将这些话告到宁政和白氏那里去。

宁君洁一见,立即陪着笑脸上前,道:“四婶,可别说这种气话,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三妹妹肯定也会对这件事负责的,毕竟霜容是她的大丫环,她今天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任氏果然在这一番话下又挺直了胸膛,双目睁的甚圆,直直的逼视着宁馥。

宁馥的心早就沉了下去。

出了宁家的门,她早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只要她回到这个家里,就必须继续缩手缩脚比这里的人都要低一等。

她没忘。

头前因为一个家主之位,任氏是怎么来她荷松园送银子拉关系套近乎的,她都还没忘,任氏自己就忘了。

现在,眼前,她真是一点也不想继续缩手缩脚了。

“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这个责任应该由你来负。”

静谧僵持之下,所有人都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宁馥依旧这般俯视下去,宁君洁站在阶下微仰着头看她,有些失神。她声音冰凉的仿佛无论多难以入耳的话都无法将她激怒,宁君洁有些怔忡又有些不敢相信。

“身为妻子,多年无所出,膝下无一儿半女,你早就可以被下堂逐出府门。”宁馥的声音再次清晰的响起,每个字似乎都没有费一点力气,却又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身为妻子,连防范自己丈夫与其他女子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么多年四房没多出个姨太太来,简直就是你走了****运。身为妻子,丈夫要纳妾,你竟然不顾嫡妻的身份如同市井泼妇胡搅蛮缠,有今天,都是你自己自食其果,是你自己没本事,你还想让别人负责?别让府里的人把牙都笑掉了!”

任氏胸口一震一震的,只觉自己快要上不来这一口气了,连连抚着自己的胸口大退数步,宁君洁再也笑不出来,眼看着就要替任氏出头似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还有你。”宁馥目光立即盯到她身上,一字一句地道:“我告诉你,你能进素缨楼,不是你的能耐,那是我点头允许的,我能让你进素缨楼,就能让你一个子儿都得不到的滚出去,四婶气怒是情理之中,你不在旁顺着安抚,竟然挑唆宁家的四奶奶在府里这样发疯,你是成心让四叔和四婶家宅不宁吗?如果今天在荷松园门前发生的这些传到四叔或是老太爷老太太的耳朵里,那就必然是出自你这张嘴!四婶如果因此受四叔的责骂,就是你一手造成!”

轰!

任氏只觉一道霹雳击在自己的头顶上。

她不由的想起今天自己是为什么会闹到荷松园的。

没回府的时候,就觉得周围的人古古怪怪好像有什么瞒着她似的,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进了府门之后也没什么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却是才进了自己院子,宁君洁这个大侄女就跑过来了,急的跟什么似的,那模样焦急的就像是她自己亲爹要纳妾似的,不仅义愤填膺,还扬言非要替她把这口气出了不可。

她当然也气,可她再气,也比不上她发怵。

她是很怕宁立昌的。

宁立昌的话,她就算再阳奉阴违,面上也是极尽讨好,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从嫁进宁家至今,肚子从未有过半点动静,这早就让她怕了,她很怕,怕从没有纳妾先例的宁家,会让宁立昌休妻另娶。

现在才觉得,在刚刚得知宁立昌和霜容的事情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一丝庆幸的。

庆幸宁立昌并没有想要休妻,只是想要纳妾而已,她甚至脑子极快的想到将来霜容如果生个一儿半女也不错,过到她的名下就再也不用怕什么了,而霜容不过是个妾室,不还是得伺候她?

做人妾氏的,连个得脸的丫环都不如,她有的是机会作践霜容,一辈子长得很,什么仇都报了。

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宁君洁在旁煽动,她今天就算找来,也定然不会是这样的。

“宁馥,你,你敢?!”

而这时宁馥与宁君洁已经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宁君洁很是气急败坏,跺着脚指着宁馥怒斥。

宁馥理都没理她,直接叫人关了荷松园的大门,随她们在外面爱干什么干什么。

任氏与宁君洁等人在门外呆站了一会,几个下人皆是不敢抬头,先前来时的气势早就不复存在,宁君洁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眉眼却很是忧心似的。

须臾,任氏一挥袖子将宁君洁甩开来,大退几步与她保持开距离。

“四……四婶?”

任氏早就收了泪,冷着脸瞪她:“你个不安好心的,你自己与宁馥较劲,倒是精的借我的手来寻宁馥的事,以后我们四房的事你少管,没事别进我们四房的院子!”

(未完待续。)

第137章抵抗

荷松园因为这件事,再一次严密起来。

宁馥亲自去向陈佩青说起这件事,以家和为理由,将荷松园关闭起来,有事没事,园子里的人没她的允许不会外出,同样,没她的允许,谁来也不会开园子的门。

陈佩青这阵子一直也在扶佐宁立亭为宁府开源,内部最是应当稳当的时候,任氏闹的那个动静,她自然也有耳闻,只恨任氏不够聪明,若是不这么处理,宁馥身边能少个霜容这个得力的,任氏最后也未必落不到好去,哪像现在,不仅宁立昌半步不退,还将任氏关在院子里禁了足。

赵嬷嬷私下里与她讨论,觉得这件事很是古怪。

“要依我看,霜容是断然不可能看得上四老爷的,不说别的,三小姐身边的几个丫环倒是心性儿不低,要说她们中有谁会有勾引主子想做姨太太的心思,连我都是不会信的。那霜容与烟珑都不是个软性子,这件事最后怎么闹的这么大?”

她说的这番话何尝不正是陈佩青疑惑不解之处,陈佩青听完这话,不由得微微蹙眉。

她道:“听说老四甚是坚定,看样子他倒不像是作假,好像他真的认为霜容对他有意似的。”只有宁立昌如此认定,事情才会按此发展下去,不然,以宁府的家规,再加上宁立昌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怎么也不可能当街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赵嬷嬷道:“那就是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了,要不我让人去张顺那里套套口风?”

为了这件事亲自问到四房人的头上,虽然可以说她是主持府内中馈责任在身,可其他人却只会认为她是想借机看看能不能抓到四房的小辫子,反倒显得她有**份。赵嬷嬷这话虽然也是为了周全之意,却是有点多此一举。

毕竟,无论霜容最终是不是会给宁立昌做小,宁立昌也会因为这件事被宁政痛骂,她这边有没有动作,其实都无所谓。

“不必了。”她有些烦躁,摇手阻止道:“让老四闹腾去吧,虽然府里没有这个先例,但是老四骨子里到底是个混账罢了,到头来霜容还是得乖乖的入了他的房,这世上哪有能逆了主子意的奴才?宁馥再是不肯,结果只会更惨,到时身败名裂的不还是霜容?摊上这种事,只能认了。我现在心思不在这些烂事上,眼看着那素缨楼越来越好,宁君洁过去了也没兴起什么风浪,真是没用。”

这素缨楼开的时间真是太会钻她的空子了,在外,船舫制造的生意正在关键时刻,在内,宁立亭刚刚做上家主,也是靠的宁馥拿出乔松柏的产业换来的,她还真不好在这件事还没凉下来的时候对宁馥出手。

可是这口气又吊在胸肺之处上不来下不去,素缨楼太派气了,才刚刚开业不久就京中无人不晓,她也私下里让人去逛过几回,回话皆是一切井然有序面面俱到,连她的人都能这样评论,可见素缨楼只怕比他们形容的要更加完善妥当。

虽然说这里面王若诗占了大头,按理说宁馥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钱,可她总觉得事情绝对不是宁馥口中所说的这么简单。

她没有证据,也不能去王家落实,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她脸上忽青忽白,很是有些烦乱的意思。

赵嬷嬷在一旁打扇瞥着她,双目微凝。

日子过的开始有些慢起来,当然这是在霜容的角度来看,她越是不在府里,越是避开这些是非,就越是忍不住日夜为此事煎熬,想着府里又该是副什么模样。

宁立昌没能耐闹到素缨楼里,估计也没本事去荷松园闹,而就算折腾荷松园也没用,她人不在,他又能闹多厉害。

可是,府里一定无人不知了,宁馥又拒绝与她说起此事,她不是不信宁馥,就是因为她太相信宁馥,相信宁馥一定会与宁立昌对抗到底,这才让她不安。

而这些天来,宁君洁也照常在素缨楼做事,却是出乎意料的并未来她跟前奚落,定然是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与宁馥冲突并被警告过了。

这一日素缨楼关了门后,赶在周凡离开之前她叫住了他。

周凡到她跟前来,她从袖内拿出一个荷包还有一个信封来,含笑递给他。

周凡看了看:“这是要带给香檀的?”他目光落在那个烫金稠底暗墨色的荷包上。

霜容面色如常,道:“之前几次香檀帮过不少,给赏是一回事,偶尔也是要走动走动这些关系,头前就说过要送她一个荷包,这两天不用在三姑娘跟前伺候,就赶出来了,连着这封信,你一并的帮我交到香檀的手上,别被别人发觉。”

周凡默了默,后而挑眼一笑将信封和荷包都收好,道:“放心好了,这点小事定当办成!”

话说完,周凡驾上马,霜容送他至角门外,看着他策马向宁府的方向而去。

宁馥这边在荷松园刚刚置上晚饭,烟珑一边伺候一边说起白天的事项进展。

“四老爷今天跟老太爷又吵了起来,怡松院今天扫出一堆碎瓷,听说老太爷把抱厦的落地青花瓶给揣翻了,那是老太爷的心头好,这次闹的比前两回还厉害。”

锦嬷嬷也很担忧:“老太爷的脾气发的越大,就说明四老爷对这件事坚持的越厉害,现在走到哪儿,都是说三道四的,有多难听我就不传了,还有些个不长眼的拉着我问长问短,甚至还有人说霜容现在不在府里住着,一定是被四老爷养在了外头,就等着府里这关过了,直接迎进四房里。”

宁馥喝了半碗粥就没食欲了,索性让人撤了,茶上来的时候,她还是一语不发若有所思。

周睿这时把周凡带了来,他们二人一道用了饭才过来的,照例将今天的事务大家再巡一遍过后,锦嬷嬷提起关于玉娘的事来。

“当年的旧事,是断然不可能从玉娘口中得知了,这几日的相处,委实也不忍心深问,只看得出当年的旧事伤她不浅,她也早就打算着得过一日是一日,平平静静的把下半辈子过下去也就不求别的了。”

宁馥点头,林琼玉这般也是人之常情,被当年的旧事所累,除了求个下半辈子的安稳,还能求什么呢。

她端茶抿了一口,后而将茶盏置在手中,抬眼问:“这些日子你与她偶尔言起当年的事,她可曾对五叔有恨?”

(未完待续。)

第138章荷包

“恨?”锦嬷嬷凝眉思量了一下,斟酌衡量了一番才缓缓摇头:“若说她不愿提起当年旧事这是真的,但如果说恨的话……我倒不这么觉得。”

宁馥抿了抿唇。

一个女子如果当真恨一个男子,那就不仅仅是不愿提起过往,而是对过往甚是痛恨,有说不尽的狠话,而放在林琼玉的身上,到底这个时代对女子束缚太多,如果恨到骨子里,也未必就会与人言说。

但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几千年以后的时代,所有女子对心中恨的男子有一点是一定相同的。

那就是冷漠,与抵触。

冷漠的是那个人,抵触的是任何人与自己提起那个人。

绝对不是林琼玉这种——释然。

须臾,她抬眼看向周睿,道:“你这几天与五老爷走动一下,就借口为着四老爷和霜容的事和他聊聊,然后顺带着提两句玉娘,看看他那边怎么样。”

周睿应了,然后便问:“姑娘想撮合五老爷和玉娘?”

宁馥道:“这种事不是凭人撮合就能成事的,也得他们两人都心甘情愿,先打探打探再说。”

又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周凡便就准备离开,宁馥看了他一眼,道:“霜容怎么样?”

周凡耸了耸肩:“一切正常,倒是好像近来她得了闲有了空,在楼里住着没事绣些女红打发时间,一会儿我还得去正院那边给香檀送过去,她给香檀刚刚绣好了一个荷包。”

宁馥点头:“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周凡告辞,从墙外翻了出去,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宁馥叫来茵妙。

“去正院看看。”

茵妙心思机巧,立即领会其意,利落的换了身深色精练的衣裳,往院里暗处一站,不仔细看都瞧不见,还以为是树影。

茵妙也翻墙出去了。

茵妙这一去,却是直到宁馥沐浴快要歇下的时候才回来。

她一进门,手就往桌子上一抛。

宁馥望着那个烫金稠底暗墨色的荷包,皱了眉。

“这就是周凡说的,她绣给香檀的荷包?”宁馥冷声道。

这颜色这绣样,哪里是女儿家用的款式和色泽!

茵妙听了这话却是皱眉,有些不解的道:“我也觉得这不像是给女儿家用的,可奇怪的很,香檀被人叫出去的时候,我先看的信,看见霜容信上写的确实是送给香檀的,我怕那信另有玄机,别是她们二人有什么暗语,照着抄了一份,也先把这荷包拿来再说。”说着她拿了张纸出来,并道:“一模一样的抄下来的,我实在看不出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完全看不出她要让香檀送给朱曜。”

宁馥将信以各种方式拆解去看,皆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最后丢给烟珑,烟珑对着蜡烛也是凝眉看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茵妙道:“这就怪了,这荷包明明就不可能是送给香檀的,虽然信上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可这荷包香檀怎么可能会用?”

信上看不出问题,但是这荷包足以说明问题,索性信的内容如何也不再重要,宁馥将那荷包收起。

翌日一早,怡松院的管事过了水廊来敲荷松园的门,宁政让宁馥过去一趟。

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门房看了看天色,而后慢慢悠悠的留了那管事在前厅喝茶,一边套着近乎的往他手里塞钱,意思是想打探一下宁政这是有什么要紧事,一大早的就叫宁馥过去。

那管事的收了好处,仍旧拿着架子,不咸不淡地道:“因为什么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两天府里因着什么事闹得天翻地覆的,还用我再说一遍吗?”

那门房连忙就陪笑道:“既然是因为这件事,总得明白老太爷今天心情如何才是,到时候也好让三姑娘心里有个底不是?”

管事的瞪了她一眼,皱了眉:“你觉得这种事,老太爷能有什么好心情?”

门房婆子笑容不改,正要再问,那管事的厉了目:“就是要打听,也得你们姑娘见了我再问,还不快去通传,在这儿碍我的眼!”

婆子赶紧又福了个身,又不紧不慢的叫了人来陪着说话,这才向他道了一声往后方走去。

这一去,这位管事的在前厅却是连喝了两盏茶,才见那婆子小跑着回来,他探头往后一看,却哪里有宁馥的影子。

他眉才皱起,这位先前慢慢悠悠就像是办事不利似的婆子竟是口齿伶俐非常,道:“您来晚了,我赶到后院的时候,三姑娘已经从西大门出府去素缨楼了,最近楼里挺忙,三姑娘总是出门早些,要不,您明天再来?”

这位管事的就差气的冒烟了,如果不是这婆子故意拖延,怎么可能让宁馥从西大门先一步出了府?!

可他偏偏还说不得,这话一旦说出来,这婆子受罚事小,他可是应了府里的老太爷来传话的,荷松园这边连一个门房婆子都敢这样怠慢怡松院的管事,一旦扬开,老太爷的脸岂不是丢到地底下?!

他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惹了宁政的眼,宁政正因为宁立昌的事而没处发脾气。

这口气只能自己咽下就当不知,看破不说破,至少脸面还勉强在。

宁馥这一天回来的很晚,回府的时候,前院已经都掌上了后半夜的灯了,而次日早上她又走的很早,接连三五日,怡松院的管事次次都扑了个空。

这事,他还没气的冒烟,宁政先他一步冒烟了。

“去素缨楼告诉她,晚上要是再那么晚回来,就别回来了!”

下人匆匆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的躬下身去,颤着声音道:“三……三小姐说,这两天素缨楼太忙,她也觉得这样来回太辛苦也吵得家里人睡不安生,最近就……就……”

“就什么?!”宁政瞪眼。

那小厮头垂的更低了,道:“就不回来住了。”

啪啦!

宁政大力一拂,桌上的一套紫砂茶壶连同杯子一并的拂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这个没教养的,居然……居然敢不回家住!她……她这是成心要气……气死我!”

“老太爷!”众人立即上前将脸色苍白的宁政扶住小心的坐下,白氏从后堂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这模样立即也急,赶紧让人拿了丸子给宁政服下。

半晌,白巧见他气色缓和过来,这才抚着心口念了句阿弥陀佛。

“府里的事,都说不管了不管了,馥丫头怎么能不气着,她四叔要通过你的嘴向她要人,她肯来才怪!你就让老四自己去解决这事,他的事,让他自己去!”

(未完待续。)

第139章并非完壁

宁政从这日起便就称病拒了几个儿子的请安,无论有事没事,一概谁也不见。

宁馥在素缨楼住下的事,府里很快就人人皆知,让陈佩青意外的是,这件事除了宁政气怒至极之外,如此有失闺阁女子德行的行为,府里竟然再没有一人私下里议论。

宁君洁也很疑惑,与杨氏说起这事来:“莫非是老太太叮嘱过什么?宁馥如此伤风败俗,又做生意又留宿在外,这都几天过去了,怎么我竟然没听到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杨氏见她满脸疑虑,知道她这两天安安生生没闹腾,就是以为宁馥此举必然会坏了清誉,她肯定早就在等着瞧好戏,却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按她所想的发展。

杨氏也一样震惊,但到底对宁馥的事情也算了解,叹道:“可能……大家现在再看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

宁君洁沉着脸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她问起蒋家的事来。

“你最近有没有和蒋夫人喝茶?”

杨氏明白,自己的这个女儿再是嫉妒宁馥,但是最让她关心的,也就是蒋虚舟的事。

这也是她关心的事。

她笑着拉了女儿到跟前来,满目宠爱的抚着宁君洁的发髻,道:“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其他的,交给娘亲。”

宁君洁喜不自胜却又无限娇羞,抿着唇低头笑了。

宁馥虽然几日示回府,但是府里的变化也会有人报到她的耳里,在忙着素缨楼生意的同时,宁馥没忘了周睿在宁立武那边的事项。

小半月过去,周睿一直未与她言语此事,突然送来的消息让人大吃一惊。

“林琼玉当年与五老爷是眼看就要成一对良缘的,但是四老爷却告诉他,林琼玉并非完壁。”

并非完壁!?

这些日子,宁馥也猜想过让宁立武改变决定的真正理由会是什么,她想过也许宁立昌煽风点火在他面前暗讽林琼玉到底曾经只是一个奴籍出身,又或者宁立昌对他说一切都是林琼玉想要嫁进宁家使的计谋手段,故意让他以为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等到他对她有了意,再反悔也无意义。

可这些在宁馥的认知里并不能真正站得住脚,她却没有想到,宁立昌竟然会对宁立武说出这样的事实。

未出闺阁的女子如果并非完壁,谁又肯戴这个绿帽子?虽然宁立武本身也有牢狱前科,但这种事如果成了亲之后再发现是一回,但是成亲之前就有人知晓,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周睿在告诉宁馥之前,犹豫迟疑了很久,他也在思量应不应该把这个真相告诉给才十岁上的她。可是在看到她为了此事前后推敲揣测上心的面容上,还是将这件事和盘拖了出来。

他心中存着侥幸,希望宁馥听到这个真相之后就会收手,或者是改而从其他人身上着手,无论宁馥心里是想挽留林琼玉,又或者是想给宁立武娶上妻,都不要再想着将这二人当年的结解开才好。

可是在看到她震惊后又凝眉思量的神情之时,他就知道自己——真不该有这个侥幸心理。

“并非完壁?”宁馥坐在书案后,思量着这件事。以宁家这几位老爷的脾气,尤其是宁立善往下这三位,那种混起来不要命的性子……当年宁立武没把这件事扬开,已经是林琼玉走运了。

周睿脸上有些微烫,低头道:“五老爷提起这件旧事,至今仍然难平,这件事也是瞒的很死,府里从来不曾张扬开过,听五老爷所说,这件事是四老爷从四奶奶口中间接得知,而我现在能从五老爷口中得知,也是拿了两壶梅竹酒过去,并用玉娘绣的荷包在他面前露了一露,让他不由的思及故人,才打听得到。”

宁馥托腮望着前方,沉吟道:“通过四奶奶得知?这事可就有意思了,以这些日子的交集来看,我还真不相信玉娘并非完壁。”任氏当年与宁立武是否有什么利益冲突,现在已经无从查晓,但以李大那件事来看,没有什么事是任氏不敢做的,而且,就算林琼玉当真并非完壁,任氏又怎么可能知道?而就算知道,对于任氏来说,眼看着宁立武娶一个并非处子之身的女人,不是更能让她得意吗?

周睿一怔:“姑娘难道要去问玉娘当面求证吗?”

宁馥盯着空中没说话。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难办一些,她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若是选择宁立武这条线来曲线救人,委实有些不划算。不说林琼玉,就只说宁立武,宁立武在宁家几乎透明,她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小半年了,可是见到宁立武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清,府里所有的事物,他从来都不曾过问,也从不在生意上帮过忙出过手,整日里不是在自己的院里就是不知去哪里游逛,便就是在京中同龄人里,也没什么知交朋友,谁都不知道他天天在干些什么,重点是,他干些什么,也没人关注。

而她就算把这件棘手的事办成了,对她而言也看不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林琼玉不过是可以继续给铺子送些绣活而已,宁立武在宁家的地位,又能帮她什么呢?

而且,如果这事真的成了,林琼玉以后只怕也不用再给她的铺子里做绣活了。

这么想的同时,她又顺其自然的想到林琼玉的温婉为人。

于利益而言不再有这个必要,可林琼玉本人却是个不错的,如果林琼玉本人还愿意,她也愿意帮上一帮。

可是事情牵扯到四房,她就需要再细细斟酌。

“不必求证。”她放下手,“也不必再查当年的具体情况,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作我们都不知此事。”

周睿松了口气,以为宁馥肯放下这件事不再插手了:“蒋公子上午就来了,中午在大小姐那里用的午饭,上午就说要请姑娘过去坐坐,这会子大小姐也快回去了,姑娘如果不去看看,蒋公子肯定就会过来瞧,反正这会子也没有要紧的事,姑娘还是去看看吧。”

(未完待续。)

第140章宝贝

在宁馥没回府的这些日子里,蒋虚舟并没有因为蒋夫人回京就少来素缨楼,他现在往来素缨楼倒是比以前进宁府的频率还要高,成了素缨楼的常驻人口。

只是头前几次一直楼里就直奔宁馥这里来,但是次次屁股还没坐热,宁君洁必到。几次下来,蒋虚舟但凡用过的杯盏一个个都被宁君洁折回拿了去,宁馥索性最后连盏茶也不给他喝了。

再后来,只要蒋虚舟一踏上素缨楼门前的台阶,宁君洁就会及时的在他还没迈上宁馥这边的楼梯前出现,将他直接截去,再再后来,蒋虚舟自己也养了个好习惯,再来楼里,直接就奔着宁君洁的翠怡轩去了。

烟珑暗地里笑他这就是典型的怕了宁君洁的意思。

茵妙从旁说道:“大姑娘性子太犟了,她最见不得蒋公子和其他姑娘家说话,倒不如不去。”

芍芝和她其实向来少言寡语,这次也开了口,道:“蒋公子都已经发了话了,如果姑娘不去,等他一会儿再找过来,大姑娘岂不是脸色更难看?还是由姑娘自己拿主意吧。”

宁馥也道:“还是去转一圈吧,顺便让他知道我有多忙,没事还是让大姑娘陪着他才好。”

让她去主动到宁君洁的面前,她真是不愿意在自己的地盘还要演戏。但是正如芍芝所说,等蒋虚舟自己找到她跟前来,宁君洁的脸色只会更难看。

烟珑拿了花剪,顺便去修修花木,几人便就往翠怡轩而去。

素缨楼虽大,总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并没多一会,一边赏着景顺便看看哪里还有可添补之处,也就到了。

素若和月如竟是在门外站着,而翠怡轩的大门半了半扇,两人一见宁馥来了,一个上前迎了,一个赶紧扭头进去。

宁馥脚步没停,拾阶而上还没到门槛前,就听里面动静不大一样。

“就不给,说不给就不给!”

宁馥迈进门去,就正见蒋虚舟围着桌子追着宁君洁在要什么东西,宁君洁面色肃然还有些皱眉,竟不像是两人玩闹,倒是像来真的,拿着个什么不准备还他了。

而素若正在门口有些急的道:“三姑娘来了!”

二人赶紧停了下来,宁馥咳了一声迈进门来。

“大姐姐这是得着什么宝贝了?”宁馥笑着坐了下来看着他们二人。

宁君洁崩着脸,瞪了她一眼别过了头去:“与你无关。”

宁馥向蒋虚舟看过去,蒋虚舟这时不知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竟半点也不急了似的掉头到宁馥旁边的椅上坐下:“那算了。”

宁君洁一愣,似是不敢置信似的看着他。

宁馥便就看过去,只见宁君洁袖子一番背到身后去,她眼睛向来厉的,清晰的看见那抹藏青的穗子划了个弧度被宁君洁藏到袖中。

基于宁君洁总是因为蒋虚舟而来找她的麻烦,这些日子还顺了她好些个杯子小壶什么的,宁馥也早就觉得甚是没意思,想着这二人早晚也是一对儿,能帮上一手便就帮上一手,宁馥就在接过月如递来的茶盏的当口,将来时顺手从路旁的逆水净手池中捞出的鹅卵石不露痕迹的向前一掷。

宁君洁只觉袖子突然一紧,似被谁扯了一下似的,背在身后的手一个不防没拿住,啪的一声,一个物件就在她身后掉到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噌的就望了过去。

宁馥‘哎呀’一声歪头看去,双目一亮:“这不是蒋公子的香囊吗?”

烟珑最是知晓宁馥的言语表情是何意思的,见她这般,立即便拿胳膊肘撞了撞芍芝和茵妙:“原来大姑娘是得了这个宝贝,怪不得要藏起来呢!”

宁君洁面色微恼,立即弯身捡起,却还没起身,又突然想起让宁馥看见岂不是更好?

是以等再起身的时候,面上立即就得意含笑起来。

宁馥就只是笑,不再说话了。

蒋虚舟的脸色却是一怔,几次张口又想伸手的,终于是冷静下来没说也没动。

只是接下来并不长的时间内,蒋虚舟似乎都有些魂不附体,几乎无话。

宁馥是算着时间来的,坐不到十分钟宁君洁也就该回府了,她便就打着扇起身先一步出了翠怡轩。

回到自己的办公处时,这时正是工人下班的时间,周凡也该在这个时候去绣活铺子巡视,宁馥却在自己的小楼前正巧看见霜容与周凡说着什么,手里正将一封信递向周凡。

见她来了,霜容面上没有半丝的不适,很是自然的向她福身:“姑娘。”

周凡也见了礼。

宁馥的目光落在周凡手上的信上,道:“又是给香檀的?”

霜容和周凡双双点头。

宁馥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进来。”

霜容应是之后朝着周凡递了个眼色,便就紧随宁馥身后前去。

“关门。”宁馥进门后往桌案后方走去,头也不抬,待霜容走到跟前的时候,她正好将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丢到了霜容的面前。

宁馥看也不看那个荷包,也不看霜容,只道:“你是不是成心要把我气死,居然还通过香檀的手去给朱曜送荷包,你现在也厉害了,倒是能背着我做不少事。”

霜容脸色一白。

宁馥这才抬眼:“反正你只是不想跟了四老爷而已,那不如我让老太太打发你去庄子,也省得你还得为自己张罗。”

霜容脸色瞬间没有半点血色。

“不!姑娘,你明知我不是在为自己打算的……”她上前道:“这只是对我和对姑娘最好的打算……”

“我已经有了最好最合适的打算。”宁馥冷冷的将话截了过来:“你现在在这件里卷着,你最好的动作就是什么都不要做,你知不知道你自以为的最好的打算就是在干扰我?”

“可是……”

“没有可是!”宁馥郑重的看向她:“霜容,我现在身边有很多事情,我需要的不是你去哪里做我的眼线,我需要的是你们谁也不要少的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事!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不想跟在我身边了,那我就立即再不管你怎么和朱曜走近,但是从此以后,你和我之间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姑娘……”

半晌,霜容终于深深的躬下身去。

“一切,但凭姑娘决定!”

宁馥长叹了一口气,正欲让她坐下说话,这时门外茵妙的声音突然高声响起:“蒋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茵妙这话音才落,却没想到外面的脚步声蹬蹬急响,蒋虚舟啪的一下将门推开,茵妙与芍芝根本来不及禀报,急急的跟着他进了屋来。

“三丫头!”

宁馥抬眼,就见这中秋已过的微凉时节,蒋虚舟竟是额际密汗,也顾不上拭一拭,冲到了她的书案面前。

(未完待续。)

第141章示威

霜容连忙往一旁让了让,背过身去赶紧拭着泪。

屋里立即气氛大不相同,蒋虚舟甚至都顾不得坐上一坐,也不理会茵妙与芍芝的言劝,额上昌着密密的细汗。

宁馥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后而默默的递了方帕子给他拭汗:“你有什么急事?至于跑着赶回来?”

“三丫头!”

蒋虚舟接过帕子也顾不上擦一擦,看他这样子就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满头冒汗,也不知这帕子是让他用来擦汗的,目光直直地瞪着宁馥,竟是又上前一步来,急急地道:“三丫头,那香囊不是我给她的!真的不是我给她的!”

宁馥这时才有些吃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蒋虚舟赶回来竟然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可蒋虚舟断断没有向她解释的道理才是,从这不算短的时间相处来看,她可以确定蒋虚舟对她并没有太多别的情绪,相反,蒋虚舟心里应当是将宁君洁排在首位才对。

她扭头往两边看了眼,周围都是她的几个亲信,几人皆是微微震惊,与下午看向蒋虚舟的目光再不相同。

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宁馥虽然没有什么切身体会,但是到底言情小本以及偶像剧之类也是看过不少的,一个男子是不是对一个女子有情,其实在别人看出来之前,当事人才是最先能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波动的。

她很确定蒋虚舟对她并无所谓的儿女私情,顶多也就是觉得与宁家其他小姐不大一样做了些寻常女子不会去做的事罢了,如果蒋虚舟好奇心重贪玩好动,常来素缨楼又是与宁君洁在一起较多的话,她自然不会再说出以前的那些难听话来,可如果蒋虚舟明明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宁君洁再把矛头指向她,还要这样把她掺和进去,那就不是她对蒋虚舟不留情面了,而是蒋虚舟根本就置她的立场于不顾,将她一次再一次的置成宁君洁的箭靶。

她心下一凛,为防蒋虚舟再说出些什么要不得的话来,遂当机立断与茵妙与芍芝道:“我正在谈正事,怎能让外人随意任闯?蒋公子跑来累成这样,还不快去让人驾车送回张家!”

茵妙和芍芝正又愁又气着蒋虚舟,听见宁馥这般说,当即二话不说就要上前连请带送。

蒋虚舟不肯走,竟是夸张的扒着桌子边耍起赖来:“宁馥你可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没有送给她香囊!”

门是大开着的,宁馥余光睨见周凡在门外廊上探了探脑袋,她眉心一凛大声叫他进来。

“去,把蒋公子送回张家,亲自把他交到蒋夫人手里!”

周凡拱手应是,但是从进来之后眉宇间就隐有尴尬犹豫之色,宁馥瞧见了却因着蒋虚舟在前也不好深问,只想着大抵是因为周凡在外面听到动静,也听到了蒋虚舟说了些什么,面上才会如此。

蒋虚舟怎能比得上周凡的力气,是以没出三两下他便被周凡不客气的‘请’出了宁馥的办公间,临到门外,周凡突然踌躇的看了宁馥一眼,后而抿了抿唇,带着蒋虚舟走了。

听得下楼的声音渐小,这屋里的人才齐齐的吁了口气,却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门外廊上脚步又响,几人的面上突然不约而同呈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就见宁君洁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屋内的空气骤然间凝固了。

然则宁君洁一字未说,只是死死的死死的……瞪着宁馥。

望着宁君洁那样的瞪视,宁馥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须臾,宁君洁一脚将对面的屏风踢翻,咣当的巨响之后,宁君洁侧首又深深的瞪了她一眼示威,才带着丫环们拂袖而去。

芍芝和茵妙赶紧过去将屏风扶起,面色也是不知是生气好还是愁烦才好。

“姑娘……”

宁馥叹了口气,望了那屏风一眼,无奈道:“还好没踢坏,不然还得花钱换个新的。”

也是在见到宁君洁之后,她才恍然弄明白了周凡先前那古怪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经蒋虚舟特地到她面前说这么几句让宁君洁丢脸的话之后,这仇恨度还不知道要加几级,所幸现在身边有茵妙芍芝等人,宁君洁若再想让李大那件事故计重施,也得掂量掂量现在的今时不同往日。

大抵是周凡那日送蒋虚舟回张家的路上言语了些什么,自那天之后,蒋虚舟倒是出人意料的安生了几天,不仅来的晚了,而且每次出现也只在宁君洁的翠怡轩小坐一会儿就走,之后再也没有折回过一次,只是从那天之后,蒋虚舟倒是与周凡说上话了,虽然话也不多,但本着周凡也是一眼一眼看着近日这事的发生经过,他偶尔就也会与周凡发上两句牢骚。

而通过周凡得知,宁君洁扣下的那个香囊,蒋虚舟是再没见过第二眼,旁敲侧击也好,状似无意的在翠怡轩翻找也罢,就是再也没能再将香囊要回了。

不管怎么样,宁君洁自踢翻了屏风之后就没再登门寻过麻烦,蒋虚舟又一致的没再给她添乱,宁馥自然更懒得在意这香囊之事。

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就在近前了。

玄春胡同在城中偏南,京中城南一带大多住些日子平淡稍有拮据的人家,周凡特地准备了一辆外观普通的青帘马车,着重了车内的布置装点,掀帘进去大有别有洞天之感,虽然按照宁馥叮嘱一切从俭,但是精细之处却也让人暗暗称赞,进了小马车,无论坐卧皆可,并且还甚是舒适,抽开夹层,里面还有一应女子日常也许会用到的铜镜脂粉等物,窗边的挂杌上摆着两盘精巧的干果,不可谓不妥帖。

纵然这马车外面如此低调普通,但越向南方行去,路人注视的目光也就越多些,足可看来这一带便就是连个马车都不常出没。

待马车行到玄春胡同后,程衍挑帘放凳,霜容和烟珑前后伺候着宁馥下了车。

一抬眼,一座有些简陋却不失简洁的小门宅院就近在眼前。

(未完待续。)

第142章琼玉

锦嬷嬷就在小门口笑着,已经等了有一会子了。

几人前后进了门,台阶也就只是个样子,门槛都有些破旧了,进门的时候霜容小心的帮宁馥扶抬着裙裾。

“玉娘。”

宁馥轻轻的唤了一声,正在房门口借着光亮低头刺绣的林琼玉一怔,抬眼之后目光大震,赶紧上前来给宁馥行礼,慌乱的模样有些局促,她四下里乱望,竟是都找不到个像样的地方给宁馥坐一坐。

还是萧翊带了小凳来放在一旁,宁馥这便坐下笑道:“突然过来你这边,也没提前跟你说一声,你不会怪怨我吧?”

林琼玉的笑不是作假,虽然是后来才知道东家是宁馥,但是先前的合作帮衬,她早就对绣活铺子真正的老板心存感激了,听了这话连连摆手,撮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竟很是为难的看向锦嬷嬷。

她这里,连可以让宁馥这金贵的姑娘一坐之地都没有,更别说她那些拿不出手的茶,又怎么能给宁馥喝。

似是来之前就打算过似的,烟珑拿了两个茶叶陶罐来塞给锦嬷嬷:“给姑娘和玉娘沏这个新茶吧。”

哪用得了这么多,变相的往她这里送罢了。

林琼玉面色尴尬,茵妙这边又将从马车里拿来的两匹稠子递了上来。

“玉娘可千万别拒绝,拿过来的东西,我们姑娘可从来没有再带回去的先例。”

林琼玉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眼眶都有些潮意,紧抿着唇将那两匹布接了过来,频频点头,并朝着宁馥作揖。

程衍这时套完车过来,手里提了一个精致的绣架,还有一个小包袱,一并的放在门前林琼玉的那个残破的绣架旁边,道:“这包袱里有几把剪刀,还有各号绣针三套,另外还有一些绣线,是姑娘特地选的。”

他这话说完还不算,朝着萧翊递了个眼色,两人就将院子角落的梯子拿来,竟是言语也不曾,就上了房察看,随后就利落的下来去置办,竟是准备将檐角处补一补了。

林琼玉的面容再没了之前的笑意,心思甚重的看向了宁馥。

宁馥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只是来看看她,也说得过去。又或者说如果让人来帮帮她的生活,好挽留她继续给绣活铺子送活计,也说得过去。

但是这些加起来,再加上这一切的阵势,就说不过去了。

锦嬷嬷奉了茶来。

霜容替宁馥接过端着。

“玉娘,你可能已经猜到我不仅仅是想要挽留你的手艺了,诚然,玉娘你的绣活很好,但是天底下也绝对没有哪个绣活铺子少了哪位绣娘就做不成买卖的事来。我不是一个爱绕弯子的人,如你所想,我不是指望着绣活铺子来赚钱,绣活铺子就算做不下去也没所谓,我若是人都亲自来了,还冠冕堂皇的跟你说只是为了要让你继续和绣活铺子别断了往来,那就太虚伪了。”宁馥面容严肃,让锦嬷嬷拉着林琼玉坐下,两人平视,她才又道:“我来,确实另有原因。”

林琼玉半垂着目,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宁馥也不急,就这么等着。

好半晌过去,林琼玉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道:“我想,三姑娘亲自来见我这个没有身份的人,定是为某位有身份的人而来吧。”

“不错。”宁馥左右看了一下,霜容几人立即退出步外,只留得锦嬷嬷一人在前。

“头前听周凡说起你不想再与我们铺子有什么牵扯,也请你不要介意我抛根究底的性子,好端端的,你和铺子一直都和和善善两方欢喜,突然之间就表示出不愿继续往来并且似乎还是冲着我本家的姓氏而来,我下意识就想知道究竟,便就……”宁馥默了一默才接着道:“知道了一点当年旧事的皮毛。”

林琼玉面色灰冷,看向宁馥:“既然三姑娘已经知道了当年的旧事,那也更应该能体谅才是,今日这样前来,岂不是……”

宁馥深吸一口气截过话来:“这件事不是体谅与否的关系。”宁馥看着她,瘦削的身材,眉头因为旧事重提而微微阴郁,双唇也紧抿着,看似曾经的这件旧事真的戳心,她不算特别漂亮,但是还算清秀,在这个年纪仍然有着同龄人不曾拥有的气质,若是没有当年那件旧事,以她放了奴籍的自由身,嫁个殷实的人家绝对不成问题。

“我只是知道的,兴许比你知道的多那么一点点,便明白当年的旧事并非如你这么些年所结下的结那样,这个结,本不应如此,事情也不应那般收场,我只想在这件事上稍稍出力,将当年那个错误纠正过来。”

如她所料,林琼玉并不乐观,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半点动容。

“三姑娘的心意我现在明白了,但是就恕我无心亦无力了,当年的旧事我早已放下,对我而言有些人已经如同隔世,不想想起也想不起来了。今日姑娘光临寒舍已让我受宠若惊,我感激姑娘如此爱重,也不知如何报答,既然事情是由绣活铺子引起的……”她目光望向那个绣架,叹道:“我承姑娘的情,只要姑娘不嫌弃,我以后还会与姑娘的铺子往来便是,如果姑娘肯为我守着这个秘密不与他人言起,我就感激不尽了。”

她说完,就起身向那绣架走去,竟是执起绣针来准备绣活去了。

宁馥也起了身,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若是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一时兴起自作主张,而是那人让我来的呢?”

林琼玉的手噌的一缩,指尖被绣针刺的冒出血珠来。

但下一瞬她就若无其事的继续绣了下去,道:“那就让他也把以前的事忘了吧。”

林琼玉没有忘,却倔强顽固的说——‘让他也把以前的事忘了吧’。宁馥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林琼玉又绣了十来针,都没挪动脚步。

“其实人生有时候就像你手下的这个绣活一样,你被针刺了手又如何,疼一下还是会继续绣下去直到完成,你和那人也是这样,当年被刺了一下。可你对待你的每一副作品都有始有终,更何况这是一个人曾经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先前说不再与我的铺子合作下去,却也甚有交待要将最后一个屏风绣完,又何况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宁馥的语句并不重,却字字都让周围几人目光晶莹振奋,所有人都望着林琼玉,眼看着她执绣针的手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拿在手里,扎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宁馥轻轻地道:“你好好想想吧。”

(未完待续。)

第143章功过相抵

走完林琼玉这一趟,接着便是宁立武那边。

隔了一日,宁馥叫来了周凡,关上门交待了几句。

当天傍晚,有人往楼里送货,周凡点收,半人高的木漆箱子就有十来个,一个个由人从后门推车进入小院,再由楼里的人接手转而带着压货的人进库房,周凡正坐在藤椅上等着了。

楼里的侍工见周凡要亲自点收,小惊却也并非震惊,赶紧让闲杂人等退下,周凡嗯了两声,随意挑了两口箱子让人打开,与单子比对无误之后,就让人都下了去,这时程衍和萧翊也正好赶至。

宁馥最亲信的人都到了,这侍工顿觉自己有些多余,瞧也瞧得出来这三人定是有事,不然再是有闲情逸致也不可能到库房这边聊话。

还是周凡给他解了困,道了一句:“你先下去吧,一会三姑娘就过来了,不用你在跟前。”

侍工如获大赦,当即便笑着哈了哈腰,关了半扇库房的门退了下去。

而宁馥这边,茵妙也来告知周凡那边妥当了的消息。

宁馥留了霜容和芍芝在办公间,让烟珑和茵妙跟着,绕着隐密的路线到了库房。

周凡几人正在库房后方,三人围着地上的一个麻布袋静静的等着。

而地上的那个麻布袋,一动一动的正在抽搐着,还不时有唔唔之声传来。

见她来了,周凡上前利落的把麻布袋解开,就见李大手脚反捆,嘴里塞着一块布团,目光甚是惊恐,待见到周围的人之时,那惊恐立即转为痛苦的无奈之色,紧紧的闭了闭眼。

但也不得不说,他也稍稍有种松口气之感。

天晓得,他好端端的在街上走着,突然就从胡同里冒出来几个人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就被人从身后五花大绑塞住嘴巴,转瞬就是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然后被人扔进一口箱子,抬到这里。

从始到终他都清晰无比并不曾被人击晕,是以这种恐惧之感也不是玩闹的,隔着箱子也听不清楚外面的动静,一路上都在思量着会是自己哪一路得罪的神仙。

却是没想到……

乖乖。

他这又是怎么招了这位祖奶奶了?

见他静了下来,周凡这才把他口中的布团拿了出来。

“老实点!”

李大已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窝在那里挣扎了半天才勉强跪起,就这么拧巴的朝着宁馥磕了个头,道:“姑奶奶,我真的错了,你抓我来这是做什么,我是万万不敢再将以前那件事提半个字的,你若是让我现在反口指证,我宁可死……”

“上次的事情,你和我之间已经两清了,你照着我说的去做,我说过不再追究你的麻烦就会说到做到,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宁馥笑道。

李大面上才松一口气,她便又紧接着道:“但是你和我两清是一回事,但是基于个人德行来说你还是作了个孽的,对不对?”

李大在这个时候哪敢说个不字,频频点头,只想着宁馥最好只是让他来认个错就好,连声道:“是是是,姑娘说的对……”

“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你迷途不知返……”

“不不不,小的早就知错了,小的一直在心中后悔不已,小的一直在想着以后一定会多做善事再不作恶……”

“那就更好了!”宁馥笑道:“我最近也一直在琢磨你的事,想着以你自身有限有环境和条件,要做什么真正的善事委实太难了些,现在我手头就有一件让你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事,做成这件事,你以前无论做过什么孽,也都功过相抵了。”

李大瞠目结舌。

在满满的套路面前,他一步一步自己跳进了这个要将功抵过的大坑,俨然此时双腿已经拔不出来了。

“不……不知姑娘让我做……做什么……”他的声音都有些微抖了,只要想到以前哉在她手里时的境况,他觉得陷在套路里的双腿就不自觉的开始打颤。

宁馥微微一笑。

库房外早就肃清,此时此地周围一片静谧,整个素缨楼皆是宁馥的地盘,翠怡轩的把守也是一层又一层,在这片地盘里,谁也没有机会也不可能来听到她的墙角。

“什么?!不行不行……”李大听完宁馥所言之后目露惊恐,竟是一副死也不答应的模样,“说句真心话,姑娘让我现在做什么都没问题,但是与你们宁家的人再有牵扯,我却是死也不会做的了……”

“当真死也不肯?”宁馥并不急,也并不怒,就只是这样如同确认一般的问了他一句。

李大偷偷看了她一眼,还是闭眼摇头:“你让我做这事,和杀了我没什么不同,我……我不……”

“那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宁馥起身:“周凡,带李大去紫山吧。”

紫山?

李大愣了愣,并没明白宁馥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要把他丢到紫山让他回不来?

可紫山也不是什么茺无人迹野兽出没之地,他有手有脚,便就是一路吃着野果也有回来的一日。

想到此处,李大便一字也没有再问,他甚至于还挺乐观的认为自己这次竟然没有败在她的手里,觉得自己也挺有点能耐。

他知道自己被抬进来的,自然还是怎么来怎么出去,竟是自觉到都不必他人动手,自己主动积极的迈步钻躺到箱子里,程衍过来要给他塞布团,他都摇头兴奋的拒绝。

“放心吧放心吧,我不会乱吵闹的,一定不给你们添麻烦,快带我去紫山吧!”

程衍像看笑话似的看了他一眼,将箱子合上的一刹,他从缝隙内睨见周凡有些贼兮兮的一笑。

他想,顶多到紫山后挨周凡一顿揍便是,忍得。

一路颠簸又攀高,时间过的既快也慢,因为自己这次虎口脱险很快便就没了麻烦,他觉得时间过的挺快,而又因为这一路着实在箱子里有些煎熬酸痛,是以又盼望着自由快些来,便就多少觉得有些慢了点。

却是赶在日落之时箱子终于被打开来,他眯着眼适应着光亮,看着远方那日落之美,心情好的顿时什么酸痛都忘了。

周凡过来把他手脚解开。

“小哥,麻烦你了啊……”

“套上吧。”周凡嗤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及他反应过来,一人高的竹笼子突然之间将他给罩了住。

李大惊傻,看着这个似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笼子,竟是觉得与那浸猪笼的笼子甚是相似,而这时已经有人将他双腿也束牢在笼子中,他惊吓不已:“小哥……小哥……”

周凡不说话,只是慢慢的伸手让他看夕阳。

李大一头雾水,然则周凡指着夕阳的手慢慢的又向下指去。

他不由自主的顺着望过去。

山巅!山崖!?

“你……你要干什么?”

(未完待续。)

第144章蹦极

“干什么?”周凡捏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就栓在身后的一颗大树上,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帮你赎罪,做过的孽总得偿还,为了不让你以后遭天谴,不如现在就受点皮肉之苦。”

言罢,在李大震惊失色的恐惧之下,周凡一脚踹到竹笼上。

骨碌碌。

“啊——救命啊——”

李大的惨叫之声在山中激起数十声回响,尖叫与嘶喊之声惊起山崖下鸟兽飞散,吱的一声勒响,周凡站在崖边向下看见李大的那个竹笼来回悠荡。

“别急,这就拉你上来!”周凡冲着山下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几人合力,并没用多少时间便将脸色惨白的李大给拖了回来。

周凡喘了口气:“死沉死沉的。”

这话音才落,他抬腿又是一脚——

骨碌碌。

“求……求——求你——救命——命——”

又是一通比方才更甚之的惨叫不绝于耳,周凡这回也不打招呼了,直接招手让人把李大再拖了上来。

他刚刚要再抬脚。

“不——不要再踢了——”

隔着竹笼,清晰可见李大已满脸鼻涕和泪水,面无血色,若不是竹笼空间有限,哪还能勉强保持站立。

这时,宁馥才从大树后走出来两步。

“姑奶奶……不不!”李大冲着宁馥惊慌大喊,唯恐周凡再踢他一脚,急道:“祖奶奶!我,我应了,我应了!”

他脑海中,再不是上一次与她交手时所挨的拳打脚踢,他此时,也再不是先前那只是怕的心情。

他这样看着她,眼角却是惧怕的跳动不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年纪却如此心肠的女子……

烟珑摇头很是有些没看够的模样,道:“这才两回,这就受不了了。”

茵妙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觉得这个蹦极很有意思?那不如你试试?”

烟珑笑骂着掐了上去,两人围着树追赶起来。

这一天宁馥回了府,而且还很早,得知宁立武没出门后,她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宁立武的院子。

周睿这几日常来此处,此时也在,两人正在那葡萄架下搏棋。

煦风院在宁府里也是两面不靠,和其他几房人都隔着不近的距离,不知是宁立武从小就是这个孤僻的性子,还是他后来经历了非常人的波折之后才会如此,院里完全不似一个家中老爷所居之所,不赏花不玩石,竟是种些苹果树枣树,葡萄架旁边还种了几排青菜,若是再养些家禽的话,真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农家小院了。

院里下人也是极少,门房见她来了也没多惊讶,似乎是因为周睿近来常走动,是以荷松园的谁出现在此,也不是多让人惊讶的事,由着个婆子在前面引路,也就进了内院了。

宁馥在看到葡萄架的时候,就听到刚刚落下黑子的宁立武说了这么一席话。

“……这就相当于什么?这就相当于日久不一定生情,但必定见人心,随着时日过去,你早晚会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可是你回过头来才知道这一切,就只有两个字——晚了。”

宁馥听到这话,心下一动,就不够脚下慢了两步,这院子虽然不小,却是人少,一点点动静都会听得格外清楚,脚下一错踢到一颗小石子,葡萄架下的两人就向这边望了过来。

宁馥瞬间就面色如常,仿若并未听到一般向前笑着走去——事实上这么远的距离,也只因她耳聪目明超于常人,才听得格外清晰。

“馥丫头怎么想到要来五叔这里了?”宁立武让人去备椅奉茶,很是和蔼地微笑道。

宁馥这具身体的本尊对这位五叔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深刻回忆可供参详,但是眼前这一次真正的会面,让她觉得虽然宁立武这个笑容亲切中透着浓重的疏离,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家中,竟是只有这位根本就不想与任何人亲近的五老爷,从来不曾对谁下过黑手。

如此不争不抢几乎不在乎的性子,竟是有种寥落的潇洒气质。

他不仅是不争不抢,他还不管不顾,不去害谁,却也绝对不会出手帮谁。

迎着他那面含微笑却有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宁馥将带来的物件一股脑儿的都放到了棋盘旁边。

宁立武并没去看,就笑道:“知道你开了个绣活铺子,可我又不需要这些,你还不如让周睿多带些酒来陪我下下棋。”

周睿立即笑言:“五老爷这话说的,岂不是让三姑娘以为我每次过来都是要噌您的酒喝?我可从来不曾空着手来过!”

几人笑了一场,宁馥就让宁立武看看再说:“就算五叔不需要,可我现在小有成绩就想在五叔面前显摆显摆,总不好我去拿素缨楼的胭脂水粉来给您吧?这些绣品都是我亲自挑的,全是适合男子所用之物,五叔收下又有何妨?”

宁立武这才无奈的笑了两句,然后目光就移到这些绣品上。

目光原本平平,却是下一眼,笑容就有些僵在了脸上。

宁馥没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这些扇子坠、香囊、荷包还有汗巾,全部出自林琼玉之手。

宁立武本来就不可能忘记,此时见他这副复杂的神色,就更让宁馥心中有数了。

宁立武半晌未言,也没伸手,宁馥将茶盏放下,便随意的问道:“可还能入了五叔的眼?”

宁立武神色复杂难辩,就在所有人屏着呼吸准备好宁立武生气走人或者装作不识之时,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宁立武的嘴边扯起温和的一笑来。

“很好。”

探过宁立武的虚实,锦嬷嬷几人顿时便觉得往前迈了一大步。

“只要五老爷这边没有抵触,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应当就可以当面向他提起了,届时玉娘那边,相信她只要一见到五老爷本人,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锦嬷嬷如此道。

宁馥却没说话。

她脑海里却只是回荡着宁立武当时那个温和的表情。

无论在哪个时代,她都不大相信一个男人会隔了那么多年仍旧对前任这般念念不忘,就算会是如此,但是大多也都是被前任所甩不甘心不曾得到而使然,当年可是宁立武不要林琼玉,求而不得的人应当是林琼玉而并不是他,若说宁立武有些波动,也应当是出于一种遗憾的心里,保不准看到那些绣品,想的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保险起见,李大那边还是不能中止。”

末了,宁馥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未完待续。)

第145章出乎意料

宁馥依旧如常作息往来。

宁君洁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但经过上次踢屏风的事情之后,她们之间连以往表面上的作戏也彼此懒得维持了,两人再不结伴出门回府,偶尔在某处遇上,她望向宁馥身上的目光,总是透出无尽的寒意。

宁馥不动声色,只要宁君洁还想继续在素缨楼,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举妄动做出什么来。

况且,近来蒋虚舟因为那个香囊之事,很听话的只要来素缨楼就一定会去她的翠怡轩,大抵很是惦记想要讨回,巧妙的是正因为蒋虚舟无什么心情再来宁馥之处,宁君洁似乎只要看见蒋虚舟不与她往来,便就不会做出些荒唐事。

所以,日子还算是平静,就这么继续的过了下去。

十月里凉风渐起,楼下长街的梧桐叶子泛黄了。

宁馥让人把院里的一些娇弱绿植挪到廊下或是搬抬到抱厦里装点,霜容提了鸟架来,比量了几回,最后将那画眉挂在了书房内门口。宁馥抬眼看见这只快被她忘得不剩什么却还活得好好的画眉,发现它身体渐肥,比最开始送来的时候明显圆了一周,不由的顿了顿。

送这画眉时的蒋虚舟和后来渐渐与她走近又被宁君洁拿捏的蒋虚舟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顿时觉得有些别扭。

宁君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竟是可笑的希望蒋夫人赶紧和杨氏交换庚帖将他们二人的事定下来,否则以蒋虚舟那不改的性子,真是给周围的人添乱并且还完全不会体会无辜人的感受,更加不会补救。

“姑娘,周凡来了。”

烟珑急步进来笑着禀道。

宁馥回头:“快让他进来。”

霜容投了些小米放进鸟架的小瓷碗里,然后去洗手准备奉茶。

周凡还穿着素缨楼的衣服,连常服都没换,而且这个时候素缨楼还未到打烊时间,宁馥起初还以为他是来禀李大的事,见他穿着素缨楼的衣服,下意识眨了眨眼。

她指着桌案上的新茶:“先喝口水再说。”

周凡谢过然后端起茶盏,宁馥才问:“是楼里的事?”

周凡咕咚把茶喝了,等霜容把茶添满,才看着目光殷切的宁馥道:“有件急事,这次真是疏忽了,那朱姑娘要包下楼里一日设宴的事,协议上写的是他们自备酒水,其余的小食由我们看着往好里头张罗,当时朱姑娘说过要让我们稍稍将厢房装饰一下,说到时候楼上楼下的各个厢房是不关门的,但是分别用些纱绸和珠帘等物稍作遮挡便好,方便厢房里的贵人看得清楼中天井大厅,这件事,姑娘记得吧?”

宁馥道:“这我记得的,我当时跟你说,只要按照包厢风格来就好,从外面看起来不失贵气又协调就好,颜色都统一稍暗一些显得够庄重,这有什么不妥了?”

周凡深吸了一口气:“这没有不妥,今天那些纱缦送来了,做工和选料什么的我都看过没有问题,只是……”他说到这里,有些踌躇的看了看宁馥,道:“只是,今天来送这纱缦的,是乔三老爷的大小姐乔小黛。”

宁馥当即眨了眼,心下立即就是一咯噔。

这件事居然是乔小黛经手的?可是当时与周凡谈这个生意的绝对不是乔小黛,如果是的话,当时周凡就会告知于她了,她不是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当,而是这件事居然现在才知道,而很显然,乔小黛一定是为防止这笔生意谈不拢,当时才让他人代之,宁馥觉得欠妥的是——既如此,钱也交了货也收了,乔小黛露不露面其实已经没什么要紧,她又在交货的时候出现,这是为什么?

她问:“她想干什么?”

周凡与她之间已经渐渐形成默契,知道宁馥已经想到重点,道:“倒是没有对楼里有什么想法,只是跟我交待了一句,说等到办宴席的那天她也会过来的,让我跟姑娘说一声,意思是别等到那天见她没有帖子就将她拒之门外。”

说着,他将公事袋里当时签的协议拿了出来。

宁馥接过一行一行的阅着,周凡在旁言道:“她还拿了这个协议跟我谈,说当时签的时候上面写的清楚,他们负责的这些纱缦,他们名下的相关人员会对自己出品的纱缦负责,有监察与维护的责任,还说宴会这种事,难保有哪位客人喝些酒失失手什么的,他们也有备用的纱缦,出于这些备用的纱缦并不属于交易的货品,所以是属于他们的,而到宴会那天,如果有损坏,他们可以及时换上新的以备周全,如果没有,那些备用的纱缦也不能留给我们楼里。反正,她的意思就是要借着这些备用的纱缦要在宴会当天出现在楼里便是。”

烟珑道:“我们订制的时候本来就多订着为防万一,没跟她说吗?”

霜容神色凝重地道:“这不过是个说辞,就算我们不需要,她也一定会另寻借口,而且,如果拿这个理由搪塞,她如果再心生恶念怎么办?”

如果乔小黛当场让人‘失手’毁坏掉一批纱缦,好让她到时可以带着补上的纱缦来宴会上,岂不是等于给自己添乱?

周凡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既然早就做好这个打算,是铁定在宴会上露脸的了,想着她总不会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之事,那天宴会上出席的非富则贵,她又与京中之人并无仇怨,便也就没有太过强硬的拒绝她。”

这倒是真的,这也是宁馥没有震惊非常心下忐忑的原因。

宁家虽然喜攀附,但是京中喜攀附的可不止是宁家,乔家门槛虽高,但是乔有恒这一房却在乔家最没有地位,两个女儿,乔小黛嫁的早,也没嫁到多高的门槛,后来借着乔四老爷的升官,乔有恒的小女儿乔佩华才寻了有官职在身的夫婿,但是品级与职位却不过尔尔。

以乔有恒这一房的等级,还不可能敢和京中有些财权的人氏成为对头,而就算有些不对付,在这种公开场合,彼此都是能避便避,总不至于闹得太过难看,这本来就是交际圈的基本法则。

“为防万一,必须让朱姑娘快些将宴会当天的来客名单跟我们报备一下。”宁馥压下心头的闷堵,将协议递还给周凡,再问道:“李大那边进展的如何了?还有玉娘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她现在又是如何看待五老爷的?”

(未完待续。)

第146章恶心

“玉娘那个屏风绣好大半了,倒是今天下午,绣活铺子那边来人跟我说,玉娘从铺子里刚刚接下一个绣被绣枕的活计,丫头来我跟前传话,说当时玉娘在铺子里跟他们说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多接几笔单子,还希望咱们铺子里的人帮她穿针引线介绍些好活计给她。”

林琼玉又肯接她铺子里的绣活了!

宁馥不觉的喜上眉梢,无论林琼玉是怎么言说的,重要的是林琼玉肯继续和她合作了!如果当真想断的干干净净再不往来,以林琼玉的性子,便就是再缺钱,也绝对不会再与姓宁的有任何瓜葛才是。

这就说明已经迈了一大步了。

“至于李大那边,他也已经和刘嬷嬷联系上了,刘嬷嬷怕得厉害,恐怕被人瞧见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李大以上次的事情做威胁向她要掩口费,她也给了李大两回钱了,再这样下去,刘嬷嬷一定不舍得再动自己的老本,绝对会向四奶奶伸手。”周凡唇角一抿,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趁着玉娘这边松动,让李大下个狠手,务必一招取胜。”宁馥叮嘱下去。

周凡点头后半晌无话,宁馥见他未走以为还有什么事,便以眼询问,周凡这才揉了揉鼻子:“那个……”

他有些尴尬,看起来竟有些想笑,眼神也是偷睨着宁馥的反应,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个物件来丢到桌上。

宁馥看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红漆木盒,一愣神的当口,周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是蒋公子刚刚交给我的,让我务必送到你的手里,说,说这是他的赔礼。”

烟珑皱着眉,将盒子捞起打开,见竟是一副描金蓝宝掐丝珐琅耳坠子,当下形容复杂的递给宁馥看。

霜容也甚觉扫兴:“这是哪一出?他做什么了要赔礼?”

周凡讪讪地道:“他说他这些日子经常去楼里,却是一次也没有登过三姑娘的门,望三姑娘莫要生他的气。”

霜容和烟珑面面相觑,两人满面无奈皮笑肉不笑:“这赔礼赔的才让人生气!”

周凡也是颇为无奈的叹口气:“他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何至于弄成眼下这样?这些话说不说吧,就算跟他挑得再是明白清楚,他也是一样四六不通。”

周凡这话已是不中听了,可话糟理不糟,总结的相当到位。

如果蒋虚舟是个知时宜的,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局面。

宁馥碰也不碰那个盒子,指着周凡让他带回去:“送给秀娘,让她以后戴着上工。”

霜容和烟珑惊讶的看着她,后而双双掩嘴笑了。

秀娘在楼里是站厅的,迎来送往就属秀娘最忙活,每天无论是谁进来,都得和秀娘打个照面,蒋虚舟这对耳坠子倒手不到一个时辰,就挂到秀娘的耳朵上,真不知道到时蒋虚舟的脸得有多黑。

周凡笑着将盒子接过又收回袖中:“这事好办。”

在他眼里,蒋虚舟连个纨绔子都不算,就是一个看起来人五人六的混不吝罢了,蒋虚舟不可能不知道宁君洁对他的意思,也绝对不可能不明白宁馥因为他而被宁君洁刁难,但只要宁君洁没因为宁馥伤到他的脸上,他就觉得这都不是事似的。

这种被娇生惯养的,只考虑自己,一点也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处境。

他甚至觉得,宁君洁认为蒋虚舟对宁馥有好感,这种误会都是玷污了宁馥。

被蒋虚舟看上,他都觉得是个掉身份的事。

周凡走了以后,宁馥思量起宁君洁来。

这完完全全是因为蒋虚舟这莫名其妙的礼物而让她不由自主的思路延伸,她觉得,这件事就算瞒过了宁君洁的眼睛,但以宁君洁那天气急败坏的踢了她的屏风来看,这些天的平静,让她开始觉得有点不正常了。

所谓没有再次爆发,就如同万事都欠一个东风似的,一旦有了引子,宁君洁想不爆都不行,可如果没有引子,她肚子里忍着的气,也不像是踢个屏风就能一次性消光的。

而宁君洁并未寻她的麻烦,也不可能再做出像上次那样必败的事,那么宁君洁就定然另有打算了。

会是什么呢?

宁君洁在府里不可能对她如何,在素缨楼更不可能对她如何,宁君洁在楼里完全架空毫无实权,手脚全都被束缚的死死的,想在楼里翻出花样来都不可能……

等等。

宁馥突然目光一厉坐直了身子。

以宁君洁的性子,这般要强,在楼里这样憋屈,按道理早该甩手走人然后回府大闹才是,可现实完全相反,宁君洁竟然坦然接受?

“姑娘,二老爷让您过去怡松院。”

门房的婆子在外面传话过来,茵妙站在门外向宁馥轻禀。

宁立亭——让她去怡松院?

早前宁政因为宁立昌和霜容的事几次截她不成,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所有人默认宁政不再管这件事,态度也是一副拿宁立昌没辙,如果他自己能办妥那就算他本事,如果不能,那也别想借宁政的手强压办成。

此次宁立亭在怡松院让她过去,她不认为宁立亭这是要帮宁立昌纳霜容为妾,宁立亭就算不阻止,在此事上也一定会和稀泥保持中立,断然没有为了让宁立昌纳妾就端出家主的架子来施压的道理。

若是如此,何以向府里上下交待。

这不是跟着一道犯浑是什么,间接等于将话柄落到其他几房人的手里拿捏,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的话……

宁馥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很是心烦。

“要不我让人去怡松院推了?”茵妙在门口轻问。

“不必了。”宁馥起身来,随后让霜容和烟珑伺候着收拾妥当,这就往怡松院而去。

出了水榭绕过内院的花园,才出了花园的门,内院还没到跟前,霜容在前方突然‘咦’了一声。

“那不是四姑娘?”霜容道。

几人望去,就正见宁碧思带着丫环们往三房的方向走去,看样子像是刚刚从怡松院那边出来。

宁馥突然有一种不太喜欢的预感。

想到每次宁政叫宁馥说话都没什么好事,烟珑目光露出冷意来,哼道:“我看这回老太爷是又想再往楼里添个人了,就是不知这回又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霜容目光也是微凝:“真是没想到,这次连二老爷都出面了。”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他的家主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了吗?

宁馥的面容早已冷下来,声音极低:“咱们的老太爷最擅长和人谈交易,为了达成他要的目的,往往第一句话都是给人一个转换的活话,今日要把宁碧思也塞进来,一会子打头阵的话头,只怕比这件事还要恶心。”(未完待续。)

第147章刮目相看

进了怡松院,虽然不常来此处,也察觉得到今日怡松院静的不太寻常,足可见为了今日之事,宁政也好宁立亭也罢,早就已经将院内的闲杂人等谴了个干净。

她正要往前行去,忽然穿堂内有人轻咳了两声,她循声看去,就见香檀正藏在门后冲她挤眉招手。

宁馥看了一下四周,迈步过去。

香檀赶紧带着她走到暗影处,说道:“四小姐也要进素缨楼,今儿一早就过来这里,晌午的时候薛宁去寻了二老爷过来,我寻了机会跟过来的,刚才四小姐走的时候神采飞扬,定是老太爷已经答应了她,看这模样老太爷要让二老爷出面,这事只怕躲不过了!”

宁馥先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这既定的事实心中还是不免一沉,她一直以来都疏于与三房之间的往来,却是没想到宁碧思竟然生出了这份心思。她连忙道:“三老爷和三奶奶没来过?”

“没有,早上就是四小姐一个人过来的,而且我问过薛宁,他们二人之前也没过来过,四小姐这件事,还是今天早上头一回提。”

曹氏倒是精明,有宁君洁做先例,杨氏当时在旁说三道四的压迫,换作是谁都会心生抵触想不生出间隙都难,她倒是看的通透,完全不插手不露面,一切都交给宁碧思自己来办,反正最终决定权在宁馥,答应或是不答应,就且看宁馥是不是能豁得出去与三房之间这表面建立起来的情分了。

她当即从荷包里掏出几锭碎银塞进香檀的手里,然后向正院走去。

才进正院,薛宁就迎了出来:“三姑娘,您来了。”一面让婆子进去通禀,一面谦逊的笑着引她往正厅去。

宁馥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理会。薛宁作为宁政身边的老人,取取舍舍几十年就只有他屹立不倒,早就是宁政身边一个最重要的出谋划策的人物,且不说宁政这一生做过的好事没几件,但是做过的龌龊之事,若说没有薛宁的撺掇,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从来不曾起过好的引导的奴才,面上再是到位妥当,也不过是作戏。

薛宁对她的事从来都一清二楚,宁家上下如何对待她的,又是当时如何将她送去陪葬的,之后又是如何相对的,薛宁最清楚不过也必定从旁对宁政说过不少所谓家业为大要懂取舍之类的话,现在在她面前又要装作一副和蔼可亲的奴才样,又有什么意思!

正厅上坐着宁政,旁边侧首坐着端着茶盏一身清秀的宁立亭,见她进来,宁立亭下意识手腕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茶盏放下,只看了她一眼,便就目光垂地再没抬起过。

宁馥对他们二人见了礼。

宁政却是还没等她起身,就咳了一声。

“你可知我叫你过来是何事?”

宁馥心下觉得可笑,宁政这句开场白说明他也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有些厚脸皮,其实既然他这么爱管子女的事,不如索性还是将大权收回来岂不是更好?

她抬起头,道:“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猜想着别是为了四叔的事就好,虽然霜容是我的丫头理应由我作主,但是碍着宁家的家法和家规,我也不能让自己的丫头连累四叔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人,再者,这件事连二老爷都不管了,就说明这件事就连一家之主也是不赞成的,所以,我觉得——老太爷叫我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

宁政倒抽了一口气。

头前几次叫宁馥问话都没成,他好不容易才面子上缓了些,这事早就打算揭过就当没发生过了,却被她就这么轻飘飘的勾了起来不说,还直接把他的话给压住——他已经不是一家之主了,宁立亭不管的事,他更不应该管。

看似是在说霜容的事,可实际上也在敲打眼下的事,这不是把他给架起来,让他连接下来的话也没法说了吗?

但是宁政也不是个寻常的人,对于这个孙女的话,他就只当作听不出深意,更何况她口中的一家之主现在也在场,他这个做老太爷的,无论是什么话——也说得!

“你四叔的性子你也领教过了,这家里没谁劝得了,这两天他也消停了些,过上几日保不准就好了,不提也罢。”说完这话就算是交待了,然后肃了脸,倒是看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宁立亭一眼,慢声道:“我这两天听说了一件事,然后问了问你父亲,确定果真如此,想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告知你一声,我就把你叫来——”他默了默后很是随意的看了宁馥一眼,道:“我听你父亲说,你的终身大事,交给周睿和锦嬷嬷做主了?”

宁馥面色未动,心里却是噌噌的冒火。

宁政也好意思说是“听说”?

这件事除了她和周睿几人知晓就只剩下宁立亭了,她就不信宁政还能先从别人口中得知再寻宁立亭确认!

“哦,是,没错。”宁馥一副原来是这件事的样子,然后看了一眼宁立亭,见他事不关己形同摆设,又道:“一晃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老太爷今天如果不问起,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就是不知老太爷知不知道我终身大事之所以会托付与他们二人,是何故?”

宁立亭手中的茶盏突然一颤,几滴青汤倾出来些许,但是他目光依旧未曾移过半分。

宁政的表情足以说明他浑然不知,宁馥目光落向宁立亭的同时,口中也续而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这,还得从我去给大舅父摇旗举幡说起……”

“馥丫头。”宁立亭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目光平静的看向她,温声道:“你祖父得知这件事后觉得甚是不妥,到底周睿和锦嬷嬷也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哪有嫡出孙女的终身大事是由奴才做主的,传出去对你的将来也是只有坏的影响,我们做长辈的都是为了你好……”

他语气稳当,就连宁馥也觉得几个月未相见要对他刮目相看,做了一阵子的家主之位,他处事的机变俨然与当初在荷松园抱厦里与她做交易时判若两人,他是如何上位的,当时又是如何与她做下交易的,他当然不能在宁政的面前任她揭露出来。

她现在也明白为什么今天他也会坐在这里了,不当场盯着,他又怎么截住她别去说那些不应该说的、对他不利的事?

(未完待续。)

第148章交换

“奴才?”宁馥直视着他:“他们二人早就被放了奴籍,怎么能说他们是奴才?”

宁政这会儿见她与宁立亭争议这个,便就不悦道:“就算放了奴籍,他们二人也是给人做事的下人,不管怎么说也不妥当,你让他们这两天就过来把这件事办妥当,之前你们签过什么,一律作废。”

宁馥只看着宁立亭,道:“父亲可还有话说?”

宁立亭顶着她的目光只觉浑身不适,他今天坐在这里不过是以防万一,但是其实心里还是笃定宁馥不会将当时的交易说出口也不会将乔松柏的产业最终去向说出来,却没想到宁馥竟与先前大不一样,竟是要逼着他与她一队忤逆宁政了!

回想着以前宁馥无依无靠无所依傍的模样,几乎是求着他同意她将乔松柏的产业交出来换他的家主之位,而再看眼下,他几乎要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他心头愤然,想着她前后的改变,只觉得一切都是从她开始着手经商做买卖开起素缨楼起慢慢改变的,她现在与先前不一样了,她有素缨楼,手底下有钱又有人,不依靠宁家的月钱也能衣食无忧过的很好,在府里也再不用仰他人鼻息,可因为如此,她就忘了他是她的父亲吗?

她难道忘了在乔松柏的产业交出后,他是怎么一点点的往她手里塞钱补贴疼爱她的吗?

他很快的盘算了一下,如果宁馥将这些暗中的交易说出口来,以他现在握着宁家大权并也渐渐站稳的局势来看,宁政如果一怒之下要撸下他的家主之位的话,有几成胜算。

末了,他还是不想去赌。

就算宁政动摇不了他现在的地位,但是对他的名声也一定有损,至少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一定会扣实,他就算以后仍旧坐着家主之位,但其他几房借此来寻他生事也够他麻烦的。

人走在路上,谁也不希望多出许多绊脚石。

“馥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像是一个在哄孩子的慈父,“有什么话,我们爷儿俩私下里说,但是今天这件事被你祖父知晓了,他又怎么可能允许宁家嫡孙女由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决定将来?全家人都是为了你好的,我是你亲父亲,他是你亲祖父,还能不如他们二人待你真心?不过是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但是这是母亲的遗愿,就算所有人都想违背,我却不能。”宁馥截了话来,她再没看宁立亭一眼,“说到底,这件事没得商量,如果老太爷和二老爷要强来的话,我也只有让周睿和锦嬷嬷立即出府再不住在府里自立门户,到时候我的终身大事才是真的由外人来作主,其中利弊,你们做长辈的斟酌定夺吧。”

宁政原意其实不是非要把这个大权要回来不可,他想的很清楚了,宁馥和家中人并不亲近这件事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且关键是他也不想和宁馥多亲近,既然是这样的关系了,如果把这个权力要回来,将来宁家还要给宁馥出丰厚的嫁妆,到时宁馥带着嫁妆走了,肯定也不会再与宁家有什么瓜葛,这不等于是往她手里白白送钱还捞不回半分好处?

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来引出下面真正要说的事,他向来如此的,想从一个人手中要些钱物,上来就直接去要那肯定是不行的,是个人都晓得讨价还价,他从来都给对方讨价还价的空间的,他会先压下来,伤势要抢他的房屋,等那人被震慑住,再回头跟他说不给房屋也行,那就拿些钱物来抵。

这招多少年来屡试不爽,却没想到今天被宁馥给堵的死死的,竟是把乔清婵给搬了出来。

死者为大,就算乔清婵没说过这话也没法子追究了,再者她也放了狠话,如果真的把周睿和锦嬷嬷弄出府去,将来他们二人再为宁馥的婚事张罗的时候,那宁家才是真的丢人丢大了。

这二人住在府里,起码还能瞒着外面的人,一旦搬出去了,那是绝对瞒不了的。

一堵再堵,让他登时气恼至极,他这个做祖父的,连番的被亲孙女下面子,他当场拍了桌子起身,甚至连道理也不讲了,指着宁馥道:“你敢!你若是这样,打从今儿起,你哪也不去去,素缨楼也不许去!”

他说完这话,甚至面上还露出两分得色,觉得自己的威风又回来了,看向宁馥的目光就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好了。”宁馥如他所愿,迎合着他演下去,束手道:“祖父,我们干什么要弄成这样?不如一人退一步好了,我们家向来都是讲究多为家中做事为家族着想的,我只想遵从母亲的遗愿,相信祖父和父亲也不是不想成全,我现在也有些许交际认识些人了,帮着我五叔寻一门亲,来求祖父和父亲就别让我违背了母亲的遗愿,可好?”

她这话一出,宁政也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将她给震住了。

总算她还识相!

宁立亭也松了口气,先前他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心里很是气恨宁政这玩腻了的手段,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做什么要这样压迫着宁馥,把她逼急了谁脸上也不好看,他也不想想这个孙女吃不吃这一套。

二人缓下来之后才回味过来宁馥说的是什么,皆是一惊。

宁政整张脸都亮了,双目瞪的溜圆。

“你刚刚说什么?你要为你五叔寻一门亲?!”

“是啊。”宁馥很自然地道:“五叔早就该成家了,他人品又好容貌又英俊,一直没有合适的缘分,错过了最佳的年龄,我看着都觉心酸,一直记着这件事的。”

宁政当下就问:“对方是什么人?哪里人氏?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老太爷。”宁馥眨眼道:“我还没准确的目标,只是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以五叔现在的情况,虽然再是不愿,但是条件委实不能太挑剔了,但是容貌品性是绝对要好的,娶妻不贤家宅不安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但是如果您还要挑门弟出身等等的话,那就……”

宁立亭也点头:“确然。”宁立武的亲事都成了家中不能提的禁忌,甚至于连背后说三道四的都没有,大家早就已经视而不见。

宁政捋着须,半晌才叹气点了头,声音终于在这一刻才稍稍像个长辈的模样:“也只能如此了,这事你若有门路,自然算得上功劳一件,你母亲的遗愿,就且听你的吧。”

言罢,宁立亭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差笑出来了。

默了一会宁政咳了一声:“那我这边退了一步,就说说退了一步之后的事——我看你在素缨楼那么忙,甚至还都住到楼里去,委实有些欠妥,既如此,明天你去楼里的时候叫上碧思和你一起,然后看着给君洁和碧思两人分个实职帮你分担分担,一来你没有那么累了,二来也亲近亲近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未完待续。)

第149章三思

关于宁政最后厚着脸皮说出的那个所谓退一步的要求,宁馥当场便就同意的表现让宁政与宁立亭二人相当惊讶。

看着宁馥出了怡松院,宁政半晌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而后满目得意的往主位一坐,一副说教的模样对着儿子道:“看见了吧,人都是一样的,先来个狠的,接下来提的要求,是人都会接受了。”

宁立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倒不是在想这件事,心下舒坦也只是因为乔松柏的产业之事没有揭露出来而已。

但是荷松园的几人就有些气的牙痒了。

这其中以烟珑最为明显。

“什么叫分担?!她们俩都去楼里,那叫分担?!”

宁馥见她气的连晚饭都不要吃了,竟是笑道:“就当给自己少些麻烦事算了,如果不同意,老太爷也不会安生,到时还是会给我寻各种麻烦,而如果这次否了四小姐,岂不是不买三房的帐?做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四小姐头前过来咱们这边示过好,我们与三房的交情也还算得上是好的,要是这事办的不妥当,不仅落人话柄,也等于扫了三房的面子,与树敌无二。”

几人听罢心里虽然仍旧犯呕,但事实却也是这个理,便也就不再言语此事了。

眼下从周睿以及他们这些人,已经不是从前仅仅居于宅门内院那么单一的生存模式了,由绣活铺子开始到飞跃性的素缨楼建立,他们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帮着她一同经营生意上,每天思量的人际关系几乎全部都是宁府之外的人事,宁府内的天地,也只偶尔占据巴掌大小的地方罢了。

而宁馥现在所有的心思也都放在扩展生意上——素缨楼确然是以赚钱为重,但除了这个,她更愿意关注通过素缨楼而掌握到的那些京中权贵之间微妙的关系。

这从她每天翻阅的人员资料以及事件就能看得出来,来素缨楼的人百分之七八都是京中女眷,谁与谁之间要好,谁与谁之间面和心离,谁与谁势同水火,谁与谁势不两立,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

她太需要这些资源消息了。

没有这些消息,她就无法进入京中的交际圈,无法在交际圈中有自己的人脉,而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只有一个素缨楼是远远不够的,没有这些人脉,想要扩展的更大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就算她不需要更多的钱,但是素缨楼终究是靠着这些有钱的人才富起来并维持下去的,不了解到她们的喜好,如果她们到了素缨楼毫无受重视之感,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把钱从袋子里掏出来?

想到这里,她回过神来打断自己的思路,眼下想这些也是没用,人只有走好眼下,才会最终走上自己想要走的路,想太久之后的事,只是浪费时间。

宁碧思进入素缨楼后,让大家欢喜的是她完全不像宁君洁那般惹人厌,她就像之前在荷松园向宁馥示好一样,到了楼里之后不仅没有做些不当之事,甚至于还很体谅地当着宁君洁的面说了一通很有意思的话。

“我知道这素缨楼里王若诗占一大半,我是最年幼的,太多不懂的地方,看这楼里一切井井有条,只认为自己应以不添乱不给大家添麻烦为主在旁见见世面就好,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若是因为我来了楼里做了些什么影响了素缨楼的质素和生意,便就是我母亲,也要为我汗颜,所以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只当我不存在便是。”

这话竟像是说给宁君洁听的。

宁君洁在旁坐着只垂目饮茶,听罢这话就当没听见,面色毫无动容。

宁碧思的地界距离宁君洁不远,也是个清静的小轩——三思轩。

宁碧思挑中这个地界儿的时候,指着门上的牌匾:“这名字好,来我这里的人都得三思一下才好,另外有一字与我名字中一字相重,很好。”

宁君洁抚着团扇嗤笑了一声。

而宁碧思似乎真的是来打酱油的。

听说她身边带来的丫环进楼的时候,每天都是一包又一包的零嘴与街上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而宁碧思在三思轩一待就是一整日,午饭是楼里的人送过去,她根本就不出门,直到下班时间,才会让丫环跟周凡报备一声,也是直接回宁府,一天天的,全都如此过。

宁碧思如此,让宁馥暂时将心思可以放下,只叮嘱下去让人别放松盯守,便也就放了心。对于三房的一切人与事,她目前的态度便是只要他们不与她对立,她很乐于保持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现在开始关注四房的动静如何了。

楼里的事固然重要,但是林琼玉与宁立武的事也是要尽快解决的,自从李大开始向刘嬷嬷伸手要钱之后,听说刘嬷嬷现今已经向任氏开了两三回口了。依任氏的性子与脑子,不可能看不出李大已经成了一个无底洞,而她也不可能不对李大下手,此时还按着不动,也不过是一时还没有办法罢了。

从霜容的事情开始,整个四房就已经与她成为一个对立的局势,而近几日楼里的人也都有人听说了宁立昌对霜容势在必得的事,这些那些的事堆在一起,宁馥甚是觉得必须要给四房来一记狠的,否则就算最终此事不成,以宁立昌的脾气,也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一盏茶的功夫,她踱到了四房秋梧院。

宁立昌却不在,而是跑到了怡松院跟宁政喝茶。

大中午的跑到怡松院去喝茶,正是午睡的时间而且宁政多年来都有午睡的习惯,竟有功夫应付宁立昌喝茶,真是罕见。

也难为宁政还要继续受宁立昌的胡搅蛮缠。

宁馥由着院里的婆子引路去了偏厅,还没迈进月门就听见屋里摔砸吵闹之声,厅门前有丫环站守,看见宁馥来了脸色立变赶紧进去通报,偏厅内瞬间静谧的像是没人一般。

宁馥脚程故意放慢,好给人收拾的时间,过了一会见那站门的丫环拿了一包袱东西出来,眼神很是尴尬鬼祟,看那包袱露出的折痕,也知里面是一堆碎瓷烂屑。

她这才提步进厅,只见任氏端着姿态坐在上首,面色温和又带着冷意,而刘嬷嬷也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三姑娘来了。”

(未完待续。)

第150章牌子

有了上回在荷松园门前闹的那一回,宁馥这次连礼都没行,直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与这主仆两人摆开距离。

任氏也不怕什么,方才她气恼李大这只喂不熟的狼而冲刘嬷嬷发脾气,她并不怕被人问起。

现在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宁家四老爷要纳妾了,她做为正妻,在自己的院中发发脾气算什么。

可她怎么可能知道宁馥根本就是知道她这脾气是从何而起?

有人上了茶来,宁馥也不喝,说道:“方才四奶奶怎么了?老远就听到摔摔砸砸的。”

任氏则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这是来瞧我笑话的?”面容一副恨透了宁馥的表情。

宁馥笑道:“起初并不是,不过后来我又想,你明明根本就不用担心的,却还是发这样大的脾气,倒真是有点让人想笑了。”

任氏挑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馥道:“这很难理解吗?我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四婶有什么可跟我过不去的,当天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听说了我在大街上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四叔的,我可是半点没有留下可以转寰的余地,你自然也是不同意此事的,你和我的目标既然如此一致,你又怎么会来跟我过不去?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事换成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就算当场不愿意,也没一个人会像我一样宁可得罪自己的四叔也要保下自己的丫环的,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长街上给自己的四叔下脸子。说句实在话,我觉得我那天还为你出了口气。”

任氏端着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慢慢的泄去大半。

宁馥这话说的再清楚明白不过,她却是直到此刻才悟过劲儿来,眉当即就不由自主的皱了。

她不是什么时候都任由别人牵着走的,那天去荷松园闹事也是事发突然被气昏了头,再加上宁君洁在旁不停的火上浇油,而宁馥向来在宁家也没什么地位的了,她又不是去冲宁芸发难,是以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便就上门声讨了。

现在再听宁馥这一番言语,登时也觉心有余悸。

这件事,如果换作宁君洁和宁碧思,只怕就算当时不愿意,事后她这么一闹,以那两位姑娘的脾气,保不准就会把霜容整到四房来,以后才更方便呕她祸害她了!

宁馥含笑不语,余光睨见任氏脸上闪过阴晴不定之色,而旁边的刘嬷嬷因为没她什么事已经在旁走神起来,面色忧愁的自然是她自己的事情——李大要的钱,怎么办。

这就对了,她们主仆二人总是一条心可怎么行,就得各有各的麻烦事,各自为各自的事情去忙活才是,不然这二人若是只有宁立昌纳妾这一件事在心上,还不得天天变着花样的找事,四处散播对霜容不利毁坏她清誉的流言,好让宁立昌纳妾不成?

任氏虽然心态有所变化,但面上还是黑着脸,到底她的老公看上了宁馥身边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看宁馥就特别顺眼,道:“这事你本来就不应该同意,你若是同意了,那就等于是你让你四叔做了宁家不孝的子孙,你也不必说是帮我出气,你只是尽了你的本分而已。”

能把话说成这模样,也就任氏了。

宁馥不置可否,一副不想与她在此事上争论下去的模样,道:“这事我一直在尽力的,只是四婶也最好能做点什么,咱们里应外合才能把这事搅黄了,不然就我一个人坚持可还是难保万全,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任氏也终于将最后那一点架子卸的不剩什么了,崩着脸道:“我……拗不过你四叔。”

“没人拗得过他。”宁馥给了她个光亮的台阶,而后道:“要我说,四婶就是对四叔太周到太顺从了,你看我三叔和三婶,再看我父亲和二奶奶,还有大伯父和大伯母,有谁像你和我四叔这样?”

宁家这五房人,除了宁立武还未成家,这四房人,没有一个不是表面男子为尊,实则一个比一个听妻子话。

这句话简直就是戳到了任氏的心窝里去,当即她就拧眉,手里的帕子绞在一起,甚是有些不服气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

宁馥点到即止,见她这样便也就往上抬抬,往桌子上放了个牌子,道:“早知道四婶爱听戏,我在素缨楼,有客人给我送了个青戏楼的牌子,我留着没有什么用处,就拿过来做个人情,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听了,拿着这个牌子进包厢大可听个过瘾。”

临走前她叹了口气:“偶尔一次听三婶说,要想家宅安宁蒸蒸日上,女子主持中馈是远远不够的,能够得到自己夫君的重视才是最重要的,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没有道理,你若是在乎对方多了,多半对方就不拿你当回事,而反过来你若是开始在乎自己多些了,对方回过头来反倒把你捧在手心上。”

末了,宁馥福了福,笑道:“我听不明白,不过是把三婶的话照搬过来,四婶只当听听乐子。”

目送宁馥离开,任氏手里握着青戏楼的贵宾牌子,若有所思。

刘嬷嬷察觉到她心情好了大半,面上也不知是忧还是喜,交握着两手欲言又止。

任氏现在要有事琢磨了,可她这头李大却还没解决。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当口,任氏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目光厉的跟什么似的,道:“我现在倒觉得曹氏那番话用在你身上也合适!”

她望着任氏这幽幽泛着青冷的目光,噔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咽了咽口水。

任氏咬牙道:“就是因为李大要一次,我们就给一次,这才把他给惯的!我们宁家岂是他敢招惹的?敲竹杠都敲到了我的头上,亏的还是你的亲戚!你回头就告诉他,以后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手里拿到,若是不识抬举,扭他去见官,把他上次蹲我们宁家墙头的事捅上去,让他坐几年大牢!”

(未完待续。)

第151章借钱

任氏把话说成这样,刘嬷嬷却不敢照办。

这李大是她的侄儿,就算明知他这是来讹钱,她却不能不给。

如果任氏最后真的将李大扭到官府里去,她和李大之间这亲戚关系就不可能包得住,她躲得过过审牢狱之祸,却绝对躲不过宁家的家法之灾,等到了那时候,谁会相信李大那天就仅仅只是蹲墙头那么简单?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宁家的水这么深,到时候什么帽子都有可能给她扣下来。

明天李大就要来找她拿钱了,任氏这边就算今天不说这样的话来,不再给李大钱也是迟早的事,她噔时再也坐不住了。

叫了桔珠过来守着,她趁人不注意的当口,悄声出了院门向三房行去。

才迈进门口,就已经听见抱厦偏厅的马吊声,刘嬷嬷揣着手满目散不去的急色,在树后站了好久才等到石新家的过来回话。

“刘嬷嬷,在这个当口,我可不敢向三奶奶提钱的事,你这边要钱,我在这桌上向她讨,岂不是找她的晦气?”

刘嬷嬷只得赔着笑脸,道:“辛苦你了,不要紧,我等着就是……”

石新家的叹了口气,道:“你在这边等着也不是个事,三奶奶岂不是还得惦记着你这边?”

刘嬷嬷面上尴尬,可又不能就这么走了,便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得。”石新家的一甩帕子,道:“我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问上一问。”

刘嬷嬷感恩戴德赶紧作揖。

石新家的过了一会儿又出来,看了她一眼,道:“这钱上的事,我给你问过了,三奶奶说这印子钱不是说拿就拿得回来的,就算不要那些利息,也不是说取就取得了,况且当初放钱的时候也签了字画过押,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不到期不能取。”末了她又补了一句,面色甚是为难,道:“我没说是你要取钱,我只说问问奶奶这放印子的钱如果有个急事能不能及时拿出来,三奶奶就是这么回我的。”

刘嬷嬷来时已有准备,若不是实在无法她也不会冒着险来三房的院落,此时听到果然不能成,脸色急的已是快不能行了。

石新家的见状就问:“老姐姐,你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么急着用钱?”

刘嬷嬷一震,随后眼神一乱的当口,那谎话就张嘴便来:“这些天我们老爷想要纳妾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奶奶把这事交给我去办,我又能有什么好法子,能想到的也就是拿钱通通路买买消息什么的,看看能不能从荷松园那边敲出点主意来,好让这事黄了才是正经。”

石新家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色肃了下来:“若只是拿钱买个敲门砖就算了,可若是老姐姐想的是别的一出,那可要斟酌啊……”她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做敲门砖能用多少钱,刘嬷嬷这一来就是要把放印子的钱都取出来,说句厉害点的话,那钱都够买条人命了。

而且,这种事情,就算是经刘嬷嬷的手,最后任氏也不可能不把这个钱报了,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十分的钱办六七分的事就不错了,怎么也会从中抽几分,哪有像刘嬷嬷这样拿自己的钱去贴的?

最关键的是,真要是拿不出来这个钱,也不至于急成这模样吧?

刘嬷嬷怎看不出她目光里的狐疑,只是此时真是没多余的心思再顾及,只想面上露出些轻松之意来,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笑容有多牵强。

“要不,我借你一点好了,你说个数,我也不算你利息。”半晌后,石新家的说道。

这话一出,刘嬷嬷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心头一亮,她倒是竟没想到向别人借一借,当即便点了头,琢磨了一下便保守地道:“二十两吧。”

石新家将银子取了来给她,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别这么豁着自己的本钱,任氏若是个好主子就不会做出这种让身边人贴钱办事的事情来云云,她急着找下一家再继续看看借点钱,硬是陪着又说了几句,最后说回头就把欠条补好送来的话便就告辞离去。

刘嬷嬷走后,石新家的就掀帘进了抱厦,迎上曹氏的目光,她便就递了个眼色。

曹氏让人点了烟草,把牌一推:“乏了,今儿就这么着吧。”

几位陪着打牌的领了婆子递来的封红,笑着便就往外走了,这几位都是京中做些小买卖的女老板,是曹氏的旧交,生意上都有些往来,哪个都是有眼力架的,走的也是极快,给曹氏让出空闲来。

人一走,屋里的下人一谴退,石新家的就将这件事和自己的狐疑一并的道了出来,曹氏提着烟斗半卧着,双目始终半阖,屋里静谧,石新家的上前小心的挑了挑烟灰。

“虽然是个事,但是落井下石也没什么意思,她要是能借着钱就让她借去,若是她再来问,你就让她只能等印子钱的时限到了才行,也用了不多久,三个月后就是一期,其他的就随她吧。”

半晌后,她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话虽然如此说,但她也不是一点也没衡量,四房若不是遇到什么更麻烦的事,刘嬷嬷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她手头紧急到要把这个钱都挪出来用的。这样一来无异于给别人放消息,哪怕是向任氏开口,也不应该动这个钱才是。

她有些恹恹的叹了口气。

如果这件事,是二房的人出事该有多好啊。

四房……

四房的重量委实不值得她费心思。

刘嬷嬷在府里借钱的事情,当天就传到了宁馥的耳朵里。

当得知刘嬷嬷是从石新家那里先借了些钱之后,宁馥笑了。

头前算死了刘嬷嬷不会轻易动她自己的老本,现在看来她的钱只怕全都在曹氏的手里握着,钱放在曹氏的手里,她又出去借钱,足可见今日与任氏说的那一番话真的是把任氏敲醒了。

烟珑道:“三奶奶肯定也会琢磨四房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用钱,我看还得留神三奶奶那边的动静,别到时候她有什么动作,再影响到我们。”

“不用。”宁馥还在想着这件有意思的事,没想到竟扯出这么一件事来。

烟珑还要再说两句,霜容抿唇一笑,道:“三奶奶怎会把四房的人看在眼里,出手对付一个毫无威胁的人,对三奶奶来说不过是浪费力气。”

烟珑这才恍然,后而也笑了。

(未完待续。)

第152章一见成仇

在周凡几次的催要之下,那位神秘的朱姑娘终于将包楼那天的来客名单交了出来。

这天下午,平常这个时候周凡都会在楼里看场,宁馥正在办公书房翻阅随着近期光顾的客源增加而加注的更多的人员档册,周凡突然就拿着一个大信封进了来。

“朱姑娘的人过来送人名册了。”周凡一进门就让茵妙和芍芝去守好门,“我们来比对一下,看看厢房的安排。”

有冲突有矛盾的,尽量距离远些最好能少碰面,关系不错的,就安排他们相邻,再看看分别有什么喜好,好知道包厢的布置若是有冲撞及早换掉。

“总算送来了。”

霜容和烟珑立即到跟前来,宁馥也疾步走到对面的桌台前。

周凡将册子从信封中取出递给宁馥,霜容和烟珑往这边搬拿人员档册。

“朱姑娘说了,那天是要准备卖个东西,价高者得,然后交待那天楼里不需要太多的人伺候,端茶倒水的就够了,仪程等事务皆由她的人负责。”

周凡说道。

宁馥才翻开两页,目光噌的一缩。

周凡见她目光震惊就凑了过来,望到册页上那个名字的时候,当场也是倒吸了一口气。

“大长公主?!”

霜容和烟珑动作一滞,不敢置信的望了过来。

“我终于明白乔小黛为什么要接下咱们楼里的生意,非要在宴会那天进咱们楼里不可了……”半晌后,宁馥闭了闭眼,口中喃出这么一句来。

乔小黛,乔有恒的大女儿,幼年时曾在乔四老爷乔鸿儒的家中住过两年,彼时乔鸿儒在朝中已小有地位,与其说乔小黛愿意亲近这个四叔,不如说是乔有恒想要拉关系,定永侯乔家大府在一条街上,一共四个老爷依次排开各立府门,乔有恒和乔鸿儒相邻,乔鸿儒只得一子乔赛,乔小黛就被乔有恒塞进乔鸿儒的府里,美其名曰:照顾表弟。

再是冠冕堂皇,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乔有恒当年是绝对打算让两个孩子从小培养好感情,青梅竹马什么的,将来是最容易促成一对的。

且不说这种叔表亲是不是有点太近亲,反正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一丁点的苗头,至于究竟是乔小黛功力不够,还是乔鸿儒自有应对之策无从考究,反正这件事连一点的风波都没起来,乔有恒就是想硬赖上都没这个机会。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乔小黛住在乔鸿儒府上的那两年,因为官职之便,偶尔宫墙内会有些官员的雅会,所谓雅会就是同部门的几位官员在官所内摆个小席什么的,当然酒水是不可以的,但是一起比比腹中经纶还是可以的,偶尔会有官员带上自己的儿子一道出现,一则为了从小培养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毕竟将来有可能会同朝为官,二来也让儿子们长长见识。

虽然是进了宫门的,但当今皇上开明,这种事也乐得看见,是以也是本朝一个特有。

乔小黛就在那两年内没少扮成男孩子的模样跟着乔赛一道随着乔鸿儒进宫,也就是在当时,遇到了同样女扮男装的大长公主。

天下有没有一见钟情不好说,但是她们二人却是一见成仇的典范。

当时的具体细节不为人知,传得出来的就是当时二人就在小亭子里吵了起来,乔小黛自然不知祝万柔会是公主之身,祝万柔只当她是某个官二代的贴身丫环,彼此谁也瞧不上谁,还都认出了对方是女子,吵闹之声引来宫人,这两人的身份当天就被戳穿。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别的地方,乔小黛只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而乔鸿儒虽然有纵容侄女扮男装入宫之错,但大长公主错的就更离谱,身为公主,竟然扮男装,还出了后宫到了前头来,这离踏出宫门仅一步之遥而已。

皇上最后也没发太大的脾气,只当这两人都还年幼,让她们二人相互书信道个歉就算了事,乔小黛再不情愿也得写,而大长公主就算找人代笔,这信也得写出去,所以,这件事也很顺利的办了。

但是之后不久后宫设宴,朝中不少官员女眷前去赴宴,乔小黛随着乔鸿儒的发妻林月晴进宫,再遇见那一见成仇的天敌时,情势就完全不是先前那一场切磋可比的了。

那一回宫宴,二人皆是女装出席,大长公主的一身行头肯定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的,就连后宫中得脸的妃子也不敢压她的风头,乔小黛自身家中条件有限,乔鸿儒家中没有女儿,临时给她置办的妆容已经很风光漂亮了,但当祝万柔带着身后几十人的依仗特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了。

当时有没有冲突也不知道,反正事后也没有谁说过她们二人在宴席上有什么,但是在那之后不久,原本乔小黛已经定下的一门官亲——黄了。

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乔小黛的亲事也有些坎坷,暗中走动过不少官家,却最终只嫁了个家中都未出过官职的普通人家,这笔账,跑不了出自祝万柔的手。而乔小黛成亲之后就再没有什么机会入宫,祝万柔也有机会出宫,二人再没有过什么面可见,现在几年过去……

宁馥万万没有想到,乔小黛竟然从来都不曾忘记过祝万柔,这么多年来,心里只怕从来都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祝万柔碰上面的机会。

能得知的关于她们二人之间的过节,也只是支离破碎的一些拼凑而出,无论当年是否还有别的隐情,她们二人这死对头的关系都不会改变了。

霜容他们几人都知道这些事——素缨楼这边记录的有些,而乔家与宁馥的关系在,乔家的一些事情,这边记录的并不比宁家的少。

烟珑皱了眉,霜容也抚了额。

就连周凡,都愣了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静的没有一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想着办法,可每个人都毫无办法。

那位朱姑娘还特地交待过除了端茶倒水的不必伺候,而这册子上的名单也足以说明是怕粗手笨脚失了仪态冲撞,如果乔小黛来的话……

这是素缨楼接的第一笔大生意,别说得罪不得罪的,也不说好彩头,就只说为了素缨楼,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在她的地盘做出任何有可能让那天任何一位客人不高兴的事来。

而乔小黛,即使什么都不做,她只要露了脸,就是冲撞,就是得罪。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从未有过的肃然。

她看向周凡。

“不管花多少钱动用多少人,那天,我绝对不能让乔小黛出现在素缨楼,哪怕是附近的长街——也不行。”

(未完待续。)

第153章进展

隔了两天,宁馥突然听到乔小黛不知因何故面颊上生出块块红斑,深居府中不宜再出门,就连在府内都要佩戴轻纱掩面的事。

这件事还是从楼里秀娘的口中得知,而她也并不知内情,只是听常来楼里的一些官家小姐们买胭脂的时候笑谈起这件事,具体如何,她也不方便打探。

宁馥想笑又觉这招太损,叫来周凡。

“她就是脸上生出红斑来,就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来和大长公主碰面?”

周凡笑着揉了揉鼻子,道:“她若是不在意被大长公主取笑而前来,也得顾忌自己不被其他人取笑吧,再不济,她总得戴个轻纱遮面吧?戴上轻纱,那就没那么扎眼,至少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大长公主看见她不是?”

宁馥听他语气就知他还有准备,便叮嘱:“把握好分寸,她到底是女儿家,别真有什么闪失。”

周凡赶紧摆手:“我总不至于阴损到那个地步,只要她自己饮食上注意一二,过上一个月也就妥当了,到那时宴会也办完了。”

日子如此又过了几日,好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锦嬷嬷与林琼玉的关系日渐越好,这些日子下来,林琼玉也看得出锦嬷嬷的善意与真诚,人总是这样,无论防备心有多重,只要对方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以真心待你,你总有一天会对对方敞开自己的心门。

若是对方没有,那便是你做的还不够。

林琼玉已经不再抵触谈起宁立武,但是对此事仍旧毫无乐观的情绪,且不说当时两人断的突然断的干净断的绝情,哪怕当时并非如此,现下也隔了这么多年,世上多的是薄情负心之辈,她觉得自己很有自知知明,就算锦嬷嬷说的再动听,她也仍旧不觉得宁立武会对她还抱有什么复合的心思。

而宁立武这边也有好消息。

周睿与宁立武的关系也好了起来,宁立武多年形单影只,院里的人本来就少的可怜,他也不喜欢太闹,而管事的又不似周睿曾经读过不少书,除了公事之外都与宁立武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周睿出现之后渐渐有了不同,两人偶尔会随性在晚饭过后一道出府去京中的酒肆喝喝小酒,一道隔窗看看街上往来的行人,或是听听楼下的说书,偶尔听到兴致处两人的观点感慨倒是不差太多,一道讨论切磋了几回,这交情就稳固了下来,现今到了时辰,宁立武倒是来荷松园主动邀周睿一道出行。

为防太过刻意,周睿与宁立武之间并不会经常谈起林琼玉,周睿却在偶然的一次发现宁立武用的荷包和香囊以及一些小物件上都换了新的,并且全部都是出自宁馥所送林琼玉之手绣制,他心里便就踏实了。

关于林琼玉不够迫切的态度,锦嬷嬷在与周睿互换过消息之后也就不担心了。

“玉娘不抱有希望也是可以理解的,换作是谁,都会心死的不剩什么了。只要能让五老爷把这个念头提到心上,并且让玉娘看得到五老爷的真心与诚意,这件事就成了。”

众人也都如此认同。

再有刘嬷嬷那边,这阵子府里已经快要被她借个遍了。

烟珑说起刘嬷嬷已经准备向二房的赵嬷嬷开口的时候,宁馥正在对镜梳妆,锦嬷嬷昨夜特地给她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盛服,可她想着今日素缨楼办的这个宴虽然这衣服极妥当也够气派,可终究对她而言有些拖沓束手,让霜容取来前阵子做的几套新衣,挑了一套藏青不失华丽但很轻便的衣裙来。

烟珑帮着整理衣角,一边道:“这刘嬷嬷可真行,李大前前后后从她那里要的钱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居然还能撑下去。”然后又起身帮宁馥束腰,道:“不过刘嬷嬷应该快不行了,李大说刘嬷嬷上回就想动手打他了,被他几句给骂了回去,又被吓住,并答应会再给他钱。”

霜容也是感慨不已:“万没想到这刘嬷嬷竟然还会掏钱出来,她可真能硬撑,明知李大以后会无休无止的要下去,她竟然还会给。”

“明知无底洞还一直给……”宁馥从镜中转开目光,道:“这说明以前这李大就为她办过不少事,她心里虚自然就掏得情愿一些,等她觉得李大要的太多开始不甘的时候,就是时候了。”

一听这话烟珑震住,掩口道:“那照这么说,以她拿给李大的数目来看,她岂不是让李大做过数不清的坏事?!”

宁馥笑了笑,不置可否。

烟珑又看向霜容,霜容却是白了她一眼。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大也不是白替她做事,她为了寻个可靠的,就事事都拖李大,这么多年下来做过很多也并不奇怪。可结果有钱能使鬼推磨又如何,就算是鬼,也一样怕死。”霜容面色微冷,“自己的命和钱相比,再是贪财的人也知道怎么取舍,只不过刘嬷嬷想不到李大并不是为了向她要钱罢了。”

上了马车驶入长街,等到拐弯绕到文月大街的时候,马车未停突地一沉,外面程衍招呼了一句什么,车帘挑开,茵妙钻了进来。

看茵妙目光复杂的望着她,宁馥心中已有数了。

“乔小黛还是出府过来了?”

茵妙凝重的点了点头,她这些天一直负责盯着乔小黛的动静,看着乔小黛这些天焦急的四处寻方子调试却不见好,看乔小黛每天都气急败坏,她先前真的以为乔小黛这是因为不能在今天出现在素缨楼而气,然则今天乔小黛只是换了一个比以前稍深一些的轻纱而已,便由丫环簇拥着上了车辇往素缨楼而去了。

“我方才跟周凡打过招呼了,他像是早料到这个结果,让我跟姑娘稍个话,只管放心。”茵妙道。

话刚刚说完,车身又是轻轻一沉,芍芝也掀帘进了来,直接向宁馥道:“大长公主已经在路上了,先前来了人打前知会,朱姑娘也已经在楼里前厅侯人了,说她临时人手不足,让姑娘抽两个有眼力架的过去帮手。”

宁馥眉一拧,烟珑嘴快地道:“当初是她说过让我们把人都清干净的,这之前也没有个提点,来的人非富则贵,临到跟前她说人手不足让我们出人,我们倒是有人,可有个不合适不妥当的,不就是我们的责任?”她声音急的不行,又道:“当初签的协议里,也并没有提出让我们帮这个手,这忙,不能帮!”

(未完待续。)

第154章朱槿

芍芝正是这么想的,当下便就望着宁馥,就等宁馥放话她便就去拒了。

宁馥却拍了一下烟珑的肩头,后而侧了侧目:“霜容,你可以吗?”

见霜容立即点头,烟珑急道:“姑娘,这不合适……”

霜容冲她摇头,言道:“姑娘觉得合适便合适,我们提供场所给客人,这里是我们的地方,若是不妥当的话,这么多贵人看在眼里,以后若是谁想在我们楼里设宴便就会斟酌斟酌了,所幸我早前就已经开始背阅人名档册,心里也不是完全没底,这事虽然不妥当,但如果做的好了,对我们也有好处。”

“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烟珑几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反对,这种事情怎能让宁馥亲自抛头露面!“不行!”

宁馥心中本就没有这些不必要的顾忌,再者若是不亲眼看着,她也不会放心,在她坚持之下,连赶车的程衍都凑到车帘前出声表示反对。

不过最终结果自然是谁也不能改变宁馥的决定,而后她吩咐让程衍提快些速度,也改了从胡同的侧门进楼的决定,改而从正门下了马车提裙上阶。

楼里一切井然有序,虽然少了些许人,也有一大半的人并不认识,但前台处领牌子拿本子的都很有条理,宁馥看见在前台一侧站着一个一身精练的女子,黑发如墨竟是只在脑后吊了一个马尾,长长的发丝直直的垂至腰后,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眉轻而弯,一双招子却是利的不一般,整个人随着这一身的装扮而半点姑娘家的气质都瞧不见。

而宁馥的足尖还没踏进来,那一对招子就射了过来。

她的眼睛并不大,却甚是狭长,让人一望便有些心生怵意,宁馥也只睨了一眼便错开目光并不与其对视。

就像所有迎上她这对眼睛的人一样,被刹去风劲,不肯直视。

芍芝的声音很轻的凑到宁馥耳边:“这位便是朱姑娘。”

不必芍芝提示,宁馥心中也有了计较。

只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楼里的事务一般情况下她并不与人直接接触,更何况当时也听说这位朱姑娘也只是代她身后的主子来办这件差事,而周凡处事妥当,她也就没有与这位朱姑娘面谈。

而等到朱姑娘将今日宴会的人名册交到周凡手里,她再想与这位朱姑娘见面的时候,这位朱姑娘便就再也没有露面,一直到今天。

“这位可是宁三姑娘?”那女子大马金刀上前来,竟是拱手行了个江湖礼,面上无甚表情,上下打量着宁馥,那眼神虽有狠戾之色却并没有透露出太深的心机,就像是很单纯的在打量着宁馥的身高容貌与年纪似的。

宁馥对着她微微点头还礼:“朱姑娘?”

女子始终腰身板直,一笑而过后复了面若冰霜的表情:“朱槿。”

两人见过礼后,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朱槿直言此厅留给宁馥的人来接待来客,她本人另有事务在身,不过也在楼里,一有空闲便必会过来帮手。

霜容立在当地,回望着朱槿纤细而风行的背影,神色半晌都未能回过来。

“从来没听周凡说过这位朱姑娘……竟是……竟是这样的人物。”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是这么一号人物。”周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的她抚着心口回头。

周凡面色凝重的看向朱槿离去的方向,道:“前几次见面,她的衣着与那些出身高的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些珠环钗饰罢了,今天这一身,我也是头一次见,恐怕……这才是她平时真正的模样。”

前台后方有一个屏风,宁馥绕到屏风后,透过屏风也可以看得见正门进来的客人,这时还没到预订时间,是以只有工作人员在游走,霜容便在前台站定,已经开始背下厢房以及人名牌的位置,想尽快的多回想回想这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禁忌,好保万无一失。

周凡便在屏风后和宁馥交待一些事宜。

“姑娘能亲自过来真是让我都刮目相看,不管外人如何看待,我周凡却是佩服得紧。”言罢这句,他便简要的交待道:“程衍和萧翊分开来看守怡翠轩和三思轩,我的人也在路上等着乔小黛了,这件事姑娘还不必担心。”

宁馥脑海里仍旧是朱槿挥之不去的身影。

就算是不懂的,也看得出朱槿绝非普通女婢,什么样的人,会安排这样的人在自己的身边?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需要?

她面色一直沉着,问周凡:“朱槿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一听这话周凡抬了眼:“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正准备问姑娘,韩尘韩太傅,姑娘可知晓?”

朱槿的真面目在今日突然之间展露,而今日的这个阵仗就像是由朱槿发起似的,一切看似并无异常,可是一切又都透着意料之外的气味,这次宴会似乎重要到超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想,按常理来说,任何人都会把事情往大里去说,好让老板别忽视了自己这一方,可今天眼看着这肃整的模样,再看朱槿这样的质素,俨然说明先前朱槿与周凡打的交道里,明摆着是刻意把事情低调化,甚至还有刻意让宁馥这一方轻视的意思。

而韩尘,本朝最具争议也最复杂最年轻的太傅大人,传闻他这人苛刻讲究到极致,且不说他那如冰川一般的性子会不会这么接地气的设宴席,就算退一万步说,他脑子烧坏了要请客了,可以他的眼光与挑剔的劲儿,如果不是另有隐情,他真的会选择这个才刚刚建起并没有深厚底蕴的——如同暴发户一般只招待暴发户式消费的——女眷的——素缨楼?

宁馥几乎要当场石化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希望自己听错了。

“你说——朱槿背后的主子——是韩尘?”

周凡本就认为这韩尘兴许是与乔家的侯爷有些交情才这般关照素缨楼,此时见宁馥这般模样就更加信了几分,点头道:“没错。”

宁馥这头却是回不过神来。

是了,她虽然并未与这个时代的那些位居高位的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但也心知能有朱槿这样的女婢者绝非普通货色,可她还是没有想到会是韩尘。

这就像什么?

就好比你在登高,眼前有无数个台阶,你知道最顶端是什么,也知道最顶端在哪里,可你所在的位置离那里太远太远,或许你一辈子也不想登到那么高,你只是想随便登一登,在登高的过程中将自己丰富起来,这也就不枉此生了。

可是一下子便就像有什么东西扭曲了你的视线空间,你抬眼望去突然越过了无数个台阶,直接看到了那几乎站在山巅上的那个坐标。

但这只是视觉上的缩短,你的路并没有因此就减少减短。

宁馥震住,只觉自己与被雷击无二,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额头,双目极愕。

(未完待续。)

第155章贵人事多

门外突然有响动,隔着屏风一看,一人走在当先,两个迎客婢女巧笑嫣然将那位一身素袍长衫的公子哥往里引,后面跟着三五年轻侍从,皆是一身寡淡,这样的人若是结伴走在长街上,只怕还会以为是哪个书院的学子搭伴,若不是旁边的跟随将请帖牌子亮出,真让人有些不太能相信这人身份的高贵。

请帖还没从前台处换领举手牌和青纱花牌,已有人前来接替迎客婢女,将那位公子往正堂的环拐楼梯引去。

宁馥目光细细看着那公子的身影,楼内明烛高悬光影柔和唯美,身影转过楼梯转角,光影映衬得那公子面庞十分明亮纯净,那人眼角眉梢皆是不语自含笑,一把公子扇并未展开只拿在手里随意转动把玩,浅白的穗子随之而打着轻晃儿,这一身长衫着身,竟是被他的容貌和这风骨给带出浓浓的风流之味来。

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气质,再配上这容貌风骨,不知前后要有多少佳人哉倒在他的长衫之下。

那公子的随从也换完了举手牌和花牌,霜容绕过屏风而来,低声道了一句:“林家小公子,林清之。”

宁馥稍稍回神,对霜容叮嘱道:“让人往林小公子的厢房送上一盏芙蓉酪。”

林清之,京城内风流榜从未掉过前三甲,关于他身上的风流韵事数之不尽,随便一件捻出来都能给人茶余饭后焚香言谈增添无尽情趣,最有趣的是有一回这位林清之曾经遗失了一个香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是心动了小半个京城,传言因为一个香囊,林府前后门以及四方的角门在那小半月的时候被姑娘佳人的香轿造成严重的交通拥堵,每个香轿里的姑娘都说自己捡到了他的香囊,排着队的往林家进,要让林清之认领。

一时之间,林家的各自门房代收下的香囊以及姑娘们的名帖和画像竟多到清点不过来。

而后林清之又放话出来,说他丢的那个香囊是芙蓉花绣图的。

那一夜有多少姑娘秉灯熬夜赶制芙蓉面的香囊可想而知,林清之喜欢芙蓉的消息也不径而走,人人皆言语这位京中纨绔有一大特色——要么一身素袍长衫宛若书生学子,要么一身芙蓉绣缎锦袍极尽妖娆,听说京中不少馆儿里的有名姑娘用的都是芙蓉帐,就等着哪天有幸得林清之一夜共度,好讨个欢喜。

那一盏芙蓉酪辗转经婢女之手稳妥的呈至三楼正东包厢之时,林清之望着那花碟抬扇一指:“这是什么?”

婢女退了半步,恭谨道:“芙蓉酪,公子慢用。”

待婢女下去,身旁的晴鹤上前来端起那花碟打量,笑道:“真是心思巧妙,连这花碟的碗底都印着芙蓉。”

林清之双目弯起向后一仰,双腿顺势敲到面前的案几上,眼睛眯起瞧不清深意,语气甚是轻佻,道:“对我这般上心,早晚也要投到本公子怀里。”

宁馥人在厅中屏风后,早就将林清之抛到脑后去,随着陆续有人前来,虽然安静也有热闹之意,压根就没留意三楼厢房,自然并不知道已被人这般提起。

依次进来的客人,先前在名单上虽然已经领教过这次宴会的贵气,但到底看资料是一回事,真见到本尊又是另一回事,霜容一人在前方游刃有余,按照记忆中这些来客的喜好而分别送上不同的物品,有几位一开始踏进门来面上还有几分不屑之色的贵人,进了包厢之后不久也都对着侍应赞不绝口。

大长公主祝万柔的仪仗到楼外的时候,先进门来的是一个婢女,特地交待一二。

“长公主纡尊降贵乃是私事出行,一切从简,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只让人肃清红毯走道即可,跪迎则免。”

那婢女一身富贵,纵是常服也贵气逼人,眼高于顶,竟有几分睥睨之色。

这都已经便服出行了,又是做为客人而非东道主,如果真低调又何必特地这般交待,就像是唯恐这楼里的人不知一会儿要进来的人是本朝大长公主似的。

按交待吩咐下去之后,纵然不跪,也没人可以坐着或是各自忙碌,所有人夹道立于红毯走道两侧,皆是垂首半躬身子相迎,不多一会儿,便见一缦纱垂地拖尾长裙在众婢女的拥护之下从面前行过,先前的婢子接过楼里婢子双手拖盘举高于顶奉上的花牌的举手牌,一队人齐整有肃的向三楼面南的正厢房而去。

霜容让人去送茉莉酿,这时有人过来到周凡耳边低语了两句,宁馥耳尖,扭过了头来。

“她还是来了?”

周凡皱了皱眉,微微点了头,后而摸着下巴思量,一边让宁馥放心:“倒是没想到乔小黛倒是心肠够狠,自己的马车撞了老者,竟然也只从车窗抛了几锭银子了事,车都不曾停下,并扬言若是老者不快滚开,便就直接辗死不赔。不过还有后招,姑娘莫急。”

霜容这边在前台游刃有余,宁馥待到这会儿在心头也是暗暗赞赏,前厅这边稳妥又已经将祝万柔安置妥当,最大牌的贵人已经入座,剩下的也就不用再太过操心。

宁馥便就起身绕出屏风来,跟霜容说起去后院看看。

这话才落了尾声,朱槿这时正好也向这边走来,宁馥便就向她点头示了个礼。

朱槿微微点了头,后而一副吩咐的架势直接了当的言道:“一柱香之后封楼,等歌伎唱演罢,就让人抬锣置架。”

宁馥知道她吩咐的事情就是今天的目的,便让霜容等封了楼之后就去后院寻她,以作回避之意。

朱槿一听就言:“那倒不必,本来今天呈物之事是由我来,但是我家主子不喜欢那打锣的女子今日的妆容,临时撤了让我补上,是以现在呈物之事就得有人补个缺……”

宁馥立即将话截了过来:“朱姑娘身边有的是灵活的人,这种换人的小事不是我们的范围,也不必跟我们交待……”

“谁说跟你交待了?”朱槿半点也不客气地道:“呈物之人也不是谁都能补上的,东西那般贵重,来的又都是贵人……”她甚是瞧不上的睨了一眼霜容,竟是不用宁馥举荐直接先把人否了,道:“单是出身就不是谁都能担得起,宁三姑娘做为素缨楼的主人,这点小事不算屈就吧?”

(。)

第156章宝贝

周凡挑了眼。

向来镇静的霜容也移目望来。

这二人一直都是识分寸的,知道此时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不能妄言,更何况面前的这位是这次宴会的主办客方。

“何来屈就,倒让我觉得与有荣蔫才是。”宁馥几乎想都没想便展开了笑颜上前,随后才又道:“只是这次的排场和阵仗显而易见,朱姑娘不担心我唐突掉了你家主子的身价就好。”

朱槿一直打量着她的表情神色,见她如此仪态又这般没有半丝愤怒的语调,一直都气场十足的她,目光竟也有一刹的错愕。

她可真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十岁出头的黄毛丫头,出身就算不是官家,也是京中屈指可数的富户之后,竟能在听到这般奚落与鄙视的安排后,不仅依旧镇定,竟还能面上完全看不出心中有半丝的恼火与不愿。

“朱姑娘?”

宁馥一声轻唤将她拉回神来。

眉间闪过一些微恼,这种一记狠拳打出却击仿佛击在棉花团上的失落感,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到。

“让你呈你就呈,少说那些场面话。”

朱槿甩下这句话后便移出而去,待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捧了一个花梨木雕梅雀的拖盘,上面覆着一块暗红绒绸,清晰可见所覆之物是一个巴掌才不到的小盒,至于里面放着什么,暂时还未可知。

她往宁馥面前一递,宁馥便就只得乖乖接住。

手还没接稳,朱槿的声音又响:“就这么捧着,不到台上开锣不许放下!”

霜容这时终于也气不过了,道:“若是不放心,朱姑娘在旁边看守便是,谁捧着不都一样?”

“霜容!”宁馥侧目厉了一声,后而换了笑容面向朱槿:“这宝贝既然如此重要,朱姑娘若是有事忙,也请派个人过来监视才妥当,我自然不会放下,但是若真有什么意外,到时我也解释不清。”

朱槿听了这话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后而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但动作却像是有些很不情愿似的将那覆着的绒绸掀了开来,一个没有任何花色装饰的古铜小箱子露了出来。

朱槿将那箱子打开。

几人目光平平的被引了过去。

“现在让你们都看清楚这里面是什么,让你看管按理也得让你看一眼,这便算是我们双方共同见个证,到时候若是与此时所看不同,那就唯你们是问……”

朱槿后面说了些什么,宁馥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她的笑容还顿在面上。

心却噌的剧跳起来。

古铜小箱打了开来,一方小卧枕中静静的安置着——半把铜钥匙。

霜容如遭雷击,此时的目光放在朱槿的身上移不开去,半晌,觉得自己镇静了,声音却还是抖的。

“朱姑娘……这……就是今日要出手之物?”

朱槿将霜容与宁馥的反映一一落在眼里。

宁馥也看着她,心里此时也暗悔不已。

她与霜容……露相了。

然则,她明明看见朱槿的目光已经察觉出她与霜容的异常,可朱槿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追问的意思,这让她很不明就里。

也更加疑惑忐忑。

就听朱槿道:“没错,大家都看清楚了,钥匙而已,而且是刀工齐整半把,上面有多少划痕,痕迹在哪儿我都清清楚楚,宁三姑娘不会看管不好吧?”

“朱姑娘放心。”箱子合上的刹那,宁馥垂目道。

但是纵然算是见证了一下,宁馥还是坚持让朱槿留个人在,朱槿起初不愿。

“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半把钥匙,但是今日为这物件而来的人也让人猜得到这半把钥匙定然不是俗物,朱姑娘放心,我却忐忑不安,如果朱姑娘不安排人至此,这个呈物的活,就请朱姑娘另请他人了。”

朱槿没磨的没法,招手叫了个婢子过来说了两句,不一会儿封楼前进来一位男子,朱槿指着宁馥道:“你陪着立在这儿看着就行,我去忙了。”

那男子立到宁馥身边,点头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自我介绍:“在下秦航,见过宁三姑娘。”

此人定然也是韩尘身边的重量级人物,宁馥让周凡与霜容见礼,自己也只微微点了头。

“宁三姑娘不必理会朱槿,她性子刁蛮,总爱刁难他人,但是她也不是存心针对,宁三姑娘将东西放在身边能看得见够得着就可。”

宁馥坐下来,拖盘却不曾离手,只笑并不言。

秦航见状便也笑笑不再说话。

时间过的很快,封楼了。

歌伎登台献艺。

素缨楼的大门关合上的当口,侧边门前一梅胡同对面的致远茶楼的顶楼某一处包厢内。

“你们说的她再聪明机灵又怎样,我看也不过如此。让她端着,她就不敢放下。”

卧榻边的男子双腿敲起还轻轻打着晃儿,看起来还甚有规律感,而此处半点杂音都无,但如果宁馥能够看得见此处的话,定然会为此人的听力而另眼相看。

这男子所打的暗拍,正与楼内歌伎所奏之乐相和。

“就该让我把秦航替下来,等那宁三姑娘瞧见我的脸,肯定吓的失手把拖盘当飞盘扔出去。”他说完,竟是被自己这一语给逗笑,身子抖个不停。

“秦言你话不要说得太大。”朱槿倚着窗边冷嗤:“我敢保证,就算你站到她的面前去,她也一定不会表现出任何能让人瞧得出来的异相。”

她回想着宁馥望见那半把钥匙时的面容,见到钥匙都才只是露出一刹的微惊而已,而连宁馥身边的一个丫环,都能保持很好的镇静。

宁馥,果然不简单。

秦言一个激灵立了起来,面色极为正经:“你这种人简直不能以女人而视之,你不晓得我这张脸的重要性,想当初素缨楼开张那几天……”

“知道,那几天你天天耍不要脸在人家楼前捣乱,你这张脸早就被她记到骨头里了是吗?”朱槿又嗤了一声:“那你去露啊,快去啊,等着被她派人把你轰出门吧。”

秦言眉竖起:“你当我真不敢?你……”

突然。

这秋意并不浓的季节里,此时正是日头在顶的时辰,包厢里却像是平地起寒风,瞬间而已,秦言的话就被冰冻在肚子里。

两道竖眉也垂了下来,望了角落窗子的椅榻一眼。

“好了!说说都不行?”

朱槿扑的笑出声来。

秦言一眼又射了过去:“笑什么笑!楼都封了,歌伎也表演完了,你还不快去敲锣!”

朱槿最后极尽鄙视与同情的笑看了他一眼,跃窗而出。

(未完待续。)

第157章竞价

封楼前朱槿从前门出去,楼见封了也没见她回来,霜容起先还在担心朱槿若是被关在楼外怎么回来敲锣主持,宁馥半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像朱槿这样的,想出现在哪里又何止是一两道门能挡得了的。

她已经守着这个古铜小箱很久,韩尘却一直不曾露过面,现在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她也确定今日恐怕不一定能够见得到韩尘本尊,不过,这人定然也就在附近是一定的了。

歌伎已经陆续退场,天井下由下人收拾一二后推上来一方锣架,重绸裹棒,金盘拖盏,朱槿分毫不差的出现在天井正中,双手缚于身后,声音清朗又中气十足。

一堆场面客套话言罢,秦航在旁提点宁馥该上台呈物了。

宁馥望了霜容一眼示意她放心,便呈着拖盘走到天井的台上,待放到桌案上准备离去的时候,朱槿适时的移了一步阻了她的退路,声音极微。

“别急着走,等贵人拍到手,还要劳烦宁三姑娘呈上去。”

朱槿这话一毕,素手一挥,咣的一声锣响。

余音绕梁之际,朱槿声音立起:“起价三千金,价高者得!”

“五千。”五楼东厢房的纱缦动了动,门前的婢女举起举手牌,扬声报道。

“七千!”四楼西厢房的纱缦一扬,一男子亲自朝外挥了一下举手牌,声音极大,大有示威之意。

“九千!”

“一万!”

场内陆续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抬价之音,宁馥站在桌案前面色无波,心里却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忐忑滋味。

这半把钥匙……到底是什么来头!?

彼时她并不知道与她交易的人是韩尘这样的人物,可当时那一千金外加这素缨楼的地契做交换已让她与身边的人震惊不已,虽然当时她心中也在思量着这半把钥匙只怕来头极大,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背后之人竟会将这把钥匙如此公开拍卖,而且……

居然已经抬到快到两万金的身份不止,仍然还有人不惜万金,只为求到这半把铜钥匙!

这是其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让她忐忑的不止是如此,韩尘明知这素缨缕是她的,她是这半把钥匙原先的主人,还要来她的这个素缨楼拍卖……

卖到这样的价钱,比当初给她的价钱不止高出一点半点,数以倍计……

他这样安排,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她后悔当初把这钥匙贱卖这么简单吧……

而在她这般思量的当品,突然听见了周凡的声音。

她身后不远处便就是那道屏风,霜容就站在屏风后,周凡的声音就在屏风后响起。

“……她还是进来了,也不知宁大小姐是怎么和她搭上的,宁大小姐亲自去迎了她,现在两人在翠怡轩困着,若是这宴会结束的早还好说,可若是大长公主不会那么早离去的话,怕是翠怡轩也未必就能将她困住太久……”

宁馥竖着耳朵听,心下当即就有些火气往上冒,她倒不是气周凡办事不利,对付一个铁了心要露脸的人,无论用什么招下绊,都不会拦得住的。

只是乔小黛这也有点忒不在道上,她是什么身份,祝万柔是什么身份?她再是侯爷的孙女可她老爹却不是什么风光人物,就算退一万步,乔有恒也是京中的风云之辈又如何,她能压得过祝万柔?

更何况,她压不住对她才最好,她若是连祝万柔这个大长公主都压下了,她以后还能有平安日子可过?

她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到这种地步。

霜容并没有说话,宁馥听到屏风后霜容与周凡脚步响,两人竟是向楼后而去。

这二人一同去,宁馥的心里没来由的踏实了些,但心中隐隐明白起初想要不起冲突的将乔小黛拦下是不大可能了。

而这时场内突然静谧了下来,引得宁馥的注意力回到了拍卖上。

三楼厢房的纱缦动了动。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将举手牌啪的一下击在走廊的扶栏上。

天井内的人皆望过去。

宁馥眯了眯眼。

那是林清之的包厢。

那男子朝着楼上楼下拱了拱手,仰着下巴高声笑言:“代我家主子放话,今儿这宝贝谁也别抢,五万金放下宝贝归我家爷,在此替我家主子谢过各位赏脸给面子,回头林府大宴四方,各位皆为座上宾!”

五万金……

宁馥叹为观止,这林清之……可真有钱啊!

那男子话一出四周皆静,四处纱缦微动之后,各厢房陆续站住婢子来反抬举手牌示意弃权,还有人出来对着林清之的包厢道贺,并提醒林清之可要说到做到云云。

那男子一一笑着拱手谢过,而后便朝着天井下站在锣旁的朱槿道:“姑娘,还不敲锣?”

“且慢!”

一声娇喝突然响起,祝万柔厢房内走出一厉目女子来,气势一点也不输那男子,也朝着他拱了拱手,后而对着楼上楼下扬声来。

“大家这么给林家小爷的面子,长公主甚觉林家小公子定然风姿非凡,既然现在这彩头到了林家小爷的身上,长公主留下十万金,让我问一问林家小公子,卖不卖这个人情给她?!”

那男子愣了愣,朝着那姑娘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包厢,但转头就又回来了,朝着那姑娘道:“我们爷说谢大长公主抬举,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今儿这宝贝他当真心喜得紧,请大长公主高抬贵手,他日我们爷定当重谢。”

言罢他又冲着朱槿言道:“我们爷出十五万金,另外再加五万金作为买下那花梨木拖盘的,共二十万金。”

朱槿还未说话,大长公主的那位婢子的声音却又高了几分:“长公主说了,今儿她就算一个子儿也不出,单是拿这身份压下来,这宝贝也得是她的囊中之物,不过是想公平竞争的同时也与在座的各位亲近亲近,但是如果林家小爷要较劲的话,长公主也绝对不会退让,无论林家小爷出多少,我们公主定当再加五万。”

全场哗然。

那男子愕了愕,再进包厢,这次却没那么快出来。

等到四下里已经响起议论之声的时候,那位男子掀了纱缦出来了,朝着那姑娘笑着一揖。

“我们公子说了,二十万金由他买下,这钱我们公子出,东西——就送给大长公主。”言罢面上又覆了笑意,道:“长公主总不会连这个好彩头都不肯让给我家公子吧?”

(未完待续。)

第158章危机公关

朱槿的一声锣响,竞价结束。

由秦航领头,宁馥跟在后方,身后又是长长的仪仗,两侧的婢子各个手举拖盘,呈放着各式花式点心依次向楼上的包厢送去,宁馥脚下机械式的迈着台阶,觉得自己的魂魄现在都轻飘飘是虚无的。

二十万金拍下这个钥匙连同拖盘……

关键是这样轻掷二十万金便也算了,居然还是送人情……

她不知道林清之在包厢里是不是心疼加肉疼,方才他若只是让开道来让祝万柔拍下的话也没人会说什么,但由他拍下并将这东西拱手送给祝万柔的话……那可就大不相同,让人大惊失色并钦佩不已了。

作为皇商世家,以林清之这样的为人处事,也难怪人家林家能位居皇商之首。

路过林清之包间的时候,秦航隔着纱缦对着包厢内拱了拱手,隔着轻纱,宁馥也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见包厢内一切正常,包括林清之在内的几名近身侍从无一人面色有异,就像那二十万金不是出自他们之手似的。

再扭头继续向祝万柔的包厢行去的时候,秦航突然听见身后低低的“哎呀”一声。

他电闪一般的转过头,看见宁馥的身子歪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宁馥手上的拖盘依旧稳当,连晃动都无,忙尴尬的对着秦航笑了笑,然后抿唇抱歉道:“刚刚小腿酸了一下……”

秦航凌厉的目光落到那铜箱子上,好一会儿过去,似乎终于确认并无异常,面容才恢复了先前的温婉之笑。

待人通报过后,二人前后进了祝万柔的厢房。

婢子从宁馥的手中接过拖盘之后呈到榻上半倚着身子的大长公主面前,祝万柔伸出一指在空中挑了挑,那婢子就将箱子的盖子打了开,祝万柔面色无波,潋滟的红唇微微扬了扬,后面伸手似乎是抚了抚,但很快就又收回,让婢子把盖子盖上,然后将小铜箱放在了肘边。

这一套完毕,她的目光才落到宁馥与秦航的身上来。

又递了个眼色,就有人上前来给秦航递茶置凳,但却视宁馥而不见,秦航客气了两句便接过茶来,却并没有坐下。

纵然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宁馥却能感觉得到这是秦航无声的关照。

这是在给她面子。

祝万柔并不意外,也并不坚持,眼角斜斜的打宁馥身上扫了一遍便就没再看她,旁边的婢子走了过来往宁馥的面前递了一锭金子。

宁馥双手接过。

婢子居高临下,声音甚是霸道:“没你的事了,还不下去。”

宁馥心道求之不得,你当我多愿意站在这儿似的,是以立即垂头向祝万柔行了个礼,退步移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还得经过林清之的包厢,她没什么心情侧目,碍于她的身份应该‘不敢’侧目才对,便就低着头快步过去。

余光才刚刚睨见纱缦内有人弹了个指,随后隐有一物御风逼来,卷着气流而袭来的异物很小,却让她瞬间额际生汗。

她知道这是试探,可如果装作不知,再迈两步她一定就正正被那东西击中!

她心下叫苦不迭,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往前。

挨就挨吧……

纱缦突然卷动袭起的当口,扑的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让宁馥“下意识”惊的大退一步看向来人。

林清之不语自含笑的眉眼近在咫尺,一手轻轻挽着纱帐倚在门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风流,别说他眼下一身素袍长衫,便就是一身道袍袈裟也掩盖不住。

“没想到宁三姑娘真的这么年轻。”林清之挽纱的手轻轻垂下,很随意的反手抛着一颗杏仁玩耍。

宁馥目光并未移过去——那杏仁,便就是被他凌空接下的试探之物。

她微微一笑:“我也没想到林家小公子没得到心头好也不影响心情。”后而侧目探了探内里,笑道:“芙蓉酪可还入得了公子的口?”

林清之一笑:“宁老板够细致,我这个包厢甚得我意,可见今天的座上宾每个都合心意,若不是亲眼看见,真让人难以相信你就是这素缨楼的老板。”他有些探究的笑了几笑,而后转身回了包厢。

“我以后会常来的。”

林清之这话说完之后,宁馥在帐外拱手算谢过,这便就下楼往后园走去。

她很赶时间,在屏风后方的回廊处遇见等候接应她的茵妙和芍芝,二人又递水又打扇的陪着她往后园疾步而行,路上茵妙与她说起相关之事。

“朱姑娘今日包楼的事情早就已经通知过那些贵宾会员,但是依旧还有几位夫人过来,秀娘在前门处将马车依次直接引到一梅胡同的宅子去了,还好姑娘早就有所准备,今天真的就派上了用场,几位夫人很高兴满意,挑了不少水粉胭脂。”

宁馥点头:“秀娘向来妥当,回头给她封个红包,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李老板的二姨太太先前非要往楼里进,秀娘和我们俩加起来也说不动她,后来实在无法了,烟珑去让人请来了李老板的夫人过来,两厢不得见,借着这招把李老板的二姨太太支开,跟您报备一声。”

若不是赶时间,宁馥都要为烟珑这个计谋拍案叫好了,但还是眼睛亮了亮,颇为赞赏,言道:“只要李老板的二姨太太不知是我们的人去叫的就好,她走时没说什么吧?李夫人怎么说?”

茵妙道:“她倒没怎么样,知道当街两人碰见后还要给正室行礼不好看,她很快便就走了,倒是李夫人,她不仅不生气还给了烟珑看赏,又往楼里放了一万两票子,竟然还挺高兴的模样。”

宁馥未语,心里却绕得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边的人专程叫李夫人来解围,看似麻烦,实则也是抬了她的身份,证明在世人的眼里,这种给人添麻烦丢人现眼的就只有姨娘才做得出来,关键时刻能解决这些麻烦事和麻烦人的人,还得是明媒正娶的嫡妻。

能让姨太太听到她的名字就闻风而逃,她巴不得更多的人知道看到。

接下来又说了一两个处理的都还稳妥的小麻烦,三人也终于移步到了翠怡轩。

看着紧闭的大门,以及门前站着把守的都是自己的人,宁馥听不到翠怡轩里有响动,便问茵妙:“周凡和霜容想的什么法子?”

(未完待续。)

第159章一物降一物

茵妙与芍芝对视了一眼,随后芍芝打了个呼哨,烟珑从翠怡轩后方便闻信儿露了脸来。

一看宁馥神色便知楼前妥当,她面上松了口气,待宁馥问起乔小黛的事后,她极为不屑的嗤了一声。

“没怎么样,我和霜容在翠怡轩拌了拌嘴,然后作势动了手,推搡之间撞了一下大姑娘,大姑娘今天也是穿的叮铃当啷的,她和乔姑娘两人的钗环绞缠在一处,两个脑袋凑在一块难分难舍,要怨就怨她们二人谁也不是能让谁的,越推就越绞得厉害,最后大姑娘扯坏了乔姑娘的外衫,勾破了一大块露出肩膀来了,也不知乔姑娘是不是气不过故意的,愤怒之下拔钗,结果钗尖将大姑娘的脸划了个口子。”

原本还不当紧,当听到乔小黛把宁君洁的脸划破后,宁馥立即皱了眉。

烟珑又道:“不碍事,乔姑娘再跋扈也知道轻重,我看她当时下手时也是悠着劲儿的,已经上了药请人看过了,以后入口的东西注意点也不会留疤。”

见宁馥仍旧觉得欠妥,茵妙开了口:“姑娘其实还真不用担心,闹成这样已经不关我们这边的事了,大姑娘只吵着不让乔姑娘走,非要给个说法和赔偿,倒还真不用我们拦着了。”

向来冷言少语的茵妙与芍芝都觉得忍俊不禁,想笑又放不开。

“这话不假,根本用不着我们在旁边说什么,大姑娘自己就招呼上了,还扯了乔姑娘遮面的青纱,非说乔姑娘自己烂了脸就嫉妒她,非要把她的脸也划花不可,还说这件事如果乔姑娘不能处理的让她满意消了气,她绝对跟乔家没完。”烟珑摊了手。

讲真,宁馥自己也都觉得想笑。

事已至此,眼下祝万柔还在前楼,仍旧松懈不得,她出声问起乔小黛衣衫破损之事。

“她可有替换的衣服带来?”

烟珑一击掌,这才想起这一出,忙正了色道:“姑娘不问我就要忘个干净了!乔姑娘让丫环回府取衣服了,大姑娘吵着要敲诈她五百两,我看当时乔姑娘对那丫环挤眼睛,估摸着别是有别的打算。”

作为乔有恒这个爱财如命的人的女儿,乔小黛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典型,而乔小黛的丈夫严智比乔小黛还要刻薄吝啬,让严家的人出五百两来赔偿宁君洁脸上的那一道口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钱这方面根本不用考虑,只怕是乔小黛给那丫环使眼色是为了好让丫环再折回来的时候,能想办法把她给弄出去。

祝万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只要乔小黛一旦衣衫齐整,一定还会不惜一切要与祝万柔碰个对脸。

错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她以后再想与祝万柔碰上,还不知要等多久。

虽然甚是觉得乔小黛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而宁馥纵然也并不在乎她丢多少脸,但这一心要寻着丢脸的人,却是不能让她把脸丢在素缨楼。

“去郑家把乔佩华请来。”半晌后宁馥思量了一番叮嘱下去,“再去乔家接三老爷,就只问乔三老爷是不是将乔大老爷名下的东西变卖了,为什么今天楼里卖的这个东西是乔大老爷的遗物。”

茵妙与芍芝立即下去照办了,话说这边的人在见到乔有恒之前,乔有恒已经在家里喝上闷酒了。

今天素缨楼这个阵仗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在封楼之前他还让人抬着轿在素缨楼附近转了一圈,从挑起的帘角看见一个个进楼的贵人,那叫一个窝火。

宁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她哪来的钱?

宁家对外说这是与宁家有关系的,可他心里明白,别说宁立亭夫妇这一对吃人不吐骨头根本不可能有愧疚感激之心,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出这么多钱来报答宁馥献出乔松柏产业。

他一度怀疑宁馥是不是私藏了乔松柏的遗产,这阵子几乎什么也没干,天天在家里核对,却是半点错漏都没有,这让他更为恼火。

宁家怎么可能给宁馥这么多的钱让她这样抛头露面?!

当下人来禀报素缨楼的人过来的时候,他正暗恼怎么宁馥这个素缨楼看起来就那么挣钱,当即就把酒杯一撂,酒水都倾了半杯出来。

“带进来!”

乔小黛的丫环送了新衣来的时候,宁馥这边正好有人来禀报说大长公主要撤了。

此时宁馥所在之处就在翠怡轩不远之处,听到此信正要松口气,来人却说大长公主走前想要赏园,说是出宫一趟大不易,怎么也得把人们口中盛传的素缨楼逛上一逛才过瘾。

宁馥肃了脸,立即起身带着人准备去迎,只想着尽量将祝万柔拖住,别与乔小黛撞上。

烟珑这边也在后门处等到了赶来的乔佩华。

乔佩华下马车的时候脸都是寒的,不等烟珑行完礼就挥手往里急步走去:“还做这些表面功夫有什么用,赶紧带我过去!”

她气,她快气的冒烟了。

在府里听到乔小黛不知死活的竟然来素缨楼和大长公主较劲,她当场就拍案而起。

他们乔家三房这一支,谁也没谋上一官半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夫君可是在朝为官的,眼下她新婚才几个月,新房里的红喜字还没撤换下来,前后不怕的乔小黛就这样作死。

婚前,她夫君郑晋明因为她父亲昧下已经到宁馥手里的那些乔松柏的产业而升官不成,她已经为了这件事强行让自己忍着没爆发了,乔小黛一身轻啊,丈夫严智游手好闲自然什么都不怕,可她有没有为她这个亲妹妹着想过!

大长公主拿她没辙,可不代表憋在肚子里的气就能白白的受了,不找个地方出气是不可能的,到最后不还是得找到郑晋明的头上来泄这个气?!

她来,楼里的人自然什么方便都能通的,一路不仅顺畅,踏进翠怡轩也是顺风顺水,一路大门向她敞开,当她在翠怡轩的后园喊出乔小黛的大名的时候,乔小黛正一边整理着面纱一边往外赶,怒目骂着丫环手脚不利索让她等这么久。

“乔小黛!”乔佩华怒不可遏指着她往前疾步:“马上跟我离开!”

(未完待续。)

第160章大长公主推13500+

乔小黛一怔,秀眉当即就皱了起来。

对于亲妹妹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不给她面子,她扭头就对着刚刚踏出台阶外的宁君洁吼了起来。

“你们素缨楼不是已经封楼了吗?不是说到处都是贵人怕人冲撞?怎的竟然还有人能闯得进来?”

霜容早就在门前与外面的人通过气儿了的,这时就适时的上前了一步:“佩华姑娘是由您的丫环引进来的,你们是亲姐妹,又是我们三姑娘的亲表姐,有着这层关系在,万一有个什么急事找您,我们也不敢相拦。”

有面纱遮挡也瞧得出乔小黛脸色极为难看,当场就站定不动,声音也是甚大:“你来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乔佩华懒得说太多难听话让别人取笑,她早料到乔小黛会是这么个态度,来时就准备妥当了的,当即往两边递了个眼色,立即,她身后跟着的四个婆子捋了袖子就往乔小黛跟前去了。

乔小黛的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大吵大闹的喊了起来:“乔佩华你这个疯子,你居然这样对你的姐姐!我不走……我不走……”

乔佩华眼风眯起,这时四个婆子已经架住了乔小黛,而乔小黛却是扭着身子甚是没有形象的挣扎,她上前一步一把将她的面纱给扯了下来,怒极使得她的面容都有些狰狞,狠狠的将那丝帕在手中撕扯。

“都别拦着她,让她去!”

乔佩华这一声喊出,手也抡了起来,一掌掴到乔小黛的脸上,乔小黛本就歪着身子挣扎着,乔佩华这一巴掌抡出来,四个婆子也同时松了手,她身子没稳住,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

再抬起脸时,半张脸立即就肿了。

不等她发狂,乔佩华一声令下四个婆子又上前把她架了起来,而乔佩华身边的丫环也上前利索的将那撕破的面纱团了个团,塞进她正要大叫的口中。

乔佩华似是仍旧未能将心中的火气发泄干净似的,面容比乔小黛还要狰狞,上前去狠力的一把又一把的抓向乔小黛的头发。

刚刚才梳妆好的发髻乱了散了,发钗也落了,烟珑几人甚是惊讶的远远看着,隔着这好几步之远,也清晰的看见乔佩华怒极而手力极狠,指尖都指下了不少乔小黛的头发……

“给我带走!”

宁君洁始终保持着没迈出门槛的进度,似乎是被这场面给震住了,又似乎是在瞧笑话,此时也早忘了要向乔小黛讨要五百银赔偿的事……

不过烟珑和霜容觉得,她是不敢提了。

她不动,乔佩华却没忘了她。

四个婆子架着乔小黛,这边被控制住,乔佩华就厉目射了过去。

宁君洁垂了垂眼,感觉到这目光甚是不善,自己这个时候硬撞上去与不知死活无二,她可不想跟这两个疯子交手,思量了一下就抬手抚上自己被乔小黛划到的伤口处,以示提醒她也是受害者,乔佩华可千万别像个疯狗一样来咬她。

“你这么点破皮就想敲她五百两?”乔佩华很明显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仗着这放眼望去就属她是个官太太的身份谁也不惧,扬声道:“你看见她现在这模样了?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立即就说她这模样是你动的手,让你五千两都不够赔的!”

宁君洁当场险些一口气没倒过来,扒扶住门框才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

乔佩华将院里一应人等挨个儿瞪了一遍以示警告,随后带着人雷厉风行的往后门而去。

烟珑与霜容叹为观止的往门边靠了靠。

烟珑眼睛都有些呆了,喃喃道:“你刚刚看见大姑娘的表情没……”

霜容眨了眨眼,语气也是颇为感慨:“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乔家的姑娘竟然这么厉害……”

烟珑的声音极小:“她们都没有读过女训吗?她们在外人的面前竟然都能如此……这,这哪里像是侯门之女啊……”

霜容摇头,叹道:“为了自己的前程,该狠的时候也不能退缩吧……”

院子内这二人的对话自然没人听得到。

而就在不远之处的回廊下,宁馥早就是心如止水了。

旁边的祝万柔像是很欣赏这四周的风景似的,一边打着团扇一边笑的很是轻柔和美。

站在这里,翠怡轩之前的那阵仗那闹腾全都顺风飘来,祝万柔让所有人都不许发出半丝响动,好让她将翠怡轩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朗月——”闹腾过后不久,祝万柔才巧笑着唤了一声,先前在楼里得脸的那姑娘就站了出来,祝万柔的团扇一指,声音温和的甚是动听:“去后门送送两位小姐。”

朗月应声而去。

宁馥的心沉了下去。

既为此事终于不会引起下面的冲突而沉,又为祝万柔与乔小黛那种不放过任何机会要与对方较劲的心思而沉。

“你这地界儿还不错,做为民间之用也够了。”祝万柔这人似乎与他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看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本来看你年纪不大,做素缨楼这买卖能还算周全背后八成有人出谋划策,现在倒也信了,你心思倒是真的够细致,连我和乔小黛之间的事也都顾忌得到,算你上心了。”

宁馥垂目听着。

“你们宁家的人在这一点上大抵是遗传,从来都是知道谁在上谁在下,谁该躲着谁你倒是心如明镜,但是——”祝万柔话峰一转,眼光不屑的从宁馥的头顶一划而过,“像你这种连自己的亲表姐都能给支到一边并这般处置的人,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馥依旧垂着目,上身又躬下去寸许。

祝万柔似乎很意外她如此不惊不动,不禁有些没趣,让人仪驾折了回去。

秦航垫后,等祝万柔的仪仗走远些许,低声道:“别往心里去,你做的很好。”

宁馥面色平平,这时已直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对秦航行了个谢礼:“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大长公主先前还夸赞我素缨楼周详细致,况且你们的主子才是给我送钱的人,只要他没有不满,别人说什么有什么重要。”

这次轮到秦航一怔,看了她半晌,后而一副自己多事的表情笑了笑,跟上祝万柔而去。

而这时素缨楼的后门处,乔佩华的人正在扭送乔小黛上马车,乔小黛不知是不是气到顶点,此时没有面纱遮面竟也不担心了,死死的挣扎就是不肯上车。

整个素缨楼都封了,各处的门也都是禁严的,是以无关人等若非特许也到不了这地方,乔佩华也是气的一头细汗,恨不得找几个小厮把乔小黛抬上去。

正当这般僵持之下,胡同外一顶小轿突然而至,乔有恒挑帘下来,饮过酒后面色都是红的,大步向这边而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上去!”

(未完待续。)

第161章泼妇

乔小黛见着亲爹老子,再是不愿也不敢忤逆,当下就又惧又不甘的被婆子推上了马车。

乔佩华紧随其后钻了进去,乔有恒四下看了两眼,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准备带着两个女儿回自己府里再说。

乔有恒才进了自己的轿子,帘子都还没放下,就听后方两个女儿的马车旁有女子的声音甚是阴阳怪气。

“乔大姑娘这就走了?大长公主听说你也来了,特地让我过来跟您见个礼的,怎么不再坐会儿?”

乔小黛自知这个模样不能出去,先前坚持不走虽然是为了与大长公主碰个面,但前提是留下之后也得梳妆一番,现在自己这尊荣被大长公主的婢女抓着,她怎么能出去?

她不出去,乔佩华却不能不让她出去。

虽然来人是个婢女,但也是宫里的人,更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乔小黛的脸今天是丢定了,就更没必要为了她就不打照面得罪大长公主的婢女。

乔小黛还没反应过来,又怎么可能来得及阻止,乔佩华素手一伸就将车帘挑了开,乔小黛的仪容毫无遮蔽的露在朗月的面前。

“我的天,差点都认不出这是乔大姑娘了,若不是与乔二姑娘坐在一处,还真不敢相认。”朗月纵是猜到乔小黛不大好看,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看见的竟是这般惨况,是以目光露出的惊愕倒真是发自内心。

“家中有事,未参见大长公主,还望朗月姑娘替我们说说好话。”言罢转头往外面的丫环递了个眼色,丫环立即意会,往朗月的手中塞了好处。

又说了两句,朗月目的已达到就不再多留这姐妹,望着马车离去的影子,嗤了一声。

而这几人回到乔有恒的府邸的时候,乔小黛和乔佩华还是吵着下车的。

“自家人何必为难自家人?你今天要不是非要逞这个强,何至于丢这么大的人!”乔佩华心里仍旧气愤难平,急步往厅里去着,嘴上还在训斥。

被自己亲妹妹搅和成这样,乔小黛早就快气炸了,只恨现在不能与她撕打一场,此时自己成了这模样还被朗月看了个清楚,她真想掴乔佩华几巴掌!

“自家人何必为难自家人?你简直是恶狗告状反咬我一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关键时刻不是站在自家人身边,倒是长足了他人的威风,大长公主是你的衣食父母?让你这样跟哈巴狗儿似的上赶着贴她的冷屁股巴结?!”

“都给我住嘴!”

啪啦几声碎响,乔有恒怒发冲冠连摔了一套紫砂茶壶,下人在他一进门就被谴了出去,他料到这两个女儿一进门必然还要大骂一场,却想不到这亲姐儿俩居然能互相骂出这么难听的混话来!

姐妹俩再不敢吭声,一进厅就被乔有恒喝令跪下,乔小黛一肚子委屈加憋屈,此时泪珠啪啦啪啦的往下滚,但还是倔强的直着身子谁也不看,只扭着头瞧着一旁的屏风。

乔佩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是跪的板儿直,直直的盯着前方相当理直气壮,倒竟像是这屋里的人都欠了她的。

乔有恒自是少不了一通喝训,主题离不开姐妹应当一心,一家人应当抱团之类,骂乔小黛不知轻重,再骂乔佩华没个做妹妹的模样,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云云……

乔小黛倒没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自从她跟大长公主不对付以来,这话她听的太多早就有了免疫力,只跪在那里听就够了,她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只是听到乔佩华被训不尊重她的时候,面上稍有得色。

乔佩华自然也不会顶嘴,可心里却有着她的计较。

她不尊重乔小黛也是天经地义的,乔小黛若是做事顾着她,她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眼下乔有恒训斥乔小黛不过就还是那几句,这么些年来她都听腻了,真有用也算!

明摆着偏心!

乔有恒如果真的为她这个女儿着想过,早就把乔小黛这个毛病给治改了,又怎么会轮到她今天出面做这些!

末了,乔有恒也累了,这才坐下缓了口气。

而后他的目光噌的就盯向乔佩华。

“我问你,为什么素缨楼今天拍卖的是你大舅的遗物?!”

乔佩华一懵,很是不明白为什么乔有恒问的是她,更没想明白今天素缨楼怎么会拍卖乔松柏的遗物。

“这……这我怎么知道?”她何止是一头雾水,也是相当惊愕:“为什么大舅的遗物会被拍卖?!”

“我问你呢!”乔有恒一拍桌面,两眉当即倒竖:“宁馥楼里的人来跟我说,问我是不是把你大舅名下的东西变卖了,我问你,是不是你变卖的?!”

当时乔松柏的东西绕了好几个圈又重新回到他手中的时候,一大半都给了乔佩华,他留在手里的是些铺子和田庄,为的也是收收租子,那些物件现银什么的,全都给了乔佩华。

乔佩华也竖了眼:“我没有!我又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

看她这模样不像做假,并且也委实没有再撒谎的必要,乔有恒也不禁的有些纳闷了。

“今天拍卖的,是个什么东西?”

乔佩华和乔小黛皆是不知,摇了摇头。

“荒唐!”乔有恒又上头了:“你们俩在素缨楼闹腾成那副模样,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一问三不知?!”

乔佩华抢着辩白,道:“父亲这话说的,我可不是素缨楼今日请的贵人,如果不是她在,我根本就不会进素缨楼,知道怕冲撞了楼里人的忌讳,只想着赶紧把她带走,我防着她给咱们家惹祸还来不及,还敢问这不该问的?!”

乔有恒被堵了个严实,乔小黛听了这话就不干了,一声更比一声高:“你这话说的,我去素缨楼,虽然不是人家请我,但是我和素缨楼有买卖交易,今天本来也该负责楼里的纱缦之事,我在楼里是天经地义的,这有你什么事?你进了楼里那才是犯了人家的忌讳,与我何干?再说了,你如果不出现,还闹腾不了这么大!”

“都给我住口!”乔有恒已然气炸,正事没说两句,两个女儿又成这副恨不得大打一场的模样,他现在脑子里满是他的妻子郑氏。

如果郑氏把这两个女儿教好了,何至于如此如同市井泼妇?!

他不禁的双手攥了起来,若不是郑氏今天去拜佛,此时也应站在这里的。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当着两个女儿的面狠狠的扇她这个做娘的几个耳光!

(未完待续。)

第162章偷天换日

乔有恒想不通,乔佩华也想不通,乔小黛压根儿就没想。

乔有恒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小女儿不像是在说谎,越往下想越觉得蹊跷。

如果不是乔佩华变卖了乔松柏的遗物,那今天素缨楼里怎么会拍卖?

这父女二人各自思量了好一会,乔佩华突然抬了眼。

“父亲,既然宁馥说得出来是大舅的遗物,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是她倒打一耙,你和我都没有变卖过,那怎么就不可能是她变卖的?”

乔有恒一挑眉。

乔佩华见他这反应,也越来越感觉自己猜测的很有可能,思量了一番又言:“父亲想想,宁家是断然不可能给她拨出一个铜板来让她做生意的,可素缨楼的排场你没看见,单是从外看就已经相当了不得,里面更是奢侈夸张,这整个地界下来至少也得扒下宁家一两成的家业,她这个钱是从哪儿来的?”

乔有恒的眉越拧越紧。

末了他挑眼问:“今天素缨楼的拍卖,是谁办的?”

乔佩华一听这话缩了缩,她并不知道。

乔小黛虽然神思不在此处,这话倒让她听了进去,她当即道:“韩尘韩太傅。”

“韩尘?”乔有恒相当惊讶。

两个女儿还想为今天的事情在他面前争个输赢,他却再没心情为这些琐碎之事费脑筋,不耐烦的让两个女儿各自回家之后,他叫来了亲信管事。

“去给我查清楚素缨楼那片地界的原主是谁。”

管事的下去办了,并没过多久就折了回来禀告。

“原主委实查不出来,在素缨楼开张前的一月之内,倒手七个主人反复变卖,落到宁馥手中的时候,上家是一个空头,连名字都没有。”

乔有恒诧异极了。

管事的也是面色凝重,这么大的宅邸,买卖转手,却连名字都不留,说白了,就等于契子到谁手里便就是谁是主人,换成谁也不敢这样购一个宅子却让自己毫无保障。

“若非这宅子来路不明,那便就是防着有人追查,再不然那人就是十分有钱,根本不在乎这么一个宅子。可是……”管事的都不大相信这最后一种可能,苦笑道:“若是后者,这人得有钱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

乔有恒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让管事的下去后,他坐在桌前端着茶盏凝思。

他越发的深信,这位没有名字的前主,与韩尘未必没有关系。

而今日素缨楼所拍卖之物,也定然是宁馥将乔松柏的遗物转卖给了韩尘才换来这素缨楼这个地界儿,再加上今日韩尘又选在她的素缨楼再次转卖乔松柏的遗物,若说这几项没有关联,他不信。

只有这样,这一切才能串联起来,才能说得通。

不然宁馥哪里来的钱?

不然韩尘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别说与她一个黄毛丫头非亲非故,便就是与宁家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更是根本就瞧不上的高低,韩尘那样挑剔的性子,会那么巧的看上素缨楼来拍卖东西?

他的心越来越沉。

火气却成反比向上升。

宁馥居然攀上了韩尘。

宁馥居然用乔松柏的遗物换了素缨楼!

他嫉妒的要发狂。

……

珠影摇曳波光星移。

祝万柔一身贵气迤地长纱轻裙,脚下的步子微有轻佻勾引之意,面上的表情与步伐相和,妆容不复白日庄重肃严,媚眼轻飞桃花渐染,甚是勾魂。

她手里很随意的捏拿着白里不费一金一银而到手的古铜小箱,一步步拾阶而上,步伐极其轻缓,只求做到每一步都如踏棉踏,只求让自己显尽媚人的仪态。

“转手……你就捞了二十万金。”她轻佻的笑着,另一手轻提裙摆,媚眼始终深情的望着高座上的那人,“今儿,你可要如何谢我?”

那男子只笑不语,隔着珠影,祝万柔所处之位只可看得到他光洁的下巴,还有他勾唇无声一笑。

随后半倚在榻上的男子手臂未动指尖轻轻一挑。

她的姿势就定在那里,保持在一个正欲上一层却僵住的姿势。

她,动不了。

随手那人挑起的指尖一勾。

她手上突然就是一空。

下一瞬,掌中的古铜小箱就落到了他的掌心。

“辛苦……柔儿了。”

祝万柔僵住的面容突然就软了下来。

随之她被控制而僵硬的姿势也似是终于又属于她自己,身子刚刚欲要再前,那男子的声音又轻飘飘却十分不可忤逆的响了起。

“长公主还是速回宫为好,不然下次再想出来,可就大不易了。”

祝万柔迈出的足尖还未踏实落地,犹豫着微微颤了颤,不敢再迈下,却又十分不舍。

“嗯?”

男子的声音慵懒的……催促?

祝万柔的目光垂了下来,再不复方才那勾人摄魄的妖冶,一步又一步……缓缓退了下去。

等室内一片静谧再无一人之后,韩尘隔空一挑指。

铜箱子无声的打了开来。

他面上毫无表情的将那半把钥匙拿了出来,意不在此的把玩了一下。

突然。

秀目噌的一睁。

紧接着又是一缩。

“秦航!”

门并未响,秦航却已立于阶下。

一道暗光划了个弧线,秦航闪手一握,待看到抛来的半把钥匙时也惊了一惊。

“这……”

韩尘抚了抚额角,声音极冷:“这是假的。”

“!”

“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秦航仔细的将今日之事又过滤了一遍,最后摇头不解道:“我一直在她身侧,她就算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也断没有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得滴水不漏,我怀疑……”

他的目光微微一垂,意思直指大长公主无疑。

秦航的话,韩尘也是不疑的,殿室之内已经不能更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航的声音又道:“准确的说,我可以保证,这钥匙在交到大长公主手里之前,是真的。”

那就是祝万柔的胆子又比以前更大了?

半晌,秦航问:“要不要立即去大长公主那里追回……”

“不必。”韩尘挥了一下手,垂着目道:“就暂且在她那里寄放,就让她以为她拥有了吧。”

(。)

第163章基因

秋夜寒凉,却并不是那种凛冽沁心的冷,霜容合上窗子就退到外间了,出去前捻熄了蜡烛,屋内很快便就暗下来,月光隔着窗子半透进来,晦暗莫名。

宁馥躬在被窝里。

打开空间后,她面上是深深的笑意。

所谓兜兜转转还得回到自己腰包的感觉,就算无人可分享也是值得庆贺的事。

半把铜钥匙,安安静静、妥妥当当、齐齐整整、乖乖巧巧……

躺在那个小木盒子里。

“今天的拍卖会如果不是大长公主在场的话,林家小公子林清之这次就得手了。”秦航将今日之状言说与韩尘,“当时竞价很快就将一大半的人压了下去,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大长公主与林清之对抬,若说林清之只是为了卖个好给你捧场,我都觉得有些太过了。”

然后又将大长公主是如何压着林家,以示警告她一定会将宝贝拍到手中的坚决又复述了一遍。

半晌,韩尘抬眼。

“知道自己得不到,便就索性抛下二十万金将钥匙转送大长公主,看不出来他倒会审时度势。”

秦航淡淡的点了头:“再坚持下去,他就不像是给你捧场了,正好有这个台阶铺下,反正他也不可能得到,不如花出钱去做人情,既免了他受嫌疑,又能在大长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

韩尘轻轻阖着目,想着林家小公子林清之的印象。

今日他抛出半把钥匙来办这个所谓的拍卖会,心里盘算的是投鼠忌器的意思,当然,他韩尘出手,万万没有不收回本钱的可能,钥匙最终只能由祝万柔得到,最终还是会转一圈回到他的手里,把钥匙拿出去走今天这一个过场,不过就是想看看今天的座上宾究竟有谁是在暗暗收集钥匙罢了。

大部分人是想要给他捧场,意思意思也就过了,真正知道这钥匙来历的人,是断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的。

林家……竟然就是其中之一么。

而此时瞧看着那半把钥匙的一对眼睛的主人,已经对着空间傻笑了半天了。

那个叫韩尘的东西,今儿连面都不露就把她给嘲笑了,当初用素缨楼的契子和一千金从她手里换走这半把钥匙,转头她的素缨楼盖起来了,就拿着这半把钥匙来她的素缨楼拍卖。

还让她端着伺候着,并让她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这半把钥匙拍到了二十万金。

好家伙,这是隔空打脸,嘲笑她不识货?

既然如此,她这个人体端盘机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早前在她把钥匙交出去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用空间复刻了一把,指望着赝品以后也能有用,既然真的就在眼前,她如果不偷梁换柱那都不是她宁馥。

乐够了,也就思量起这内里隐藏的关系了。

今天大长公主和林清之死磕到底的竞拍方式,先前虽然已经料到这钥匙不同凡响,但这架势也让她感觉到如果深查下去的艰难性。

全部都是些上位者,先是韩尘绕那么一个大圈子从她手里把这钥匙半骗到手,再是林清之和祝万柔如同抢一般的夺取方式,让她越来越无法猜得明白这钥匙究竟有什么用处,能让人这般争夺在意。

可惜的是有关这半把钥匙的资料,本朝几乎没有任何相关资料记载,而极有可能的是——以她现在的位置和能力,也不可能触得到相关文案。

这钥匙……

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宁君洁因为脸受了外伤而在府内休假,宁馥等人求之不得,宁碧思则仍旧两点一线平静本分,倒是让宁馥安静了一阵子,好好的在素缨楼的办公室查阅着与林家有关的资料来。

然则除了一些林家几位出名的男子的风流韵事之外,剩下的就是关于林家多有钱的范例。整体看了个大概过后,总结出来两点。

一,林家在京城只是其中一支,林家在本朝中基本就剩下两支最为出挑,一支在京城,另一旁支则在林家祖籍东吴,做为嫡系却并没有留在祖籍这事虽然有些不利,但是两支各有千秋不分高下,京城林家做皇商做的炉火纯青,旁支东吴林家几乎站山称王,将整个东吴的生意线牢牢的握在手中,两系既彼此辉映又彼此不让,倒是维持了不错的平衡。

二,林家似乎祖上的血统里就流着‘风流’二字的基因,无论是东吴旁支还是京城这一支,排得上名和排不上名的,都是各圈女子拥戴仰慕的佼佼者。

而关于钥匙之事——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乔小黛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祝万柔让人赐了冰肌露,言称送给乔小黛养颜之用,这讥讽之意不能更明显,大长公主从宫里赐来的东西,乔小黛就必须得跪着接还不止,更不可能再用面纱遮挡,只能将自己的容貌展露在大长公主身边那些近侍的面前,并且还要感恩戴德的磕下头去。

至于乔小黛会不会用那瓶冰肌露就无所谓了,依旧派人盯着乔小黛和乔佩华这边,是因为那天宁馥让人把乔有恒请过来时用的那个理由。

当天的情况乔佩华一个人就可以把乔小黛带走,宁馥之所以把乔有恒引来,并不是为了防止乔佩华万一不能将乔小黛带走而走的后招。

素缨楼的突起与她手里这些突然涌入的财富,乔家的人就算不惦记,乔有恒却不可能不惦记不疑心。

乔有恒早晚都会查下去,而她也正缺一个合适又恰当的机会来让乔有恒打消疑心。

是,她是反咬了乔有恒一口。

她也知道乔有恒心里明白是她反咬了他一口。

她并不怕乔有恒知道是她变卖了乔松柏的遗物,也不怕乔有恒误以为她与韩尘之间有勾结。

事实上,她很乐意让乔有恒有这样的认知。

也只有这样,乔有恒才不敢找她素缨楼的麻烦,动手之前,再是没有脑子也得想想韩尘这个不好惹的东西吧?

而在这期间,青戏楼那边也有消息。

任氏已经彻底成为青戏楼的常驻人口,只要天色正常,就是偶尔刮个小风下个小雨也拦不住风雨无阻的宁四奶奶任氏。

去青戏楼听戏,已经是她的日常。(未完待续。)

第164章她炸了

素缨楼因为那一场拍卖会的盛况,再一度成为京中火热的话题。

按照当初协议所订,所竞拍到的二十万金,素缨楼做为主办方从中抽取百分之五的利润,一万金兑现到达宁馥的手里的时候,程衍和霜容几人皆是感慨不已。

“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金主就好了……”

素缨楼的正事顺利结束之后,宁馥也并没有松下这口气来,府外的事妥当了,府内的事却是最费心神的。

不得不提的是,拍卖会当天,不止是乔小黛这一头的事惹麻烦,那天不安分的人还有一个——宁立昌。

自从任氏开始不再管四房的庶务,每天午饭后按时按点儿的出府听戏后,没过几天宁立昌就有变化了。

任氏不再日夜冷脸对他,也不再提不许霜容进门的事,他觉得任氏这次使的冷战的招术简直是太好了!

他没人管了,没人烦他了,府里除了荷松园之外,再没人因为这件事给他脸色看,也再没谁跟他说反对的话了!

他求之不得,他简直恨不得任氏在霜容进门之前索性就不要回府了。

由于任氏不到天黑不回府,而天黑后回了府也是回她自己的房里闭门不出,宁立昌应了他的名字——越来越猖狂。

宁馥已经早就不再从水榭东门入园,他便就天天带足了人在西大门等着,无论霜容露不露面,他和他带来的人如同地痞无二,围着马车仪仗前后呼拥,一声更比一声高,一声更比一声轻浮。

“小丫头,做好喜被了?”

“小娘们儿,不露面是害羞?”

“等你给四老爷生个大胖小子,以后岂不是了不得?!”

等等诸如此类不能入耳的话一天更比一天难听,有着宁馥的吩咐,程衍和萧翊只管驾车,心里再是恼恨也只视若不见,还好这些人正如宁馥所说——只敢动动嘴皮子,还不敢对她的马车做什么。

对此,烟珑起初有些担心,毕竟当初将青戏楼的牌子给任氏的时候,引导的方向是她一旦不拿宁立昌这件事放在心上,宁立昌见她不再关心自己,应该会出现逆反心理,反而会觉得自己的妻子更重要,很想把妻子的心拉回来。

宁馥不急。

“任氏就算沉迷青戏楼听曲儿,也不可能对四老爷的事真的就毫不关注的,这事上她比我们更上心,只要我们这边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她也就不怕,而以四老爷现在的作法,闹的越大越难看,在世人的眼里霜容也就越不值钱了,就算将来真的进了四房的门,霜容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地位,她现在,反而比以前放心。”

这段话宁馥没有当着霜容的面说,霜容自从死了心不再自作主张解决这件事之后,在后来一次回府时遭到宁立昌等人的围堵便就再也没有回府住过。

宁馥问过烟珑与茵妙她们:“如此下去,就算将这件事搅黄了,霜容也有不好的印记在身,霜容会不会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处理的不好?”

几人是深思过后才认真的回复她的。

“名声也许对一个姑娘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是姑娘您都将自己置之度外,就更甭论我们。名声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一个女子一生的将来,这是姑娘您教我们的,这事不怨姑娘,四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换成谁也不会像四老爷这般不依不饶,有时我们都恨不得下去把他们痛打一顿方才解恨,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做的,得一步一步来,我们懂,霜容也懂。”

成熟的时机并没有太过漫长,刘嬷嬷在府内借无可借的时候,李大向她敲的这一笔钱是一千两。

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已经初冬,落叶枯黄扫地,路上行人渐稀,周睿与宁立武已经在青雀长街的这家酒肆做客半月有余,包厢所在之处是这家酒肆的转角,隔边窗的对面偶尔传来伊伊呀呀的戏声,也是因为这里的位置与青戏楼隔着一条小巷做对面,酒肆里便就没有说书的和唱曲儿的。

宁立武头一次和周睿逛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不错,没有外来的吵闹,又隐隐听得见对面的戏声,更不影响二人聊天把酒,是以这半月以来就没再换过地方。

这一天,二人饮了几盏之后,宁立武将窗子挑开了些,目光望着对面的青戏楼,突然就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五老爷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周睿抬眼问道。

“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回府的时候听下人们说起四奶奶这阵子常来青戏楼,想到我们宁家的女子似乎个个都不让须眉罢了。”宁立武语气颇有些玩味。

这话中自有参差,宁家无论是几位奶奶夫人还是几个姑娘,若按照他这话来说个个不让须眉,那差别就是天与地了。

很显然,天天来这个女子不应出没的场所的宁四奶奶,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点是很有嘲讽之意的。

周睿笑了笑并未语,正要举杯就见宁立武突然一探脑袋。

他眉心微凝,声音很是疑惑:“那角门口的不是刘嬷嬷?”

周睿看也没看,把杯中酒喝了,道:“四奶奶在楼里听戏,刘嬷嬷出现很正常。”

宁立武却是声音更好奇了:“她好像跟一个男子吵起来了。”

“是吗?”周睿闻罢这才起身探了探,二人便一同探出头去,望着楼下胡同处的角门。

刘嬷嬷已炸。

刘嬷嬷炸了。

刘嬷嬷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一同炸死了事,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算完。

“我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了?你这个没皮没脸的,就算是个无底洞也没你这样的要法!我能有多少钱给你?我连棺材本儿都被你掏光了,你居然张嘴就是一千两!你就是真的有这个需要,你也得给我时间去筹啊……”

刘嬷嬷尽量压低着声音,可她这阵子焦头烂额都快被李****疯了,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俨然一副神经衰弱的脸,耳朵都因为近期心烦意燥而一轰又一轰的,是以她此时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对面三楼上的两人却是听得甚为清楚。

李大不屑的嗤了一声,眼神上下打量她,很是痞的道:“你可是宁家四房的骨干,你能没有钱?你只要想要钱,那不就是一张嘴的事?我向你要这一千两,你很冤吗?你冤我更冤,我帮着你们主仆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随便一件捅出来,我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我连命都搭上了,你们现在连这点钱都给不起?你要是再跟我说这种话,那大家就一拍两散算了,我活不成你们也别好活,反正我贱命一条,让你们主仆两个人给我陪葬,我还赚了一个!”

(未完待续。)

第165章新鲜事

“你个下油锅的东西!”刘嬷嬷抚着心口,再是忍不了李大这副嘴脸,连喘了两口气攒足了劲才冲上去对着李大撕扯起来。

“怎么还动手了……”周睿皱眉道:“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宁立武面无表情,只当看的是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道:“听他们吵的架势,咱们还是别出面的好,免得扯出些不干净的事,再让四奶奶脸上挂不住。”

“你竟然连侄子都打!”李大急红了眼,三两下就将刘嬷嬷给制住,已是两目赤红气怒交加了,声音扬的比先更高,怒道:“我告诉你!谁死还不一定呢!你要是这样待我,你们死总好过我先死!老子好好的跟你们交易,你们倒不抬抬举起来!单是当年林琼玉和你们五老爷那件事,就够你们四奶奶喝一壶的……”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刘嬷嬷先是一震,后而满目惊恐,竟是被她挣了开来,伸手就严严的捂上了李大的嘴。

且不说宁立武此时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就连旁边陪同的周睿见状也是一小惊。

今天这个局自然是先前就设计好的,但是当年的旧事谁也不知详情,李大自然也并没有参与其中,甚至于李大并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过是通过李大的口来说给宁立武听演给宁立武看罢了,可刘嬷嬷这个反映……

当年宁立武与林琼玉的旧事……竟然真的与任氏有关!

周睿转头看向了宁立武。

宁立武早已目露寒光的睨着楼下二人,握着酒杯的手相当之紧,指尖都泛了青白。

当天晚上,锦嬷嬷给林琼玉送绣线,问起她和任氏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林琼玉原本心情还不错,突然听到任氏的名讳立即脸色一变。

锦嬷嬷见她甚是防备,便言:“是这么回事,今天下午周睿和五老爷去吃酒,无意中撞到四奶奶身边的人和一个不相识的人起争执,周睿也没听清楚他们争执的是什么,只隐隐听到五老爷和你的名字,模糊不清的和四奶奶扯在了一起。”

好半晌,林琼玉似乎才回过神来,烛影下,她目光甚是复杂的深深望向锦嬷嬷。

晚上睡前锦嬷嬷回来的时候也是神色复杂,满腹感慨与愤然。

“我只隐约记得四老爷有一年是提过想要纳妾的事,但当时这件事并没有传过多大就没下文了,现在想想,当时这件事竟然是这样了的,难怪没有人知道详情。”

宁馥也怔然了许久。

将周睿所言的一些事情加上锦嬷嬷言说的一些事情联合起来,当年的旧事就理清了铺展在面前。

当年宁立昌有过想要纳妾的念头,而当年他看上的人——就是林琼玉。

许是任氏发现的早,而林琼玉又不是本府的人,造起谣来也不怕,当年具体是借何人的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立昌最后得知的消息是——林琼玉与他人暗通款曲,而那个人就是他的亲弟弟宁立武。

在当时林琼玉的身份问题而与宁立武未能见面的当口,宁立昌则数次滋扰林琼玉,最后被林琼玉连打带哄的赶了走,他得不到,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得到?

反正林琼玉与宁立武暗通款曲是事实,他不过就是将话传给这个当事人听罢了。

可想而知,当宁立武听说林琼玉与他人暗通款曲之后又会是什么心情。

而任氏见缝插针补上一脚也是必然,最见不得林琼玉进入宁家的人其实是她。

就算林琼玉不是进四房的门,可她怎么能允许一个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成为宁家的夫人?到时她的脸又要往哪里放?

再之后,宁立武就听到四房那边传言林琼玉并非完壁之事。

自此,他与林琼玉的关系,彻底断了。

“接下来,只要玉娘不提,我们这边谁也不要再提这件旧事。”末了,宁馥如此言道。

欲速则不达,眼下提的多了也许会招来反效果,而在这件事,知道真相之后最坐不住的人不是他们。

眼下不是为了要把旧事戳穿给四房一棍,而是为了要让林琼玉和宁立武这个断了的缘分续接上,来日方长,宁立武现已知道当年真相,以后有的是机会连本带利从宁立昌的身上讨回来。

锦嬷嬷与周睿没有异义,推泼助澜到这一步就该适可而止,更何况就算当年是中了他人的计,现今这么些年过去,多热的心也凉的差不多了,而要把林琼玉的心再暖回来,就不是他们能做得到的。

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宁立武亲自去将林琼玉心上的伤口抚平,前缘才可以再续。

周睿和锦嬷嬷继续各自关注着林琼玉和宁立武的进展,而自从上次的拍卖会过后至今,素缨楼的生意又飞涨了一个层次,本着继续开源的念头,周凡那边也开始着手帮着留意合适的山庄了。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今冬的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宁府出了一件新鲜事。

早在宁君洁刚刚出生的那几年前后,宁老太爷宁政在外地丢了盘缠,幸亏遇到善心人刘姓的男子将他收留,并出钱去信给宁家,前后回信一共十余天,宁政皆在刘家被照顾的妥帖,而这位刘姓男子与宁政也是颇为投缘,当时便就结下了一个口头联婚的承诺。

不管当时宁政是不是头脑发热,反正当时就这么把宁君洁许给刘家的嫡孙刘安仁了。

两人年纪相当,在五岁上下的时候刘家的人还进京来拜访过,两家人相处的不错,估计当时宁政也没什么后悔之意,毕竟刘家也不是一贫如洗,虽然比不上宁家,但也算得上书香门弟。

刘安仁当时就追着宁君洁身后玩来着,且不说当时小小年纪就懂得带好些小玩意儿来讨女孩子的高兴,据说虽然这么些年没有再进过京,但刘安仁也是一直往宁家投信来着。

自然,这个时代不论男女有情无情,私下里自然是不可能通信的,刘安仁的信都是夹在他祖父往来的信件之中顺带寄来的,里面大多也都是问些长房的事宜,倒是都没怎么提起过宁君洁。

而这事这个时候被提起来,是因为宁政把长房的人都叫去说话,说的内容宁馥也很快就知晓了。

刘安仁随着父母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信中虽然没有细言,但是已有暗示。

宁君洁和刘安仁,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未完待续。)

第166章功劳

“大奶奶当场就黑了脸了,也顾不得不孝不敬,直接就和老太爷犟了起来,说这事都是老太爷当年随口一说,那刘家这些年也没少受咱们宁家在生意上的关照,当年的人情早就还清了,现在竟还真好意思巴巴的找上门来。”

宁馥看了看周睿,想着宁君洁和杨氏削尖了脑袋瞄准蒋家的模样来,思量了一下便道:“这刘安仁很差?家底应当也不算太差吧,不然老太爷再是冲动,也断没有可能把自己的孙女许给一个差得太多的人家,况且还不是京城。”

周睿点头赞同,后而道:“刘家没有那么差,只是……只是后来有了蒋家这个更好的吧。”

就是这个意思了,这种事如果真的要拒绝,也不是拒绝不了的,刘家一直守礼识规矩,况且当时这话也并没有当场交换信物立字据之类的,足以见得当年刘家也未必就抱着必成的心思,而且像刘安仁祖父那样心善的,当年不求回报将宁政救下并收留,如果真是贪图之人,早也就露出马脚了。

“现在宁君洁和刘安仁彼此都大了,早些年不说拒绝,现在到了跟前再说,这不是下刘家的脸么?”宁馥都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杨氏母女,还真是一山望着另一山高。

也许以前不觉得刘安仁有什么不妥当,但当蒋虚舟出现在她的面前,并让她觉得这是有可能够得着的一个高度的时候,她眼里怎么还能容得下刘安仁。

周睿道:“现在大老爷和大奶奶的意思是让老太爷立即将这桩婚事退了,老太爷拉不下来这个脸,到最后也没给个准话,只说再怎么着也得等人进了京见了面再说,而且人家刘家也未必就是来提亲的。”

锦嬷嬷这时接过话来:“刘家绝对是来提亲的,等人家来了京城再说,这不是侮辱人么?”

“刘家这位小公子对大姑娘还真是挺上心的,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就算远在外地,也常让人捎带送来些新鲜玩意儿,话说回来,对于大老爷一房的人来说,大姑娘如果和刘家小公子成了一对,其实也挺门当户对的,关键是千金不换有情郎,就冲刘家小公子这份心思,大姑娘嫁给他,绝对不会受气。”

末了宁馥叹了一句:“总归是别人的事,如果大奶奶和大老爷能看透这一点,今儿也就不会去逼着老太爷退婚了。”

翌日便就听说宁君洁昨夜在自己的房里摔摔砸砸了好一阵,想来为的便就是这件事了。

蒋夫人上月时离京回家,带了蒋虚舟一道儿回去,宁君洁脸划花之事正巧不怕被蒋虚舟瞧见,从周越那边得知,蒋虚舟要在家中过完年才会再回京中。

宁君洁还没复工,宁碧思倒是来宁馥的办公室串门聊闲。

“她运气还真好。”宁碧思喝着自带的茶叶用着自带的茶碗,抿了一口让身边的丫环端了,又懒声道:“脸划破了,竟正好蒋公子不在京中,这刘家上门提亲来了,蒋公子又正好到年后才会回来,前后两件事都冲撞不着,真不知道这是烧了哪门子的高香。”

这种话,宁馥向来是不往下接的。

宁碧思见她不言语,也不觉得无趣,又换了一件事说:“今天你出门的早,出门前可在府里听着什么没?”

这种话,宁馥也是不往下接的。

她连一点好奇都没表现出来,宁碧思这回不仅不觉乏味无趣,竟古怪的笑了笑,倾了一下身子语气也很是古怪地道:“我出门前可听到了点风声,她自从脸被划破以来一直没来过楼里,在府里太平日子委实为难她,不知怎的竟是觉得那天拍卖会之所以那么顺利,就全是凭她一人的功劳,可笑的是她自己这么想便也罢了,竟还就这么厚颜无耻的跟大伯父和大伯母说,早上我父亲和大伯父在花园子里时,大伯父这么跟我父亲说的。”

宁馥笑了笑。

“她那天脸都划破了,也不容易。”

宁碧思这回终于有些无趣了,每回她与宁馥说起些什么的时候,这宁馥就像一团被水打透了的棉芯似的,看似要着却永远也点不着。

她翻了翻白眼,起身回去。

“这事未必就是她愿意显摆,正正好发生在刘家提亲的当口,我看她是想抬高抬高她自己的本事,让祖父觉得她有能耐,刘家是绝对配不上她,这才是她的目的。”

这话说完的时候,她已经迈出门槛了,身后却仍旧没有半丝回应,她终于皱着眉回过头来。

宁馥见她这般盯着自己,便又笑了一笑。

“这事自有长辈定夺,不是做小辈的三言两语就能左右的。”

宁碧思彻底失望,整了整大麾,头也不回的走了。

晚上回府的时候,才出素缨楼的门就被宁政身边的小厮截了住:“老太爷让小的过来支会三姑娘一声,今儿回府的时候从东大门走,去怡松院一趟,老太爷有话要问。”

这个早就交了权的一家之长,又要出面了。

宁馥点头应了一声,那小厮便就先回府而去,这边程衍和箫翊则是以眼神问询了宁馥,确定确实去怡松院之后,这才上车驾马。

进怡松院厅堂的时候,宁君洁的声音很尖锐的传了出来。

“那场拍卖会,如果没有我,早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了!若不是我在中间周旋费心拦住那乔小黛,大长公主就得和她撞上,乔小黛那明摆着是有备而来,肚子里不知道流的什么坏水要给大长公主下套!人家是谁啊,是大长公主啊!她乔小黛不知死活简直是脑子进水了才要跟大长公主过不去!一拍两散那都是轻的,你们有没有深想过,别以为乔小黛是姓乔的就无所谓,也别以为素缨楼没什么宁家的事就不当紧!”

宁政似乎恹恹的,声音听起来就只是配合性的问了一句:“哦?那还有什么了不得的?”

宁君洁声音更高亢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就只冲着乔家与咱们宁家这姻亲的关系,而且宁馥是一直都在素缨楼坐镇的?我们宁家不像乔家高门贵胄,没人敢对乔家说三道四,但说起我们宁家来可绝对不会口下留情!宁馥还小,根本就不了解这京中这些贵胄之间的人情事故弯弯绕绕,若是没有我,素缨楼早就不知道冲撞了多少贵人,哪还能开到今天这么风光!”

(未完待续。)

第167章下套还是示好

宁馥踏进门的时候,宁君洁刚刚好将府里已经传开的话对着宁政当面陈述完。

帘子一起寒风入室,宁君洁下意识回头的时候还是面容肃冷,一见来人登时目光就有些缩怯之意,不过她今天能放出这些话来,并且宁政也当着众人的面把宁馥请了来,她心里就早有准备,那一丝缩怯之意很快便就一闪而逝,换上的,是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之相。

宁政却眯眼瞧了她一眼,她这表情之间的瞬间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但很快就错开了目光,就当没瞧见。

宁馥见过礼后,宁政垂了垂眼帘“嗯”了一声,手上把盘着两颗已经玉化了的核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问道:“你堂姐这么帮你,你可得记在心上才算,同样是你的姐姐,乔小黛给你这边添多大的麻烦,君洁又是怎么不顾自己去帮你救场的,你心里可分了个远近?”

宁馥道:“是啊,那天的情况,说是大姐姐舍生取义都不为过,所幸伤的不重,不然我心里真就要过不去了。只盼着她早些养好,然后回楼里帮着打理,这两天也接了几单宴会,准备让大姐姐亲自操办呢。”

宁君洁愣了愣才跟上她的节奏,道:“楼里又接了好几单?”

宁馥道:“是啊,大姐姐你办事就算再棘手也不会出差子,上一次拍卖会办的很顺利,再接几单也是不在话下,大姐姐当初要来素缨楼,为的不就是历练?”

宁君洁怔怔看着她,讷然无语。

宁馥留下来喝了盏热茶才回荷松园。

宁君洁等她走后才敢回长房的院落,坐在炕上静静的纳闷了许久,才把杨氏叫了过来。

“她不敢当着祖父的说否定我是肯定的,可她也不应该这么顺水推舟的安排我啊?她明知我是去楼里给她添麻烦的,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不是给我下了套等我去跳?”

杨氏道:“是说楼里的事?”她想了下,说道:“按说她是应该寻个机会把你踢出来才对,那天拍卖会的时候还让人把你看守牢了,你们俩人这不对付的架势早就已经揣在明面上,她确实是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她是不敢在你祖父面前说什么,但也没道理表现出要重用你的样子呀!我看,多半是她怕乔小黛秋后算账再寻到楼里找麻烦,才让你去坐镇好和乔小黛对抗!”

宁君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末了还是撇了撇嘴作罢了。

那天拍卖会的事,她挂着彩回府,与杨氏交待经过的时候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是挑挑捡捡的把事情讲下来,事情的重点就与真相有点差距。

她讲了她和乔小黛争执动手的经过,但是讲出她当时的目的却是为了把乔小黛拦住别和祝万柔冲撞上,而且讲了正因为她把乔小黛给拖住了,乔佩华才能及时赶到把乔小黛带走,这才避免了一场了不得的冲撞。

至于她与乔小黛动手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霜容和烟珑,她没说。

乔佩华是由谁请来的,她也没说。

杨氏理所当然的认为,乔小黛肯定会把这笔账记到她的头上。

让她现在再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且不说她本意不想,单就是再讲一遍,她都觉得累。

是以眼下杨氏所言完全不在重点,她也毫无细说的心力,只觉把杨氏叫来分析这件事也是多此一举。

半晌后,她沉吟道:“我是觉得未必,毕竟素缨楼在乔家人的眼里还是宁馥说了算的,就算那天我与乔小黛斗的再狠,终究放出这个意思来的也是宁馥,乔小黛未必就会算到我的头上,顶多我就是个连坐,她心里明白谁才是跟她过不去的正主。”

杨氏闻言凝眉道:“那会是为什么?要不……你接着在家养着,先别去?”

她这毫无建设性的提议让宁君洁有些烦了,这种想要商量可对方的回应全都不在点儿上的感觉真是闹心,但面上她还是压着耐性,道:“我倒觉得会不会是因为刘家的事。”

杨氏更不解了:“关刘家什么事?”

“整个府里现在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刘家来京是来干什么的,那刘安仁怎么可能配得上我,我们宁家又怎么能让他们刘家高攀得起的?这话我已经放出去了,便就是我不这么说,大家的眼睛也不是瞎的,我宁君洁是宁家的长房嫡出孙女,在我这一辈儿里,还有谁能站到我的头上?他刘安仁也配……”

杨氏忍不住打断,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你就直说原因吧。”

宁君洁翻了翻白眼,拿签子挑了挑灯芯,目光很是揣测又有些笃定,道:“我觉得宁馥这是向我示好了。”

见杨氏不语又甚为不解,她便又不慌不忙道:“你想,我是先放了话出去的,然后宁馥就态度突然大不一样要重用于我,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很大的好处,我若是在素缨楼独当一面了,那刘安仁还有什么地位能跟我站在一处?我站得越高,他便就越高攀不上啊!而且,本来今天在祖父面前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就存着这一份心思的。”

杨氏听罢立即面露醍醐灌顶之色,须臾,她两眼一亮握住女儿的手,笑道:“这下可就太好了,只要她不是给你下套等你钻就好,不过就算她下套也不怕,你这么聪明,还能被她牵着走!?”

宁君洁颇为得意:“那是当然,再说了,她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荷松园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烟珑已然气翻。

她一回来就将怡松院的事告知给周睿锦嬷嬷他们,并且甚是义愤填膺,言之这世上竟有脸皮如此厚之人,并且还就出自自己家门,真是恶心透了。

宁馥等她把事情带着她个人色彩的吐露干净之后,才笑着接过霜容递来的茶喝了,笑道:“看事情还得看另一面,你也不想想,让她得意总好过让她不满吧,她得意了,也就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了,她若是不满,我那办公间的屏风不早晚得换新的?”

烟珑细细琢磨,这才感觉好受了些,但还是放心不下:“那宴会的事……”

宁馥语气轻松:“她就一张嘴而已,无论她怎么安排也不可能亲自上手,真正执行的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不等于还是我们说了算?”

烟珑几人眼露喜意,表示受教。

此事大家心里有数之后便也就释然,霜容上前了一步,凝眉道:“虽然素缨楼的事不用再担心,但是这样一来无形的将大姑娘抬了一个高度,岂不是等于助她和刘家小公子的婚事告吹?”(。)

第168章惊慌

霜容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就又不一样了。

宁君洁的婚事,荷松园没人上心,本来都是持着旁观者的架势,但此举一动,就难免有些搅和进去的意思,虽然这并不至于被谁挑出理来,而且就算挑,那这边也是站在宁君洁的立场,府里的人自然不会找来麻烦寻事,但是就算是这一点小事,大家也没人愿意帮宁君洁倒是真的。

宁馥明白大家的意思,她想的却不是帮与不帮的事。

让所有会有可能找她麻烦的人尽量不来给她找麻烦,这才是她的首要考虑条件,今天成全了宁君洁,为的也是让自己图个清静,关于宁君洁和刘安仁的婚事问题,根本就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一心想要的人是蒋虚舟,在楼里待着也就是为了和刘安仁拉开差距,大老爷和大奶奶以及大姑奶奶也都有成全她和蒋虚舟的意思,这事有我们帮和没我们帮,对她本人的意愿根本构不成影响。”宁馥放下茶盏,斟酌抿唇道:“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无论闹成什么模样,和我们都没关系。”

五日后,宁君洁回归素缨楼,倒像是休息了这么一阵子养好了性子似的,心情很是不错,并没有没头没脑的上来就颐指气使,竟像是摸出了些门道来,在办一个宴之前先去了解相关资料了,要了人名册以及客户协议,她就拿去翠怡轩做功课,与宁馥说话竟也一改以前的讥讽与不屑,客气起来了。

同天下午,府里来人送信儿,刘家的人到了。

送信儿的人走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月如从翠怡轩过来将宁君洁的口信儿送来:“大姑娘今儿有很多事要做,看完那些东西只怕就得晚上了,就不与三姑娘一道儿回府,还让三姑娘回去替她向老太爷老太太带个信儿。”

宁馥料到会是如此,应了之后便就收拾一番,准备提前回去跟刘家的人见个礼。

周凡在她上车之前从外面跑着回来将她拦了住,难为这寒冬之季他却跑的满头大汗,一团团的呵气不止,宁馥让他别慌,他好歹平了几口气,就赶紧说了。

“五老爷……五老爷把李大捉了!”

此事一出,宁馥提前回府却是不能了,立即又回了办公间,茵妙和芍芝在门外严密把守,萧翊和程衍在楼梯间看管,绝对不允任何一人靠近。

“我的人这些天一直暗中盯着李大,今日李大照例去赌钱,还没进赌档就被几个人在胡同处给堵住捆了,我的人没敢轻举妄动,想着也许是赌档的人见他有财生出歹心,只要不害命就不准备插手,结果一路暗中跟着,竟是跟到了五老爷名下的庄子去了。”

宁馥凝了眉,半晌后问:“周睿今天有没有跟着五老爷?”

周凡摇头:“我往回赶的时候让人去府里看了,今天周管事本来去了五老爷的院子,结果没进门就出来了,府里的人说他昨儿夜里没睡好,午饭过后就歇下了,并拒绝了周管事,让他明天再约五老爷出去把酒。”

宁馥抚额,也有些慌了。

宁立武的性子不似宁立昌,基本上骨子里的浑劲儿都会撒出来,他要是压着什么火,面上还真不会爆发,眼下能把李大偷偷捉了就足以说明,当年那件事是真扎到他骨头里去了,若是李大不能给他个满意……

就连她,也猜不准宁立武会不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要知道,宁立武当年可是有命案在身进的大牢。

周凡面上也是从未见过的恐慌,虽然压抑着,但明显不比宁馥强多少。

面对着一个杀人犯,就算是放在未来世界,谁心里能不忐忑?

最先崩不住的是烟珑:“姑娘,要不让周凡的人赶紧把李大救出来?别的不说,就怕李大经不住吓,把您给供出来可就麻烦了……”她默了默,后而还是说出了口:“五老爷若是气不过,真的对李大做些什么可怎么办?而若是等他已经把姑娘供出来,五老爷再气不过对他下手的话,最后势必会记恨在姑娘身上,岂不是姑娘也很危险……”

气氛立即又凝重了几分,宁馥垂目皱了眉。

霜容上前拍了拍烟珑的肩,道:“五老爷当年犯的事已经付出过代价,依我看事情未必就会那么糟糕,越是有过教训就越应该长一智,就算再冲动,五老爷也会掂量后果而行,再说了,之前已经与李大全部都交待好了,只要他这头按照我们说的来,就应该不会有事。”

宁馥这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眼做了决定。

她望着周凡,肃声道:“霜容说的没错,五老爷现在清心寡欲很多年了,再被过往之事所累绝对不是他的作风。但保险起见,你带上人去把玉娘带过去,关键时刻就把玉娘放到他面前,只要有玉娘在,他就会多少理智一些。另外再让人盯好了,如果真有不对劲连玉娘也阻止不了他,一定要出手把李大救出来。”

周凡张了张嘴。

事到如今,此举确实方才万全。

“可如果把玉娘带过去,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就会有漏洞,五老爷一定会深查的……”

宁馥抚额:“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看着他在不归路上再走一次。而如果老太爷他们知道五老爷为了林琼玉竟然犯案,玉娘想进宁家的门,可就难比登天了。”

周凡原地站了半晌才叹了一声出去。

周凡走后才没多久,茵妙突然敲门有事要言。

门一开,茵妙面露微愤之色,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霜容。

几人立即意会到只怕又与宁立昌有关,烟珑正要寻借口拉霜容出去,霜容这回却坚持留下:“我没你们想的那么懦弱不堪,他又作什么妖!”

茵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宁馥并没再坚持让霜容下去,这便叹了口气上前了一步。

“方才府里的门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从角门递话,府里的门房向来都隐密,这还是头一回,我便赶紧去见了,他跟我说,刘家的人已经见过府里的老太爷他们了,四老爷听刘家提起婚事,竟当着刘家人的面兴致极高的说要和他们凑同一天办喜事,刘家人顺嘴就问谁要办喜事,四老爷就说他要娶姨太太,是府里荷松园的得脸大丫环,还是素缨楼里得力的女管事……”

(未完待续。)

第169章买命

自从接手这个身体的一切至今为止,很多铁律渐渐的都让她有些怀疑这个世界了。

比如——人要脸树要皮。

比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比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等等等等这类心灵鸡汤,俨然放在有些人身上根本就是毒鸡汤。

屋内所有人的脸都黑下来的当口,宁馥竖眉道:“你马上回府,刘家的人在哪你就寻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说今天我们荷松园的人都不回去了,让东西两门的门房都不必给我们留门,明天回不回去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通知他们。”

当着刘家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同于让刘家人的见识到宁家这一代的女子在女训之事上有多欠缺,而宁政等人定然会为了其他的小姐着想而澄清一番——府里只有荷松园如此。

那就更好,霜容是荷松园的人,一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宁立昌当着刘家人的面如此放言,就等着迎接刘家人审视的目光好了。

霜容想出声阻止,宁馥的意思她怎会猜不出来,却还没开口便就被宁馥锋利的眼神给堵住。

“他要作,就让他自己去做跳梁小丑,我从陵塔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名声什么的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有素缨楼在,以后还会有更多更难听的话,如果我介意这些,这素缨楼就不会开!”

所有人噤了声。

半晌,茵妙郑重的对宁馥行了个礼,告退而去。

办公室内一片静谧,大家都被这些麻烦事扰的不得清静又十分难安,各自坐下来等着。

——等周凡那边的消息。

而此时宁立武那头……

他正正踏进一处屋舍内,撩了长衫很是儒雅的坐在四脚长凳上。

轻轻翘起二郎腿后,旁边的家仆既不快一步也非慢一步的递上鲜茶,他素手儒雅的接了,又儒雅的抿了一口,然后再儒雅的将茶盏放到那家仆手上。

后而儒雅的抬眼,再儒雅的一抖衣袖,看向了李大。

李大被他的目光足足盯了快半盏茶的时间,身上白毛汗都起了两三层,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几转,也不敢吱出一声。

“你知道我是谁?”宁立武终于开口。

李大反应了一下,才忙不迭点头。

“知道。”他声音弱的像从地底发出:“您是宁家五老爷。”

宁立武又儒雅的笑了。

“那你就知道我捉你是为什么了。”言罢,他往旁边的桌子上拍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复又看向李大:“说吧。”

李大一哆嗦,抖着道:“说……说什么……”

啪。

宁立武往那一百两的银票上又拍了一张,面色不改:“说吧。”

李大哆嗦着抽了抽嘴角:“爷……”

啪。

宁立武再拍一张,然后以眼询问着看向他。

李大嘴角抽的更厉害,宁立武就慢条斯理的一张又一张的往上拍,张张都是百两。

“爷!爷!别拍了别拍了!”李大彻底毛了,完全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套路,只觉得宁立武这笑容让他越来越冷,越来越毛骨悚然,大吼着制止。

宁立武见他这反应倒是暂时停了手,然后目光轻轻的落在那沓银票上。

“这里现在八百两,买你几句话而已,你本人能不能赚到这个钱,那得看你自己……”这话说完,他话峰突然一转,冷冷一笑,道:“等拍到一千两,那就不是买你几句话那么便宜,那就是买命,买你——”他的目光儒雅的射了过去:“李大的命。”

周凡和周睿带着林琼玉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宁立武拿着一方帕子擦着手从屋舍中出来——他身后静谧的相当不正常。

周凡和周睿驻足当场,面色如纸。

林琼玉却留心的并非这件事,她所有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几丈之外那一身长袍,依旧儒雅如当年的宁立武身上。

宁立武一出屋舍的门就似有直觉般,抬眼就直直的望见了林琼玉。

事后用周凡的话说,当时那二人相见之场景,说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一点也不夸张,若非如此,怎会那么多年未曾见面,竟会眼未见而已神相通?

那场面定然让旁人动容,两人之间的结竟是因为他人下的套,而从未怀疑过这其中竟有阴谋的彼此,这事情竟然会突然自动浮出水面水落石出,那种心情,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种复杂。

宁馥与几人感慨之余也是抚着心口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好在李大没事,并且不仅没事妥当的很,还半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尝到——宁立武连让人动手对他用刑的话都没说过。

事后李大还让周凡带句话给宁馥。

“跟三姑娘说说,以后找我办事……就别那么费心思了,我……我铁定说一不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大的胆差点没给吓破,之所以没用刑就全都招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宁立武曾有命案在身罢了。

周睿还是很严谨的,交待完宁立武与林琼玉之间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之后,他就上前道起他的担忧来。

“虽然李大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蒙昏到把姑娘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事说出来,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林琼玉这条线一直都是锦嬷嬷跟进,结果我和周凡却都赶至,以五老爷缜密的心思,虽然未言语面上也瞧不出来,但是心里未必就没有衡量。”

在吩咐周凡去寻林琼玉过去田庄的时候,宁馥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虽然当时情急,但是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利害关系。

其实,就算没有后来周睿和周凡带着林琼玉去寻到宁立武,以宁立武的性子,也会推敲一二的。

与其到时候等他自己查出来这件事的幕手推手是她,不如由她来透露出这个讯息给他看。

就算她暗中出手又如何,当年做下的这些事却是事实,宁立武也不可能算不清这笔账——她顶多是在查宁立昌一房人好阻了宁立昌要纳霜容之事的同时查出他们一房人当年对宁立武做过什么,然后通过一些方法让宁立武本人触摸到当年的真相而已。

半晌,她悠然开了口:“他最多会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直言告知他真相,但是为了面子问题,也不应该从我的口中得到真相,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荷松园上下再是如何,也绝对没有加害他或是玉娘之意,这一点,五老爷一定心如明镜。”(未完待续。)

第170章一切皆有可能

茵妙把话传回府里之后,自是有人过来传达后续进展。

刘家的人果然没让人失望,虽然面上没表现的太过明显,但是尴尬的神色足以说明他们的心里活动——自是要重新对眼前这位宁家四老爷审视一番了。

宁家无人纳妾这件事谁都知道,虽然不至于立为家规戒条,但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这也是宁家虽然背景不强却依然在京中占有几分薄面的原因,宁立昌要纳妾虽不至于被强行制止,但是一波三折也是众人亲眼目睹。

他这一头热一头死咬着不放的架势,府里上下早就是一副不管他犯浑的态度,成或者不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保持不闻不问。

今儿这事一出,立即就添了不同的色彩。

刘家的人面露审视之色,显然在琢磨——这宁家四老爷坚持要娶的姨娘,竟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是什么档次。

来人报话讲述的有声有色,说宁立昌就差当着刘家人面前当场跳脚大骂了,若不是宁政死死的盯着他不放,他还指不定得出多大的丑。

眼下这添堵的事过去后,几人笑了两声便也就收了。

添堵归添堵,宁立昌这头还是得抓紧机会掐断才是正经。

只是宁馥的心也随着今日他当着刘家人的面前提起这件事而又沉了几分。

宁立昌——只怕没那么容易松口。

就算宁立武投桃报李出面阻止,能压得住宁立昌的可能性,现在看来也微乎极微。

更何况,宁立武都未必会在此事上回报荷松园上下。

如果这事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兴许宁立武还会出面,可这件事只是发生在一个丫头的身上,宁立武……

十有**会和府里的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宁立昌去丢人也好纳妾成功也随意,事不关己。

整个荷松园的主要人物全都留宿在素缨楼的三天之后,宁君洁在第四日告了假。

宁馥并不意外。

刘家人来的当天,宁君洁回府后直接回她自己的院落,连刘家人的面都不见。

第二天白天,她一早出门,晚上才归,面倒是见了,但是冷着脸只对着杨氏说着楼里生意上的事,一桩有一桩,真的没有假的多,瞎编乱造一通让刘家的人毫无插嘴的机会,说完之后就起身称累告退了。

第三天依旧如此,晚上的时候刘家的人忍不住插了两句嘴,本意是想搭上两句话,才说到刘安仁有礼物捎带给她,她立即竖眉冷笑。

来人是这样传话的——

“什么礼物?我怎么没听其他妹妹们说刘公子给她们送礼物?送给我们长房的我可以代收,其他的可就画蛇添足了!”

当时刘安仁的表情——是受伤的。

刘夫人面上挂不住的同时,也甚气堵的难受,忍不住就回了一句。

“大姑娘这话哪来,这些年来安仁不是常给你寄些小玩意……”

“刘夫人说话可要走走脑子,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可从来没有收过他的什么小玩意,难道我人在京中,又身为宁家的长房嫡出孙女,还差这些小破烂玩意?!”

这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刘氏母子当场就起身回客院了。

第四日,也就是今日,一大早刘家一家三口就向宁家上下辞别,宁政二老甚觉对不住,可又实在拦不住,最终强留了他们一家三口暂住别苑了事,而宁君洁今日告假的原因,便是被宁政扣下,在怡松院听训。

“大姑娘膨胀得厉害,只怕是就连刘公子倾慕与她都觉得恶心,这刘家好歹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家,怎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这亲啊,早晚得悔了。”烟珑一边摇头感叹,一边言道。

其他人讪讪了两句也就放下,继续专注楼里之事,中午的时候府里又有人捎信儿。

“刘家小公子雇了车,直接寻到二小姐那里,在抱厦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刘家小公子走的时候看起来又担忧又不舍的,然后二小姐就去怡松院把大小姐给救了出来,然后两人一道儿回了二小姐的院子,没一柱香的功夫,俩人就吵了起来,大小姐说的话非常难听。”

刘安仁寻宁芸自然是为了让她帮着做个说客,只是……

宁馥深深的觉得,刘安仁与其找宁芸,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宁碧思的身上。

以前关于宁君洁和蒋虚舟的事情,虽然宁芸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态度,但是宁馥总觉得,宁芸对此事并不是不上心,也并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起来倒更像是——不看好。

而宁碧思还不一样,宁碧思却像是因为了解宁君洁的性子,就算并不看好,她却认为以宁君洁的作风,就算两家人谈不拢,宁君洁也自有她的办法——她那么铁了心的,就是赖,也得赖上。

宁芸做事为人,宁馥不想随意下定论,至今为止,她与宁芸没有面上的冲击,也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但是她总是能察觉到丝丝不对劲。

她就是有种直觉,便就是宁芸并不看好宁君洁和蒋虚舟,她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去帮刘安仁争取,并且就算面上看起来是真的在帮忙,也一定会将事情往更糟糕的地方去引导。

如果刘安仁找的人是宁碧思的话,也许宁碧思会劝其放弃,反倒比给他一个不可能的希望要强。

此时听到宁芸与宁君洁谈崩了,她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她们二人谈了些什么并不知道,但是最后大姑娘吵吵的那几句,却是谁都能听得见了,她向来与二小姐关系不错的,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将话说的相当难听,说刘家又算个什么东西,也就二小姐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才觉得刘安仁还算好的,不仅如此,后来大奶奶也赶来了,竟也不劝的,还说些更火上浇油的话,说瞧着那刘安仁就是个没福气的面相,他们女儿哪能跳他们刘家这个火坑。最后愣是把二小姐给说的掉了眼泪才罢。”

宁馥不禁的冷笑了。

“三姑娘没在跟前?”末了她问起。

来人道:“三姑娘是半路到的,不知道是谁透的消息,她去的时候,大姑娘和二小姐还没吵起来,也不知道三姑娘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过三姑娘的那张嘴,向来也是厉害的。”

这事刘安仁拜托了宁芸在先,之后宁芸和宁君洁谈起这事,那宁碧思的立场就变了,为了离间宁君洁和宁芸的关系,她在旁煽风点火肯定是免不了的。

给了赏之后就让人回去了。

宁馥叫了程衍过来,让他去别苑走一趟。

“让李妈妈以礼相待刘家的人就好,也不必特别对待,事情以后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不到板上钉钉的那天,一切皆有可能。”

(未完待续。)

第171章只想杀人

关于宁馥的叮嘱,程衍他们几个从来不曾置疑,但是听到这样的言论,不禁的就开口问询。

“姑娘的意思,难道说大姑娘和蒋家的事未必能成?”

宁馥仍然不置可否,道:“我什么看法都没有,事情没到最后,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只是做人做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能结善,就别去结怨。我只是担心因为府里人的态度会影响别苑那边的人拜高踩低,刘家的人在异乡,已经备受打击,再被底下人刻薄冷眼,就太欺负人了。”

程衍几人其实也有此意,但是得了宁馥的叮嘱,做起事来也更顺手些而已,再加上跟着宁馥以来,渐渐看到她是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底下的人的,谁心里又不感激这个主子呢。

他们一行人依旧吃住在素缨楼的同时,宁立昌的作死之路终于到了一个新高度。

第七日的早上,周凡进了办公间。

“四老爷昨儿将四房装饰了,将一间独立小院重新安排了下人婆子不止,还置办了喜帐。”

不等宁馥回过神来,周凡已经忍不住上前请缨了。

“三姑娘如果是念着亲情,我想霜容也愿意为姑娘牺牲,但如果姑娘不是顾忌此事,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忍着让着了,只要姑娘一句话,我周凡立即带人把他弄残了,让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动这个念头!”

四房做过的那些子烂事,仅仅挑出宁立武这一桩就已经足以让人咬牙切齿,此时还这般作践清白姑娘,他实在忍无可忍。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并未答他,而是问道:“四奶奶那边没动静?”

周凡哼了一声,沉声道:“现在四奶奶与之前大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听戏听出了魔障,昨儿四房那么大的动静,她竟然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两眼,一个字都没说就回自己的房了,今儿一早睁了眼就出门去听戏,就像这事跟她这个正嫡妻没半点关系!”

这下子倒让宁馥怔了。

任氏……这是怎么了?

就算再是信任她这边不会把霜容松开,也不置于信任到如此地步吧。

思量了一番之后宁馥皱眉道:“真要对他动手也不用立即就办,能不见血就最好不见血,继续留意着,他若真敢来抢人,到时再动手也不迟。”

更何况,真要现在动了手,谁都知道脱离不了她的手笔,而如果宁立昌敢来抢人,她这边就有了动手的理由,到时候棍棒无眼,他若识进退那便都好说,若还是死不悔改,那就怨不得她不顾念叔侄之情!

周凡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似乎才将这火气给压下去些许,然后崩着脸退了下去。

宁馥叫了霜容到跟前来。

她一字不落的跟霜容讲了,最后言道:“我也不瞒着你,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你去不去四房就能了清的事,你就算成全了他,以后也有无休止的麻烦找上门来,这些天必须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得做到一击即中让他再也别给我和我周围的人找麻烦。”

霜容抿了抿唇,最后一躬身:“一切听姑娘安排。”

只要霜容肯一心配合,宁馥这颗心就能彻底的放进肚子里。

如此又过了几天,刘家那边没甚动静,听说已经准备搬出别苑了,而别苑那边李妈妈着人送来的消息说,刘家的人并没有打算立即离京回乡的意思,不知是不是也撑着脸面,又或者是单纯的想着进京一趟便游玩一番,至少面子上看来他们也不是非宁家不可那样颜面扫地。

再过了两三日,别苑那边来人说,是刘安仁坚持不肯立即回去,看样子对宁君洁倒像是心未死,虽然不强求硬找上门去逼宁家给个说法,但是搬去京中一家客栈似乎也是刘氏二老拗不过小儿子而出此下策。

宁立昌的院子依旧红火。

宁馥并没能想出什么妥当两全的主意,以她的为人处事,当然是一刀了结才算干净,手痒痒的只想杀人。可她终究不想让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她一个过客而毙命,因为对宁立昌委实太气恨,下意识不自觉的就很难理智下来,总会想到异常极端之处,是以这些日子下来,竟让她头一回觉得有些恶心难办起来。

宁家这边事情不消停,不知道是不是姓宁的总有是非缠身,因为蒋虚舟离京的缘故,周越有一阵子没有出现在人前,而这次的事情竟是周越火急火燎的跑来素缨楼寻宁馥的。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宁馥本来就为着一些恶心的事头痛了好几天,这时看见乍乎的周越顿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当下就半点耐心也无。

“你停停。”她抚着自己的额,眼也懒得抬,道:“你声音放小点再跟我说话,你这么着窜出来,简直就是声煞……”

“大事不好了!”周越平时惯得和她们几个开玩笑的,眼下竟也顾不得了,但还是听话的放小了声音,急道:“馥姨姐,真的糟了!我父亲养的外院怀了身子,我小舅气不过,带着吴妙心找上门去,小舅手脚没轻重,把那女的给打小产了!”

宁馥艰难的抬眼看他,只觉眼前火星子乱冒。

这叫什么破事儿?

周越的父亲周义宁乃是入赘,他居然还养外院?

养的外院还有了身子?

周越的亲小舅带着他的那个未过门的童养媳吴妙心上门把他父亲的外院打的小产?!

半晌她才缓过这口气来,只让他坐下再说:“这事根本轮不着你操心,先不说这事你父亲怎么跟你母亲交待,就单说你小舅这事也不用急,那女子又没进你们家门,你又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这个时候应该回去让你母亲别发了太大的火,不然你父亲的心可就全都去疼那女子了……”

周越急的连连摆手:“这是前天的事了!打就打了,她勾引我父亲,打死她都应该!但是也不知道她们家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又或者是受谁窜掇,他们……他们带着那女的上衙门告状去了!方才衙门里的人把我小舅给提走了!”

(未完待续。)

第172章五老爷

宁馥愣住的同时,宁府内也是气氛极其异常。

往日里慈眉善目温婉沉静的宁心卿,眼下如同一夜苍老,从进门到现在,眉心一直是凝着,目光半垂,就连眼角细密的鱼尾纹,都比以前加重了许多。

她回娘家来也委实想不到别的办法,她的夫君是入赘的,她的大女婿也是入赘的,这件事又更不可能让她为官的夫君出面平息,她唯有回娘家来。

她一共就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如今儿子为了女儿惹出祸事来,她本身是并不生气自己的儿子冲动的,她只是痛。

她自己也是重男轻女的,偏偏捅出篓子的是自己的心肝儿子,方才眼睁睁的只能看着差人把他提走,那画面就像刀子刻在她脑子似的,一想起就痛的难忍。

“父亲,母亲……”她翕着双唇,声音都有些嘶哑低沉,也顾不得说出的话有多过份,也不去管周围几个弟弟和弟媳的目光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必须一身清白,他这一生都不可以有半分污点!她必须要说,她若不开口,她的儿子这一生就完了。

“我知道这事有些过头,可是我既开了口,就一定会给出补偿,金润虽然品级不高,但好歹我们宁家也得仰仗着他的身份才能在京中稍有薄面,我知道当初由家中出钱帮他疏通了关系他才慢慢有了今天,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家到底也再没出第二个入仕的,如果这次博厚被那家人咬着不放定了罪,博厚这一生就再没机会了,而且对金润也必有影响,我这次厚着脸皮来,随你们怎么打骂,但只求家中庇佑保下博厚干干净净的出来……”

白氏心疼的不行,算来她的子女中,就只有宁心卿生了一个男丁,虽然是外孙但与家中从未远过关系,宁家上下倚靠着宁心卿的夫君张金润才稍有薄面这是事实,再加上她身边现在也就这个女儿在前,她怎能不心疼。

“好孩子,不怕麻烦,就怕我们帮不上!你说吧,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置,娘都依你。”

除了白氏,厅内谁也没有说话。

“那家人既然敢报官,必然是不咬出个人来不会罢休了,私下里我也差人和解,说答应让那女子进门,但那家人却坚决不同意了,还放言无论我给多少钱,他们也绝不低头。我琢磨着这事不对劲,哪有做父母的能任由自己的女儿失了清白还这样硬咬着男方家人不放的,这以后他们的女儿岂不是断送了将来么?而且他们家也不为钱,这就更让我不安了,怕的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受谁人指使也不一定,保不准就是冲着我们家的人来的。”宁心卿僵硬着脸开口,这片刻之间,便就将其中重点要害说了个清楚。

屋内几人顿时也沉了面。

宁政皱眉深叹了一口气:“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这事上想怎么帮,你直说。”

宁心卿抿了抿唇,几个呼吸过后面色恢复了沉静,“博厚是绝对不能被人定罪的,但那家人却是非要咬出一个人来不可,我希望……希望咱们家中出个人来,把博厚顶下来。”

白氏一听这话当即就松了口气,“这好办,从府里挑个年轻的后生,给他们家笔补偿就是……”

宁心卿却是拧着眉不语。

白氏见所有人面色都不对,不禁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宁心卿道:“要是随便谁就能顶替的话,我就不会回家中来要这个人了。官府那边已经暗中示意过这事有做主子的出面动手,若是随便让人去顶替,只怕还会多加一项罪名……”

白氏愣了。

宁政半晌未语,仔细斟酌着张家与宁家的微妙关系。

确然,张家并不曾给宁家带来过看得见的真金白银的那种利益,但是正如宁心卿所说,宁家有这么一位官女婿确实面上有光,但他一想到张金润在他现在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挪动过,心里就觉得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很不划算。

可如果不帮,那外孙张博厚的前程肯定是毁光了,张金润这辈子也就别想再高升了。

而且,就算过些年宁心卿再生出个儿子是姓宁的,有着张博厚这样有背景的哥哥,前程也是大大受损。

想到这些,这不划算的念头就平了大半。

当这个念头平了大半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就移向了坐在最末端靠门位置的宁立武身上。

宁立武一直都保持目光半垂望着脚下的姿势没有变过,不知是父子心意相通,还是他自己分析出了门道,稍稍一侧目。

跟宁政的目光对上的一刹,他当即就无声的冷笑了。

这父子二人眼神之间的交会,旁人并没有留意到,宁政却被他那抹冷笑激的有些恼火。

“老五,你说呢?”他当下就张口,直接将这个球踢到宁立武的头上。

宁立武的目光却轻飘飘移到了白氏的面上。

而后他站起身来,不急不徐的走到堂中。

一拱手。

“诚然,我个人似乎有不能推辞的义务,咱们家上下全都一身清白干净,唯有我一身污点还在衙门里备着案,多一项少一项当然无所谓,反正那牢饭我都吃过那么多年,再吃几年也没什么不能习惯。”

这一番话说的大家无言以对,宁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何尝听不出宁立武这话的含义。

“不过……”宁立武在众人脸色各自呈现过后话峰突转,一扭头就睨到了宁立昌的头上,“人,不能逮住一个往死里摁,别嫌我的话大不敬,在阎王殿前,这屋里的所有人,谁也活不到一百岁去,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命,我头前已经搭上那么些年,那件事是我自己做的,我谁也不怨,但是我已经搭了那么些年,再让我搭去几年,各位觉得,等我再重见天日的时候,还能享几年清净日子?自然,家声如果破了,我也没什么清净日子可过,可家声如果破了,咱们这屋里的人谁也没清净日子可过,既然这屋里的人都责无旁贷,也没道理我一个人争这个风头!”

(未完待续。)

第173章你等着

宁立武这一长篇,全程都盯着宁立昌不放。

宁立昌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都抽抽了起来。

老五这话哪里是说给这屋里的人听的,这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当即就跳了出来。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你不愿意就拉我出来?!”

宁立武讥讽一笑,别过眼去:“你这么急着跳脚干什么,还是连你也认为,这事不该我出面的话,就得发落在你这个对家声不仅毫无贡献还不断抹黑的人头上?”

“混账!”宁立昌惊怒外加恐惧的指了他:“什么叫我对家声毫无贡献还不断抹黑,你……你少在这含血喷人……”

“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信口开河含血喷人?”与宁立昌完全相反,宁立武一身儒雅气质始终温笑,声音也相当平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要纳个劳什子的妾,我们宁家从来没出过纳妾的男子,由你打破了这个先例不说,还使尽了烂招不择手断,你当整个京城的人都既聋又瞎么。”

宁立昌脸更白了,这次急的彻底跳了脚,左右从宁立良到宁立善这三个兄长却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心中如鼓重锤。

这局势他清醒得很。

宁立良是绝对不可能去顶这个包的,他可是宁家的长子。

宁立亭想也别想,他现在是宁家的家主,这个时候没以家主的身份站出来说话已经不错了。

宁立善就更不可能了,他浑起来这一屋子的人都别想安生,再加上他妻子曹氏的手段和厉害背景,根本就没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他早就知道,除了他和宁立武之外,没别的人选。

只是他也觉得,宁立武好歹也是进过一次的,宁家总不好连出两个老爷都在衙门里备案吧?

可没想到向来不吭声不争不抢的宁立武,这回竟然死也不肯就范,那这事岂不是就得由他上了!

宁立武说完之后便谁也不看,只半仰着头望着堂上的字画,那模样,简直就是一副上不愧天地,下无愧列祖列宗之相。

一击戳到重点,宁政再看他这架势,噔时再也没有更有说服力的话来压了。

宁心卿走到了宁立昌的身边,一抬眼已是泪如雨下,对着他就往下磕去,“四弟,大姐求求你,求求你了……”

宁立昌自然把她给狠狠拉扶住,可她却坚持往下跪,二人就这么搀扶着僵着,这大冬天的,宁立昌竟是额际冒汗,大吼了起来。

“你,你这是逼着我坐牢,你这个做大姐的,你那么多鬼主意,就不能再想个别的法子……”

“都起来!”白氏的拐杖往地上一击,咚的一声之后,宁心卿抹着泪站好了,宁立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说什么又没更好的话可说,急的只想骂人。

“都回去,这事再想想!”白氏最后放了话,几位老爷各自起身,从始到终也没什么参与,此时更巴不得早早离开,宁立昌却没走,宁心卿也不肯走。

宁政和白氏见状也没再驱赶,让人换了新茶,又让一双儿女坐下说话。

“老四,我知道这事难为你,但现在也没决定就一定得这么办,这也是下下策,谁也没说非得这么办不可,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先回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胡思乱想。”宁政撂了这么一句话,这时丫环奉了茶过来,宁政等丫环退了下去,又道:“别坐着了,回去吧。”

宁立昌一头乱麻,顶着乌云浑浑噩噩的出了怡松院,一路上脚步都是飘的,大脑一片空白当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灵光一现。

他目露寒光来。

丫环上的茶都不等他喝上一口,这就把他急急的打发出来,他们明摆着是要筹备着怎么让他顶包了!

他想立即折回,可又犹豫了。

就算现在又折回去,他们还会有推脱之词,自己若是不拿出点架势来,那就算眼下回去也是徒劳。

当下,他立即急步回了院子,先是让人停了喜房那边的热闹,叮嘱让院里的人这些天都夹好尾巴做人,能不出院就别出去,总之就是一个重点:宁可无功但求无过。

又想了想,让人把这些天在外游逛四处散播他要纳霜容为妾的家奴都召了回来,让他们这两天只负责保护好他,别的事全都暂时放下。

等这一系列的事折腾完了之后,他带了管事的和一个跟随风风火火的杀回了怡松院。

宁心卿竟然还没走。

见到他又突然过来,宁政的脸也黑了。

“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这话才说罢,突然有家丁急急的过来,也顾不得今天怡松院肃清下人,急声禀道:“老太爷,衙门的人过来了,有事要提四老爷……”

所有人的脸都变了色,唯有宁心卿只错了错目光。

白氏噌的站起来,噔向宁心卿。

“方才不过才说了几句,细节还没商量好,你方才这就借着方便的当口,让人去衙门里检举你四弟?!”

宁心卿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竟是挺起了胸膛。

“我未出嫁之前就半姐半母的带着他们五个,出嫁之后更是从没亏待过娘家,现在我有难处,这也是关系宁家的大事,既然已经决定了人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宁立昌怒发冲冠,冲上前去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两只眼睛都快要噔出眼眶来。

“你这是要害死我!现在衙门来提我,我走不了,你凭什么还能在这里说风凉话……”

白氏和宁政脸色大白,赶紧叫人来,生拉硬拽的好一会儿子才将宁立昌给控制住,宁立昌被人架着,唯有双腿还是自己的,虚空朝着宁心卿的方向噔踹,目眦欲裂。

“我告诉你宁心卿,就算衙门的人来提我又能怎么样?老子照实直说你是怎么为了你的儿子来陷害栽赃老子的,你到时候照样还得再扣一项罪名……”

宁心卿的身子晃了晃,抚着脖子连喘了几口气,这才看向他。

“我告诉你,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事已至此没得回头,你若是坚持如此,我也实话告诉你,你就算回了府,也别想再享半点清福!”

宁政挥着手让下人赶紧把宁立昌带去给官府的人,此时心情无法言说,而宁立昌被人拖去,声音彻响在整个怡松院的上空。

“宁心卿,你给我等着!”

(未完待续。)

第174章此消彼长

周越道出的这件狗血之事,宁馥再是心思机巧,也不可能猜得到宁府会受到波及。

但宁立昌被衙门提走之事很快便就传了过来。

消息来的时候周越刚刚离开,宁馥还并没有来得及细细分析宁心卿家这一档子事,得知最后宁家上下竟是如此安排,就连她也大出所料。

周凡是最先喜上眉梢的,目光直接就望向了霜容,面上的喜意压抑不下,却也知宁立昌到底也是宁馥的四叔,不好面上表现得太过高兴,只冲着霜容拱手,算是道个喜。

他们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把霜容从宁立昌手里挣脱出来,此事无疑让人生出苍天有眼之感。

而霜容本人竟是原地懵了半晌,嘴角弯了一下,又弯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终于动了动。

而这一笑才起,眼泪紧接着啪啪的往下掉。

宁馥看着她,道:“你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霜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似被千方百计堵了个严实,最后竟是扑到宁馥的怀里,又哭又笑了一场。

因为宁立昌算是由宁家上下决定送进衙门的,是以府里并没有因为一个老爷进了衙门的大牢待审而气氛凝重,那天具体细节之事宁馥并不能知晓,但是心里也猜得到大概。

按常理来说,以宁家二老和上下的关系位置来分析,这件事宁政应该原打算由宁立武去顶包才对,而宁立武的性子来分析的话,为了宁家上下他也不难做出牺牲他自己的决定。

当然,前提得是宁立武和宁立昌之间还同以前一样兄友弟恭才行。

不出几日,一切不出所料的,事情浮了上来。

虽然府中上下没有太过悲天悯人又四处忙乱疏通关系的样子,但大家面色不妥也是都看得见的,事情一天没定下来,就算不再节外生枝,也是挺晦气的。

唯有一人不同,那人便就是宁立武。

自从他与林琼玉那天在庄子上见过面之后,宁馥这边的人就没再有任何动作,加上宁立武手下也有些人,林琼玉两边的小宅子被他买下,让自己的人盯着伺候保护,锦嬷嬷有些绣活上的事往来一二,也不好再留得太久,不过听锦嬷嬷的意思,她感觉林琼玉近来与宁立武之间一直有往来,并且林琼玉看起来气色不错,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失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还会含羞的笑。

这浮上来的事,林琼玉这边的反映就是一个提示。

宁立武春风得意,跟宁政二老说起他要成亲之事来。

在这里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是——宁立昌的妻子任氏。

让人刮目相看,她竟然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让人以为的那种疯癫。

当天她从青戏楼回来的时候,连宁馥都回府了,在府门前被家丁拦下让她去怡松院,这之间他们的对话就不像下午全家开会时那么隐蔽,当天晚上也就传到了宁馥的院子里。

任氏只是愣了愣,而后竟然出人意料之外的甚是晓以大义。

她是这么说的——

“上有父母兄长在堂,我不是不明事理的妇人,心里再是难受也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宁家家声之事所有姓宁的都有责在身,老爷也责无旁贷,只是希望大家还是能疏通一二就疏通一二,别让他在里头太难挨。”

程衍和萧翊都愣了,惊讶的不敢相信这是宁家的四奶奶。

烟珑这回倒有不一样的看法。

“四老爷和四奶奶这两人都不能以常理而论,依我看,四奶奶也是料到四老爷若是在此事上做出牺牲,府里一定会给四房一个大补偿,而坐牢的又不是她,更何况她多年无所出,这次四老爷进去了,她无所出之事也就怨不到她的身上,只要四老爷吃着牢饭,她在府里就得被人敬着供着不是?而且这回也不可能再把任何一个姑娘塞到房里做妾了,这不是更好?”

宁立武提出要成亲之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很不是时候。

大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全部都是亲兄弟亲手足,宁立昌前脚进衙门,宁立武后脚娶亲。

这简直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脸。

宁政都隐隐的感觉到宁立武这回明显是故意的,私下里与白氏谈起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间隙。

白氏对府内之事早就不再插手,沉迷佛前数年,对于宁政所言之事甚是不解的同时,看法也与宁政不同。

“我问过老五,就算要娶亲,也不用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岂不是白白让外人瞧了笑话,他跟我说,越是在这个时候,咱们宁家才越不能低落,那才是让人瞧了笑话。这件事出的怎么看都是下脸子的丑事,在这个时候,反而需要一件大喜事来把这件丑事压下去才好,流言这个东西,总得需要另一个更能够让人值得一谈的事情才能压得下。”

白氏这般说着,宁政心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牵强,再抬眼欲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看白氏装糊涂的模样,顿时心里也明白了。

老五这个年纪,一直未能成家是白氏多年的心病,眼下老四进衙门的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若是把老五这人生大事给拖后再耽误了,万一黄了,她指不定得跳脚成什么样。

人的手指有长短,心也不是长在身体的正中间,宁政原本就不是最疼这个小的,宁立武进过一次大牢之后就更不被他放在心上,虽然这件事宁立昌确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来挡一挡,但是在这个时候让宁立武娶亲,他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个味儿。

不能与白氏这边言谈,他便就开始琢磨其他门路来。

后来终于被他想起,早前为了把宁碧思安排进素缨楼时,为了撬开宁馥的口,宁馥当时给他承诺做出的交换来。

白氏已经开始捻珠默念心经了,把他的路子彻底堵住,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怡松院,路上没让人任何下人跟着,溜着花园河边,一副散步状。

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荷松园的水榭前。

(。)

第175章希望

看着那朱漆门匾,他突然有种异常的感觉来。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宁馥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他甚是觉得这里偏僻荒凉的很,就是晚饭后散步也都绕开了走,总嫌这地界儿这不好那不好。

可是今天再这么一看,明明没有什么改变,可竟觉得这眼前的地界儿像是高了些许似的,并且不仅没有偏僻荒凉之感,竟让人觉得有种贵气逼人的意境。

不知不觉就靠的近些,已是踱到了水廊的小亭中。

这时大门那边有人影游动,一转头就瞧见了他,连忙远远的隔着水岸行礼。

他眯眼瞧了瞧,是个丫环,长得不错,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被瞧见之后,他就索性也不再犹豫,负着手走上前去,越过那丫环,由着门房行礼通报,他一路慢行无阻,被下人引着进了抱厦。

一路上各处各位都井然有序的站着下人,个个模样妥帖标致甚是规矩,他这一路过来,处处周到不说还甚是讲究,他此时不禁的甚至觉得这地界儿竟有些不像是自己家了。

宁立昌出了事之后,宁馥就“巧合”的因为素缨楼不那么忙,回府住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快有点拿捏不住这个孙女了。

这念头很奇怪,在看见荷松园的大门之前,他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个孙女进抱厦的时候,他的茶刚刚好到了适口的温度,她见过了礼,他定睛一看,这半年多过去,她好像长大了不少。

明明前不久还见过面,此时竟有这样的感觉来。

一刹的愣神之后,他选择开门见山。

这里哪哪儿都不错,可这里哪哪儿都让他不舒服,心生厌恶。

“你五叔要成亲,我问你,这事是不是你暗中帮手。”

他说他问,但语气全然不是如此。

宁馥连坐都没坐下,没得他这个祖父的允许,她不得坐。

她似乎也并不介意,只道:“五叔的缘分到了,这事不是旁人能强迫得了的,如果五叔自己不愿意,或是对方不愿意,这事也不能成。”

宁政立即觉得自己没话了。

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后,厉目盯了她,道:“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我不是来你这里猜的,我只告诉你一声,你五叔要成亲可以,但这事至少得放到年后,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也不会听,你只需要照着办就行,用什么方法随你,你也别说这事跟你无关你办不了,我只记得当时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能帮你五叔寻到亲事,我就认定了这事你跑不了,反正与你有关,你就得把这事办了。”

说完这些话,他这才觉得胸口顺畅了些,挥手很是不耐的免了宁馥的虚礼,知道她也不是真的敬他这个祖父,之后便再不想多留一刻,起身拂袖而去。

宁政前脚走了,宁馥后脚就让人把话照传给宁立武。

宁立武听罢便就冷笑了几声,之后对来传话的烟珑道:“让你家姑娘把心放肚子里,长辈们的事,本就轮不到她来发愁,我好歹也是这个家的老爷,要做个什么事,他还想让孙女来做这个恶人,他想得美!”

有了宁立武这句话,宁馥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袖手旁观,不出两日,就听到宁立武与白氏齐齐和宁政争执的事来,最后以宁政又摔摔砸砸一通,不得不妥协了事。

宁立武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硬则已,一硬起来便就不带歇口气儿的,并且谁也阻挡不住,这时已经进入十一月,婚事当场就定了日子——腊月初八。

府里立即张罗起喜事来,各房下人都忙碌着,府外也四处散着宁家大办喜事的消息,且不说在外宁立武风头无二,便就是在府内,也快要寻不着还有谁在为宁立昌的事情奔波的痕迹了。

但是寻不着不代表就没有,这事终归是宁心卿过来讨的,相关事宜也自然交给宁心卿去操办,衙门里的事不是宁馥能轻易打听到的,便就是周越忙乱中露过一两次脸,他也说不出更多的内情来。

但是关了这么些日子,虽然未审未定下来,张博厚却也到现在还都没有放出来,这舅舅和侄子为同一桩事在衙门里吃牢饭的事不知道到了会不会落个有难同当的名,宁馥只知道——这些日子过去,宁立昌定然是死也不认,而他如果有开口说话的机会的话,宁心卿也应有她的门路打点,必让宁立昌说的那些与她与死网破之言不算得供。

“只要他不认,大姑奶奶再是迫不及待也得顾念姐弟之情,就算真的上刑,却也不会太狠。”宁馥这般分析着,后而凝眉道:“再这样下去,他若不认而又不审,而且又拿不出确凿让他没得否认的证据的话,过不了多久,只怕衙门就得放了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都没了最初听到这消息时的欣喜。

周凡道:“要不要寻一寻那女子的家人,让他们改为指认四老爷?”

用钱疏通——这确实是个法子,但如果这个法子行得通的话,宁心卿早就用了。

宁馥摇了摇头:“大姑奶奶都没有法子的事,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若是那女子家人另有目的,再把我们咬出来,那就更糟了。”

事情再无进展的时候,宁馥在素缨楼迎来了一位稀客。

周越的母亲——宁馥的姑表姐——宁心卿的大女儿——这次案子的中心人物——张如佳。

因为年龄的差距,张如佳足足比宁馥大了十七八岁,不知中间隔了多少代沟去,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面前,既像姐姐又有几分长辈感觉。

自己的丈夫养外院惹出的这件事,这么长时间下来,她的日子应当过的很不舒服,一方面为这件事伤心痛心,另一方面又因自己的弟弟惹出更大的麻烦来至今未能平安回家而心疼发愁。

她来,宁馥其实也希望她来,因为宁馥她自己也在为这件事而忧,在某些角度上,她与张如佳其实有着共同的目的——都希望最终是宁立昌在里面,不要出来。

而张如佳的到来,她的一举一动,一抬眼,一凝眉,一个眼神。

都让宁馥心里渐渐感觉到那个名叫‘希望’的火苗,开始越燃越旺。

至少她看出一点。

张如佳,显然在这些天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日子里,也想明白了她与她是目标一致的。

(未完待续。)

第176章一家人

所谓目标一致即可结盟,这句话虽然是千古不变的铁律,但是宁馥因为自身先前在宁家甚是没有地位再加上年纪尚幼之故,这些日子以来并不觉得张如佳真的会找到她。

不过她现在也是有素缨楼在手的人物了,而且便就是听周越言传,张如佳就算觉得有夸大的成份,但也知她今时不同往日,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来找她商量商量,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也未必就不会来。

所以,张如佳来或者不来,其实都没有特别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铺垫也不用太多,张如佳态度没有拿大,只是尽量将事情的现状说了个清楚,然后便直奔此次来的目的。

她将茶盏放在手边,抿了抿唇,声音平和地道:“我找到你,也不是想要给你添什么麻烦,或者是拉你下水的意思,而是这件事我和你姑母都细细思量过,我们张家确实不能做得太抢眼,衙门里的事已经破格打点,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不能亲手去做的,这便就来找了你。”

宁馥也不卖腔,她态度诚恳,她也不会绕弯,更何况彼此目的一致。

“这个道理我懂,就是我眼下也得清楚明白我需要做什么,而且我能力也是有限,怕就怕帮不了忙。”

张如佳摆了摆手,又道:“不会太为难你,若真是相当棘手,也不会拜托你。”这话语中还是几分轻视之意的,宁馥明白自己的年纪确实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并不介意。

默了一会儿后,张如佳道:“衙门里今天上午已经来人传话了,再这样耗下去,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就不得不把四舅放出来了,而他如果放出来,你表哥博厚……”说到伤心处难免落泪,但她很快又整理好了情绪,红着眼睛道:“你这个素缨楼开了一阵子了,出入的人非富则贵,有不少夫人姑娘都跟我提过你这里的气派,还夸赞打理的这么妥帖不似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做得到的,我想,你手里应该也有些自己的人脉门路,他是我的四舅也是你的四叔,就算他不管博厚这个外甥,我们却不能对他太狠,我们想过了,只要他能自愿离开京城,到时衙门那边我们有办法疏通,对外只说他是畏罪潜逃,证据什么的也不是问题,关键就是他得自愿离开京城一阵子,万万不能再出现了。”

宁馥默然了。

如果让宁立昌自愿离京是那么容易的事,又怎会等到今天。

这不是人脉和门路的关系,这也不是靠人脉和门路就能让宁立昌自愿离京的。

“如佳姐……”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四叔自愿离京……恐怕现在拿钱给他,他也不会同意吧。”

等明天宁立昌放出来,这边给他塞钱让他走,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让他拿钱离京就是让他背个畏罪潜逃的名声的,而他已经放了出来,自然认为大家和衙门都拿他无法,他清清白白还能再纳个妾,他怎么肯收钱离京。

更何况只怕几年之内都不可以回来。

张如佳听了宁馥这话,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冷了下来,竟是往后靠了靠身子隔了些距离瞧她。

“这钱,不用你出。”

宁馥知道她误会了,忙就道:“这不是钱的事……”

张如佳沉着气,但语气已经不如方才了,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你在宁家过的不好,我们张家可从来没有欺压过你,你姑母待你薄吗?还是我和你博厚表哥刻薄过你?你四叔要把霜容纳入房中,你都肯什么都不顾念的反抗,现在不过是让你动动你的门路关系把这事办一办,也不用你的钱,这事如果成了,对你就没有好处吗?”

她这话说出来,宁馥顿时觉得有些无法沟通之感,张如佳只看到她们两人目标一致,也看到她稍稍有点能力,却不想想,她张如佳都头疼不好办的事,她这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在这个时候让宁立昌自愿离开?!

宁立昌的脾气,这亲戚之间谁不清楚?

她这边又气又沉默的当口,张如佳的话又浇过来了。

“这么着吧,我知道动用人脉人情这种事也是一种看不见的利益输送,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做这件事,只要你把四舅送出京城,我就在这里向你保证,无论以后你做什么生意买卖,宁家的人谁也不会染指,先前这素缨楼开张没多久的时候,我听说二舅和外祖父想着要让这楼归到宁家产业的名下来着,你挡得了一时你又能挡多少次?你还年纪这么小,又这么会做生意,以后一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素缨楼,他们就算讨不到好处,也够给你添麻烦恶心你的,你不想永无后患?”

张如佳说到这时顿了一下,端起茶盏来悠然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复又言道:“咱们家在京中,现在就只有你姑父一人在朝中谋官,你这素缨楼虽然不错也越见红火,终究没有深厚的根基,乔家会不会真的帮你,你自己清楚,但是咱们自家人却是一定会罩着自家人的,你这里如果没有官家罩着,现在看着稳当,天长日久之后,就算没有大麻烦也会小麻烦不断,你说是不是?”

她不再说话了,留着时间给宁馥自己斟酌。

宁馥面色微凝状,心里的滋味真是不知如何形容。

张如佳这又柔又刚的来与她做这个交易,谈判的筹码却是拿那个官帽子来扣她了。

口口声声说张家做官,会护着她,但这话可不能这样听。

这话得反过来听。

意思就是,她如果不配合不听话不顺从,那张家就一定有办法给她寻些大的小的麻烦。

官。

又是官。

在这一刻,宁馥突然有些走神,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了宁家为什么那么攀附权贵。

做官。

可真是好啊。

室内一片静谧,宁馥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仿若凝固,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似乎是觉得敲打够了,张如佳的声音又柔和了起来。

“这件事由我来出面与你说,看似是说,其实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求你帮忙才是,你就当看在越儿的面子上,帮帮你姐姐我还有你表哥吧……”

深吸了一口气后,宁馥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张如佳彻底喜笑颜开,抚上了宁馥的手,宁馥感觉得到她的手温软绵柔又亲和,心里却只想冷笑。

张如佳的声音仍旧轻柔:“我就知道你有法子,我们是一家人!”

(。)

第177章出狱

我们是一家人。

这短短的几个字,个中讽刺不需言说。

送走了张如佳,周睿锦嬷嬷等人进来,知晓了谈话内容之后,人人脸色变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算宁馥未将她言语中的那些逼迫言说与他们,他们也隐隐猜得出几分。

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而如果能这样解决,宁馥早也就办了,也不至于等到张如佳来与她做这个交易。

他们只知道,若非必要,就算张如佳有一千个理由来相求,宁馥也有一千个借口来拒绝。

有些话不吐不快,吐了出来又怕宁馥会更不快。

好半晌,几人在心里才消化平息了情绪,事以至此,说牢骚话也无非给彼此添堵,不如分析一下局势利害关系,再想想到底什么法子可行。

烟珑却是这几个中最压不住火气的,茵妙和芍芝虽然也是直肠子,却性子不喜多言,是以心里气愤,嘴上也不似烟珑这样管制不住。

“他们找姑娘,说白了不就是不想污了他们的手?!咱们家中那么多人,怎么就非得找姑娘不可!”

霜容深叹了口气。

锦嬷嬷张了张口,须臾才回了她:“宁家那么多人,了解的也都清楚,只有咱们姑娘和各房人的关系甚是微妙,而且也他们既是要让姑娘做这件事,总得让姑娘看得到有好处才更容易达成目的,放眼望去,他们能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给对方带来好处的人,就只有咱们姑娘了。他们若是与其他几位老爷交易,单是几位奶奶们,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周睿也是长叹,“而且这件事做了之后,他们也要防着会不会成为一个把柄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们未必就真的以为姑娘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会有所顾忌,将来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就只有姑娘一个,总得——总得顾忌着素缨楼吧。”

这种看似商量,其实与命令无二。

他们说的这些,宁馥听见了,心却并没在此处,已经接到手里的事,就得想个万全之策。

让大家都各自散了之后,宁馥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办公室,晚饭也没有吃,霜容看这架势,便让人送信回府说今日不回去,再折回给宁馥换新茶的时候,宁馥一直抚额支肘在椅中,一整天都没变过的姿势,突然动了动眼珠,看向了她。

翌日一早,衙门将宁立昌放出。

宁家气氛相当诡异,本来四处都在张罗着宁立武大婚的事宜,这一日出奇的安静,这些日子忙碌着的各房掌事下人也都在这一天稍停了停,四处虽然透着喜庆,但是气氛相当低迷。

恐怕没有谁家是老爷被放出来,却没有阖府欢欣的场面了。

宁立昌一身颓靡,没人接他便也算了,身上又脏又臭,头发都是乱的,一进府门瞧见这要办喜事的模样,当即就怔了怔。

叫了好几声,才有个小厮怯怯缩缩的上了前来,他笑着问是不是给他冲喜。

心里还在高兴这回霜容竟是终于想开了?

那小厮连咽了几口口水才敢吱声:“不……不……这是……是五老爷……五老爷要大婚了……”

宁立昌冲进怡松院的时候,竟是连柚子水都没洒过,直接冲进厅内。

宁政正在凝眉和白氏翻看礼单,冷风一冲进来下意识一扭头,一眼看见宁立昌这副形容当即就喝了起来。

“混账东西,带着一身晦气就敢冲进来!还不把四老爷带出去跳火盆!都干什么吃的!”

立即就有下人上前来拉,宁立昌左右开弓将其一一甩开,怒目横视直噔着他老子。

“我还没出来,这就给老五张罗起婚事?你们眼里就只有他!”

白氏见他这模样,心里本是微疼的,但是一想到他甚不懂事连累外孙至今也没放出来,现在还想因为他的事阻了宁立武的亲事,什么心疼也都没了。

她怎么生出了一个这么自私不顾大局不管其他亲人的儿子!

“你,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敢这样跟你父亲母亲说话……”白氏起身,抖着手让婆子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叫过来:“给我把他撵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进怡松院!”

整个怡松院的家仆全都出动了,宁立昌自然不可能挣得过,连骂带闹的好歹是被拖了出去,怡松院的大门一关,他上气不接下气,狠狠的唾了一口,气不仅未消反而更盛,直接冲去宁立武的院子。

可宁立武是什么脑子,怎会敞着大门等他来寻晦气。

不仅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四个精壮的家丁,人人手持手臂粗的长棍,目若铜铃架势宛如四大护法,就这么直直的瞪着他。

宁立昌当场什么火焰都散到身外去了,原地站了一会,灰溜溜的走了。

而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竟前后瞧不见妻子,这些日子连个澡都没洗过,因为无人帮他在牢中打点,吃的更是难以下咽的如同潲水的牢饭,这回府折腾这一阵,回来后连口热茶都没人伺候,方才丢掉的怒火噔时又附回体内,在房内蹦了起来。

难以入耳的咒骂声响起,外面立即有婆子往外送信儿:“快去青戏楼把奶奶请回来!”

任氏回府之后……

等着她的,是宁立昌一通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

待宁立昌发泄完毕,也累了一身的汗,一低头,这才发觉任氏脸上皆是他赐的青紫,嘴角还挂着血,歪在地上,早就痛得不吱声了,竟是出乎意料的一滴眼泪都没掉。

以往他对任氏动手,每每任氏都哭天抢地求饶一番,他动几下手也就收了,这次任氏竟是不言不语也不吱声,等他累了缓口气才发现任氏已经被他摧残至此。

当下觉得自己下手有些重,但是任氏至此都不向他求饶,可见她肚子里肯定还是憋着霜容那口气了,不然怎会这么倔。

一想到此,他登时半分愧疚也无。

想着自己坐牢这些天,没有一个人看过他,他这天降横祸受了这么些罪,这婆娘竟然对她还有气!

一拂袖,换了衣衫索性出去寻清净。

出了院子溜到花园处时,他不禁的就想往荷松园走。

才走到水榭对面,迎面来了一个丫环,他放目一瞧,隐约记得这丫头好像是宁馥身边那个叫茵妙还是芍芝的。

那丫环对他行了个礼,这让他多少舒服了些,要知道荷松园的下人们,可是很久都没把他当过这个家的主子了。

那丫环行完礼后却并没有走,而是将揣着的暖手小铜炉递给了他。

“四老爷暖暖身子,天寒地冻的,别被寒风伤到。”

宁立昌很满意的接过“嗯”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这小铜炉有些眼熟。

“这炉子……”

那丫环道:“哦,这是霜容的,她让我见着您之后递给您的。”

宁立昌刚刚要问她霜容怎么会知道他会来此,那丫环却已经扭头回去了,他正欲出言唤住,手下突然被一物给怔住。

将东西从小铜炉下抽出来,他看着手中那小字条上的字迹愣了。

(未完待续。)

第178章红帐暖

半个时辰后,城东沁影河岸的柳林荫道旁停下一辆轻便的马车,寒冬之季夜中无人,宁立昌下车的时候被河风吹的打了个哆嗦,眼神四处乱看了两眼,颇有些不大相信的感觉。

直到看见不远之处河中真的停着一座画舫后,他才将手里的暖手炉揣了揣,暖意似乎这时才侵上皮肤肌理,面上也松了大半。

轻轻的划水声响过,月光波影下一只小舟划水而来,河边这里积了浅浅的薄冰,并不碍事。

他举目望去,见那小舟上的人影纤姿婀娜,撑篙而行,一尾净白的大裘着身,大裘内裹护的人儿面容清丽,甚是动人。

他一边喜滋滋的听着小舟过来方向,一边跟左右的人吩咐,呵气瞬间成白雾:“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

“爷……您今天不回去了?”旁边的小厮有些担忧的问。

“让你们滚就快点滚!”他低喝了一声,甚是不想让这些俗眼看那女子。

两个小厮抿唇点了点头,赶紧驾着车原路折了回去。

空气中似乎隐隐的渗过来女子香,清越迷蒙,将这冰封的冬夜给融暖了几分。

“四老爷可是久等了?”

声音浅浅,有女子轻踏上岸,拂柳拨枝而来。

那白衣身影渐入眼眸之时,他只觉自己的魂儿都飞向天外了去,眼前这人确然是自己惦记着的那个霜容,可又不像是。

明明是同一人,他只知霜容相貌上乘,却从不知道,原来褪去那一身丫环装,再换上这一身清纯又不失贵气的服饰后,竟能如此宛如月下仙子。

他甚至于都忘了回她的话。

就像是生怕自己吐出一个字音来,都能将眼前这波光月影搅碎了。

这么美的梦,可不能这么快就醒了。

他还没吃到。

霜容见他愣神不语,只微微垂了首笑了两声,便引着他向上舟行去,一边道:“劳烦四老爷随我乘舟而去,画舫里已经摆好席宴,纱帐轻暖,酒也已经烫上,就等四老爷来去寒。”

贴心。

太贴心。

泛舟一程,比想象中要长,又似乎比想象中更短。

登上画舫的那一刻,灯火幽明,绞纱红帐暖,美人快入怀。

他有些恍惚的一路上来,这四周的陈设入目琳琅,桌案上烫着的酒还在微微冒着热水的气氤,菜肴不多重在精巧漂亮,这一切都太讲究了,他虽然也是惯得见这些场面的人,但是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与自己房中的女子能有这样温存雅兴的时候。

他脑海里瞬间浮上两件事。

一,他分外觉得自己挑中霜容,何止是自己眼睛精亮,能得霜容这样的女子在房内,谁还会出门去寻欢作乐。

二,他不禁的在想,霜容不过是荷松园内宁馥身边一个得脸的丫头,此时竟有如此能力置办这些,岂不是说霜容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与其他的丫环根本不可划为同一等级,身家还不知有多厚?

不过再是如何,他也没忘了自己对她而言还是一个主子的事实,眼下她这么识相的想通想明白了,他就更得拿出个老爷的架势,否则以后进了他的门,还不得仗着得宠上了天去?

当场整了整心情,一副见惯不怪的神色悠然往地塌上一倚,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自觉的过来伺候,一边翘起腿来捻了颗葡萄来吃。

“你这么费心思,想跟我说什么?”

这话拿腔捏调,实则他早就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恶狗扑食把霜容给办了,但是他可记得自己这么些日子来是怎么求这个丫头求不到手的,他吃了那么多亏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不找回来些可不行。

霜容却对他的明示视若不见,只端端正正的坐到了他的对面,垂首拿出酒壶给他面前的玉杯斟满。

“我想求四老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她声音有着超过他想象范围的平静,声音不大,却在这冬夜河中画舫之内分外清晰:“只要四老爷肯放了我,三姑娘一定会给您好处,只要您开出价钱来。”

宁立昌愣了。

霜容这盛装打扮,又邀他独自赴约夜游,竟然不是要与他欢好的?

“我还道你想通透想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老爷。”霜容始终垂着目,面容也不复方才在小舟时的轻松含笑,肃着声拦下了他的话,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四老爷现在自己也是一身麻烦,这时正是用钱的时候,府里会不会在您这件事上出钱,您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要出,只怕买的也是让四老爷稳坐牢房的一头。而四老爷您现在手里有多少,您心里也有数,够不够与宁家抗衡还是两可,而若是四老爷真的打算与宁家对抗的话,以后只怕老太爷和老夫人也要掐断了您这边的财路,您,不需要钱吗?”

宁立昌的脸色随着霜容一层一层的揭开而越来越难看,就像是将他撑着的脸面一层一层的剥下来一般让他的怒火一突又一突的往上冒。

四周清暖,河水之声在这冬日似乎都被吸去了,这时外面飘起如沙般的雪粒来,霜容垂目坐在他的对面,他却越看越觉得火冒三丈。

被一个女子这样揭短,他此时已经没什么颜面了,不过这里总共就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可强辩寻回面子的必要,只是他感受着这回周的环境看着眼前她这一身妆容打扮,只觉得连一个丫环都能比他过的强。

他不由的恶从胆边生。

这丫头现在如此风光,要把她弄到自己的房里已经不是以前那样贪图她的皮相了。

如果眼下这个时候接受宁馥送给的好处,他将来也许想纳哪个漂亮姑娘入室也不在话下了。

但是如果任由这口肥肉从嘴边跑了,以后还会有这样品质的姑娘?以后还会有这么有前途的姑娘?

宁馥开出的条件固然诱人,可这才过了多久,霜容的身价就一跃千里,以后更是不可估量。

寒冬月,风雪天,举目望去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看着霜容的眼神泛起光来。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前后左右皆是冰河,就这座画舫也就只有他与她二人而已。

他本就是奔着**一度的心思来的,此时甚是觉得,今天这**一旦帐暖,她就是插着翅膀也不可能飞得走,不把这一辈子给了他,还能给谁!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这念头起头,他就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盯着霜容的秀发,咽了咽口水,不等霜容抬起头来,一个猛力就扑了上去。

(未完待续。)

第179章美人逝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瞄准了的猛扑,都做好了软香在怀的准备,却是扑了个空一下子从桌案这头翻滚了过去,带翻了一桌的菜肴与水果不说,那软香不仅没有扑到,此时还花容失色的跑出了厢内,奔到船板上去了。

酒还未饮他已入魔,双目泛着幽光,就像是盯准了猎物的猛兽,不急不徐的向船板走去。

雪夜之中,那软香美人背紧紧抵着扶栏,雪粒颗颗落在他们二人之间,他进一步,她就缩退一步。

“四……四老爷……你想……干什么……”

软香美人的声音很颤抖。

他很兴奋。

他丝毫不担心会被任何人看见,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任何人能赶来对她相救。

他来的时候早就留意到了,今夜这么冷,四周早就没有人际,更何况是这个时辰,再加上已经落了雪粒子,又是画舫停在河中央,谁能赶来英雄救美?

他的笑越发的淫\\邪,一股股的兴奋从四肢冲到五脏六腑,再从五脏六腑反涌回四肢,脑中只有一件事——把她狠狠的压在身下,疯狂的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做过的所有事发泄个痛快!

一扑!

又一扑!

再一扑!

软香美人欲叫不敢叫,一对美目惊惶似魂不附体,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竟是让她给灵巧的接二连三避过了他。

“霜容,你自己送羊入虎口,这里除了你和我没别人了,天这么冷,快到爷的怀里来,爷给你暖暖……”

他试图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话未说完就猛的向前扑去!

哗。

他只觉眼前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手边一拂而过,他甚至于都没看清她是怎么翻过去的,就听见在这寒冬寂静的雪夜中,那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的落水之响。

哗啦……

他惊扶着扶栏探身向水中追望下去,可这夜这么黑,她落下的那么突然那么迅速……

他能看到的,只是那奢华的白裘渐渐隐没于冰寒的河水之中,越来越沉。

什么欲\\望皆在这一刻被寒风浇了个清醒,他哽了哽喉咙,眼睛眨了又眨,半晌才不敢相信的跌坐在船板上。

他抚着心口犹还不敢相信,也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似的,疯狂的向船下跑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只觉双腿软的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待踏上小舟撑篙的时候,才发现手抖的不成样子,连带着身下的小舟也是一摇一晃。

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的,他迅速撑舟到岸时已经是满头大岸,张嘴想要大喊来人,才想起之前上船时已经把身边的人都赶走了。

他一步三跌的往边上跑去。

四周是什么时候突然涌来了人将他包围住的,他完全没有留意到。

中央处走出一怒目逼人的女子来。

他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眼花的根本辩不清来人。

但那声音他甚是晓得。

“四叔,怎么就只有你一人,霜容呢?”

他牙关打颤,这才发现四周灯火通明,宁馥身边的下人统统将他围住,人人手持火把,将他此时照的无所遁形。

他一字也说不出来,还在想着怎么逃的当口,宁馥的表情充满了疑惑与预感似的望向了那画舫,然后眯起眼睛让茵妙带人划船去画舫查看。

小舟泛去,很快又泛了回来。

不等茵妙等人哭诉结果,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馥丫头,馥丫头!这可不能怨四叔啊……是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程衍以及周凡等人立即怒目望向他,上前就要动手的当口,宁馥上前一步拦下。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竟然逼死了她!?”

宁立昌早就吓的魂飞魄散,从来不曾想过霜容会贞烈至此,又哪能料得到宁馥就在这岸边等着结果,此时被抓了个正着,他心里甚是清楚自己与宁馥之间的叔侄之情早就因为霜容之事而形同摆设,堂堂七尺男儿、宁家的四老爷,在这柳岸边的雪夜里,泪流满面的连连磕头。

“不是我逼死她的,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真的与我无关……”他言罢哭着跪行几步,双手不停的作揖:“馥丫头,我好歹是你的亲四叔,她不过是你手里的一个丫头奴才而已,你千万别报官,千万别报官啊……”

见宁馥似是被惊吓住而悲痛不已不再理他,他竟是扯上宁馥的裙角,已经是声嘶力竭:“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奴才把你四叔逼死不成……我已经有一条人命被冤枉,如果你再把我交到官府的手里,我就是和你大姑硬拼也没人信我了,两条人命在身,我一定会被斩首的,如果宁家出了一个被斩首的杀人犯,对你的生意也会有影响,你就是以后想要嫁人,也会受连累寻不到好人家的……”

“霜容是我最亲近的人,她因你而死,你却让我放过你,我早就劝过让你收手,你不听,现在她连命都没了,你居然跟我说这些!”

宁立昌一哆嗦,眼睛失措的乱转,后而仰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再看见我,我会走,只要你不报官,我立即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宁馥就只是垂着目看着他,完全没有动容。

他大哭起来:“馥丫头,四叔求求你了,四叔从来没有求过你,你放了我,以后宁家就算分家产也再与我这个人没有半分关系了,你也一定会分到更多,好人一定有好报,你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四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为你烧香祈福……”

宁馥这时看向他的目光才稍稍有些不同。

须臾,他听到她开了口。

“你真的做得到再也不回来?”

这一句,如同佛光降,光泽了他从里到外的每一寸皮肤。

“我发誓!”

这三个字,响彻在这冬夜飘雪的柳岸河边。

……

而与此同时远离此地的另一岸边。

雪粒依旧不急不徐的飘落,这静雪冬夜,只有远处停着的一座奢华船舫一动不动,却有划水之声越来越响。

剧烈的喘息响起的同时,一个人影从水中划到岸边站了起来,甚是疲惫的拖着步伐一步又一步大喘着气上了岸。

然而才走了并没有几步,那出水的人影步伐突然一顿。

丈余之处,一袭暗红近黑的长裘迤逦于地,将那人的身影尽数隐没于这雪夜之中。

长裘一动,那人持着一颗夜明珠向她走来。

珠润的盈光将她贴身的“避寒潜水衣”映照的反射出微微的光泽,因为知道这身衣服将身子的线条尽显无疑,她下意识就躲到旁边的树手,只探出半个脑袋来。

她并不能看到那男子的面容,只隐隐的感觉没有恶意。

那男子将长裘解下,递来的同时还有一个铜手炉。

她听到了此生听到的最好听的,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

“水性不错。”

(未完待续。)

第180章只想呵呵

由周凡带人亲自半送半押的意思,连夜策马由山道将宁立昌送出京城,宁馥并且很慷慨的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好在外地安身立命。

三五人策马从山道上疾驰而过的时候,周凡在一个岔路口稍稍一顿,高扬马鞭狠抽了山壁的山石,几块碎石毫无悬念滚了下来,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马啼声渐远之后,那山壁上方的一处角亭走出一个暗蓝大裘裹身的女子来。

雪夜之中,她红唇轻轻一勾。

“她果然有办法。”

旁边有人上前低声问:“大小姐,还用不用我们派人跟上?”

张如佳一笑,低声道:“不必,想让宁四老爷离开京城,她这个心思不比我们低,无需再浪费我们的力气,回吧。”

另一头,宁馥已经在约定的地点多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她开始不安。

霜容还没有回来。

那身潜水衣虽然避寒,可到底露在外面的头部是护不住的,这寒冬的季节,又下起了雪,马上就要结冰的温度,她开始担心霜容水性够不够好。

为了做到不被宁立昌起疑,今晚荷松园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出现在截堵宁立昌的现场,霜容那边只在岸口给她栓了匹马,马上放着暖炉和大裘,让她装备好暖和一下便早早赶来别苑与她会和。

茵妙已经出去接应有一会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烟珑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却不敢出声,生怕惹的她也担忧。

酒早已温烫好,她的目光落在酒壶上,眉心不知不觉的凝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脚步疾响,芍芝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回来了回来了……”

她冲上前去亲自将门拉开,看到疾步迎来的霜容之后,那口悬在心口的寒气似乎终于破冰而出,冲击的她两眼都朦胧了起来。

“姑娘!”

……

宁立昌在回府的当天便失踪的消息,在宁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不过也只是上午而已。

午饭过后宁心卿来了宁家,关了门与宁政和白氏谈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之后宁政便叫来几个儿子,说宁立昌昨夜去找了宁心卿,要了一笔钱后决定和宁心卿达成交易,他暂时不会回府,之前在衙门里不认也不过是不想蹲大牢,他拿了钱离开京城之后,这边就可以把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去,天涯海角抓不到他,回头等事情淡下来府里再出钱把案子消了,他再回来,如若衙门或是外人问起,大家口供一致别说差了。

宁政亲自这般交待下来,更何况这件事对其他各房毫无坏处,自然没谁会去细究,而宁心卿做的也很体面,亲自去了宁立昌的院子,也是如宁政这般跟任氏说了一遍,走前留了不少银票,算做答谢和安抚。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同张如佳与宁馥相谈的那般,宁立昌失踪之后,张博厚果然没多久就被妥妥当当的放了出来,听说张家上下好一通感怀,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张如佳的丈夫周义宁也吃了极大的苦头和后果,听说原本由他料理的几家铺子已经全被张如佳将大权收回。

管制住丈夫的腰包,就等于管住了他风花雪月的资本。

这件事起的快,结束的更快,宁心卿那边很快就将这件事拂到身后,谁不想让自身的丑闻快点翻篇呢,而眼下最现成的一件事就是宁立武的亲事问题。

于是宁心卿一家上下,说是答谢娘家,实则不过是找些事来做好把旧事冲走,出没来往于宁家越发的频繁,往年除了初二之外几乎很难见到的宁心卿一家人,此时才刚刚进入腊月,就已经天天都能在府里听到宁心卿一家今天在府里又帮着操办什么什么了。

宁馥这边一切顺利,解决掉宁立昌这个麻烦,整个荷松园的幸福指数都提升了不少,当然知道详情的就只有身边的几个,素缨楼一切正常,关于架空宁君洁在素缨楼的大权之事,也很顺利的并没有惹来宁君洁的牢骚和不满。

反正现在蒋虚舟也不在京城,她就算表现得再优秀,也没什么帮助,更何况现在刘家的人还没有离京,只要他们一天没有离开京城,她这颗心就还在悬着,真正的心思也并不在素缨楼上。

近日来能让宁馥上心的事有两件,一是林琼玉与宁立武的婚事,在府里她是晚辈,轮不到她操办上心,但对她个人来说,林琼玉与她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稍有私交,尽管当初抱有私心结交,但是性情还算相投,拨了锦嬷嬷和烟珑过去帮手算半个娘家人的事,这是理所当然。

另外一件事,便就是那天雪夜里霜容回来时所披的那件大裘。

霜容不知那人是谁,那人也没说他是谁,一身气质绝非普通人,但身边却没有一个跟随小厮,甚至于什么目的出现在那里——谁也猜不出来。

那人当时递给霜容这件大裘和暖炉之后便就什么也没说走了,其含义让宁馥细思极恐。

越是没有透露出消息,就越有可能意味着他知道的很多。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被谁盯上了。

或者说,自己到底被多少人盯上了。

起初是那个太医院的院正大人,那人露过两次面有过两次直接或间接的交集之后便就没了下文,她的心才稍稍松懈了些,后来又冒出了一个太傅韩尘。

这个人物更了不得,她避之不及。

且不说他位置高高在上,也不说他为人阴鸷莫测权倾朝野,就单说这位韩太傅与乔家这一门侯府势如水火的关系,就足够让她不得不悬在心上。

乔家的人早晚也会知道将素缨楼推向一个新高度的那场拍卖会是韩尘所为,韩尘这么“照顾”她,乔家的人不知会作何想……

她很想“呵呵”。

现在这个大裘,又会是谁?

才刚刚开了一个素缨楼,这就又出来一个家伙。

她不禁的开始觉得自己的力量何止单薄,她甚至于有些羡慕宁府里的其他姐妹们来。

至少她们只专心于宅斗事业就好。

真是幸福……

在这些事情进展着的同时,宁立武的大婚之事就近在眼前了,而就在腊月初六这天,宁家迎来前来送礼的人家——让长房甚为头疼的一家。

刘家。

(未完待续。)

第181章家门不幸

刘家的人送上厚礼之余,出乎大家所料又让大家甚为震惊的是——他们提亲了。

当初刘家的人受辱搬出宁府,被宁家挽留住在别苑,再之后又不堪再忍辱搬出别苑住在客栈,一直都没与宁家这边有什么联系。

大老爷一房人其实当时心中还暗暗窃喜宁立昌被衙门提走甚是时候的。

宁立昌被衙门提走的当天,宁立良回院跟杨氏说起这事,宁君洁当场眼睛就亮了。

“真是苍天开眼,四叔进去也好,这下子刘家肯定不愿跟咱们宁家结这个亲了!岂不是用不着我们再说难听话了?!”

而后周折辗转一番后宁立昌成了畏罪潜逃,张博厚放了出来,宁立昌的罪名坐实,大老爷宁立良一家三口就更加暗中高兴不已了。

却是没想到,刘家竟然上门送礼的同时提了亲。

宁政让人传信儿过来让他去前厅的时候,自然把这消息透给了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宁立良皱着眉在自己的屋里搓手急的转悠。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不说,还甚有一种被人逼上台来的感觉,白氏咬牙切齿。

“这亲事是老太爷当年糊涂许下的,现在倒让我们去拒绝,坏人倒都让我们做尽了!”

宁立良虽然觉得她这话无错,但到底说的是他的爹,面露不悦,可想喝斥又没什么有力的话语,索性不耐地道:“与其抱怨,不如想个法子!”

杨氏瞪了他一眼,只恨他愚孝,而后一甩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只告诉你一句,这婚事你必须推掉,不出正月蒋小公子就回京了,你赶紧在这之前把刘家的人打发回去。”

宁政将事情推给他们长房自己解决,杨氏又把事情推给了他一个人,他当即又恼又没辙。

宁君洁因为府里要办喜事之故,在宁立武大婚这前后几天就没去素缨楼,杨氏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好被人通知急急的赶了过来。

事关她自己的前程,她比谁都上心。

她一对大眼睛微瞪,声音竟有几丝狠意。

“父亲母亲别嫌女儿这话不中听,你们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如果这事是放在宁芸的身上,我就不信祖父会把这个球踢到二叔他们的头上!”

杨氏一皱眉,看她道:“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不过就是我们长房不得老太爷的眼罢了!话说回来,庆幸家里还有四叔能垫底吧,若没有四叔垫底,当初博厚表哥那件事,点来数去只怕就得落到父亲的头上了!”宁君洁坐下,倚着扶手坐的板直,目露凶光,道:“没人敢惹三叔,五叔现在也是没人惹得了,等以后再有什么事,不就得是我们长房的人扛着了?”

杨氏和宁立良这才有种如梦初醒之感,女儿这话不中听,可道理却是实打实他们长房的现状。

看着自己父母有些失措的模样,宁君洁翻了翻眼皮,后而道:“亡羊补牢,为时未必就晚,把我们长房的地位提一提,现在还不晚。”

杨氏急急的道:“你就快别卖关子了!”

“当初祖父说要把素缨楼落到宁家生意的名下时,宁馥把这事给拒了,你们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吗?”她眼皮又是一翻,自答道:“她向祖父保证会把五叔的亲事成了,她确实有点本事,还真让她办成了。现在……父亲也去跟祖父说,那五叔的亲事虽然成了,可那林琼玉当年和五叔的事闹的也是不太好看的,虽然五叔说当年是被人所害,但是他到最后不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依我看没准当年的事就是真的,父亲就直接跟祖父说林琼玉不是什么良配,但为着五叔面子着想,娶便就娶吧,但是宁家不能这么没有颜面,眼下唯一能挽回点面子的法子,就是让五叔妻妾同娶,到时什么面子里子都有了不是?”

宁立良思量了一阵,越来越觉得这番话中分析的到位并且解决的法子也甚是妥当,只是……

“后天你五叔就大婚了,你让我上哪找一个现成的人给他做妾?”

要是这么容易,宁立武怎么可能这么些年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宁君洁道:“以前没有,也许有五叔自己不愿的原因,但是做丫环的,不是个个都三贞九烈的,总有想爬上主子的床想改变命运的人,这样的人大把皆是,以前没有是因为她们也顾忌着五叔的背景,现在五叔在府里与以前可是一日千里,并且与荷松园的关系也甚是不错,又娶了正妻,下面那些丫环的心思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宁立良与杨氏陷入深思,这时也顾不得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说这些不应说起的话了。

宁君洁又阴阴一笑:“这事如果成了,没准五叔还会感谢父亲呢,与五叔关系亲近些绝非坏事,还能在祖父的面前邀个功,我们长房一脉怎么也能更得祖父和祖母的心了,办成这事,将刘家踩在脚下不就是指日可待?”

宁立良一仰首,叫来人去怡松院替他传话。

“就说我和大奶奶忙于五老爷大婚之事抽不得空,待府上喜事操办完,定亲自与刘家上下相谈!”

……

宁君洁一家三口在房里说的这些话摒退了下人,宁馥并不能知道,但是刘家上门提亲,长房未出面的事却是全府皆知。

“真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刘家的人还会来求亲。”宁馥也十分的感慨,“刘安仁对宁君洁的心思,明显超于蒋虚舟那难辩的心思,摆在眼前的幸福,宁君洁竟然一点也看不明白。”

刘家人还肯上门,想都不用想是刘安仁的坚持,以刘安仁父母为了儿子这般将自己的颜面抛至一旁的态度,宁君洁如果嫁给刘安仁的话,以后的日子绝对是什么都会顺着她的意的。

烟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道:“要我说,她最好别嫁去刘家,刘家的人这么好脾气,要是让她嫁进去,那才是家门不幸,以后刘家二老别想有太平日子!”

而这天下午,宁馥正收拾妥当准备回府,却没想到宁立武和林琼玉竟成双来了她的素缨楼。

(未完待续。)

第182章露头

大婚在即,林琼玉和宁立武是应该忌讳一下不宜见面的,此时特地赶在素缨楼收工之时出现,想必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二人不忌讳这些,宁馥却让他们快点落座,再要紧的事也该长话短说,然后二人好各归各处才是。

茶端上来后,宁立武面色温和,林琼玉羞中含笑,宁馥渐渐才看出来这二人的来意。

然后就见林琼玉拿出一个小包袱来,里面是一些姑娘用的绣品,宁馥一眼看见当中有一对甚是精巧的小猪脚,当即就笑了。

林琼玉打趣了她一句:“你别笑,你五叔原本是按照风俗非要送你十八只猪脚的,还是我再三坚持才改成绣品送给你玩,不然你就得抱着十八只猪脚吃半年!”

谢媒礼还有一个大封红,林琼玉最后递上的,是一双十分精致漂亮的绣鞋。

细微之处见用心,宁馥向来不喜欢太鲜艳的,林琼玉见她的次数并不多,这双绣鞋却十分讨喜,几只青鸟振翅轻飞,旁边是枝繁叶茂的青松与山崖,不过是一双绣鞋,竟是能让人打量半晌,十分有看头。

宁馥知道在这个时代,绣鞋面上绣有青鸟的话,意喻最为显贵。

林琼玉,真把她当成贵人了。

谢媒礼不能不收,见这二人没那些太多的顾忌,宁馥索性留了他们在楼里一道晚饭,席间话语并不多,却是气氛甚好,一顿饭下来,常见林琼玉为宁立武斟酒,而宁立武则不断为她夹菜,二人偶尔四目交接,虽无话语,言谈的也是与宁馥所聊之事,却是点点滴滴都是他们二人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林琼玉对她这般善意,并不在宁馥的意料之外,让她意外的是宁立武也能如此。

毕竟,在他与林琼玉的这件事上,虽然她是促成了他们这一对,但是到底其中有她的算计,最开始筹谋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到时与宁立武对质的准备,便就是他找上门来训斥她做人不光明处处看利益办事,她也不准备为自己开脱什么。

看着眼前这和睦的场景,宁馥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得需要共同的利益才能建立并维系。

腊月初八这天雪停了,天虽然依旧冰寒,但是雪景甚美,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天还未亮,宁立武的院落就先点了鞭炮,而后一路由喜郎挑着长杆子燃着鞭炮扬喜,到了东大门处,再由年轻的后生接过喜头,将这挂在府门外的延地数尺的鞭炮也燃了,霹雳啪啦声响之中,四处撒喜糖人就上街去了。

一切流程都很顺利,新娘子迎回府里拜天地,喜宴上宁立武喜谢来宾,送走并不算太多的客人,府里清净下来的时候,宁馥也松了一大口气。

翌日新媳妇见公婆,家里的人依次相互送收礼一番,依旧很是顺利,宁馥特别留意了一下任氏,却并没有从任氏的眼中看出任何不妥,就好像当年她对林琼玉做的那些事,她真的忘了个干净似的。

任氏从进厅堂开始就一直坐在她的位置不言也不语,旁边宁立昌的位置大空着,从长房到三房皆是笑的合不拢嘴,送给林琼玉的礼物也都甚体面,场面融洽的让人不敢相信,而任氏,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塑,竟像是个看客。

对于任氏这一阵子这样如同看透人生一般的反应,锦嬷嬷觉得任氏是被宁立昌丢下她离开京城之事而心灰意冷,再不然就是觉得四房再也无望,为她自己和四房的前程而忧。

在见到任氏这般反应之前,宁馥也认为锦嬷嬷说的有道理。

但是今日这一见,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眼里的任氏,不是对生活对日子对未来充满绝望的那种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竟有种……

事不关己之意?

这念头刹那浮现的时候,她立即在脑海里将自己否了。

也许,任氏这副模样是做给府里人看也不一定,为了让宁家的人看看她现在有多凄凉,好索取的更多吧。

宁馥最后的这个念头,任氏当天晚上就表现出来了,香檀来荷松园传消息,说任氏晚饭后就寻到了陈佩青,要让陈佩青给她一个补偿。

陈佩青当场就是否了的,这件事是宁心卿来府里征求了宁政二老的同意才选定了宁立昌的,而且事后无论是宁政二老还是宁心卿,都给了四房不少的回报算作答谢和安抚,任氏竟然又要,还找到她的头上,这于理不通。

但如果任氏是个讲理的,那就不是任氏了。

两个府里的奶奶关上门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最后任氏出来的时候昂首阔步,陈佩青则是满脸青黑。

至于任氏从陈佩青手里敲了多少用的是什么借口,宁馥并不关心,这件事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就悄声揭了过去,翌日宁馥去素缨楼恢复日常工作,年底素缨楼要盘点清算以及关于一些员工轮休之事还要细细安排,出门前留意了一下宁君洁那边,结果刘家提亲之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竟是也同宁馥一样照常去素缨楼了。

今天是宁立武和林琼玉回门的日子,林琼玉在京中孤家寡人没有亲人,这个形式却还得走一遭,宁馥安排了锦嬷嬷和周睿去玄春胡同给他们二人充充人数凑个热闹不提。

从腊月二十开始正式给素缨楼里的员工依次安排轮休,每天有部分员工当值,直到正月十八所有员工正式回归工作岗位,再依次给员工发放年终福利和封红,楼里上下人无一不喜形于色甚是高兴,谢词不绝。

开完大会之后天也不早了,宁馥口干舌燥回到办公间缓口气,这茶才上来没一会儿,周凡便又赶来和她谈论起之前她想要搞个山庄的事宜进项。

和前几次一样,依旧没有什么合适的。

“年终本来也不是接转的好时机,这件事放一放,等过完年人们倦怠生意清淡之后再寻。”

这件事暂时放下之后,周凡将一应册子放到宁馥桌案上,照例让她再过目审上一审,开门正要出去,却是迎面撞到宁碧思正要扣门的手。

近来府里发生那么多事,三房一系从上到下皆如透明,最难得的就是连刘家来提亲这件事,宁碧思竟然都没说上半句风凉话。

宁馥淡笑着邀她进来。

本还在想这人是不是真的会突然转了性子,宁碧思这就露了头。(未完待续。)

第183章做得好

“你……今天回府吗?”

素缨楼虽然忙,但也不至于忙到日夜颠倒,前些日子宁馥也是因为宁立昌的事情才带着身边的人都留在楼里住着,当时宁碧思都没问过一言半句,此时突然这么一问,宁馥顿觉有事。

“怎么,府里有事?”宁馥目光有意无意的睨了桌上那一沓资料,意思是“忙”而不回也是有可能的。

宁碧思笑了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觉得府里今天晚上八成得有些事,好心给你提个醒。”

再出乱子,也不会像宁立昌那件事,需要她回避。

宁馥心中这般想着,但口上自然不会如此说出来,只是觉得宁家的几个姑娘中,唯有这宁碧思和宁芸,与这二人说起话来甚是费劲。

她只能顺着问:“会有什么事?”

宁碧思道:“刘家的人下午去咱们府上了,晚上大姐姐那边不知得闹成什么模样,这次还不是大伯父他们请的,又是刘家的人寻到门上来,这回大伯父一家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为防万一,我一会儿出了楼就去母亲的客栈住一晚再回去,给你送个信儿,要不要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宁馥谢过她好心提点,客气的送她出了去,宁碧思上马车的同时,宁馥叫来程衍回府招呼一声晚上留在素缨楼,宁碧思回头冲她温婉一笑。

程衍回来后说刘家一家果然在府里,长房那边似乎很不对劲了。

宁馥点了点头,又道:“你换身衣服从后门走,避着人再回去,若有什么情况及时让人传信儿过来。”

程衍应声,随后叫了萧翊下去换衣而去。

府里有眼线是一回事,但是今天让宁馥很觉不正常。

单是刘家与宁立良之间亲事问题就回避,她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当然,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荷松园会出事,她身边重要的人全都在素缨楼,她平时在哪,这些人就在哪,她最重要的东西和人全都在素缨楼,根本就不怕有人趁她不在荷松园而做些什么。

外面的眼线再是得力,也终究比不及身边的这几个亲眼所见。

程衍走后没多久,茵妙折了回来。

“四姑娘确实去了晴梅客栈,掌柜的早就将四楼整整一层都留空了给她,看来是之前就打过招呼的,四姑娘今天应该是不会回府了。”

宁馥凝眉点了点头。

默了一会儿之后,霜容思量道:“就只是为了大姑娘退亲的事?这……这不大对劲吧?”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必有猫腻,抬了眼对茵妙道:“晚饭过后五老爷他们就回府了,这个时候应该都各回各院,你回去跟周睿说一声,让他去五老爷的院子陪着说话,直等到刘家的人离了府,再没别的事后,让他再回园子。”

她并没有觉得宁立武这边会有什么不妥当,而是宁碧思如果透出这样的消息给她,那三房的人必然就知道其中的隐情,这个时候不得不留在府里的人就应该提防一二,宁立武避不及,就留在院子里足不出门,那就一定不会受牵连了。

她没有别的想法,只知道宁立武和林琼玉这二人对她没有恶意,也没有目的,更是整个宁府中唯一与她的关系是可以坐下来各自没有心怀鬼胎的人,她乐于建立更好的关系,这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坏处。

茵妙这一去,却是特别快的折了回来。

“姑娘,不好了!”茵妙一路奔回来的,喘着气道:“周管事没进得了五老爷的院子,院子外守着的门房都换了批眼生的,嘴都死硬怎么也撬不开,后来我趁着没人留意翻了墙进去,才发现那个叫怡春的丫头一身喜绿,五老爷卧房旁边的西厢都置办好了,她她她……她竟要给五老爷做小!”

宁馥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霜容和烟珑也是睁大了眼看过来。

“你是不是眼花了……”

“我怎么可能眼花!不知道这次是谁张罗的,整个府里一直都没有动静,五老爷大婚才第三天,玉娘那边没得亲戚不用留夜,今天这回门日,那怡春就要给五老爷做姨娘了!”

怎么会这样?!

烟珑和霜容又急又乱:“这下糟了,这明摆着是早就算计好的,五老爷想拒绝也不可能了,这人都已经穿了喜绿,又都置办齐全,玉娘定然已经瞧见了,岂不是……”

岂不是伤心死了。

宁馥强迫自己从震怒之中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时辰来,立即问道:“那五老爷呢?你见着他了吗?玉娘呢?!”

“没有!院子里没有五老爷,也没有玉娘!”茵妙语速极快的答着。

宁馥又是一怔。

“糟了。”

周睿和宁立武他们都是一同回府的,这怡春都成这模样了,宁立武夫妇自然不可能看不见,更不可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两人没有争执却又都不见人的话……

林琼玉恐怕难受此辱,从角门气愤离去了!

“快备车!”此时什么也顾不得说,她一声令下,茵妙和芍芝立即照办下去,几个女子匆匆下楼的当口正被周凡撞上。

“姑娘要去哪?我有急事要禀……”

“有什么事等把玉娘截住再说……”宁馥急急的向后院走去。

周凡一怔,赶紧跟上:“我要说的正正就是玉娘的事,我的人见到她哭着从府里角门跑了出来,拦了路边的轿就往城外的方向去,似乎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什么?那你的人一直跟着没?”宁馥猛回过头来,一脚已经踏上了脚凳。

周凡替她挑着帘,一笑道:“那是当然,我已经让人给那两个抬轿的塞了红包了,言明说这是宁家的五奶奶,让他们把玉娘安安妥妥的抬去宁家田庄。轿子都没放下过,五奶奶人在轿子里还不知道呢!”

宁馥一怔:“她原本是要去她的陪嫁田庄?”这话问的多余,但宁馥的意思是周凡这个举动必定有因。

这种事情发生,做为女人,一定是回自己的地头抚慰自己的伤口。

周凡掀帘示意她先进去,道:“那是肯定的,本来没什么不妥当,但是今天下午大姑娘出了咱们素缨楼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玉娘的田庄,我觉得很是蹊跷,刘家的人今天既然上门提亲了,她的性子应该迎上前去打刘家人的脸才是,但是躲着不见也不是不可以,可她躲去玉娘的陪嫁田庄就奇怪了不是?玉娘再一从府里出来,奔着自己的陪嫁田庄前去,我就寻思着不能让玉娘和大姑娘见着了……”

霜容烟珑等人这时也都依次进了车厢,周凡亲自驾车,车厢内宁馥勾唇一笑。

“做得好!”

(未完待续。)

第184章田庄

赶去见林琼玉的这一路上,宁馥将今天这些古怪之事联系了起来。

宁碧思的异常与此事未必无关,从宁碧思的角度来分析的话,宁碧思特地留下很多古怪的迹象来让她也决定不回宁府,这意思表面看起来是不想让她回府后知道宁立武这边安排好纳妾之事。

难道宁碧思的意思是不想让她阻止这件事?

但是这就多此一举了,怡春已经被人安置妥当,要做宁立武的妾这已然不可能改变,便就是宁立武亲自出面拒绝,都未必可能推得掉——既如此,宁碧思又有什么道理拦着她?

现在看来府里只怕就只有宁立武和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不是在府里有多少眼线就可以事无巨细都能掌握在手里的事情,全府的人都知道宁立武夫妇与她在这场婚事上是一条路的,成心要往宁立武房里塞人,必定做得滴水不漏,事先绝不会透露出半点迹象。

而且这件事定然也是在这几天之内才定下来的,一切都很仓促突然,就等着宁立武与林琼玉回门日将院子空了出来,这才……

宁政一定参与了。

宁君洁更不会无端端的突然跑去林琼玉的陪嫁田庄。

长房的人也一定参与了。

可是……

长房一家现在对付刘家的事还来不及,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功夫和闲心来插手这件事……

而且,这对他们长房又有什么益处?!

更何况,长房参与这种事,让宁立武新婚不快之事不就等于与宁立武对立?

下了马车之后周凡在前面让人把院门打开,宁馥带着人往里走着,一眼就看见正厢房窗边的人影,正在对着烛火拿帕子拭泪。

这一幕落进眼里的同时,宁馥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林琼玉真的伤心欲绝对宁立武失望透顶,那么就算下了轿发现不对劲,也会坚持自己的意愿,坚决不会踏进属于宁家的地盘才是。

也就是说,林琼玉只是不堪受辱心疼难当,却并非心如死灰再也不准备进宁家的门。

那么……

霜容满目同情的低叹了一声:“真是太过分了,玉娘若是此时回了自己的田庄,岂不是更可怜……”

宁馥突然驻了足,她看向霜容,低声道:“你说——宁君洁在玉娘的田庄里等着,必定是料到玉娘一定会气愤不过,也只往田庄而去了的,你觉得宁君洁会是趁机奚落好把玉娘和五老爷打散吗?”

她这时也不禁的开始疑惑起宁君洁的动机,按性子来说很自然的就会这么想,但是这样做先不说对长房毫无益处,只说林琼玉自己就并没有这份心思,若是宁君洁奔着这个目的去挑拨就只会让长房和宁立武的关系更差了,这根本就得不偿失。

她心底突然开始觉得,宁君洁赶去林琼玉的田庄,会不会是去劝说的?

霜容听出了她的意思,思量了一番之后也觉得她们似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斟酌着道:“看四姑娘的模样,怡春这件事他们像是只是提前知道而并非真的参与其中,极有可能这件事就是大老爷与老太爷他们做下的,如果这件事与三房无关,那五老爷早晚也会瞧出端倪,到时只会与大老爷生出间隙,大老爷他们是什么目的还不清楚,但是大老爷绝对不应该是奔着要与五老爷决裂而做出这事来的,是以,大姑娘去玉娘的田庄,真的极有可能是去劝和的……”

烟珑不是个能想得太细的人,听了这话就冷冷一笑,望着前方紧闭的门,道:“他们倒是心眼忒多,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是他们,回头做好人的还是他们,当了****还得把牌坊立起来,脸皮怎厚到如此地步!”

霜容叹了口气:“快进去瞧瞧玉娘吧,这些话不要当着玉娘的面提起,她听了也只会更加添堵。”

几人整了整情绪,芍芝和茵妙就打前敲了门进去。

林琼玉惊坐起,两眼已是微红,见是宁馥前来,垂着目越发的伤心,又坐了下去。

让霜容几人在外厅侯着,宁馥只身一人绕了过去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出身低,也知道若不是老爷一味的坚持,便就是我和他年纪已大,老太爷也未必就会那么顺利的让我进宁家的门。”林琼玉心里难受,心里早将宁馥视为友人,将自己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可是纳妾这种事,哪有不与正妻商量的?我没娘家可做靠山,只要老太爷开了口,我哪会不依,可今天不过就是走个回门的过场,一回到府里就看到那么个场面,他们……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这种事情,宁馥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抿了抿唇后,她叹了口气:“五叔呢?他怎么说?”

林琼玉摇了摇头:“他一见那怡春,立即就直接冲去怡松院了,我在后面喊也喊不住他,想跟他说,这肯定是老太爷的安排让他不要去冲撞,多个人就多个人算了,他却头也不回,我一个人在房里等,后来等到怡春穿着那喜绿来我面前显摆,说我不过也是个下人出身的,祖上烧了高香了才能得了老爷的眼,可惜却是个仗着得宠就忘了身份的,她在府里过了那么些年,又一直都是老爷院里的丫头,比我在老爷身边的年头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要是我不识抬举不肯和和气气,那以后以她在府里的人际,天天都会让我有受不完的气……”

宁馥怔了。

好半晌,她才道:“宁家从来没有纳妾的先例,这件事兴许还有别的内情,那个怡春说不定是她自己大胆妄为,你总得等五叔来了听他怎么说……”

这话,她自己也知道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果然,林琼玉深吸了一口气,抽泣了两声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怡春必然会是老爷房里的人了,宁家再是没有这个先例,但这也不是家法家训,那怡春胆子是不小,但是没有府里主子的依靠,打死她她也不敢私下做这样的事,便就是老爷与她之间至今清白,她也一定会是府里的姨娘了。”

(未完待续。)

第185章混玩意

林琼玉说到这里,突然之间就扒到了桌上痛哭了起来,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声音抽泣不止。

“我从来不曾指望过能嫁个好人家,甚至于都没过能做别人的妻室,能和老爷最后走到一起,我之前就想过,以后他就是纳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是一个不知分寸没有自知之明的,可成亲才不过三天,他们就这样往房里塞人,若怡春早就是填房,我也无话可说,可这算什么……”

宁馥只觉心口很堵,几次张口,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琼玉突然抬了头,满目泪光的看向了她,道:“怡春跟我说,这件事是整个府里早就知道的事,就连你也是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告诉给我罢了,我不信,我知道你和他们绝对不是一样的……”

宁馥深感惭愧,低下了头,想着这件事若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只怕连和离的心思都有了,但是这件事到底是发生在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上,她也清楚林琼玉对宁立武的感情,又明白宁立武对林琼玉也是如此,但是事实不可改变的前提下,以后林琼玉回到府里,也仍旧要面对这样的局面,看她眼下如此,不知她以后会不会承受得了。

宅门之事,最耗人年华的,便就是妻妾之斗。

怡春尚未与宁立武坐实关系便就已经猖狂如此,而以林琼玉的性子绝非擅长后宅之斗的女子,让她回去继续做宁家的五奶奶,仅仅是冲着与宁立武这一时的爱情,而爱情这个东西最是易变易转,这个时代的男性又有几个能从一而终,不会随着女子年华的消逝而爱驰?

现在值得,以后也值得吗?

“你先在这里住下,府里的事情等等再说,五叔一定会给你个交待,这些天一有空,我就过来看你。”宁馥最后只得将这话放下,只觉得自己快要没有脸面与林琼玉谈下去,她心中竟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让林琼玉脱离以前的生活嫁进宁府。

以前的日子就算过的不那么好,可林琼玉却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绝不必看他人的脸色。

更不会有人有机会作践。

离开田庄的一路,宁馥都沉默不语,心里沉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半路马车停了一下,似有人来寻周凡,没多一会儿车身一沉后,周凡驾车继续前行,车帘外,周凡的声音响起。

“那边来人说,四姑娘刚刚去了玉娘的陪嫁田庄,今天真是稀奇,玉娘的田庄倒成了宝地了,人人都要去。”

一路也是无话的霜容听罢这话,半晌后回了一句。

“大姑娘等在那里,必然是要劝玉娘看开些,再者定然也要跟玉娘说一番这次她与五老爷的亲事根本就是咱们姑娘坑骗了她,眼下四姑娘竟然也去,明摆着是要对大姑娘言语玉娘之所以没回她自己的陪嫁田庄,是因为被咱们姑娘提前知道她在而截来的了。”

宁碧思去见宁君洁,跑不了一通挑拨,这些小动作宁馥只觉又龌龊又不耻,只觉得至今为止,那些本来应该最为难办的大事竟都比家宅中事要更容易解决,而这些内宅之事,就像是拖着人前行而紧追在身后的一堆瓶瓶罐罐似的,不仅累赘麻烦恶心,还甚是吵闹!

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学会安守本分。

话说另一头,宁君洁左右等不到林琼玉的时候,一直都在纳闷不解,想着林琼玉若是不回自己的田庄,她难道会回玄春胡同不成?按道理来说不大可能的,玄春胡同距离宁家太近,而且才成亲的人就回自己家住,更会招来别人难听的话,林琼玉这么大年纪才嫁得出去,她的名声可再禁不起被人说三道四了。

可她不回自己的陪嫁田庄,还能去哪?

翘首盼着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宁碧思。

宁碧思从小被富养,府里除了宁芸之外,最光鲜亮丽的从来都是宁碧思,吃穿把玩上向来富气,身边的丫环们各各捧着暖手小炉向她身边递着,好让热气都能熏得到她,这寒冬腊月,她倒是一身轻便,那一身大裘还是初春时的轻薄款,记得前两天她就说过这件大裘甚是喜欢,便就是冬天,大不了让人把炉子都生的旺些,她也要穿着。

宁碧思发上的钗饰也是前两天新打的,走到她的身前数步之处就停了,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姐姐便就是心血来潮来别人的田庄游赏,也好歹待在屋里啊,面前就这么一个炭盆,又顶什么用?”

宁君洁当然明白她能来这里必然也与今晚之事有关,这一番奚落的话听听便罢,心里记着面上也并没有跟她顶着呛。

见她别过眼去不理睬,宁碧思到她对面的椅上坐了下来,示意拨了两个丫环过去送给她些热气,然后收了来时的架势,换了语气。

点到即止是她的性子,她出面,只要挑拨,就不会让对方真的被她奚落到而让自己功亏一篑。

“大姐姐别嫌我说话不中听,我来这里,是来劝大姐姐一句,天寒地冻,别在腊月天儿里生生等下去冻着了自己,五婶不会来了,她现在已经被宁馥半路截去送到了咱们宁家的田庄,两人早就已经见上面说过话了,且不说你空等无用,便就是你现在立即乘车赶去,也是什么菜都凉透了。”

宁君洁大震,不敢相信的望向她。

宁碧思眨了眨眼,语气又中恳了几分,道:“谁都知道,大伯父给五叔抬个妾是出于好意,一来毕竟林琼玉出身不好,五叔有些亏了,多个妾氏又是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丫头更周全周到,五叔有两个人伺候,就多少好一些。二来五叔房里多一个人,林琼玉也就多上份心,不至于仗着五叔的抬举就恃宠而骄,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她好,让她想明白这些道理,而并非大伯父有心针对作践,这些道理连我都明白,宁馥不可能不明白。”

不用宁碧思说这最后一句,宁君洁也知道。

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宁馥当然不可能不明白。

半晌,她眯了眼,咬牙道:“就是因为她明白,她才会半道就把五婶截走!这么说来她也早就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了!好人怎么尽让她拣便宜做了,就留了坏人给他人做?本来是两家落好的事,关她什么事?她横插一脚,这不是成心间离我们一房和五叔的关系?现在我们家人岂不是成了五叔眼里的恶人?!咱们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混玩意!”

(未完待续。)

第186章生意上门

林琼玉在田庄一住就是数日,数日之间,宁府为了怡春的事情吵闹的很不好看。〔

用宁政的话来说——宁立武如此重视林琼玉,不仅毫无男子气概,而林琼玉出身是府中几位媳妇之中最上不得台面的,他这般重视,等同于扫了其他几位兄嫂的颜面。

林琼玉想要在府里和其他兄嫂平起平坐,在其他人眼里显然是不够份量的,如果宁立武还是坚持拒绝怡春做他的姨娘,那么以后林琼玉便就是回了府,也不必踏进宁政二老的怡松院。

私下里宁立良与宁政没少说起这事。

“老五怎么就想不通呢?怡春模样又好,年纪又轻,他能享这个齐人之福是件大好的事,他就算心里放着玉娘,到时多疼些便是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又不是让玉娘做小,他倒还拿出咱们家不曾有男子纳妾来说事了,非得僵持成这般模样,难道这样对玉娘就好了?”

宁政从来就不曾想过给儿子纳妾,儿子竟然还不乐意的,回想当初宁立昌非要纳妾全家上下反对的时候来,他都想冷笑。

一个最不该纳妾的,非得顶着脸皮要纳妾,一个最该纳妾来维持一房平衡的,竟是死也不从。

先前因为张博厚那个案子的事,他本意虽然是由宁立武顶包,但当时也不是非得宁立武不可,不过当时就问了他一句看了他一眼,结果他当堂就说了那么一通噎人的话来。

现在好心好意给他纳个妾氏,他竟然为了一个奴籍出身的女人再次和府里对持。

宁政有些自恼。

宁家怎么教养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宁立武在这些天去了田庄几回,情绪也很是激动,只让林琼玉就先且在这里住下,并拨了些丫环婆子过来陪着伺候,叮嘱庄上的人好生照料之类,并向林琼玉扬言保证一定会给她一个交待,他这些天一直住在府里的客院,怡春自己在院里折腾不管,等再把府上逼迫一二之后,就把怡春打出去。

得夫如此,林琼玉本想还劝劝宁立武不行就收了怡春,自己反正也做出态度来了,以后继续过日子,但是这些话都还没说出来,宁立武这一番话和这架势,让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夫妻一场,本就应当同心,更何况是这种事情,别人家求都求不来这样的丈夫不是吗?

而再回到回门那天的晚上,刘家的人上门提亲之事。

宁君洁没在,杨氏和宁立良在怡松院应付,掐算着时辰宁立武该来折腾关于怡春做妾之事,他们只自顾自端出不赞成这门亲事的架子,就等宁立武上来吵闹。

宁立武一踏进厅堂见着刘家的人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宁立良这次就是要借着他的手来让刘家的人对宁家的印象大打折扣,从而自动生出悔意。

纵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宁立良长房的算计,宁立武仍旧没让他们失望。

宁立良也料到瞒不过他的眼,但也同样料到宁立武就算知道这是他设计好的,宁立武也一样会跳下去。

名声这个东西,孝或者不孝这个问题,宁立武根本就不在乎。

当着刘家人的面,宁立武当晚对刘家的人完全视而不见,半分礼数与孝道都不顾,只将自己的脾气与态度用非常激烈的言辞倒了个淋漓尽致。

而刘家的人,甚至于都没有与宁政以及宁立良打个招呼,就半道气愤拂袖而去。

关于两家的婚姻之事,刘家的人为了刘安仁这个小儿子已经将颜面拱手送出,宁家的人竟然如此践踏。

现在谈的可是两家嫡出的儿女和女儿的婚姻之事,却被宁立武这个在衙门里留有案底坐过大牢的人纳妾之事抢在前头。

并且宁家的人很明显很重视这件事。

刘家的人翌日一早便从客栈退了房,也未派人与宁家人支会,就没了音讯。

宁君洁的婚事终于退了。

而长房与宁立武这一房人的关系也裂了,因为宁君洁没能在第一时间与林琼玉见着面,是以就再没有更合适的时机了。

因为宁立武翌日就见了林琼玉,并且直接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以及长房一系的目的何在全都与林琼玉说的清清楚楚,并再三警告,一定要远离长房所有的人。

这些事情,宁馥就只能做个旁观看客。

看着宁君洁春风得意起来,在楼里撞上的时候,宁馥有时候也会拧眉,暗暗握拳。

不过就是退掉刘家的亲事而已,何至做到如此?

年尾时期,素缨楼也在筹备过年的事宜,琐碎之事甚是繁多,因为开年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清淡,是以越是到这个时候,人们采办越是大量,素缨楼的一系列活动也铺天盖地的展开,生意红火的完全不似才刚刚开业半年的新产业。

邀请她合伙经营新项目的人也开始逐渐找上门来,做生意这件事,宁馥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关于一些投资她还是愿意考虑一二,是以比之以前越的忙,观察一些人送来的资料项目之事,她一一比对核算,看看有没有适合投资的,素缨楼的事情就大部分都交给周凡和周睿掌理。

时不时的便就与一些生意人会见商谈,已经成了她的日常。

而素缨楼,除了生意好这一项扬名起来之外,素缨楼总是出入各位贵妇,其中不乏有些相互不对付的,但却都对素缨楼甚为称赞之事也扬了开来。

相互有着冲突的客人,竟可同时出入素缨楼,却没有在素缨楼内引出任何不快,这就是一桩有意思的事了。

直到朱槿再一次找到门上来。

楼里有些级别的员工都知道她来头不小,将她送至贵宾房等宁馥亲自会见。

她依旧是那干练精神的打扮,这季节里也依旧衣着单薄,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冬夜。

已经闭楼了。

“朱姑娘。”

宁馥一声唤,朱槿回过头来斜眼看她。

“都说你们素缨楼招呼客人很有一套,便就是水火不容的,到了你的地盘也都高高兴兴的花钱走人,不知道宁三姑娘做不做楼外的生意?”

(。)

第187章烟雨巫山

朱槿似乎断定宁馥会拒绝此事,这话说罢便就端着疏离又傲然的轻笑负手看她:“这个世界大了去了,单单是天子脚下,宁三姑娘这素缨楼却也不过连一颗弹丸之地都比拟不及,宁三姑娘是生意人,楼外的生意能给你带来的益处绝对不比这楼里要小,由我亲自来邀的,对方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宁三姑娘做的有钱人的买卖,这其中的门道,不需我说得更清楚了吧?”

宁馥笑的比她坦然,一拱手。

“朱姑娘怕是对在下有些误解,我不过是个生意人,楼里楼外差别并不大,只有一点,这钱也得我能赚得了才会去,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若是朱姑娘介绍的这门生意委实抬举了在下,那我就是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这钱也进不了我的腰包。”

朱槿端目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她只微仰着首任她不客气的打量,须臾,从朱槿鼻中哼出一声来。

“我知道你素缨楼能这么圆滑无非是背后做足了功课,这次不过是把你在楼里用的伎俩搬到外面去用用罢了,烟雨倌巫山楼,半个时辰后会有些麻烦,你去帮房里的贵人把这个麻烦解了。”朱槿说着,往桌上轻轻送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檀盒,伸手一拨便开,里面十数根手指粗的金条晃着金光,“这是报酬。”

烟雨倌,如名。

京城烟花之地目前最销金的风月窝,出入之人与素缨楼一样,非富则贵,而且贵气轻一些的,都不够烟雨倌的门槛儿费,唯一与宁馥的素缨楼不同的地方,便是素缨楼主要针对的是京中贵妇,但烟雨倌——自然只招待京中的男士了。

半刻钟后宁馥一身月牙白公子袍,手持公子扇,墨发束起吊了个马尾,由周凡程衍和萧翊左右跟随,现身在城东烟花柳巷地,红纱曼舞处——烟雨倌的正门口。

茵妙和芍芝也改为男装出行,为防万一,烟珑和霜容气质委实过于女子,便强行将她们二人留在素缨楼看家。

新年在即,丝毫不影响烟花柳巷之地,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婀娜女子妖娆摇帕,咿呀软语一浪媚过一浪,往来出入的男子无一不被这场景引得血脉贲张,眼底的迷醉无声的说明着一切。

拾阶过门槛,过花厅穿游廊,一路龟公婆子跟随赔笑应承,周凡一个又一个银锭往两边抛着,只言应他人之约,烟雨倌的这些老油条见这派头自然领会,拱手赔笑告谢打赏,极有眼色的依次退去不再打扰,再越过荷花莲灯悠悠小桥,一对对一夜鸳鸯渐少,烟雨倌西北角,一座三层的小楼便就在不远之处,偶尔向外荡漾出靡靡之音,不太……能入耳。

周凡还好,茵妙与芍芝勉强还能硬着头皮,但是程衍和萧翊的脸色已经快不能看了。

“姑……”一出口,萧翊又赶紧掩了口,四下里瞧了瞧没人留意这才吁了口气,小声道:“不然我们还是回去……”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宁馥对他们二人的面色视而不见,盯着三楼的窗子看了片刻:“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我带人进去。”

“姑……”

萧翊欲要相拦,程衍却把他拉了住,看着宁馥带着人进了楼里,皱眉叹道:“拦不住!你和我在这儿垫后也好,有个不对劲的起码咱们在外面也能接应!”

一踏进楼里,胭脂香气扑面而来,在外头听来有些隐约的娇笑声,此时如海浪一般掠波而来,应是这楼里今日确有不少京中各种二代们出入,是以外面把守着的下人对宁馥一行人并没有多拦,但在步入到三楼口的时候,两个持刀的男子将宁馥拦了住,斜斜的拿手指划了划宁馥的身后。

意思是她可不能带这么多下人进去。

周凡往前递了一步,左右看了茵妙和芍芝一眼:“你们俩去楼下候着。”

到得如此,茵妙和芍芝也不敢表现出不妥与担忧,只得凝着眉垂首下楼,心里的忐忑却没有因为面上的镇静就少多少。

持刀男子其中一人伸手将门推开。

“公子……”

声音酥软,拖着悠长撒娇的尾音,接着就是更加酥骨的媚笑之声,连连不绝于耳。

宁馥持扇的手一顿,皱皱眉,尽管路上做了些心里准备,可入目的不堪也让她当场震了震——这胭脂盛地,好一个巫山楼。

七八位年轻公子哥衣衫半敞歪的歪躺的躺,每一位公子身边至少有三个衣不蔽体甚至于已经露点的妖娆女子搔首弄姿的依着傍着,厅中的空处,还有七八个身上只披了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纱缦的女子,舞姿极其撩人,每一个眼神,都是一场疯狂的勾引。

就连周凡,在这个时候也后悔了。

宁馥一目便望见首位处已经仰躺在台阶绒毯上的林清之。

五个不着寸缕的女子簇拥着将他围住,有攀在他身上摩挲的,有持着酒杯往他光洁的胸膛上一滴一滴的倒酒然后再一边用舌尖轻舐的,还有纤纤玉指捻着水果与他嘴对嘴去吃玩的,甚至还有女子的手正在不安分又极缓的——探向他下体的……

宁馥的头一轰。

朱槿让她来救场,救的,就是这个场。

掐算着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上前两步一个一个的将那几名女子从林清之的身上扒拉下来,那些女子却转头又往上粘,一边媚笑着怨怪宁馥不怜香惜玉,甚至还有两个女子不知从何人身边而来,上来就攀住了宁馥的肩膀与腰肢。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面生的紧哪……难道,还是个雏?”

宁馥一个一个的将她们从身上剔去,那些人却又再往上粘着,周凡在旁边不敢动弹,心里却出戏的在想,如果宁馥是个男子,这场面想要脱身只怕绝无可能。

“林清之,你给我起来!”

林清之似乎半分清醒的意味都没有,双目迷离的瞧了瞧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她是谁,便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捞到怀里就势一滚,笑道:“起来?来这里就是要横着躺着!哪有起来的?!”

(。)

第188章掩春光

宁馥神色复杂的看着地上不堪入目的几人,周凡在旁尴尬的站着察看动静以防不对劲之时可以及时将她护住。

他此时已有了几个主意,看林清之现在这模样,八成还用了些助兴的禁物,他琢磨着以自己的能力把林清之扛出去,而茵妙和芍芝在外面接应的话,有几成胜算。

但是他又想,就算可行,宁馥又怎么脱身。

这么想着,他就微微凝眉看了宁馥一眼,对方这时也有些棘手一般的回看向他,眉宇气态之间依旧坦然,正如她一直以来的气质——看似明朗,实则深不可见底,又似乎冷静,但是所做的每件事都在挑战着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

宁馥,头脑超于常人的宁三姑娘,宁馥。

自从踏进烟雨倌来,她一路到此地何止镇静,当然有他们几人的跟随总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那朱槿说要介绍给她一门生意来做,她本不缺这笔钱,再怎么说这里也不是她一个女子又是这个年纪可以应对自如之地,宁馥说她有她的理由,钱只是眼前的利益,她看到的是更远的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不过就是有了个机会与这些所谓的贵人交集,怎么就是更远的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周凡解,宁馥却闭口不答,关于林清之,他只知道那天在拍卖会上林清之大出风头,但是像林清之这种性子,无论在任何场合也是会出尽风头的人物,到底他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她亲自过来救他的场?

回想起那次拍卖会之后,宁馥对林家的细查,看她钻进去一点信息都不放过的认真模样,倒不像是仅仅对林清之这个人感兴趣,倒像还有别的。

周凡没有在此时深问下去的**,他只希望今晚他们这些人都可以全身而退,也千万别有任何人认出宁馥。

然而世事总会事与愿违——不是你越不想怎样,就一定不会怎样。

他看见宁馥上前,竟是力气大的让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两下便将与林清之纠缠的女子掀推开来,竟似是丢出去的。

林清之一怔,怀里冷不丁一空刚要恼怒,门外已经有人招呼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周凡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不好,门就已经响起,脚步沓沓竟是前后迅速涌进数十人之多。

宁馥微微低着头,眼角瞥到来人的衣着华贵,显见都是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其中一袭锦袍,月白重锦,她这个角度只睨见衣角绣银线图纹,甚是清冷高贵,那气息让隔在丈外之远的她一凛,眉梢一动,登时就着这个弯身的姿势向前一扑。

这一扑的当口,极快的将手腕空间扣开,指尖一挑一沾,往自己的面上一抹之后,她一个翻身云袖就势铺盖下来。

将林清之大半张脸掩在自己袖下,远远看去,就像他们二人在拥着做什么羞人之事。

周凡一睨,立即大骇。

只这一眼,他立即便眼角一垂,头登时垂得更低,整个人躬下身去站到柱旁,就像原本便在这厅里伺候的奴才一般不起眼。

没人知道他此时心捶如鼓。

看向宁馥的最后一眼,那画面在他脑海里清晰无比。

那眉眼,那五官,那面容……

分明换了个模样。

可……

她是如何做到的!

他头未敢抬,却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尽管四下里依旧有那些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公子哥儿们的混账之声,但是女子们却早就惊失了魂,胡乱的拣着就近的衣服往自己身上遮掩,花容失色的缩在一起,谁也不敢说话。

而宁馥那边,她就像是一个惯于纵情声\色场所的纨绔,低低的笑着,半侧着身子逗弄……她袖下的林清之。

其他人的眼中自然也是如此。

但当事人却不。

宁馥虽然笑着,目光却是精亮,此时无人知道,掩在她袖下的林清之,目光与她无二。

宁馥虽然小有震惊于他这么快便能搞清楚局势清醒,但也在想兴许他方才都是装的也不一定,不过这让她很高兴。

这样,他就会配合。

这二人旁若无人的继续着,那边进来的一众人等已经挨着顺序将来此寻欢的公子哥都一一阅过,根本就没有人走到宁馥这二人的近前,便就各自摇头凝眉。

“消息有误吧。”

有人这般言道。

宁馥继续‘专注’地疼爱她袖内的‘佳人’,余光时刻关注那袭袍角,见那袭袍角也点尘不惊的从自己这边不远不近的转了一圈又回了中央,刚无声的舒了口长气,就听那些人中有人指了她,对那袭袍角道:“这位贵人是谁,怎的从来都没见过?”

周凡怔了怔,心慌不已,但还是抖着胆垂头上前一步,低低道:“回这位爷,我们家公子今日在此宴请进京后新结识的朋友,不知道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这位爷留个名讳,他日等我家公子酒醒了,定当登门拜访。”

周凡这话说完,额际已经隐隐有汗珠渐渐冒了出来。

“冒犯?”那人听了这话后顿了一顿,竟是上前向宁馥大步走去:“既并非京城人氏,又这么本事请了这么多公子哥儿,倒是我得上前会上一会,今儿多有打扰,别回头算成是在下冒犯了你的主子!”

周凡欲动,可却不能动。

在没有宁馥的明确指示下,他时刻记得宁馥的叮嘱。

不可轻举妄动。

男子步步走近的同时,宁馥一副醺醉之相,半个脑袋钻进袖下,她正在以眼神制止林清之。

外人看不见,她却比谁看的都清楚。

林清之在她的云袖之下,已经抽出了短匕在手。

在他拿出匕首的时候,宁馥很想抽抽嘴角。

真是难为他这衣衫勉强能遮住要害部位的情况下,还有地方藏着凶器。

男子的手这时已经伸了过来,距离她的云袖不过寸许。

宁馥一手摁着林清之的匕首,另一手勉强掩盖着他们二人,精神集中在两处的同时,还得保持稍稍噌动的姿势来掩饰自己正在与怀中佳人温存不已的画面,她心叹自己这次委实挣钱挣的有些亏了。

这一动一动之间,她总觉得背后有目光向她掠来,粘在身上满是探索,可却不得不装作不动声色,自是不能向那个方向转一下。

那手……更近了。

周凡捏了捏拳,悄悄的转了半身过去,侧对着那男子,若是有人留意过去,便会发现他这个看似待命的恭敬姿势,实则双腿已经蓄势待发,随时便会冲上前去。

与此同时,让宁馥手腕一翻将‘永世’臂环不动声色的戴上腕去的原因是——林清之动了。

(未完待续。)

第189章“杀”推14000+

四周早已寂静,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一边。

宁馥已经看见林清之的匕首递了上去,只要那男子将云袖捻起,她敢打十万分保证,这匕首定将这男子的手指齐齐削去。

深吸一口气后……

‘咯咯’

“且慢!”

男子的手顿住后收了回去,直起身向后看。

那袭衣角的主人上前来。

“你退下,”那人继续向前:“我来。”

男子似乎恭敬的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让开步来到后方退去的时候,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不解的意味,他最后又望向地上那二人一眼,似乎很疑惑。

刚才那‘咯咯’的古怪之声……

云袖中,林清之的手无力的滑了下去,还保持着双目圆睁的状态,宁馥的手从他的脖颈处移了上去,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抚了下去。

紧接着,弦又提了起来。

不过她已经不再担心,只要林清之不能再乱动,那她一切都好说。

那人上前来到跟前似是低低了笑了笑,就在他掀上云袖的一刹。

宁馥就势一甩,俯下身去。

所有人倒吸了口气。

错位法,此时大家看这边,就像是两人亲上了。

而那被甩开的云袖,沿着男子的指尖长而缓的寸寸掠过,最后轻轻一覆,不偏不倚,将林清之的面容再次掩了大半。

男子又是一声低笑。

“公子好兴致,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对今日冒犯之举赔罪。”言罢,他向后方低声道:“都撤吧。”

三五步后,他又驻了足,宁馥的角度只能稍稍睨见一丝半点,却不能瞧得更加清楚,只余光隐约觉得这人眉青若羽斜而邪,那眉下的眼,深到极致也幽暗到了极致,似是从不曾被阳光照及。

而他的声音,比他那一对眼眸更加邪气,每一个字都似乎别有深意:“公子,这里就留你亲自‘善后’了。”

轻轻一笑,便再没有回头望过一眼,无声无息掠过众人身侧,向大敞的门处方向,出门去。

他经过的地方,无一人喘过一口大气,似是唯恐自己的气息浊染其身,而他所过之处,人人惶恐避让,只他一人,便如海潮涌过,烟尘不起。

所有人退去之后,林清之的人赶进来之前,宁馥猛的起身,立即让周凡把他背上,出门之时宁馥一副狗腿相面对着厅堂,一边退着一边关门。

“各位爷好玩,各位爷尽兴,今儿打扰了,我家小爷不胜酒力,这便就告辞,下次再叙下次再叙……”

门外的人先前以为宁馥是来逛楼的,见她带着个喝倒的公子出来,加上周凡刻意掩着而光线又暗,谁也没想到被扛出来的会是林清之,顿时再看宁馥几人的脸色就与先前不同,皆暗道不过也是个奴才,心下都以为是别人家的公子,竟还真没一人拦着。

到了楼下,宁馥见霜容面白如纸,以为她是被方才那些人吓到,此地此时也不是说话之地,便赶紧把林清之塞进备好的小轿中,一众人抄小道迅速折回素缨楼。

让所有人都退下,周凡一路无话,接着扛上林清之把他放到隐蔽的房内床上,宁馥这才让他退开到屏风外去。

“姑娘……”他虽然一路不曾说话,但是这一路的心境一点也不比在巫山楼的时候轻松,他再是没有经验,也感觉得到自己扛的不似是普通醉酒之人,更何况……之前还很尽兴的林清之,怎么突然之间就不醒人世?

“方才趁他不备,给他喂了迷药,等天亮醒来就好了。”宁馥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先发一步解释:“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

“姑娘……”周凡凝眉又忍不住唤了一声,纵然心里仍旧觉得林清之不像是中了迷药,可他也不敢真往那个地方去想,而宁馥说他天亮会醒来,他就下意识自欺欺人的想兴许就是如此,可这事放下后,他有更多不得不说的,“今日之事太危险,姑娘一个女子,怎能……”

“这不我们都好好的全身而退了吗?”宁馥只想让他快些离开这间房,一边将他往外推,一边自己也往外走:“你出去把霜容和烟珑叫来,让人明天早上准备一些米粥,另外……”

“姑娘!”

周凡从来不曾这样着急,便就是她险些被李大绑架之事,周凡也从未这般。

宁馥终于叹了口气,半晌后认真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再是贪财,也知道保命为先,没有金刚钻我是不会揽瓷器活的,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

“但今天晚上完全是因为运气!而且你是一个姑娘家,万一被人认出来,你以后……”

“好了,我保证没有下次还不行吗?”宁馥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我现在这个模样,你如果再不把霜容她们叫进来帮我换洗一番,被周睿和锦嬷嬷看到,那才叫糟了!”

周凡当即一个激灵,立即下去了。

屋里一静,宁馥松下面容来,转头看向屏风后的床帐。

很多决定其实只在一瞬之间,如果不是林清之当时太过极端,她也不会用‘永世’暂时将他‘杀死’。

她走到床边,伸手到床板下一扣,床板一翻,林清之扑的一下落了下去,床板上空无一人。

一起身,门这时正好响起,霜容和烟珑端着水盆和替换衣物进了来,门一合上烟珑便向屏风后望了望,宁馥便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林清之就在屏风后的床上休息,不必打扰。

透过屏风,隐隐可见确实像是有一个人在那里躺着熟睡,烟珑便就没再问。

霜容却是抖着手过来帮宁馥更衣。

“姑娘……姑娘可见到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

宁馥抬眼看她:“你是说在巫山楼的时候?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霜容的身子晃了晃,道:“姑娘可知那人是谁?”

宁馥凝了凝眉,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霜容能这么问起,再结合着今夜出没的非富则贵的身份,而所知晓的贵人之中,与她隐隐有些道不清的交集的人……

她突然想起朱槿来。

噔时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

“韩尘?”

霜容才将她外袍脱下,登时从手中滑落,声音更加的发抖。

“姑娘,那天在雪地里给我递大裘的,就是韩太傅!”

(未完待续。)

第190章卧房

当今本朝中,庙堂中风头最盛的不是几位皇子中的谁或谁,而是这位有太傅头衔的韩尘。据说此人出生之时正逢宫中盛宴,当时寒冬惊天雷,伴着礼乐之声,韩尘的母亲因为早产而被迫于皇宫之地将他产下,之后由皇帝亲赐名为单字——尘。

此番意喻耐人寻味,出生在皇宫内的重臣之子,却赐名为最微乎其微的单字‘尘’,让当时已经权倾朝野的韩尘之父甚是微慎,而后其母回府三日后突然血崩而死,而韩尘五岁上时,其父在其母逝毙之后成年抑郁终成疾,不劳而终。

传闻里韩尘开口极迟,人言贵人语迟,他直到生父逝去头七之夜才出口讲出第一个字,也是直到那时,所有人才知道这贵少并非声哑,而那一个字就如同开启了他一生的灵慧一般,一年后师从逝川寺妙智法师,七岁成为第一位参透逝川寺开寺以来传承百年的佛音妙法之人,九岁便将纵横之术机巧灵活变通,于十岁上将本朝第一才子从其位斗下,而其冷言寡语之性又为其风姿更添神秘色彩,几度成为风行盛传的人物,也因此被皇室再度重视请引回宫,做了当朝太子的太傅。

他做太傅之时,年岁十四,只比当年的太子年长四岁。

但这些所有与他相关的华彩都只停在他十六岁之前,两年的太傅生涯中再无更大的新闻传出,却在他十六岁之时于一场宫宴后翌日,大病一场。

这一场大病来得突然,这个轰动京城天下的如同星子一般的少年,在这场大病之中性情大变,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后,他一纸书信呈上,向皇帝请辞告老。

十六岁,未来不可估量不敢想象的年纪,他竟然要请辞告老。

皇帝只允了他暂且休养,太傅一职为他悬空保留,朝照上,官照做。但从十六岁起,他虽然人在朝堂,却如同当真随时准备告老一般——上朝,却不理朝政,议事,却含糊其词随皇帝的性子而摆,做官,不做实事只受该领的俸禄。

仅此而已。

直到如今。

当然,这一切或许只是表面看起来如此,那一场大病来得蹊跷,虽然不乏有人说韩尘命中与宫廷相克,他出生时便因一场宫宴而早产,因为一场宫宴导致其母三日后血崩致死,五年后其父又因为前事而逝,十几年后他本人又是因为一场宫宴而——几乎丧命。人言他是惧了命,宁馥却并不觉得。

不过宁馥绝不会现在推敲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今夜的事顺带着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与他有关的一些事迹而已。

朱槿给她送钱,让她去救林清之的场,只说有人是奔着林清之而去,让来的人万万不能见到林清之。

她自己也想过,这种事情,以朱槿的能耐兴许一个人就能搞定,而朱槿不去做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不方便被人看见她本人。

如果朱槿的身份不方便出面,那么依次推论下去,朱槿是韩尘的人,意思就是韩尘的手下都不大方便,那这件事就定然与韩尘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朱槿找她来救林清之的场,就等于是韩尘的意思——

可前来捉拿的,就是以韩尘为首的啊!

这看起来很说不通。

眼看着宁馥的眉越凝越深,霜容也不敢出声打扰,能做的便就是陪在一旁轻手轻脚的斟茶捶肩。

吱呀一声轻响。

宁馥噌的回头盯了过去。

因为方才太过专注想事情,以至于直到窗子发出动静,一黑影利落就地一滚,宁馥这才警觉过来,她心中大叫不妙。

不等她上前,那人影已立于她面前,扯下遮面,一对睥睨的眼眸朝她冰冷的射了过来。

“林清之呢?”

“回家了!”

霜容的嘴才只张了一半,听罢立即闭了上。

朱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宁馥,后而十分不信的模样朝着屏风后望了过去,宁馥瞟她一眼,尚未说话,门又突响,一股寒风突然就卷了进来,一人如同鬼魅一般身披兜风飘了进来,白皙如玉般的指节泛着幽幽的玉光,将兜帽捻指撩了下来。

只看那袍角,宁馥便已知来人是谁。

门在他身后闭合,他便就站在门边,眉目清雅的容颜,那微笑竟然是近乎于亲切的。

“回家?送他回了老家?”

宁馥看着他完全没有笑意的眼眸,也慢慢附上一模一样的笑,道:“林家祖籍在东吴,隶属太傅大人的封地,他回老家,恐怕还得阁下点头。”

“那你看见过我点头吗?”韩尘笑得更亲切。

宁馥抽了抽嘴角,心想这韩尘当时确定林清之已死,此番到她这里还终于与她面对面,瞧这架势也不像是关心林清之的死活,而虽然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带人捉拿林清之宿倌的是他,要救林清之的也是他,但基本可以肯定一点的是——韩尘必然也留意到林清之对那半把钥匙极其看重,很有可能林家也与钥匙有些联系了。

她在桌旁站着,十分仰慕的半仰头看着太傅大人的神姿,笑道:“太傅大人,这兜风暗绣是出自东吴的手艺吧?真是名扬天下巧夺天工的精品呢,听说太傅大人从来不曾踏足过自己的封地,却原来对自己的封地竟是这么有感情。”

话音刚落,一旁的朱槿眼光突然掉转过来,有点担心的看了看韩尘。

韩尘神色如常,他高出宁馥不少,此时这么俯视下去,就这样淡淡的望着坦然和他对视的宁馥,这女子微微仰着头,因为卸去烟云倌的一身装扮,此时墨发未束也不着半分胭脂,那一对眼睛却依旧平静清澈,实在让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眼神微沉了几分。

他“嗯”的那一声也十分简短,掉转过去的神色似乎有点出神。

宁馥似乎并没有发觉他情绪的突然转变,兴致勃勃地转头往屏风后一扬下巴。

“朱姑娘若是按捺不住,大可进我的卧房一看究竟。”

此时朱槿也已经转过头来,眼神中有几分惊讶,半笑不笑地道:“这是你的卧房?”

语气何止是极为不信,就差直接拆穿她的谎话了。

宁馥微微的笑着,无辜的样子,讪讪一笑道:“原来朱姑娘对我素缨楼这么了如指掌?只是这素缨楼既是我的,那任何一间房,只要有床,就是我的卧房。”

(未完待续。)

第191章慢走

朱槿很是刮目相看的将她又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她不禁的将那天在素缨楼的宁馥与眼前比对,很是有些不太相信前后竟是同一人。 ]

宁馥大大方方任她打量。

须臾,朱槿冷笑了一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步向屏风后绕去。

朱槿挑被子的动作完全如宁馥所意料——绝对与温柔毫无牵连,抽刀快,挥刀更快,下手麻利,动作更是精准。

里面如果真躺个人,便就是死人,也绝不会被她这一刀挑到衣服的一边一角。

被下自然空空如也。

朱槿一怔之下迅回转,再没了方才的耐性,厉声道:“人呢?”

宁馥依旧笑的坦然:“朱姑娘记性不大好?方才在下说过,回家了。”

韩尘柔柔的伸出一指,如烟一般撩了一下止住了朱槿的喝斥逼问,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平和的望向那个屏风。

他这么望着,宁馥在旁边端着浅笑,心里却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他就只是这么看着,她却感觉,他似乎已经望穿了这个屏风,甚至于——望穿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床板。

噼啪。

蜡烛爆了一个响。

韩尘移目过来。

他依旧笑的亲切。

“今天这个场子,我真金白银与你做的交易由你救场,人是你带走的,说他走了回家了的也是你,好我信你。”他顿了一顿,笑的深沉了些,声音极低:“明天早上,我要见到林清之本人,记住——活的。”

“如果我没有见到——”韩尘的笑停在嘴边,依旧斜睨着她:“那京城的人,就再也不会有人见得到素缨楼……和这楼的老板了。”

一片如烟如波的气流从宁馥的面颊一拂而过后,韩尘如同瞬移一般已经身至门外,甚至于连这门是如何开的,宁馥眼未眨,却也没瞧到。

“慢走。”

走字音落之时,连朱槿也从屋中消失而出了。

好半晌,霜容才一抖身子,若不是倚在柜旁,只怕就要腿软的滑到地下,她赶紧起身慌张的过去,往外一看却是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他们一定昏睡在某个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不必寻。”宁馥一语出,又道:“把门关上,冷。”

霜容掩了门回来,见宁馥面上仍旧端着微笑,这才暗暗叹自己没用,自己吓成这样,还怎么保护她?

“霜容。”宁馥的笑越来越古怪了:“你过来帮我揉一揉,我的脸僵了……”

“……”

翌日,林清之从床上悠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如同散架后又重新拼装一般的难忍,一睁眼立即满目疑惑的打量四周环境,才坐起半身,屏风后突然传来人声。

“林大爷醒了?睡的可好?可做了什么美梦?”

一听这声音,林清之怔了一怔,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正想说话却喉咙极痛,像是骨骼碎过一般,只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呀”声。

良久,屏风外的人转绕了过来,随即林清之便噔大了眼睛,清了清喉咙这才感觉好些,挑眉很是戒备地道:“这是你的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宁馥面无表情,一只手将粥碗递到他面前,淡淡的看着他,声音也是极其疏远:“昨天韩尘带人扫你的场,有个蒙面人来我这里付钱给我,让我把你从巫山楼扛出来,我只是个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只负责在韩尘扫你的场之前让你身家清白的出来,别的不管,你下来试试手脚,没事的话就回你家去。”

林清之脸色一白,随之目光眯了起来,冷笑道:“韩尘来扫我的场?这是要拿下我宿倌的证据给皇上?大长公主要毁婚,招式也太烂了些,她想毁了这门亲事,要知道老子压根就没想娶她!轮得到她来毁?!”

当着外人的面竟然说出如此足以砍头的对皇室不敬的话,宁馥心下也是甚感无语。

这人,不是傻就是狂,要不然就是真牛。

她很不想搭话,又觉得有些不大礼貌,便顺口说了一句:“你和大长公主有婚约了?看来是近期的事了,京中还没传起这些风声,难道那二十万金相赠大长公主半把钥匙的事,使得林大爷婚姻大事有着落了?”后而她故作怪不得如此的模样,又道:“这也值了,二十万金换个驸马,这买卖就划算了。”

林清之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并没在意她说了些什么,他不接粥碗,宁馥就不客气的往旁边的杌子上一放,道:“脖子还疼?”

这一句似乎提醒了他一般,他立即又皱眉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后而突然想起什么来,上下打量她,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脖子疼?昨天晚上是你敲晕我的?”

宁馥眨了眨眼。

“你居然对我动手!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疼不疼……”

“不敲晕你你会配合吗?”宁馥毫不客气的跟他吵了起来:“收起你林家大少的架势,叫你两句爷你可千万别当了真!我收的不是你的钱,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宾客,让你免费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已经是额外赠送,给我钱的人也没提过不能把你敲晕,轮不到你脾气说我不地道!”

“你……”

“我看你现在也妥当了,那就请吧——”宁馥伸手往大门处一指。

林清之头一次觉自己竟然说不过一个女子,一掀被子下了地,捂着脖子往外大步而去:“老子有事,没功夫和你算账,不过你等着,咱们山水有相逢……”

话到此处之时他突然驻了足,再扭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竟然是似笑非笑的,目光再寻向她身上的时候就甚是……

下流?

这个词浮现在宁馥的脑海里时,林清之已经调笑着开了口:“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你似乎对我上下齐手,当时好像很投入,难道你上次拍卖会后对本大爷芳心暗许,这次根本就是出于本心才来救场?”

咣!

一个茶盏飞去,林清之灵活一躬身避过,茶盏击向墙壁啪啦碎了一地。

“真是没想到,宁三姑娘竟然是匹烈马!”

扑!

一个枕头在他还未直起身时,精准的砸到他身体回落时头部所在的方向,是以,林清之结结实实的被那枕头砸了个正着。

还是正脸。

“还是那句老话,山水有相逢,宁馥你给我记着!”

枕头落地之时,林清之已消失于室。

(。)

第192章怎么做到的?

林清之离去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周凡进了来。

“已经安排妥当,按照林公子的着装打扮,寻了二十余人前后依次从各个门依次出去,在附近几条长街各转个几圈,韩太傅的人想找出真正的林公子,也要费上些功夫。”

“做的好。”宁馥抿了口茶,这才终于将崩了一夜的弦暂时松了松。

烟珑等人有些不解宁馥为什么不让韩尘昨天晚上把林清之带走,在烟云倌中的细节之事周凡不便言说,个中原由早因担心忧虑而在心中分析了无数次,最后还是由他将猜测的原因说与几人听。

“让咱们去救场的是韩尘,前去捉林公子的也是韩尘,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保不准这次根本就是韩尘设下的套,到时让林公子看见救下他的就是韩尘的话,岂不是心中要值韩尘一个人情?不说别的,单单就是姑娘与韩尘之间那些不大对劲的几次交手,便也知必不是一个路子的,姑娘这么做,也定有她的打算。”

这么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周凡不仅能够独当一面,现在已然成了几人的主心骨,基本上周凡说的做的,不会有人质疑,听了他这一番话,而再看宁馥也没有细说的意思,几人便也就识趣的不再深问。

霜容私下里还是不免担心,周凡回来报信之前,她便与宁馥说了两句。

“民不与官斗,韩太傅绝非普通人,姑娘还是要斟酌,能避则避。”

宁馥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也想苦笑。

这韩尘,好像是自己找上她来的。

而且,事关钥匙之事,以后,真的能避得了吗?

“见到林清之了,正在青雀长街……”

卧榻上的人垂目“嗯”了一声。

“属下的人在沁影河见到林清之正与歌伎游画舫……”

卧榻上的人睁了睁眼,眉心似乎有些疑惑。

还未出声,又有人上前来:“属下亲眼见到林清之在君岳楼……”

“都给我住口!”向来寡言的朱槿厉声喝斥:“一个一个的全都说见到了林清之,你们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方见到林清之?城东城南城北都有?什么时候林清之学会分身术,我竟不知道?!”

殿内几人脸色瞬白,扑扑的齐齐跪地。

卧榻上的男子突然笑了一声,随之眉宇舒展开来,手指一弹:“都出去吧。”

几人迅速有序而退,在门口撞上冲进来的男子,男子大步入内:“韩尘,林清之果然在家,方才我亲自过去看了,他正在家中喝早茶,确定无误。”

朱槿看了秦言一眼,质疑道:“连你也凑这个热闹……”

秦言伸出两指,比了比自己睁的溜圆的眼睛,龇牙道:“我亲眼看见的,你不信你自己再去看!”

“不可能……”

“朱槿。”惜字如金的韩尘终于把眼睛睁了开来,声音和缓:“秦言所见应是无误了。”

朱槿仍旧不信:“人人都说见到了林清之,这明显就是宁馥故意……”

“外面那些假的,她能做得了,但林家如同铁桶一般针扎不入,她怎会有这个本事往林家塞个假的林清之?”韩尘说着说着又闭上了眼睛,声音小的不知是说给他们还是说给自己:“真是天下奇闻,林清之居然也有在自家府邸吃早茶的时候……”

一语惊到秦言,目光一睁:“他定然是才刚刚回府不久!”

韩尘一笑,不置可否。

朱槿一脚招呼上去:“还不快去!”

秦言呼天抢地的哎哟,韩尘又言:“没用了,林清之定然已经认定我只是去抄他的场子,替大长公主捉他宿倌的证据,此时我们的人过去,他兴许还会以为是去捉他死不认账动起手来。”

朱槿皱眉:“我们至少也可以解释一下……”

“解释也没用了,他还会说我们是因为没有拿到证据才做这个事后好人,凭他那张嘴,说我们当了****还要立牌坊也是会的,到时秦言再气不过主动对他动手,那就又给他个机会了。”

朱槿愕然:“那你的意思是,宁馥斗胆到对林清之隐瞒真相,不会告诉他是我找她去救的场?”

韩尘淡笑,不再说话了。

秦言张了张嘴,后而道:“那大长公主的婚约怎么办?”

秦航在旁实在沉默不下去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大长公主不肯嫁,林清之未必就肯娶,有没有昨天的事,这门亲事都不会成,不过是最终谁来受损罢了,现在林清之安然无恙,那大长公主就等着接招吧。”

“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我们怎么没有做?大长公主让抓人,我们去了,没抓到又不是我们失职,是林清之一身清白没得可抓,我们亲眼看见林清之一点也不像坊间传闻那般沉迷声色,这不是我们的做为?”

秦言的嘴角抽了抽:“这还给那小子洗白了?”

秦航一叹:“不能上门解释昨天是我们有心放他一马,那现在能做的,便就只有替他洗白了。”

秦言诈舌,看向韩尘。

韩尘却是再不管此事了,慢慢起了身向后殿而去。

秦言看到他嘴角竟挂着淡淡的笑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秦航:“他在笑?我眼花了?”

而韩尘一边踱着步,一边思量着某人。

林清之昨夜死了。

今天又活了。

与林清之这一局虽然被宁馥搅和了,但是他竟是有些兴奋之感。

今天让人追踪林清之,是因为他昨夜突然想起当初在乔家陵塔的时候。

当时,那个明明已经死在殿中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而当时那人也只交给他半把钥匙,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死’过。

同样的事情,今天果然在林清之的身上重演了一遍。

有意思。

移步到暗室内,他从暗层的暗匣中摸出一个东西来。

如果宁馥在这里,便会震惊于这个与她手里那一半能够完全重合的半把铜钥匙。

“你是怎么做到的?”

静室里落针可闻,男子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未完待续。)

第193章落水

年节到,这年的团圆饭少了宁立昌,任氏屁股都没坐热就板着脸借口不适回了院落,不知是为了应景而故作热闹还是宁家上下真的没有人想过宁立昌为什么离开京城这么久都没有往家里来过一封报平安的信,总之,在上下所有人的眼里,宁家依旧热闹非常。

而林琼之做为新妇,这头一年,就没有回府。

宁立武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先前开口把她强送出去,她当着众人的面撞了一次柱子,回去休养了几天见好了,宁立武在自己院子里又单独对她提了这事,给她补偿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直接起身就要悬梁自尽,从那之后,宁立武再不敢提。

五房的院子从后面加盖了一面墙,隔出来的小院单开了一个门,怡春现在就住在那里,在府里既不是主子也不是下人,府里按照姨娘的位份给她分月例,两个小丫头给她使唤,剩下的全都自己动手。

年节前宁馥往田庄里送了几次年货和新衣等物,去的时候见到屋里摆着几套新装和箱匣,猜是宁立武送的,林琼玉精神也一次比一次好些,回不回府的,她渐渐的也有些冷了心思,觉得也无所谓了。

年初一的下午便就没什么礼数要走,宁馥让程衍套了车,便又去田庄,想着林琼玉一人过年难免落单,半路上程衍在岔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霜容撩开帘子一角,尽量不让寒气涌进车厢太多吹到宁馥,低问程衍何故。

“方才隐约看见前头有车,咱们速度快些,到了近前发现是五老爷的,觉得还是别撞上,这就拐到这边来停下,问问姑娘。”

宁馥听见了,便笑了一声:“那就别去打扰他们二人了,折回吧。”想了想又觉得回去府里难免要应付宁君洁她们,她们倒还好,反正彼此已经心照不宣的互相不喜欢了,重点是还要应付宁芸,这让她很想能避则避,是以很快的又补了一句:“去楼里吧。”

程衍应了一声,后而才道:“昨天给周凡送饺子的时候,听他说正月里楼里的几个院落都被包下没有空的,想不明白怎么这些人过年都不在自己家吃饭的,姑娘若是去的话,只怕楼里出入的人太多……”

这让宁馥也诧异了一下,素缨楼的生意好的有点不同寻常了,在这个时代,人人都该正月不出门的,除了十五放放烟花之类的,不是回乡过年的便就是在自家休息走亲戚,根本与现代的年节不可同日而语,怎么会整个正月都有人在外面吃饭包院?

但真有这种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小讶了一下后,她便让程衍往楼里去:“不防事,好几天没去楼里了,转转也好。”

长街上行人很少,宁馥在车厢内闭目小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就已经进了素缨楼的内院,人声微有嘈杂。

年初一,她的素缨楼竟这么热闹?

一下马车,四周皆是追来逐去的莺莺燕燕,还未打春的季节,这些女子衣着单薄轻纱覆体,几人的眼睛当场就直了。

程衍和萧翊忙就示意几人赶紧护着宁馥往办公间去,宁馥走着,诧异非常:“周……周凡呢……”

有侍应过来护着,早就是被这场景给闹的一副焦头烂额之状,忙道:“小周管事快脚不沾地了,那位爷一下就包了一个月的,指名点姓的让他作陪,根本就抽不得身……”

谁的来头这么大?

宁馥几人皆是一怔,先前只知这一个月都有人包场,却不知道竟都是同一人所为,宁馥脚步稍稍滞了滞,目光向荷花池边正在追逐的几位佳人望去,只觉得这场面让她甚为头痛,竟有种庆幸之感——还好都只是一个人包下的,不然这副画面若是看在外人的眼里,岂不是以为她素缨楼也做起了人肉买卖。

荷塘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几位状似‘扑蝶’的粉红佳人闪身便飘忽了过去,随即一队珠环玉抱的男子满面春风晃着身子走到荷塘边来,四处睨了一下,似乎相当满意这满园人造春色,这人一露面,就如同一朵怒放的艳花一般,将四下里所有的莺莺燕燕都吸引了过去,向他扑倒。

一身华丽非常的锦缎薄衣的公子正在人群中间,半点不惊,他歪着脑袋,满脸得意,声音甚是轻浮,道:“都慢点都慢点,别一个不小心再掉到水里去,冻着伤着,我可是会心疼的……”

“林大爷说的哪里话。”宁馥回着首,这么望过去的模样看起来甚是扫兴,声音也是夹针带刺,面容却甚是平和,“这些美人,巴不得为了林大爷而赴身一跳,好让你为她们疼上一疼。”言罢,她的目光便往荷塘边上的几位美人身上扫了一扫。

林清之的目光隔水望来,还未出声,就听扑嗵一声。

目光还没移过去,另一头又响起扑嗵一声。

扑嗵,扑嗵,扑嗵……

转瞬之间,七八下落水之声依次而响,积了薄冰的水面当场破碎,水波凌乱之中彩衣于水中乱舞,夹杂着各位出水芙蓉美人打着颤却撑着笑的呼叫之声。

“林……公子……奴家……奴家是被人推下水来的……快快……快快救救奴家……”

“林公子……快来拉翠儿一下……”

“林公子……点绿是为一睹公子风采才……失足……快救点绿……”

林清之面上的震惊一闪即过,四周到处都有素缨楼的随侍,自然不能真让这些佳人出事,早就有人拿来竹竿下去救人了,不过几个呼吸之前还满园春色关不住,现在就立即成了一副众美落水图。

“林大爷还是不要乱走动了,老老实实待在厢房里,免得出来造孽,一个弄不好搞出人命来还得算是你杀生,衙门不能拿你如何,大限到时阎王殿前,绝对不会给你漏算的。”

林清之翻了翻白眼,下一瞬却突然怪笑了几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牡丹为我而死,还是争先恐后的死,我林清之便就是踏到阎王殿前,阎王老子也得嫉妒的要狂。”

(未完待续。)

第194章心甘情愿

宁馥笑而不语,目光在那些被先后捞出水的女子身上滑过,目光中透出很替她们不值的意味,随后又冷冷的瞟了林清之一眼,便继续向办公间走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清之的笑声一收,这厉声一喝将四周瞬间激的无人言语,皆是纷纷向他们二人陆续看去,宁馥听罢便转过眼来。

“你在问我?”

“不问你问谁?”林清之扬着声调,两人依旧在荷塘的这头和那头,隔着荷塘林清之的声音就飞了起来:“我可是你素缨楼的贵宾,给你送钱的人,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周凡方才已经趁人不注意之时绕着荷塘到了宁馥的左右,而宁馥这一回头,面含的浅笑突然渐渐的凝了一凝。

她的目光在人对岸一群人中的某一点滑过。

林清之身后是些已经枯了的绿植,为了不让素缨楼看起来太淡薄,周凡入冬前就备了好些绢花绢叶,整个素缨楼都被妆扮了起来,若不是这气温寒人,入目之景根本不会让人想起这是寒冬之季。

宁馥的目光,正正就落在林清之方才走来的那小山坡中的某一花丛之中,园子里人太多,动静大不说,这些莺莺燕燕几乎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此时一静下来,宁馥这才觉得那一个点有些不太寻常。

这一瞟之下,她心中微微咦了一声。

这只露出一少半身子的身形,怎么觉得有几分眼熟?

看样子像是林清之的护卫,不远不近的护着他的周全,可是这人的身材却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面容有一半隐在绢花绿叶之中,而宁馥就这样望了一眼,那人似乎又往深处避了避,就好像是在摆明了告诉你,他就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的模样。

宁馥附在周凡耳侧,低低说了几句。

“你这个老板懂不懂礼仪……”宁馥还没说完,林清之便一声低喝,就听衣衫翻飞乘风而响,转瞬之间,林清之竟点水过岸,到了丈外之处的阶下了,他指着宁馥,眉毛都竖了起来:“我问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宁馥眨了眨眼,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道:“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你带来的人往水里跳,我的人也尽责的一一捞上来并且送去厢房更衣取暖,请问阁下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周到?”

林清之正要怒言,宁馥的声音又响起:“再有,你说你给我送钱,这钱也不是我逼着你送的,你若是想后悔也不是来不及,按照楼里的规矩,你掏了多少钱,可以退你一半,不满意的话你从今天往后你就不用再来了,还能把钱退给你不少,你觉得如何?”

林清之当场暴了:“一半?你得全都退给我!”

“这是你说的。”宁馥立即叫来霜容:“去找锦嬷嬷,除去今天的开支,剩下的如数奉还给林公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霜容忍着笑福身应是,立即就去寻锦嬷嬷而付出,林清之这才恍觉上当,连声唤着,霜容自是头也不回。

宁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再不说话,带着人往办公间走去。

“早晚有一天,老子一定让你心甘情愿为了我跳一次河!”

宁馥的脚步却连停也未停,上楼去了。

外面自有外面的人伺候收拾,进了办公间之后,烟珑几人皆是忍不住笑着说起方才林清之气的脸都绿了的模样,茵妙和芍芝都忍俊不禁的跟着说了起来。

后而烟珑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宁馥道:“姑娘真厉害,一两句话就引得那些女子纷纷跳入水中……”

“她们怎么可能因为我一两句话就跳到水里。”宁馥笑了笑,道:“我看见有几人推来搡去,有几人因为凑不到他跟前就已经在转着眼珠子盯着荷塘看了,八成心里打的是落水后能引来他的注意和怜惜,我才说了那么一句。”

烟珑几人皆是恍然,叹道:“她们真傻……”

是傻,林清之这种人,他若是真有怜惜这种情怀,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这些莺莺燕燕,谁又是奔着他的怜惜和真心来的呢?

她笑了笑,无意道:“傻倒也未必,见仁见智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全都在他的身边,谁不知道他林清之从来都不可能对某个姑娘真的动心?落水,她们会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比如……林清之的补偿。”

比如——滚滚床单。

比如——掏掏荷包。

各取所需这种事情,两相平衡谁也不能说谁吃亏。

烟珑几人此时已经换而感叹起这些女子的痴情来,正说到起劲之时,门一响,一人横冲进来,直走到宁馥的案前,狠狠的剜了一眼。

烟珑几人皆是被来人一惊,心中纳闷不愿,也赶紧起身向来人行礼。

“大姑娘。”

宁君洁理都不理,直接寻个位置坐下,眼皮子未抬:“还不快给我上茶!”

烟珑不情愿的去了,茵妙和芍芝有眼色的往外走,迎面遇上走进来的周凡。

见人已就位,周凡也不打扰,朝着宁馥行了个礼:“大姑娘已到,小的先下去了。”

宁馥肃目,就这么看着她。

烟珑推门进来无声上茶,然后又无声的从外面把门掩上。

“你是不是疯了?”不等宁君洁端茶入口,宁馥一声喝斥,惊得宁君洁手一个不稳,茶汤倾了出来,烫的她龇牙咧嘴。

却没顶嘴。

宁馥瞧她这模样,冷冷一哼,道:“林清之是什么角色?他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你堂堂宁家大小姐,竟在暗处躲着藏着看他?!”

宁君洁啪的一声把茶盏撂下,怒道:“什么着我躲着藏着看他?我是听说楼里正月里有人包下了,怕这边的人应付不过来,好心好意为了楼里的生意着想过来叮嘱一二,你倒反过来斥责我?”

“好,就当你是如此。”宁馥道:“看也看过了,这里有周凡在什么都不用你和我操心,你现在马上回家!”

宁君洁怒目圆睁:“不行!”

这次宁馥又不得不上下看了她一眼,换了副颇有深意的语气:“我知道蒋虚舟快回来了,你急着立功表现,但林清之这个人你也看见是什么模样了,蒋家的人如果知道林清之是由你出面招呼,对你是不是有好处,你自己掂量。”宁馥又笑了笑,“我把林清之赶走,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若是坚持,到时传到蒋家人的耳朵里,你可别要怪我!”

(未完待续。)

第195章关我什么事?

宁君洁一骇。

事关蒋虚舟,更关系到蒋家对她的印象,这直接牵连到她与蒋虚舟的未来是不是能绑在一起,宁馥直接戳中她的死穴,当场便就失了气势。

她正思考着怎么反压宁馥一头,就算走也要走的高高在上,忽听门外楼里一阵闹响,随即有人已走到门边,听得外面那吊儿郎当之声,不是林清之又是谁。

林清之到底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但凡他去消费的地方,无论是哪个老板,都是点头哈腰跑前跑后的侍候,宁馥先前在荷塘边当着众人的面已经很扫他的面子,宁君洁思量着自己若是打着料理事务的由头留下,岂不是一会儿就得巴结起林清之?

两害相衡取其轻,她立即站起身往外走,狠瞪了宁馥一眼,示意今日就放过你,老子照样比你厉害之意,这才开门出去。

一开始,便就正撞上步伐轻浮眼波含笑的林清之,宁君洁看也不看他直接从旁穿过,却是衣袖一紧。

林清之轻轻的拽住了她的衣袖。

云袖很长,林清之拂在鼻尖,看起来甚是**的深嗅一口,面含春笑,声音更是轻媚,眯眼深望着她。

“姑娘好香。”他声音极其轻柔,笑的甚是勾人:“在下林清之,不知姑娘芳名?”

宁君洁早在一回头的当口就已经愣了神,就这么望过去与这人对视,只觉得眼泪深不见底,而这人的声音如同有妖术一般勾魂摄魄,当下双腿竟都有些软,再听这人这般对自己说话,顿觉自己如同置身于温热平静的高山泉水之中,头顶是柔软和煦的阳光,将她整个人照耀的都打了个哆嗦。

“你来干什么!”

宁馥从房内传来的一声厉喝将她拉回了现实,阳光不见了,高山温泉也没了,四周依旧是素缨楼见惯了的景致,她眉心一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面颊飞红,早就红到了耳朵根处。

如同逃命一般,她一把将衣袖从林清之手中抢过,仓皇而去。

林清之淡笑着看她奔到楼梯转弯不见,身子一歪,直接就飘进了屋内。

宁馥盯着他,微笑,背在身后的手指捏得嘎嘎响。

茵妙等人凝着眉跟了进来,霜容拿着钱箱和周凡也走了进来,个个都是乌云盖顶一言不发,宁馥将钱箱往林清之面前一送。

“带上你的钱,从素缨楼出去。”

“哎,别。”林清之将钱箱往她的方向推了回去,一把拍上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对宁馥道:“你看看这个,看完再说。”

“不看。”宁馥冷淡的道:“我不做你的生意。”

林清之想要上前来逼着让她看,却被周凡和霜容横臂将他挡住不得近前,跟在他身后的晴鹤便道:“宁三姑娘,有钱不赚这不是跟钱过不去吗?不过也就是多耽误你一点时间,看完再说也不迟,而且你若是不看的话,我家公子显然也不会走了不是?”

周凡看了看宁馥的脸色,见她有松动之意,便将那张纸拿起过目一二,而后面色微诧,这才递给宁馥。

见宁馥接过去后凝眉打量,周凡道:“林公子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倒也无妨,难得咱们素缨楼能入了林公子的眼,何必两厢都不高兴,大过年的。”

宁馥沉吟了一下,林清之这一张纸密密麻麻不像是个新协议,倒更像是个保证书。

林清之如此费尽心思要在素缨楼待一个月之久,又如此的不知耻,如果坚持不同意,只怕他还有后招后后招,接触虽然不多,但也瞧得出林清之这人也是那种将脸皮视为身外之物的,只是这样坚持要留在素缨楼一个月,背后还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如果真的一点门都不给他留,不知他会不会暗中对素缨楼做什么,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再说看林清之那个样子,保不准还能在这一个月的接触中摸出关于钥匙的线索。

她挥挥手,意兴阑珊的表示无可奈何随他的意思,林清之喜笑颜开的拉住周凡,两人赶紧在那张纸上签字画了押作实,复才往外而去。

宁馥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了,”林清之已经踏出门外,突然后仰着弯了半身回来:“刚刚那姑娘是你哪位姐姐?看样子不像你二姐,难道是你大堂姐?”

宁馥冷冷看着他,眼神已有警告之意:“关你什么事?”

“我好心关心你,你怎么不领情?”

“你关心我?”宁馥目光不变:“关我什么事?”

林清之撇了撇嘴,摇身而去。

……

关于林清之与大长公主祝万柔的婚约之事,宁馥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在宫闱之间已经消化了。

这件事甚至于都没有在坊间传出只言片字,就已经胎死腹中夭折,这其中林清之做过什么,宁馥并不能知道。

虽然这并不是她非要知道不可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些事情不可掌控甚至于无门路知晓,她还是觉得有些束手的。

从年初一那天开始起,林清之果然做到他所承诺的,再没有带过一个佳人来素缨楼滋扰,让上下刮目相看的是——林清之竟是邀了京中的文人学子,整日里在素缨楼里吟诗作对把酒当歌对月几何,而这些文人学子,竟还真就不是那些平日跟他混在一处的纨绔,是真真正正的文人、学子。

就连周凡,都深觉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得到这些京中闻名的学子,竟然肯会赴他林清之的宴请,并且还甚为敬重。”

而细心的周凡与霜容渐渐发现,林清之请来的这些往来出入的门客中,其中夹杂着不少已入仕途的年轻在京就职的官员。

这些年轻的官员就职之位无足轻重,但与他似乎私下里内有故事,彼此之间略有陌生,但都与林清之看起来泛泛如水,实则却从一些肢体表情中看得出不止于此。

十五这天京中烟火四起,年节的气氛最盛最美的一夜,宁馥准备早早收工然后带着霜容几人去游船河看人放河灯,晴鹤却过来递了一张请帖。

林清之邀她一同在荷塘品茗放河灯。

(未完待续。)

第196章“趣”事

其实只要林清之正常一点,宁馥并不抵触与他结交。

毕竟,她对钥匙也相当感兴趣。

基于半月来林清之表现甚好,又是在她自己的地盘放个河灯而已,到处都是她的人,她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便收拾了一番前去了。

林清之舒服的躺在荷塘边的美人榻上,周围红绡纱帐,只欠怀中缺个美人,他半张脸掩在怀中的抱枕后,一对眼睛无酒自醉,细细的打量着向他走来的宁馥。

“好好的姑娘家,既不穿红也不着绿,天天灰来黑去,这么个黑白灰的穿法,若不是旁边还有点颜色,简直以为自己色盲了。”

他声音小,不代表宁馥听不到。

还未走近,四周的脂粉香气就飘入鼻腔,宁馥皱了皱眉,声音也不大。

“一个大男人,天天就像在胭脂里泡过似的,京中花魁也没这人招摇。”

她声音不大,也断定那人定然听得到。

林清之目光有一刹的微皱,但转瞬又恢复如常,表情与神态越发夸张,就仿佛深深的陶醉在这脂粉香气之中一般,深而缓的——嗅着。

宁馥走到近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林清之抱着抱枕陶醉不已的模样,这些天虽然彼此都在楼里却是各自不相见,好不容易从听闻中对他稍稍有所改观,此时也不剩什么了,冷冷道:“林大爷,正月十五你怎么落了单?要我和你品茗放河灯,这是要另外收费的,你别以为在我的地方宴请我,我就会额外附赠。”

“生病了。”林清之抬起头,目光十分平静而专注的看着她,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宁馥不解的表情下,他续而道:“就在刚才,府上四老爷书信一封,信中言说他一人背景离乡身染疾病,急需钱银不止,还问起……”

宁馥一咯噔。

“还问起府上死的那个丫头的事儿……怎么解决的。”林清之眨着眼,探过半个身子,故作好奇的问:“喂,你们府上,哪个丫头死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掠向霜容。

“原来我们府里竟然有丫头‘死’了,”宁馥黯然良久,坚决地压下怒气,笑着起身,“此事可大可小,今天就不陪着林大爷赏烟花了。”

“不过贵府似乎没人发觉有丫头死了。”林清之的目光时不时便就往僵住的霜容身上瞟,面上淡笑:“我想着,既然没人知道这事,那又何必让贵府的人知道,在这个年节让你们家人扫兴呢?”而后他笑出了声,摆了摆手,“所以,我就把那信扣下了,往送信人那里送了两张银票,这会子那人已经出城走了。”

“信呢?”半晌后,宁馥沉声问。

林清之很不以为然:“当然撕了,我这个人做事你放心,说了不让贵府的人知道,就一定会做的很干净的。”

宁馥的呼吸沉了起来。

她当然不会相信他就这么把信撕了。

宁馥不说话,沉在暗影里盯着林清之,思考着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的有这封信,留在他的手里就是一个把柄,就算不至于给她带来威胁,但是绝对是不小的麻烦。她甚至开始思考着用什么方式可以把这个人给不动声色的治理了。

“你这样看着我……我怪害羞的。”林清之坐起来,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盯着宁馥,“你可别觉得我在威胁你,其实简单的很,我若是你,就交出个丫头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件事落实成真,交出一条人命来,贵府的四老爷这案子就坐实了,我也就没得机会让你觉得我在拿捏你,对不对?”

“当然,一个丫头的命,你们看不到眼里去,我却还是怜香惜玉的,我有更好的办法,你把人交给我,我定当好好疼她,她也不用死了,你说好不好?”

宁馥突然发觉,其实林清之不止是没有怜悯之心,他其实与这个时代的纨绔根本无二,大部分的人的命,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了好了,不跟你逗笑了。”林清之突然收了嬉笑表情,“知道你不容易,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这个人情也不用你还,只是真的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做事情不仅要做的干净,你若是做不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那就一定要做足了跟进的准备,让你小小年纪就扛上人命也太委屈你了,一个姑娘家,做不来的事情以后大可以向周围的人开口求助,我看你也算顺眼,以前不认识,现在算相识,我不介意替你做些芝麻大的小事,那,你说吧,贵府四老爷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他若是死了对你更好些,你点个头,我让人把这事办了。”

言罢,他从袖中拿出个信封来,塞到宁馥的手中。

宁馥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将信封打开,确定就是宁立昌亲笔之后,她把信拿到灯笼中点燃烧了,看着那火舌将纸张舔了干净,这才回头看他。

他与宁馥来到这里所接触过的男子很不一样,确然,她也没接触过几位真正的纨绔,蒋虚舟根本就不能跟他相提并论,周越和张博厚与他相比只怕连他身边的晴鹤都不及,次数不多的几回接触下来,她觉得这人玩世不恭没个正经,但也明白他有他自己的道道,只是却没想过,在她还主动与他走近的时候,他竟会与她出这样看似不以为然,实则很为她着想的话来。

初见他,一柄折扇豪掷万金,甚至还出手暗算将她试探,觉得这人阴险邪魅;再见他,巫山楼上纵情声色荒yin无度,第三次,素缨楼年初一,将纨绔本色上演得淋漓尽致;而后亲自立下保证书再不带花红翠绿踏足素缨楼后,他摇身一变,竟与京中文人学子甚至年轻官员周旋往来,甚至于那些门客对他甚为听从,以他马首是瞻。综合起来,这是一个并不名符其实的京中纨绔,一切,都只是表面看起来。

他胸腹自有千秋纵横,连宅门之内的内妇之斗也观察入微,深谙其中倾轧算计。

看着她有点惊异的复杂目光,林清之又笑了笑,这一笑间竟然第一次露出一丝颇为耐人寻味的涩意,随即低低道:“谁的家中,还没一些‘趣’事……”

(未完待续。)

第197章非亲非故

林清之当然知道宁馥不可能会让他对宁立昌动手,这事当晚换来宁馥一个“谢”字,林清之饶有兴致的问她:“我好歹也帮你解了个大心烦,我一边往你手里塞钱,一边帮你解决麻烦,你就只是口头上谢一谢?”

“不然你还想怎么?”

林清之道:“你这么实际的生意人,也让我实际一下,打个折扣什么的……”

“不可能。”

“……”

————————

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琼玉嫁入宁家三天就搬去田庄的事情没能瞒过这个正月,过完十五之后,京中富贵人家开始往来走动一同贺新年,这件事很快便在京中妇人圈中传遍开来。

发生的具体事情没有几人知道,但都私下里说的热闹,这算是开春以来头一件京中名流间的辛闻,没有人知道怡春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宁立武添进房里的姨娘是哪位,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皆用——那个下人,来称呼。

事情张扬出去再兜转回宁府的时候,别人的脸色就且不说,只知道宁立武从怡松院出来后那模样甚是颓唐,而且一连好几天都不说话,五房的院落也是大门紧闭,谁来也都一律拒之门外。

包括周睿在内的,荷松园所有的人也是被他这般拒之于千里。

宁立武这么避门不出躲着京中流言,这种不面对的方式使得外面越发传出许多个版本,连宁馥都听了好几种不同的,有说林琼玉持宠而娇结果宁立武根本没拿她当回事至今没接她回府的,有说‘那个下人’甚是厉害,是生生把林琼玉给气走吓走至今不敢回府的,更多的是林琼玉出身太低被宁家人给挤兑的只配住宁家田庄的。

宁馥听见这些传言,往林琼玉处去的就更为频繁一些,吃穿用度皆是亲自筛选,所幸还没有什么人敢在林琼玉的面前说三道四,田庄这边倒是平静的很,京中那些传言并未波及过来。

又为宁立武的态度而无语——他并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脾气也是够坚硬,只是面对着这些流言,作为这个时代的男子,只怕越是出面,便就越会被人瞧他不起,到时说不定还会有人嘲笑他为了一个没有出身的老女人出头,说的更为难听。

不过无论如何,再是风行的流言也终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宁馥心里盼着这日子早些来临,别的,也不能做的更多。

过了十五之后,宁君洁和宁碧思便也休假结束,反正闲来也是无事,便都回到素缨楼,宁君洁是为了她自己的心思好力争表现,宁碧思则是不好落单显得拿架,反正在楼里她也是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挂名。

刘家的亲事彻底推掉之后,宁君洁就像是终于将身上一个粘着痕迹的标签洗干净了一般,心情每天都是极好,楼里的人对她的号令阳奉阴违也不介意——好像外面看起来是她在号令,她觉得也就足够了。

林清之在素缨楼住着,正月还未过,素缨楼日渐看起来像是他的地盘,偶尔来回转转,身边的仪仗也并不繁沓,宁馥也就由着他。

平日里偶尔会转到宁馥的办公间小坐一会,他好像也并不非要宁馥陪着,他左摸摸右看看,喝喝茶坐一坐也就换个地方继续转悠。

三思轩和翠怡轩也没被他放过。

三思轩他去过一次,见到是宁碧思的地头的时候,很识相的打了个招呼,让人送了小物件给宁碧思算作见面礼,就再没踏足。

宁馥听到之后点了点头,心想算他知道轻重。

但是翠怡轩他去了好几回。

这皆因为他前几回去的时候宁君洁都在楼里指挥号令并不在,他这个人也不与旁人多话,更没人敢上前主动跟他说话,是以去了七八回,竟巧合的都没有与宁君洁遇上,但是后来到底还是遇上了。

当时林清之刚刚转悠完往外走,一脚踏上门槛往外出,宁君洁正往回走到了门前,和他打了个照面。

下面的人反映,当时林清之只和她点了点头。

问了一句:“这是大姑娘的地方?”

宁君洁只是看着他愣愣的点了点头。

然后林清之拱了拱手便就笑着告辞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林清之的手下往翠怡轩送了一盒盘香,言之唐突失礼之意,宁君洁收下后,林清之再没去过,这事也就了了。

这是三天前的事。

这天是正月二十,正月里清闲,宁馥和霜容几个在屋里喝茶偷闲,王若诗今天也来凑了热闹,几个姑娘家在屋里说说笑笑,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门外突然有人来报,宁君洁来了。

王若诗的笑容立即就停在脸上,撇了撇嘴:“她来干什么?扫兴。”

宁馥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才扬了声:“快让大姑娘进来暖和。”

宁君洁含笑走了进来,见王若诗在之后笑容更深,客套寒暄一番之后,气氛很快就冷了下来,面对着王若诗不咸不淡的脸色,似乎丝毫不影响宁君洁的心情,她依旧端着和善的笑意。

对于宁君洁在变脸一事的擅长,宁馥已经见惯不怪,只要她笑着来,不做些不正常的事,宁馥也不会时刻都与她针锋相对。

“我看距离林公子出去的日子也渐近了,父亲让我问你一句,林公子走的时候,你怎么安排给他送行。”

王若诗听了这话都懵了懵。

宁馥一听这话就知道长房这攀附的精神真是无处不在,压着厌恶,她和声道:“我们和林家非亲非故,更何况他是住在楼里又不是住在我们府里,大伯父所说的‘送行’,不知是送的什么行。”

王若诗快忍不住笑了。

宁君洁不以为然,对王若诗视若不见,竟很是理所当然地道:“非亲非故这种事情,也得看人和人之间怎么交际,我们不拿人家当回事,人家自然也会跟我们保持距离,难得林公子看得上咱们素缨楼,与我们相处也甚是和睦,我们诚心诚意为他办个送行宴也不算破费,能借着这个机会拉近大家的关系不是很好?这‘送行’,自然是为了让大家以后相见,不至于‘非亲非故’了!”

(。)

第198章家风

宁馥笑了笑,她知道宁立良打的什么算盘,或者说宁政这些宁家的男子们打的什么算盘,且不说近来宁家风评因为宁立武而不大好,便就是不出宁立武和宁立昌这档子事,宁家也是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攀附权贵,而且似乎最近这小半年以来,宁家的别苑好像一直都空落,没有几位有身份的人踏足入住过。

现在素缨楼日渐好起来,出入的人向来非富则贵,宁家的人早晚会把主意打到这里来,宁馥心里早有所准备。

怡春会被抬到宁立武的房里,这件事宁立良是重头戏,目的自然是为了在宁政的面前争个表现,主要是为了得到宁立良的看重而赞同他们把刘家的人长发走,而基于长房在宁家没有什么大作为,这个时候向宁君洁提出这件事来,一点也不足为奇。

“这样啊。”宁馥十分受用的打量着宁君洁不以为然的眉眼,“素缨楼自打开门做生意以来,还没出过这个先例,对于咱们楼里来说,他是客也是贵宾,你说的这些确然眼光够长远,但是……这楼到底不是咱们家开的,要和林清之沾亲带故的话,自然不好用素缨楼的由头啊。”

“是啊。”霜容愁眉难展的给宁馥续茶,“以楼里的名义给林公子送行,那建立起来的交情也就不一样了……”

“素缨楼到底是新兴产业,能走多远谁也不好说。”宁馥更加愁眉不展,“就说这过年到现在吧,如果不是林清之包了楼,咱们就只能从老本儿里给员工发月钱,就这,我个人这个月也是吃老本的,这一年下来,没准哪个月就生意清淡,随时都有动老本儿的可能,没准哪天就得关门大吉,用素缨楼的名义去给他送行,破费是一回事,只怕建立起的交情,等素缨楼没了,这交情也就没了。”

宁君洁一听这话,虽然知道宁馥这是明摆着不想用楼里的钱来建立这交情,但是却也觉得这话中的道理是没错的。

真用素缨楼的名义给林清之送行的话,再加上现在人人都认为宁馥是这素缨楼的老板,岂不是到时候林清之记着的还是宁馥的好?

她自觉意识到这个机会不可失,失了便很难再来,脑子一转当场就咬牙把这事担了下来。

“这钱不用你操心,不过是图个方便在咱们楼里给林公子送个行罢了,名头自然是咱们宁家相请,该多少钱绝对不会少。”宁君洁口快,想通了就说的很是顺口,“既然父亲都已经决定了,这钱定然便就是府里出,你只管应下就是。”

“好。”宁馥立即不愁眉了,顺手从桌案的抽屉里取出协议文书来,往宁君洁手里一递,一边道:“那你就把这个拿给大伯父看,都是一家人,现在正好若诗表姐也在,我就大胆做个主,订金方面对外是至少七成,大伯父只给五成订金就好。”

宁君洁点了点头,没有半点不快的接了过来,两厢坐下又说了些具体事宜,因为到底还没有付订钱,是以宁馥和王若诗就有些恹恹,说了没几句,宁君洁就有些气性坐不住,立即便就寻了个由头回府去了。

翌日早上,宁立良亲自过来把订钱付了,脸色甚是不善:“这是七成,别自己人不自己人的,在商言商一码归一码,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没得到时还要我一个大老爷值小辈这么个人情!”

宁馥知道后只是一笑:“那更好。”

有钱不收那当然不是她的风格,王若诗听到后却是一嗤:“说的好气派,怎么不一次性全都付清?”

给林清之送行的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八这天,一早宁君洁就忙活着让人在外张贴布告,言之今天楼里不做外人的生意,包括外楼大厅也不对外开放,所有人只凭贴入内,其余谢免。

宴请林清之这事,当时告知给林清之的时候,宁君洁拉着宁馥一起去的,宁馥自觉的就像是个陪客,在旁一字未言,全都由宁君洁阐述。

主要重点是强调这次的送行,绝对与素缨楼无关,是宁家长房以宁君洁为代表——对他相送。

林清之没有什么不愿的,只在最后提了个要求——只有他一人忒没意思,到时会请些朋友们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立即迎来了宁馥的一个眼风。

紧接着他又道:“都是些年轻仕子而已,绝对不会把素缨楼搞得乌烟瘴气。”

宁馥的眼风听罢这话才收回。

兴许是听说林清之还要请很多朋友到时会有不少人来之故,对于宁立良来说,亲自出面这就有些欠妥,难免会落人口实,说他借机攀附,而宁君洁更乐得宁立良不要插手此事,将此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宁立良便决定由宁君洁在素缨楼掌理这件事。

宁立良也开了个条件:“全程宁馥不许露面。”

唯恐宁馥露了脸,哪怕让林清之有一丁半点的误会宁馥也参与送行,他也坚决杜绝这种可能性。

宁馥才是求之不得。

不仅如此,宁馥还把周凡和周睿也都调走,绝不让任何自己身边的人参与其中,周睿年纪大,是实心的,听闻便就有些担忧。

“若是大姑娘招待欠妥……哎,她毕竟还小,没有这方面的实际经验,这对咱们楼也不是好事……”毕竟出入的并非平头百姓。

“那更好,林清之如果不高兴了那正和我意。”

周睿张了张嘴,半晌叹了口气,周凡在旁劝了他两句,便索性咬牙听宁馥一回,不管了。

正月二十八,素缨楼门庭若市。

进楼的人其实并不多——没有请帖的人是进不得的,但是因为年节的气氛已经见淡,大家也都在家呆得烦腻了,已经开始出外走动,有不少人都来素缨楼,买不买的,逛一逛也是个打发。

自然是一一都被拒之门外,其中不乏有些官眷,索性宁家家风与普通人家不同,便就是被拒之门外的宾客,宁君洁也笑脸相迎,遇上脸熟的客人和一些穿着不俗的,她都让人送上一份歉礼。

为此,月如在旁还很不值:“姑娘这么做,岂不是自掏腰包替素缨楼安抚客人。”

宁君洁撇嘴一笑:“你懂什么,看起来是为了素缨楼,实则却是经我的手送出去的,以后我无论走到哪,这些人也都记得我的脸。”

(未完待续。)

第199章酒宴

林清到达正厅宴会中时宁馥已经从西大门往外出了,周凡送他们一行人到外面,程衍接过缰绳,霜容打帘烟珑扶着宁馥上车,宁馥进车厢之前不忘叮嘱。

“能不露面就别露面,但如果前面应付不来,也别在一旁看热闹袖手旁观,今天来的人毕竟也都不是普通百姓,越周到越好。”

周凡和霜容几人笑着让她快把心放进肚子里,一边催促她快些上车。

宁馥今日穿着素白斜襟的袄裙,发髻也梳的很精巧,耳侧两缕长发垂在胸前的白衣上,再衬着耳上一对暗灰滴珠坠子,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相当不俗高贵,而霜容与烟珑几人也是衣着不凡,便就是在侧门而出,也相当引人注目。

正门处宁君洁正在笑面迎客,宁馥望过去一眼,便往车里进。

大门处宁君洁正笑着拒绝一位衣着显贵的公子。

“原来是孔家公子,只是今天林公子没曾下过贴的,我们真的不方便引荐,不如这样,如果孔公子有心与林公子结交,过了今天,什么时候来拜访都可,我们素缨楼也定当将公子的厚礼带到,如何?”

孔家公子孔无喧听了这话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当,他确然是想与林清之结交一二,但是没有帖子就贸然进去,就算有素缨楼的人做引荐,他也自觉定当会扫了林清之的性,他年纪不大,与宁君洁年纪算是相当,容貌也相当俊俏出佻,闻言便笑了笑,很是谦恭有礼的拱了拱手,后而让随从将礼盒放下。

“那便有劳宁大姑娘,若是方便,还劳烦大姑娘着人通知一二,若能得大姑娘引荐,此事若成,定当后谢。”

宁君洁在素缨楼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待的,多少明白些这些京中权贵与素缨楼的关系不错,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宁馥的人在处理这些人际上胜人一筹,此时终于有个机会摆在自己的眼前让她去搭建自己的人脉,她心中早就喜不自胜。

“承蒙孔公子信任,我一定尽力而为。”

孔无喧感激不已,又施了个浅礼:“那便先谢过大姑娘了。”

这番话一说完,孔无喧转身折回,一扭头便就看见西大门处程衍将车帘下放。

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眨眼的长短。

他驻足一定。

他又回头来望向宁君洁,折扇指着那辆迎面而来的马车。

待马车从他身边一划而过,他才悠然开口:“请问大姑娘,这车里是哪家姑娘,莫不是与我一样,因为没有请帖被拒之门外的?”

宁君洁睨了一眼,目光中的不屑一闪即逝,面上依旧笑颜大展,道:“那是……”

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孔无喧的面上。

就见孔无喧双目有些微迷,出神的望着宁馥已经远去的马车,站定住了。

她突然就是一顿。

她声音一停,孔无喧这边虽然目光痴迷,但耳朵却还是在听着的,见宁君洁突然不说话了便好奇的望了过来。

宁君洁赶紧笑了笑,然后便把孔无喧往外赶。

“孔公子快请回吧,天寒地冻的,我这边实在太忙招呼不过来,又生怕怠慢了你,等哪天得了空闲,你随时来我们素缨楼……”

孔无喧还想问个明白,宁君洁却已经上前去招呼下一位登门的贵人了,他不好在门前站得太久扎眼,心想反正以后还会与宁君洁再见,不必急在一时,是以便笑了笑,带着随从而去了。

晚宴按时举行,一切皆很顺利,虽然宁立良并未在场,但有宁君洁在,到处也都能显得出此次的宴会与素缨楼并无关系,她时不时便会在晴鹤的跟前提上几句,以强调宁家长房对林清之的看重。

“这次也要感激我三妹妹,她把这场子提供出来,还给了我父亲不小的优惠,林公子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当,随时跟我支会……”

晴鹤:“都挺好。”

“我父亲送来的花雕可还适林公子的口?”

晴鹤:“适。”

“他还没喝呢。”

晴鹤:“……”

“你去问问好不好?如果不喜欢,我再换,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岂不扫兴?”

晴鹤无奈前去,再又折回:“公子很喜欢,只是不想与他人分享才没打开,他说等宴席散了要独自享用。”

宁君洁喜上眉梢,立即便向林清之望去,却是林清之正也向她望来,很是识礼的遥遥举杯对她含笑点头,而后一仰头,喉咙上下一动,酒入腹。

这敬酒的模样惊吓到她,赶紧把面前的酒也举了起来,对着林清之遥遥举杯时手都在抖,浑身都紧张不已,都不知道自己的笑都是僵着的,赶紧一饮而尽。

待她把空杯还没落下时,却见林清之又朝着她举起了杯子,这一次笑的比方才更甚,而后一仰头,又干了。

月如赶紧又给她倒酒,她年纪其实并不大,不过十四五岁,就算酒不烈却也从来没有这样一杯接着一杯饮过,只是知道这酒却不能不喝,便又重复先前的动作与笑容,对着林清之又干了一杯。

然则一切就像是一个开始,就像是一个没有结局的开始。

她只要一将杯中酒饮下,再抬眼时,林清之必然斟满了在上首接着举杯敬她。

如此下来连喝了数十杯之多,她终于有些不胜酒力了。

她只觉得腹中发烫,这烫,早就蔓延到全身,只觉得自己的面颊都可以煮鸡蛋,四周的景物也有些摇晃,但意识却还是清醒的,硬着头皮又满了一杯后,她的脸已经笑不出来了。

侧目盯着月如。

“你怎么那么实心眼,就不能少倒一些……”

月如这才警醒,赶紧低声应是。

这一杯再端起的时候,那边林清之却将杯子放下了,此时正招来一个小厮低声叮嘱着什么,后而那小厮到了她跟前来,托盘上呈了一碗青梅解酒汤,还有一碟蜜饯。

她迷蒙着双眼向林清之看去,想要遥谢。

林清之却对着她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小厮在旁言道:“林公子让小的送来给姑娘的,还有话要小的传一下,公子他很满意今天的送行宴,很喜欢宁大老爷的花雕,还有大姑娘的款待以及这宴会的面面俱到,等宴席散了,他一定亲自向大姑娘道谢。”

(未完待续。)

第200章心跳

宁君洁谢过,然后月如伺候着把青梅解酒汤喝了,又吃了两颗蜜饯,果然觉得舒服了很多,便又捻了一颗蜜饯来吃,一边道:“这蜜饯酸甜适口,还有淡淡的清香,谢过你家公子。”

小厮却道:“公子说,这蜜饯是用清酒和薄荷腌过的,一两颗还有提神的功效,但叮嘱过姑娘别吃多了。”

宁君洁一点也没吃到酒味,只觉得越吃越好吃,也越吃越清明,入腹之后浑身也没那么烫热,应了声之后便就放在手边。

因为她毕竟不是坐席的,是以面前也就只有些小碟并非酒席菜肴,腹中空空再加上这蜜饯甚是合她的口味,时不时的就捻来吃上一颗,而宴席已经展开,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闲下来后,不知不觉一碟蜜饯就见了底。

等到这蜜饯的酒劲上来的时候,她看着听着这席面的推杯换盏,心里也琢磨起了自己的道道。

父亲推断的果然没错,今天林清之宴请来的虽然不是达官显贵,但是这些大半都是上一辈在朝中谋职的官家子弟,便就算是萌了祖上的荫,却也不能小觑。

月如在旁也打量着席面上的动静的,小声与她交谈起来。

“林公子未必就像传言那般纨绔不堪,你看这些官家子弟,皆是对他恭敬有礼,竟像是各个心中有事求着他似的。”

宁君洁迷迷糊糊只能听个大概,反映已有些迟钝,道:“林家虽然没有入仕,但是做为皇商,本应是他巴结着这些官家子弟,可是今天看到的却完全相反,林家定然有他们自己的经营之道。”

月如道:“就是不知林公子心意如何,按说以林家的地位和财力,林清之谋个官职绝对不在话下,但是从来就没听说过林家有这个意思,可若说没这个意思,那林公子又怎么会与官员子弟们的关系这么亲近……”

月如说的这件事,是宁君洁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她不禁一怔。

只知道林家是皇商,家中只怕早就富可敌国,但却一直未有人进入庙堂,这其实很不符合为富者的心态,要知道生意做得再大,再是有钱,而林家做为皇商,难免在生意上要看尽官员们的脸色,若是有子弟在朝那就大大不同,起码能少去一大半奉承。

连她都知道奉承这种事情有多难多苦,林家不可能不知道。

此时再一看这些官员子弟与林清之的微妙往来,她顿时脑子里浮现出另一种可能性来。

也许……林清之以后会入朝?

不然,他怎么会与京中这么多的官员子弟关系很好?

这不就是在铺路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酒劲也越发的上脑了,想深想下去,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头也有些天旋地转起来,看了眼席面,只觉得晃的恶心难忍。

左右瞧了一下,想下去休息一会儿,却又有些不放心,却在这时,先前来送青梅解酒汤的小厮又来了。

“林公子说让大姑娘去后堂休息为好,这里有他还有我们的人在,姑娘留几个人守着就是,不必再亲力亲为,快休息解解酒去罢。”

月如这边也劝:“姑娘快去休息,强撑着留在这里反倒让我们担心……”

宁君洁只得点头,让素若过来搀扶着,并遥遥对着林清之笑了笑以示歉意,这才向后走去。

她脚步都是飘的,一步三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翠怡轩,只觉得中途差点连素若也被她给拽倒,后来又来了一个丫头,她也看不清是谁,总算是被平安搀扶着躺到了榻上。

这一躺下,浑身崩着的劲儿也散了,酒劲彻底上涌,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来,就见有人进来给她解了衣扣散热,再之后,就一觉睡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面颊微凉,一眼就望到了天上挂着的朦胧弯月,这一惊坐起,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林清之这一个月来一直住着的香洒院!

而且还是在水榭旁的凉亭里!

身上盖着锦被,隐隐的……

她捧到鼻尖嗅了嗅,隐隐的竟然还有林清之身上惯用的熏香味!

她脑中如被雷击一般,回想着自己明明是进了屋躺在自己的榻上,怎么竟然会在香洒院的凉亭里!

“素若!素若!”她惊喊:“素……”

“君洁姑娘醒了?”突然一声低柔的声音在凉亭外响起。

宁君洁惊的差点跳起来,一目过去,就见林清之正在凉亭几步外的假山前烫着一壶茶,见她醒了便冲她轻轻一笑,然后倒了两杯来,伸手一邀。

“来喝口热茶去寒。”

月下,宁君洁有点精神恍惚,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等意识到似乎有所不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茶台前。

温烫的茶气熏到面上,甚是舒适。

“我怎么……”

“哦,是这样的,宴上有人吃醉了酒,去方便的时候结果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翠怡轩,还好晴鹤及时发现,可那人却是一醉不醒怎么也不肯出来,便就只有让我的人把姑娘抬到我这里来,可想着若是把姑娘抬去我的房里,那就实在太罪过了,便就只好抬到这凉亭里,让人多加些锦被,再在旁多放两个炭炉护着,君洁姑娘可千万别怪罪……”

怪不得这寒冬月份里,她睡在凉亭里也没觉得冷。

听他说是让人把她抬来的,她却一路都没醒,可见他定是叮嘱下人手脚轻些万不能扰了自己……

睡在凉亭虽然传出去怡笑大方,可他却在这个时候顾忌着她的名节,将她从翠怡轩抬来,也只抬到这里,光天化日,谁也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

而且……

她的目光飘向凉亭,那炭炉还燃的很旺,可见他定然一时让人不断加炭,那锦被……

林清之的声音又响:“为免让人起疑,我没让太多人守着,素若和月如在翠怡轩伺候那擅闯的男子,好让他早些离开,这边我让人把四处都守着了,没让任何靠近过姑娘,怕那些男子们亵渎了你,炭都是我亲手加的。”

宁君洁的心突的一跳。

(未完待续。)

第201章心愿

冷月倾斜,薄而淡的月光投在地上,说明也不明,说暗也不暗,直到林清之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柔的提醒她茶要冷了,她才抬起头,伸手也端了茶在手里,说道:“多谢。”

林清之怡然又是一笑,道:“今天的宴会很好,是我要谢君洁姑娘才对。”

宁君洁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不自在,只是觉得好像突然之间自己的身体就有些不受控制,很是拘束。

但脑子还很清明,该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忘。

“这是我份内之事,本来就是要为林公子送行,借素缨楼个方便罢了。”

林清之不再坚持,后而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闲聊着,一边给她斟茶去寒下酒气,道:“宁家的女子看来果然都很了不得,上有宁二奶奶宁三奶奶做生意上很有一套,你们这小一辈儿的,宁馥管着这素缨楼甚是有声有色,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当仁不让。”

这话乍听并无不妥,但宁君洁觉得有些微妙的感受。

头前林清之唤她‘宁大姑娘’,今夜有所不同,因为这一场送行宴而使得关系稍近了些之故,林清之改而唤她‘君洁姑娘’。

可林清之提到宁馥,就只是直呼其名。

她当然听得出来这并非不尊重,这明明就是因为林清之与宁馥之间关系绝对比她要近。

回想林清之出现在素缨楼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宁馥从来不曾关照过林清之,她这头倒是巴巴的追着讨好,今天父亲还自掏腰包来拉近这个关系,可宁馥做过什么?

宁馥凭什么与林清这的关系这么亲近?

心里的火往上冒的同时,她也晓得越是如此,便越不能在林清之的面前言语半句宁馥的不是,心里越恼,面上便就笑的越轻松。

“我三妹妹确实了不得,这素缨楼这么大,她身边的人也都很出力争气,像周凡和霜容几个等人都很重要,素缨楼不能少了他们,这么大的生意,不能说是一个人的功劳,每一个在位的人,都是离不开的。”

这话似乎相当受用,她观察着林清之的脸色,果然见他眉眼处隐露喜意,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一番言论。

他这个反映,噔时让她心里又不舒服了。

难道,所有人都必须得捧着宁馥,他才会觉得这是对的?

凭什么!

今天这场宴会,有宁馥什么功劳?!

一想到自己这边又出钱又出力,结果竟然还比不上宁馥一个什么都不曾做过的,而林清之不过是一个新结识的人,竟然会对宁馥这般不同寻常,她心里怎么可能平衡!

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为了要让自己家人这边与林家的关系拉近啊!

“你和你父亲为我办这场送行宴,应该不止是仅仅就为了给我送行这么简单罢?”

林清之这突然一问,将她给震了一震。

“自然就是为了给林公子送行而已。”她连忙放了茶,温婉地道:“父亲说,林公子光顾素缨楼一个月整,这对于年节期间的清淡生意无疑是帮了一手,虽然不至于说是什么大恩大德,但是与人结交不就是从彼此的善意开始吗?林公子对我们素缨楼有这份善意,我们本来就应该投桃报李,送行宴而已,比起林公子这个月在素缨楼的开销,根本算不得什么,便就是回馈贵宾,这送行宴,也是当得的。”

这话说的相当机巧,完全没有指名点姓,也没有任何贬低之意,但却将宁馥完全没有想过要回馈林清之这个贵宾的意思,传达的淋漓尽致。

林清之见她字字不提宁馥,却字字都似乎与宁馥有着微妙的联系,而句句中又这般甚不在意的提及到宁家长房,顿时也就更加确定了今晚这送行宴的含义。抿唇一笑道:“承蒙令尊抬爱了,要是放在以前,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今晚这一宴过后,顿觉与贵府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这小半年来我一直想寻个合适的别苑,可是见过的也不下十来个,却没有哪一个……”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为情一般,深望向她,道:“却没有任何一个别苑,能比得上宁家那一座。”

宁君洁一咯噔。

这话的意义,已经不能更明显。

但这话作为并无甚深交的林清之与宁家来说,已是有些逾越了。

宁家不缺钱,也从来不曾想过要把那座别苑卖掉。

那别苑大有用处且不提,单是当初兴建那所别苑,以及别苑建好之后的一应添置,整体下来所用的钱项,差不多都能比得上现在他们所住的宁府了。

毕竟用处在那摆着,别苑就是要以舒适大气尊贵为主,为的是招待贵人的时候显得气派,好让那些贵人生出喜意再来的心思,人和人之间就是要这样你来我往不间断的往来下去,关系才会一步步的建立起来。

她面露惊色又迟迟不语,林清之便小声轻问:“我听说这小半年来贵府的别苑一直空落,别苑很大想来养了不少人,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钱不是问题,你们开价。”

宁君洁又是一震,只觉得前一段话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林清之又追讨上来了,让她真有种透不过气之感。

这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林清之当然不缺钱,可宁家也不缺这个钱啊。

之所以不言,不是不舍得拒绝,而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但眼下自然不能再让林清之说下去了,她连忙摆手,抿唇尴尬的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为难的模样,道:“我只是一个孙女而已,家中的事总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再者,我的权利最大也就是在素缨楼稍稍施展一二,家里的事情真真的做不得半分的主……”

林清之听了这话却没有半分的退意,点了点头思量一二,道:“你说的是,我也不是非要君洁在这里给我一个答复,你父亲是宁家的嫡长子,份量怎会一般?但我与令尊又素未谋面更不相熟,只想借君洁这个关系,来达成一个小心愿罢了。”

(未完待续。)

第202章搭台

这一口一个君洁……

宁君洁噔时有些蒙了。

是了。

若非关系相近到一定程度,谁也不会开得了这个口。

先前她觉得林清之逾越,现在看来,不是林清之逾越,而是她以为关系没到,实则在林清之的心里,她与林清之的关系,其实已经到位了。

若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此时心下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与方才不同之后,这再思量起别苑的事来,就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诚如林清之所言,宁家的别苑已经小半年都没有什么官员入住了,别苑在这小半年内已经形同虚设,完全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而且还白白养着上百名下人守苑,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奴才,白白让那些奴才享受了。

而如果能把别苑转手卖给林清之,价钱肯定不会让宁家失望不说,还能与林清之的关系更上一成,而且不过是一个别苑,林清之眼光高看不上别人家的又懒得亲自建一座,他们宁家却大可用卖掉别苑的钱再另置一座,费些工时罢了,反正现在的别苑空着,也算不上耽误。

两厢都划得来,还能与林清之建个友好关系,而林清之花钱如流水,宁家兴许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

是以,她立即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她不能做主的事了,而是觉得这是由她为宁家做成的一笔大事,顿时觉得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个道理一点不假,今天这送行宴的钱,出的相当的值。

想通了这些道理之后,她哪还会再拖泥带水跟林清之打官腔,当下便就静声道:“既然是林公子的心愿,能帮得上我们自然要帮,更何况这不过也是举手之劳,待我回去定当将此事告知家父,林公子等我的消息就是。”

林清之立即面露喜色,立即又给她斟满了茶,道:“既然君洁这般爽快,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最不能欠着他人的人情,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直言,我也定当不会推辞。”

宁君洁下意识就想到今天白天将孔无喧拒之门外之事来。

她这个人就是如此,还未给对方利益之前通常就会先想好对方能为自己做些什么,然则林清之到底与普通人不一般,在帮林清之圆心愿之前她想的只是与林清拉近关系还并未想到将来之事,现在林清之一开口,她本性使然,立即便就将孔无喧的事在心头提了一提。

但面上她还是客气的礼让:“你这话就太客气了,好像我们今天这场送行宴另有目的似的,不过是看林公子为人豁达值得一交,我若是对你有所图,那岂不是与那些纯粹的生意人无二了?”

这话,又是暗指宁馥在钱上与他一码归一码算得相当清楚。

可林清之就像完全和她的思路不通联一般,看起来完全听不出她今晚每一句弦外之音,坚持道:“不行不行,你必须得跟我提个要求,礼尚往来,这才是君子之交。”

宁君洁想了想,最后一抿唇,道:“不然这样,先暂时欠着,你记得欠着我这么一个要求,如何?”

林清之睨眼笑看她,打趣道:“那你以后要是向我提些了不得的要求,那我岂不是亏了?”

这般开着玩笑,宁君洁只觉彼此真有些友谊之感了,当即摆手道:“我岂是那种人,一定也会向你提一个举手之劳的事便是了。”

“那你不能拖得太久,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宁君洁笑:“就这两三天。”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再又换了新茶,直坐聊到弯月又偏移了寸许,林清之才肯放她离去。

宁君洁告辞着往翠怡轩回,路上心情不知道有多好,往日里走在素缨楼的时候都是厌恶的,从来不曾想到这素缨楼也有让她看着顺眼的一天。

踏着月色,她笑弯了眼。

一条大计在脑中已逐渐勾出了轮廓。

没在林清之面前提起孔无喧的事,是因为孔无喧那边她还没做铺垫,等到孔无喧这头做足了准备,到时再往林清之这边一递,接下来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月如和素若在月门口候着,见她回来了才赶紧上前伺候,两人皆是凝眉胆颤,俨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却没想到宁君洁竟是春风得意,不仅没吵骂,反倒笑的很开心。

“明天递个贴子给孔家小公子孔无喧,约他在君岳楼一见。”

月如一怔,想起白天的事来,道:“姑娘约孔小公子做什么?”

宁君洁眯眼看着弯月,声音竟有些深不可测:“自然是为不久的大戏——搭台了。”

而此时的香洒院凉亭内……

宁君洁所坐之处换了一个人。

晴鹤眨着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几度张口欲言都又闭了上,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还是问出了口:“那锦被……”

林清之一挑眼,面上早不复任何笑意,声音也是凉的:“还用问我?难道还留着让我一会盖着回味?”

晴鹤了然点了头,小声嘟囔道:“真是浪费,那还用自己的锦被做甚……”

林清之只当听不见,静坐了一会儿后,面色越来越沉了些。

晴鹤又抿了唇,道:“你从宁君洁身上下手,就因为今天这场送行宴?”

林清之冷冷一笑:“先前觉得打我主意的人是宁馥,但这一个月下来她半点动作都没有,而且放着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前来攀附,她可真是个十足的生意人。”他又是一笑之后便又肃了面,续道:“却没想到原来打我主意的人竟然是宁家长房。”

晴鹤似乎觉得还有很多疑点,踌躇了半天才道:“但是如果不是你这一个月住在素缨楼的话,宁家长房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吧……”

林清之睨了他一眼,道:“真没有这个意思的话,我就算在素缨楼住一辈子也不会有。那次的拍卖会后,我身边的麻烦就没断过,好端端的竟然会惹出和大长公主结亲的笑话来,全京城无人不知我的名声如何,若不是惦记我手里的东西,会让大长公主和我扯上关系?她手里现在有一半的钥匙,也就等于是韩尘的,韩尘这么看重素缨楼,只怕他也察觉到素缨楼有人在打钥匙的主意,原来……果然不假,只是没想到不是宁馥,竟然是宁家长房!”

(。)

第203章有点慧根

林清之说完这些,晴鹤也沉默了。

须臾,晴鹤抿了抿唇,声音也沉了下来。

“虽然宁家长房完全不必放在眼里,但是他们手段低劣,确实让人想给他们点教训。先前查到宁立良户头取出的一百金正好就是烟云倌出事当天,宁馥说是收人钱财却不知对方是谁,起初我还不觉得这真的会是宁家所为,毕竟如果这件事交拖于宁馥之手亲自去救场,岂不是等于让我们记下宁馥的人情?后来见了这宁君洁才明白,宁君洁又岂是能救得了场的人,况且又是去烟云倌这种场所,宁立良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出入这样的地方。”

林清之冷哼了一声:“岂止,他们还隐着身份让宁馥来办这件事,就是怕宁馥知道他们暗地里打的算盘,如果真的只是纯粹的想要结交攀附不是另有所图,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肯定大大方方的让宁馥告诉我是他们救的场了,他们巴不得让我知道是他们暗中帮忙,而且断定我事后必然会追查,而查到是他我也绝不会言明,他倒是能掐会算。”

晴鹤深吸一口气:“他们这样,岂不是拿宁馥当挡箭牌?”

林清之笑了,不以为然地道:“这很新鲜吗?宁家从上到下,对宁馥做这种事做的还少吗?”

晴鹤沉默了,回想这阵子查到的有关宁家的相关资料,有些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谁又猜不出来?

连让宁馥陪葬来了结和乔家的关系借机敲乔家一笔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晴鹤摇头大叹:“宁三姑娘能有今天,也真是不容易。”

林清之似乎并没有什么同情与怜悯,只道:“命如此,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也混不到今天。”

晴鹤听他这般言语,又有些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笑也不是忧也不是,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清之一摊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但是你不觉得相比之下宁馥挺合我的口味?在我身上,她只图钱,这可真是又直接又干脆一点也不遮掩,她确实也很缺钱,以宁家这个情况和她个人的形势,她如果没钱没靠她就是死路一条早晚还得被宁家的人送进坟墓里,想活着就得敛财,我就挺喜欢这种直接了当的性子。”

“那宁立昌的事……”

林清之皱眉‘啧’了一声,“她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就是见不了那种色迷了心窍又不懂得讨女子欢心非要硬来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看上霜容就该想办法让霜容也看上他才对,做什么仗着宁家四老爷的身份就欺男霸女,简直是丢我们男子的脸面!”

晴鹤道:“真动手啊……”

“送远点,一想到他就在京城不远的地方,我就觉得污染了我周围的空气。”林清之厌恶的挥手:“越远越好!”

晴鹤应是,而后又问起关于宁君洁的事情来,林清之撇了撇嘴,思量起来。

须臾,他道:“先把宁家别苑拿到手再说!这些天见着宁君洁客气些,就让她以为她已经是你们半个主子就是。”

晴鹤倒抽一口气:“你这是要误了她终身?”

“她心里不是放着一个蒋虚舟吗?为了蒋虚舟她也是豁得出去做了不少事的,我怎么能误得了她的终身?”林清之无辜的眨了眨眼。

……

“林清之已经向宁君洁下手了。”朱槿的声音点着嘲讽,看向某人的目光也是有些不对劲的,“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太傅大人这次大动干戈假造宁立良提钱雇宁馥去救场,自己花钱让他人得个人情,我左思右想都想不通透,不禁的觉得太傅大人这是在谋一个了不得的大计了。”

就连秦航和秦言对这件事也是不能理解了,纷纷在旁点头不止,目光皆是齐齐的盯着韩尘,等他给个答复。

韩尘的目光从这几人身上齐齐的冷冷一划。

“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几人当场扑倒。

好半晌才倒过这口气的秦言扶着椅子站起来,拉住秦航,喘气道:“太深不可测,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想得明白……”

朱槿却是更不屑了,嗤了一声:“局势变了,不能再依旧原定计划进行,不如拉个人来当这个挡箭牌,咱们才好浑水摸鱼,是吧太傅大人?”

韩尘眯眼轻笑:“有点慧根。”

朱槿气的瞪大了眼:“少来这一套,你先前留着她不杀,非要花钱买半把钥匙,结果又给她送了钱不说,还把那半把钥匙丢了!后来有个机会打通林清之这一头,又是她从中坏了事,林清之怀疑到她的头上去,你竟然还出手曲线祸水东引拉了宁君洁给她垫背挡灾,林清之反倒认定她宁馥是千年难遇的正人君子了……”她伸手往秦航和秦言身上一指:“你当我像他们俩一样好诓骗了!”

韩尘眨眼看她,半晌见她再不说话了,这才道:“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做了这样的事?”

“韩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唔唔……”

秦航一手捂上她的嘴,秦言从后方将她双手反扣往后拖去,“唔唔”的声音从朱槿口鼻中发出,双腿乱蹬着,却是被这二人利落的拖了下去。

殿内清静了。

韩尘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褪了下去。

夜明珠的幽光之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深邃阴沉,须臾,衣衫微动,轻轻一响。

珠帘只微微打了一个明晃,反射了夜明珠的幽光,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恍了一恍,不到一个呼吸的长短,殿内再无一人。

荷松园内。

周凡着人送来的密函正执在宁馥的手中,对着夜明珠的光泽,她眉心凝了起来。

霜容在旁将烛点了,往她面前送了送。

宁馥皱着眉将手上的密函又看了一遍,才将其置上火舌,有些失神的看着火舌一点点将纸张舔了个干净,才若有所思的让霜容把烛掐了。

“林清之到底想干什么……”

(未完待续。)

第204章硬仗

“林清之是不是真想置办别苑并且只相中宁家别苑……这不好说。”霜容思量,低声道:“但是他要宁家别苑做什么?”

宁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微凝着眉:“以前没往别苑这头想过,我自己也一直想要一个山庄,但如果与其被林清之收到手中,还真不如到我的手上。”

霜容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恐有不妥,就算府里肯松这个口,也必定是看在林清之的面子上才会出手,但如果姑娘出手的话,这府里只怕就得闹起来。”

这一点宁馥早就想到了,这也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也从来不曾想过要打别苑的主意的原因,但是想也知道,宁家少了别苑的话,就等于将自己的桥拆了,可如果宁家宁可当作人情送出去让外人拆了这个桥……

“还是先寻着合适的,别苑不是我们的首选。”最终,宁馥还是如此言道,这时锦嬷嬷正好扣门进来,宁馥便抬了眼:“玉娘那边打听的怎么样?”

锦嬷嬷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道:“有点眉目,五老爷今天白天又去庄上了,玉娘便顺嘴问了两句问出些消息来,姑娘可还记得跟二\奶奶有些交道的那位马夫人?”

“船舫制造的那笔生意?”霜容抬眼轻问:“嬷嬷说的可是这位?”

“就是她。”锦嬷嬷点头,“马老板家中似乎要分家了,最迟下半年就会落实,马老板一共兄弟三人,马老板这阵子似乎很急着找人再入资去船舫制造上……”

“如果确定是分家的话,那马老板肯定是要加大自己的筹码的,他手头上的生意就这门船舫一门回钱最慢投资最大,如果下半年分了家,他周转就会出问题,船舫的生意要到年尾才会回钱,他肯定想抽出些钱来应急,不然随时都有拮据的可能。”宁馥思量着,慢声道。

锦嬷嬷沉沉的点了头,又道:“但是这消息五老爷能知道,想必京中圈内也有不少人知道,以二\奶奶的性子,再加上她和马夫人的关系,很有可能借这个机会加注进去,外人未必能抢得到啊。”

屋内沉默了一会,后而宁馥往椅中慢慢的靠了进去,思量道:“我觉得马老板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陈佩青。”

抬眼见锦嬷嬷和霜容面露不解,宁馥搭在椅背的手指缓而有节奏的轻敲了敲,一边道:“以陈佩青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陈佩青出手,向来也不会那么容易落败,可这消息竟然都能放得出来,那就说明陈佩青并没有争到这个机会,不是吗?”

锦嬷嬷心一动,后而又道:“也许马老板并不急?想等个好价钱?”

宁馥一笑,目光静静的落在夜明珠上。

“陈佩青势在必得的东西,会出不起价?这不是价钱问题。”

“那……”

宁馥深深的吁出一口气:“我记得这个项目一共有五位老板,除去宁家和马家之外,还有孔源、卓富和易泰三家,明天叫上周凡把这件事提到跟前来,把这三家逐一击破,要尽快找到他们三家的破绽。”

船舫生意上,孔源占两成,卓富和易泰各占一成,宁家三成,马家也是三成,如果能把除马家和宁家之外的三家逐一狙击拿下,那么她的手里就占四成,宁家因为是受了马夫人的人情才有机会进这个场子,所以就算宁家与马家的股份持平,但地位却分庄闲,而且,就算马家现在需要备钱周转,宁家也不会占了马家的上风,到底这个机会是马家给的,宁家若是上位占了马家一头,以后也别想在圈中落下什么好名声继续混了。

所以,对宁馥来说,这三家之中拿下两家,她就很有话语权了。

锦嬷嬷深吸了一口气,一连狙击下三家的股份,抛开预算是个问题不说,单是宁馥这年纪和身份,是不是能压得住这个场子她都觉得不敢深想。

“只要是姑娘的意思,周凡那边肯定会想尽办法的,只是……”锦嬷嬷不想说泼冷水的话,改而换之言语到陈佩青这头来,道:“二\奶奶一定也会有所动作,万一她真的从马老板手中争到些,那到最后岂不是姑娘和二老爷打擂台……”

“她争不到。”宁馥沉声一笑:“就算马老板没驳到好价钱,低价出手也绝对不会让给她!”

分家,在这个时候分家无疑对马老板是个创击,宁家本是看他们的脸色,若是把手中的利益让给宁家,等同于把宁家抬到他们自己的脸上,将来宁家从中受的益,等马老板缓过气来的时候,就算是真的骑上马,也追不上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宁家持有三成以上的股份。

锦嬷嬷仍旧心神难宁,心里甚是没底的看了看霜容,就见霜容并不比她强到哪去,但是与她不同的是——霜容这紧抿唇的凝神模样,甚有一种破釜沉舟认准了宁馥之感。

而宁馥坚持要做的事,他们早已适应了一个模式——谁也不可能更改,是以锦嬷嬷心里再是如何不安,终究也是咬牙忍住,暗暗提醒自己必当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准备这一场硬仗。

就算吃不下,也得硬吃。

是夜,宁馥瑜伽完毕后一身放松,近来将瑜伽捡起,在睡前小练一个小时,睡眠质量果然大有提高,正是沉睡之时,恍惚于睡梦之中突然觉得四周似乎有些寒凉。

她感受得到屋内的炭炉并未半熄,随着意识渐渐有些清明,她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身体不由的就紧了起来。

这种寒凉,不是室内温度的降低而寒。

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时而会出现在她身周的——

已经很熟悉相当熟悉的寒!

如烟如波,不知从何而起,不知源于何处,在她的卧室里全方位的铺展开来,就像是透视扫描一般,一砖一瓦,一个茶杯一块手帕,都无一不在其的笼罩之内。

紧闭的双眼,睫毛轻轻动了一动。

(未完待续。)

第205章你的黑发我的手

她没有睁开眼睛。

那股寒气的最寒之源一点一点的向她的床榻靠近,使得她整个背后的身体全部都如被冻住一般僵硬。

“嗯……”

竭力回想着人在睡梦之中的正常翻身,她这稍稍伸展手脚的姿势行云流水般自然。

身后的寒意随之而退了几步。

然而她一停,那寒意就又要欺上来。

他奶奶的……

宁馥心中暗骂无数遍,以往每次都咬牙忍了,是因为不确定这股寒意到底是谁,最主要的还是不想暴露自己,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无论是宁家的人还是乔家的人,没人把太多的重心放在她身上是其一,重点是她已经隐隐知道这个移动冷气机是谁了!

就在那股寒流冷风飘至她近身寸许之时,先前一个伸展的姿势她早就趁势探指伸入空间内,猛的一个挥手。

嗖。

扑。

几乎是瞬间,她便坐立在床边,瞪大了眼睛向出手的方向看去。

然而……

什么都没有。

他祖宗的……

一起身,突然一顿。

唇角的笑意是瞬间就浮上来的,蹲下身去伸出手来,薄而淡的月光影下,她白皙的指尖在光洁的地面上一拭。

指尖一抹血红,地面上只有稀少的一小串红珠痕迹。

她看了看手里已经泼空的了精致小瓶,心头什么乌云都散了个干净,见太阳了!

“泼你一头美宝莲,冷气机与大红指甲油更配哦!”

这话一落,一股冷风突然自门处一飘而过,笑容立收的当口,她一个箭步跃上前,凭着本能跃起的一刹伸手下意识就是一捞。

如缎如锦的东西……

滑溜溜的从指缝中溜走,她立即禀住呼吸大力一扯!

待她站定的时候,神经却依旧紧崩,直到确定四处再无异样,这才冷着面将攥着的右手摊了开来。

微弱的视线下,一根细且长的墨发盘在指缝中。

她嘴角抽了抽。

穿过你的黑……发……发……发……我的手??!!

这一下子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方才穿手而过的那滑溜溜的触感来,她甚是嫌弃的撇嘴,手掌撑的大开,在身上大力的擦噌起来……

某人的高冷住宅处,朱槿等人在殿内纷纷同时打了个哆嗦。

彼此互看了一眼后,殿门咣的一响。

这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尘从身边走过,纷纷咋舌。

他们……已经记不得上次见他走这么快是什么时候了……

大殿里更冷了。

韩尘坐下之前,秦言揉了揉鼻子,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你刚刚去了哪里?”

韩尘未语手先一拂,一块锦布蒙上了他身侧的一颗夜明珠,这使得光影深暗,下方的几人完全瞧不清楚他的面容和脸色。

“去给我查一种叫做‘美宝莲’的……药物……”韩尘的声音沉的快要结出霜花来:“就是你闻到的这个味道。”

几人大惊,朱槿浑身都僵了,连忙上前:“你中毒了?”

韩尘一个手风止了她继续前进的步伐。

“只是衣服上沾了些,这种东西粘粘的,沾在身上干的缓慢,很稠,颜色艳红如血,有粘性附着性,干透之后发硬颜色不变。”

秦言往前走了两步,用力的嗅了嗅。

韩尘似乎有些不悦:“你干什么?”

秦言眨眼:“记住这个味道啊,不然怎么找?”

“……”

静谧片刻后,秦航开了口:“你刚刚去哪了?让我们也好有些下手追查的线索……”

“有‘美宝莲’这个名字还不算线索?要不要我把实物摆在你们面前把人也抓来给你们线索?有点难度就办不成,要你们干什么?!”

韩尘鲜少如此,一直嗅啊嗅的秦言也怔住停止了动作,肃了面。

朱槿还想再问,秦言以眼神制止,示意她至少等韩尘消了眼前这口气再问也不迟。

就在三人准备退下行动的时候,座上突然又响。

“对了,你们谁知道‘冷气机’是什么?”

“……”

“看你们这模样,一定也不知道什么是‘指甲油’了!”

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过之后,韩尘又说话了。

“美宝莲,冷气机与大红指甲油更配。”韩尘道:“这就是我知道的,你们去查吧。”

秦言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道:“您是从谁口中听到的?”

韩尘的火气似乎又上来了:“你们是不是没这个本事?!”

“好吧!”秦航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上前一步:“既然不说,那我就只问一句。”

“说。”

“这句,是原话吗?”

秦言不明白,秦航是他们几个中最稳重的,韩尘也是这么认为的,通常一件事由秦航的嘴说出来,就从来没有让韩尘恼过,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将夜明珠给砸了。

秦言不明白,秦航更不明白。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问的那一句话哪里有问题,韩尘怎么就把夜明珠给砸了,还赏了他一个字——滚。

……

翌日,宁馥踏足素缨楼的时候比往常要早上半柱香的时间,正好在荷塘边看见正在喝早茶的林清之。

林清之甚是惊诧。

“我莫不是眼花了,这是我们大老板吗?”

宁馥心情大好,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坐了下来陪他喝了两盏茶,最后还甚是大气的让霜容给他加了一碟西域提子。

目送着她含笑而去的背影,林清之扯了晴鹤到跟前。

“我一定是眼花了,她一定不是宁馥。”

晴鹤:“我……可能也眼花了。”

待提子送上来,林清之眨着眼睛看着那花碟中的提子,捏在手中一提,眼睛上下扫视,确定不超过十颗之后,他嘴角抽了筋。

“果然是她。”而后他目光往霜容身上一盯:“你家姑娘都说送我一串了,你怎的这般小气,这也叫一串?”

霜容莞尔,稍稍一福。

“我们几个方才商量了一下,未免过一会姑娘再后悔了,岂不是还得让林公子再掏腰包?不如就意思一下,到时姑娘自然也不好向林公子开口另加钱不是?”

林清之与晴鹤如被雷击。

“听你这一说,我还不敢吃了!”说着立即将手里可怜秃秃的一串提子丢回花碟:“你快端走!”

烟珑笑着立即端起。

“是公子不要,可不是我们姑娘小气。”

霜容也笑:“林公子不领情,那便算了。”(。)

第206章男生女相

周凡已经在等着宁馥,一盏茶放下后就开始谈起关于马老板的那件事。

周凡对这件事甚是兴奋。

“卓富和易泰相对好说,这两家的少爷都是京中纨绔,一个比一个更败家,年前的时候两人为争一只白头翁就差大打出手,先是卓云飞暗中把卖主的儿子给绑了,以一百两要挟人家必须把鸟卖给了他,白头翁一到手他就到哪儿都拎着鸟笼显摆,易若耀气不过,雇人一箭将那白头翁给当街穿笼射死,卓云飞带上家丁去砸易家的大门,说自己受到了惊吓,最后硬是讹诈了易泰掏了五百两银子给他的鸟做安葬。”

烟珑嗤声:“荒唐!有这样的儿子,祖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周凡道:“见仁见智吧,卓富和易泰也不一定就这么认为,你们不知道,当时卓云飞开口要的是三百两做安葬,是易泰豪气万丈大手一挥硬是要赔给人家五百两不可,这样争个高下的,还真是少见,也不知道说这是傻还是人家有钱才好。”

这件事宁馥略有印象,当时也有些人将这事作为谈资来着。

“从卓云飞和易若耀两人的身下上手应该不难,这事虽然和平解决,但是多少年来,卓云飞和易若耀两人在各种事情上较量也不是一回两回,两家算是还算熟稔,但想必早就是面和心难和,而且船舫制造这个项目上,他们两家本来就是挂名股,根本没有他们自己的人在其中管事盯守。”周凡道。

“我们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切还得看马老板那边如何,无论最后马老板是不是会把他们手里的股份让出来,我们这边都得尽力去争一争,能争到多少是多少。”宁馥交待下去之后,便问起孔源来,“孔家这边怎么样?”

霜容递了孔家的资料来给宁馥,一边道:“相反,孔家是京中不多见的正经生意人,也是这次船舫制造上家风最正最难挑出可入手之处的,孔夫人丁氏在京中的贵妇圈里也是名声极佳,虽然与她真正亲近的不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在暗处言语过她一言半句不好听的,丁氏为人慈祥平和,就是对待身边的下人也是宽厚有加,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中典范。”

锦嬷嬷也点头:“确实如此,孔夫人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宁馥抿了抿唇,看了几页之后指着一个人名道:“孔家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在外做官,这个孔无喧留在京中,他呢?”

霜容让她等一下,然后翻找一二后又拿了一个有些薄的信封打开递了过去,道:“这是孔无喧的,刚刚到手的时候我粗略翻了一下略有印象,好像是一个闷葫芦,连朋友都少的可怜,因为小的时候男生女相而被不少同龄富家子取笑,大抵是因为自卑就不怎么出门,渐渐的竟还真就养成了一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现在已经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但似乎还是不怎么出门,也没有哪家的千金愿意嫁过去。”

因为男生女相就这般,这要是放在现代,真是不知道有多受欢迎。

宁馥将孔无喧薄薄的资料看完,道:“那孔夫人不可能不为他的亲事着急,从这一点下手也许是个路子……”

“姑娘。”

宁馥的话还没说完,门外茵妙扣了扣门,得了允后走进来,道:“月如过来了,说是大姑娘在君岳楼和人谈事,结果发现竟没有带荷包,现在没办法结账,让姑娘赶紧帮个忙,她那边和人谈着事情,不好被对方发现她没带荷包来,不然就不好看了。”

烟珑冷笑:“笑话,她请人喝茶不带钱?就算没带钱,她缺吗?回府让人拿就是,还从君岳楼跑到这边来,快隔了半座城了!凭什么让我们出,她倒是开得了口,竟然还让姑娘去!”

月如这时就在门口站着等信儿呢,她不是一个嘴利的丫头,很多时候其实在府里还甚是不受人重视,因为天生性子较弱,而如果不是跟在宁君洁的身边侍候,保不准会受多少冤枉气。

此时一眼望去,月如站在门边就已经有些泪汪汪了,甚是为难的看着宁馥,欲言又止。

看月如这模样,宁馥也有些不忍,以眼神示意烟珑收一收,便吩咐霜容:“你带上银票跟月如走一趟。”

烟珑还想再说什么,但一看宁馥的表情,立即便也闭了嘴。

霜容虽然也并不想去,但心里也明白宁馥不想让月如回去挨训,这便就准备带月如出去,可月如却站定不走,声音都有些哭腔了。

“三姑娘,大姑娘跟我嘱咐过一定要让你亲自过去,不想……不想让随便的下人就……”

“什么叫随便的下人?!”烟珑当场就不能忍了,宁馥都从来没拿他们几个当过下人,宁君洁自己不带钱,这是有求于人应该有的姿态吗?这个时候,就算宁馥置之不理都是天经地义,有人给她送钱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挑人?!

月如连连摆手称不是,急道:“不是这样的,而是今天与大姑娘谈事的人在京中也小有地位,大姑娘让三姑娘前去,也许是事情有关素缨楼也不一定,绝对不是别的意思……”

“哦?”宁馥笑了笑,宁君洁在素缨楼负责什么谁都清楚,她怎么可能负责这一项,更何况,就算真是与素缨楼有关,那放着素缨楼这么多的包厢小院是做什么的,还跑到君岳楼去?

她看着月如:“你家姑娘和谁在君岳楼?”

月如弱声言道:“是……是孔家的小公子——孔无喧。”

除月如之外,几人都不露痕迹的互看了一眼。

周凡投向宁馥的目光也是不防一去,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宁馥思量的表情。

通透如他,立即明白宁馥已是决定要走一遭了,言道:“得,我跟姑娘随你过去,咱们楼下候着。”

月如感激不尽,竟是激动的哭出声来。

(未完待续。)

第207章这是我的

宁馥一行人的马车驶出素缨楼的时候,某人那珠帘清冷大殿前也有事禀奏。

“三姑娘似乎对船舫制造的生意有兴趣了,前阵子散出去马家要分家的事,已经有效果了。”秦航静声,一边分析着一边道:“只是你到底让不让马家分家?”

秦言斜睨了他一眼:“分不分的,不还得看韩尘的意思?”

韩尘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卓家和易家没什么难度,这两家也总共没占多少,她重点应该就会放在孔家的头上,前两天孔家那小子好像还去素缨楼找了一趟林清之,你们猜他想干什么?”

秦航道:“马家要分家,马老板不做了,孔家和马家交情不错,马老板很有可能会转给孔源,只要孔源透出这个意思就**不离十。但是……”他默了默,道:“孔源不是那种愿当大头的人,他如果接了马老板的股,那这项生意上孔源就占股最大,这不是他的作风。”

秦言的二郎腿交换了一下,道:“那倒也不一定,如果马老板开了口,那孔源的性子跟泥一样,从来都是捏成什么是什么,肯定磨不开面子应下,但如果孔源既不想让朋友不高兴又不想让自己不高兴的话……”

秦航眼风一亮:“就会帮着马老板找下家。”

“正解。”秦言一副孺子可教之相的笑了。

韩尘一笑:“这就通了,孔无喧去拜访林清之,大抵就是想让林清之来接手。”

“他倒是机灵,林清之手里不缺这点钱,拿出来做点小事不过是洒洒水,又还能结识一下,真是一步好棋。”朱槿本在闭目养神没参与,这时也冷笑出声,后而睁眼道:“但是今天孔无喧在君岳楼应的是宁君洁的约,看样子宁家长房也想抢一口?”

秦航不认同:“宁家长房哪有这个能力,就连宁立亭都没打算继续注资进去,宁立良更不可能,再说了,宁家长房如果真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只有宁君洁去露面不是?”

秦言阴阴的笑了笑:“你们都忘了林清之之前怎么对宁君洁下猛药了?”

朱槿对此事甚为不耻,面容甚是讽刺,道:“轻浮的东西。”

秦言:“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后而又与秦航讨论起来,对于八卦之事他向来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更是手舞足蹈:“孔无喧那天去素缨楼没进去,当时就是宁君洁在门口亲自拒绝的他,孔家也是一块肉,宁君洁不得已拒绝了他,自然会事后找机会补回,我看这次她没准就是觉得仗着自己和林清之有些亲近了,就要向孔无喧承诺将他引荐给林清之。”

话到此处突然门外有动静,秦航眼神一睨,疾步出了门去,但很快便折了回来,手里正拆着一个手指长的纸卷,走到跟前的时候纸卷已经打了开,他一愣,后而看向几人。

“怎么了?”秦言问。

“恐怕有些推断偏差,如果宁君洁今天约了孔无喧是为了补回,那三姑娘怎么会出门在这个时候去君岳楼?”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好像还是宁君洁来请她去的,因为她身边的月如也跟在三姑娘旁边。”

秦言皱眉沉默了。

朱槿哼了一声,很快有了定论:“那女人要钱不要命,准是让人抓了那个叫月如的,知道宁君洁约了孔无喧,怕宁君洁劫了糊这才赶去君岳楼,这是上赶着要攀附孔无喧了!”

秦言与秦航面面相觑,皆是无言可发。

须臾,上座上的某人突然起了身,速度快的见风不见影,声音响起时人已经到了门边。

“我出去一下。”

秦言赶紧就跟上。

“你们别跟着。”

秦航都皱眉了,秦言质问:“太傅大人出门身边怎能没有跟随?”

“我想静静,你们继续闲聊。”

语毕,这殿内已经再没有太傅大人的气息。

宁馥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

马车驶出文月大街,才刚刚出了东城,竟有君岳楼的人过来截住了她的马车,称是宁君洁被茶汤弄湿了外衫,让月如立即回府拿一身替换的来,月如下车的时候,宁馥看见来截车的人用的就是宁君洁的马车,而来人的说辞是不好再让素若走开,宁君洁才让他们来这边截住月如。

对宁君洁,宁馥一直有所保留,有月如在还好,现在半路把月如给截走,宁馥总觉得这就很不寻常了。

月如乘着宁君洁的马车向宁府的方向去之后,宁馥的马车便就继续往君岳楼去,路上周凡绕了一绕,装作去给宁馥买蜜饯的模样,在铺子里给自己的人送了信儿,而后马车的速度放慢,过了没一会儿,周凡靠近车帘与她言语了几句。

“大姑娘真的在君岳楼被茶汤湿了衣服,那层包厢被大姑娘包下了,往里递茶的丫头亲口说的。”

虽然是事实,也理应不该再有疑心,可宁馥就是觉得——怪怪的。

马车继续前行。

她有心事,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蜜饯来吃。

似乎是外面天气太冷,而从素缨楼去往君岳楼的路途有些长了,宁馥伸手拨了拨车厢里的小炭炉,让热力更大一些。

冷风吹来,宁馥打了个寒噤,揉了揉双肩,想着要不要把大裘披上。

一只素白的手突然递了过来。

执着蜜饯的手指纤长洁净,姿势稳定,稳定到近乎亘古不变的漠然。

宁馥全身僵住。

她垂目,看着那颗蜜饯,皱眉道:“这……是我的蜜饯。”

她的大裘被此人的另一只手递了过来。

“你好像很冷?”

宁馥毫不客气接过,“有制冷机在,加多少炭都没用了。”

“无妨。”男子微笑,微微上挑的眼角此时也从暗处凑到微弱的光线之下,那眉梢眼角媚如桃花,“多穿些不就好了?只是……制冷机是何物?是在说我吗?”

宁馥并不知道这人是如何进来的,如果不是够镇定也多少明白这人不简单,换成普通女子此,不当他是鬼魅才怪。

她不语,只是很出戏的在想,韩尘到底修习的是何方妖魔功夫。

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

第208章疯狂

韩尘似乎并不在乎她想的这个问题,笑道:“冷气机,是什么?”

宁馥不置可否,讪讪一笑后立即笑若桃花:“是很美很美的高冷物体,与大人的气质极为相符……哦不,是根本不及大人气质分毫才对,但这是在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赞美了。”

韩尘的笑容停了一停,深深的看着她。

“是吗?”

宁馥不语,只是目光隔着手边的窗帘望着。

车子总有停下的时候。

韩尘的手指探入纸袋,捻了蜜饯,一颗放入自己口中,另一颗,递给宁馥。

宁馥有些发怔,一是不习惯被人这样拿着食物给自己吃,二是想不到这韩尘一副吃元宝蜡烛的气质,居然会吃街边买来的蜜饯,而且他明明不喜欢与人接近,却又与她坐同一车并共吃一袋蜜饯。

她想了想,伸手入纸袋,捻了颗干净的蜜饯吃了。

觉得这人要生气,不想他却没有看她,只是半眯着双目注视着她的目光所落之处,宁馥抬眼看向他,模糊的视线下,竟清晰可见他侧面几近完美如经神手雕琢的轮廓。

宁馥将手里的蜜饯纸袋放下,眼睛有点亮,突然问:“你总不会是为了吃我两颗蜜饯才来。”

“君岳楼,原本是前朝遗留,相传我朝开国皇帝建国号之时,此地最是文人学子聚集之地,每天都有很多学子在楼里聚集义愤填膺对开国皇帝口诛笔伐。”韩尘半合双目,语气幽悠,“但是他却一笑而过坚定否了朝臣要拔了君岳楼的上奏,而后还亲自执笔给君岳楼题匾,却是在此之后,几十年过去,君岳楼竟再没先前的风貌,倒成了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茶楼,但开祖皇帝的豁达与开明,却传为了佳话。”

宁馥微微一笑,道:“很好。”

可心中却不认为,这样的男人,会为那么久远之前的传说而有什么感动。

“我只在幼时登过一次君岳楼的门槛,之后就再没进去过。”

他语气平静,却隐隐有种压抑之意,宁馥突然觉得心情烦躁,不禁森然一笑,道:“那阁下一会儿就可能跟着再进去一次。”

韩尘霍然回首,一瞬间的目光如同薄刃,宁馥坦然对视,在刀一般的目光里笑意柔和。

半晌,韩尘目光渐敛,竟然也笑了起来,道:“那是当然,只是现在转个弯就到君岳楼了,不知三姑娘可曾想好要如何带着我一起下车?”

宁馥微笑。

“大人说错了,这应该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才是。”

车身一晃,马车转弯了。

“周凡。”宁馥突然扬高声音唤起,不等周凡回应,她含笑从韩尘面上一划而过,“停,我要在这里下!”

车轮立即嘎然而止,外面周凡搬动踏凳的声音细碎响起。

宁馥向外探去,一边回头道:“再会了,太傅大人。”

光线瞬间便涌进车厢之内,周凡的面容映在眼前,宁馥看了一眼,周凡完全没有察觉的神情一览无遗,她含着淡笑悠然下了车。

周凡将踏凳收起,慢慢在旁跟着。

车帘早就恢复原样,宁馥再没回头看一眼。

君岳楼的门匾笔力苍劲甚为醒目,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也未必是最后一次来。

他所言他平生仅来过一次的那一次,在那之后他便就开始韬光养晦,向皇上递了辞职信。

具体发生过什么秘闻,她没兴趣。

在当事人的身上,无论当时有多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个谈资。

然则,其中是否腥风血雨宁馥并不知,却在此时突然觉得有些凉,拢紧了大裘。

但是这些,终究与她无关。

她不知道韩尘为什么到现在还盯着她不放,也不知道被韩尘这样盯着的人有多少,她只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是走好自己的每一步,前方是君岳楼,身后的车厢内已不再有人,不必用双眼去看,她知道——楼里,有那个人。

而在某一处视线死角之地,他墨玉般的瞳,闪着新奇而锐利的光,像是久已幽静的沉渊,被这寒天夹来了雪意的风,吹起淡波叠浪。

他立在冬日淡薄的日光下,黑色的披风上那隐没几不可见的暗绣碎了的花在风中轻扬,烈烈的冷风吹来的声音听来有些遥远,他似乎听见风里,那纤弱看起来似乎很不堪一击的少女,对着门外伺候躬身的店主,言语得如冰般寒冷而疯狂。

“宁家大小姐宁君洁没结的账,记到素缨楼上。”

时近中午的时候,宁家大小姐在君岳楼包下一层宴请孔家小少孔无喧的事情就以君岳楼为中心向四处散播开来,原本客人的信息是极保密的,但因为宁君洁没钱结账,还是素缨楼的老板宁馥亲自出面让君岳楼的人去素缨楼提钱才清了这个账,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大家口口相传的是宁君洁自己请朋友,结果却要让宁馥过来还记在素缨楼的账上,传的是宁君洁这不地道的行径,至于其它的相关信息,则是很顺其自然的顺带出来的。

“宁君洁在君岳楼宴请了孔家小儿子孔无喧?”

这句惊怒外加拍案而起的声音,是出自卓富的口,拍的是自家书房的桌案。

“宁家已经占了三成,这次还要向孔家下手?他们姓宁的这是要当老大?!”

伴随着摔杯的声音,这是出自易泰,摔的,也是自家的古董杯。

“宁家?竟然是如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我怎么早没看出来!”

而这一声阴沉的低吼,来自船舫制造项目上的首位姓氏——马。

而这次事件的相关之人,正坐在君岳楼的包厢内——彼此相互介绍并经过宁君洁引荐之后,友好交流。

“我们姐妹的关系在府里也是上下都知道的,从小就在一处玩耍谁也离不开谁,素缨楼起来之后,她说什么也要让我去楼里陪着她伴着她,今天知道我在这里跟孔公子喝茶,怎能少得了她?一得了信儿,这不就过来了?”

自宁馥进门之后,宁君洁的笑容就没有从脸上褪去过,屋内的气氛简直就像是媒人介绍二人相亲,没吃过猪肉不置于没见过猪跑,这种气氛,骗骗小孩子还可以,想蒙得了宁馥,宁君洁拍着马追也不可能。

宁馥把茶盏一端,垂着目望着茶汤笑。

“大姐姐说的是。”

(。)

第209章仓皇

她纵然垂目,也感觉得到对面孔无喧愣神看着她的表情。

宁君洁心花怒放,全都尽情的表现于外——反正已经说明她与宁馥关系甚好。

她丝毫不担心宁馥会觉得她这是因为孔无喧对宁馥有感才这么高兴。

机敏如周凡,在推开门送宁馥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正常了,心下又气又想上前揭开宁君洁这张假面具是一回事,守在门外的他,也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宁馥这盏茶还没饮完,周凡就在门口扣门了。

“三姑娘,楼里还有事务要您亲自过目坐实,不如请孔公子去楼里再叙。”

他当然没忘了他们来此也是奔着孔无喧而来,推开门后他又道:“月如估摸着也快折回了,大姑娘在此等一等,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月如也就回来了。”

意思自然是支开宁君洁的意思。

宁君洁不知道周凡这话是什么含义,但是她却知道宁馥和她身边的人只要开口必是另有深意,下意识就冷了脸准备强留,却是还未开口,周凡身后的回廊处突然响起人声来。

“孔公子的确在,但是厢房里不止是孔公子,还有宁家两位千金……”小厮退着走挡在一个人的身前,很想拦却又不敢拦,更是拦不住,那人步伐半丝不乱也不慢,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快要到了厢房跟前。

宁馥心下一顿。

孔无喧面上一怔,听到小厮提到自己,便探了探目光。

宁君洁也是一怔。

周凡下意识回头看去,正在想着这又会是谁得知孔无喧在这里,会不会也是为了船舫制造的事来的。

这一回头,宁馥从周凡全身僵硬的状态便得知自己没猜错了。

韩尘已经抵至门边,目光扫了一眼扶着门的周凡,轻轻勾唇一笑,将大裘一手解下直接顺手搭在周凡的手臂上,而后视周凡的手臂如无物一般直接迈了进来。

“可有扫了几位的雅兴?”

他这一步迈进,周凡被这气势所压,竟是慌的将手臂收回,这一收,不仅没有被韩尘碰到他横着的手臂,还将那大裘牢牢的揽入双手,一下子他便成了一个接衣物的小厮。

他面露担忧的看了一眼宁馥,见她面色镇定,只得硬着头皮将门又从外面合了上。

难道韩尘也对孔无喧感兴趣?

站在门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的周凡如此想着。

屋内韩尘不请自坐,一壶配四杯,就像是正好为他而留的,他拿起自顾自倒茶,笑容始终没从面上放下来过,端起后置在唇边,目光悠然而准的望向仍旧呆滞的孔无喧。

“我果然打扰几位了?”

宁君洁愣愣的看着他,除了愣之外她没有别的情绪。

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是以,虽然知道这人必然也是有点底子的,但她宁家底子也很厚,是以除了愣之外,没有半分的敬、或者畏。

她下意识看了看宁馥,可宁馥根本就不跟她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她不得不再看孔无喧,可孔无喧就像傻了似的,连面前这人问他话,他都魂飞天外如同不知身在何处,愣的一个字也没出。

宁馥暗自冷笑,不想在这里淌混水,只当不认识韩尘,起身就对着孔无喧道:“孔公子方才答应随我回素缨楼,不如现在就动身?”

韩尘一句将孔无喧激的大脑空白,宁馥这一句就把他给从天上扯回了地面,他精神一抖,尴尬的冲着宁馥笑了笑,而后慌忙起身的时候竟失措的将自己的茶盏都给碰倒,茶水倾到了身上他都没把重心挪移,只慌忙的用手胡乱的拂了拂,便朝着韩尘拱手。

“太……”

韩尘一个眼风过去,笑意盈盈的看他。

孔无喧精神又是一抖,这包厢虽然暖和到底也是冬季,竟是有冷汗从他额际点点渗出。

踌躇为难了半晌,他才涨红了脸,硬是一个称呼也没加,躬身道:“择日定当亲自去府上拜会,今日在下还另有要事在身,委实不便多留。”

随后他又满是歉意的对宁君洁拱了拱手:“先前所言之事就有劳大姑娘了。”

紧接着他又深看了一眼宁馥,然则也不过是瞬间,他咬了咬唇,道:“实在抱歉,孔某对素缨楼也颇有好感,一直遗憾未能一游,他日定当拜会。”

话说完,他慌不择路,步伐竟都乱了几分,竟像是如避洪水猛兽一般,夺门而出。

宁君洁看着他的背影,顿时对眼前的这个男子更加好奇了。

“敢问阁下……”

韩尘却已经起身:“两位若是不急着走,那我就叫店家换上新茶?”

宁馥却比他更快:“我大姐姐今天没什么事,而且还要在此等她的丫环从府中折回,我就不奉陪两位了。”

宁君洁怔了怔,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犹豫的当口,宁馥却已经踏出门去了。

她这边刚刚踏出君岳楼,二楼与他们先前所在包厢对应的楼下雅间内,月白锦袍的清雅男子,突然微笑着推开怀里的娇软玉体。

女子以为他只是在调笑,娇笑着再次靠了过去。

那男子俯下脸,眉目始终含笑若桃花,看着那女子不知进退的靠近,目光一厉。

那女子立即花容失色,如被滚水烫身一般惊恐闪退至一旁,衣衫甚是单薄,远远的站着,垂着头浑身难自制的发起抖来。

半晌,男子才起身向外走去,到门边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冷的天儿,你穿成这样,打颤才是正常。”

门合上之后,女子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

孔无喧走了宁馥也走了,宁君洁再是意识到面前这人不能怠慢也留不得了,坐了没一会儿也就再坚持不下去,起身时觉得自己扯出的笑容都是僵的。

她哪里还能坐在这里等到月如回来!

“公子请便,算在我的账上。”

韩尘含笑朝她抬了抬杯子算是以表谢意,宁君洁直觉也就如此了,退着出了去。

一到楼下,她皱眉问店家:“方才进厢房的是什么人?”

店家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韩太傅……宁大姑娘竟然不知道?!”

(未完待续。)

第210章迷魂

宁君洁在君岳楼与孔无喧会见的事情私下里暗自传起的时候,不知内里的人言传的是宁君洁无论是以宁家长房嫡女的身份也好又或是以素缨楼的名义也罢,这请人吃茶又不带钱还要让素缨楼的正经老板亲堂妹去结账,这种行径真是有点……

欺负人了。

而身在另一个圈子里的卓家和易家以及马家就不这么想了。

尤其是卓富和易泰,他们铁了心不信宁君洁就只是与孔无喧吃吃茶这么简单,更不相信会是以素缨楼的名义,若真是以素缨楼的名义,现在素缨楼的名气在京中可正火热,真要是与素缨楼有关,商议之地自然没有比素缨楼更合适的地方!

除非是根本就与素缨楼无关!

而且他们也都隐隐打听得到孔家在船舫制造这个项目上有点欲动的意思,现在孔家就在为这件事忙,所有事情都排在其后,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孔无喧怎么可能有功夫应付她!?

卓云飞和易若耀从小较量争高下,这不是他们二人的事,这是卓家和易家两家的事,祖上几代下来两家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两家人本就不大愿意看见宁立亭占了三股,但是归根结底他们两家在这个项目上是平起平坐而且还有好几家都在其中,也就没太较劲,但现在形式完全变了。

宁家是削尖了脑袋钻进来的,看在他们和马家的关系不错,他们这些股份少的心里虽然不大乐意,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还是马家在这件事上做主心骨,可现在宁家长房又插进来一脚,那岂不是到时候无论怎么划拉,宁家至少也会是四成,高于所有人?

他们怎么可能咽得下这个气?

他们才不管宁君洁代表的是宁家长房而非宁立亭这二房,从外面看来,他们都是姓宁的,而且在一致对外的环节上,就算长房和二房再是不和,也会一致对外联手的。

卓富和易泰两家本来并无在此事上争一争的意思,但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朋友,有时候反倒是你的敌人。

两家本来都没什么兴趣,但是在这个时候都不由的担心起对方会不会咽不下这口气去争一争。

如果对方争到了,岂不是就压了自己?

一石激起千层浪,丢出这个石头的始作俑者宁君洁却完全不知就里,接连几日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素缨楼都是飘飘的。

她还不大能接受得了那天韩尘会出现在君岳楼的事实。

另外还有林清之在旁助燃——在素缨楼的订期只剩下两三天里,宁君洁早上一到楼里,就被他派人请去洒风院,各种各样的借口邀她一坐就是一天。

宁君洁顶着林清之那全天候的灼灼目光,只觉得这冰天雪地也如炎热酷暑,如同面对的是一整片望不到边际的桃花林,花香遍地,粉香将她里外全都浸透了。

短短二三日的相处,面对的是花丛圣手全天下最会怜香惜玉的男子,而眼前此刻,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从头顶飘出去了。

“当时我一眼就看上这个发钗,想象着插在你的发髻上会是多么不俗……”林清之一手挽袖,另一只手正轻柔的调拭着发钗的位置,“想象的那个画面,真是不及眼下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这么近。

她清晰的看得见林清之的衣袖在自己的眼前悠悠的随着他的姿势而摆动,衣衫上的熏香她甚为熟悉,这几日里天天都闻着,隐约记得自己初见他的时候很是不喜欢这男子身上的脂粉香味,此时突然发觉自己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也不讨厌了。

甚至……还觉得很好闻,还很想能经常闻得到?

一想到他明天就要离开素缨楼,她心里突然就沉了沉。

她出神的在想,自己这种情绪,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是他身上这些胭粉香有毒,才让她有些神魂颠倒吗?

这么想的时候,眼前的衣袖突然远了一些,林清之退了几步,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她,正满意的点头,还拍了拍手。

“太美了,君洁姑娘真是国色天香。”

她突然觉得脸有些烫。

下意识就抚上了自己的面颊,这一抚,心突然就乱了一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件事。

更不曾想过为什么自己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

明天就是二月初一,蒋虚舟要回京了。

一想到此,心中竟突然生出一些从来没有过的异感来,竟有些……不舒服?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的移到了面前对着她笑了好几天的男子身上。

似乎是她一直没有说话被他察觉出了异样,他笑容一顿:“君洁姑娘?”

她仍旧未语,他就坐到她的身边来,很守礼的隔着一小段距离,这并不妨碍她闻得到他身上那好闻的味道,他又问,语声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来自男子的关切:“有什么心事,可否能与我言语?”

她怔怔的看了看他的眼睛,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袖内,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掌心。

这才觉得神识清明了些许,勉强撑了个笑,似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与往常无二,笑道:“明天你就要走了,只是当时有一件事你答应了我,现在可还能兑现?”

林清之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笑了:“竟是为了这件事,当然作得数,别人不好说,但是承诺给你的,怎可能食言!”

宁君洁心头一股暖流淌过,面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有一个朋友,我很想把他引荐给林公子,合得来或者合不来,公子都不必看我的面子,只是我觉得大家年纪相仿又都甚有品味,同在京中若不相识,岂不可惜。”

林清之笑意更深了,使得她竟看不清他的眼色。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宁君洁喜不自胜,还未说话,林清之的声音又续言道:“这是看在你的面子,没有你,我管他什么合得来合不来可惜不可惜的,因为你,就只是因为你。”

宁君洁的头又有些晕了,薄薄的冬日下,她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唯有面前这个人,清晰的让她再看不清周围任何景致。

林清之的声音如同从云层上飘下来一般好听:“我马上就要离开素缨楼了,还在发愁没有地方可去,别苑的事情我有些迫切,君洁,你可有着落了?”

(未完待续。)

第211章喜欢

让素若亲自去孔家下帖,然后洒风院这边在厅内摆上席面,孔无喧也坐到了席上,已经与健谈的林清之谈起天地的时候,宁君洁还是飘飘的。

回想白天面对林清之问起别苑之事的时候,那一句‘包在我身上’,她到现在还回味不过来自己当时是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保证下来的。

她没在席上。

她的目光从林清之的身上飘到孔无喧的身上。

然后再从孔无喧的身上飘到——他两侧把他夹的紧紧的卓云飞和易若耀身上。

素若去请孔无喧的时候,孔无喧正在府里被这两人围的动弹不得,据孔无喧的跟随所说,这两位公子已经围着孔无喧两三天了,早上一睁眼,这两人就前后脚挤进孔家找他们公子,今天早上两人在门口遇上,还是扭着跑着进的孔无喧的院子,非要争个第一名不可。

宁君洁也有些头疼,孔无喧想与林清之结交,这两人跟保镖似的又像监视一般的互瞪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孔无喧如果还有什么话想对林清之说,又怎么能说得出来?

看席面上的气氛就知道了,几乎一直都是林清之在说个不停,孔无喧脸上的笑容真切,却是尴尬而牵强,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宁君洁在屏风一侧也听得真切。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传闻中的万花丛中的林清之,面对这些京中富家子竟是没有言语那些最能调节气氛的风月之事,所谈论起的竟然是一些典籍与传记等,没有一件是她曾有过哪怕半分涉猎的内容,她支着下巴,不知不觉的就有些听入了神。

林清之。

他腹中真的很有料啊。

这时素若过了来,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她走出去,素若拉她到门外面的柱子下,小声道:“蒋公子的车已经进城门了,大奶奶让姑娘早点回府,已经派人去大姑奶奶府上支会,蒋公子最迟在大姑奶奶那里用完晚饭就会去咱们府上。”

宁君洁怔了怔。

“姑娘?”素若见她怔神,小声轻问。

宁君洁回过神来,看了屋内正在谈笑风生的林清之一眼,沉声道:“你回翠怡轩收拾一下,这边妥当了我就过去。”

素若领命而去,宁君洁踏回屋内,还没走回屏风这边,林清之就望了过来,叮嘱晴鹤:“给君洁姑娘换个新手炉,方才那个差不多凉了。”

晴鹤让丫头给她换了新手炉的时候,她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手炉上的花纹,就好像这花纹有什么玄机似的,端祥了许久。

记忆中那么多个冬天,换手炉这件事不是头一回。

只是记忆中每一次换手炉,都是她叮嘱素若或者月如给蒋虚舟换手炉。

心里突然就有些酸了。

她将手炉拢在袖子里,面上撑了个笑对席面上的几位公子道:“各位尽兴,家中有事,我先行一步,如果有什么需要,这里的人随便使唤千万别客气。”

孔无喧视她为半个知交,有引荐这件事在前,他对宁君洁印象极好,连忙起身欲要相送。

林清之起身一把将他摁回椅中:“你是客,相反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半个主子,明天我就离开素缨楼,让我过一过做主子的瘾,由我相送才是。”

宁君洁心中噔时有一团火似乎烧了起来,浑身都暖暖的,心里虽然极为高兴,但是再不忍也得面上拒绝:“不过小事,林公子千万不要客气……”

“这可不是客气。”林清之一本正经地已经往外引她了:“这是我做为男子应做之事,明天一早我就离开素缨楼,在这之前兴许就不能再见到君洁姑娘,送一送,我还嫌路短呢。”

望着他真切而温柔的目光,宁君洁的心突然就剧烈的跳了起来。

记忆里,蒋虚舟……

何曾及过林清之这些天待她的一分一毫?

去翠怡轩的路途不长不短,两人话语不多,晴鹤与月如在二人身后几步跟着,路上所说的话大半都出自林清之,可也都不是什么重要到不行之事,宁君洁垂着首听着,到达翠怡轩门前的时候才恍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而一路上说过些什么,她根本就没记住。

林清之驻了足目送她进翠怡轩,她笑着告了个别便向前走去,十几步的脚程而已,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只知道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就像有一把刀横在她的心上逼着她回头似的,可她,顶着这把刀,宁可被刀一刀一刀的割去,也终究不敢回头。

十几步的路程像是用了她半生的时间也耗去了她半条命,好不容易终于进了翠怡轩的大门,觉得身后的人看不到了,她猛的往身旁一拐,突然压低声音,声音都是抖的。

“月……月如,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还站在那里?”

月如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但还是听话的去门边悄悄的扒了扒头。

然后她回过头来。

在她开口的这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宁君洁快不能呼吸了。

“姑娘,林公子已经回去了。”

一种心被掏空的感觉突然从头顶灌浇了她全身。

素若已经迎了出来,而后三人向后院而去。

上车的时候,她心里仍旧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坐到马车里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手里有一物暖暖的,从袖中将手掩出来才发现——只是方才林清之为她换的新手炉而已。

自己拿了一路到马车上,竟然都忘了。

她苦笑了一声,浑身脱力一般向身后的靠枕上倚去,一靠,后背突然抵上一物,眉一皱伸手拿了出来。

一个绢布缝制的笑脸小女孩布偶,很是可爱。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布偶之类的玩意,自己身边从来没有过这些东西,不禁皱了眉:“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素若眨眼,忙道:“方才我让人套车的时候,是林公子的人送来的,说是林公子昨天逛夜市的时候看到这个布偶很讨喜,与姑娘甚是相像,便送给姑娘。”而后她忐忑的欲去宁君洁手中拿过来,道:“姑娘如果不喜欢,我扔了便是……”

宁君洁连忙闪过,心中如同千万支烟花齐鸣。

“喜欢!”

(未完待续。)

第212章你走

这次过完年节回京,蒋虚舟的父母都来了,算是年节上与亲人之间走动一二。

而蒋氏夫妇以及宁心卿一家都会过来,所以不止是宁君洁,宁家上下的人都很齐全的聚在正厅,宁君洁回府更完衣赶去的时候,宁心卿府上的小厮正好刚刚来厅前禀报。

除宁政夫妇之外,几房的人都迎到二门处去,宁心卿在宁家地位不浅,家中长姐并是帮着带大几个弟弟,而这次又是带着客人一道过来,几位老爷自然尊重。

蒋霖一家人来就不同于蒋夫人带着儿子那样住在宁心卿府上,宁心卿说什么也留不住,最后宁立良当场的话坚决不恳让蒋霖再有半分推辞。

“我们宁家有别苑的,你们若是再客气非要住客栈,那我可就不依了!”

话以至此,折中的选择住在别苑自然最好不过,所幸蒋霖一家带来的礼很阔气,几家人都和和美美,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聊了几句就是孩子们去自己耍,蒋虚舟似乎在家闷坏了,比以前的玩性还要大,让下人们把他带来的东西一个个都拿出来,在宁君洁的邀请下去了长房的院落,然后蒋虚舟的送礼仪式就开始了。

自然是以大为先,给宁君洁的是一个雪白的貂领披风,宁君洁挺喜欢,试到身上在厅里转了几圈,宁芸夸口不停,直赞她如同雪中仙子,宁君洁则是面容含羞,看得出来很是高兴。

送给宁芸的是一个木制手炉,看着普通实则有点来头,说是这个手炉从制出来之后就长年被药草熏养,冬天夏天都可以用,有强身健体之效,宁芸很感激的连连称谢。

接下来到了宁馥,蒋虚舟突然阴恻恻不怀好意一笑,然后拿出来一个长长的纸盒子递给了她。

宁馥打开来后当场一愣,但当把这物件置在眼前的时候心下立即就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望远镜,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吓一跳,却没想到只是外观有些相似,实则不过是一个万花筒而已。

见她虽然笑着却并不是多稀罕似的,蒋虚舟面上的兴奋劲儿不由的就消了两分,一把将万花筒从她的手里夺过来,佯作不愿道:“这可是舶来品,京城就算有,也未必就有我这个好看。”然后置在眼前转着看着,一副你不识货的模样。

宁君洁眼角一挑,上前来:“让我看看。”

蒋虚舟递给她,她接过后学着蒋虚舟的模样转着看,心中觉得甚是有趣,但一想到宁馥的反应,立即就不想表现出来让别人觉得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然后丢回给蒋虚舟:“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蒋虚舟见连宁君洁也如此这般,立即也就没什么底气了,再看宁馥,已经端起茶喝了起来,哪里有半分兴趣的模样?

心下突然就有一股烦躁惹的他极为不痛快起来。

啪啦!

一声剧响,砰的一声,惊的宁君洁差点跳起来,宁馥一滞,笑容收了,目光落在那摔成稀巴烂碎在一地的万花筒。

“你这是怎么了?!”宁君洁当即就上前一步,“你这是哪来的脾气?!”

宁芸赶紧叫人:“快都别动,让丫环们收拾干净,别再扎到人!”

立即就有丫环赶紧过来捡拾碎片,蒋虚舟面色甚冷,眼皮子也不看一下,声音尤还带着些许怨气:“我哪有什么脾气,我也没怎么,不过是突然不喜欢觉得不好,东西是我买的,我还没资格摔了?”

“你……”宁君洁登时无言以对,好半晌才顺过气来,咬唇道:“你这是摔给我看了?”

见这加热,宁馥也不由的起了身,对着他们二人道:“大姐姐别着急,蒋公子定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如果真是气着,那也是摔我的,这东西是送给我的,兴许我哪里惹着他了都不自知,你们两个可别吵起来。”

宁君洁却全然不这么以为,不过宁馥这话说的没错,万花筒是送给宁馥的,就算蒋虚舟是冲着她有气,但是摔的却是宁馥的东西,明面上,她自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讨这个晦气。

她这边厢却才坐下,那边蒋虚舟谁也没看,却又阴阳不定的径自说道起来:“是,我这个人从来不被人家放在眼里,无论送什么都不得人家一个稀罕,倒是我自己上赶着了,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心思,却不知道根本不是东西不行,今天才知,原来是送东西的人不行,我这个人,无论给人家送什么,人家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了!”

这就明摆着就是在说宁馥了,前后加起来,夜明珠送过,画眉鸟送过,亲笔绘的画也送过,现在又送了一个万花筒,还真没有说送出哪一件的时候,宁馥的表现能让他满意的。

宁君洁的脸黑了黑,僵怔在坐椅里,半晌没出声。

宁馥的嘴张了张,后而还是叹了口气,起身道:“我不舒服,这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这才一起身,蒋虚舟啪的一手拍上桌子,声音极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许走!”

这一屋子,宁家的几个姑娘全在,宁馥心中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天说什么也不这么早的回来和他们蒋家人打照面!

怎么蒋虚舟离京一个多月,过了个年只虚长年纪,脑子还是那个模样?!

她很平静的看了看他,很是平静地道:“我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这些天楼里生意也很忙,我有些累……”

“要走,你也得给我个回应再走!”

宁馥真的已经很无语了:“我要给你什么回应啊?”

“你……”蒋虚舟现在的火气比方才更大了,又是一掌拍在桌面上,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答不上来?那你好好问问你自己,为什么答不上来!”

“啊!”突然有丫环掩口惊叫,指着蒋虚舟:“蒋公子……你的手……你的手流血了……”

蒋虚舟却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痛似的,双眉拧的甚紧,咬牙对着宁馥道:“你走!你走!”

(未完待续。)

第213章钱

蒋虚舟的话喊完,屋里就忙的乱了套了,丫环们惊的又是喊人又是上前帮忙的,不用想宁馥也知道是他摔万花筒太大力,玻璃碎片弹到桌子上被他拍上去了,只要没划到动脉,玻璃都未必能扎进肉里,上点止血的药也就没事了。

屋里很快就换了个不一样的气氛,哪里还有人再想着方才争执之事,趁着这乱,宁馥觉得在这个时候不问候他几句反倒更好——她越冷血,他就早一点离她远远的。

是以,府里的大夫还没赶来之前,宁馥就已经出了长房的院落了。

虽然晚上了,但是还不至于到休息的时候,回到荷松园后喝了两盏茶,烟珑和霜容都自觉的对今晚之事一字未提,香檀过来了一趟,烟珑出去了一会儿后折了回来,小心的看了一眼宁馥。

而后才佯作与霜容聊闲般,道:“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反正没敢跟老爷奶奶们说实情,只说是不小心把万花筒摔了,结果划到了蒋公子,只是破了个口,有点深但并不碍事,包扎好了就没事了。”

宁馥知道烟珑这是说给她听的,也没理。

烟珑悄悄探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道:“不过蒋公子说有点不舒服,然后今晚上蒋家的人就不去别苑了,暂时先住在府里,明天了再去别苑。”

宁馥仍旧没理会。

回府太早,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多出来的时间让宁馥觉得甚是浪费,早早睡下的话又觉得可惜了这时间,便让霜容拿些资料来看,进了书房把夜明珠的蒙布撤下,如果忽略周围的摆设和这颗夜明珠的形体的话,幽幽如日光节能灯的亮度很有一种现代的气息,这让她多少心里有些安慰。

安慰只是一少部分,更大的一部分却是这种光亮让她对自己的家乡更加思念。

也是这样的光线,时刻提醒着自己是谁,也时刻鞭策着自己咬牙努力走下去。

孔无喧的资料太少,她已经反复看过很多遍,此时还是拿起,试图从一些细微之处查出一些什么来。

霜容和烟珑很自觉的在旁静静的帮着她整理着其他的资料。

芍芝和茵妙也在书房里,外面到底太冷,二人虽然进了房,却也坚持只守在门口,再不往里进,也不知过了多久,芍芝突然耳朵一动,同时茵妙的眼睛突地一睁。

宁馥没抬眼却出了声:“看看外面谁来了。”

门房处都拦不住?

茵妙应声推门出去,须臾便回了来,一人走路带风的直冲进来,带着冬夜里的凉气,一只手还包扎着,双目都有些微红。

宁馥愣了。

茵妙和芍芝都拦不住这人,门房处更不可能了。

怪不得。

这情景,几人自然是都出了去,只留了霜容在屋内侍候。

“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

宁馥默了半晌,然后朝着桌案上自己被迫放下的卷宗扬了扬下巴,在蒋虚舟不解的神色下,她冷哼了一声:“我喜欢做生意,我喜欢赚钱,我喜欢钱。”

蒋虚舟自然不会认为自己送钱给她她就会满意,心下当即想到的是难她不与他相近,是嫌他没钱?

直觉宁馥不像是这样的人,但是家中的人对宁家的家风偶有谈及,他从小耳濡目染就算不以为,却也多多少少受一点影响。

这么一想,倒真不觉得宁馥这句话是来搪塞把他往外推了。

一下子书房内就寂静了下来,来时一路气冲冲的蒋虚舟,此时竟呆站了半晌,竟是无话可说了。

宁馥睨了他一眼,就像是多瞧不上他似的,把卷宗拿起来继续阅读,眼皮子再未抬起:“问清楚了,还不走?”

只一瞬间,蒋虚舟面红耳赤,无措的模样让霜容都有些不忍,上前道:“公子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再说,姑娘现在有要紧事……”

“我明白了。”暗影里,蒋虚舟沉声言道,而后再没说一字,转身离去。

此时客房院落里,蒋夫人一脸的震惊。

“你是说,虚舟这孩子从宁君洁那里出来后拐弯竟去了荷松园?!”

站在一旁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佩青身边的得力助手赵嬷嬷。

赵嬷嬷的表情极为夸张,形容的那叫一个有声有色:“我亲眼看见的那还有错?我们奶奶知道夫人的心里是什么打算,这本是两家都高兴的事,多少年都没出过什么变数,就等着两个孩子长大后两家能成个亲家,以前夫人不在京中不知道,蒋少爷常往荷松园跑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这事大姑娘心里苦也没在面上露过一丁半点,就连大奶奶也没言语过一句,只当蒋少爷和三姑娘如似兄妹,而且我们奶奶也训斥过府里的下人,禁止在背地里胡乱说话……”

“什么?连你们府里的下人也在暗地里乱说了?”蒋夫人更震惊了。

赵嬷嬷状似失言一般连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陪着笑道:“不是不是,夫人别乱想,没有的事……”

蒋夫人皱着眉赶紧止了她,她才又续道:“我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不与夫人言说,这府里的姑娘们年纪也都一个个上来了,总是这样可了不得,我们奶奶让我来跟夫人说一说这事,是想让夫人斟酌一下,如果蒋少爷变了心思到了别的姑娘身上,那还是一切趁早才是,不然临到跟前再变卦,别说这亲家能不能做得成,到时肯定会得罪一方不是?”

半晌后,蒋夫人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谢过赵嬷嬷,又给赵嬷嬷塞了个封红,让人送出去了。

蒋虚舟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厅里,对着烛火支着额际,双眉也拧的很,以为她这是在担心他受伤的事,登时就赶紧上前。

“我只是小伤,你别听那些丫环婆子乱传,不防事的!”

蒋夫人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有火,但终究不忍向自己的儿子发作,往后方看了一眼后,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乖了,你爹喝了些酒先睡了,现在就我们娘儿俩,你跟为娘说句心里话,你这心里头,到底装的是大姑娘还是那荷松园没亲娘的三姑娘?”

(未完待续。)

第214章内情

与此同时,长房院落杨氏正拉着自己女儿宁君洁的手,眼里也淌上了泪花。

宁立良在旁,肚子里的怨怒也压了好一会了。

杨氏心疼的翻开女儿的手掌,掌心包着护着,方才因为万花筒碎了一地,碎片溅起的时候把她的手也扎破了。

蒋虚舟出了门就往荷松园去的事情自然没能瞒得了宁君洁在府里的眼线,这件事也很快的进了宁立良夫妇的耳朵,这种心情,真不是说咽就能咽得下的。

宁君洁的态度却让杨氏有点小惊讶,她不仅不像往常那样气极懊恼抱怨,反倒将手掌收回,安慰起他们夫妇来。

“一点小事而已,若是当时说出来,岂不是让蒋公子心里再生出内疚?他到底是客,而且也是意外,何必说出来呢……”

女儿似乎不知不觉之间长大懂事了,杨氏听罢这话越发的心疼,心疼的不是她手上这个伤口,而是心疼她都受了伤,那蒋虚舟竟出了门就往荷松园前去,女儿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宁立良听了这话心里也甚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当真懂事不少,比起半年前来甚为不同,心想这半年内在素缨楼的历练果真见了效果,想到此处,再想到素缨楼是由宁馥作主,而女儿的成长必也脱离不了当时宁馥的点头,顿时觉得心里有些矛盾的不是滋味,真不知道是厌恶这个三侄女还是要谢谢她。

为了让女儿高兴些,杨氏道:“这两天我就跟蒋家的人提提你和虚舟的事,我看这次蒋老爷也进京,八成也是为了这件事,你别太往心里去,男人都是这样,等年纪上来些就稳定了,你向来聪明不输人,将来成了家,他必然什么都依你的……”

“母亲。”不知为何,往常若是听到这样的话,宁君洁高兴都来不及,今天竟是打心底里有些抵触,心里想着也许是因为蒋虚舟总是紧着宁馥,多少回这样下来让她也觉得有些疲累,也并没有往旁去想,道:“这件事不急,况且这种事也不应该由我们家人去提,如果蒋老爷和蒋夫人是为了此事而进京,那就更用不着我们上赶着,否则不是掉了我们宁家的身价?我现在想说的,倒是一件顶重要,迫在眉睫的事。”

杨氏和宁立良见她这坦然不似作假,心里更加宽慰,婚姻之事确实也最好不要由女方去主动提起,是以心里甚是高兴,二人连忙就向她看来,示意她说说那件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宁君洁将林清之想要宁家别苑的事简单的跟他们二人说了,杨氏甚是为难,心里甚是觉得这事绝不可能办得成,宁立良听着心里想的是要怎么把这件事说给宁政,然后通过宁政的身份来让宁立亭不得不应允。

事情说完,宁君洁又将这事如果办成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利益也简单说了一遍,不用她细说,宁立良也分析得出来,只是在旁捋着胡须凝眉偶尔点头,见自己父亲这般模样,宁君洁心里更有着落了。

最后宁立良说了个活话:“林清之不是那种会杀价的人,我们把别苑的重要性说清楚,然后再适当的抬一抬价钱也是合理,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林清之都不会摇头,价钱当然是越高越好,这样才好跟府里有个交待,这两天我估估价,然后想个合理的价钱,如果林清之接受得了,再与你祖父谈就会两边都有保障。”

宁君洁一听这话,立即觉得这事已经成了一大半了,道:“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不是高得离谱让他觉得自己被人当冤大头,他就都能接受。”

宁立良笑:“那就更好了。”言罢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她道:“近日来你和林清之关系还行?”

一提到这个问题,宁君洁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面上的笑容都不由的显得有些遮掩之意,嘴上说的却与她的表现完全不相衬,道:“上次我们准备的送行宴,他看在眼里自然记在心上,对我们家印象很好,自然关系拉近了许多的,不然也不会跟我提起别苑的事,而不是找宁馥了,对不对?”

宁立良很满意的捋了胡须,一心都在顺着她的话而脑补两家结上交情的画面,对宁君洁的不自在完全没有深想。

杨氏做为女人,看问题和想问题的角度就全然不同了。

宁君洁回房了之后,杨氏低声向宁立良道:“你觉不觉得女儿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我总觉得心里有点慌,她到底是个姑娘,让她和林清之打交道,这会不会不妥当……”

宁立良正在想着别苑的事情成功脱手后会与林家的交情更上一层的事,脑子里在划拉价钱和怎么跟宁政提这事,杨氏这话与他此时的心情完全不搭不说,还半点也帮不上忙出出主意,登时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等别苑的事解决了就没君洁的事了,到时候就是咱们和林家的事,你想哪去了?!”他啧道:“再说了,女儿比以前长进多了,眼光也不再只是眼前的儿女之事,这不是好事吗?”

宁立良这般言语,虽然让杨氏再无话可说,却并没有让她的心安下来。

与自己的丈夫说不到一处去,她却没什么心情就这么睡下,回房后闷头坐了半晌还是很不安,便让婆子去把素若叫了来。

素若很快便进来,请了安后杨氏直接了当的就问起林清之和宁君洁这阵子在素缨楼是个什么情况。

“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许落下,嘴皮子如果不老实,小心你的皮!”

素若这些日子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对今晚蒋虚舟的所做所为心里也是有些失望,此时杨氏这般问起,她更没什么可藏可掖着的压力,立即就跪了下来。

杨氏见这架势,心头又是一沉。

素若垂着首,半点没有隐瞒的道来。

“林公子待姑娘十分周全体贴也极为守礼尊重,没有半分逾越,姑娘也如此。”言罢这个前提,她突然抬起头来。

杨氏心一颤。

“但是有些话素若忍不住不说,还请奶奶先饶了奴婢一命。”

(未完待续。)

第215章亲事

杨氏隐隐觉得自己心里不敢去深想的事情,就要从素若的口中说出来了。

好半晌她才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沉声道:“你说。”

素若抿了抿唇,道:“蒋公子这半年来如何待姑娘的,奶奶能看到能知道的绝对比不上奴婢看到的更多,如果没有林公子的出现,奴婢也和奶奶想的一样,将来姑娘嫁过去就会都好起来,但是这一阵子林公子的出现,奴婢在旁边一眼一眼的看着,突然就清醒了。”

“好的就是好的,不必去等着他变好,林公子待姑娘是守礼,但是对姑娘的感情也绝对不一般,奴婢不知道姑娘心里会怎么选择,但是今晚蒋公子的态度,奴婢看得出姑娘已经不知不觉心灰意冷了,或许到时和蒋家的亲事定下来她不会反对,可奴婢真的觉得——”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此时顿了一顿,沉下声来,一字一句地道:“蒋公子——并非姑娘的良人。”

如同雷击一般,杨氏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宁君洁记事起,她就在计划着要把宁君洁嫁去蒋家,十余年熬过去终于就要达成这个心愿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蒋虚舟而将刘家的人踩在脚底,当时宁君洁是什么模样,有多坚决,仿佛就在昨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水性女子,也知道蒋虚舟除了家世,若单论起个人而言其实连刘安仁都比不上,可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女儿一直都等着这一天,这一天来了,女儿怎么就变了呢?

“如果,以后不让她去素缨楼,不再去林公子见面的话,就好了吧……”

她这话一出,素若却猛的抬了头,目光甚是不忍,道:“奶奶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亲事并没有谈起,一切本来就有得转还,而且就算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您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的,蒋公子完全没有把姑娘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只怕早就已经被三姑娘占满了,如果这次蒋老爷和蒋夫人是向二老爷提亲,要娶三姑娘可怎么办?!”

“不可能!”

“奶奶真的能保证吗?”素若抿唇道:“林公子样样都比蒋虚舟强,而且还是京中之贵,姑娘也不用嫁去蒋家那么远的地方以后相见都难,况且林公子并非像传言所说那般,就连姑娘也是这般认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自从姑娘出现之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女子,一心一意的只待姑娘一个人好,如果能和林家结下亲事,蒋家算得了什么呢?”

杨氏只觉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的快要跳出喉咙,都快要跳出身体不属于自己了,这个消息太震撼,让她真的难以相信。

林家是什么世家?那是他们宁家想都不敢想的,此时听着素若说着,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她还是飘飘的,觉得很不真实。

“不行,不妥,婚姻大事不是孩子们能决定的,就算林清之和君洁现在不对劲,这件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林家……”她闭目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林家看不上我们。”

素若却道:“这件事当然不需奶奶亲自走动,林公子在林家是什么角色什么地位?只要这件事林公子有了这个意思,哪里还用得着咱们府上的人出面?林公子坚持要做的事,还有做不成的?”

如果不用自己出面,自己这边什么都不用做的话……

杨氏的心不由的也动了动。

素若见她面容有松动,接着又道:“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顺其自然就好,蒋家这边夫人也不用拒绝,一切看情况再说,而且就算蒋家提起,夫人这边也可以先拖着不是?如果姑娘和林公子有进一步的进展,到时候随时把蒋家推掉就是了!”

杨氏听着,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样做不妥不地道,到时还有可能和蒋家因为这件事而成仇,可又有些舍不得放下林家这头,左右衡量,甚是发愁。

素若猜到她在想什么,上前又道:“夫人何必庸人自扰,和林家结了亲,就算和蒋家老死不相往来,也值啊。”

一语道出,将杨氏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给打消了去。

半晌,杨氏咬了咬牙,道:“就依你说的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婚姻大事虽然父母做主,但是也希望孩子们打心底里愿意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也是因为君洁有这个意思,我才奔走和蒋家的关系,现在君洁不这么想了,也是虚舟不珍惜我们君洁,既然如此,那这事黄了也没什么可惜!”

素若松了一大口气:“奶奶说得是!”

……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到现在还不能给为娘一个准话?!”蒋夫人这时却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丫环递茶来赶紧让她顺顺气,她饮了一口才又接着指着蒋虚舟道:“你和君洁的事,我和你父亲准备这几天就给你定下来,你方才做了什么,竟然出了君洁的院子就往荷松园去了?我以前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不许去那里,不许和那个三姑娘打交道……”

蒋虚舟一个头两个大,低着头嘟囔:“哪就像你说的这么严重了,不过就是普通的来往,哪至于那么夸张……”

“你别没轻没重的,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虚舟差点被吓住,肩膀一颤,道:“你这是逼我在她们姐妹中选一个?”

蒋夫人的眼睛瞪的更狠了。

蒋虚舟只觉乌云盖顶,喘了半天粗气,半晌才道:“我就没想过这事……”

“混账……”

“好了好了!”蒋虚舟见她伸手就要招呼了,赶紧往后缩,道:“我这两天想一想还不行吗!?”

蒋夫人快气疯了,婆子在旁赶紧劝:“少爷心地纯善,不沉迷儿女私情这是好事,夫人快消消火,再气着可怎生是好……”言罢赶紧给蒋虚舟递眼色。

蒋虚舟会意,赶紧趁着这个当口脚底一抹油给溜了。

看着儿子跑出去的模样,蒋夫人快愁死了,心里这口气堵的她难上难下,抚额长叹:“我这是作了什么孽,他若是再这样下去,以后我还怎么面对宁家上下,还怎么有脸去见嫂嫂!”

婆子叹了口气后上前劝:“夫人别钻牛角尖,这么多年下来,你这边终于松了口同意了宁大姑娘,也是看在大姑娘对少爷一片痴心的份上,但其实想一想,这女子无论成亲前是什么模样,一旦成了亲,哪个不是一心一意侍奉自己的夫君的?那三姑娘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好听的传言也都是关于她自己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事,她死了亲娘那也不是她的错,但是对咱们少爷来说未必就不合适……”

蒋夫人抬了眼,她最信任的人就是这嬷嬷,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听了这话虽然不赞同,但还是不免抬眼,声音也平静了许多:“这话怎么说?”

(。)

第216章选择

嬷嬷见她肯听,这心就踏实了。

被蒋夫人拉着坐下,她半劝半点拨地道:“夫人和老爷既然没有让少爷入仕的意思,将来这家里的生意早晚就得由少爷打理,少爷的心性太过单纯善良,娶妻是人生大事,大姑娘一心一意向着少爷那自然是好的,但是对家族生意来说似乎帮助就不大了。”

蒋夫人的眉微微凝了起来,她明白嬷嬷这话里的意思。

她凝眉思索不言,嬷嬷看着她却还在说着:“三姑娘虽然自幼丧母,若是放在以前自然是想都不会想到她的,可是这小半年下来,素缨楼不仅有声有色还越来越好了,用不了几年的光景就会在京中站稳脚跟,而到了几年之后,以三姑娘这目前的气质和头脑来看,只怕通过素缨楼赚来的钱都已经让她发展下去遍布京城了。”

蒋夫人有意无意的端起了手边的茶,闻言目光一收,侧过头来:“你的意思是,选择宁馥其实更好?”

嬷嬷望着地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夫人不妨设想一下,咱们虽然不图什么女子的嫁妆不嫁妆的,但是三姑娘很明显在做生意的事情上强过大姑娘百倍,将来有三姑娘帮着少爷打理家业,夫人和老爷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而且……”嬷嬷又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如果夫人还是觉得三姑娘的身世配不上少爷,到时给少爷再续一房出身正的姑娘就是了,这不是里外都圆满了?”

嬷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蒋夫人头顶的乌云似乎突然就被冲散了,眉心不知不觉的舒展了开来,她看着手里的茶汤,忽然想起了当时宁心卿说服她和宁家结亲而说的话来。

‘宁家的姑娘绝对不会让你后悔’,就是宁心卿对宁家的几个女儿的形容。

“我和老爷倒是可以厚着脸皮撑几天不提,但愿杨氏知羞耻不会先开口,那一切都好说,先看看虚舟这孩子给我一个什么答复,如果他选了宁君洁,那……”她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看向嬷嬷,“那就想尽办法让他改了主意。”

嬷嬷就像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从这小半年蒋虚舟的态度就不难看得出来他现在其实已经倾向于宁馥,只是时间不长再加上年纪还小不懂,时间一长或者真到了抉择的时候,他会想通透他心里放着的是谁的。

翌日一早,月如来荷松园赶在宁馥出府之前向宁馥告了假,称宁立良那边有些事,今天宁君洁就不去素缨楼了。

宁馥微微一笑就让月如回去,随后眼波一转,叫了烟珑。

“今天你留在府里,多留意一下怡松院。”

烟珑当即反映过来她所说的是何事,道:“大老爷今天就要与老太爷提别苑的事?”

宁馥一边往马车的方向去,一边道:“也未必就一定是,但是怎么也得盯紧些,让那些下人传话报信,总是不如自己人在感觉踏实。”

烟珑应声留下,宁馥前去素缨楼。

当蒋虚舟来了素缨楼的时候,芍芝和茵妙赶紧叫人把楼梯守死,宁馥挑了个眼风,接着目光就再没从手里的卷宗上离开过,淡淡地道:“如常就好,他这一阵子应该都不会来。”

宁君洁今天休息,蒋虚舟总不会是来这楼里找宁碧思的,茵妙和芍芝一开始没明白,后来想到昨晚的事,想着定然是宁馥说了什么,便双双松了口气,继续守在门外。

蒋虚舟果然不是来找宁馥的。

当然他也不是来找宁碧思的,他叫来了周越,两人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本来说好了不来素缨楼,可是绕来绕去,不知不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绕到了素缨楼的门前。

他突然发现,好像只要他人在京城,如果不来素缨楼的话,去哪都觉得没意思。

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再加上现在困扰他的那件事,他就一点也不想靠近宁馥的办公处。

周越陪着他如同游魂一般的逛着,早就没什么话能再对着这桩木头言语,是以自顾自的看着走着,俩人就像闹了别扭似的,一同前行,却互不搭理。

到了水榭处,已经彻底远离宁馥所在的区域,也离那翠怡轩甚远,蒋虚舟让人划舟带他们二人上了画舫,直到蒋虚舟长叹一声歪到了榻上仍旧不言一字,周越这次怎么也忍不住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怎么过了个年就转了性子?”

蒋虚舟闻言一怔,随之看向周越的目光都是幽幽带着怨与愁的,周越见他这目光更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你再不说,我可就不奉陪了!”

“别!”蒋虚舟赶紧把他拉住。

周越驻足瞪眼看他。

他又是一声长叹,好半晌才将昨天与他母亲的谈话跟周越大致说了个清楚。

周越一听这话当即就怔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临到跟前,你难道不想娶君洁姨姐了?!”

蒋虚舟本是不知如何选择,让周越一说就被引导的好像他已经放弃了宁君洁似的,他当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来,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越正准备发火了,一见他这副并非如此的模样,这就坐了下来:“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虚舟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我母亲跟我说的这件事,我从来就没考虑过,其实就在以前,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什么娶不娶的,我哪想过这么多。”

“你……”

“你先别发火,我不是什么见异思迁,以前两家人的意思我多少心里有数,但是我觉得我们年纪都还小,这件事应该离我很远不是吗?突然就到了跟前来,我根本就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我……我还没玩够呢……”

一说到还没玩够,周越不由的就想象到蒋虚舟一旦成了亲,那他就少了个玩伴的现实。

以宁君洁的性子,虽然看起来什么都紧着蒋虚舟,实则本性十分强悍,一旦成亲,蒋虚舟定然被她管的死死的,想要再像现在这样自由,只怕如同登天。

“看你这个样子,想必是你母亲逼的很紧,你的亲事非得近期定了?”半晌后,周越沉声道。

蒋虚舟嗯了一声,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沉得如同默哀一般,须臾,周越突然一拍桌子。

“有了!”

(。)

第217章决定

在蒋虚舟呆愣的目光下,周越贼贼的对着他笑了。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旦娶错老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搞不好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周越很是严肃地道,看着蒋虚舟对着他连连点头,他一笑,续道:“所以,这件事你已经不能顾着别人了,也别管君洁姨姐是不是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你只想想你和谁成亲对你自己才更好就是了。”

蒋虚舟头一次觉得周越似乎也不只是一个小跟屁虫,这话说的竟还有几分道理。

“如果选了君洁,我这辈子就没什么自由了,她脾气那么凶,以后只怕房里连个年轻丫环都别想有,而且,她似乎还很不喜欢我这爱玩的性子,现在就是压着忍着的,以后成了亲日子一久,她怎么可能还忍得住?”他喃喃的凝眉道,又是一声长叹:“可若是不选她,她岂不是很伤心……”

周越道:“那就选她。”

“可如果选了三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虽然对我冷冷的,但大半也应该是因为怕君洁不高兴之故,而且她的性子与别的姑娘完全不一样,那种很说不上来的感觉,看她现在的样子就能感觉得到,她以后肯定也是以生意为重的,我如果和她成了亲,她肯定不会管着我压着我,我想做什么她绝对不会像君洁那样……”他的眉轻轻舒展了些许,唇角还微微挑了挑:“最重要的是,她这么能干,我以后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周越听了都心动了起来,当即打断了他:“那你还犹豫什么,我若是你,自然是选馥姨姐了!”

蒋虚舟一怔,眉心又皱了起来:“可君洁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你虽然说的都是你自己这边的问题,但往大里说这就是家宅的事情!以你的性子肯定和君洁姨姐合不来的,合不来那就免不了吵架,夫妻之间以和为贵,若是天天因为小事吵架,那就是家宅不宁!相反,你如果选了馥姨姐,哪还会有这些问题!”

蒋虚舟眨了眨眼,一直沉默到手边的茶都凉透了,双目才沉寂下来。

当天晚上,蒋虚舟随着蒋氏夫妇去了别苑,安顿妥当后,蒋虚舟向蒋夫人说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选三姑娘,母亲怎么跟他们交待?”

看着儿子难为的面容,蒋夫人忍着心头的激动,拉了他的手坐下。

“婚姻大事本来就应当慎重,你选的是你自己心里想的,就算再难开口,母亲也会坚持的。”

蒋虚舟不想深问,一想到深谈下去难免提起宁君洁会有多怒甚至还有可能寻到他头上来,他就一点也不想再说下去,反正这件事母亲已经应允了,那就不会差了。

大不了这些日子躲着点宁君洁便是。

但还有一件事是他不得不忧心的,他问道:“那母亲要怎么跟三姑娘说这件事?”

蒋夫人一笑,浑然不觉得这也算是件事,在她看来,只要把杨氏回绝掉,那什么事都不算事。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她一个丧母之女,在宁家过的一直都是夹缝日子,如果不是有个素缨楼,他们蒋家怎么可能会考虑她?

她宁馥用得着去说服?等这件事说成了,她背地里烧高香去吧!

而与此同时宁府之内,宁政正把玩着手心的核桃,紧抿着唇。

“别苑就这样卖给别人,外人岂不是以为我们家钱项上出了问题?”半晌后,白氏在旁凝眉道。

宁家别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宁家的一个标志般的存在,相当于半个宁府,就算生意上划拉出去,也没有将自己的家划出去一半给别人的道理。

宁政听了这话眉心不耐烦的皱了起来:“那也得看是卖给谁,卖给当铺卖给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当然不行,但是转手给林家就不一样了。”

“父亲说的是。”宁立良早看出来宁政有这个倾向,在旁煽动道:“林家在京中向来以眼光极高喜奢华闻名,我们家的别苑转手到了林家的手里,那也就等于无形的向京中的人宣告我们宁家的别苑不俗,能入得了林家人的眼睛,岂是凡品?而到时钱到了手里,我们再另置一座别苑,定然会有贵人慕名而来不是?”

宁家别苑小半年没有贵人小住,如果这次的事达成了,不就等于替宁家做了个宣传?

这父子二人态度一致,白氏不舍,心中觉得不妥也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了,索性依了他们,道:“那价钱上……”

宁立良道:“这两天孩儿估个价出来,然后在价钱上提个两成到三成,我想林公子也不会介意。”

能提到两成到三成,宁政的顾虑彻底打消了,眼珠一转,道:“你再问问林公子需不需要人守院伺候,别苑里那百余号下人都是伺候惯了的,也都知道怎么照管,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换人接手,争取让他把别苑里的下人也都买了!”

这样还能再赚一笔人头费。

宁政这边松了口,宁立良高兴不已,连忙笑道:“孩儿一定把话带到!”

直到看着宁立良从怡松院出来,烟珑才回了荷松园。

先将别苑这边商议的结果跟宁馥说了之后,烟珑站在原地,仍旧有些心事一般的失神望着地面。

宁馥望了过去:“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烟珑踌躇了一下,后而掂量着道:“要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霜容也望向她:“你今天在怡松院还看见什么了?”

烟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今天大奶奶下午的时候也来怡松院了,大老爷一天都在劝着老太爷松口卖掉别苑的事,大奶奶过来说几句也没什么不妥当,但是她却是与老太太坐了一下午,问及的都是关于林公子的事。”

程衍听罢转了转眼珠,摸着下巴道:“要买别苑的是林公子,大奶奶和老太太谈起他也不是说不过去吧……”

宁馥怔了怔。

程衍说的固然没错,但是越是在这个时候,其实才更不应该说得太多,不然也不会只有宁立良找了宁政,而宁君洁并未出面,只是在院子里等信儿了,杨氏再前去说这件事,这不是有点显得长房在这事上太上心么?

欲速则不达,使的力过大反倒会引来宁政的疑心,宁立良和杨氏不可能不知道。

“大奶奶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屋里都有谁在?”

烟珑摇头:“没谁了,就连老太太和大奶奶身边侍候的婆子都给支了出去,所以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未完待续。)

第218章抽身

“说来……”程衍思量着道:“这次蒋老爷和蒋夫人都进了京,应当就是为了蒋公子和大姑娘的亲事,大奶奶会不会就是与老太太商谈这件事?”

“如果是谈这件事,似乎也没有必要把身边的老人也都赶出去吧?”烟珑道。

霜容挑了挑眼角:“让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有点不对劲,况且当初拒绝刘家提亲的事上,老太太当时并不是多愿意的,虽然说现在已经把刘家推了自然就该顺着愿意了蒋家,但是当时老太太为了这件事和老太爷也私下里有些不高兴,觉得在刘家的事上,大老爷一房的人做的有些太过,并且当时还说过以后再不插手大姑娘的婚事,那现在大奶奶就没有道理去找老太太谈这件事。”

程衍抿了唇,他到底是个男儿家,妇人之间的一些交际与微妙的关系,他心再细也不能切身体会,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在眼下杨氏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可与白氏言语,便道:“不是大姑娘的亲事,那就是别苑的事,现在长房也就这两件,还能跑出什么。”

想想也是,几人提着的精神头这也就慢慢消了,置下便就未再提起。

夜里各房人都歇下之后,白氏推了推身边已经睡熟了的宁政。

“你说,如果君洁嫁给虚舟那孩子,这就得离京到彬州去,我这心里……”

宁政被她叫醒,本来有些不耐烦,听到谈起宁君洁和蒋虚舟的事情就清醒了几分,道:“怕什么,虚舟那孩子喜欢京城,长这么大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京城里过的,以后就算回了彬州也肯定会经常回京,你还怕再也见不着孙女?”

白氏想着白日里自己的大媳妇与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本来她就不是特别愿意这门亲事,但是后来被大儿子一房闹的没法才不得不撒手不管,现在难得大媳妇自己有这个退意,她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宁政也改改意思的。

可显然她方才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这又是好一翻辗转,等到宁政又渐渐进入睡眠的时候,她又用胳膊碰了碰他,道:“我们一直都希望家里能有个做官的儿子,盼到这个年纪我也认命了,想着儿子这一辈儿指望不上就指着孙子们也行,可到现在也没……”

她叹了口气,这一声长叹甚是心酸,听着旁边宁政渐醒了,她接着道:“老四和老五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添个儿子,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希望也就寄托在几个孙女的身上,可是我看蒋老爷他们似乎并没有让虚舟将来做官的意思……”

宁政彻底醒了。

他侧过身来肃目望着白氏,沉声道:“你也这么觉得了?”

白氏知道这话说到点上了,便道:“何止是我这么觉得,连立良他们两口子也有这种感觉!以前他们从来没提过,想来和我们一样,只闷着自以为蒋家会让虚舟跟他的两个哥哥一样入仕,但是君洁那孩子好像从虚舟那里套出来些什么,应该是蒋老爷他们两口子要让虚舟承继蒋家的家业。”

宁政有些愕然,眨了眨眼,半晌才吁出口气来:“是啊,他们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入了仕,不管家业多大,总得有个儿子继承……”

白氏听了这话躺不住了,索性坐起身来:“要是这样的话,那君洁嫁到蒋家还有什么意义?”

宁政此时虽然也有些不赞成之意,但是宁君洁年龄摆在这儿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谋划的就是让她嫁去蒋家,前阵子才把刘家的打发了,现在要是再把蒋家这边退了,她的婚事只怕就得拖上一阵子,这一拖延可长可短,到哪儿去找那么现成合适的?

宁政默了好半晌,心里有些气,气蒋家为什么不把蒋虚舟送去做官,也气扯上这门亲的中间人——他们的大女儿宁心卿。

如果蒋家没有把蒋虚舟送去做官的意思,这是不可能瞒得了宁心卿的,宁心卿若是嫁进来的媳妇便也罢了,她可是姓宁的,知情不报,这不是坑害娘家吗?

左思右想只是越想越偏离,他越来越气,最后愤的一翻身闭上了眼:“既然立良他们两口子已经察觉到了,这事就让他们自己斟酌着办吧,你和我就别管了,当时刘家那件事已经让我脸上不好看,这次如果他们想推了蒋家,那就还让他们自己办!”

白氏还想再说什么,宁政这时甚是恼火的补了一句:“如果真想推了蒋家,那就让他们自己想清楚后果,现在已经如此了,如果到时候把君洁给耽误了,那才更划不来,但如果他们有更好的打算并且有些眉目,试一试也是可以的。”言罢掖了掖被角,道:“你也睡吧。”

宁政这最后一席话,让白氏心头亮了,有了宁政这句话,她就可以让杨氏放心去做了。

翌日一早她就把杨氏叫到跟前来,两人又将下人都支了开去,关上门说了一上午的话,中等之前杨氏笑容满面的从怡松院出来,撞见的下人们纷纷私下里议论杨氏这是终于等到盼到了,宁家很快就又要办喜事了。

杨氏不知道蒋夫人那边已经转了主意,蒋夫人也不知道杨氏这边也生了退意,在各自下了决定之后,暗中也各自思量着这件事怎么着才能让自己体面的抽身而退。

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年节的气氛就彻底没了,京城所有商铺都从年节的休假中回归正轨,素缨楼一切如常,有些不大一样的是——已经从素缨楼搬出去的林清之,又来包楼了。

宁馥这次直接拒绝并且没给他一点商量的余地。

“免谈,你哪怕拿出高一倍的价钱我也不同意,上个月是上个月,我告诉你,素缨楼只有每年过年的这一个月才会开放包楼一月的事,你这么不愿意在家里住着,外面多的是客栈,别来祸害我的地盘!”

晴鹤见不了她这样对林清之不敬,上前道:“打开门做生意,就算买卖做不成,宁老板也不用把话说得这般难听,再者,要么你们素缨楼就永远都不可以包楼,要么就应该一直都可以包楼,凭什么上个月可以,这个月就不行?”

(未完待续。)

第219章牺牲

晴鹤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拉了住。

他收了声,林清之慢慢含笑往前走了一步,对他道:“你先出去,我跟三姑娘说几句。”

背对着宁馥,他朝着晴鹤眨了眨眼。

晴鹤面色不动,躬身退了下去。

宁馥往椅中一靠,没什么好脸色的睨他:“你没什么可拿来威胁我的,也利诱不了我,你还想说什么?”

林清之左右看了看,霜容和烟珑却视若不见全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见状抿唇一笑,也不坐下,双手在桌案上撑着,上身向宁馥一倾。

“我还有别的可以跟你聊聊,我手里马上就要购置一座别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座山庄?不过我转手给你,换你给我行个方便把香洒院长租给我,你钱照收,如何?”

这话落地,宁馥的面容瞬间一僵。

然则她还没从林清之的话中回过神来,门外突然响起宁君洁在吵闹的声音,脚步声甚急,茵妙和芍芝都没将她拦住,咣的一声门就被大力推了开来。

宁君洁头一眼就望向了林清之,愤怒的面容不由自主的就几乎全收了个干净,赶紧行了个浅礼之后就站到了他的身边,双目直视着宁馥。

宁馥连起身都懒得,撇了她一眼就转了半身看着墙边的书架。

“林公子怎么就不能继续住在素缨楼?”

宁馥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冷笑,却仍旧没看她一眼,而是扬高声道:“霜容,跟大姑娘再重复一次,这素缨楼是谁说了算。”

霜容不卑不亢,平平静静的复述了一遍。

宁君洁的火噌噌的往上冒,但在林清之身边,她自然是什么都忍得,面上撑着笑,转而变脸极快的换了个语气:“林公子怎么也算得上我们素缨楼的贵宾,虽然楼里你说了算,但是王若诗更有决定权,不知道你这样拒绝送上门的大生意,王若诗知道否?”

把王若诗也搬了出来,宁馥对着书架笑了。

须臾,她才扭头斜斜的睨了她一眼,道:“钱是要赚,但还有一种情况是赚不得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方便?”

“不方便?”宁君洁一愣:“哪里不方便?”

宁馥端着笑挑眼看她:“我准备住在楼里,这楼里怎么还能让他再住进来?”

在宁君洁还未来得及开口质问的时候,宁馥将茶盏端起,一边用杯盖抿着茶叶,一连轻轻吹着热气,道:“不用问我为什么放着府里不住,我就是想住素缨楼,而且我身边的人也要住在素缨楼,单是香洒院都不够,还怎么留林公子?”

宁君洁自然知道这话是借口,宁馥不是没在素缨楼住过,素缨楼单是小院就有十来个,她从来没有住过香洒院,这个时候竟然说要住在香洒院了!

“还有别的……”

“别的我忽然不喜欢了。”宁馥道,在宁君洁望向林清之的同时,她又道:“林公子也只喜欢香洒院,而且他要住,我也不同意把别的院子租给他。”

好半晌,林清之看了看宁馥,又看了看宁君洁,禀着他在宁君洁面前向来都是亲切的模样,他以退为进道:“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宁君洁如抢一般地道:“把我翠怡轩让给你,你把香洒院让给林公子,你若是再不同意,大家就都不好看了!”

宁馥笑容一收,目光噌的就盯向了她:“你说真的?”

“当然!”

“好!”宁馥稳稳的把茶盏落下,马上对着霜容道:“立即拟一份文书来给大姑娘画押,以后素缨楼的一切事务再与她无关,素缨楼所有办公之地,不许她踏足一步!”

“你……”宁君洁怔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你自己放弃翠怡轩的。”宁馥打开抽屉,从一沓文案中拿出宁君洁的那一份来,当场展开放在桌面:“整个素缨楼,你所负责的地区只有翠怡轩而已,你现在放弃了翠怡轩,就是你自动选择离开素缨楼,这里一笔一划写的清楚。”

“我在素缨楼从来都不是负责翠怡轩……”

“那是你一直以来都越矩。”宁馥肃声打断了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过就是林公子不能在楼里住而已,你自己选。”

霜容这时也将新文书写好,正在抄第二份,笔力有劲并极快,烟珑更是利索的忍着笑将印泥先递了过来。

宁君洁心中大悔,但却不敢轻易开口。

一旦开口,岂不是宁馥会当着林清之的面说出更多让她丢脸的话?

她不想画押,可林清之这时就在旁边,她又很担心自己如果不画押,岂不是让林清之失望?

晴鹤这时在后方拉了素若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素若凑到了宁君洁的耳边,声音极低,旁边人并不能听得见。

宁馥却听得清楚。

“姑娘,来日方长,林公子在素缨楼住下,你就算不在素缨楼做事,但你若来素缨楼看望林公子,还能不让你进门吗?现在离了素缨楼也没什么不好,不用替三姑娘做事,不是更快活?反正你在素缨楼也做不了多久,早晚也是会离开的。”

宁君洁听着这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等她的亲事定下来,她自然不会再在素缨楼。

而且,关于宁馥和林清之之间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两人不和到一定的境界了,尤其是今天这事,自己为了林清之如此牺牲,咄咄逼人的是宁馥,林清之和宁馥之间只会越来越不对付。

想到此处时,霜容将两份文书也递到了她的面前。

宁君洁看了一眼宁馥,心意已定之后她就再没半分犹豫,极尽大方坦然的印了手印。

霜容将两份文书收起的同时,宁馥将另外一份文书也递到了林清之的面前。

她比宁君洁更爽快。

“答应了的我就一定不会食言,林公子看一看,没问题的话签字画押就可以交钱了。”示意霜容和烟珑侍候笔墨,她满含深意的望向林清之,道:“林公子别忘了方才跟我说过什么。”

林清之也是满含笑意,和她一模一样的目光回望着她,而后扫了一眼文书,一挑眉,笑道:“只是香洒院?”

宁馥只同意把香洒院包给他,其他所有的院落依旧照常对外开放,这与正月里他包楼的性质完全不同。

宁馥笑:“林公子不同意,那大姑娘就白为公子牺牲了。”

林清之很是佩服的盯着她,目光越来越深,笑道:“同意,同意!”

(未完待续。)

第220章意中人

彼此签字画押过后,烟珑便就请宁君洁回翠怡轩。

宁馥的下人对她如此不敬,不必宁君洁开口,素若在一旁就气的牙痒:“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

烟珑也是了解这主仆二人脾气的,知道越是表现的生气她们就越得意,而宁馥这边目的已经达到,能把宁君洁这些人赶出素缨楼简直不能更高兴,是以她甚是和善的笑了,姿态相当恭敬的将她们主仆往门外请。

“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按照楼里的规矩,我是有资格盯着你们收拾东西走人的,万一落下些什么,回头下人们不清楚情况再给收拾丢了,那怎么担待的起。”

是人都听得出来这话明摆着就是说你们最好手脚干净些别把楼里的东西带出去,素若气的面色胀红还要再上前理论,宁君洁一把将她拽了住。

“三妹妹也是为了我好,有什么可吵的。”

这话说完,礼一走,这就出了宁馥的办公处。

回到翠怡轩看着素若和月如收拾,烟珑在旁边盯着瞧看,外面小厮也套好了车一件件往上搬,这时有人过来相请,林清之邀宁君洁去香洒院一叙。

烟珑看了看。

素若一把将手上的活计丢下,瞪向她:“你不过只是个奴才,大姑娘要去哪,还得经你的同意?”

烟珑不紧不慢的抬了抬眼皮子,道:“我只是觉得林公子无缘无故的请大姑娘独自去香洒院,到底孤男寡女了些。”

宁君洁厉目盯向烟珑:“无缘无故当然不会请我过去一叙,林公子在香洒院住的这段日子里,你家小姐着人照顾侍候过吗?香洒院都是我跑前跑后忙活,现在我要走了,去香洒院那里跟下面的人交待两句这种事,你们姑娘会做吗?”

烟珑笑了笑,躬身让开门:“大姑娘请。”

一进香洒院,一路上仍旧带着闷气的宁君洁,被厅内的阵仗给惊的什么负面情绪都消失了个干净。

暖茶烫酒,香肴小菜,属于她的位置上,手边就是一个精巧的青瓷玉瓶,里面浅插着一株冬梅,几步外燃着她喜欢的香粉。

那男子坐在席上,见她进得厅来,恰到好处的提起烫着的酒壶,酒水滴答斟了满杯,她越靠近,酒香便就越熏得她心神难宁。

“快喝杯水酒,去去寒。”

宁君洁坐下,望着他的目光有些仰慕,她突然觉得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举手投足之间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这般优雅尊贵,最重要的是这种优雅竟丝毫不会让身边的人觉得高不可攀,并一点一点在不知不觉之中沉沦深陷,无法自拔。

她也突然间意识到,在认识林清之之前,她甚至于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林清之似乎被她闷不作声的模样所扰,以为她在为离开素缨楼的事而难过,安慰道:“这素缨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非留不可的地方,塞翁失马蔫知非福?”而后又笑,甚是洒脱:“而以君洁姑娘的能力,何必在这里屈就位居人下?素缨楼没了你,是素缨楼的损失,更是宁馥的损失,你这么想才对。”

这话的的确确起到了安慰作用,宁君洁却隐隐觉得应当是这话出自于他的口才听起来特别入心,半晌后笑叹,端起酒来慢慢饮了下去。

酒一入肠,浑身暖了许多,她没动筷,只是望着席面出了出神。

她心中此时已经很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林清之。

但她同时也清醒的明白,林清之对她就算有好感,但也未曾明示。

而且,眼下也绝对没有明示的迹象。

她也知道宁家与林家的悬殊,就算林清之有意,将来也有麻烦等着。

人,要做成一件事,尤其是有些难度的事,那就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先谋而后动。

这一句话,在她绑架宁馥不成反被绑之后,就被她视为人生警钟。

她的目光不由的慢慢飘到了林清之的身上。

蒋虚舟能被她拿下吃定,刘安仁也能被她赶走,林清之不过也就是个男子,再难再复杂,只要她上心用心,一定也可以拿下。

她在心中对自己这般言道。

“君洁姑娘?”林清之看她愣着神,歪着脑袋唤了一声。

宁君洁笑了笑,道:“只是有些恍惚,没想到林公子现在成了东道主,我倒成了素缨楼的客人。”

林清之笑着摆了摆手,敬她一杯:“君洁姑娘行事磊落,我深记于心。”

宁君洁含笑饮了,酒杯放下的同时长叹了一声,林清之侧目询问,她便苦笑道:“有些话不说难受,说了又好像我这个人有多自大似的……”

“在我的面前,君洁姑娘只管畅所欲言。”

宁君洁苦笑着低了低头,手指摩挲着酒杯,道:“我对素缨楼小有感情,说句心里话,对素缨楼掏心掏肺并不是因为我三妹,而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现在看着素缨楼越来越好越来越稳定,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会有被她赶出去的一天,现在觉得就像做梦一样,这里何曾属于我,我又何曾属于过这里,不过是替她人做嫁衣而已。”

这话很婉转,很微妙,明是诉苦,但是长了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素缨楼如果没有她,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林清之半晌无话,宁君洁拿了酒壶来给彼此斟上:“说说林公子的事吧,林公子可有入仕的打算?”

这话突然问起,林清之一懵。

宁君洁赶忙笑着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提不开心的事……”

“明白明白。”林清之摆手道:“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给你听的,只是现在说的话——”他怪怪的一笑,喝了口酒:“现在说,时机有些过早。”

宁君洁心头了然。

如果他从没这个意思,那立即便就能答她了,但是他却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也就是说——等路子铺好了的时候,事情就不会有变数,那时就可以准确的答她了。

果然。

这些日子以来和林清之往来的那些朝中年轻官员,林清之果然有安排。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她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人都言成家立业,男子先成家而后立业,林公子可有了意中人?”

(未完待续。)

第221章蔫失非福

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宁君洁人在马车内有些晕飘飘的。

她回想着自己踏出香洒院大门,酒意正上头之时迎面撞上的宁碧思。

宁碧思当时古怪的神色在她的脑海里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大姐姐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车身摇晃,她回到翠怡轩清了清酒气,却好像仍然没有什么作用,此时只觉得酒劲越发的厉害,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宁碧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可能基本确定的是——她很不喜欢这句话,更不想去深思宁碧思这句话的意思。

素若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素若就在门口接她回翠怡轩,到现在也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素若几乎没怎么提这件事,此时在车厢内,她突然看了过去:“宁碧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素若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

她便瞪过去。

素若赶紧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奴婢觉得她对姑娘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也就觉得没有必要说起……”

“说!”她突然甚是烦躁。

“是……”素若压低了声音:“奴婢当时在香洒院门前等您的时候,四姑娘早就在门口站了很久了,我不好说什么,就站在门的另一边等,直到您出来的时候她放下那句话,我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素若顿了一顿,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试问,还有什么比吃醋更能激的一个女子说出这样冷嘲热讽的话呢?”

宁君洁眉心一凝,胸口一直都闷着的那股无名火彻底的窜了上来:“你说清楚点。”

“四姑娘这很明显就是嫉妒啊!”素若索性放开了说了:“如果不是对林公子有意,她要怎么顺路,需要做什么事才能从三思轩理所当然的走到香洒院?而且就算她真是路过,又为什么站在门口偷看不走?更不可能会对你说出那样莫名其妙的话啊!”

林清之资质非凡,有女子对他仰慕一点也不奇怪,便就是以前,围绕在林清之身边的女子也是数不胜数。

“她居然敢对林清之动歪心思?”宁君洁的眼睛眯了起来。

素若冷哼了一声:“姑娘根本不必把她放在眼里,林公子只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以林公子对姑娘的热心体贴,她怎么是姑娘的对手,她也配?”

这话相当受用,宁君洁冷冷一笑:“她如果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就算她识相,但如果她敢背地里做些什么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素若道:“她自然是不敢的,关键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和姑娘争,她不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

宁君洁听了更舒坦了:“那就最好了。”

马车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宁君洁想走一走,便让人停车,准备走一走散散酒气,才一踏进门,突然被一人冲出来撞到肩膀,险些没将她给撞倒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素若尖声大叫,却很快一收,声音极其温柔的福下身去:“蒋公子!”

宁君洁被撞的头更晕了,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些,一抬眼就看见蒋虚舟上下打量着她,眉间甚是不悦,竟……还有些不喜?

“你竟然喝酒?你跟谁喝酒去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姑娘……”

而这时身后脚步突响,一回头竟是晴鹤提着一个盒子到了跟前,对几人见了礼后便笑道:“这是醒酒汤,主子让我拿给大姑娘的,里面有小炭炉温着,只要不放得太久都是适口的。”说着,将盒子递给月如,道:“正好赶上,就不用我再进府了。”

宁君洁面上有掩不住的喜意,含蓄的道了谢后,晴鹤便摆着手走了。

蒋虚舟瞪眼看着这一幕,声音甚冷:“他是谁?他的主子又是谁?!”

若是放在以前,宁君洁只怕心里早就高兴坏了,蒋虚舟可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她。

但是放在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蒋虚舟的表现是因为关心,倒更像是认定了她是他的人,她的一切行为就必须得向他交待。

在此时,林清之让人这样细心的送来醒酒汤,可蒋虚舟呢?

只关心她跟谁喝了酒?!

她只觉得甚是烦躁,此时更是不想看见他,别过头去皱着眉道:“楼里的一些人聚在一起喝了两杯,算是为我送行罢了,从明天起我就不去素缨楼了。”

这个理由任谁也不会再出声责备追问,蒋虚舟哦了一声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随后不等她离开,他竟是急急的又往外跑。

宁君洁一怔,这么晚了,他这架势也不像是急着要回别苑,他这是去哪?

“你要去哪里?”她扬高了声音唤住了他。

“素缨楼!”蒋虚舟急着赶路,头也没回。

“站住!”宁君洁突然来了火气,“这么晚了你去素缨楼干什么?!”她已经回来了,他还去素缨楼?

他又要找宁馥?!

蒋虚舟叫苦不迭,只是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此时眼珠乱转就差没冒冷汗了,慌慌张张的模样落在宁君洁的眼里更气了。

“我……我……对!”他突然灵光一现,道:“我要去问问馥丫头,为什么明天你就不能去素缨楼了……”

这个谎……

简直当她是无知妇孺。

她也不去拆穿他,只冷冷的道:“不必去了,我自己不想干了。”

蒋虚舟的神色立即又慌了,竟像是在担心她会强行把他扣住一般,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我……那我也要问问她,你不想干,她就不挽留了吗?我必须要问!”言罢,他再不敢逗留,直接跑到自己的马车跟前钻了进去。

宁君洁看着他的马车逃也一般的向素缨楼的方向而去,心中突然觉得酸酸的。

然则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素若在旁温声提醒:“冬夜寒凉,手炉里的炭也快凉了,姑娘这就回去,把醒酒汤喝下,别让汤也凉了。”

她目光落回在月如手里的盒子上,一股热流原本已经涌上眼眶,却不由自主的转了个方向,化作甚是恬人的滚烫,一滴滴回流回去,烫热了她的心。

(。)

第223章看不上

蒋虚舟其实并不意外,但是就算知道她还是会这般待他,他也承受不了。

他一直都感觉得出来宁馥不像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姐妹,她总是那么的凉薄难以靠近,似乎除了赚钱以外对什么都无所谓,甚至于这种凉薄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所拥有。可是在一次次的撞壁过后,他一次次的疼痛,却又像是不知痛一般,明知会是如此,还是想要撞上去。

他如今站在坐着的她的面前,竟像是比她还要矮似的,她的疏离,她的冷漠,让他竟疼痛到不知所措自惭形秽起来。

“我,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他颤抖着双唇,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才好了,想到自己等一下要对她说的话,他就觉得越发的无地自容。不怨她看不上他,他确实不如她,竟要靠这样的方式来打动她。

宁馥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少年,更像是一个二世祖,自以为自己还不错,实则与废物无二的二世祖。

她犯不着去教导眼前的这个人,她也没这个功夫,更从来都不曾对眼前的这个人抱有过什么希望或是幻想,他如何,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人生太短了,每个人都很忙,尤其是她,哪有多余的时间教导他人。

她漠然垂眸,说道:“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

“我就是要说上次的事!”

蒋虚舟猛的抬起头来,听到宁馥这句话似乎给他打了气一般受到了鼓舞,心里忐忑的同时又隐隐的有几分莫名的高兴。

宁馥看着他,上下来回扫视了几眼,脸上没有半丝的温暖气儿:“你没病吧?”

蒋虚舟却已经不管了,一咬牙便直接了当的说了起来。

“母亲已经答应我可以在京中购置自己的宅邸,还说会慢慢的把生意往京中转移,我们家的产业都是由我承继,大哥和二哥在朝中做官,承继家业的事就落在我的头上,宁馥,只要成了亲,我就有钱了,你不是说你喜欢钱吗?到时候你想再开一间素缨楼都是可以的……”

宁馥打断他,直截了当说道:“我是喜欢钱,但你说的这些很显然还有附赠,那就是我接受这些钱的同时就还得接受你,你没病吧?你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再开几家素缨楼?我自己没钱吗?你们蒋家的产业才有多少?我爱钱,我自己完全可以赚得到,我会看得上你靠着承继你家产业而来的钱?”

蒋虚舟顿觉冷汗从背脊处一颗颗冒出来。

她说出来了,她果然这么说了!

“宁馥……”

宁馥再一次打断他:“门在你身后,好走不送。”

门外寒风又起,蒋虚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晃的出了素缨楼的,只觉这稀薄的淡月之下,自己的影子都是这般的模糊没有一点的重量。

宁馥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根针一般的扎进他的心里,拔也拔不出来。

在今夜来这里之前,他本并不觉得自己非娶宁馥不可,对宁馥的感情就如同他先前对周越所言,只是觉得和宁馥在一起的话,那么他就会特别的自由与现在无二,他只想这么高高兴兴的晃悠过日子而已。

而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宁馥说,他想说,宁馥如果嫁给他,他也一定不会管着她束着她,她想做生意那就去做,想干什么就去好了,他一定不会像其他男子那样把自己的妻子管得死死的,他不是那么刻板的人。

可是这些话,她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小厮在身后跟着,见他这般更是不敢上前问上一句。

他一人走在几无行人的街上,更显萧索。

一股寒风袭遍了全身,他打了个寒颤。

这一个激灵一落,他不由自主的顿下了脚步,小厮见状立即上前道:“公子快进车厢里暖暖吧,别冻着了身子,回头大姑娘该心疼了。”

他一怔,恍恍惚惚的被搀扶着进了车厢,暖意立即让他整个人舒服了许多,他目光无意识的落向炭炉,上面置着一个雕花小手炉,他拿了起来捧在手里。

手炉上的小穗子扫过他的手背,让他回过神来。

这个手炉是入冬的时候宁君洁送给他的,这个穗子也是宁君洁亲手做的,他脑海里突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宁君洁当时送他手炉时那害羞的表情。

而今晚宁馥的语言就如同冬日里的一碗冰水一般把他整个人都冰透了,相比之下,这手炉这般的暖,他都有些被烫的热泪盈眶了。

车子停下的时候,小厮掀帘请他下车,待下了车他才发现这不是回别苑,而是到了宁府。

刚要问小厮,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从素缨楼出来的时候,好像恍恍惚惚的跟他说回宁府。

难道人在难过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去选择去一个让自己温暖的地方吗?

他抿了抿唇,抬步向阶上而去,手里还拿着那个雕花手炉,穗子在指缝中流下打着晃。

“这么好的貂领披风就扔了,有钱人家真是挥霍,我还当是个什么呢,雪白雪白的就丢在后门处,拿到手里没想到竟是这么富贵的东西!”

“我还以为没准破了个洞宁家的人才扔了,可前前后后看了多少遍,连个小口子都没破,真是浪费啊……”

“拿去当个钱也好!”

蒋虚舟一听这话,下意识就回过头去,起初他只觉得这二人提到了宁家才回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绪,但这一回头,看到那人怀里揣着的貂领时,当场就被震住了。

眼看着那二人越走越远,他久久的望着却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小厮也震住了,不敢相信地道:“那……那不是公子送给大姑娘的貂领披风吗……”

一股比先前更压抑不下的情绪瞬间就冲上了蒋虚舟的头,扭头拔足便就往大门奔了去。

巷子拐角处,男子往宁家大门处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后将脸上的********扯下。

“我这个身份再加上你的身份,竟然在京城扮起来捡破烂儿的乞丐,真是不敢被熟人看见。”

秦航面无表情的将面具也扯了下来,掂了掂手里的貂领披风。

“明天你拿去当。”

“你去!”

“你去!”

(。)

第222章捅破

宁君洁和蒋虚舟在门口的谈话内容很快就传到了二房陈佩青的耳朵去,她埋首在船舫制造的项目文书里,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门房的人站在中间很是尴尬,脸上的笑意有点僵,猜不透陈佩青是不是嫌他多嘴多舌。

赵嬷嬷咳了一声,暗道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然后上前不耐烦的塞了块碎银子,门房的人这才如获大赦,感恩戴德的离去。

随后没多一会陈佩青让人传晚饭,赵嬷嬷陪着用过了,陈佩青漱了口接过赵嬷嬷递来的帕子拭了拭,起身。

“去怡松院。”

薛宁家的战战兢兢的迎出来,一幅一迎三拦的架势,陈佩青面含浅笑只当瞧不出来,薛宁家的不好表现的太明显,等她进了都是这才退了出去,后脚便就让丫环去长房报了信。

宁立良夫妇听说陈佩青去了怡松院,忙地连晚饭也没吃完,赶紧抹了嘴往怡松院赶去。

陈佩青这头则是连茶都还没喝上,这二人就跑来了。

她沉脸扫了他们两眼,说道:“君洁呢?”

杨氏道:“在她自己的房里……你找她?”

陈佩青嗯了声,低头啜了口茶。

宁立良急道:“别苑的事情和君洁没多大关系,这事虽然是她在中间穿针引线,可最终衡量并定夺的还是父亲,不是非要瞒着你们夫妻俩,而是别苑本来就是在父亲的名下,他也说过这是他名下的产业,怎么处置还是得由他说了算……”

“你心虚什么?”陈佩青劈头一句,面色肃冷,声音却听不出半分火气。

她心情当然不会好,因为别苑这件事,她觉得长房的人这是借着宁政这个老爷子的身份在打他们二房的脸,但正如宁立良所说,别苑始终是归属在宁政个人的名下,宁政真要这般处置,她也没办法。所以才会忍着这么久都一个字没有提起,只当不知道!可是这层关系竟然是由宁君洁搭起来的,她这心里就始终都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了,宁君洁算是什么东西,竟是借着素缨楼勾搭上了林清之,真以为由她经手把别苑让给林清之是赚了?

林清之那样的人物,不把她吃到骨头都不剩!

不过这些陈佩青当然不关心,如果别苑不是宁家的家产,如果件事只是损到长房的利益,她当然不会介意半分,甚至没准还会很高兴。

看着宁立良和杨氏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的模样,她又把语气缓了下来:“别苑的事情当然是由老太爷定夺,只是你们猜错了,我今天为的不是这事。”

杨氏道:“那……”

陈佩青直直的瞪着她:“君洁打明儿起就不去素缨楼了,这事你们做父母的竟然还不知道?”

宁立良和杨氏闻言一震:“怎么会这样?!”一面上前,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坐了下来。

宁政沉吟了一会,说道:“上次把碧思放进素缨楼那事,我就觉得馥丫头不会就这么算了,现在就是把她叫过来,她也有她的说辞,这事改不了了。”言罢他看向陈佩青:“你刚刚说的,可有真凭实据?”

陈佩青道:“这种事情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年轻孩子,又都是有出身的,怎会做出实事儿来让人抓把柄落口实?”

宁政深吸了一口气,后而眯眼看向宁立良夫妇,道:“君洁不去素缨楼也好,让她离那林清之远点!”

杨氏当场一咯噔,也立即明白陈佩青跟宁政说的是什么事了。

素若对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彼时她就想过这样的事情定然瞒不了那么多双眼睛,早晚也会有人看出些什么来,但是因为促成宁君洁和林清之的好事是她准备近期就办的,是以也觉得就算别人看出些什么来也不怕什么。

但是现在一切还没有动作,蒋家那边还没回绝,她也没跟宁政这边报备一声,现在更是不清楚白氏对宁政说了多少,陈佩青竟然先一步把这事捅出来了。

她听得出陈佩青还是留着情面的,这多少也是个安慰,倒也不怨陈佩青什么,红着眼说道:“君洁刚刚回来也没跟我们说这件事,但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馥丫头借机发难,那我们也不会豁着脸皮非让君洁去素缨楼不可,这件事不必再讨论。”

而后她又低着眼道:“但是老太爷说让君洁远离林家公子的事,眼下没有外人,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两个孩子清清白白的往来,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如果有人担心两个孩子之间相处久了亲近了,那也是缘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是不开明的,我和立良膝下就君洁这一个女儿,她怎么着心里愿意觉得高兴,我们别的也就不多求……”

宁馥在素缨楼的办公间看账,芍芝走进来:“姑娘,蒋公子在楼道里转悠好一会儿了。”

宁馥无动于衷,继续看账。

芍芝咬了咬唇,说道:“要不,姑娘还是把蒋公子请进来见见吧,今天刚刚把大姑娘赶出素缨楼,若是传出去说姑娘连蒋公子的面也不见,连问个详情的机会也不给,只怕言语出去不好听。”

宁馥像是没听见似的,盯着手上的账目不动,翻页又看了几行,才终于把簿子合上,说道:“把他请过来吧。”

没片刻,门口一黯,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宁馥低头修剪着花瓶里的梅花,淡淡道:“蒋公子不必坐了,早点说完,我还得回府。”

蒋虚舟没动,讷讷道:“宁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宁馥坐回桌案后,看着他道:“蒋公子是不是问错人了,这话你应该去问大姑娘,她肯定能给你相当满意的答案。”

“宁馥!”

蒋虚舟脱口而出,如玉的脸上满是焦灼,一双清亮的眼睛泛着些许烛光,似有火花在闪。

“我,我已经不在乎她怎么看我了。”

宁馥看了他片刻,静静笑了,“那你就又错了,你这话更不应该跟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跟她当面说?”

蒋虚舟怔住,眼里的火花转眼变成了一溜水光。

(未完待续。)

第224章弃如敝履推14500+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收拾一二就该休息,宁君洁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一回府就进了自己的房闭门不出,后来听人说杨氏和宁立良都去了怡松院,想着他们俩应是为了出手别苑的事,而先前宁立良已经跟她言语过这件事几乎可以板上钉钉,是以并没有担心另有节枝,准备让素若侍候着早早休息。

月如端着小灶上熬好的燕窝走进来,宁君洁心里闷,便觉得这屋里也闷的很,便让她把窗子打开个缝透透气。天还很寒,月如只错开两指长的小缝,寒意也很快袭了进来,这一错开缝,透过这缝突然看见外面的廊下有个人影火急火急的跑了进来。

蒋虚舟双拳攥握,似乎有很大的火气,到得窗前,月如惊声隔着窗户说道:“姑娘已经准备休息了,蒋公子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明早再……”

宁君洁坐在案前,面前的燕窝还没什么心情去吃,听了这话就皱眉,递了个眼风给素若:“让他进来。”

蒋虚舟那个性子,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他既然能过来,怎会就这么回去。

说完,她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边让月如去准备热茶,心里想着蒋虚舟从素缨楼折回,难道他真是为了她不能去素缨楼的事去找宁馥理论?

虽然在此时,蒋虚舟做了这样的事对她而言已经构不成多大的感动,除了有些内疚之外,不得不说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暖的。

素若绕到门处打开门,瞧了眼蒋虚舟的一身寒意,蹙眉道:“这么冷的天气,公子怎么也不先暖和暖和身子去去寒?”

蒋虚舟的声音相当低沉,垂着目道:“我冷不冷的,你们姑娘还有关心我的意思?”

素若咬唇站了会儿,让开路来让他进去。

宁君洁已经听见了,心里有些纳闷他这火气是从何而来,又不是她让他大晚上跑到素缨楼的,而且素若这话也是关心他的身体,他怎么这么夹枪带棒的?

她从书案后起了身来,“进来暖一暖,给蒋公子拿个手炉。”

月如很快端了热茶来,蒋虚舟却一改常态,看也不看一眼,更别说像以往一样亲自接过了,月如愣了愣,而后将茶盏轻轻的放在他的面前,素若这时也递来了手炉,他却只是哼了一声,竟是不接。

这手炉就不好像茶盏一样放在他的面前了,宁君洁看了一眼凝眉的素若,道:“看来他不冷,拿下去吧。”

可是无论她温声细语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不咸不淡也罢,蒋虚舟似乎一点也没有什么动容,等素若下去了之后,他竟是坐在那里哼了一声。

“我冷不冷不重要,重要的是宁大姑娘是一点都不怕冷。”

宁君洁彻底不明白了。

见她不语,蒋虚舟没好气的瞪向她:“我问你,我送你的貂领披风呢?”

宁君洁不解,但还是如实答了他:“在房里收着啊,怎么了?”末了她一悟,道:“哦,我没用是因为这两天做了一套新衣还没送来,想着等新衣到了再用那披风,更衬一些……”

突然,蒋虚舟的目光厉了一倍,直直的盯着她,低喝道:“编!再编!”

宁君洁默了默,缓缓看向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编什么了?这有什么可编的?”

蒋虚舟心道你这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当即厉声道:“好啊,那你把那披风拿出来给我看!”

宁君洁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把那披风怎么着了?”宁君洁像看小孩子胡闹一般的看着他,道:“简直是无理取闹。”言罢立即叫来素若:“去把蒋公子送的那个貂领披风拿过来!”

这一等,却是时间不短,早就足够取来放回几个来回之后,素若才焦急的进了来,道:“姑娘,那貂领披风……不见了!”

不见了?

宁君洁一懵,首先想到的是丢了,可是她了解自己身边的月如和素若,她们俩是断然不可能手脚不干净的,可自己的房又不可能有人敢擅自进入,这披风不可能好端端的就不见了。

是以她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道:“是不是你们拿去熏香或是别的什么的放在哪里了?”

素若却是畏缩的垂下了头,不敢抬眼:“回姑娘,全都找过了,确实是不见了,而且当时我和月如明明把貂领披风收在柜子里的,这期间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拿来熏香,不应该……”

宁君洁一愣,道:“但是没道理会丢啊!”

“当然不是丢!”

蒋虚舟一声沉喝,惊得站在门边的素若双肩一颤。

“宁大姑娘,你就是不喜欢,就算你心里有怨有气,你要是个有骨气的,有本事就像宁馥那样当面说清楚讲明白,人前一幅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转头背着人就弃若敝履,你也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你不喜欢,你不稀罕,你有什么不能直说的,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把人耍得团团转!”

宁君洁足足反应了半晌,后而缓缓移了目光落在桌上的手炉上,她好像明白蒋虚舟哪来的这么大的气了,敢情儿他以为她把披风扔了?

可是披风不见了,她也是才知道的事,他又是从哪里得知披风已经不在她手里的?

但是这些不是眼下思考的时候。

她只是突然觉得,在他刚刚进门时,自己心头的那仅剩下的一股暖意,也彻底消失了。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她不能再去素缨楼而去找宁馥理论。

或许,他还是从宁馥那里得知她这里已经没有了他送来的披风。

是了,他一定是从宁馥那里知道的,他这一来一回,也就只见过宁馥一人而已。

她突然有一股恶寒之感,让她恨的攥紧了双拳。

宁馥现在已经这么本事了,竟然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安排了人进她房里把蒋虚舟送的礼物偷走。

然而一码归一码。

她心里越来越凉。

凉的是面前的这个男子。

(。)

第225章来强的

他和宁馥才有多少交情。

他和宁馥才认识多久。

宁馥几句话而已,他竟然就信了,她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了。

他一点都没有关心过她再也不去素缨楼的原因吗?他一点都没有想过她被宁馥赶出素缨楼是什么心情吗?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

突然间就连争辩一二也不想了。

她往蒋虚舟处看了两眼,目光就一寸一寸的收了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想起来了,我突然之间就不喜欢那个披风了,就随便叫了个人随便丢到哪去,不想再看见了。”她声音极其清淡,就像这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至于你说我什么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喜欢一样东西也是很奇怪的,当时第一眼喜欢,第二眼就未必也喜欢,不喜欢的自然就扔。”

而后她的视线凉薄的从他的面上划过,觉得只有这样说话,才能够将自己这些年对他身上的付出连本带利的讨回来,道:“对人也是一样。”

素若和月如噤若寒蝉,心中震惊,但不敢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

蒋虚舟恍惚中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突然之间,心头所有的怒火都在这一番话中灭了个干净。

这是宁君洁说的话吗?这凉薄到寒冷的目光,真的是宁君洁看向自己的吗?

她……

她不是应该哭着吵着闹着的向他解释清楚,并且让他相信她吗?

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晃了晃脑袋,不敢相信。

是以声音不由的就有些退意,低声道:“你,你不用这样说气话的,你跟我说清楚就是了……”

“说清楚?”宁君洁不怒反笑,“说清楚的话,那就是我没有丢,只是现在找不到了而已,不如等我找到了,我再让你过来看?”

这本是宁君洁原本的心理话,但此时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蒋虚舟听在耳里却只觉得她很是凉薄。

她,比宁馥还要凉薄。

心头的闷堵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想着自己这次一定是真的惹到她生气了,便很是无奈的道:“你别这样,你以前都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那以后你就要适应一下了。”

蒋虚舟的唇还张着,却被她把话都堵回去了。

半晌他才正视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君洁有些苦涩的笑了,但声音还是那般的嘲讽:“还不明显吗?”

蒋虚舟愣愣的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气息吞吐的声音仿似急速抽动的风箱。

然而无论他再是坚持在这里耗着,宁君洁却是疏离的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对素若道:“送蒋公子出府,天晚了再回别苑就不妥当了。”

他瞪大眼抬头看她,脸上的神情仿似死过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苑的,这与他先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素缨楼回到宁府不一样。

宁馥对他的凉薄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次两次,宁馥对他,一次更比一次凉薄,一次更比一次如刀。

但是宁君洁不同。

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个自己以前似乎并不在意的宝物,一个自己在前两天还想要抛弃的宝物。

彼时从不觉得,甚至于还很盼望有一天能够远离宁君洁的控制。

可是,在他还没有做出把她抛下的时候,她竟然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渐渐的把他抛弃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从来不曾真正的珍惜过她吗?

为什么这种感受,比宁馥对他说的那些如刀般的话更难以承受?

蒋夫人惊慌的把他迎进厅里的时候,暖意一点点将他的身子恢复知觉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握着他的手在哭。

“母亲?”

见他终于回过神来,蒋夫人的眼泪瞬间决堤。

他叹了口气,不知今夜的事要怎么跟母亲言说才好。

好半晌,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宁馥的态度说清楚才好,趁现在还没有跟宁家的人谈起。

“今天,宁馥跟我说了一些话。”他有些踌躇,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宁馥当时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他无法一字不落的再复述一遍,是以这一句话过后,他又默了好半晌,才有些难堪地道:“她是个有本事的姑娘,自己经营着素缨楼,小小年纪就如此有成就,是我追都追不上的,我……我确实配不上她……”

蒋夫人的身子一僵,瞬间止了哭声,回想着他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必定是宁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一想到宁馥的身世,竟然还会对她的儿子说出过分的话来,她心里的火就要压抑不下。

“她跟你说了什么?她有什么资格……”

“母亲。”蒋虚舟有些脱力的打断了她,现在困扰他的已经不是宁馥对他如何,眼下他只想好好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宁君洁的事情,若不是先前自己鬼迷了心窍说要娶宁馥,这个时候他是断然不想提到宁馥的,“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不管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有她的选择,她也有她的志向,算了,算了吧……”

蒋夫人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心情恹恹,摆了摆手,拖着步子回房去了。

蒋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的离去,心里疼的滴出血来。

她恨宁馥。

她的儿子,那么优秀,要什么有什么,宁馥呢?一个丧妇之女,在宁家毫无地位的一个姑娘,竟然还端架子?!

可是她心里再是恨,却也只能咬牙忍住。

她真的很心疼,很难过自己的儿子眼下这般模样。

她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都掏出来,来换回自己儿子以前的笑容。

宁馥纵然可恶可恨,可是没有办法,自己的儿子被宁馥给伤成这样,她……

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有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了,也得成全了自己的儿子啊……

静默了不知多久后,她叫来了嬷嬷。

嬷嬷也很心疼,道:“夫人……”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道:“这两天准备一下,我要去向二房提亲。”

嬷嬷叹道:“可是三姑娘她如果坚持不同意……”

蒋夫人的目光又冷又硬,声音也是如此:“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只要我开得出条件给陈佩青,陈佩青拿了好处,不是她亲生的,她巴不得刀切豆腐两面光,收了我的好处还能把宁馥嫁的体面,里外她都赚足,我就不信这门亲事会成不了!”(。)

第226章母女

赵嬷嬷去打探消息,陈佩青已经有了困意,但还是撑着额头在厅里等着,宁立亭又起了一次夜,睡眼朦胧的往她身上披了件外衣。

“有什么事也等天亮再说也不迟,这么熬着可怎么行。”

陈佩青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凉了,这便放下,道:“大嫂今晚说的话太惊人,我怎么都不相信林清之竟然会对君洁青眼有加。”

宁立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许只是奔着别苑来的,结果让君洁真以为被林清之看上了。”

陈佩青点了点头,但后而又道:“虽然说这种可能性极大,但是林清之想要别苑的话,就算不使这一招,你大哥他们也会为了讨好他而答应把别苑让给他的,何至于多此一举?而且这事如果有假,岂不是到最后他和宁家也得翻了脸面?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我总觉得未必就有这么简单。”

宁立亭思量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陈佩青见他很困乏了,心里不禁有些心疼,“所以才去打探打探我才安心,你先睡去,这些终归是内宅之事,如果真的牵动到生意上,我们再商量着怎么办。”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赵嬷嬷终于折了回来,宁立亭便起身回内室去,走前叮嘱她早些休息。

赵嬷嬷进来后,陈佩青见她神色不大对,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口。

“打听到什么了?”

“奶奶!”赵嬷嬷躬身凑近她身前,压低声道:“我问过在致远茶楼上工的茶水丫头了,林公子正月里在素缨楼里住着的时候,与大姑娘往来并不怎么亲近,关系就是从大老爷给林公子操办送行宴的时候开始的,那丫头和素缨楼的站厅丫头关系不错,听说今天大姑娘被三姑娘辞退赶出楼里,好像就是因为林公子。具体细节她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说现在素缨楼也好致远茶楼也好,都知道大姑娘和林公子关系不错就是了,而且头前孔家小公子孔无喧还是通过大姑娘的关系被引荐给林公子认识的,具体说些什么,也不好打探……但是孔无喧与大姑娘的关系看起来也有些交情。”

陈佩青惊道:“孔无喧?君洁怎么会和孔无喧认识?还把他引荐给了林清之?”

“这种事现在看来还真是诚心瞒着府里的人的,早前大姑娘就在君岳楼请孔无喧喝过一次茶,那件事连这些小丫头们都知道,可咱们府里的人竟然一个人也不知晓!若不是诚心瞒着,奶奶您怎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船舫制造这件事,您可得盯住了!”

说着,她又悄悄地道:“据说,大姑娘在素缨楼,已经不止一次和林公子单独相处了……”

林清之、孔无喧……马家……

无端端的,孔无喧不会想要与林清之结识,无端端的,宁君洁也不会与孔无喧有什么交集,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孔无喧是主动要通过宁君洁与林清之搭上交情的,那也就是说,孔无喧有意让林清之加入船舫制造的生意里面来!

但是孔无喧把林清之拉进来,那是孔无喧的意思,这船舫制造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林家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根本不屑于参与掺和进来,但是既然如此,那林清之为什么还要见孔无喧?

一定不会去做的事情,还要去见当事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想到宁君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这般有交际手腕了,陈佩青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她的脸顿时一片灰白。

“林家不会真的接下马家的股分。”她气的胸膛一起一伏,“我们都错了,不是林清之对君洁有意,而是君洁想利用林清之,从林清之的手里把马家的股分争到手里!”

“奶奶小声些!”赵嬷嬷连忙安抚,赶紧起身不住地抚她的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把自己气坏了,这不是还有个蒋虚舟吗?大奶奶想和林家结下亲事,林家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但是蒋老爷和蒋夫人这次进京可是为了这个婚事来的,只要把这件事在眼下促成,再把这喜事往外一扬,大姑娘就算想再和林清之攀上什么,那也不可能了不是?”

陈佩青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宁君洁如果是她的女儿,她真的会一巴掌抽醒她。

“君洁真是傻得透顶!林清之是什么人物,他会真的看上她?只会让她自己越陷越深,而林清之还不知道背地里挖了个什么坑给她跳!我看君洁这次不像是玩假的利用林清之,倒像是真的对那林清之动了心了!今儿晚上蒋虚舟和她在大门口撞上明说了要去素缨楼,那明摆着就是去找宁馥的,可君洁竟然一点都没发火,若不是心里有了别人,怎么可能就那样任由蒋虚舟往素缨楼去?!”

一面说着,她一面腾地站起来,在屋里气的来回踱步,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担忧的轻唤。

“母亲?”

宁芸进来的时候看着这厅里不对劲的气氛,也不多说什么,让赵嬷嬷去换一壶热茶来。

屋里就剩了她们娘儿俩后,宁芸拉着陈佩青坐下。

“我刚刚在门外全都听见了,母亲也不必瞒着我。”她低低地道,在陈佩青欲言又止中,她又道:“方才赵嬷嬷说让蒋家和大姐姐把亲事定下来就好,但女儿可不这么认为。”

陈佩青眉心一凝:“怎么说?”

“听母亲的意思,今天大伯母在怡松院已经跟祖父和您挑明了想要促成大姐姐和林公子,若是母亲不知道这件事,那在大姐姐和蒋虚舟的婚事上助一下力自然没人说什么,但是现在母亲是知道大伯母和大伯父的意思的,若是再帮着这件事,岂不是落人话柄,太明显了?”

陈佩青方才是气昏了头了,这道理浅显易懂,就算宁芸不来这一趟,她也很快就会思量得到。

见她冷静下来,宁芸拍了拍她的手背,这让她安心了许多。

“母亲,其实您也说了,林清之是不可能和大姐姐有什么真感情的,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由着大伯母大伯父去折腾?到时和蒋家的事也黄了,林家这边又不成,谁也不会怨怪到我们的头上,而大姐姐的性子,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还怎么冷静?自然和林清之翻了脸,到时什么好处也别想从林清之手里得到,更别说是船舫制造上那马家的股份了。”

(。)

第227章说亲

陈佩青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些明亮来,道:“那我……”

“那母亲就应该顺势而为,里外好生的和大伯母配合。”宁芸一笑。

陈佩青看着自己的女儿,心头一激一荡的舒坦。

当初宁君洁看上蒋虚舟,这件事足足耗了多少年才让蒋夫人终于接受了此事,蒋家看中的就是宁君洁对蒋虚舟的死心塌地,但其实这门亲事并不是十分的让宁政二老满意,宁家一直想和官家结亲是多少年来的愿望,相比之下,如果不是蒋虚舟家底不薄再加上蒋家和宁心卿的夫家是亲戚,而蒋虚舟的两个哥哥也有官职在身的话,他们二老也不会同意把刘家的人拒绝掉。

现在,很明显宁君洁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蒋虚舟的身上移开,只要蒋家的人看到这一点,那么这件事就并不难办。

她攥紧拳头,猛的一下挺直身子:“就这么办!”

日子看似平淡的过了半个月,眼看天气渐渐少了寒意,换季的天气总是晴空朗朗,快入三月的时节里,人们的心情似乎也从冬日的阴霾中渐渐苏醒,街上的行人也渐多了起来。

宁家别苑的契子交到林清之手上的那天,是宁立良和宁君洁亲自去素缨楼在香洒院做的交易。

卖家比买家更高兴,用烟珑的话来说就是——大老爷高兴的嘴都合不拢,简直就像是进贡似的,生怕林公子不收。

而这些天来蒋虚舟也没闲着,知道宁君洁不再去素缨楼做事,竟是天天的往长房的院落里去寻宁君洁,只要露面从来都不会空着手,听说还拿了两颗夜明珠给宁君洁。

但是换来的,却是宁君洁一次又一次的冷笑,尤其是在见到那两颗夜明珠后。

收是收了,等蒋虚舟一走,她转头就让素若把夜明珠收起来再也不要拿出来:“现在送我夜明珠?殊不知夜明珠这种东西我早就恨之入骨,此生这一辈子都再也不想看见夜明珠了!”

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大抵如此。

蒋虚舟总是往宁君洁那里跑又一直送东送西的事情,蒋夫自然也都清清楚楚,但是每回蒋虚舟回来别苑的时候模样都不大好看,为此与嬷嬷也私下里讨论过几回。

“少爷心善,知道这样做对大姑娘不住,想着法子补偿……”

蒋夫人没有拦着蒋虚舟给宁君洁送礼,就是因为她也和嬷嬷想的一样,她一点都没有想到这是蒋虚舟想要试图重新赢回宁君洁的芳心,见他这般殷勤,只当他心中必定十分愧疚。

但不拦着不代表她心里就好受。

“宁君洁也忒过分了,就算虚舟有愧于她,但也算不上是负了她,亲事本来就没定下来,虚舟就算是以后再不与她有任何往来都是理所应当,她要是大度一些倒还显得她娴淑大气,如此这般拿着架子,真是小家子气!”

但是说归说,到底是自己这一方理亏,她也不会真的找上门去说宁君洁的不是。

估摸着蒋虚舟也做的足够了,而别苑又也转到了他人的名下,宁政想让他们一家搬回宁府去住被她婉言拒绝了。

从别苑搬去了宁心卿府里后,蒋夫人和蒋老爷这才觉得心头的这口气终于算是暂时放了下去。

到底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之前住在宁家别苑,无论怎么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否了宁君洁和他们儿子的婚事,现在搬回自己哥哥府里,那就不一样了。

没过几天,三月初一的这一天天气极好,蒋夫人独自一人登门来了。

这些日子陈佩青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是以蒋夫人前脚才进宁府的大门,后脚她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正准备寻个由头去长房的院落,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蒋夫人来她们二房来拜访了。

“什么?!”

陈佩青显然有些弄不明白蒋夫人怎么会跑到二房。

赵嬷嬷进来给蒋夫人上了茶,见她神色淡然,一时也吃不准她来是干什么,给陈佩青上茶的时候,也是微不可察的皱眉摇头,示意先听听蒋夫人的意思再开口也不迟。

蒋夫人既已到了这里,颜面什么的也早就放置一旁,朝着陈佩青垂了垂首:“宁二奶奶,我就不拐弯陌角了,你是个爽快人,我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可绕圈子的,想问问你,三姑娘虽然年纪不大,而且上面还有姐姐未出闺,但是现在给她说亲也不算什么不合理的事情,不知你心里可对她有什么妥善的安排了没?”

陈佩青心头大震,不禁的向赵嬷嬷看去,只见赵嬷嬷也是一脸的震惊,正向她望来。

这主仆二人震惊互视落在蒋夫人的眼里,当即觉得脸有些烫,但是她既然来了,就没有不达成目的的道理。

陈佩青忍着心头的震惊,想着还是确定一下,“馥丫头年纪还太小,就像你说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不曾出阁,自然就还没有为她打算,但是……”她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向蒋夫人:“你也说了,就算现在给她打算,也算不上不合理的事情,只要门庭匹配,对得起她死去的娘亲,我肯定也会替她张罗的。”

蒋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心领神会,心头的喜意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就差没拉上陈佩青的手来以示自己的激动之情了。

“那我就厚着脸皮再问一句……”她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望向陈佩青:“宁二奶奶觉得……我们蒋家的门庭可配得上?”

别说她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了,陈佩青听了这话就差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么些天来,蒋家虽然一直没有过来商议蒋虚舟和宁君洁的亲事,但是她一直都很发愁要怎么在蒋夫人的面前把宁君洁给否掉,而且纵然知道宁君洁对蒋虚舟已经大不如前,可到底他们俩是打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分,蒋家二老既然是为了这事而来,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么也不可能到了跟前说变就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蒋夫人竟然自己临时变卦,改而将目标投到宁馥身上了!

不用自己费任何力气,这事就妥了!

她眼睛一亮的同时,面上也知道要做足,很快也就黯了下来,道:“蒋夫人这话说的,哪有我们挑你们家门庭的,只是你膝下的三个儿子就只有虚舟这孩子未说亲,你这话……让我想不到蒋家还有哪个公子可以和馥丫头促成一对儿的。”

蒋夫人一拍大腿:“就是虚舟!”

(。)

第228章借手打脸

“这是你们别苑的地契。”

与此同时,林清之正坐在宁馥的办公间内,很是有些得意非常的将地契往宁馥的面前推了推。

宁馥没碰,却是目光在那契子上来回扫了几扫。

后而她唇角突然勾起古怪一笑,道:“你用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买来这别苑,现在倒手给我,我可不会掏这个价出来。”

林清之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他先前认准了宁家长房对他有着算计,这别苑的事情本来就是要借着宁馥的手打一打宁家长房的脸的,是以,价格多少根本不是他的首要考虑条件,他不怕宁馥给的少,他就怕宁馥不肯要。

试问,以宁馥先前在宁家的地位,还有宁君洁对宁馥的怨恨,还有什么能比这别苑转头到了宁馥的手中能更让宁家长房丢尽脸面?

是以,他忍着心头的焦急道:“咱们的关系不必谈钱,这多伤感情,我又不是要趁机敲诈你一笔,只要你开的价钱合理,我都能接受,你随便开!”

宁馥看着他,心叹有钱任性这个道理真是放在哪个时代都行得通,做为一个富二代,林清之这种挥霍的方式真是放在现代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架势。

她很高兴。

“那就……市价的七成吧。”

别苑到了林清之的手还没热乎,转手就搭进去这么多钱,明摆着就是要让他放血,宁馥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不仅没有半点的震惊,甚至还相当高兴。

“行行行,你说了算!”

宁馥的面容猛的一收,目光落在他递来的笔上,收了袖不动了。

看他这模样顿时便知他心中定有打算,虽然她隐隐知道这不是冲她而来,但还是肃了面。

“怎么了?”林清之问。

“看你这个模样,若说没有什么谋划,那我真是白活了。”宁馥也不拆穿他,只道:“你想借我的手打宁家长房的脸?宁君洁待你不薄,为了你还甘愿放弃留在素缨楼,你转头就这样把她卖了?”

林清之眨眼道:“你话不能这么说,别苑也是你想要的,你怎么不往好的地方去想?”

宁馥冷笑:“比如?”

“比如……比如我买下别苑,就是为了和你的关系友好一些。”

“是?”

“不然呢?”林清之很是坦然:“如果宁君洁真的觉得我这种拿到了别苑就转手的行为是在打他们长房的脸,那就是他们自己心里阴暗,要知道我买下别苑并没有坑谁,这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地契,宁家不仅没有给我优惠,还高了三成的价钱,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的话,那我也可以认为是宁君洁联合你们宁家的人在敲我的钱不是?”

宁馥一笑,接过笔来,在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前,她笑道:“那我也可以跟你说清楚,我用七成的价钱从你手里买下,这不能算是我压价,看起来确实是我占了便宜,但是我的损失不是金钱上能看得出来的,同样也不是金钱能够弥补的。”

“哦?”这次轮到林清之似笑非笑了。

“当然,我接手别苑的同时,也就同时接手了宁君洁甚至于整个宁家上一辈人对我的憎恨,别苑到了我的手,他们心里的这口气也就被激上来了,还不知道将来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连环报复,甚至于极有可能……这种怨恨没有尽头更无法估量,所以……”

林清之道:“所以,这是一次非常公平的交易。”

宁馥笑的好看:“你明白就好。”

提笔,落字。

交接过后,宁馥也没打算向外声张,之前就已经交待过周凡他们几个,别苑到了手之后一切也暂时不要动,先让别苑里的人把心安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让他们明白就算别苑换了新主子,他们的未来也和以前一样没有区别,然后等到她想好要怎么用别苑再说。

晚上让人把晚饭摆在了办公间,她想好好想一想怎么把别苑利用起来,晚饭用到一半的时候,锦嬷嬷被人叫出去了一趟,再折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地道:“香檀过来了。”

若非急事,锦嬷嬷不会在她吃饭的时候就禀报,定然会等她用完晚饭再说,而且如果不是十分紧急,香檀冒险过来这里。

而且普通的事情交待给锦嬷嬷也就可以了,现在锦嬷嬷却一反常态,神色看起来竟有些忧虑焦急,她立即便就把碗筷放下,让烟珑她们收了去。

香檀很快被人带了进来,她一进来便就直接说了白天的事。

“蒋夫人今天过府来了,却是连长房的门都不曾进,也没去怡松院,直接来二房见的二、奶奶!”

锦嬷嬷方才就听香檀说过了,是以这时面上并无什么震惊,只是忧虑,道:“蒋夫人和蒋老爷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蒋公子和大姑娘的亲事来的,而且蒋夫人和二、奶奶从无过深的交情,便就是以前过府来,也都是几位奶奶在一起说几句后,蒋夫人就随大奶奶去长房坐着去了,这次竟然……”她默了默,有些事情她不敢深想,连深想都不敢的事情,她更不敢说,“我总觉得不像是聊聊天而已。”

“当时都谁在跟前?”宁馥凝眉问道。

香檀抿唇道:“当时身边没人,蒋夫人一进厅里就朝着二、奶奶打了眼色,二、奶奶就让我们几个都出去了,就连门口站着的几个也都谴了下去,我在院子里扫地,也实在听不到厅里说了些什么,就是能看得见蒋夫人和二、奶奶似乎谈妥当了什么事情,两人都很高兴,而蒋夫人走前还很高兴的对二、奶奶说以后的事就拜托给二、奶奶,她就在大姑奶奶家等信儿了!”

宁馥心里隐隐有种不是好事的预感,但是只有这点讯息很难摸索出轮廓,又问了香檀一些问题却再无所获,之后顾忌着时间问题,让香檀先赶紧回府别被人察觉,并让她继续盯着陈佩青的举动,这才作罢。

在自己没有想出个大概之前,她不是一个愿意与人商讨走向的人,借口散步消食,宁馥出了办公间往荷花池的方向行去。

(。)

第229章大姨妈

独自一人不知绕着荷花池走了几圈过后,水岸对面突然多出一个人的气息来,她潋了心情望了过去。

那男子不言不语不动,只隔着一方静水无声的看她,他的眼神隔着水岸落进她的眼神,于她收敛的锋芒里,看尽她难掩的聪慧与果断。

四面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来,甚至连一丝清风都没有,风不动树不动,就连呼吸……似乎也是无声的。

良久之后,男子一抬袖,手里不知何时竟提着一个酒壶,对她一笑。

他一笑若三月桃花盛放,妖冶明艳又不可方物,这时却又突然起了清风,他的笑似乎带来了片片桃花雨,将这漆黑的夜晚带来明柔的斑斑清亮。

她没动,只是望着他浅笑。

“不来一杯吗?”男子道。

这般好听,如同指腹从光滑的丝绸上轻轻掠过。

她却只想煞风景。

“我素缨楼已经闭门,原来太傅大人竟是翻墙入宅的高手,似乎对梁上君子这个职业深有研究?”

韩尘就像是完全不觉得此话有辱骂之感,对方不领情,他便就自饮,而后道:“让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不过这倒不是件坏事,起码我现在有点你需要的消息可以卖给你。”

韩尘如狐,交手不多似敌非友,与这人打交道,不到非不得已,宁馥是断然不会主动的,眼下他又找上门来,言之凿凿有交易与她,她也得掂量掂量。

“卖?”须臾,宁馥笑了:“我想太傅大人应当知道提到钱这个字的时候我有多紧张,你说要‘卖’给我,那也得看我买不买了。”

韩尘眯眼,端笑道:“很简单,和林清之一样,只不过我想住在你的别苑一阵子,而且——前提是别苑得先挂在你的名下,才行。”

“还没拿出筹码就先跟我讨价还价了,看来太傅大人真是做高官做得太久了。”宁馥一伸手:“那你就请说说,要‘卖’什么给我。”

一股不急的轻风从面上轻袭而过之时,宁馥恍惚间抬了面,那一刹那她恍惚觉得自己穿过了一片桃花林,满天的桃花碎瓣一一从她眼前飞过舞过,险些让她忍不住要伸出手来去探一探。

再一眨眼,韩尘已至她身边。

“那不如换个方式。”他的声音更好听了,像是千万匹看不到尽头的顶级丝绒将人的身体全部包裹,却偏偏这些丝绸都缠在你的脖颈,让你舒服到窒息,“恭喜你,大婚指日可待。”

他确信,以她的心智,话说到这里就立即通透了。

她确信,从这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中,足以说明这位太傅大人果然是把她列在一个重点关注的某个名单里了。

耳垂猛然间传来一丝微薄的热息之时,从面颊上划过的几缕墨发让她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脑比不起她身体的条件反射更快,上身向下一躬的同时,后腿立即由后方向上旋着就踢了上去!

然则,又是一股桃花般的淡风将她身周席卷,黑暗中她只听到那淡淡的极好听又让她极为痛恶的低笑,目光视野处,却再寻不见那人的半丝痕迹了。

黑夜荷池畔,她呆立着。

手狠狠的抚上自己的耳垂,清晰感觉得到自己面颊的滚烫。

他爷爷的!

她……

居然被轻薄了?!

“你在这里吹什么风?”

林清之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宁馥差点惊的跳起来。

林清之见她目光似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上下打量却又不见她有何不妥,皱眉道:“你吹夜风吹的中风了?”

“去你的!”宁馥还没从被韩尘在耳边调戏的阴影中走出来,眼下冲出来个林清之,自然承受了她一肚子的气,她瞪了过去:“你才中风,你全家都中风!”

这态度这语气,与林清之印象里的宁馥相差太大了,他从来没见过宁馥也有跳脚的时候,头一反应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兴许到了‘那个’日子了,而他运气不好,正好撞上。

“天气还凉着,不舒服就别出来吹风,这个时期应该暖暖的在屋里待着喝着热水才是。”他不计较,还很是大度的把自己的暖手炉递了过去:“拿上这个,赶紧回屋里去。”

他这个态度和语气,与宁馥印象里的林清之也有些差别,她印象里从来都是彼此之前你来我往的打嘴仗,今天倒是奇怪了,他怎么这么体贴?

她当然不会接他的手炉。

心里道了一句‘神经病’之后,她折回准备让程衍套车回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上下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道:“你既然肯出高价来买别苑,意思就是堵住别人的嘴挑不出你的理来,但到底你扭头就将别苑让给了我,就算不是我换成是任何一个不相关的人,也很让宁家不好看了,一样还会落人话柄,你还有什么后招?”

他能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花钱让人家难看就算了,这人明显也是个当了****还要立牌坊的,她不相信他不会将最后这一点缺口也给堵上。

林清之眯眼看她,甚是赏识她如此聪慧,半晌才有些得意地道:“我当然会对宁家长房做一定的安抚,过两天我要办一个私人收藏展,地址就选在别苑,而且决定交给宁君洁去办,你说,他们一家人可还会再觉得我不厚道?”

宁君洁对他的好感非同一般,而林清之这一席话让宁馥不由的又想起韩尘放下的那句话来,心里那团火立即勾了上来。

虽然林清之不是将这件事促成的人,但是他也脱离不了干系!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你这是非要拉她下水?!”

林清之笑的甚是坦荡:“你这话说的很不对,牛不饮水不能强摁头,她如果不想下来,那岂是我能拉得下来的?”

“你如果不勾引她,她会下水?!”

林之清的手指又摆了摆:“非也非也,照你这般推测,我如果勾引你,你也会下水了?”言罢,他竟是冲着她抛了个甚是夸张的媚眼。

宁馥气的想吐血,抚着自己的心口:“不能沟通……”

见她如此,林清之才又想起她的非常时期来,道:“哎,非常时期就快回屋里暖和,说了你又不听,再吹着凉着,下个月这个时候你更难受。”说罢,便转身回他的香洒院。

宁馥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才来大姨妈了!你全家都来大姨妈了!”

(未完待续。)

第230章你怕他?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晚了,路过二房的院落时,宁馥看见院内还有光亮,想着今天蒋夫人与陈佩青二人言语的内容,她的手就在袖内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

一夜不知是不是能算得上好眠,次日一早,宁馥正在厅里用早饭,芍芝进来说:“姑娘,周凡过来了。”

宁馥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刻,她问道:“周凡去采办不是要到下午才回来?早回来了怎么不去休息。”

芍芝道:“我看他精神还算好,倒没说有什么事,只说要见您。”

宁馥让烟珑收了桌子,随后往抱厦移去,招呼芍芝把周凡带去。

宁馥也有丝期待,通常周凡突然出现找她,总会带来一些她所未能及时知晓之事,在某些方面,周凡总能触及得到她的盲点,关于周凡这些消息从何而来她并没有深究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技能和本事。

“别苑的李妈妈跟我说了一件事,让姑娘你一定要留心,蒋夫人这次恐怕要有变,及有可能……不是选择大姑娘了。”

如果不是韩尘昨晚那一句话的点拨,她此时定然相当震惊,但不得不说,周凡能这么快的知道这件事并推测出来什么,已经相当厉害了。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后而把除了霜容之外的人全都唤出去,这才郑重的面对了周凡。

见她这般,周凡心下了然。

“姑娘看来已经知道了,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是姑娘还是趁早做点什么才是。”

“原因是什么不重要,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如果现在就这么把这件事掐死,那就太便宜她了。”宁馥面无表情,眼神也是清冷的望向门外,声音沉而寒:“这个先不议,就且说这件事一定不会是陈佩青主动找蒋夫人的,而蒋夫人对我的印象应该不会好,更不可能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子否了宁君洁,这其中发生过什么,我也大概能猜到几分,只是蒋家和人和长房一家多少年的交情了,蒋夫人突然先开了这个口,而陈佩青又能当场答应,那就很微妙了。”

周凡点头,后而道:“二、奶奶在府里的地位自不用再说,而且这件事突然从大姑娘转到你的身上,于情于理蒋夫人肯定是要找二、奶奶商量的,蒋夫人如果不允给二、奶奶一定的好处的话,她也知道二、奶奶未必就会为了她的要求而去得罪大奶奶……”

“不止。”宁馥冷冷的笑了:“我太了解陈佩青了,单单有好处是不够的。”

“……”周凡向她看了过来。

“陈佩青并不缺钱,这府里最要颜面的人就是她,她最大的弱点和底线就是不与人结怨,为了钱而得罪大奶奶,到时长房一家人的嘴就不会饶了她,对她而言这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她怎会心甘情愿让我嫁的好?在她眼里,蒋家配不上她的女儿,但我却是配不上蒋家的。”

在周凡深望的目光下,她端起茶盏,就像说的这些凉薄的现状与她本人毫无关系,挑了挑眼,笑道:“蒋虚舟和宁君洁的婚事,两家人已经都不愿意了,只不过是蒋夫人忍不住先开了这个口而已。”

而且,按照杨氏的性子,也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但是杨氏在这一点上与蒋夫人甚是有些相似,都拉不下来脸面亲自与对方言语清楚,宁家内妇中最大的是陈佩青,见多了场面又端庄大方根正的也是陈佩青,只怕那几次怡松院的谈话,杨氏早就把拒绝这门婚事的事拜托给了陈佩青了。

周凡望来的目光很复杂,既有些震撼又有些不忍,她没抬眼,却也无所谓。

厅内静的让周凡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是一个太擅长表达心情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是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滋味,很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而宁馥这时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到动手的时候我不会跟你们几个客气,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几个都别轻举妄动,然后就是你一会把蒋虚舟叫到楼里去,我有事要问他。”

两人一同出了抱厦,往园外走的路上周凡跟在宁馥的身后心事重重,霜容谨记宁馥方才说过什么,心中也在思量,烟珑几人看着这三人神色各异,想问却也不好开口,气氛便有些古怪,直到出了大门看到马车。

却是才下台阶就看见了宁君洁几人向这边走来。

不是来荷松园的话是不可能溜弯儿走到这里来的,烟珑上前打了个招呼,道:“大姑娘好早。”

言下之意是宁君洁已经不用再去素缨楼,居然还穿戴整齐来的这般早,可千万别开口再反悔求宁馥让她回素缨楼。

宁君洁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也有所长进,不再是那么沉不住气耐不住性子的,只微微一笑并未接话,而是到了宁馥近前几步,道:“我赶在你去楼里之前跟你支会一声,午饭后林公子和孔公子要在香洒院叙话,邀了我一同坐陪,怕到时我出现在素缨楼,你再多想。”

宁馥道:“你只是去香洒院而已,我都未必会见得到,况且就算见到,又不关我事,我怎会多想,倒是你这一番话才是想多了。”而后她认真的看向宁君洁的眼底,道:“我不防劝你一句,你听也好不听也罢,但林清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到的实在太少,一个人不会那么轻易的转了性子,如果你觉得他转了,也许是他就是想让你看到他转了。”

宁君洁笑了:“我也不是不听劝的人,既然你能看得到我看不到的,也就是他在你的面前和在我的面前不一样了?那你不如今天午饭后也去香洒院走一趟,如何?”

宁馥转过头来,再一次望进她含笑的眼睛。

“我可没那个本事,对你的事情也没有关心到那个程度。”

才要踏上脚凳,宁君洁的声音突然拔高:“你怕林清之啊?”

宁馥再一次侧目望向了她。

这一次,宁君洁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她又道:“其实有什么的,不是还有我在吗?而且孔公子也在,素缨楼又是你的地方,对吧?”

宁馥深笑。

(。)

第231章静等人来

“知道了。”

宁君洁的目光中有一刹的惊喜一闪而逝,随后便带上人原路折了回去。

霜容皱眉望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道:“会不会有诈……”

周凡这时摸着下巴上前了几步,问道:“大姑娘说的孔公子是孔无喧吗?”

宁馥点了点头:“卓云飞和易若耀那边,如何了?”

“已经放了风出去,孔家手里的股份不会减少,而且也把林清之买别苑的事扬大了些,过不了两天京中就会传起林清之现在热衷于买卖房产,对船舫制造毫无兴趣的消息。”

宁馥笑了:“这就最好了,现在别苑在我的名下,我们先握着这个消息别散,如果走漏的话……”

“我们这边肯定不会走漏这个消息,但是纸包不住火,如果真有走漏的时候,我也已经想好了。”周凡阴阴一笑,理所当然的摊手:“宁家的别苑是宁家的象征更是宁家的脸面,有些人为了钱把别苑卖了出去,姑娘您看不过去花了高价从林清之手里买回来,这是为宁家争光的事!”

宁馥的面上露出了昨晚到现在来最为舒服的温柔一笑,道:“孔无喧这边我必须拿下,以前觉得尽力就好,现在有人连我的婚姻大事都想插手做主,那马家的那几成我就非要拿到手里不可,让有些人好好掂量掂量,什么是今非昔比。”

周凡听了这话目光一错,竟是不似他的性子踌躇了几分,后而道:“孔无喧那边……姑娘可要注意……千万别……”

宁馥的目光斜斜的往宁君洁已经走远的方向睨了一眼,面上虽然淡笑着,却让身周的人都感受到隐隐的寒意。

“林清之有一句话说得对——牛不饮水没人能强摁头,如果有些人非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引,我的顾忌就等于把刀递给别人让他们随便向我砍来,谁挖的坑,就让谁去跳。”

周凡犹豫着,还要再说,她已经踏凳上了车,“今儿已经晚了些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就去张家把蒋虚舟叫到楼里,然后不必去楼里,等晚上再回楼里会合。”

说着唤声让程衍和萧翊驾车,烟珑几人前后跟上,出了门去。

到了素缨缕还未坐定,宁馥叫来茵妙:“去库里把上次周凡带回来的西域密码雕花首饰盒拿到大姑奶奶府上,亲自送到周越的手里,就说我这个姨姐想他了。”

茵妙立即取来让她过目,随后便包了个礼盒,赶着去送给周越了。

茵妙想的少,只服宁馥也愿意在宁馥手下做事,对宁馥交待的事情有时似懂非懂,有时完全不懂,像眼下让她把这个古怪的密码首饰盒送给周越,还要转达她想周越这个外甥,她有些不解,坐在张府的厅里她还看着手里的礼盒琢磨。

难道宁馥真的想这个外甥了?

周越从下人那里听说宁馥让人带了礼物来给他,立即火急火燎的就赶来了,几乎是抢的从茵妙的手里一把拿了过来,鼓捣费了半天劲,傻了。

他愣愣的看着茵妙:“这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茵妙没玩过这个东西,就见宁馥打开过一次,从他手里接过手也是翻来捣去的,但也是无论怎么折腾都打不开,后而不得不放弃,又还给他:“我也没玩过,反正是三姑娘让我送来给你的,她还说她想你了,你要是近期没什么要紧事,也去看看三姑娘。”

言罢,她也不多留,起身这就告辞,周越一边走一边鼓捣,茵妙走了几步外后隐隐听到他在身后嘟囔:“就这么去找馥姨姐太丢脸了,还是先去问问小舅……”

茵妙足下有一刹的停顿,但很快便就如常,出了张家之后小跑着就回了素缨楼。

一进办公间她就急着见宁馥,宁馥却不急,让她先坐下缓缓,然后才问:“周越最后说了什么?”

茵妙端着茶才喝了一口,一听这话忙就放下,大赞道:“姑娘神算,他打不开那首饰盒不好意思直接来问你,嘟嚷着要找蒋公子……”然后她又道:“蒋公子现在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姑娘您其实直接让周越过来不就行了?”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让周越跑到宁府再跑回来,还是说宁馥只是不想做得太明显?

霜容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解释道:“只让周越来没有意思,你想想,周越如果知道蒋虚舟出去了,定然就会猜到蒋虚舟是去宁家找大姑娘了,这些日子他天天都会去宁府,周越到时直奔到大姑娘那里,见不到蒋虚舟之后再一言语,大姑娘会怎么样?”

茵妙恍然,道:“蒋公子不在府里定然就在素缨楼,大姑娘如果知道蒋公子又来找姑娘,那她一定会……”

宁馥道:“本来我也想直接把宁君洁叫过来算了,但是今天早上我从她身上学了一招,做事,有时候还是得按照对方的思路来可信度才高些。”

言罢,她低头饮了口茶,然后向椅背中靠去。

静等人来。

话说宁馥在素缨楼等着他们一个个往素缨楼来的同时,蒋虚舟的马车也距离素缨楼越来越近,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马车才拐过去弯,周越的马车就从另一条道上拐了过来,两辆车背向而驰谁也没和谁打着照面。

对于宁馥的突然邀请,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自从上次宁馥跟他说了那些冰凉的话后,他是再也不敢踏足素缨楼了,但是昨天他母亲去宁家的事他是知道的,回来后见母亲面色很高兴,他心中便已有了定数,想着自己与宁君洁的事情很快就要有了眉目,他昨天晚上既高兴又忐忑,以前还不觉得,今天到了该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去见宁君洁了。

他当然不知道,蒋夫人去的并非宁家长房。

然而在他猜测宁馥是不是因为他要娶宁君洁的事而邀请他的时候,周越已经见到了宁君洁,里外见不着蒋虚舟之后,宁君洁也知道他是来找谁的了。

“他没在你家?”宁君洁问,然后道:“这才什么时辰,他能去哪?”

周越一拍脑袋:“他不来找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得,那我现在去素缨楼找他去!”

(未完待续。)

第232章你只是麻烦

“蒋夫人来宁家商议,找的是陈佩青,商议的是谁的婚事?”在来人报信说周越和宁君洁已经踏进素缨楼的大门后,宁馥这才进了见客厅,一踏进门就直接了当的质问面前的人。

“你说……”蒋虚舟大瞪着眼睛:“我母亲去向宁二、奶奶商议亲事了?”他不敢相信,脑子飞快的过滤着宁馥这句话带来的隐情,母亲去的是二房而不是长房,难道……难道母亲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烟珑在厅外突然低低的咳了一声。

宁馥目光未动,只面无表情垂目看着前方,道:“以前你想送我什么想给我什么,就是这么一副只想着自己高兴根本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接受的样子,现在倒是更厉害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也可以强加。”

蒋虚舟还沉在震惊之中,然则一听宁馥这一番话,心头又是一番滋味。

他确实知道宁馥对他无意,现在他也早有了退意不再想了,每天想的本来是怎么挽回宁君洁,但是作为一个很有优越感的男子,他心里不禁的有些难堪。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了,却想不到你竟然能让你母亲来宁府,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就算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得告诉你,就算你和我成了亲,我也绝对还是这个样子,你和我顶多就只有夫妻之名而已,你如果能好说好散,隔上一阵子就和离,如果不能,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休了我。但是如果你硬是不肯休了我——那咱们就走着瞧。”

蒋虚舟如同石化,坐那里一动不能动。

他确然了解宁馥的脾性,这样的事情她能做得出来并不稀奇,可让他石化在当场浑身发抖的不是这个。

是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她怎么竟然如此厌恶他,如此冰冷如此心狠。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虚舟的声音哑的不像是他自己的,道:“你当真如此厌恶我?”

“厌恶?”宁馥这才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无悲无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施于我,如果厌恶起码对你还有感情。”

“那……”

“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无休无止的麻烦,很讨厌。”

蒋虚舟如鲠在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了一个洞,身在暖室却平地起寒风,呼呼的在他心口的那个洞里穿过。

“你难道从来不曾为我对你的好有过哪怕一丝的感动?你难道就不想有个人一直对你好,一直保护着你吗?”他的声音有些不属于自己,心里明明不想这样说的,心里明明知道自己说得越多,便会听到她越多冰凉刺骨的话,可嘴巴却不像是自己的,一点也不肯听从内心。

宁馥冷笑了一声,再没多看他一眼,道:“我哪敢有如此奢望?蒋公子财大气大,时在乎过他人喜好,这么些日子以来,你只在乎你送出的东西大家都笑着接受,又怎会在意别人背后有多讨厌。”

蒋虚舟再次打了个寒颤。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也更加没有想过这些,他确实一直都知道宁馥不喜欢,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但是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心够诚,就一定能够打动她,就算她还是顾忌着宁君洁而抵触他,但是也一定会因为他对她的好意善意,而多多少少改变对他的态度吧……

他再一次压抑下自己心口的寒痛,嘴巴张了又张,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枯槁的木偶,道:“如果因为君洁而让你这般……”

“看来你真的是误会了,你既然这么喜欢给别人送礼物,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任何人都不要给我添麻烦,你对我来说不是添麻烦而已,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麻烦。”宁馥终于侧首望向了他。

蒋虚舟也望了过去,那目光让他不敢直视,又不忍错移,大脑早就一片空白,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昏昏转转,看得见她好看的朱唇一张一合,那般温柔,却又那么凉薄。

“我讨厌麻烦,你就是一个麻烦。”

蒋虚舟的嘴张了又张,却是没有发出一个字。

他想说话,可几次张嘴,却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他就是不想走,就是想说话。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有的人,单单是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而他在她的面前,对她而言,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蒋虚舟如同被宁馥打散了魂魄一般的模样,霜容和烟珑站在门口面色不动,眼神交换之间却是都有些不忍。

宁君洁就在她们几步外的窗边站着,周越也在,此时宁君洁如同雕像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而周越则是在那里干着急,受宁君洁的威慑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宁君洁的手掌缓缓握紧,双目越来越沉,发出森冷的寒芒,指甲深深的掐入自己的掌心,几乎刺进她的皮肤。她不愿意去想关于蒋虚舟的一切事情,她明明已经很厌恶他,明明对他很是失望,明明已经放弃他了。

她无比清醒自己的心现在挂念的就只是林清之而已,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对蒋虚舟如此,对林清之也是如此。

是她不要蒋虚舟的,可他怎么能让蒋夫人去宁家向宁馥提亲?

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她而已,他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

他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她有多难堪。

然而,这些情绪很快就从她的心里抹去,接涌而来的是更加疯狂的恨。

凭什么。

宁馥是宁家的脚底泥,丧妇之女,就算是她宁君洁不要的蒋虚舟,也不是她宁馥能配得上的。

蒋虚舟这样待她,她居然完全不稀罕!

而她不稀罕的蒋虚舟,竟然从来都不曾对她这般!

四周静谧,如同时间定格。

须臾,也不知过了多久,厅内椅子一响。

宁君洁和周越噌的双双回过神来,立即将身边的偏厅门打开,快步进去回避。

隔着门窗,隐隐看得清外面廊内的光亮,宁君洁目光复杂,眼睁睁的看着蒋虚舟如同行尸走肉拖沓着步伐从偏厅前飘忽而去。

眼眶突然就湿濡了。

周越不忍起来,想上前劝说安慰,但嘴巴才一张开,便愣住了。

只见宁君洁紧咬着牙,硬是将那上涌的泪水,生生忍了回去。

(。)

第233章怎么想的?

蒋虚舟前脚离开,宁君洁就把周越也打发了出去,周越惦记着蒋虚舟离去时那可怕的模样,也顾不得她了,赶紧就往府里回,宁君洁在偏厅整了整心情,出去的时候得知宁馥已经离去回了办公间。

茵妙温声问她:“大姑娘要过去吗?”

宁君洁淡淡一笑:“不用,我随便走走就好,不用跟你家姑娘说我来过。”

纵然这样交待,她也知道这些人还是会上报给宁馥。

茵妙和芍芝躬身相送。

这一走,不知不觉的就晃到了香洒院。

香洒院的大门敞着,她仰首看着门匾,站在原地半晌。

月如的面容从站在廊下的时候就已经在忍泪,素若虽然也是一语未发,但是心情却与宁君洁不约而同,只不过她庆幸的是还好宁君洁放弃了蒋虚舟这个三心两意的人渣。

晴鹤出来笑着将宁君洁往里迎的时候,宁君洁向前一迈,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冻的冰凉,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脚都麻了。

院里有茶台,茶水还冒着热气,但却空无一人。

走到厅中正看见林清之亲手烫着一壶酒,听见动静他回过头来:“看你站在外面要进不进的,也不好让晴鹤去请你,可想着你总站在外面这不得冻着?快进来喝点烫酒暖暖,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不用在素缨楼做事,我这香洒院的大门可是永远都为你敞开的,怎么就过门而不入……”

他这一长篇大论下来,还没喝上烫酒,宁君洁的眼眶就烫了。

只觉得就连自己的心,也如沸水滚烫。

有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的情感像是蚂蚁般爬满她的心肺。

她从未曾有过的感情,皆因林清之而起。

她想,老天为什么不让她早一点认识林清之,这样的话那有关于她和蒋虚舟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她就不会因为今天亲耳听到的那些事实而觉得自己竟然不如一直被自己视为脚底泥的宁馥。

似乎是因为她并未回答,林清之很体贴的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说些高兴的事来哄她,道:“我要办一个私人收藏展,准备在别苑举办,想请你来办。”他目光一正,道:“你可不许拒绝。”

宁君洁怔了。

素缨楼再没她施展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以后就只能待在府里待嫁,没有了素缨楼,她就没有了再去与京中权贵攀交的机会,这个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深想以后怎么应对,此时林清之突然告诉她这样的消息。

从他投来的信任目光下,将她从那些飘渺的儿女私情中又抽回了现实问题上来,是的,蒋虚舟是她抛下不要的,她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将希望投放在她与林清之的将来之事上,她不应该再为一个她不要的东西伤春悲秋,而是应该抓住眼前的这个人。

也就等于抓住了自己的未来。

一直到午饭过后,宁君洁也没从香洒院出来,直到来人传话说孔无喧已经到了香洒院,宁馥这才稍稍抬了眼。

“去香洒院。”

林清之打的是茶话的由头,是以天气到底稍稍暖了些许,又是午饭才过,正是一天中最暖的时辰,宁馥到的时候,那三人已经坐于茶台前,茶的第一泡还没洗完。

林清之很意外,连忙就让人再搬个茶凳,宁馥含笑止了:“我只是过来转一转,还生怕扰了你们的兴致,与孔公子打个照面,这就走了。”

孔无喧似乎突然之间拘谨了起来,打从宁馥一进来,他就慌不迭的站了起来,不仅没觉得另外两人都坐着使得他一人站在那里很是突兀,此时更是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要留又不敢出声留。

而眼神更是早就乱了,想看,又不敢直视,就这么半躬着身子。

相比之下宁馥甚是自然,笑道:“孔公子太客气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礼数,你看林公子哪里有客气的迹象,你们直管继续就好。”

言罢,她别有深意的看了宁君洁一眼,转身走去。

“且慢。”宁君洁突然出声喊住,而后起身到了孔无喧的身旁,扬高了几分声音道:“上次在君岳楼,孔公子说想向我三妹问一问关于楼里的事,至今也没个合适的机会,我也没有把这句话转达,要不是今天三妹来了,我还想不起来这事。”而后她笑了笑,就像没有半分用意一般,道:“香洒院终究是客院,我现在对素缨楼来说也是外人,有我和林公子在,孔公子你也不方便问些什么,如果三妹没有要紧事的话,不防带着孔公子四下转一转,他有什么问题,你斟酌着聊聊也是不错的。”

宁馥笑了:“难得孔公子抬爱看得上素缨楼,那就请吧。”

二人带着各自的跟随出了香洒院,宁君洁微不可察的笑了。

林清之看着她:“有什么高兴事?”

宁君洁收了笑,但面上的喜意掩盖不住,摇头道:“把孔公子暂时支开,只是想方便和你商讨你要在别苑举办私人收藏展之事罢了。”

林清之端着茶,也笑了笑。

而宁馥这边与孔无喧在各处院落以及水榭等处走动,过了水榭之后是一处不低的盘高小山坡,这处不住人,只供人歇脚,宁馥提议去喝喝茶,孔无喧连连点头又相让又应是,两方人便就前后进了花厅。

茵妙和烟珑去负责茶水,烟珑很是不痛快。

“孔无喧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你刚刚有没有瞧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

茵妙也觉得不对劲,很少说是非的她也忍不住了些:“何止,姑娘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头都不敢抬,紧张的跟什么似的,等姑娘转头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姑娘,还偷偷摸摸的看,简直……”

烟珑瞪眼:“还有这回事?简直什么?下流?!”

茵妙赶紧摆手:“别说的这么难听,他看的可是咱们姑娘!”

烟珑连忙捂嘴。

茵妙思量了一番才道:“下流倒不置于,但是眼神很有想法倒是真的,不过话说回来,他对姑娘很是恭敬有加,咱们姑娘这么优秀,这也不奇怪。”

烟珑的目光有些深了起来,道:“咱们都能察觉得到,姑娘更应该感觉得到才是,这次很明显是大姑娘有意撮合,这孔无喧心里指不定多感谢她给的这个机会,姑娘到底怎么想的呢……”

茵妙道:“话说回来,相比之下,我倒觉得这孔无喧比蒋虚舟强多了。”

烟珑嗤了一声:“那也不是他能配得上的!”

(未完待续。)

第234章礼尚往来

烟珑和茵妙端着茶盏进花厅的时候,正看见程衍从周凡手里接过锦盒,对着孔无喧打了开来。

那颗放在库里存着的老参,让烟珑和茵妙目光微微一诧。

宁馥微笑对孔无喧道:“这颗参算是我们素缨楼送给令尊的,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好意,虽然我的这点小生意与你们孔家无甚交集更加比不起,但是同在京中,以前没机会得门相送,现在既与孔公子有幸相识,哪怕是当作我个人对孔家的敬慕之礼也好。”

孔无喧今年十四五岁,比宁馥大上一两岁,之前他与宁馥见也见过,也坐在一起过,却没有哪次比眼下这次实在。

他以为好看美丽的女子,一大半也都是虚有其表,尤其是京中这些非富则贵的千金小姐,谈论起胭脂水粉比谁都在行,事关其他就样样都不怎么样。

早前他在素缨楼远远的看过她一眼之后,回去便就不由自主的对她有着各种猜想,想着她能把素缨楼撑得起来,背后定然有家族的支持,但是回去稍稍一打听,很容易便查出宁馥在宁家的地位似乎不是很能让人提起。

再然后他又悄悄的让人查一查她的外祖乔家,不查不知道,一查下去也是不太好看,事后他想了想,亲生母亲去世,而其若是在自己本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根基的话,即便是血亲外家,不管不顾的大把皆是,宁馥不过是众多这样的姑娘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再之后宁君洁就和他联系上了,他这才渐渐了解了些,宁家上一辈虽然顾及不到宁馥,但是从宁君洁的言辞中不难看出,宁馥这一辈儿的几个姐妹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而宁君洁和宁碧思又都在素缨楼里做事,想来素缨楼有今日之成绩,正是姐妹们齐心之故。

这些都是近期之间过去的事,此时他的目光落在那颗老参上,心头当即就起了些微妙的感觉。

他的父亲常年需要靠参养身,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却未必人人都会放在心上,宁馥与他们孔家无甚交情,与他认识也并无多久,这颗参也不是了不得的罕见稀有物,但是这份诚意却是十分满不说,还说明了一点。

宁馥至少在他的身上应当也像他当初一样——做过功课了。

他心头砰砰的跳。

他查她,是因为……他有些好感。

他自然而然的推论下去,那她查他,一定也是如此了。

按常规来说,任何人都应该拒绝一下,此时孔无喧心里已认定自己与宁馥之间不再平常,直接大大方方的笑着收下,同时叫来跟随低语了两句,跟随点了点头便出了去。

这一下茵妙和烟珑更震惊了,二人睁着眼睛向宁馥看去,宁馥却是见他收了很高兴似的,让孔无喧快喝茶。

二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话题大多离不开素缨楼的建筑风格以及人员编排等事,宁馥都简洁扼要的一一答了,不仅答了,在回答完之后必然还要再问上两句你来我往,这么一来两人就一直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烟珑的脸都有点青了。

似是二人说话太投机,竟是不知不觉在这里坐了许久,直到孔无喧的跟随折了回来,宁馥似乎才意识到在此地休息的时间不短了。

“只顾着说话,都忘了还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要让你去瞧瞧了。”她说着就起了身。

孔无喧今日已经相当满足,看风景本来就是个借口,能和她说上这么多话,便就算身处断垣破瓦也是高兴的,听了她这句话后也起了身,却不是往外走,而是接过小厮手里的一副卷轴,笑着打了开来。

先不说宁馥,霜容和烟珑几人看到画像上的宁馥,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了。

迄今到现在,宁馥从来没让人给她画过像,就连蒋虚舟那么缠着不放也没有动过要给宁馥画幅画像的心思,而烟珑虽然早就快要不能忍了,在看到这幅活灵活现美丽如同花中仙子一般脱俗的宁馥的画像时,精神上虽然觉得天要坍塌,也由不得她不赞一句好画功。

而且,绝不仅仅只是好画功,如果没有细致的观察,不可能画得这般入骨,如果不是真正的用了心,不可能画中人眼角眉梢皆是流不尽的情意。

宁馥也怔了。

她这次真不是装的。

她知道宁君洁打的什么算盘,也知道孔无喧对她隐隐有种好感,但是好感归好感,在今天之前,她与孔无喧的交情绝对不至于让孔无喧做出这样疯狂大胆的事。

可能性只有一个——宁君洁暗中对孔无喧已经表达过她对孔无喧也有好感的意思。

她静静的看着这幅画许久,后而抬眼的时候目光中已再无什么笑意,道:“孔公子可否把这幅画送给我?”

孔无喧将卷轴让人收起,亲手递上:“三姑娘送我老参,我也当有所表示才是,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宁馥伸手,她知道自己接过之后意味着半接受了孔无喧,但是这幅画绝对不能留在孔家,更不能再让除了这里的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孔公子画技了得,我怎会嫌弃。”

烟珑几人目瞪口呆。她们读的书不多,但是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的姑娘,难道真的看上了孔无喧?

孔无喧走了,从送完画之后也没再逛其他地界,折回香洒院的时候宁馥没再陪着,回到办公间的时候没多久,来人就说孔无喧在香洒院只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离去了。

烟珑拿着那幅画展开合上,合上再展开,默默的沉思了许久,也不言语。

她不言语不是因为她没话可说,恰恰相反,她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宁馥从回来之后就坐在椅中凝思着什么,她才没上前打扰。

“把画给我。”半晌后宁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道:“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目光担忧的退了下去,留得她一人在,她将画再一次展开,沉沉吁了口气。

“别怨怪我不地道,要怨,就怨你不懂得戴眼识人,只知道用耳朵去听。”

话音落的时候,随身空间展了开来,她面无表情的将画轴放了进去。

(未完待续。)

第235章退步

话说孔无喧收了宁馥的那颗参之后,出府的次数多了不说,还总要逛一些女子爱吃的食品小店,不知从何处打听来宁馥常买的零嘴是糖莲子,而后他虽然再没与宁馥见面,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来过了几次,隔三差五的送些蜜饯,次次都有糖莲子。

对此,烟珑又有话说。

“孔家好歹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富户,他出手要不要这么小家子气,还不如蒋虚舟,至少蒋虚舟次次都是挑着稀罕玩艺儿送来,夜明珠啊画眉啊万花筒的,怎么他一送就是不花钱的画,然后就是这些街头小零嘴儿……”

霜容赶紧就瞪她,示意万万不要再提那画幅的事。

那天送完画之后,她们几人虽然没深问,但是看宁馥的模样也猜得出来并非是真的对孔无喧有感,而霜容知晓她在为船舫制造上的事情而劳心,推测下来,不难猜得到宁馥与孔无喧走近为的实际是此事。

而宁馥听了烟珑这话,心下却反而又沉了几分。

若是像蒋虚舟那样送礼,倒还好了。

蒋虚舟所送之物,都并非生活必须品,这种东西可有可无,再加上像他们这些家底丰厚的人家,对那些东西更是挑剔的很,不入眼的可能性才更大。

但是孔无喧很不同,这些小食,哪个女子不喜欢,她就算是从现代来的见多吃多了那些花样零食,但到了这个时代,也是仍旧改不掉女孩子身上的劣根性——再不喜欢也会偶尔吃一吃。

孔无喧不是没钱才送这些,而是因为用了心才送这些。他对人的暖,和蒋虚舟不同。

便是这二人放到现代,在大家都知道彼此家底的情况下,一个本身就什么都不缺的女子,纵然会对送自己价值不匪的礼物的人有好感,但是天天给她送早餐的那个,未必就会因为礼轻而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轻。

一个只关心你好看不好看,另一个关心的却是你喜不喜欢。

不得不说,如果宁馥不是用了这个身体重生,也许这身体原本的主人选择孔无喧是个不错的选择,唯一麻烦不舒服的是孔无喧兴许此时已经将宁君洁视为第一大恩人,既把他引荐给了林清之,又让宁馥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了起来。

在这些天里,宁府没有动静,陈佩青也没有在府里公开提过任何关于蒋家的事情,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林清之的收藏展在府里公布开来,宁立良与有荣蔫,反复在府里强调这次的收藏展是在宁家以前的那所别苑举办,而操办这次收藏展的人,是林清之指名点姓的宁君洁。

宁馥再也没有找过林清之让他改变主意。

她已经越来越相信,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与仇恨是不可能改变的,林清之摆明了会给宁君洁一个深刻的教训,虽然她不太能理解林清之为什么要这样对宁君洁,但是一想到宁君洁在她与孔无喧之间做过些什么,她就一点也不想在旁提点什么了。

看各自的造化吧。

而宁君洁这边已经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得知到蒋夫人和陈佩青之间提过的那件两家联姻之事。

杨氏说这件事的时候,宁君洁自然是那天已经在素缨楼知道之后了,陈佩青说给杨氏的当然是另一个版本,言之是她将宁馥推到前面来,费尽了口舌才说动了蒋夫人放弃了宁君洁,改而促成蒋虚舟和宁馥。

杨氏这么说着,宁君洁也没有跟她说自己知道了什么,只认定杨氏这么跟自己说,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要难过罢了。

明明是蒋虚舟改变了主意,杨氏告诉她却是自己家这边先提起,反正已经如此,那就这样吧。

杨氏见她面色无碍也就放了心不再提。

她却不知自己的女儿心里已经暗到了底。

当时宁君洁的目光是幽沉的,只知道一件事——就算是自己不要了蒋虚舟,她也绝对不会让蒋虚舟娶了宁馥。

宁立良夫妇现在重点关注的就是收藏展的事,事关林清之,又事关自己的女儿真正的好好表现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是肯定的,但是担忧也是不能避免。

操办各项事务,宁立良夫妇也参与了其中,宁君洁这边人手本来就不多,别苑的下人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她的脾性,再加上他们只是别苑守苑人而已,职责一直都是照顾别苑和来别苑住的下人,根本就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宁君洁每天都很疲累,付出了比在素缨楼多出多少倍的体力和心力,得到的成绩却还不如以前在素缨楼时的一半。

是以,搭进去的钱不少,可铺设下来的效果,真是让她无法满意。

此时的心情与最先接手这收藏展时的心情天差地别。

这天她回到府里的时候都是后半夜了,杨氏披衣起来过来瞧她,也是心疼的不行:“要不跟馥丫头借几个人用用……”

宁君洁心里纵然已经想过自己这次没有宁馥八成是不行了,但是一听这话那性子就又上来了,怎么就不行,宁馥能行,她怎么就不行!

“素缨楼的人一个也不用!不止如此,只要是她的人,就一个也不用!”

杨氏劝道:“是你主持,又不是让她过来主持……”

宁君洁皱眉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道:“只要用心去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这次的收藏展绝对不可以跟宁馥扯上半点关系,那么多张嘴,只要有一个人乱说话,这收藏展到时候就会被宁馥分去我的功劳和声名!”

杨氏叹了口气:“可你也确实太累了……”

“这事你别管!”最后,宁君洁以这句话做了决定收尾。

孔无喧这些日子和林清之也见了几次,有时宁君洁去与林清之说起收藏展的细节问题时会遇上,但都没有很多的对话,而宁馥再没踏足过香洒院。

后来周凡问过宁馥一次。

“姑娘只要再努努力,从孔公子的手上拿到股分一定不在话下,既然已经起了那个头,为什么又退步了?”

(未完待续。)

第236章认了

这些天宁馥没再在他们面前提过孔无喧这个人,不是没了主意,而是一想到此人,她的手腕就觉得不舒服。

手腕是随身空间的开关,一提到孔无喧,她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副画。

“等外面的风声再劲一些再说,我们这边不好太主动。”半晌后,她如此回答。

说完这事,周凡又道:“那天蒋公子回去之后,似乎并没有与蒋夫人言语这件事,我担心他打算让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

这并没有太出乎宁馥的意料,蒋虚舟的性子四六不通,不难看得出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人给他张罗着寻来,现在到了婚姻之事上显然他也不可能想明白,俗话说宁与明白人打一架,不与智障患者吵三天,那天把蒋虚舟叫过来,她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通过蒋虚舟把婚姻的事情毁了。

但是蒋虚舟听到她当时那般的言语,竟然还能坚持这件事,可见脑子的神经得堵塞到什么程度。

“这事我有主意,最近这些日子让霜容留在素缨楼里,你们俩把事务都打理一下,让锦嬷嬷和周睿松闲一些,好随叫随到也不影响楼里。”宁馥道。

周凡应是,立即下去安排。

而蒋虚舟那边,已经把自己闷在房里好些天了。

这么些天过去,他如同被惊着吓着一般,夜里从梦中要惊醒数次,每次都是梦见宁馥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下与他说着那些让他如刀剜心一般的话语。

这自然不可能瞒得过蒋夫人的眼睛,可无论她怎么问怎么哭求,他就是闭口不言。

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她哪还有心情再去宁府与陈佩青商议,天天陪在旁边,索性这小半个月过去,似乎是精神好了些许,她见他面容好了些,便又试探去问。

“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打从那天你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成了这样子,周越那孩子也不肯跟我说,你若是再不告诉为娘,你是想让为娘操心死不成……”

蒋虚舟愣愣的抬了抬眼,嘴巴张了又张,却是半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

蒋夫人见状,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了起来,哭着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嬷嬷一把给拉了住。

她把蒋夫人半拉半劝的带到门外,低声道:“夫人这样问,小少爷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不如让我去试试,这样他也没那么大压力。”

然后她往窗口打了个眼色,蒋夫人立即会意,装作离去的模样,悄悄猫身到了窗下,把耳朵贴了上去。

屋内嬷嬷将门关了好,这才坐到蒋虚舟的身边,叹了一大口气才道:“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心伤成这样,我看了都心疼,更别说你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道:“你忍着不说,你也看见夫人着急成什么模样,早晚得把她给操心出病来啊……”

对着蒋夫人他说不出口,对着嬷嬷就不同了,他的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哽咽着把事情经过说了,宁馥那些伤人的话他倒不曾再复述一遍,只简单带过:“三姑娘并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了。”

嬷嬷早就心惊的砰砰跳了,忍着等他把话说到这最后一句,她才失声道:“你是说,夫人她当时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后来是想娶宁大姑娘?!”

蒋虚舟僵硬的点了点头。

嬷嬷抚着额,不敢置信。

与其说是不敢相信,倒不如说是她不知道这个场子该怎么收了。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刚刚说你后来想娶的人是宁大姑娘,可我听着你这几日心伤成这样好像不是因为夫人向宁二、奶奶提亲?少爷你是因为三姑娘不愿意这门亲事才心伤?”

被嬷嬷这么当头一问,蒋虚舟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好像嬷嬷说的很对。

一见他这副模样,嬷嬷心里便又清明了几分,眼珠转了几转,劝慰道:“少爷,婚姻之事最忌讳左右摇摆,多少年来你和宁大姑娘感情都一直很好,咱们家和宁家也就是奔着将来看着你们俩成亲交往的,临到跟前,是你亲口跟夫人说你要娶三姑娘,夫人这边是顶着什么压力去找的宁二、奶奶,不用我多说了吧?不论怎么说,误会已经造成,现在夫人是断断不可能再去宁家跟宁大奶奶提亲了!”

蒋虚舟的身子晃了晃,似乎又更晕眩了些,闭了闭眼,道:“可不可以先跟宁二、奶奶把这事否了,我和君洁的事先不提,等过上一阵子再说……”

嬷嬷大叹:“少爷,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这心里装的是三姑娘?你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因为三姑娘不愿意这门亲事吗?”

蒋虚舟的目光飘忽了起来。

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还小,很多事情你只能听见看见很表面的一层,三姑娘无论面上表现的多不愿意,那也是因为不想让大姑娘因为这件事伤了脸面,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但是有一点是绝对的——”她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她说不愿意就能拒绝的?更何况现在夫人已经和宁二、奶奶商议了这件事,那就是泼出去的水绝对收不回来了!女子的心思你不明白,这姑娘家一旦成了亲,都是一样的,当年夫人也是一百个不愿嫁,可你这么多年可曾见过夫人和老爷不和睦?夫人的心里装着蒋家装着老爷和你们兄弟,这就是女子出嫁后的改变!”

蒋虚舟的目光渐渐的有了些精神。

这些天周越来过很多次,说了无数的安慰话,却远远比不及嬷嬷这一番点拨。

那种得不到够不着的心情,此时一点一点的在他的心里起到了完全不同的影响。

宁馥现在说不愿意,但是当时她也说了,婚后不会待他多好云云,他当时只想着宁馥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却没想过宁馥能这么说,就意味着宁馥也拿这件事没有办法,只能由着这门亲事把她嫁给他。

再加上嬷嬷所说的女子出嫁之后与出嫁之前的改变……

他的心突然又活了过来。

脑海中那个清冷的女子再一次浮现起来。

如果……

如果只能用这种连他自己也有些不耻的方式才能拥有她的话。

那他也认了!

(未完待续。)

第237章走着瞧

“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

末了,蒋虚舟垂了目,一字一句地道。

嬷嬷的心终于彻底放进肚中,又好生劝慰了他几句,合上门出去了。

廊下蒋夫人压抑着抽泣,嬷嬷赶紧上前扶了,主仆二人未言,赶紧回了房内,关上门来将此事又好一番商议。

桃花渐开的时候,冬天的气息越来越薄,林清之那场私人收藏展也到了近前,宁君洁终于在香洒院从他手里拿到了宴客名单。

一大半她连认识都不认识,想着赶紧回去让宁立良看看品级之事,马车内一晃一晃的,翻了三四页后,一个扎眼的人名刺到了她的眼睛。

宁馥。

她凭什么?

“停!”她一声低喝,马车渐停了下来。

月如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将手里的人名册递了过去:“拿回去给大老爷过目,让他标注一二。”看着月如下了车,她立即喝令:“回素缨楼。”

宁馥今天很高兴,因为卓家和易家那边有了些进展不说,先前传出去的事情也在城内小范围的扬了开,她估摸着宁家的人最迟晚上就会知道别苑现在已经在她的手中,而孔家那边在周凡特意的安排下,孔无喧应当已经收到了风声,周凡赶回来之前,亲眼看见孔无喧急急的出府向马家而去了。

“就这两天,替我约一下易夫人。”宁馥道。

霜容正在记录东西,听到这话顿了笔,道:“易夫人脾气不是很好,听说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易夫人未必肯见你。”

周凡也面色微重的点了点头。

宁馥默了默,后而道:“我进不了易家的门,但是易夫人不可能不出门。”她望向周凡:“她平日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易夫人她……”周凡吞了吞口水,道:“去的最多的地方是……”

“武倌。”霜容沉声。

宁馥一惊,脑海中很快与某个人的资料对上号来,曾经翻过些京中人氏的资料,好像这位易夫人曾经是武将之女,习武世家的出身会些功夫很正常,但是到底出嫁多年,渐渐的她会武的这件事就被人们所淡忘,平日里自是没有她施展之地,但是人但凡有一技在身,长时间不动一动,定然技痒。

武倌,便就是易夫人偶尔去一去过过瘾的地方,而那间武倌也是易家的产业,听说并不怎么盈利,想来便就是为了易夫人而设了。

她正准备细门,外面突然响起很不正常的动静,茵妙和芍芝似乎与人争执了起来,周凡过去开了门,宁君洁一把就将他推了开,直踏而入。

“林清之的私人展,你不能去!”

她这样闯,距离上一次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宁馥听了这话也有些惊讶。

怎么林清之还请了她?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以林清之对她的态度,这私人收藏展不请她才叫奇怪。

“我不能去?”宁馥当即就笑了,对宁君洁这般不客气的擅闯一点也没有生气一般,道:“开玩笑,下帖子的人是林清之,你只是经办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去?”

宁君洁也不与她拐弯陌角,道:“这次收藏展里里外外全都是我一个人操办……”

“没人说不是啊!”宁馥笑着截了话。

“但是你一去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大家一看到你,岂不是觉得收藏展也有素缨楼的参与……”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又不是代表素缨楼去的,再说了,林清之就算是请的素缨楼的我,我就算是真的代表素缨楼去又怎么了?我难道还会见人就说林清之的收藏展与我素缨楼无关与我无关?”

宁君洁忍着气瞪她:“只要你出现,别人就会这么以为!”

宁馥往椅背里一靠,收了笑,道:“那这件事你还真得去香洒院,让林清之把我从人名册上除名,不然我收到了帖子人却不到,岂不是我不给他面子?”

宁君洁当然知道她说的才是解决办法,也是道理,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办,且不说她做为主办人没有干涉客人请谁的资格,单单是冲着她与宁馥这种姐妹关系,到时候林清之若问起她为什么不可以让宁馥去的话,她怎么答?!

末了,她眯眼问道:“你这是非去不可了?”

宁馥毫不退让:“我对这私藏展没什么兴趣,这得看我是不是能收得到请帖。”

宁君洁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既然非要跟我对着干,到时候就别怨我做事做的绝!”

宁馥一听这话立即挑眉,目光犀利的射了过去,同时语气也是甚有所指:“怎么,你会让人绑了我不成?”

宁君洁的心砰的就是一跳,头前那件含含糊糊的绑架事件立即从她的脑海里翻涌了上来,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怯。

那件事她当然不会提,只想在此时把话题快点移开,心思一乱声音也就弱了大半,道:“我们毕竟是姐妹,你已经有素缨楼这么大的产业了,什么风头都出过了,这次就不能不去吗?”

宁馥却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而且你也完全不用在我的面前软硬兼施,打这种亲情牌没用,你和我之间根本早就没可能姐妹情深,就更没必要做些粉饰太平的事。”

宁君洁的面容一寸寸的寒了下去。

末了,她扭身便走,才迈开两步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那道屏风上。

才要抬腿,宁馥厉声将她喝止。

“宁君洁!”宁馥起都没起身,眼看着宁君洁被她这直呼其名的架势给震了一震,后而她才冷声道:“做事情前动动你的脑子,你现在不是素缨楼的人,擅闯我的办公间我没跟你计较已是极限,你若是敢动这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君洁已经抬起的腿晃了晃,终究没有踹下去。

“宁馥。”她回过头来,“你也记住了,今天是你把事情先做绝的,他日我手下不留情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宁馥淡淡的看着她:“那就大家都走着瞧。”

(未完待续。)

第238章难堪

宁君洁走了之后,宁馥与周凡几人继续讨论。

“卓云飞和易若耀不是争的很厉害么?”宁馥勾唇一笑,一点也没有因为宁君洁的插曲而有半分不快,很快便就进入了状态,道:“这两个二世祖前阵子巴巴的守着孔无喧,现在就给他们来个猛的。”

霜容与周凡的目光现出些兴奋来,办公间内,连同宁馥在内,几人急速又积极的讨论起具体的实施方案来。

此后过了几日,就在林清之的私人收藏展在京中传扬开来的时候,宁家别苑已经从林清之手里转手到了宁馥名下的风声随之而起,风头丝毫不输林清之这富家子的私人收藏展,而就在这风声扬起的两天之前,宁馥已经谢绝了所有拜访与邀请,只闭门在素缨楼做她该做的事。

所谓该做的事,不过是对外的一番说辞,而周凡将素缨楼的事务重新归整过后也忙的脚不沾地,是以那些见不着宁馥的人就算进了素缨楼想找他问上一二也没这个机会,而周睿和锦嬷嬷更是在素缨楼深居浅出,往日里偶尔会在楼里巡视的霜容和烟珑,也难见到她们二人的身影。

外人问不出个什么来,无非就是暂时不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大家都是京中小有头脸的生意人,这时宁馥避避风头也都能理解,他日总有见面的一天,但是有一部分见不到宁馥的人,就难咽下心头的这口气了。

比如宁君洁。

宁立良和杨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浑身发抖。

不敢告诉宁政,但这种事情宁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两人斟酌着这事等着宁政找到头上来就会更加难堪,索性苦着脸主动去了怡松院请罪,宁政的老脸黑如锅底,对这二人劈头盖脸的痛骂不提。

是以,宁君洁人在别苑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色别提有多尴尬,多难堪。

她脚踩的这个别苑,不属于宁家了,也不属于林清之,现在是属于宁馥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头血都在往喉咙上翻涌,脑海中刹那间就浮现出自己那日去宁馥的办公间施威的画面来,现在再一回想,只怕宁馥当时在心里指不定是怎么着拿她当一个跳梁小丑。

她找到宁馥,让宁馥不许来别苑……

这别苑却早就属于宁馥的名下!

天是暖了,可到底还有丝丝凉意,她却急怒攻心额头都冒出细汗来,忍着胸口这口恶气,抚着心口让人套车,一路直奔素缨楼,直冲香洒院而去。

林清之正在和孔无喧喝茶。

孔无喧的身边是有一阵子没见着的卓云飞和易若耀。

她一肚子的话登时就有些不合时宜。

林清之就像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竟是有几分惊讶,道:“想着你这几天定要为我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刚刚还跟孔兄提起暂时不可能跟你坐在一起喝茶,你这就赶来了。”

宁君洁咬了咬唇。

她觉得老天真的很不眷顾她,如果只有孔无喧在倒也罢了,怎么这卓云飞和易若耀也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二人不是最近都没缠着孔无喧吗?

她心不在蔫的答了几句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卓云飞和易若耀的身上,这一细看就更加的有几分纳闷:这两人怎么又开始缠着孔无喧不放了?真是古怪,要缠就一起缠,要不来就一起都不来,突然消失了几天,怎么又一起回来?

疑惑的同时就不由的又看了孔无喧几眼,这才发现从她进来到现在,孔无喧也就只和她点了点头而已,笑容都是有几分牵强的,此时更是垂着首面色凝重,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而从她进来之后,这几人除了林清之依旧那副悠闲的模样之外,其他人都不再说话了。

她想起孔无喧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与林清之结识的,只怕他们正在谈正事。

这就尴尬了,而后她对着林清之道:“是收藏展的事有些细节和你商量,不过也不急,我回去先操办其他的事项,回头等你方便了我再过来。”

林清之头一回没有拦着她,温声谢了几句,并让晴鹤代他相送,宁君洁这便就出了香洒院。

出了香洒院后,宁君洁低声问起晴鹤是怎么回事,是否方便告诉她一二。

晴鹤往身后看了几眼,觉得后方的人应该不会听到,这才把宁君洁往边上带了带,声音压的很低,道:“孔公子有心事啊,前些天与三姑娘游了一回楼院挺高兴的,但是在那天之后三姑娘就以各种理由推辞不再与孔公子相见了,他想打听打听问问我们主子,是不是哪里惹得三姑娘不高兴,招了三姑娘的讨厌了……”

宁君洁眉一皱:“他怎么不来问我?”

晴鹤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孔公子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而我们主子到底也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他想从我们主子这里打听打听,而且大姑娘你现在一直忙着收藏展的事,他也不好去打扰,毕竟……毕竟你现在也不常在素缨楼不是?”

宁君洁沉着面点了点头,后而随意说了些有的没的,这就出了素缨楼。

马车往别苑的方向折回,路上宁君洁没了什么怒意,换上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素若观察了一会,问道:“姑娘在担心别苑现在到了三姑娘的手里,收藏展的那天三姑娘一定会到吗?”

这是十分现实的问题,先前想过下帖子的时候不写宁馥的,也想过如果宁馥不请自来,她也准备到时想尽办法不让宁馥在收藏展上露脸,当初乔小黛在拍卖会的那次虽然进了素缨楼,最后也有的是法子没让她进去现场,现在轮到自己的身上,她很有信心不让宁馥出现在收藏展的几个厅里。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别苑不再是林清之的,她做为主办人,也只是借用宁馥的地盘,之前不曾签过任何协议,宁馥做为业主完全自由。

她本来在想的是关于孔无喧的事情,此时被素若提醒拉回到现实问题上,她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即过。

须臾,车厢内半暗的光线下她勾唇一笑:“我有办法了。”

(。)

第239章耻辱

而宁君洁离开了的香洒院内,孔无喧头疼的对着身边两个跟屁虫道:“你们两个好歹四处逛一逛也好,我人在这里又不会长出翅膀飞了,连让我和林公子单独说两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

卓云飞和易若耀相互一对视,两人心知肚明孔无喧要跟林清之说的是什么,而他们二人就是为了这事才又把孔无喧缠上的,怎么肯离开孔无喧寸步?

卓云飞撇了撇嘴,道:“你若是嫌我们碍眼,我们站远一便是。”

易若耀与他最是不对付,在这事上两人倒是一拍即合:“就是就是,我们俩去那颗树下,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

两人很利索的移步过去了,一边打着公子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目光却时不时的往这边飘来,孔无喧甚是无语,看着他们距离这边不过就几步之远,叹了口气又垂下了头来。

林清之笑了笑,道:“不如我来说好了,其实那件事我本人真的不怎么感兴趣,便就是没有现在风声传言那般我转而喜欢上在产业倒卖的生意,我也没想淌你们的混水。”

孔无喧脸色有些许微微的涨红,道:“我知道你瞧不上……”

“非也。”林清之笑:“不是瞧上瞧不上的事,而是你们人太多,这么多人分吃一块饼,我就不喜欢了。或者……”他高深的一笑,不说了。

孔无喧被他吊着胃口怎能不追问,这个时候就算有一线的希望他也是毫不犹豫的要抓住的:“或者什么?林兄请直言。”

林清之摇了摇头:“或者这件事上你们商量一下,缩减一下,如果只有两三个人分吃的话,我就会考虑考虑了。”

孔无喧瞠目结舌。

天色快黑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孔无喧终于有些颓唐的起身离去了,卓云飞和易若耀二人赶紧小跑着跟上一并出了香洒院,一路没拐半个弯,直接各自坐着各自的车驾,直回孔家。

晴鹤把宁君洁问起的事情向林清之报了一遍,而后道:“你既然没打算插手船舫生意,又何必给孔无喧这个希望?”他默了一默,又道:“但其实他们这么上赶着,换而言之也是给你送钱来的,稳赚不赔的生意,又能让他们值你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林清之往椅内一靠,拿着公子扇呼了两下,笑道:“我的爱好是赚钱吗?是花钱!”

“……”

晚上宁馥回府,宁府的气氛已经要爆棚。

怡松院的管事-宁政的亲信薛宁亲自在门口等着迎她把她往怡松院请。

她当然不意外。

象征性的问了两句,薛宁很官方的只温声恭敬的说他并不知详情,等宁馥到了怡松院便就知晓。

踏进怡松院的议事厅,长房和二房还有三房的几位长辈全都已经入座,就等她了。

宁立武又是如往常一样不出席。

宁立善夫妇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这件事对他们而言看笑话居多,此时坐在这里,八成也就是为了看个热闹,因为曹氏一见她进来,就笑着把烟斗一放,是屋里头一个不等她行礼就先给她打了招呼的:“馥丫头回来了?快坐!辛苦了吧?”

宁馥谢过,头还没回过来,宁政就已经在上首厉喝:“坐?你给我跪下!”

曹氏讪讪的收了笑,满是嘲笑的朝着上首撇了一眼。

宁立亭夫妇倒是崩着脸很严肃,没说什么也没看宁馥一眼,这件事如果不是出在宁馥的身上,他们也不至于这般无奈——委实冤枉受累。便宜没落到他们的头上,宁政却把他们夫妇骂了个劈头盖脸,这全都是因为宁馥到底是二房所出。

宁立良夫妇就更尴尬了,一副罪人的脸,但是杵在那里瞪着宁馥,又好像他们之所以成为宁家的罪人,就是因为宁馥而已。

视线从这些人的身上扫过之后,宁馥就仰了仰头,对着上方的宁政道:“请老太爷给我一个跪的理由。”

“反了!”宁政一拍桌子:“我是你亲祖父,让你跪你就得跪,还要理由?”

宁馥半点不弱,道:“跪是可以,但是没人希望对方是为了身份而不得不跪,你也想让我跪的心服口服吧?”

陈佩青皱眉厉声道:“翅膀硬了!还不快跪下!”

“别!”宁政气极反笑,看向宁馥就像在看一个极其厌恶的家族之耻,道:“我问你,别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宁馥似乎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道:“原来是为了别苑的事情?很简单,有人卖,而我有钱又肯买,到我的手里有什么可奇怪?”

宁立良抢白:“当时林清之买下别苑,是不是就是你让林清之来买的?!”

难得他能想得到这么一个弯,宁馥看向他,道:“我说不是你们会信吗?但是我做得正做得直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别苑是我找林清之从咱们家来买,就不会用那么高的价钱,别苑估价是多少,我再是年纪小,也知道怎么算这笔账。”

“前脚林清之从我们家把别苑买走,后脚你就把别苑弄到自己手中,好,且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宁政把话截过来,他心里也明白,别苑卖的价位不低,宁家并不亏什么,他气的是这别苑扭头又让宁馥从外人的手里买了回来,这不是打宁家的脸吗?

当初别苑脱手以后,为了面子为了里子,对外说的是奔着林清之对别苑的喜欢才出手割爱,价钱真的不重要,这话说的含糊,但是人都听得出来这意思就是宁家把别苑便宜卖给了林清之,为的只是交个朋友。

既然是贱卖,那现在别苑是宁馥的,外人岂不是认为是宁馥与林清之私下下套,借着林清之的名义,好低价把别苑拿到她自己的手里?!

这简直就是家丑!!

耻辱!!

宁政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才又道:“照你所说,你是知道林清之花了不少钱,那你怎么还肯从他的手里买回?岂不是用更多的钱?你口口声声说你会算这笔账,你既然会算,那你怎么肯花更多的钱把别苑买了?!”

(未完待续。)

第240章不让

“你问我为什么?”宁馥深深的看了宁政一眼,而后目光一寸寸的移到了宁立良的脸上,话却是对着在座所有的人说的,一字一句,一声更比一声沉,一声更比一声高:“老太爷也觉得别苑是我们宁家的脸面,既然是脸面,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便就是我们家资金真的周转有难,也绝对不能让这张脸面不在!”

她一步一步的往厅的更中央而去,目光依旧钉在宁立良夫妇的身上:“但是有人竟然会把主意打到宁家脸面上来,而且还是我们自家人!既是脸面,那便就是无论外人出多少钱,都不应该卖掉!现在我花钱把别苑买了回来,不仅上下没有一人觉得这件事妥当,办得好,还把所有人集中到议事厅来对我审问?!难道任由宁家的脸面泼在外人的手里,这才是做的对?!”

陈佩青目光甚是复杂,自宁馥入厅以来,她的目光就没有一刻从宁馥的面容上移开过。

宁馥每个字都没有错,当初宁立良夫妇怂恿宁政把别苑卖给林清之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这件事荒唐,但是别苑说是宁家的脸面,但到底归属于宁政个人的名下,而她也看得出来宁政并不是不愿意,价位合理又能赚一笔,而且又不是找不到地方再置办一处,他没有什么必要为了别苑的事情而失去与林清之结好的机会。

她只是很意外,意外宁馥现在竟然如此有钱。

她更意外的是,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稍稍打了个盹,还将宁馥视作以前那个软弱的孩子的期间,宁馥整个人竟然与以前真的截然不同了!

若是放在一年前……

不,准确的说,如果放在宁馥为乔松柏陪葬之前,她死也不敢相信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丫头,竟然会有今天。

她垂了垂目。

从宁馥进来议事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隐隐的预感到——宁馥不会让步的。

这里也不会有人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拿宁馥如何。

她站在那里,身子微微的晃了晃。

她不由的想到与蒋夫人商议的婚事来,现在亲眼看见宁馥这般强势,等到婚事被宁馥知道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而此时此刻杨氏的脸早就白里泛青了,宁馥虽然没有指名点姓,但句句都是在指责他们夫妇,他们已经被宁政骂过了,现在若是不把形势扭转过来让大家把枪口对准宁馥的话,他们长房以后就再也别想在宁政身上图谋什么了!

她当即就噔了眼,指着宁馥道:“这么说你还有理了?你意思是你把别苑从林清之的手里买回来,还是为宁家找回面子了?!”

宁馥一笑,反讽:“不然呢?难道为宁家争光的是怂恿着老太爷把别苑卖给林清之的你们?”

“你……”宁立良也急眼了,气道:“好,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这是为了宁家,那你就把别苑让出来,归到宁家的产业下!这才叫为宁家找回面子!”

宁馥早有准备,立即从袖内拿出一张契子来,展开示意给各位在场的人看,指着某处清晰无比地道:“大家看清楚了,这上面签的字虽然是我的名字,但是落的印却是素缨楼的,现在别苑是属于素缨楼,而不是我个人。”

宁政的头嗡的一下快要炸开了,先前宁馥说什么也好,或者下午的时候他有多气也罢,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让他跳脚。

一开始他确实是生气,但是高兴也是有的,想着自己发了脾气发了难,到时以家主的身份让宁馥把别苑还回来,他还能白捞个当初卖别苑的钱。

现在看到那契子竟然落的是素缨楼的,他气的要疯!

“素缨楼的不就是你的?!你这是故意……”

“老太爷说话要小心了。”宁馥不客气地将契子妥善收了起来,当仁不让:“我个人哪有这么多钱,花那么多的钱去林清之手里买东西?我还没这个本事。用的全部都是素缨楼的钱,只不过对外大家给面子,说是我个人而已,但外人这么误会正合我意,因为我本身想把别苑买回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人都知道是我们宁家的人买回来的,把我们宁家的脸面拿回来。”

“宁馥!”宁政心知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竟是拿起了茶盏就准备扔。

“老太爷!”宁馥一个眼风射了过去,生生的将宁政的动作给震的顿了住,她眯了眯眼,指着自己的额头:“老太爷若真的不信孙女,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您今天就是真摔了我,我也不能怎么样。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把宁家脸面往外卖的人能若无其事,并且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颠倒黑白,竟要让把宁家脸面找回的人受长辈的责骂,老太爷真该擦亮自己的眼睛,别被人蒙了心窍了!”

宁政满面涨红,浑身发抖,挥起的手臂还拿着那个茶盏,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最后怒目一狰,手腕偏了个角度,啪啦一声瓷响,茶盏碎在宁馥身前几步开外。

“给我滚!”

宁馥看了看地上的碎瓷,再抬眼时就见宁立良夫妇抖如筛糠,她冷冷一笑,再也没回头看上一眼,直回荷松园。

翌日,府内似乎恢复如常,中午宁馥在素缨楼用午饭,听人来报信说宁立良夫妇昨儿一夜没回长房的院落,被宁政罚在怡松院的议事厅跪了整整一夜,直到今天上午日上三竿才放了他们夫妇二人。

宁馥“嗯”了一声,而后周凡让人送信过来,说孔无喧今天又来找林清之了。

“卓云飞和易若耀还跟着他?”宁馥垂目问道。

丫环点头。

“好,我知道了,让周凡把孔公子叫到正楼贵宾厅去。”宁馥道。

丫环领命下去了。

霜容上前伺候着收拾,一边有意无意地道:“姑娘这又改变主意肯见他了?”

宁馥抬眼淡笑:“谁说我要见他了?”

霜容一诧:“让周凡把孔公子请去正楼贵宾厅,那意思不就是您要去那里见他?”让周凡亲自去请,并且还是去的正楼贵宾厅,自然是只有宁馥才有这个权利号令。

宁馥笑意深了些:“连你也这么想,那孔无喧肯定也会这么想,这就没跑了。”言罢她起了身往外走:“让人注意一下,把卓云飞和易若耀分开,我要单独见见他们两个。”

(未完待续。)

第241章说客

孔无喧被楼里的丫头带着往正楼的贵宾厅而去,卓云飞和易若耀自是巴搭巴搭的跟着,丫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道:“只怕不大方便了。”

卓云飞和易若耀听了这话想的是宁馥极有可能是在帮着孔无喧把他们二人甩掉,当下便有不从之意,而孔无喧一听这话,噔时便就心花怒放。

宁馥让他去正楼贵宾厅,还对卓易二人说不大方便,多少天来宁馥都没和他再见过面,这次终于是准备见他了。

他怎么能再带着这两个多余的人!

当下他就冷了脸,对着身后的二人道:“我人在素缨楼,还能跑了不成?又不是身在香洒院面对着林清之,你们俩若是再胡闹跟着,别怪我翻脸无情!”

卓云飞撇了撇嘴。

易若耀抿了抿唇。

后而两人终于是止了步子,没再好意思跟着。

倒不是真怕孔无喧翻脸无情,而是孔无喧的话有理,他只要不瞒着他们两人去见林清之,那就不能与林清之单独私下商议船舫生意的事,这一时半会儿的瞧不见倒也不怕什么。

孔无喧进了正楼贵宾厅,一进门发现周凡已经给他斟好了茶,正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他笑着客气了几句,然后坐下,还没端起茶来,周凡突然福了一福。

“是我们姑娘故意寻这个借口让你好把易公子和卓公子给甩下的,我们姑娘让我向你转达几句话。”

孔无喧一怔:“你们姑娘人呢?”

他关心的并不是要带什么话,周凡只当不曾察觉,笑着道:“孔公子先听我说几句也不迟。”

孔无喧这才敛了笑容,认真的看了过去。

“卓公子和易公子为了什么事而这样缠着孔公子不放,我们姑娘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虽然这些天不曾与公子见面,但是也是因为知道公子近期在为一些生意上的事忧心,她想出了一个法子,既能让卓公子和易公子不再对你纠缠,也能把眼下令你愁眉的事解决,就看公子是不是愿意了。”

孔无喧的目光比方才更加认真了些许,但是船舫生意的事情到底缠绕他心头太久,这么些日子来他都没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其他人也没有想到,宁馥并不是身在局中的人,本来了解的就极其有限,她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点头示意周凡道来。

而卓云飞和易若耀二人在楼下的厅堂内面对面,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你瞪着我,我剜着你。

茵妙和芍芝分别走到他们二人跟前,含笑低语了两句什么。

卓云飞先是面色踌躇,后而犹豫着还是站起了身,狠瞪了一眼易若耀之后这才甩袖跟着茵妙往楼后的方向而去。

易若耀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上贵宾厅的方向,似乎觉得自己在这里守着孔无喧就万无一失,而卓云飞的离去,让他大有一种斗赢之感,面上分外得瑟。

而后他对芍芝道:“现在走了一个,我坐在这里就不那么突兀了,去厢房歇着就不必了,替我谢过你家姑娘的美意。”

芍芝也不坚持,含笑唤来丫头备上好茶,自行下去。

卓云飞跟着茵妙在楼里穿廊绕栋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不大对劲,道:“往香洒院的方向好像不是这边?林公子要见我,不是在香洒院?”

茵妙道:“卓公子只管跟着我便是,等一下公子就明白了。”

荷花池的角亭下,宁馥正等着他,卓云飞打远瞧见后一怔:“你们姑娘怎么在这……”

“公子请吧。”茵妙浅笑行礼。

卓云飞一脸不懂,脚下也没犹豫,拾步上阶进入角亭。

“时间不多,借着林公子的大名把卓公子请来,委实是有件事想跟卓公子商议。”宁馥客气的让座,而后亲自给他斟了茶。

卓云飞与她不熟,纵然来这素缨楼也不少回了,但都是跟着孔无喧才会来此,冷不丁这楼里的主人这般热情还与他有事相商,他实在猜不出有什么事值得宁馥这样大费周章。

他的疏离落在宁馥的眼里,宁馥也不尴尬,直言道:“若非要紧之事我肯定不会这样打扰,想来定然也不会在卓公子的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我实在是受人之托,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卓云飞看了看四下,道:“既然三姑娘这么说,那也知道我之所以会经常出现在素缨楼是为什么了,有话不防直言,我……还有要紧事在身。”

宁馥一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有人委托我问一问卓公子,船舫制造的股份,有没有兴趣转手。”

卓云飞眼皮猛的一跳,本是碍着面子才勉强坐下,一听这话立即极其戒备的向她看了过来,目光甚是防备谨慎。

“谁?为什么想要我们卓家的股份?”

宁馥道:“卓公子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受人之托,那人是外地商人,想在京中做些生意扎扎根而已,但是京中的生意圈一向排外,若非京中根基深厚的世家很难有立足之地你也是知道的,近来京中关于船舫制造的变动之事便就是普通百姓之家也略有耳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最好又最快的打入京中生意圈的一个契机,那人承诺,只要卓公子愿意,随便你开价。”

卓云飞立即就摇头,坚决道:“你这样直接了当问我这件事,看在你对这件事并非深知的情况下我也不怨你,我这就跟你说个明白,我们卓家对这笔生意并非是一定要拿着不放,但是只要易家在这项买卖里占着一成,我们卓家就绝对不会放!”

宁馥似乎也并不勉强,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对我而言并非有什么天大的好处,我只是听到这个委托之后立即答应代为转达,其实是因为我认为,那人既然能找到我来做你的说客,未必就不会再找他人去做易若耀的说客。”

卓云飞眼珠一转。

而后他皱眉惊问:“这人到底是谁?”

宁馥只笑道:“只是外来的商人而已,你如果不能同意这件事,我怎好把他的信息透露出去?我只是在想,那人只是想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而已,只是想挤身进这个生意圈,卓家和易家他不一定都要拿下,而到时如果另一方的说客把易家说成了,易家的股份卖了个好价钱的话,那岂不是到时候易家……”

觉得自己赢了卓家一筹,更有了嘲笑他们卓家的话头。

卓云飞的目光有些乱了。

半晌后他咬牙道:“不可能,易若耀不会卖的!”(未完待续。)

第242章买卖

宁馥含蓄的笑了,同时起身。

“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不是非要卓公子如何,更何况无论如何我也希望卓家不要受到什么损失,今日就且当我只是来给卓公子送个消息就好,卓公子有事在忙,我自然不敢耽搁太久,这就先行告辞。”

宁馥言罢此话便就转身而去,角亭内很快就只剩下卓云飞一人。

他真的慌了些,卓家和易家是上几代就如此争来斗去,钱财是小,丢脸是大,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想要挤进船舫制造的生意里来,看中的还就是他们卓家或是易家的股份,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自己坚持不卖,那这人就会买易家的,而如果易家的先卖了出去定然会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以易家人的脾性,岂不是笑话他们卓家握着这些没用的股不放,放着送上门的钱不要?可如果自己抢在易家人之前把股份卖出去,那易家的人一定还有话说,那就是船舫制造的生意上,他们卓家的人没份了!

这不是如果易家先卖掉股份,他们卓家就能反过来让他们去说易家没份没资格的事,宁馥也说了,那人是先来找的他们卓家,等回头那人再去找易家的时候,易家的人定然问起,到时候易家的人自然就会知道是自己先不卖的。

而若是这样,到时候无论易家的选择是卖或是不卖,他们卓家都要被易家的人笑了!

阳春三月,天还微凉,他坐在角亭里,额角越来越多的蜜汗。

不需要再在外人的面前强撑,他提着的那口气终是散了下来,目光甚是复杂含忧的望向宁馥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开。

好半晌他的目光才一寸一寸的沉了下来。

如果,他们卓家能赶在那人去寻易家之前就把易家的股份拿到手里,那就无论到时是什么局面,他们卓家也就赢了不说,此后他也再不用缠着孔无喧不放了!

而此时正楼厅堂内,宁馥路过易若耀的身边并且含笑打过招呼之后,霜容后而补上,不露痕迹的往易若耀的手里寒了个字条。

易若耀莫名其妙的看着霜容远远的跟上宁馥往正楼的公务房而去,一边皱着眉不明就里的将手里的字条展了开来。

这不看不要紧,目光扫视了几遍,一遍比一便震惊,一遍更比一遍焦急。

茶也不喝了,他小跑着就往二楼刚刚关上的公务厢房而去。

“你说什么?卓云飞在托人买我们易家的股份?!”

门是被易若耀毫不客气不等通报就直接推开的,宁馥才刚刚坐下,抬头看向他:“易公子何必这么着急,他就算有这个意思,但是你们家也还没卖不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让谁来买?我们家可不会卖……”易若耀双眉紧锁,双臂支在桌案前怒目盯向她。

宁馥递了个眼色,等人把门关好了,这才伸手请易若耀坐下说话,而后态度依旧不急不徐,道:“先别把话说的太过绝对,一个人若真想做些什么,别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有的是,你就算再是回去跟家中商议一定要把股份握紧了,但是万一府里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怎么办?比如……比如你母亲那边,她虽然一直都不曾管过你们家生意上的事,但是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很赞成你们易家加入这次船舫制造的生意,我猜大概是因为卓家也参与其中,你母亲不想再让两家人继续争比下去吧……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我只是打个比方,就好比你母亲易夫人并不是很在乎这项生意这事,连我都能知道,想必知道的人不会少,那你们易家就还是有漏可钻,如果有人从易夫人身上下手,价钱又出得够高的话,以易夫人的身份和地位,让易家从船舫制造的生意上退出根本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易若耀彻底呆了。

但是并没过多久,他咽了咽口水后道:“还好……还好父亲当初把船舫制造的生意归到了我个人的名下,没有我的私印和本人签字,这股份就不会……”

他这般如同喃喃自语,宁馥的目光微不可察的一缩。

这时,门外响起几声扣门的声音,霜容出去了不到片刻便就折回,对着屋内的易若耀和宁馥道:“别苑那边有些事,我过去看一看。”

自是没人相拦。

霜容一出门,立即与茵妙一同钻进车厢里,马车很快便驶出素缨楼的范围,茵妙道:“卓云飞已经回了府,很急很急,在门外上车的时候让小厮先回府里去通报,让卓夫人在府里等着他哪也别去。”

霜容一笑,随即面色沉了下来:“姑娘真是料算的一点都不差,卓云飞果然动了心思,卓夫人与易夫人在出嫁之前有些交情,虽然后来因为两家人的关系而断绝了往来,但是在这个时候,卓云飞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是让卓夫人出面找易夫人,来买下易家的股份了。”

茵妙斜了斜嘴唇,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道:“等下跟易夫人打交道,就看我的了。”

霜容却突然伸手把她摁住:“这件事,我来。”

茵妙一震:“易夫人可是习过武……”

霜容摇头:“这不是打擂台,不是拼输赢。”

“可……”

霜容摇头,坚定道:“你听我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在我们身上办砸。”

茵妙的唇张了又张,后而担忧的看着她:“那你一定要量力而行,如果撑不住,一定要说出来。”

“我晓得。”

须臾,马车在易家的武倌前停了下来,霜容与茵妙含首迈了进去。

经人一路带引,通报,待她们行到武倌的后方小院时,正看见易夫人一身短打装扮,旁边一个年轻却不失精练的女子正在做着人肉靶子,应付着易夫人点到即止的拳脚。

她们二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易夫人的目光只稍稍偏了一偏,而后道:“你们是素缨楼的人,看在你们姑娘是宁家嫡出小姐又稍有本事的面子上我才让你们进来,你们姑娘有事,竟然只派了两个丫头过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根本就不被她们放在眼里了。”

(。)

第243章谈判

“易夫人千万不要这么想。”霜容上前一步,恭敬而又不亢的言道:“之所以是我们二人前来,绝非夫人想的那样是我们姑娘不重视,而是姑娘不想以宁家的身份与夫人见这一面,更怕被有心人瞧见,影响到两家。”而后她将袋子里的协议拿了出来,并没有立即交给易夫人,而是先说了来意:“我们素缨楼很有诚意,想邀请易夫人加入我们素缨楼本年的新计划,这个计划如果成功的话,将来还会再按年制推出,易夫人只需要露露面即可,每年都可以享受到应得的分红。”

“我没什么兴趣。”易夫人只淡淡的瞥了一眼,手脚却未停,道:“还是你们素缨楼觉得我堂堂易夫人会缺这点零花钱?”

“就算易夫人没有兴趣,但是至少也请您看完我们的计划再说好吗?并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如果您看过之后仍旧还是不感兴趣,我们自然不会勉强,只是我们也是奉命而来,请夫人哪怕只是随便看一看,我们也好交差……”

“你能不能交差关我什么事?”易夫人却连看都不看霜容她们一眼了,手脚挥的越发的厉害迅猛,那人肉靶子已然快有些吃不消,在场中央被逼的连边后退,面容已是有几分艰难之样。

茵妙咬着唇,悄悄扯了扯霜容的衣角,很显然,对于易夫人这般的态度,纵然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实施起来还是这般艰难。

易夫人连机会都不给,她们还能怎么办?

末了,霜容一咬牙往前又迈了一大步,扬高了声音道:“但是令公子已经将船舫制造的股份转了手,现在在船舫制造的圈子里只有卓家而再没有易家,易夫人就不怕卓家借机传扬出去而导致易家低了卓家一头吗?”

易夫人的挥拳的动作顿在半空,她的目光很不相信的望了过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霜容语气坚定的将话又复述了一遍,易夫人锐利的目光盯了她半晌,后而摇头:“不可能,若耀明知后果是什么,他不可能把船舫制造的股份卖给任何人。”

霜容道:“夫人分析的没错,但是如果买家以高价来购买,再说服易公子说如果传出去,就说易家把这股份卖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价钱,比握在手里要赚的更多的话,易公子会不会觉得这样也是一种压下卓家一头的好主意呢?”

好半晌过后,易夫人抚了抚额,道:“这孩子不会这么傻的,钱财是小,我们易家当时参与进来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因为卓家在其中占了一成,我们才会参与……”船舫制造的圈子里,有没有资格参与要比卖多少价钱重要得多!

见她这般已经心乱了几分,霜容再次将协议往前送了送:“所以,素缨楼的这个计划,对易夫人是很有必要的,这次的计划中我们素缨楼准备只从京中挑选三位在京中圈内有名望和资历的女子,只需要夫人在这里签个字,我们保证一定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只是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露一露面就好,对夫人而言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很多隐性并不能看得见的好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易夫人这才半信半疑的将那协议接过,足足七八页,她细致的阅过之后,眉有一刹的微皱,挑眉道:“这上面写明了前提是我们易家不能与船舫制造的生意有瓜葛,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说我儿子已经将股份卖了出去,那我们易家以后自然就与这船舫制造不会有关系了,何必还要再强调这一点?”

霜容垂首解释:“这是因为宁家在船舫制造上占有三成的股份,关于我们姑娘与宁家的一些事,我不方便说得太多,但是夫人身在京中不可能没有耳闻,这次素缨楼推举的这个计划,选的生意圈内有资历的女子,这件事一旦被宁家知晓,府内长辈必然施加压力,让我们二、奶奶挤身进其中之一,而我们姑娘……”她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了。

易夫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道:“你们宁家倒是水深火热。”说完这句话,她却将手里的协议又抛了回去,茵妙赶紧上前一步利落的接了住,她眼风一扫,道:“看不出来你们还都有两下子,不要在我面前道貌岸然的说是来给我们易家送好处,你们姑娘那么本事怎么会做亏本生意,竟然就让你们两个丫头过来。那就跟我打一场,陪我玩高兴了,我再考虑签还是不签。”

霜容心头的大石终于松了下来,只要易夫人肯和她打一场,那就说明一切有戏,怕就怕易夫人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当即向前一拱手:“得罪了。”

易夫人唇角一勾,上下扫视着她的打扮:“换衣服!”

茵妙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拿着协议站在一旁,手心都出满了汗。

而素缨楼里,宁馥和易若耀还在面对面的坐着,宁馥拖延着时间与他周旋,等着——霜容带协议来给易若耀,让他不得不签字。

易夫人那个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易夫人同意了那个计划,易家就不能参与船舫制造的生意。

她有想过这件事易若耀回去和易夫人一对供就会知道是她在其中作乱,也知道这样一来定然难免会把易夫人和易若耀得罪,但是正如那协议里所言,那个计划一旦成功,对易家所带来的好处是很大的,对易家的声望会有很大的提升,同时这也是一种肯定,只要他们明事理,时间一久一定会反应过来,把船舫制造的股份卖掉来换这个声望是多么的划算。

只是在这些好处渐渐显露出来之前,她在易家人的面前,是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了。

但是,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如果换作我是你,就索性将这股份卖了算了。”宁馥道:“为了这么一成的股份而已,与卓云飞较劲到这种地步,其实早就是笔划不来的买卖。你觉得把股份卖掉是不战而败,但在我看来,有卓家的地方就有易家,那才是较劲白白给他人看好戏不说,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岂不是两败俱伤?倒不如直接脱手,各自在各自的领域一较高下。”(未完待续。)

第244章签了它

在易若耀面色有些动容而深思之时,宁馥微不可察的笑了。

而与此同时,楼上贵宾厅内,周凡笑了。

“其实孔公子现在的心情并不难理解,我们姑娘隐隐知道公子是为了什么,很显然林公子的心思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船舫制造的生意上,马老板的家中之事怕也不宜拖得太久,不止是我们姑娘,就连小的也深深的觉得,以孔公子的能力,便就是把马老板的那几成股份接到名下,做这笔生意的大股东也没有什么驾驭不来的。与其对着林公子这个不可能的人,孔公子不如自己担当。”

孔无喧摆了摆手,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对周凡说得太多,也是看在周凡是宁馥的得力帮手的面子上,他才没有直接拂袖走人,后而敷衍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做过多的讲解,反正不合适便是了,倒并不是这笔生意不赚钱,有时候却是恰恰相反,不是人有多大的胃口就要吃多少东西,一张桌子上同食,就应该顾忌着他人的胃口才是。”

周凡默默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之意,便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说服,须臾,改而又言:“但是马老板的股份似乎只有孔家可以接手,虽然马老板自己也在找着合适的下家,可他的心里终究只有孔家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最后孔家不能应了他这个要求,只怕孔家和马家的关系可就……”

孔无喧的头又有些疼了,叹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不至于这样守着林清之不放……”

周凡抿了抿唇,笑语温和:“如果,我们姑娘能收得起,不知孔公子可否能放得下这个心?”

厅内瞬间静谧了。

好半晌,孔无喧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甚是不可思议,道:“你刚刚说谁?你们姑娘?”

周凡直了直身子,双手交叉叠放在身前,很是谦恭的笑道:“正是我们姑娘,孔公子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转达清楚——我们姑娘会以素缨楼的名义接下孔家的股份,而不是马家的股份,前提是孔家的股份必须高于素缨楼所持有的股份或者持平,也就是说,马老板想要放出的股份不过就是在孔家这边倒一倒手,孔家的股份转到素缨楼的名下,而孔家再把马老板的股份收入名下,刀切豆腐两面光,素缨楼所持有的股份也绝对与宁家毫无关系。”

厅内再一次沉寂下来,孔无喧似乎有些忘记了呼吸。

香洒院内,某人正面含轻笑,自斟自饮。

茶香四溢之下,晴鹤几番折返,这一次他的面色有些微凝。

“卓云飞带着卓夫人,已经出了卓家往易家的武倌而去了。”

林清之的笑意深了深。

“啊,你说,卓云飞带着他老娘要去武倌,这件事宁馥不可能猜不到更不可能不知道,现在霜容显然还没跟易夫人那个母老虎打完架,这要是撞上可怎么解这个局?”

晴鹤看了看他,后而问:“要不要让人把易云飞的马车拦住?”

林清之将手上的茶盏轻轻的放下,好半晌才道:“先让人盯着,他们如果真的能平安顺利的到武倌再说。”

晴鹤立即应是而去。

这一天,城中这一小片的范围之内,有些密集,有些交织。

晴鹤这一去,便就亲自带着人一路尾随着卓云飞的马车,这一跟不要紧,跟了半条街突然间发现与他一同跟着的竟不只是他们这一伙人。

如果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伙人跟随的话,是宁馥的人要拦着卓云飞母子很正常,可是很明显,除了他们这一伙之外,还有两路不明人士。

除了他们和宁馥的人马以外,那剩下的人是谁?!

就在他这一分神的当口,卓云飞的马车正好行至一个十字路口,突然横出一辆黑漆奢华的马车,将卓云飞的马车直直的拦了住不说,车夫被惊了一大跳,险些没勒住疆绳,两方的马匹差一点就要撞个对头!

可想而知马车内卓云飞母子定然被震了一震。

随后车帘被大力掀起,卓云飞一头密汗正要破口大骂,看到对方的马车那一瞬,却硬生生的收住了。

整个长街上似乎在这一刻终止了它应有的喧哗,所有的静谧就为了那人踏足这方土地而足够庄重一般,那不似尘世所出的出凡之姿,浅浅一笑间的波光流转,将这长街映照的让人仿若身在天际,自身那般卑微,对那人只能仰视。

朱槿从马车后方跃了下来,一抖手里的纸张展开在卓云飞的眼前,声音凉的像是要取人性命。

“签了它。”

卓云飞看了半晌,只知道自己现在眼花缭乱,倒不是那字迹不清楚,相反,白纸黑字无比清晰。而是他被眼前这人,眼前这阵仗给震的无法回过神来,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朱槿看着他,面露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道:“船舫制造那笔生意上,你们卓家的股份,太傅大人要了。”

卓云飞倒了半天的气,才把这口气给顺过来。

半晌后,他道了一句等等,然后钻进马车,没过多久折了出来,狗腿的双手捧着从朱槿手里接过那张纸,手里提的是从马车内拿的笔,立即就是车辕子就把名字签了,还从袖内老老实实,利利索索的拿出了私印,抖抖擞擞的盖了。

然后再恭敬的双手捧着,还给朱槿。

韩尘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卓云飞感恩戴德的躬下身去。

朱槿皱眉:“还不走?把路都堵了。”

卓云飞哪是不肯走,他是不敢走,一听朱槿这话如获大赦,恨不得倒退着上车,赶紧让车夫调头,那速度比来时还急,转眼就没了影子。

朱槿看着韩尘再回了马车内之后才一个翻身又回到车厢后方倒坐着做守,马车向前直行而去。

晴鹤半天才回过神来,再一留心四下里,发觉原先另外两支人马已经不见了一支,手下察看踪迹发现那些人顺着韩尘离去的方向而去了,而除他们之外的剩下的一支人马,已经分散开来向武倌而去。

(。)

第245章疯了

咣、扑……

霜容手里勉强撑着的防护盾牌早就已经形同虚设,易夫人的笑容有浓重的不屑与鄙视之意,拳脚招呼上来早就不像方才对着人肉靶子时那般点到即止,每一下都狠狠的击打在她的脸上,胸前。

嘴里满是血腥,她也坚持着紧抿着唇,纵然如此,也有丝丝血线沿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眼角的皮已经破了口,青紫肿了起来,此时,她看向四周的景物都是晕眩的,行动也变得迟缓,浑身更是沉重的连躲闪都难,已然是一个真正的人肉靶子。

又是一拳从她的下巴向上勾打过去,她立即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茵妙泪流满面的在喊着什么,可是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勉强抬着眼皮,似乎看见程衍含着泪光冲了过来把她扶起,道:“不签了不签了!”

她看了一眼远远站在几步之外正在拿着帕子擦手的易夫人,撑着精神低声问程衍:“卓家摆平了?”

程衍艰难的点了点头,道:“韩太傅截下卓公子的马车,买下了卓家手里的股份……”

二人声音极小,是以几步之外的易夫人并不能听到,但是先前程衍说的“不签了”她却听得清楚,看着眼前霜容这般模样乃是她一手造成却没有半点怜悯,脸上仍然是在笑的,道:“不签了吗?那就算了。”

“谁说……谁说不签了……”霜容强撑着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的将上前阻拦的程衍推开,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姑娘没有拿到想要的,我就不能放弃。”

易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也有几分正视了,道:“你还行吗?拳脚无眼,别白白在这里把命送了。”

霜容的一只眼睛已经肿的难以睁开,却能笑得出来,站起身来到了她的面前,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衍和茵妙大喊起来,却是被武倌其他的人密密的拦住无法靠近,茵妙浑身发抖,只觉得这一生哪怕是自己曾经走投无路之时,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和害怕。

宁馥将协议推到易若耀的面前,这里这般宁静,她的心却跳的让她发起慌来。

然而,她也无比清楚,此时心里有多慌,面上就应该表现的有多镇定。

她在等。

等霜容和茵妙把易夫人搞定签字,然后拿着那个协议摔在易若耀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把股份卖给她。

可是易若耀却没有半点想要签下去的意思。

但是,除了如此,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再或者,她等着眼前易若耀自己想通想明白把股份卖给她,然后她拿着这个协议去把霜容救下。

她不想去深想如果两边都不签会如何。

她只希望,易夫人多多少少有些女人应有的怜悯之心。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急响,萧翊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冲进来的,大声喊道:“韩太傅买下了卓家的股份!”

宁馥和易若耀惊抬眼。

“卖……卖了?”易若耀不敢相信瞪着眼睛:“韩太傅?!”

不等他与宁馥回过神来,周凡冷着面一把将另外一扇门推了开来,将协议往宁馥面前一放:“孔公子答应把孔家的股份转到素缨楼名下。”后而他抬眼扫了一下易若耀,道:“易公子既然如此不舍得,那就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现在的情况与先前所预料完全不同,再不是需要卓家与易家两家股份的时候了,韩尘突然插进来一脚,哪怕只是一成的股份,但是这笔生意的参与者就已经算是换了血,宁馥现在手里有两成,事实上已经不再适合再加一成,如果握有三成股份,对于新加入的韩尘来说,宁馥眼下到底是一枚新人,委实不宜占有的比例超出韩尘太多。

更重要的是,宁馥的最低要求就是两成,此时已经达到了她的预期。

这话一落,宁馥立即朝着周凡递了个眼色,道:“套车!”

她立即再没多看易若耀一眼,甚至于都没和他打一声招呼,立即带着人上车往武倌而去。

霜容一下下的挨着,地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不堪入目,易夫人已经不把她当成是一条生命,直到她的双拳都打破了皮流出了血来,这才喘着气退了几步,目光落在霜容的身上就像是在看一条狗。

“你家姑娘给你多少钱?我给三倍,以后陪我练拳。”

这话才一落下,又是一阵脚步急响,似乎来了很多人,引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移目过去。

以宁馥为首,身后足足有十余人气势十足的疾步到了近前,周凡头一个上前把霜容打横抱起,霜容脱了力,看了眼宁馥,虚弱的问周凡:“到底……到底……”

“没事了,没事了……”周凡的眼眶红了。

易夫人目光冷冷的望了过去,与宁馥对视。

宁馥从茵妙手里拿过那个协议,一笑过后,对着易夫人,一下下的撕了。

“哦?看不出来你对你身边的狗还挺重情义。”易夫人笑。

宁馥看着她,道:“我从不养狗,只怕只有易夫人才有这个喜好。”

易夫人挑了挑眼睄,一边继续擦着手,一边道:“别在这儿作戏,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想来我这里诓骗我签了字,然后拿着协议好去让我儿子把字签了骗取股份,我也没逼她,是她自己非要做我的靶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茵妙和烟珑在旁边给霜容擦拭和察看伤口,宁馥望了一眼过去,然后移了目光回来,再看向了易夫人:“不好意思,孔家已经把他们手里的两成股份卖给了素缨楼,所以,你们易家这一丁点少的可怜的股份,我不要了。”

在易夫人甚是惊讶的目光下,她又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先提前告诉你,就在刚才,卓夫人和卓公子把他们手里那一成的股份卖给了韩尘韩太傅,而且就在武倌门前的大街上,还是韩太傅亲自出面和他们母子签的字,你说,这件事在京中传开需要多久?一天?半天?几个时辰?韩尘韩太傅亲自把卓家母子当街拦下,高价从他们手里将股份买下,就在易家的武倌门前却没有来寻过易夫人一下,易夫人觉得,这一局,易家和卓家,谁把面子丢了?”

在易夫人面容渐渐狰狞的当口,宁馥转身,半侧了目无比鄙视的看了她最后一眼:“而我们素缨楼,如果放着被韩太傅如此重视的卓夫人不请,而是反过来要请一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易夫人,那才是疯了。”(未完待续。)

第246章信不信

宁馥一行人转而离去的时候,身后响起易夫人气急败坏的砸摔之声,但是纵然如此,宁馥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马车行起来的时候,茵妙仍旧哭个不停,霜容已经昏睡了过去,周凡让人叫了大夫在素缨楼等着,几人坐在车厢里,气氛凝重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马车一直行进素缨楼内部,直行无阻进了后院不对外开放之地,几人轻手轻脚的将霜容抬进室内的床上,大夫这才赶紧提着药箱进去帮霜容察看。

烟珑红着眼过来,递过一个瓷瓶:“这是在周凡叫来大夫之后林公子就让人送来的。”

芍芝瞪着那瓷瓶,双目更加赤红了,道:“这么说他是早就知道霜容是去干什么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出手帮助,事后送这个又装什么好人!”如果林清之真的是站在她们姑娘这边,不是早就应该答应孔无喧买下马家的股份,然后转手给了宁馥吗?!

宁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立即出声制止,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别人本来就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帮,而且人情这种东西是最贵也最难还得清的,别说是眼下这件事,便就是以后,只要我们自己能解决,哪怕多费些人力,也绝对不能轻易向他人开口。”

屏风内霜容悠悠醒转,虚弱地道:“姑娘说的对,芍芝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

烟珑拿着瓷瓶一边往里走好让大夫察看是否可用,一边道:“在我看来,林公子没和我们敌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不求他出手帮助,只要他不会出手害我们,我就心满意足了。”

萧翊从外面红着眼走了进来,禀道:“易公子有事非要见您不可。”

烟珑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让他滚!现在不是他卖不卖的问题,是我们不要了!”

萧翊沉声道:“我便就是这样拒绝他的,但是他非要坚持要见姑娘一面,说……说要为了易夫人对霜容所做之事道歉。”

茵妙噌的站起身来,泪痕还未从她的脸上消去,道:“道歉?在易夫人的眼里,我们做下人的不过就是只狗!她这是给她们易家找后路退!”

周凡几次张嘴都没机会,这时忍不住上前,安慰了几位几句之后,才道:“大家听我说两句,伤不伤易家的脸面之事,易家显然已经被伤了,韩太傅在易家的武倌门前不签易家却签卓家,这就已经够易家掉面子的,这件事是压也压不住的,而且我们楼里也不会再与易夫人签那个计划,易家就不可能再借着我们的计划而平衡易家的风光地位,眼下易若耀若是想卖他手里的股份,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不过一切还得听听姑娘的,素缨楼如果接下他们卓家的股份就等于占了三成,就看看姑娘觉得这样合不合适,有益无益了。”

他这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宁馥的身上。

宁馥当然知道,这些人自然是希望卓家在这个时候最好没有任何出钱去买他们手里的股份,好让卓家一败到底。

半晌后她站了起来,目光一一从他们的面上划过,咬了咬唇,沉声道:“我也想让卓家一败到底,这种心情并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弱,霜容现在受了这样重的伤,这些都是因我而起,因为我想要船舫制造的股份,是我贪!”她默了一默,后而又道:“但是有一句话——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我们素缨楼虽然风光,在京中稍有地位,可我们到底根基太浅,于内,我也不瞒着大家,现在看来只有宁家稍稍对素缨楼有些动作,而且也没造成我们楼里有什么损失,但是大家一定要知道一点——之所以宁家没有伤到我们的根本,不是因为宁家太弱我们够强,而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损害影响到宁家的利益,将来有一天,如果我们影响到宁家,宁家一定不会对我们素缨楼留半点情。”

茵妙几人的目光渐渐垂了下去,但人人却仍旧紧咬着双唇,很是隐忍。

宁馥的眼眶也红了。

“今天的事情,看起来是韩尘让易家丢了这个脸面,但是我们在易家武倌对易夫人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我们与易家势不两立。如果易家的人没有再找上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大家以后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但是易若耀已经低了一头主动找了上来,如果我连这个面子也不再给,那我们就与易家成了死敌,是彻底不把他们易家放在眼里,大家共同生活在京都,试问有头有脸的人,谁没有自己的人脉基础?不怕影响素缨楼的生意,怕的是我们学不会忍,别人给我们一拳,我们不一定非要以牙还牙的打回去,有的是机会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的看向所有人:“你们,信不信我?”

程衍狠狠的抹了抹眼泪,大声道:“信!”

“信!”

“信!”

“信!”

宁馥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看着烟珑等人因为她流泪而越发激昂的情绪,宁馥的目光在无人察觉之处,深深的黯了下去。

曾经,她想象的在这个时代的生活,与眼下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和周围的人保持的是打破主仆的尊卑阶级关系,取而代之是一种团队的精神合作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建立彼此牢固的利益纽带。

世间最长情长久的,莫过于长久的利益来维系的长久的合作。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身上再是流着这个时代的血液,终究也不过是个皮囊,她本不该和这些人有太深的情感维系与牵扯,既然世界不同,莫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对彼此寄予太大的厚望。

可是渐渐的,她纵然没有正视过,却也知道。

一切已经早就开始偏移了。

走出门外,她的面容又恢复成往日果敢决断的素缨楼老板,程衍萧翊肃面在她身后左右护航,周凡与她错开半步的距离,一行人,推门而出。

(。)

第247章风不止

易若耀并非是向宁馥开口,想让易夫人加入素缨楼的计划,而是满面道不尽的悔意,却自知一切为时已晚,只静静的邀她一坐,浅叙。

与先前的几次不同,或者说,与半个时辰之前,再也不相同。

易若耀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半丝的敷衍,整个人周身都四散着尊敬与敬佩之意,那浓的化不开的懊悔如沉云一般使得他的眉心总也无法舒展,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他突然间发觉自己活到这个岁数,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同醍醐灌顶,让他如此受教。

“我到现在还有些觉得不像是真的。”他的笑很有些牵强,道。

“所有的事情,改变都只是在一瞬之间,不能预料的变数太多,怨不得你。”宁馥这一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她很能理解易若耀现在的心情,原本他占有绝对的领导权和选择权,这两种权利是这世间最压人的,能够让与其谈判的人无法抬得起头,也能让拥有者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是这两种权利,一瞬间便就从易若耀的手中溜了走,他再不是那个可以选择的人,他已经被别人放弃。

易若耀的苦笑又加深了些许,叹道:“我知道,这个时候向你开口让你把我们易家的股份买去,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就更别说让你高价买走了。”

宁馥也笑了笑,道:“其实何必要卖?”

易若耀自嘲一笑:“不卖还留在手里作何用?卓家的股份已经被韩太傅那样买走,我们易家这一次……真是……”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但哽了半晌,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完整:“真是怡笑大方!”

宁馥小有吃惊。

和京中所有的人一样,她自然也知道易家和卓家的斗气,可她却没想到两家斗气,竟然能执着到这种地步。

好半晌,宁馥才拧眉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不要再斗了?你来我往何时是个头?”这两家人,只要有一家人见好就收肯嘴下积德留些情,也不至于死要面子活受罪到这种程度。

易若耀像是抬不起头一般,浑身如坠千金。

“你不是我们两家人,你不会明白。”他的声音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而来,远到让人无法追溯具体的年份,大抵……大抵就是两家结怨的时候吧……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两家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我想过无数次这件事,每次无论是我们两家谁占了上风,我都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再斗就是。但是你不明白,这不是我们两家的事,而是整个京城让我们不得不这样斗下去。”

话说到这里,宁馥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她好像理解了一点。

然后她就听见易若耀疲惫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很想停止,我不知道卓家的人是不是也觉得累,只是每当斗完一次定过输赢后,最得意或者最失意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很随意或者说是很无力的在上空划了划,道:“是这京城的人言可畏。我们的输赢,整个京城的人比我们两家人还要关心,整个京城的人比我们两家的人还要乐于散播消息,甚至于夸大其词,每次都将输的一方形容成在赢的那一方面前有多丢脸等等,你说,我把‘树欲静而风不止’用在这里,是不是很恰当?”

宁馥无言以对。

送走了易若耀之后,宁馥一人静坐了半晌,后而无声的移步向香洒院而去。

林清之正在树下抚琴。

她踩着琴音,如同踏在柔软的棉絮上,每一步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就像她来到这一次之后的每一波风浪。

到得树下,林清之的目光转而移到她的裙摆上,琴声这才戛然而止。

“谢谢你的伤药。”

林清之抬起头来。

“今天吓坏了?”

他这短短几个字组成的句子,让宁馥心里很不适应。

她与他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关心过彼此的心情问题如何,她也从来没想过她与他之间的对话会有一天能有这样的模式。

但她自然不是那种伸手打笑脸人的人,林清之以前虽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向她示好也不是头一次,她索性走到树边坐到了茶台边,看也不看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壶洗去浇那只如意茶宠。

“霜容的伤重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从回来后我就忍不住在想一个问题,也许今天应该是我去应付易夫人,由霜容来面对易若耀,起码碍于我的身份和背景,易夫人不至于会对我那般不留情。”

林清之抿着唇思量了一番,后而才斟酌着开口:“我觉得你在思考的是——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个让大家担心你的人,而不是让大家相信着而放心去做任何事的人。”

宁馥的手突然顿了住。

林清之淡淡一笑,指尖随意的轻拨了两下弦,清远的声音悠长的响起,在这余波绕梁的悠长中,他道:“犹豫、怀疑、质疑、后悔,这四个字不该是你。”

……

船舫制造的生意新加入了素缨楼占了两成股份的事情扬了起来,当然,这个新闻并没能压得过韩尘当街在易家武倌的面前选择的却是卓家那一成股份的事,这两件事在京中引起的风波却在宁府内成了反比,宁家几乎无人谈起韩尘之事,倒是船舫制造的生意中有了素缨楼这件事,让陈佩青和宁立亭提早回了府。

二人回来的早,却没见到他们要见的人。

从正院派出去的下人小厮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个个都跑着去素缨楼请宁馥回府,但是个个都有去无回,不用想也知被拖着留下等了,只是那被请之人一直都没有回来。

天色彻底的黑透了的时候,下人忐忑的问起要不要传饭,陈佩青坐在那里愣着神这才发觉到自己肚子好空,再一扭头,宁立亭竟然支着下巴都睡着了。

就在她伸手准备将他唤醒的时候,门外赵嬷嬷进了来,急道:“奶奶!三姑娘早就回来了,我刚刚过去想问问荷松园的门房三姑娘何时回来,结果一问才知道三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这会子已经歇下了,还说就算有再大的事也等她醒了再说!”

陈佩青的手突然顿了住,目光往外望去,各处灯火已经换上了后半夜灯笼,已经是后半夜了。

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完全不一样了?(。)

第248章一箭双雕

可是无法安然入眠的又何止是陈佩青一人。

宁君洁对着烛光,愣神的模样像是三魂不见了七魄。

“怎么办……”素若的神色一点也不比她好多少,哆嗦着道:“连船舫制造的生意都有三姑娘……”

宁君洁就像听不见似的。

她根本回不过这个神来。

这才多久的时间,宁馥这一迈跨的——让她心惊胆颤。

在她还在为着在素缨楼里谁更出风头而与宁馥在楼里叫板的时候,宁馥却在做着什么?

而在她为着蒋虚舟的事而与宁馥针锋相对的时候,宁馥又在做着什么?

现在,她想着怎么着能让宁馥毁了清誉无法嫁入蒋家,想着在林清之私人收藏展的那天不让宁馥出席露面于人前,宁馥……

宁馥的高度,却突然一夜之间就跳到了一个她根本无法够及的高度了。

船舫制造的生意能赚多少钱是小事,宁馥如今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做生意也不足以让人震惊。

震惊的是——船舫制造生意的这个圈子里的参与人,根本不是她们这个辈份的。

宁君洁从未像现在这般压抑的难以呼吸,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手足无措,更是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看待宁馥的一天。

好半晌都没有人再说话,月如其实并不像素若和宁君洁这般,相反,她觉得这件事与宁君洁的关系其实并不大。

斟酌了一番后,她上前道:“其实事已至此,到收藏展的那天,三姑娘做为别苑的主人,现在身份地位又大不相同,林公子的请帖名单中如果没有三姑娘反倒会让人说三道四了,我们就断然不可能在请帖的名单上做什么手脚,而且……也绝对不可能拦得住了。”

素若瞪过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月如垂了垂目,缩了一缩,声音小了大半,道:“与其阻止,不如大大方方请三姑娘前去,到时外面也不会传出姑娘与三姑娘之间姐妹不和的话来……”

素若抬手就要上手招呼,宁君洁厉声喝止:“都安静点!”

素若连忙缩手,恭敬的站在一旁。

宁君洁瞪了她一眼,后而又瞪向月如:“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我以后要是再听到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就给我滚出去扫院子!”

月如赶紧跪下认错。

素若冷哼了一声,后而道:“我倒有个主意,就看姑娘下不下得了这个狠心了。”

宁君洁知道她但凡说这种话,后面必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招术,面上微露嫌弃,但此时她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蒋家那边加上收藏展,这两头的事让她有些顾不过来,是以便示意她说下去。

素若一笑,面容都有些得意起来,道:“三姑娘是从孔公子的手里把股份要走的,这些天来孔公子不是一直都还在忧心三姑娘对他疏远吗?突然间三姑娘从孔公子手里拿到两成的股份,孔公子愿意给她是一回事,但是三姑娘如果不开这个口也是不可能的,这就说明他们两人之间定然有些往来,以三姑娘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孔公子对她有好感,依我看十有**三姑娘就是借着这个方便才向孔公子提了这个要求,那我们何不借着这个由头顺着做点什么?”

宁君洁的眼珠转了起来,心也跟着砰砰的越跳越厉害,须臾,两眼发了光出来,道:“是啊,以宁馥的名义把孔无喧私下里约出来见面,到时候他们二人单独相会……”

素若频频点头,笑的更阴了些,眉也挑了起来:“若是能选在林公子的收藏展那天的话,那三姑娘就不可能出现在别苑了,又能与孔公子相会,岂不是一举两得?”

宁君洁激动了,胸膛一起一伏,这时已经不是觉得此计可行了,而是觉得此计势在必行!

月如听的心惊肉跳,素若和宁君洁商议之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当然清楚!

宁君洁和宁馥之间不对付,可总也不至于要折腾到如此地步!

如此一来,岂不是宁馥的清誉尽毁,便就是将来嫁给孔无喧,这京中的人谈论起来也是不会有好听的话可以入得了耳的,说得严重一些,这样的女子就算夫君待她再好,可也别想在夫家有什么地位可言。

“可是,可是这行不通吧……”月如知道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只有想办法让宁君洁知难而退才是良策,便道:“以三姑娘的名义把孔公子骗出来容易,可又要怎么把三姑娘也约出来?这终究不是万全之策,还是另外再想其他的办法……”

“谁说不能?”素若冷冷一笑,“三姑娘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去田庄看望过五奶奶了,若是这个时候田庄那边出点事情,你说,以三姑娘的性子,会不会立即过去帮五奶奶出头?”

宁君洁一拍桌子笑出声来,随手将刚刚拿下的发钗赏给了素若,道:“明天立即就去安排!”

翌日,这件事就由素若张罗着让人去操办了下去。

田庄那边本来就有宁馥安插进去的人,这件事隔了两天就有人过来报信给了霜容。

听到庄子上有婆子去寻林琼玉的不痛快,霜容很是诧异,然而近期事务实在是太多,宁立武那边也不是她负责,所以也并不知道宁立武是不是经常往庄子里走动去看望林琼玉,但是如果宁立武像以前一样经常走动的话,那断然是不敢有人去给林琼玉寻不快的,是以,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有了些火气,可是自己还在素缨楼养着伤刚刚能下地而已,实在不能以这样的模样亲自去田庄,便往来人的手里塞了些钱,并威吓道:“让那些婆子长一长眼,五奶奶和咱们姑娘的交情不是她们招摆得起的,收了钱就见好就收,不然有她们这些老不死的受的!”

来人接过钱后便回了庄子,霜容继续养着伤,隔了两天没见人过来再传信儿,便认为那些给林琼玉寻事的婆子们知道怕了,宁馥这天正好过来看她,她见宁馥忙的近期脸色都不大好了,这事索性就压在了肚子里,一个字也没有向宁馥透露。

(未完待续。)

第249章麻烦

宁馥最近确实很忙。

船舫制造的生意拿到两成的股份,这些天各种手续和股东大会就没停止过,孔无喧也从马家拿到了两成股份,现在船舫制造的生意圈里有人走有新人来,很多细节问题就得重新拟定协议和文案,她就连在素缨楼的时间都少的有限。

但让她苦恼的并不是这件事。

她苦恼的是股东大会上出现的另一位新股东——韩尘。

不是说韩尘很忙吗?

不是说韩尘本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来无影去无踪,只要是人喘气的地方,他几乎不出现吗?

不是说韩尘这人如同仙子坠入红尘软丈,遍身不染凡尘俗物,与他们这些生意人从无往来吗?

传闻果然不可尽信。

韩尘不仅来了,还积极的参与讨论。

所谓的积极,倒并不是他口若悬河有一大堆新想法想要注入这笔生意,而是每当别人讲出这项生意中的细节问题之时,无论有多么的浅显易懂,韩尘永远都是这样的态度:

“哦?刚刚那段话你再重新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啊等一等,你把昨天说的那一条再复核一次,我觉得和今天说的这些好像有点冲突。”

“不太好不太好,我还是觉得没改变之前比较好。”

“这妥当吗?还是再想一个更好的方案吧……”

原本,虽然换人又添了人,但是只要人员齐整,一个上午也就能把这件事解决干净了,以前没换人的时候,这个圈子的几位股东几乎就没有开过什么股东大会!

这天回了府之后,宁馥沐浴更衣完,由着烟珑熏发,她闭着眼睛养神,想着这几天让她头疼不已的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韩尘太闲了。

像他这种大闲人,好不容易有点事在身上,这就抓住不放了。

她决定,明天起,股东大会她是暂时不去了。

她抬了抬眼把这话交待给烟珑,意思是明天有人来请就直接拒绝,她要睡个好觉。

烟珑应了是,然后道:“后天是林公子的收藏展,姑娘去吗?”

宁馥想了想,后而道:“不去了,如果这两天在楼里碰到林清之,别告诉他我不会去。”

烟珑一喜,道:“那姑娘后天有事吗?”

宁馥睁开了眼睛看她:“如果我不去别苑的话,我在素缨楼待着也是不妥当的,林清之一定会让人叫我过去……”她眼睄一错,思量道:“不如在家睡觉好了!”

烟珑赶紧道:“不如姑娘去田庄看看五奶奶吧。【x】”

宁馥一怔,一经烟珑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真的有一阵子没去过田庄了。

她这边思量着,烟珑就低了眼睄,声音有些不大好:“是这么回事,前两天我去看霜容的时候,听霜容说了两句,田庄那边来人了,好像说是五奶奶在田庄有些小麻烦……”见宁馥一惊,她忙又道:“不过霜容已经让人把这事摆平了,而且看你近来这么忙,这点小事也就没有告诉你。既然后天你不去别苑又不留在楼里,那不如我们去田庄走一趟好了。”

宁馥这才稍稍放了心,然后点头道:“行,后天的事情你安排一下就好。”

翌日宁馥睡了个好觉,昨夜下了春雨,一直下到今天上午,下雨什么的最适合睡觉了。等她到素缨楼的时候整个人心情也是好的,不用去参加那神经病的股东大会,又不用见到那神经病的韩尘,她心情当然不错。

为了不想一整天都被烦着,她在府里睡到日上三竽,用罢了午饭又睡了个小觉才往素缨楼去,等到了素缨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才坐下看了些资料和档案,伸了个懒腰准备起来走走顺便看看霜容,外面突然来了人。

茵妙把人带了进来,宁馥的心立即就沉了下去。

是田庄上伺候林琼玉的王妈妈。

“三姑娘!”王妈妈一进来就要磕头,被茵妙赶紧拦了住,这一拦,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了起来,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真的不敢寻到楼里来找姑娘,我去过府里了,可门房拦着不让我进门,说我们这些田庄上的粗使婆子,没经过主子们的允许怎么能进府?我说我要见五老爷,不进去,让他们帮着传个话就好,可他们嘴上应着,却愣是让我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我知道他们是不会替我向五老爷传话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左问右问才打听到素缨楼在哪,就赶紧跑了过来……”

宁府距离素缨楼快要隔了大半个城了,宁馥赶紧让她坐下说话,烟珑也端了小吃和茶水过来让她先垫垫,从田庄过来到这里,只怕是天还没亮就得出门吧,听她语气,似乎连马车都没得一辆。

怎么会这样?

“五老爷最近没有去过田庄吗?”宁馥觉得不对劲,然后让人去叫周睿,后而又问王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妈妈抹了抹眼泪,东西一口没吃,却是口渴得紧,连干了两盏茶,这才道:“头前一阵子就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年轻媳妇子,以前没见过她们,我就问她们是谁安排过来到我们那片庄子的,她们却脾气大的很,还很是目中无人,不仅不理我,还说要让五奶奶搬到街口那栋院子去,街口那栋院子年久失修,早就是大家囤粮食的地方了,哪里能住人,我们几个老妈妈就跟她们吵了起来,当时太生气也说了些不好听话,可到底气不过她们这样对待五奶奶,她们见我们这样,当时不吵了,隔了两天竟然上手,闯进来就把五奶奶的东西往外又扔又摔的,我们几个就动起了手来,后来霜容姑娘拿了些银子过来,她们这才消停,可是昨天她们又开始闹起来了。”

宁馥的目光越来越沉:“她们明知道住的是宁家的五奶奶,还敢这么放肆?她们到底是谁的人?”

王妈妈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烟珑让她有什么说什么,抓紧时间,她这才索性一咬牙说道:“她们说……她们说是受怡春奶奶的意思!要接五奶奶回府!”

(。)

第250章传信人

“反了这些小蹄子!”烟珑厉喝:“哪张狗嘴里管她叫怡春奶奶的?你们也没人上去掌她的嘴?!”

王妈妈双手合十在胸前连连隔着空气朝着田庄的方向拜:“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五奶奶不让我们上手,她心地慈善宁愿把这口气忍了都不让我们去教训那些小蹄子们,便就是我今天一早的从田庄里赶到城里,也是背着五奶奶偷偷的跑出来的……”

宁馥的心一沉。

周睿过来了之后说了些关于宁立武的事情。

“五老爷近来有些忙,虽然往田庄去的次数少了些,但是对五奶奶的关心却是没有减少,一直都没有间断过往田庄送东西,吃穿用度绝对不会少。”

宁馥听得出现他这话只是个场面。

转头她便让人带王妈妈下去先吃些东西,并让王妈妈放心,等吃完了饭她这边也就收拾的不差什么,一会儿一起乘马车回田庄。

王妈妈本意是想着看看宁馥能不能安排几个年轻的后生过去压一压阵也就了事,林琼玉不让她们这些老妈子动手也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给城里的主子们添麻烦,她一直都知道宁馥对林琼玉很关系,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但也没指望过宁馥现在已经在京中是稍有名气的姑娘了,而且每天还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忙,居然肯亲自过去。

她怎担待得起,她更怕回头林琼玉再心里过不去。

她立即替林琼玉生出受宠若惊之感,这就又要往地上跪,烟珑一把将她利落的抄了起来,道:“我们姑娘原本就打算明天去田庄里看看五奶奶,反正今儿也没什么重要事要办,早一天过去也不当紧,回头五奶奶那边我们自会解释,王妈妈还是快下去用点饭,咱们一会儿就往田庄走!”

王妈妈感动不已,倒不为别的,她本与林琼玉或是宁馥之间没什么大交情,也没什么主仆之情,不过是林琼玉去了庄子上之后,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她也见到了林琼玉性子温和从没拿她们几个真的当过下人使唤,有时候还帮着一起做些活计,哪里有什么奶奶主子的架子,而宁馥就更不用说了,钱和日用品就从来没有少送过,即使明知道宁立武也往田庄里送东西,宁馥也没有因此而少给过什么。

这些微妙的东西不是装出来的,她懂,她知道这都是人情。

王妈妈抹着泪下去了,茵妙和程衍几个就各自气鼓鼓的下去,收拾的收拾,准备车的准备车。

周睿没走,但是这时没了王妈妈在,他似乎也有些欲言又止并不想深说下去的意思,宁馥心领神会,道了句“明白”,这就让周睿也下去了。

等这边停整了,王妈妈也被带了回来,几人没停事,前后一共三辆马车,立即就从素缨楼出发往田庄赶去。

马车还没驶出文月大街,宁馥在车厢内突然听到后方似乎有人叫停,随后车身一顿,程衍隔着帘子道:“好像是四姑娘的车追来了。”

宁馥掀帘下了车,一眼看去果然是宁碧思的马车,待行到跟前后宁碧思便悠然的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行到宁馥的面前含笑行了个礼。

“不知道你这是要去哪?但是我有点急事赶着想要告诉你,怕你晚上回府晚了再耽误了。”

宁碧思已经露面极少了,但是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宁馥笑着示意她说下去。

宁碧思抿了抿唇,左右看了一下四周的下人似乎想让他们回避,但很快便露出无所谓了的意思,道:“我听说田庄的王妈妈来了,便猜想着是什么事,后来细细一琢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跟你随便说一说,看看你能不能对得上号,如果是两回事,那便就当我多嘴好了。”

她向来是这副模样了,没个铺垫是不会往下说的,林琼玉在田庄上遇到些不好看的事,用不了多久也就会传回府里,怡春既然能做得出来,自然是巴不得这件事早点捅出来,好让林琼玉更丢脸一些。

本来也就瞒不住,宁馥便指了指后面的那辆车:“王妈妈就在那辆车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让她出来拜见你了,省得冲撞,她是来跟我告状的,五婶在田庄上被几个年轻不长眼的媳妇给说了几句,正好这两天我也没什么事,这便跟着王妈妈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是谁教那几个媳妇,竟然敢将尊卑都乱了称号的,一个连姨娘的身份都没定下来的人,都有人敢喊她一声怡春奶奶了。”

“哎呀。”宁碧思似乎很惊讶似的抬袖掩口,惊道:“你这是去替五婶出头了?那些个媳妇真是吃了狗胆,怡春有没有这个胆子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可未必有这个脑子。”她这话才说完,立即就挑了眼睄,道:“你可知这两天宁君洁不在素缨楼之后,她在哪里打发时间?”

宁馥一怔,宁君洁现在应当是为着收藏展的事忙的脚不沾地,但看宁碧思这模样似乎还有别的动作,她立即预感到了什么。

“除了别苑之外,她还能去哪?”心里有底是一回事,但是对着宁碧思,她觉得还是不要太聪明为好。

“不知道是不是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清之的收藏展之事她没人可商量着出主意了,这两天五叔前脚出府,她后脚就去了怡春那个小院,院门一关,谁知道说些什么。”

宁馥点了点头,后而抬脚上车,进车厢之前对她道:“你若是真心想和我关系亲近些,就别把自己只放在一个传话递话的身份。”

宁碧思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宁馥这句话影响到心情,她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摇了摇扇子,很是无所谓的笑:“说到底我身上流的可不是宁家的血,这种事总不需要我时不时的就拿出来强调吧?”

这意思就是她真要出面做些什么,自然会有人拿这个事来说上一说,她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以三叔的性子,我可不认为宁家有人敢对你放肆。”宁馥不置可否,但也没再指望她能做些什么,道:“那你就回去告诉宁君洁,林清之的收藏展我不会去了,同样,关于我之前警告过她的那些话我也不会再管,让她好自为之!”

车轮转了起来,行了一会儿过后便改而走人少的小路,转弯之前烟珑掀起窗帘还能看见宁碧思没有上车站在原地,她把车帘放下的时候,一扭头就与茵妙对视上了。

两人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深深的无奈与讽刺。

对于宁家的这些姑娘们,真是并非笔墨足矣形容得尽。

(未完待续。)

第251章恶化

宁馥的心情比先前似乎更差了一些,虽然从素缨楼上车之后就一直气氛有些凝重,却是先前怎么也比见完宁碧思之后要好多得多。

宁馥突然唤了萧翊一声,车未停萧翊在外面连忙应了一声。

宁馥沉声道:“你回去让周凡转告林清之,让他别太过分!就说我已经知道他把刘家的人秘密接进了京城,再怎么说宁君洁到底也没有害过他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一个女子计较成这样?”

这话一出,除烟珑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烟珑是隐隐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周凡的手下在京中看到刘家一家人的时候很是吃惊,周凡便就让人小心的细查了一下,这才查出竟是林清之以收藏展的名义把刘家的人请到了京中,名义上是想请刘安仁的父亲来鉴赏他收藏的前朝字画。

萧翊没有立即去,隔着车帘也瞧不到他此时是什么神色,但是几个呼吸过后程衍开了口:“姑娘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管大姑娘和林公子之间的事,又何必让萧翊和周凡走这一趟。”

宁馥的声音异常的冰冷,她并非是还顾念着与宁君洁那所谓的一点血缘之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根本不用她时刻提醒自己,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圣母。

“别苑现在到底是在我的名下,真要是出了什么不好听不好看的,我还怕脏了我的地方!”

程衍一凛,立即勒停了马,此时正好停在城门口,几步外便有轿子等着载过往的过客,萧翊跟车厢内的宁馥招呼了一声,这便立即上轿原路折回素缨楼。

程衍目送轿子起步,扭头便上车,马鞭还没挥下去,突然眼角一划。

几个陌生人骑着马,望了他们的马车一眼。

这几人衣着普通,看似像是外地人的装扮,但是却各个穿着普通的布鞋,若真是过路的非京中人氏,骑马这种长途之事怎会穿这种不便又不舒服的鞋履?

这念头一闪而过的当口,那三五人已经打马出了城门,程衍挥了鞭并没想追,但想着快一点瞧瞧他们往哪个方向而去也好。

本是好奇而已,他也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也许这几人方才在京中逛了逛集市,没来得及换鞋呢?

这一鞭挥出,等马车穿过城门甬道之后,再一瞧,只见尘埃,马蹄早已远去,朝着郊外的方向绝尘不见了。

一路的平坦顺利让程衍很快便忘记了此事,到庄子上的时候天已经微暗,进了林琼玉的院子的时候,王妈妈四下里左看右看,安静的让她渐渐的皱起了眉来。

听见动静,林琼玉迎了出来,许久不见,她的穿着都随意了些,衣服还算新,但是隐隐有着浆洗的痕迹不说,还是粗布农妇的打扮,宁馥距离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钗环翠绕轻施粉黛,与眼前简直不似一人。

但是林琼玉的精神头和气色非常好。

见她一行人来了,林琼玉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悠,她每次见到宁馥的时候都要先这么一回,宁馥早已习惯,待进得屋内看到一桌子的农家小菜的时候,她立即皱了皱眉。

就连碗筷都置办好了几副。

“你知道我要来?”

王妈妈惊吓赶紧摆手:“我,我没跟五奶奶提……”

林琼玉瞪了她一眼,意思回头再算账,然后就笑着把宁馥摁到桌前,道:“方才有人过来说在半路上看到了宁家的马车,我再一想今儿一早就不见了王妈妈,她定然是到你跟前胡说了一通,让你白白跑了这一趟。”

“怎么是胡说,那些媳妇子……”王妈妈立即上前,却被林琼玉一个眼神制止。

“你先出去。”林琼玉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很客气。

王妈妈只得听话的出了去,宁馥让茵妙和芍芝等人随便出去转一转什么的,这一趟不能白来,整整一马车的东西得往各家各户送一些,这样林琼玉在田庄的日子也会舒服些,总得让这里的人知道宁家的人没忘了林琼玉。

屋里就剩了她们二人后,林琼玉就叹了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头多给那些人塞点钱就过去了……”

“你干嘛要给她们钱?!”宁馥立即就不高兴了,她和宁立武该给的都给了,她就算来这里白吃白喝,这里的人也高兴的很。

林琼玉笑了:“你和你五叔每次过来的时候都给我钱,我手里这些钱在这里又没地方可花,给了也就给了,算得了什么。”然后不等宁馥反驳,她立即把钱的事抹了去,道:“出点钱就能解决的事,就不应该让你来这一趟,我知道你那边现在很忙,那王妈妈说的夸张了些,你别真往心里去,回去了也别跟你五叔说起……”

“那怡春都能被叫成怡春奶奶了,这事我是不会瞒着五叔的。”宁馥冷冷一笑,但转而目光一黯,道:“我本来就打算明天过来看你的,不过就是早了一天而已,你这样为我着想,我的心里可真就难安了,这次怡春闹事,只怕还是我给你添的麻烦。”

林琼玉以为她只是这么说一说,刚要摇头,宁馥就看向她的眼睛,认真道:“是真的,明天林清之要在别苑办收藏展了,宁君洁一直都不想让我露面,我其实还真没打算去的,但是她直接到我面前来端架子下命令,我当时就顶了她两句,然后……然后你这边就出事了,她知道的,只要你这边有事,我肯定会来。”

林琼玉这回也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这般曲线迂回,无言了半晌后,她苦笑一声:“怪不得那些媳妇子一听你来了立即就跑没影了,大姑娘这是明摆着要把你调到这边来不能去别苑的收藏展了。”

宁馥过意不去,若不是宁碧思的那一番话,她心里有这个猜想也不能如此确定。

唯一能让她立即离开京城的,也就只有林琼玉这边的急事了。

她本能的想到正好林琼玉这边出事,而正好又是在收藏展的前一天,这巧合,巧的让她直接就想到是宁君洁的手笔。

可她还怀有一丝丝侥幸心理,无论她和宁君洁之间是如何的不可调和,林琼玉终究也是宁君洁的五婶。

她以为之前长房一家人把怡春送到宁立武的院子后,他们长房一家就不会再对宁立武这边的人再做些什么让关系更加恶化。

但眼下。

显然她还是把长房的人想得太善良了。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在面对各人利益的时候,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就不是他们考虑问题的范围。(未完待续。)

第252章借宿

林琼玉这次在田庄所受的羞,完全是被她所累。

宁君洁的目的,不过就是让她不要出现在收藏展上罢了。

而林琼玉待她又这般关怀,此时也出言劝她不如明早立即折回京中,她自然不恳态度十分坚持,林琼玉拗不过她,最后只好作罢。

而后亲自帮着茵妙她们给宁馥又是铺床又是如何的,惹得宁馥心里越发的感动,因着心里的内疚说不出口,是以决定以后定当加倍回报。

而与此同时宁君洁的房里,她正在招待一个她很不想招待,又不得不陪着笑聊天的妹妹——宁碧思。

“宁馥离开了京城又有什么用?我隐约好像听说前阵子蒋夫人过府来,应当是要谈论蒋家和咱们家的婚事的,可是她好像并没有见大伯母,见的却是二伯母,不知道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宁君洁此时最不能听的并非这件事,但是这件事谁都能提,唯独就是听不到宁碧思提。

宁碧思在她们姐妹之中是个什么角色她太清楚了,地地道道的唯恐天下不乱,什么事都没她的事,但什么事她都要搅上一搅。

就是现在这种语气,就算只是普通的一件小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也就让人耐不住性子了,更甭论是这种下面子的事。

宁君洁的火往上窜,但是压得住,一笑:“竟有这种事?同是住在府里的,我不知道的事,你的耳朵倒是灵光!蒋家和我们家交情不浅,二婶一直都主持中馈的,蒋家的人又是住在我们府又是住别苑的,他们本来也该当面谢谢二婶的周全。”

宁碧思也不拆穿她,只道:“你若是这么想,那我就不敢多想了,你和素缨楼再没关系了,出来的时候又不大体面,现在就只是把宁馥赶到田庄上待一两天就满足了?”

宁君洁笑了笑,没接话。

宁碧思不是那种急性子,她深谙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有时候反倒起反效果,不如在对方的心里种颗种子,任由其自己生长。

是以她起身,像是多无趣似的准备回了,走前甩了句话:“我若是你,不如就趁着现在把她给办了,永绝后患。”

宁君洁冷笑一声,道:“我可做不出来你说的这种心狠手辣之事,她可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必装糊涂。”宁碧思一回头,目光斜斜的望着她:“孔无喧不是喜欢她吗?她人又在田庄,身边又能有几个人?不用特地安排什么,单就是让他们二人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一不杀人二不放火,还能促成一对良配,蒋家的事情也解决了,你的面子不用争也就转回来了,何乐而不为?”

宁君洁还是笑,摇头,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模样耸了耸肩:“我可没你这么多心眼。”

宁碧思的脸瞬间黑了,哼了一声:“我也是为了你好,不听就算了。”

月如送完宁碧思折回来之后,宁君洁正在跟素若说话。

她一脸的肃穆,还带着几分阴阴的轻笑:“他既然已经去了,那就好,人不傻,又是个有心的,剩下的就不必需要我们安排了。”

素若点头,笑道:“放心吧,已经嘱咐过了,孔公子也是个内向的,知礼守礼,不会被三姑娘发现的。”

月如心头大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不敢发出声音。

月影偏斜时,田庄有一列马车行驶了进来,在中道停下后,敲响了附近最高大的院落大门。

一老妪提着灯笼把门开了,看向门前这小车队立即一愣,防备地道:“你们是?”

打头的小厮忙笑着往她手里塞钱:“我们是过路的,要进京,但是天色已晚,更怕这个时候城门关上就得露宿,路过此地还望您能行个方便通融一二,让我们有个瓦片遮顶就好,天一亮我们就走……”

老妪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份量相当不轻,再一看这小厮的装扮也是价值不匪,立即也就排除了贼人抢匪的可能,这钱没还回去,但是探出脑袋来往后看了看,皱眉道:“但是你们好像有不少人……”

“不当紧不当紧!”小厮忙道:“只求您把我们家小姐安置好就行,我们其他人挤两间房也就够了。”

……

林琼玉拿出了几方帕子来让烟珑替宁馥收着,她现在大把的时间,平日里绣些小物件,每每宁馥来田庄的时候就会拿出来都给了她让她留着慢慢用。

宁馥以前就推拒过无数次的了,推不过不说,而且想着林琼玉现在也就靠着绣着活计来打发时间,便也就没再坚持,只让她要仔细保护好眼睛便是。

茵妙和芍芝捧着帕子,和烟珑一道儿的坐烛前拿着比对,讨论着哪方帕子配哪套衣服。

程衍突然在外面叫了门,茵妙出去打了开院门,听到有人来田庄投宿之后,立即便回去跟宁馥禀报了一声。

宁馥抬了抬眼。

须臾,她“嗯”了一声,并交待下去让人好好的招待别怠慢了,让来投宿的人住的舒服一些。

林琼玉拿出个荷包来给宁馥,道:“今天下午你五叔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打开箱子后里面有个小盒,这荷包就放在里面,还有个字条说是让我把这个荷包交给你。”

宁馥拿着荷包,样式普通,与绣活铺子里的那些绣样儿没什么不同特别之处,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荷包上面坠了一个鱼形的小玉佩,可这个玉佩的成色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货色,把玩了一下之后宁馥突然觉得这个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

茵妙和程衍亲自过去张罗交待了,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了动静,听着还有陌生的女声,宁馥几人便就往门外瞧看,这时就见茵妙引着一个年轻水灵的姑娘正向这边走来。

“你就是这庄子的主人?”小姑娘的一对儿眼睛生的很是漂亮,声音也是甜美好听,虽然没有什么敬语,但是语气却并没有失礼,看衣着和这气质,定然是在家中极其受宠自由惯了。

宁馥含笑:“并不是,但是也可以这么觉得吧。”她道:“这庄子是属于我们家族的,并非是我个人。”

小姑娘见她答的这么认真,却是很无所谓,道:“我没什么可谢你的,看你也不缺钱,就把我的宝贝送给你好了。”

说着,她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块无字玉牌来,光滑盈润水头很足,宁馥目光只略扫了一眼,便道:“太贵重了,而且还是你的宝贝,不过是在这里借宿而已,又不是没有空房,而且你们也给了好处,这块无事牌就快快收回吧。”

那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却是不肯收,而且语气十分坚定:“我说送就要送,你不肯收,莫不是瞧不起我?”

(。)

第253章玉

“我并不缺这些东西,你也看得出来我并不缺钱,你非要送这块玉牌给我,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宁馥淡笑着反问。

小姑娘似乎一下子被问住了,但很快便凝眉道:“反正我说要送你,你就得收下!”

宁馥始终含笑,却不接话了,那玉牌她碰都没碰过一下,仍旧在桌子上放着。

须臾,那小姑娘崩不住了,跳脚道:“我不管我不管,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收,那不如你和我交换!”言罢,她指着宁馥手上的荷包道:“这荷包上的鱼形玉佩给我,我这个玉牌给你!”

宁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鱼形玉佩,后而道:“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物件,你要跟我换,你岂不是亏大了。”

这话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小姑娘突然跑到跟前,一把将荷包抢到手里,利落一扯,那鱼形玉佩就被她牢牢的攥到了手里。

随后她才笑了起来:“就当是留个念想也好,以后我看到这个鱼佩,就会记得你曾经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行了方便,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宁馥没再坚持,那小姑娘拿到鱼形玉佩之后也没多留,说着时辰不早了就带着人离开了。

院门合上之后,烟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块无事牌上。

“那姑娘年纪这么小,这无事牌总感觉不像是她的贴身物,穗子这么长,和她倒不搭了。”她言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对宁馥道:“姑娘觉不觉得,这无事牌很像是男子之物?”

宁馥没抬头。

“明天走的时候把这个无事牌扔到城门口,那里人流量大又复杂,自有人捡到拿去典当。”言罢,她默了默,后而抬眼望向烟珑:“回去之后,找人去按照我那个鱼形玉佩打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林琼玉听到这里也估摸出这主仆在想什么,抿了抿唇道:“会不会是想太多了,她不过是个小女孩……”

宁馥一笑,抚上她的手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了,绣活铺子里有好多荷包,配上穗子也好看不是?”

林琼玉笑了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也是,是该小心些。”

翌日宁馥起来的时候,听人说昨晚来寄宿的那些人已经离开后,也只嗯了一声就没再提起。

偷得浮生半日闲,宁馥这一天也安排的很满,上午和林琼玉一起做些面点小食,准备带回去给宁立武,当然,宁馥的目的是提醒宁立武该常来田庄走动走动。然后等吃过午饭之后去后山的林子里摘些野果带回去熬些果酱,还说霜容最擅长这些,等熬好了再送回来给林琼玉慢慢吃。

这边几人就行动起来,又是和面又是洗水果的,准备做些小点心,其乐融融,笑声远远的隔着院墙就被风吹到了外面去。

与此同时,城郊的别苑内,收藏展也正是人满为患之时。

上午的时候大家就已经陆续都进了场,展厅内的人们与其说是来看收藏品,不如说是来借着这个机会结识一二,顺便相约一下之后的攀交后续之事,宁君洁并没有参与过这种场合,四处都有人张罗招待,她的工作是先前的铺展和准备,到了今天便就没她什么具体事项,是以四处游走,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她也就与一般的来此欣赏收藏品的客人并无不同。

各个院落都有饭肴准备,按照不同的等级将客人分开来,并且还按照她所知道的一些资料,将爱好相近的人安排在一席上,收藏展到得午饭结束之后,她看着来客们面上的满意与喜悦之色,自己也觉得甚有成就感。

就算没有宁馥,她也照样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此时在平时正是午休之时,大家也开始在别苑里四下三三两两的一边游赏一边聊着天,宁君洁对着素若耳语了几句,素若微微点头而后走开。

月如看着素若往林清之休息的院落而去,心下忐忑,再一看宁君洁的脸色有些微微的激动,她的心中立即浮上一层不安来。

“素若她去干什么……”

宁君洁瞪了过去:“你做好你份内事就好了!去大门外看看人名册的情况,看看今天有谁是下了请帖却没到的。”

这事根本用不着月如去做,她和素若是宁君洁的贴身丫头,这种事本来就有专门的人负责,更何况眼下素若已经被宁君洁支开,她若是也走开,宁君洁身边不就没丫头了?

她刚要出声,宁君洁已经冷了脸,喝道:“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让你去办个事情,还需要我请你去吗?!”

月如再不敢说什么,福了福身立即便下去往大门口的方向行去。

待月如转过回廊看不见了,宁君洁这才勾唇一笑,四下里寻着人迹少的小路往后院住宅区域而去。

林清之正在阖目养神,素若进来了,他也没睁开。

“我家姑娘说她有一个私藏多年的物件,今天看见林公子有这么多珍藏,就忍不住想让林公子看一看给把把关,请林公子走一趟。”

林清之微微一笑:“你家姑娘收藏的是什么宝物?怎么不拿过来,还要藏着掖着的?真是拿我当外人了,居然现在才想到要让我看一看。”

素若听他语气毫无生疏之感,心下一喜,道:“林公子若是方便,去看一看可好?我家姑娘心里担心那物件并不是什么珍品,怕被外人瞧见了遭笑话,还望林公子多多担待,走一趟了。”

林清之道:“好,你且等一下,我换身衣服便跟你去。”

素若喜不自胜。

月如这时已经到了大门外,这时早就已经过了来客的高峰期,人员都比较清闲,她坐到旁边拿起人名册比对了起来。

待翻了五六页之后,她的目光噌的一厉,一身冷汗瞬间便冒了上来。

“刘安仁怎么会来?!他人呢?!”

负责接请帖的人赶紧跑了过来,一听这话立即一震,惊声反问:“刘家公子拿着请帖进来的,这人名册上也有刘公子的名字,哪里不对了?”

他比月如的表情更为惊讶,月如一听这话立即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此时又怎是追究这事的时候,只得急声问:“他人现在在哪里?”

那负责的人尴尬地道:“月如姑娘,你问我?我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刘家小公子进了这道门之后怎么走动,我哪知道?你一直都在里面跟进,你倒来问我?”

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心头浮了上来,暗道一声不好,月如焦急的起了身,往门里奔了去。

(。)

第254章痴心妄想

宁君洁今天穿的是一身素白斜襟的长裙,春天虽然渐暖,但是她这一身仍旧有些单薄,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件长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梳着精巧的双挂髻,耳畔有两缕长发垂在胸前的白衣上,耳上挂的是一那对猫眼坠耳铛,舍去了平日里的珠环翠绕,浑身上下再无别的添点,不止是温婉。

从她与林清之接触至今,她已经渐渐摸索出林清之的口味喜好,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今日出门之前,她的心情与此时一模一样。

她从未有过如此温柔与美好的期待,只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让他看见,也只想让他一人看。

别苑的无仙阁附近是不对今日的宾客开放的,穿林绕栋,一路上她有些雀跃,有些紧张,更多的是猜想。

她在想——林清之看到她的时候,他那么聪明,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她在想——林清之待她这般好,她手腕上戴着的翠镯还是他今天早上亲手送给她并给她戴上的,而这镯子的来历更是意喻深刻,似乎是前朝一位才子送给他心中挚爱的女子的信物。

她在想——等林清之与她相会,然后被下人‘不小心’走到此处发现时,林清之一定不会认为是她安排。

抚着手腕上的镯子,她的脸都有些微微烫的发红,面容是紧张而又充满期许的藏不住的浅笑。

如同一朵含苞,下一刻便就会因那人而盛放。

手触到无仙阁的正门之时,她觉得——她美好的未来就在这一刻,打开了。

父母从小就极为重视她,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儿就有过半分轻视,在蒋虚舟出现之后,就一直希望她能嫁到蒋家。

在她知道自己被祖父安排给刘安仁这样的人家之后,她的心就挂到了蒋虚舟的身上,父母察觉之后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都知道这件事并非易事。长到十四岁,在十四岁以前她和父母做了多少事才终于达成心中所愿,她已经数不过来了。

可是却在林清之出现之后,她才知道,迄今为止,她以前对蒋虚舟的种种寄托,只是因为她太想摆脱掉刘安仁。

林清之是她见过的家世和自身条件最好的男子,她发誓自己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如今的念头,只是觉得他很好看,很不一样,只想远远的多看几眼,心里也是觉得舒服的。

然而,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不一样的?

绝不能将他轻易放走,这个念头是一天天的积累,一天天的在她的心头发芽,生长成参天大树的。

没有人知道她多么渴望能够被林清之青睐并重视,没有人知道她多么迷恋于他无微不置的关怀和温柔,也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将这一切的一切拥在怀里,再也不让他有机会属于别人。

哪怕是以眼下这种方式为手段。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迈进门去。

沉着,是为了更自然的面对她安排好的、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眼下四下寂静,正是适合男女私会之时,任何男女同时出现在这隐密的无仙阁内,都不免让人觉得有悖礼仪之道,她已经让人把林清之请过来,就不怕。

不怕外面那些到来的宾客看见、私议、张扬。

她就怕他们看见的不够、私议的不够夸张、张扬的不够猛烈。

回身将门掩上,就连那木门发出的吱呀之声,都让她期盼兴奋不已。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不应该响起的一丝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向身后看去,却是眼前一道白影噌的一闪即来,随后她腰部一紧,被一双臂膀牢牢的环了住。

宁君洁心头一热,她从未被人搂的这般紧不说,更是没想到林清之比她到的还要早,正在想着林清之怎么会这么快就在屋里等着她的时候,她的脖颈突然一阵软热。

男子的唇瓣轻而缓却又十分热烈,一下下的摩挲着她颈上的皮肤。

“君洁……君洁……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如此绝情……”

轰!

如同被雷击一般,她全身上下都僵硬住了。

而此时无仙阁外的小道上,素若急的快哭了。

“林公子,这……这不妥当……”已经到了云仙阁的门前了,从林清之休息之处到此地,她也未能拦得住林清之,还有——他身后的十几位被他唤来的朋友。

“哪里不妥当?”

突然一个女声清脆的响起,引得众人移目过去,就见宁碧思竟从无仙阁的大门旁绕了出来,浅浅的向一众余人施了薄礼后,就对着素若威压了下来:“大姐姐说有收藏品想让林公子鉴定把把关,今天被请来的哪个对收藏品没有一点爱好?”

素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清之,心知眼下这局面是不可能改的了,想着大不了改日再寻良机也好,便终于尴尬的笑了笑,把路让开不说,索性大大方方的引着众人往无仙阁里进。

踏进无仙阁院门的那一刻,林清之仍在跟周围的几人谈笑风声,素若垂着头在旁边跟着,眼角余光却偷偷的向宁碧思的身上睨去。

为什么她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这个问题还没在她的心里分析出一个形来,就突然听到几步之外云仙阁的厅堂内一声并不大的喊叫,随后门被大力的打开,素若惊在当场,大脑瞬间空白。

宁君洁一手揪着自己的衣领,显然衣衫不整,从屋内焦急的冲了出来。

人还没到阶下,宁君洁自己也惊呆在当场。

眼前,林清之就在她的眼前。

不早一刻,也不曾晚一刻。

身后似乎传来刘安仁的悲痛的低唤,一声声唤着的,是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头,就像不曾听见,仓皇的上前只想解释。

可那人却并没有看她,竟是瞪向她的身后。

“你对宁大姑娘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到她的耳朵里时,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以前的那个他。

她抬头仰望着他,他从她的身边如风一般的走过,竟是连一片衣襟,都没有让她够得着。

阳光依旧射在他英挺俊美的脸上,反射出一轮金色的光环。

她这才感觉到,这人的确如同阳光。

温暖,却遥不可及,不可拥有。

而她,居然曾经会生出想要抓住阳光的痴心妄想。

(未完待续。)

第255章不行推15000+

宁馥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一进府门就听说了今天白天在别苑里发生的事情。

不止如此,下午宁君洁被送回来之后,刘安仁的父母就过府来了。

将这些事情前后一字不落的告诉给宁馥的不是别人,正是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宁碧思。

怡松院那边现在讨论的就是关于宁君洁和刘安仁的亲事问题,对于刘安仁的父母第一时间就主动到宁家来解决这件事情,荷松园上下皆是颇有感慨。

当初长房的人是如何将刘家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的无人不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宁君洁便就算嫁给刘安仁,就算再是发生在曾经属于宁家的别苑里,这件事再怎么压制,也已经不可能再受宁家人的控制,宁君洁的名誉也受了极大的损伤。

宁碧思问宁馥要不要去怡松院看看情况,宁馥抬眼便看见她故作关心的表情之下掩藏的祸心,生怕事情不够大似的。

她很想讽笑两声。

“这只是宁君洁的事而已,两家长辈谈一谈亲事问题,你就这么关心吗?”

宁碧思无辜的眨了眨眼,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详情,刘老爷和刘夫人这次来虽然是谈论婚事的,可是态度与情绪却与上次截然不同,脸色何止是难看,简直就像是他们被宁君洁给硬赖上似的,可见在他们眼里,现在再提这门亲事,已经不是发自他们的内心了。”

宁馥只笑却不发表意见,拒绝道:“我累了,也不感兴趣,你若是有心,就自己去好了。”

宁碧思颇为无趣,稍坐了片刻就冷着脸出了荷松园。

一直到临睡之前,宁馥这边也没真正的安静下来,怡松园的消息不时的便会往这边传送,宁政和宁立良夫妇已经彻底的在刘安仁的父母面前无地自容,早前看起来甚是软弱的刘夫人,今日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甚是伶牙俐齿不说,还字字句句都直戳宁立良夫妇的心窝,婚事是不得不应下来了,谈到礼金和嫁妆的事宜上,宁立良夫妇的脸彻底的黑到底,但无论他们二人说什么好听话,刘夫人都是寸步不让。

最后,眼看着刘夫人一副谈不拢的话这事便就作罢,刘家宁可背个骂名也不会娶了宁君洁,反正刘家也不是京中人氏,大不了这一辈子都不再进京便是。

而在刘夫人把这句狠话摞下之后,宁立良夫妇才不得不忍痛点了头。

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但是才睡下不久,从长房院落传来的闹动之声就让人无法安睡,宁君洁的骂喊夹杂着痛哭之声,撕心裂肺,以至于她骂的是什么,远在荷松园的人并不能听得清楚。

烟珑隔着窗子不自禁的往长房的院落望了望。

“何必当初。”她叹道:“大姑娘本来可以很体面的嫁去刘家的,以刘家的家世,大姑娘当时嫁过去之后一定很受宠爱,刘老爷和刘夫人也肯定不会对她有半分为难,何必要弄到今天这一地步,可她这么闹又能怎么样,想算计林公子的是她,被林公子反算计也怨不得谁,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眼下她不愿嫁,她还能怎么样?如果不嫁给刘安仁,她以后还有路走吗?”

难得这次烟珑没有再说些狠话,宁馥打了个呵欠,对于今天的这件事她没有太多的意见了,事发之前该说的说了,该警告的警告了,最后落得这个结局,正如烟珑所说——一切都是宁君洁咎由自取。

她今天如果不算计林清之,就不会落入她自己下的圈套。

茵妙给宁馥端来热水,也是叹气:“大姑娘怎么就看不通透呢?事以至此,就该往好的地方走下去,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再挑一条更难的路啊……”

宁馥抿了口热水,半晌才道:“事到如今,长房和老太爷他们,也不会再同意她任何请求,不会再允许她有任何机会折腾了。”

宁家的家声,比什么都重要,上一辈已经出了几桩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一辈上关于宁君洁的就是出了又出,再一再二怎能再三,更何况这一次的丑出的还不够大吗?

翌日早上,宁馥破天茺的去了怡松院请安。

不仅如此,她还坐在厅里不走,等着叔伯们过来。

宁政现在一看到她就有些头疼不耐烦,只想让她赶紧从他的面前消失眼不见为净,立即叫来管事下去催促几位老爷们快点过来。

等长房、二房以及三房五房的人都到了的时候,宁政这才斜眼望向宁馥,没什么好气地道:“说吧。”

昨天的事情到底是发生在别苑,别苑现在又是属于素缨楼的,但实际上谁都知道就等于是属于宁馥的,对于这件事,宁馥有话说,谁也没权利拦着。

他做好了准备,如果宁馥真要为了宁君洁昨天的事情会影响到别苑的声誉而声讨的话,他立即便就拿出家法来把她骂出去。

“基于昨天的事情,我今天也听到了些许,听说刘家和咱们家已经谈妥当了婚事,既然如此,我替大姐姐说几句话,现在的风声对她都是极不利的,对她不利就等于对宁家不利,为了大局着想,而大姐姐现在做事又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应当从我们家的总产业中分出一部分来给她去独自掌理。”

在座的几房老爷夫人的,本来都半垂着目看着地下,人虽然坐在这里,但是除了长房之外其他人皆以为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本着坐陪充人场的心思,但一听宁馥出口的竟然与别苑之事毫无关系,而是要让宁家出产业来给宁君洁掌理,当即就齐刷刷的抬头瞪了过来。

“不行!”

“不行!”

“不行!”

这三声,分别出自宁立亭、宁立善和宁立武。

除了宁立良夫妇之外,其余几位老爷一致强烈反对。

宁立亭作为宁馥的父亲,自知这时一定要表明立场并当着大家的面管教自己的女儿,厉声俯视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我们做长辈的还没有想,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这种事,轮不到你这个辈份站在这里说三道四!”

宁馥不仅没有看他,也没有答他,而是望向了宁立良夫妇。

“事到如今,如果不给大姐姐抬一抬身份,还会有机会再压得下外面的流言吗?难道你们不觉得越是在这个时候,躲着才等于默认这些是事实吗?”她轻声细问:“如果因为这件事宁家就视她为耻辱,再不允她做任何事的话,岂不是等于默认此事?如果大姐姐一如以往的出现在大家面前,你们说,外面的人会不会认为一切只是谣言并不可信?”

(。)

第256章凭什么?

宁立良虽然没说话,但是不表示他没思考。

听了这一席话,他已经可以肯定宁馥绝不是来落井下石了。

当即,他立即挺身而出站到中央,悲痛不已声色并茂的朝着宁政当场鞠了一躬。

“馥丫头这话不错,虽然在这个时候我这个做父亲不该再站在这里说什么,但是一切从大局考虑理当如此,还望父亲能慎重考虑。”

陈佩青也立即站了出来:“之前都在想着两家的婚事问题,倒是疏忽了这方面的考虑了,还是馥丫头冷静,这将近一年来在素缨楼里果然学了些真本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有些乱了方寸,难得你看得清明。”

这一番名扬实讽的话,宁馥微微扬了扬下巴,一副受之有余之样,这一抬眼,便就正望见宁政眼里那说不出的恨意。

“但是……”陈佩青把砖垫上之后,就开始说她真正要说的,道:“支持归支持,但是大老爷名下有自己的产业,如果按照馥丫头所说要把府里公中的产业分出来给君洁打理就有些欠妥了,毕竟……”

曹氏坐在椅中头也没抬,垂着眼皮阴阳怪气地道:“毕竟君洁还小,又有什么从商的经验可言?把府里的生意交给她,未免有些儿戏了吧。”

宁立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自然是不愿交出自己的产业让宁君洁试手洗白名誉的,可是这话他却没资格说了。

宁馥挨个将陈佩青和曹氏看了一遍,道:“别苑现在是素缨楼的,外人觉得是我个人的,林清之的收藏展全程没有用过我一个人一分钱,更没有向我交过钱,在外人的眼里也许还会说她仍旧是替素缨楼接下的宴会,又或者也会说她是替宁家做的人情买卖,这笔生意无论是素缨楼还是我个人都没有从中受过半分好处,单算下来这就是一笔产业,她都能没有任何权利就去操办打理并收受利益,凭什么就不能打理宁府的?”

所有人噤了声。

这意思虽然隐晦,但是也足够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宁政本着豁出去的心思的,立即声音极大的怒道:“照你这意思,是想让君洁给你好处了?”

宁馥道:“难道素缨楼不该收吗?如果老太爷真的觉得我是这么想,并且你也准备这样解决的话也行,我今天就能把别苑因为昨天之事所受的不可估量的影响掐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来,到时就让大伯父把钱送到素缨楼的账面上吧。”

“你……”宁政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是要逼自家亲人?什么叫不可估量的影响?”

“经过昨天的事情,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能把昨天的事情压下去并且解释的清楚的话,别苑短期内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生意上门了,素缨楼接下别苑虽然为的是宁家的面子问题,但是也不能任由它空着白白耗损,别苑里那么多人要吃饭,到处都是钱,如果不能自给自足,反正咱们家人以前就把别苑卖给别人了,我不介意再卖一次。”宁馥道:“别苑的支出,素缨楼不会担的。”

“混账……混账……”宁政此时已经恨不得上手了。

他没话可接,宁馥也就见好就收,给他个台阶让他下来,道:“为了不让别苑不能够自给自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别苑有自己的生意上门,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宁君洁能快点把名誉问题解决掉,所以,还是得让她独当一面站出来,这样大家才会觉得她坦坦荡荡,一切不过只是流言,而且……”她又看向了一直闷不作声的杨氏,道:“这对宁家、对大姐姐她自身、以及长房甚至于以后她的亲事和婚后的日子,都是有益而无害的。”

杨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她一直都看着宁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她只是觉得,这些话哪里像是宁馥这个年纪能想得到并说得出来的。

乔清婵……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女儿?!

宁馥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她如同受到了非一般的鼓舞,什么都再也顾不得,只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两步行到中央,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在座的各位,而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大声道:“有能力的人本来就应该为宁家做贡献,无论昨天的事有多难以启齿给宁家蒙羞,但是这次的收藏展却是实实在在的成功的!君洁比别人有能力为什么就没有资格打理宁家的产业!这一辈儿的孩子没有男丁,君洁是正经嫡出长孙女,论资格,哪里不够了?!”

陈佩青哪能允许?宁君洁嫁期不远,这个时候交到宁君洁手里打理的产业,只要宁君洁在出嫁之前多下些功夫,而长房这边再稍稍扇动,到时极有可能哄得做祖母的白氏为了让宁君洁以后嫁去夫家的日子好过些,而把分到宁君洁手里暂时打理的产业直接当作陪嫁!

宁家公中的所有产业,将来都是要按照规制分给几房人的,若是单独给了宁君洁一份,等于各房人都要承受这个损失不说,明明他们受了损失,但是人情却是宁政二老送出的!

凭什么?

作为主持府内中馈的,她知道方才曹氏那一句话已经是顶天了,再不可能指望曹氏现在站出来说些什么,陈佩青再次开了口。

“我们宁家从未分过家,有一点我很想说一说,大嫂别嫌我的话不好听。”她话一出口就没再打算以后还能和杨氏好好的像以前那样相处,已是很不客气了,道:“我们也很想让君洁越来越好,大家到底都是一家人,如果你们长房名下没有产业的话,由公中拨给君洁去打理当然没有问题,我也绝无二话,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嫂拨出你们名下的产业让君洁打理难道不应该吗?你们又不是拿不出来,为你们亲生女儿的将来着想的事情,何必求人呢?”

(未完待续。)

第257章放肆

宁馥笑了笑。

宁立良夫妇,在宁家与米虫无二,不是万全稳赚不赔的事情他们绝对不做,只要有一丁点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一房人利益的事情,他们也绝对不会开口。

拿别苑作人情卖给林清之,他们也许并未从中赚取利益抽成,但是借着宁家的别苑而想与林清之攀关系却是实打实的事实。

而眼下,如果宁馥没有提出用宁家公中的产业来给宁君洁洗白,他们也许就咬牙忍了,但是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他们心里就默认了有人在帮着他们说话,那这件事怎么就行不通?

而陈佩青就不用说了,她在宁家无所出,虽然握着大权,但真正遇到支配问题又影响到二房的利益的时候,她就尴尬了。不争——直接二房受损;争——她带着女儿嫁进来的,有什么资格争?

宁君洁现在落得这样的局面,就算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也是在没有男丁的宁家中的长子嫡女,根正。

杨氏昨天哭了一夜,现在眼睛都还是红肿的,和蒋家是绝对不可能结成亲家了,林清之这边连影子都没有摸到就彻底胎死腹中,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刘家的头上不说,本来可以高高在上的把女儿嫁过去,现在竟然反被刘家的人瞧不起,这是何等的落差,她怎么还能再继续受损?

她的目光如刀一般的射向了陈佩青,恨意全数尽显,说出口的话也是字字如刀:“二、奶奶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我……”陈佩青压着火,心想着不是你当初向我开口让我去把蒋夫人打发走的时候了,但这话自然是说不得的,她咬牙硬忍:“大嫂这意思是觉得我不心疼君洁不成?我好歹是她的婶娘,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这事到底不能这样处理,如果咱们宁家只有你和我们两房人,我肯定二话不说,但是别说还有三弟四弟五弟在,四弟更是人都不在京中,这样安排,到时候四弟回家问起来,岂不是要直接寻到我的头上?”

杨氏口齿毒辣:“怎么就不能这样处理?你口口声声说君洁没有处理公中产业的资格,她不是府里的亲生姑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佩青也急了,道:“君洁到底还年轻,怎能这么儿戏,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各房中人交待……”

“年轻?儿戏?”杨氏的目光更怨毒了,咬牙愤声:“当时君洁去素缨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儿戏?君洁去素缨楼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不妥当?素缨楼不仅不属于宁家的产业,甚至于都不属于馥丫头的产业,馥丫头都二话没说就让君洁进去试练,馥丫头有没有说过一句她大姐姐没有这个资格?你说你是君洁的亲婶娘,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个亲婶娘的意思!”

陈佩青被杨氏夹枪带棍的这一通话给震的无言以对不说,冷汗都层层的渗了出来。

宁立良这时也站了出来,他不好对着亲弟妹发火,直接就对着宁立亭厉声道:“当时素缨楼才开不久,馥丫头心里肯定也是担心出问题,但也没有这样拒绝过,咱们宁家的产业,哪个不是经营不少年的?君洁去掌理也有大把的有经验的老人在旁帮衬,馥丫头当时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夫妇俩在君洁和宁家最需要帮衬的时候,竟然摆出的是这样的态度!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宁立亭没有吵,只是垂着目始终没抬起过头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陈佩青被杨氏质问的也无话可说,她懂得什么时候该退,眼下宁立良夫妇就快狗急跳墙了,赶狗入穷巷只会被咬,她说得再多也敌不过宁君洁现在是弱者,今天,定然是要如了宁立良夫妇的意了。

她看得出来坐在上首的宁政的脸色很不情愿,但是这里除了宁立良夫妇之外,谁乐意呢?

她垂着目,眼角却不由自主的往宁馥的方向扫了过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准确的说——在当初她很得意宁君洁去素缨楼给宁馥添麻烦的时候,她断断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可以当成一把刀,扎到她的身上。

她看着宁馥从进门到现在始终不曾有过半分动容和改变的从容的笑,对比自己现在被掣肘至此不能动弹,她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方才竟然说出了反对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竟然也会有动弹不得的一天?

宁政是不愿意,此时他坐在上方,目光从杨氏和宁立良的脸上移到宁立亭和陈佩青的脸上,后而又皱着眉不得不又移回去。

不同意这种话他是不能说的,可他没想到向来没人能压得住的陈佩青,竟然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他紧紧的抿着唇,最后看向了宁馥。

就是她。

她今天莫名其妙的站出来,装作一副要为宁家扭转局面并且帮宁君洁恢复清誉的模样,可最后宁家公中的产业就得被分出来,她却落了个好名声。

“别吵了。”半晌后,宁政沉声作了总结,先前的怒气似乎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一般,但是面容甚是阴冷,道:“让君洁调整调整心情,一边准备待嫁,一边准备出面去看看想到哪里做些什么就去吧。”

言罢,他第一个起身,拂袖而去。

宁立良夫妇也没什么再可多说的,相携着出了怡松院,宁立善至始至终没说过话,这时更加不会说什么,曹氏似笑非笑的朝着陈佩青微微垂了垂首,极其嘲讽之意,也离开了。

宁立武来这厅堂,林琼玉人在庄子上,怡春自然没这个资格立在这里,他像是个孤家寡人,来去皆如透明,走了。

剩下宁馥,她朝着宁立亭他们二人福了福,话也没多说,正待转身,陈佩青突然冷声唤住了她。

“大老板总不会忙到连自家人都没时间应酬吧。”

宁馥一点也不觉得这话讽刺,更加没有半分的诚惶诚恐,转过头来看她:“这个时间还真不容易有,二、奶奶竟然有跟我聊天的时间?”

那个‘我’字咬的甚重。

宁立亭凝了眉,喝道:“放肆!”

宁馥看了他一眼,道:“二、奶奶若是有生意上的事,那咱们就在股东大会上见,若是私事,就去素缨楼跟烟珑约个时间,若是家事……那就等我回来有空了再说,否则,我也没办法。”

言罢,拂袖而去,不理宁立亭的喝唤,再没回过头一眼。

(。)

第258章眼中钉

接下来的一阵子别苑都要因为宁君洁和刘安仁的丑闻而低调生存,林清之的收藏展结束之后,宁馥暂时将素缨楼的事务全部交给周凡打理,霜容伤还未尽好,但是日常生活已经没有问题,留在楼里平日轻纱遮着面,和周凡一起料理着素缨楼,也是相当平稳。

宁馥则就每天都去往别苑,和李妈妈以及周睿等人商议关于别苑将来的走向问题,现在外人言道起这家别苑来,大半的人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称之为“宁家别苑”,虽然都知道这间别苑已经属于宁馥,却是名字难以改得过来,反正都是姓宁的,外面的人这么唤着旧名称也并不能挑出不对来。

而宁馥,就是想要把别苑换一个样貌,而且还要让世人把这个称呼彻底的改掉。

她自然是真的忙。

陈佩青找了她几次,她还真是因为忙加上心里并不愿意见到此人,是以烟珑每每都推拒的很有理由,想要拒绝一个人,总是会有千万个理由,一定拒绝得掉的。

而晚上宁馥回荷松园的时候又都太晚,就算陈佩青要来,她也没什么精力去应酬,烟珑照样有的是借口把她拒之门外。

这一晃就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宁君洁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没办法,无论她如何拒绝,无论她怎样的歇斯底里去哭去闹,结果只有一个——嫁给刘安仁。

而她并非是那种破罐子破摔之辈,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就是忍着把这笔账记下,把眼下这不再好走的路——尽量走好。

因为她态度和情绪逐渐稳定,宁府内的生意也由宁立良挑选了几间铺面,让她去选择的同时,也在鼓励着让她明白,眼下不是含恨或是推拒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站起来,以后嫁人的婚后生活,才能挺直了腰板不被刘家的人压的不能反抗。

宁君洁选了宁家的绸缎行,事情的发展是经过宁家几位老爷一致通过的,当然,没有再发表反对意见就等于是默许,宁政已经割出了绸缎庄来,之后杨氏又提出让陈佩青把宁君洁要掌理绸缎庄的事放出风去,这种小事比起一间绸缎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陈佩青也照做了。

她见不着宁馥,事情没有更改之前,她只能答应。

这一日清早,在宁君洁今日就要走马上任去绸缎庄之前,陈佩青脸色青黑的堵在了荷松园的大门前,宁馥迎头与她撞上,回头挥了挥手,示意烟珑程衍几人先下去,而后与陈佩青入了水榭的角亭中。

让宁君洁能有机会翻身的是宁馥,让宁家公中出这个绸缎庄的也是宁馥,宁家产业遍布不少,曲曲一个绸缎庄其实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这件事不占个理字,而且有了这个先例,以后难保不会再有类似之事,白白便宜了长房是一回事,陈佩青还因此与杨氏的关系裂了一条大缝,今天陈佩青终于算是忍无可忍,见了宁馥的面时,这连日来压下的气还夹杂着她这些天忍受着杨氏的奚落,语气是相当的不善。

“就这几天,你把宁君洁从绸缎庄里拉下来。”她开门见山,语气与面容表情很是吻合,甚是阴冷。

宁馥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湖面上,看着早初的阳光将水波映的银光幽闪,道:“二、奶奶这是说笑呢?我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绸缎庄是宁家公中的产业,让我把她从绸缎庄拉出来,首先我没在绸缎庄里做事,便就是栽赃嫁祸这种事,你做起来也比我更方便些。再者,你也别说这事是我造成的就得由我来收拾摊子,那天在怡松院时我是什么态度,眼下就仍旧是什么态度,我没必要收拾这个摊子。”

“将来如果绸缎庄落到宁君洁的名下,就等于长房白白多分了一笔产业!”陈佩青厉目争执:“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利益,这影响到除了长房之外所有姓宁的人的利益!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在怡松院说的那些话,你早晚也会是你几个叔叔们的眼中钉!”

宁馥不以为然,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后,目光又落回了水面上,道:“二、奶奶到底是要跟我讲利益还是要跟我讲亲情?讲利益的话,我肯定是不会收拾这个摊子的,宁君洁好不容易从素缨楼出来,如果现在没了绸缎庄给她使唤,谁知道老太爷会不会把主意打到别苑上?我是最不想让她进别苑的,与其让她进了别苑,我宁愿她影响到我的利益,把绸缎庄带走。”

“你……”陈佩青又惊又震,她几乎就要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寸土不让的人竟然就是宁馥,“那你就让这么多人为了你的利益而连带受损?!”

宁馥默了默,后而转了身面对向她,面容与声音始终平静无波:“二、奶奶这话就是要跟我讲亲情了?若是讲亲情的话,请你好好看看我是谁。对于宁家来说,对于我个人来说,除了这点血脉之余,我和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吗?我姓宁,在自己的家中生存都是问题,我还有什么资格谈利益?难道二、奶奶的计划里,宁家的利益是有我一份的?”

陈佩青被震的大退一步,后背被亭柱抵住,她身子一晃。

宁馥如刀一般的目光又收了回去,似笑非笑的模样将她嘲笑到极点:“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的关键是宁君洁很本事很有能耐,能和林清之攀上交情不说,还差一点攀上不可分割的关系,而且收藏展的事有目共睹,不仅是府内,就连府外也都一致认同她是很有能力的,二、奶奶如果还想握着不放或者是收回她在绸缎庄的权利的话,那就真的会给别人说三道四,说二房仗着持着家中大权而强压大房的意思了。”

在陈佩青死咬着嘴唇硬忍的狰狞面容下,宁馥的浅笑与她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二、奶奶,”她声音无比轻柔:“不过是给晚辈一个锻炼的机会而已,宁君洁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姑娘,你这么能耐,在她出嫁之前怎会做不到把绸缎庄握在自己的手里?眼下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招人不待见?”

(未完待续。)

第259章光鲜

陈佩青怔怔的看着她离去,觉得自己脑子似乎一片空白,并且嗡嗡作响。脸色更是由白转红,红了之后再白,最后咬着唇,盯着早就不见人影宁馥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宁馥居然这么硬气!而且句句都让她招架不及?

她究竟错过了什么,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一切能颠覆至此?

陈佩青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双眼望着地下,却似能盯出血来。

她再也不能拿记忆中的宁馥与眼前的宁馥看作是同一个人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数次想着以前那个懦弱任人揉圆搓扁的宁家三姑娘,从不曾真正的把宁馥放在眼里,今日她终于不能再这样麻痹自己,她十万分的确定,宁馥绝对是一条蛇,一条毒蛇!能在无声无息之中出现在你的身后,趁你不设防之时,狠狠的咬上一口!

但是现在再想把这条蛇解决掉,显然不再似以前那么容易,现在连船舫制造也有宁馥的股份,素缨楼和别苑也是她的,她已经站到了人前,挤身进了京中生意圈。

赵嬷嬷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来,看着她这般艰难咬牙的模样,胸脯也是气的深深起伏了一下,她望着呆立着的陈佩青,微微垂了垂首:“虽然有些事此时言之太早,但是三姑娘的生母毕竟已经不在了,遇到一门好的亲事,便就是在二小姐之前操办好,外人也不会说三道四,蒋家非京中人氏,早些定下来两家的亲事,也许蒋夫人会有办法让三姑娘随他们离京也不是不可能。”

几句话不愠不火没有火上浇油,却让陈佩青莫名的下了破釜沉舟之心。

宁馥坐在驶向别苑的马车内,一路上云淡风轻,天气真的见暖了。

与陈佩青见这一面是意外之中的事,但是这一席话却并非意外,自此之后,陈佩青必然会想尽办法把这口气出出来,眼下最现成的莫过于蒋虚舟。

蒋家到得现在,与宁家长房结亲是半点可能都不会有了,换言之也就是说,无论现在用什么办法,也不可能让宁君洁进得了蒋家的门不说,蒋夫人退掉宁君洁的亲事,竟也不用伤到他们蒋家半分脸面,就已经被宁君洁自己搅黄了。

但这也意味着,没有退路。

如果没有发生宁君洁和刘安仁的事,也许宁心卿那边还能帮上忙从中周旋一二劝蒋夫人不要在宁君洁和她之间左右摇摆,现在显而易见,宁君洁出局,蒋家只有她这一个选择了。

而她,自然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件事成的。

这边厢望了烟珑一眼,很快她便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周睿和锦嬷嬷就住在别苑,别苑有什么重要的事,全部都要经过他们二人同意。”

马车行了一段之后,宁馥发觉车速慢了下来,估摸着应该离别苑不远了,宁馥挑开了车帘刚要问程衍,程衍就已经凑到车帘边,说是打远看着别苑门口好像停着长房的马车。

行到跟前下了车之后,宁馥目光望了望树下那没有人看守的马车,李妈妈这时也迎了出来,面容虽然笑着,但难掩几分无奈之意。

“大奶奶等了有一会儿了。”

烟珑几人不由的就向门内望了过去,然后纷纷无奈的向宁馥看来。

杨氏?宁馥心头一动,这外面停着的马车不是宁君洁的,但是她方才还在想着也许宁君洁今天没用她自己的马车也不一定,此番一听竟是杨氏来了此处,心中略一思量,心底也不由产生一种恍然之感。

宁君洁今天能有绸缎行的掌事可做,并能有这个机会洗干净,这个机会是她在宁家上下的面前头一个提出来的,杨氏就算心里明白她是怕宁君洁被宁家的人安排到别苑来祸害她才支出了这招,这私下里也仍旧是要打个照面,对绸缎庄的事给个谢字的。

杨氏已经在花厅里饮了两盏茶,她并不急,面上的表情比起往日面对宁馥时的虚情假意很明显收敛了些许,宁馥踏进厅内的时候,她这个做大伯母的还亲自起了身,笑着拉着她往里进。

不等杨氏说什么,宁馥懒得与她周旋,只笑道:“不知大伯母特地来别苑所为何事?这两天我都在别苑来着,这里看起来冷冷清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我还真的有点忙……”

杨氏抿唇一笑,让婆子和丫环一件件的把礼盒拿进来,一边道:“以前你还小,现在也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宁家上下,君洁有你这个明眼儿的妹妹也是她这次不幸中的万幸,你肯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想来也明白君洁并非池中之物,我们长房不是忘恩之人,这些薄礼不值什么钱,只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谢谢你。”

宁馥的目光不露痕迹的往礼盒上扫了一遍,随后就朝着烟珑递了个眼色,烟珑带着茵妙下去,不一会折了回来,拿了几匹绸缎和一个不小的首饰盒来,宁馥笑了笑,作为回礼让杨氏收下。

杨氏见那绸缎不凡,先是一喜,目光再看向那首饰盒时就有些保留了,想着也不过如此。

烟珑瞧着她的脸色,心下冷哼,随后就站在她的面前当场把首饰盒打了开。

一排金玉钗,五副耳铛,两只雕经文的银镯,虽然是银子却做工极其精巧,眼不瞎的人都明白此物可遇不可求,而盒中央依次展开的全部都是当下素缨楼最为畅销抢都难抢得到的胭脂水粉。

杨氏的眼睛立即就直了。

对比之下,她送来的那些所谓的“新”茶,绢帕,团扇,何等的天差地别。

她立即就把首饰盒推了推,脸上的笑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道:“这怎么使得……”

宁馥道:“大伯母这是瞧不上侄女回的礼不成?”

杨氏就等着宁馥这句话,再不敢推拒,生怕宁馥真的把这些再收回,脸上的笑意是彻底的没了半些的虚伪,高高兴兴的让婆子收下,半盏茶过后急急的起了身:“我这就回去了,你忙,我可不好意思再耽误你的正事!”

烟珑送完杨氏回来,拨弄了几下杨氏送来的物件,眼中的鄙视再也忍无可忍。

“这是打发谁呢?这些破烂,就连咱们素缨楼的扫地丫头用的都比她送的强上百倍!”

(未完待续。)

第260章离间

杨氏之所以专程从宁府里出来先一步到别苑才来给宁馥送这个礼,确实也是有示好的意思,但是宁馥又不是住在别苑,宁馥也是从宁府出来到别苑这里的,这么些天过去,长房没有一个人去荷松园送过任何东西不说,连句话都没有让人传达过。

那天在怡松院,杨氏与陈佩青交锋到那般境地就已经是杨氏的极限更是陈佩青的底线,如果杨氏真是打心底里记得宁馥这份人情并真心想要联好,早就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登到荷松园的门上了。

杨氏并不是真的就想要与宁馥结什么真正的好关系,或者说,表面上还不想让陈佩青认为他们长房有意与宁馥结好,只不过无论长房是想要左右逢源也好,又或者今天杨氏走这一趟完全是为了面子好看也罢,宁馥根本就不在乎。

与此同时,宁家三房的院子里就没那么平静了。

宁君洁一出府往绸缎庄去,宁碧思就在厅里对着曹氏又吐委屈又抱怨,看着是在向曹氏诉苦,这娘儿俩的眼风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宁立善。

宁碧思的眼泪说掉就掉:“我以后也不要去素缨楼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回素缨楼?头前我刚刚跟宁馥说了,宁君洁这事管不管的自有大伯父大伯母帮她张罗,好在刘家是敢做敢认的,那刘安仁又打小就对宁君洁喜欢的不得了,这以后嫁过去,天长日久的,以宁君洁的性子不可能过不上体面的日子,嫁到刘家去天高皇帝远,离开京都还有谁会叨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宁馥当时倒是跟着我附合,可却看不出她是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忒多,说好了大家都不言语此事她也不会管,可转头她就让老太爷分了个绸缎庄给宁君洁,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好像咱们家里的几个姐妹,就只有她宁馥不记宁君洁的前仇以德报怨似的,但是谁不知道她不过就是动了动嘴皮子?出绸缎庄的不还是宁家?她宁馥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宁立善十分意外,皱眉放下茶盏:“你是说之前你和馥丫头谈起过这事?她跟你说的是都不会管,结果回头她就到老太爷面前说了那么一出话?”

宁碧思看了眼宁立善,又点头又抹泪的。

曹氏看了看宁立善微怒的表情,扯了扯宁碧思的袖子:“你也别净往不好的地方去想,馥丫头实诚,依我看保不准是你们俩聊天的时候没说清楚,你自己误会她的意思了……”

宁碧思立即跺脚:“误会?怎么可能误会?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估计就是怕大伯父大伯母他们把主意打到她的别苑上去,就先发制人索性让府里把绸缎行让出来给宁君洁!”

曹氏一逼劝说不动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宁立善:“我也没辙了,碧思若是不想去素缨楼便也罢了。”

“我就是不去了!”宁碧思愤声道:“反正当初她本来就不想让我去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

宁立善甚是头疼:“你也长大了,别说这些任性的话……”

他这话还没落,曹氏就不乐意了,道:“碧思任性过吗?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挤兑,碧思会说出这样的话吗?好多事我们娘儿俩都没跟你言语过,就是不想让你多想,更不想让人觉得好像是我们娘儿俩小肚鸡肠,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那就索性都说开了好了,要是就这么一件事便也罢了,就是碧思不想去,我也会抽着打着让她非去不可,可是你不知道,碧思从进了素缨楼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管过,那馥丫头根本就没有给她安排过任何职位和权利,她在素缨楼,只不过是白白拿个那少的可怜的月钱,馥丫头防她跟防什么似的,除了那三思轩,碧思哪都没碰过!”

宁立善愣了愣。

后而曹氏让丫头带宁碧思下去洗漱添妆,屋里就剩了他们夫妻二人,她才将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都跟宁立善说了,然后道:“如果不是这次绸缎庄的事,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绸缎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生意,我们一家三口根本不缺这点进项,但是这事的的确确是个事,馥丫头答应了碧思,说的也好听,转头就是另一副模样了,这孩子才多大?这也忒两面三刀了!再有,有些话我若是再不说的话,我咽不咽得下这口气是一回事,你这个当她亲三叔的,我可看不下去你再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立善的眉深深的皱了起来,道:“鸡毛蒜皮而已,算了算了……”

“算了?”曹氏一瞪眼:“宁馥是你当初亲自过去把她接回府里来的,要是没有你宁三老爷,她宁馥指不定都在哪里投胎了,可她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亲眼看着她现在是怎么风声水起,她有没有回报过你什么?是,你是她亲三叔,你不求她回报,你什么都不缺,你也不是那种惦记着侄女财产的人,但是我们不求她帮衬,也不求她知恩图报,可也用不着这样把碧思给夹在中间这么尴尬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就是想说她和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你当初把她接回府里,这府里这么多老爷,谁像你这样实诚去把她接回来了?她怎么能那么快就忘了当初的体面是谁给她的?”曹氏大喘着气,看起来相当为宁立善抱不平,让婆子去取了烟袋来,后而道:“现在可好,她不仅从来都没想起过你这个三叔,已经开始拉拢府里其他的老爷了,这是为什么?因为宁君洁在素缨楼天天让她不痛快,她自然就寻机会和长房打好关系,让宁君洁以后不会再向以前那么对她!到头来,我们三房从一开始就待她好的,她倒觉得理所当然,不用记挂了,真是好人不能做,恶人却处处能落着便宜!”

她话说完后,婆子也把烟袋送了过来,点了之后她一边嘬着烟一边瞧着宁立善的脸色由白转黑,黑中又透着微不可察的怒意来,须臾,她半垂着目,不露痕迹的笑了。(未完待续。)

第261章交道

别苑因为出了宁君洁和刘安仁的丑闻,不得不暂时封闭不对外开放,虽然现在为宁君洁安排了一条出路,但宁馥终究不是那种把自己的事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这其中一旦宁君洁洗白不成,别苑随时会受到更不好的影响。

她必须让别苑的存在,在世人的眼里完全与宁君洁那件不好看的事情脱离干净才好。

这种事情放在现代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之事,但偏偏放在这个时代,人言可畏不说,还被各项封建教条所束缚,周凡和周睿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到如今这一步,宁馥心里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如果真的搬出来实施,连她也觉得恐怕要面对不小的压力。

她想过索性让别苑在这个机会转型,成立一家不一样的私人会所,请一些有些名气的清倌儿过来,平日卖卖酒水,另外再卖卖文房四宝,有书卷压阵,就不怕人们是为风月之事而来。

但是就算她是实打实的经营着正经生意,外人只怕也未必会这么认为,到时那些未曾亲眼见过这私人会所的人,也只会说她这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年纪小小竟做着皮肉买卖,这……就真的不大好了。

而且,现在乔家的人还没真的对她如何,可是如果这样的名声一旦扬起来,乔家的人一定不可能再坐视不理。

还有宁家,与陈佩青说得再是清楚不过,也终究挂着血缘二字,别苑现在到了她的手里,转头就做起了这样的买卖,她不是曹氏,宁家不能控制曹氏,但是就算也同样控制不了她,也一定会麻烦不断,更何况转型之事是由宁君洁而起,岂不是以后也一并的将宁君洁的名声拖累?

她并不在意宁君洁如何,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连着这么多天下来,她也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越想就越来气,如果宁君洁那天不算计林清之,现在别苑这个烂摊子也不用让她这样绞尽脑汁!

“程衍,去素缨楼把林清之接过来,现在就让他给我过来!”

她阖了目,靠在椅背里,面色甚是凝重,带着重重的怒气。

程衍看了烟珑一眼,后而抿了抿唇,道:“我……我以什么理由请林公子来?”

宁馥冷笑着,道:“就说我有好东西让他看!”

回想着当初宁君洁设计林清之,用的就是这么个由头,此时宁馥拿话原封不动的再说给林清之听,等同于直接宣告宁馥要借此事声讨林清之了,就是不知林清之听了这话之后……

会不会冲过来跟宁馥大吵一架?

当初宁馥去田庄避开收藏展之前,可专程提醒过让林清之别太过分来着……

想到林清之一会冲过来后兴许就是一场恶战,程衍打了个哆嗦,后而硬着头皮驾车去了。

不出一个时辰,林清之如风一般下了车就往宁馥所在的抱厦怨气冲冲的行来。倒是宁馥,悠闲的半靠在椅背里,正端着茶慢慢的饮着,半分等人的气息也看不出来。

相比之下,林清之这怒目横视的模样,倒像是来寻仇的。

宁馥一面让他看座一面说:“有生意找你,你先看看报酬。”眼皮子抬了抬,示意他看看座椅旁小杌上搁置的几本无名的卷书。

林清之扫了一眼却没伸手,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宁馥还真是有东西让他看,但是经此一事倒是火气退了不少,坐下后慢声道:“什么生意?我不做生意。”

宁馥挑眼斜睨:“你不防先看看报酬。”

林清之的目光这才又不屑的往那几本书上落去:“你说要跟我做生意,就拿这几本破书做报酬……”

“你先看,看完再说生意。”

林清之这才万般抵触的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敷衍了事的翻了翻。

然则没翻几下,他的动作突然一僵,后而目光全都集中在手里的卷书上,一下比一下更重,一下比一下更让他震惊。

“你要跟我谈什么生意?!”他噌的将手上的卷书合上,后而将剩下的几本一起抱在怀里,道:“别太过份啊……”

宁馥笑了,道:“简单的很,一点也不会让你难做,不过是让你从素缨楼搬出来……”

“我不搬!”林清之当场就拒绝,但后而似乎很不想放弃,又道:“说点别的,别的我都答应……”

宁馥无奈地道:“只是让你从素缨楼搬到别苑来住而已,房钱不再另算,还按素缨楼的价钱给你,等租期到了你退了也行,但在租期未到之前,你不能从别苑搬出去。”

林清之似乎很不相信,看了看怀里的书卷,又狐疑的看向她:“就这么点要求,你就把这些卷书送我?”

宁馥道:“当然了。”

林清之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你还有什么阴谋你一次性说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只要你人住在这里,有人来看你找你什么的,你就让他们都进来消费就行了,然后就是有事没事你就在这里请请客什么的,把这里的人气给旺一旺……”

林清之愣了:“就这么简单?”

宁馥无比真诚的点头:“就这么简单,绝对没有阴谋。”

林清之抿唇不语,垂着目光看着手里的卷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厢寂声了一会儿,林清之抬头看向她:“好,我答应。”

“那今天就……”

“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林清之突然道。

“你说。”

林清之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是在面对宁馥时从未有过的肃严,他牢牢的望进她的眼里:“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烟珑拿了新协议让他签,他一边签字一边道:“据我所知,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编撰过关于机械制造的书籍,更何况是这么全面的,这种书卷,我都不知道世上竟然会有,你从何而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宁家的不肯定,连他林清之都不知道竟然会在世上存在的东西,以宁家的地位和本事,他当然不认为宁家会比他林清之更有这个本事。

宁馥笑了笑,道:“这是我大舅留下的,我一直藏着,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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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解惑

林清之在别苑住下,别苑在城郊少了太多的人来人往,自从他住在别苑之后,经常会陆续有人往别苑里搬搬抬抬,大多都是些木材与铁器等物,他向宁馥又要了一间院子,用来搁置这些物件,再后来有些低调不爱言语的工匠早进晚出,在院子里敲敲打打。

显然,宁馥给他的那些古典机械制造的书籍,他着手开始实践了。

四月打头的时候,林清之邀了宁馥去别苑,宁馥一进别苑的门,李妈妈就笑着跟她言语起这半个月来别苑的变化。

林清之带来的那些工匠不必多提,值得一提并让人高兴的是,京中的人已经知道林清之搬来了宁馥的别苑长住,隔三差五的便就有人来别苑小住,打着给林清之解闷儿的旗号,连带着将别苑的营业额提了上来。

宁馥见到林清之的时候,他很兴奋的让人搬出一只一米左右长短的船舫来给宁馥看。

宁馥眼前一亮,心头一震。

她围着桌台打量,道:“试水了吗?”

林清之眼中的光芒更盛:“叫你来就是要试水,一起看!”

言罢他让人把船舫往水榭处抬去,两人在后面边走边聊,让宁馥稍有刮目相看的是她也没想到林清之在面对他个人喜好之事上竟然与以往待人处事之时的性情完全判若两人。

看着他眉间的得意与期待,眼角虽然依旧灿若桃花,却寻不到半丝脂粉气,此时比手划脚的模样,激动兴奋的完全不似京中那个花丛盛手。

船舫被放入水中的时候,宁馥清晰的感觉得到他的呼吸都凝重了,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水中的精致小船,就像是生怕自己的气息会将船给拂沉了似的。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又过去了。

小船依然稳稳的停在水面,随着轻风的吹拂也只有浅浅的摇摆。

很稳。

晚上的庆贺,其实宁馥觉得很没有必要,但是看在林清之这么激动的模样上,她也不好扫他的兴,浅酌了两杯之后,她看着林清之喜悦之心不减,也淡淡的笑了。

她突然间在想,其实人和人之间,无论是多么的天生敌对互相戒备,但是总有能将人与人之间彼此的矛盾化解掉的方法。

就比如她问起李妈妈等人关于林清之收藏展上都有些什么东西比较特别时,说起的无非是一些字画和典籍等物,唯有一样东西是只许欣赏不许动手,并且展示台四周被绳子围起防止有人靠近动手的,周围几步外还专程站着人,提醒来赏的宾客不要靠得太近。

李妈妈说,那个台子上展示的东西并不能看出来有多特别,不过是一本残破的旧书,看样子不仅不完整,甚至连页角都损坏了大半,只怕仅剩的内容也看不全面。

李妈妈说,那本残本好像是叫什么鲁家秘藏。

宁馥当时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鲁班的那个鲁家,后来叫了香洒院的丫头问起林清之是否有这方面的喜好之时,从丫头口中得知林清之手边把玩之物经常是些木制却重重机关的小盒,或者就是研究一些手工机弩等物,她才有了几分的确定。

然后凭着记忆,她让人把空间内的古典机械制造给手抄下来赠送给了林清之。

她本也没想别的,其实别苑就算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有机会的话,她也会把这样的礼物送给林清之。

也许林清之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好事,但是没有恶意并且隐隐是向着她的这种感觉,她心里是有数的。

小饮了一会儿之后,兴许是借着酒意,又兴许是她心底一直悬着的那件事到了她觉得可以说出口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索性不管后果,看向了林清之。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她道:“一件我好奇了很久的事。”

林清之自然是向她看来,示意她说下去。

他目光里有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感,这让宁馥觉得自己头前送他礼,后脚就问他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套路了。

但她还是开了口,道:“韩尘的那场拍卖会让我很震惊,你说我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也好,我就想知道,那不过是半把钥匙,到底是做何用的,竟能让你们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砸下天价?”

宁馥看得很清楚,林清之听到问起的是有关钥匙之事,不仅没有翻脸,也没有防备,甚至于没有抵触。

须臾,他的目光轻眯了起来,似乎提到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但却并没有让他想要隐瞒不可对她言之,长叹了一声。

“这天下,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收集这些钥匙。”

宁馥一震,收集?!?

“你是说……不止是一把?”

林清之没回答,后而道:“坦言告诉你,我手里也有一把,从有记忆以来,我就知道关于钥匙的来历,本朝应当有不少人在暗中收集,但是能见过这些钥匙的人,只怕都没几个。但是人就是这样,如果一样东西距离自己很远,远到遥不可及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对那样东西生出想要占有之心,但如果当自己与那样东西的距离越拉越近,并且努努力就能够拥有或者说以为自己就能够拥有的时候,就不会有人不去试一试了。”

他说到这里时扭头看了宁馥一眼,道:“我知道韩尘的那半把钥匙是从你的手里得到的,你手里,现在就有半把吧?”

宁馥一震,而后才反映过来林清之说的并不是拍卖会上她偷梁换柱的半把,而是以为她当初和韩尘做暗中交易的时候,自己私留了半把。

她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骗你,韩尘并没有欺骗世人他只有半把钥匙能拿来拍卖,而是当初我的手里,真的就只有那半把而已。”

林清之似乎相当惊讶,显然他没想到韩尘这次还真不是因为狡诈而藏了半把拍卖另半把。

宁馥又问:“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是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争夺的东西了?只是……这钥匙到底有什么用?”

(未完待续。)

第263章财富

有关钥匙的相关之事似乎并不怎么出人意料,有传言说集齐四把钥匙便可打开太乙大殿的殿门,如果没有钥匙的话是断然不可能活着出来的,而太乙之地……

本朝本国最茺之地,位于北境极寒之地,也是北境最高之处,没有人迹不说,单是据林清之所知,只有前往而去之人,还从来没有谁回来过。

钥匙一共四把,但是对于林清之手里持有一把,并且还这样坦然相告,宁馥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

“太乙大殿……里面是宝藏?”半晌后,宁馥如此问道。

看着她万般好奇等待解惑的眼神,林清之半晌才回过头,静静的看着炉子里冉冉升起的淡烟,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里面定当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吧。”

这种老套又狗血的事,宁馥真心想出声吐槽。

太乙之地……

她的心一下又一下,突突地越跳越烈。

正是她的飞船紧急迫降之地。

思绪瞬间就不受控制的回忆起那一天来,系统自动识别最适合隐藏的隐蔽之地,毕竟所处的时空在未来一两千年内也不可能将科技发展到如此地步,飞船的存在太扎眼,选择的最适合休眠自动修复的地方,一个是海底另一个就是没有人烟的太乙之地。

选择海底自然是最妥当的,可这个时代毕竟落后,宁馥还要考虑自己将来返回飞船,海底自然就不可行。

脑电婆传送过后,她一直都在想办法赚钱,然后慢慢与家族脱离,最后借着财力让自己完整健康的到达太乙。

可她却没想到,太乙大殿竟然还需要有四把钥匙才能进得去。

有那么一瞬,她假设凭着自己空间内的一些仪器是不是能让自己平安的进入大殿。

但是很快她就不确定了,当初飞船也是不得门而入,是从山巅直撞进去的,除非她选择用同样的办法,到时寻到当时飞船撞出的破口进去,可细细一思索,当时飞船撞过之后,好像被撞开的破口很快就被碎石填住了。

难道一块一块的把碎石搬开吗?

她可不想一个人趴在雪山上冻的发抖,一块一块的搬碎石。

如果在这之前集齐四把钥匙的话,那就太轻松容易了。

她自然知道把这四把钥匙集齐的难度无异于集齐龙珠,反正现在她也不可能到达太乙,而飞船现在也没有自我修复好,在这之前,一边赚钱一边收集钥匙,到时候实在无法集齐的话,再……再一块一块的搬石头也好。

她半晌没说话,林清之就在旁边盯了她半晌。

此时宁馥若有所思的站起了身,静静地没有目的的走到了茶台边去,伸手无意识的抚了抚茶具。

林清之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这些无意识的举动,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你也想要钥匙?”他开门见山,语气里没有不屑她不自量力,也没有因为两人目的相同就有半分敌意,大抵是他太了解这些钥匙想要收集起来的难度,反正语气相当平和并且客观,道:“宁家的背景和根基注定不可能与钥匙有半分关联,就算宁家就此顺风顺水发展极好,百年之内也别想接触到与太乙有关的任何资料。”

他说的很现实,宁馥回过神来,抬眼看他。

“宁家虽然财雄,但终究无权并非贵胄,钥匙是上位者的争夺游戏,几百年来为了太乙大殿死伤无数,也都是在暗流之中的较劲,从没有任何信息是坦白于天下被世人所知,而你也不过是才刚刚起步,又且只是一介女流而已,就算让你现在与宁家打擂台,你也未必就有什么胜算,你若是想要钱,其实完全不必走这么险的路。”

宁馥又怔了一怔,今天林清之与以往格外的不一样,而且不一样的忒明显。

她的手指仍旧停留在茶具的边缘,保持着一个定格的姿势。

皇族豪门,从来都是世间倾轧最猛最黑暗也最阴险的门庭,而像林清之这样的家族背景,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真心话?

有那么一瞬,宁馥的目光微微慌了一慌,她突然间有种想将自己的事情告知给林清之的冲动。

她想说,她虽然的的确确想进入太乙,但绝非是为了那些财富。

但是她终究是冷静而理智的。

须臾,她目光一闪,看向林清之,道:“不如我们合作,联手一起收集钥匙,到时一起进入太乙。”

林清之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眼下一愣倒不是觉得宁馥不够格,而是他还从没想过要跟谁合作。

后而思量一二后,他没表态同意与否,只是很客观的对宁馥道:“如果你也想进入太乙大殿,我倒觉得现在宁家是你的拖累,若是依附于母族齐家倒还是有几分希望。”

宁馥想起在乔家陵塔乔松柏那里找出钥匙的事情。

有些事情如果从来没有想过,自然就永远不可能踏出那一步,但是一旦在心里生出了念想,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也会引得人不由自主的深思下去。

接连下去天气越来越暖和,端午那天宁馥给素缨楼的员工放了半天假,受林清之的邀去别苑吃粽子。

近期二人在别苑里经常聊天,关系比起以前在素缨楼的时候也算是天地之别,无论是晴鹤还是烟珑几个,都是好久过后才渐渐的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霜容已经基本没什么出行的问题了,赶上今儿过节的,让茵妙和芍芝休息出去逛街,她与烟珑贴身跟着宁馥伺候。

出了城门之后听得外面的喧闹越来越远,觉得才没行出多远,车身突然停了下来。

程衍凑在帘外小声道:“姑娘,前面是蒋公子的马车,看这模样好像就是在等您的。”

宁馥伸手挑开帘子下了车,而后隔着丈远的距离眯起了眼。

在没看到蒋虚舟之前,她脑海里已经隐隐有个画面,想象中蒋虚舟在眼下这个局面的时候应该是一副什么模样,又想象着他在这里截着她又是想要说些什么样的话,然而脑海中的画面却与眼前怎么都不太能对得上号。

“你拒绝我,竟是因为林清之么。”

(未完待续。)

第264章我想要的

“你拒绝我,竟然是因为林清之?!”

连连两句,第一遍冷硬而又压抑,第二遍,字字难掩其中的锋利。

马车停在路边,他人却站在路的正中间,这路本就不宽,两辆车并行就能将路占满,他站在正中间,旁边就是他的马车,俨然是不在此时向宁馥讨个结果出来便不罢休不让开了。

“蒋公子……”程衍尴尬的硬着头皮上前两步,但是被蒋虚舟这从未见过的气势给惊到,仍旧与他保持着不近的距离,劝道:“你真的是想多了,或者就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些风言风语,林公子住在别苑只是我们为了不让别苑被牵累影响到生意而已,这些都是商业上的决策……”

“你给我滚开!”蒋虚舟语速极快,目光利的快要崩出火花来:“我问的是你们姑娘,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程衍张了张嘴,抿唇退了回去。

宁馥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后便往马车上回,一边吩咐程衍继续赶路。

蒋虚舟气急败坏似的,他这般问她,她竟然如此冷眼相对,他从始至终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从来都是待她极好,她不仅不领情,竟然还对他如此不尊重!

这使得他的怒火越来越大,指着程衍道:“有本事你就驾车从我的身上辗过去!”

宁馥已经进入车厢,他眼睁睁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将车帘放下。

“那就辗过去。”

程衍想劝,但是却不敢,最后朝着蒋虚舟的跟随递了个眼色,随后便硬着头皮驾了车。

马车立即便就行驶了起来,直冲着蒋虚舟而去,奔起的马蹄声嗒嗒嗒越来越快,程衍狠抽马股不容它退,蒋虚舟却倔强的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宁馥的马车。

“好!你就从我身上辗过去!”

宁馥的声音对比之下甚是冷漠:“不许停。”

程衍闭了闭眼,抡起马鞭来,猛抽下去。

一声马啼长嘶而起,马儿眼看就要从蒋虚舟的身上踏过,那一瞬,蒋虚舟仍旧未动。

他不是倔强的不要命,而是不敢相信,愣在当场。

“少爷!”

跟随悲痛大喊,向前一扑,将蒋虚舟扑离路道,两人顺着就滚了下去,身体撞到树干,这才停下。

蒋虚舟失魂落魄的起了身,不顾身上枝草狼藉,奔到路中央,却只看见马儿踏过之后留下的烟尘滚滚。

好像整个人突然被人抛进了冰天雪地里,蒋虚舟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的心脏是紧抽的,好似被紧冰包围,每一次跳动都是带血的疼痛。

他不敢相信,也想不通透,宁馥……

就算她是一座冰川,可他如此真心实意待她,她就算不为所动,可也不至于如此吧……

蒋虚舟深深的呼吸着,却感觉胸腔似是被堵塞了,嘴巴张了又张,翕合着。

那一句‘不许停’,短短三个字而已,却似是将他整个人一下便击溃,过往他对她做过的种种,此时都化作利箭反射回来,生生的刺进血肉,让他发不出声。

小厮不忍,上前相劝:“少爷,算了……就这样算了吧。”

“不!”如同嘶喊一般,他的面容连带着狰狞扭曲起来,目光如刀一般狠狠的盯着宁馥离去的方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不愿嫁,我偏要娶!”

所有的痛苦与难堪,在这一瞬全部都转变为不甘愿咽下这口气。

她待他如此又如何?嫁了人的女子,再硬气的性子又有几个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能这样跋扈。

小厮倒吸一口气,正色相劝:“这是何必,这不值得啊……”

“什么值不值得?”蒋虚舟的目光恨意满溢,如同刀一般的瞪过去:“宁君洁为了林清之落到那般境地,现在连宁馥也要做飞蛾去扑向林清之,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凭什么?!凭什么!”

小厮再不敢言语,慌的低下了头。

蒋虚舟静了下来,戾气却丝毫未减,凝视着没有人烟的空旷道路,他隐隐觉得自己也许要为今天的决定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是这一丝的退意相比他此时心中的戾气而言真的太微不足道了,下一瞬他就立即否定了自己。

一个人要想达成一件事,本来就应该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蒋虚舟的半路截道,并没有影响宁馥太久,霜容向来谨慎,而且蒋虚舟并非恶人,心里明白宁馥做的没有错,拒绝一个人本来就应该一刀切快刀斩乱麻,不能留给对方一丝的希望,否则终究会让他失望的那个结果到来之时,远比一开始就坚硬的拒绝要伤的更深刻。

心里明白归明白,看见蒋虚舟现在变成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有一丝不忍,而且最后看见蒋虚舟的那个表情,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我看他的模样似乎不大好,只怕会适得其反,如果钻了牛角尖的话他一定不会跟蒋夫人言语退了亲的,也许会坚持……”

宁馥看了过去,霜容立即噤了声没再往下说。

半晌后,宁馥的声音无比清冷的响起。

“人做过什么就得付出点代价,宁君洁已经自食其果,蒋虚舟如果非要自寻死路,那也是他自找的。”

“可是……”霜容肃声相劝:“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岂不是会闹开来?到时候一旦抬到明面上,对姑娘的清誉也是有损的,有过一桩闹大并且很不好看的亲事为背景,岂不是白白搭上了你的名声……”

宁馥听了这话却笑了:“那正是我想要的。”

“……”

霜容震住了。

随后,宁馥紧接着说出的话让她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如果经过这件事以后就再没人想要和我有什么婚约,那我还要谢谢蒋家了!”

车厢内再没有半点声音响起。

霜容的心剧烈跳动的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她震惊,但她好像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又恍惚……领悟到了什么。

这小半年以来,她跟随着宁馥,从无到有,从一文不值到得今天别人不敢轻易乱动她们的地位,日子太快变化太大生活太忙,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宁馥以前在府里是如何活下来的。

是的。

每个人都得付出代价。

那些对自己动过拳脚的人,不应该因为现在他们不敢再乱动就一笑泯恩仇。

因为这些人,只要但凡哪怕有一丝的机会,也不会停止对宁馥的过分伸手,不将这些伸来的手痛击回去,他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伸过来。

(未完待续。)

第265章端午

“你有没有想过尝试着脱离宁家。”茶台前,林清之温声轻语,将斟好的清茶递到宁馥的手边:“尝尝,我的手艺最近有些进步了。”

宁馥支着下巴,凝眉道:“说实话我本人自然是想脱离宁家的,但是听你这语气,好像是想让我脱离宁家改而进入齐家,这我就不大喜欢了。”

林清之笑而点头:“你要是不这么聪明,我也就不往这边想了。”

跟聪明人说话,这点好处是最为明显的,话头而知尾,根本就不需要彼此任何一方多费唇舌。

宁馥陷入了深思,无意识的端起手边的清茶,一口一口地轻抿起来。

林清之身后的日光透过窗纱挥洒进来,明中有暗,暗中又有明,直到那明明暗暗偏移了几寸,宁馥才抬起头,伸手将早就见底的茶盏搁上茶台,说道:“进入齐家,可我现在手里拥有的这些也只是小有热头而已,放在宁家也还够不成眼中钉的档次,更加就不可能入得了齐家的眼,我母亲早就不在了,齐家一直巴不得和我半点关系都不要有,我手里没有任何能够进入齐家的筹码,装可怜更是不可能的,齐家绝对不会收容我。”

对于她想了这么半天就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林清之似乎相当失望。

他低头再不看宁馥,自斟自饮了两杯才道:“行了,你也不用说的这么长篇大论,你之所以进不了齐家,只是因为你不想,你若是想,我可不觉得这世上还有你攻不下的门槛。”

宁馥的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懒得跟他理论,又饮了一杯茶之后,拿了两提粽子,打道回府了。

先绕了个圈去了素缨楼,把两提粽子给了周凡和周睿几个,然后小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理账,桌上还剩一提,宁馥在别苑的时候已经吃了两个,自然是不想再吃,正好这时正厅的秀娘过来给宁馥送礼单,宁馥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这一提粽子送给了秀娘,让她拿去分了。

秀娘提着粽子回到正厅,满共就只有十个,是以挑着拣着的分了下去,并给那些没分到的人安慰道:“都别急,等一会收工的时候楼里还会发放,三姑娘从来都不会忘了我们的……”

剩下自己手里的这一个,她放工比别人早些,平日里从宁馥那里报备完之后也就没她的事了,只是她愿意在楼里待着才会等着楼门落了板子才收工而已,今儿过节,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假了,楼里留着的都是些骨干走不开的,看了看前面没什么客人,她拿着粽子就往后头走,准备提上小酒寻个景致好的地头把粽子吃了,也偷偷闲。

这酒壶还没提上,人才走到荷花池处,迎面就撞见了绮函。

绮函是三思轩的打扫丫头,估计也是得了闲这才出来走走,秀娘见她一人,可怜她在京城无亲无故,过节也没个作伴儿的,想了想就走了过去。

她将手里的粽子塞到绮函手里:“三姑娘从林公子那儿捎带过来的粽子,给你一个。”

绮函一听是宁馥大老远从别苑带来的,一猜就知肯定带回来的并不多,而且她今天又吃过了,自然是赶紧推辞:“我怎么受得起,秀娘快快收起。”

秀娘不乐意了:“不过是个粽子,能有多金贵?难道里面还能有金子不成?拿给你吃就收下,不然我可就让三姑娘亲自送你了。”

绮函哪敢让她惊动宁馥,受宠若惊的双手捧着,连连道谢目送秀娘离去,而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粽子,还真有点舍不得吃。

一个粽子自然没什么了不得,他们跟在宁馥手底下做事的人,过的日子比外面有些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又从不必受任何人的气,更没人把他们当成过奴才,素缨楼的生意好,宁馥却从不是那种吝啬的老板,发给他们的月钱除去日常开销都有得存,平日里买些小玩意儿自己玩玩,也都不心疼,何况屈屈一个粽子。

只是这是从别苑带来的,宁馥中午往别苑去,这会子又返回来,拿了些林清之送的粽子过来给大家伙分了,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分得到,她不过是个打扫院子的,什么时候指望过能吃上用上主子才用的好东西。

她捧着回去了三思轩,想着回到房里,今天晚上就慢慢的把它享受了,是以,倒真觉得这个端午过的很高兴了。

才一踏进三思轩,宁碧思正好准备回府,看见她竟然将一个粽子捧在手里,就像接了个圣旨似的,当即就又惊又鄙夷的。

“我的天,宁馥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刻薄你们这些下人的,见着个粽子都得捧着?”

绮函连忙行礼并解释:“四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三姑娘待我们楼里的每个人都很好,而我们也并不是楼里的下人,只是楼里雇用的人,以前三姑娘就说过这件事的,四姑娘这话最好不要被其他人听到,否则引起什么争执可就不好了。”

宁碧思讪讪一笑没再对下人不下人的问题再提,但目中的不屑仍旧浓重,盯着她的手道:“工人又怎么样?不还是照样刻薄?一个粽子而已,你若是买不起大可跟我直说,再怎么说你也是在三思轩扫地的,我可不想传出去说我三思轩的工人吃个粽子都感恩戴德。”

绮函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不悦,但仍旧恭敬:“四姑娘误会了,这粽子并非三姑娘所赏,而是林公子从别苑那边送来的,是我手不稳怕掉了,更怕有人瞧见之后传到林公子的耳朵里说我不恭敬,三姑娘发下来的粽子,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提,与手里的这个不是一回事。”

绮函说罢,已经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匆匆向她福了福,今天他们都放假了,本来宁碧思也不用她侍候,直接扭身向后院自己的房里走去。

宁碧思怔怔的看了她的背影半晌。

而后她的胸脯突然就剧烈起伏起来。

“宁馥中午才去了别苑,林清之还给她送粽子让她带回来?!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未完待续。)

第266章嫉妒

曹氏的马车停在素缨楼外,她在车里等宁碧思出来然后一块去逛逛金铺,想给宁碧思添些钗饰。

人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后就掀了车帘,人在车厢里就这么打量起素缨楼外面的排场来。

素缨楼开张这么久,她虽然路过过很多次,却从来不曾下车登门,今天也没想破这个例。

今天停在这里等女儿,好奇心难免还是有一些的,看着这门外的排场甚是体面,再看着虽然因为节日之故往来宾客稀少,却是里外都很严谨,人员安排方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宁馥这么大的孩子一手张罗起来的完善。

她有些恍神了。

若不是亲自这么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她还以为素缨楼不过是京城一时的烟花而已,绽过之后便也就灭了。

是以,女儿宁碧思在素缨楼做事,她也是叮嘱着宁可什么都不做,祸害捣乱之事自有宁君洁胜任,反正素缨楼也未必能够多长久,免得到时候再怪责到宁碧思的头上。

此时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是了,府里的宁馥都与以前的宁馥有着天壤之别,她怎么竟然疏忽天真的认为——在外的宁馥会像以前一样扶不上墙?

双眉越凝越深的时候,她看到宁碧思的身影带着很浓的戾气走了出来,让人扶着气呼呼的上了车来之后,大声厉喝:“快走!赶紧离开这糟心的地方!”

马车自然很快的行驶了起来,丫环婆子们或是在旁小跑跟着,等级高些的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尾随,曹氏给她递了点小果,皱眉道:“叮嘱过你多少次了,在人前的时候不要这样发小姐脾气。”

宁碧思深吸了一口气,实在忍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后而收了收心,但语气还是难掩气意,看向曹氏:“我真是想不明白了,蒋虚舟莫名其妙的就对宁馥着了迷,大可当作是蒋虚舟这人飘忽不定易摇摆,可孔无喧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想当初他不过就是在门口远远的看了宁馥一眼,这就被迷的五迷三道,宁君洁抓住他这个尾巴稍稍说了几句,是人都听得出破绽百出,他居然也信!”

曹氏刚要说话,她立即又道:“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又多了个林清之!”

“林清之?”曹氏也震住了,摇头反问:“不会吧……”

宁碧思又翻了个白眼,厉声道:“怎么不会?我天天在素缨楼待着,谁能比我更清楚?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我是瞧看出来就是了!也就宁君洁那个傻子才会相信林清之会对她有意吧,活该她自食恶果,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副尊荣,竟然会妄想林清之看上她还为了她洗心革面不再流连花丛……”

曹氏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也说了林清之是什么人,他又怎么可能看上宁馥?依我看,就算有这方面的意思,又怎么可能动真格的?宁馥如果够聪明的话,就离他远远的,不然的话宁君洁就是她将来的下场。”

宁碧思摇头,很不认同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样,林清之对宁馥,似乎很不一样……”

曹氏从她上车就一直没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从宁碧思上车到现在,何止是语气不正常,就连每一个表情,都是又狰狞又咬牙切齿的,这……

这让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来。

嫉妒。

“碧思!”

当‘嫉妒’这个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时候,她再也不能漫不经心的与自己的女儿聊下去,她抓住宁碧思的肩膀,迫使她直视着自己,低声警告道:“林清之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你绝对不能对他有半分别的念想……”

宁碧思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甚是反感的挣脱开来,道:“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会看上林清之?他不过是生了个好面相罢了,空有其表除了有点钱之外还有什么?我只是恨,我恨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就像没有长眼睛一样,居然一个又一个的全都一样,全都围着宁馥打转!”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曹氏仍旧没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半晌后这才放下心来。

母女俩静了下来。

曹氏突然开口:“你刚刚说宁君洁随便煽动了几句,孔无喧就信了?”

宁碧思正不知在想些什么,猛一听得这话先是点了点头,后而就像是受了什么启示一般,眼睛突然一亮。

“宁君洁和刘安仁在别苑出事的前一天,孔无喧还被宁君洁给叫去田庄找宁馥了呢!不过孔无喧那个性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看事后没动静就知道孔无喧定是遵守什么孔孟之道止乎于礼了,后来我还找人去田庄打探了一下,宁馥住在田庄的那晚,田庄上只有一户小姐带着家仆投宿,却没任何人提起过关于孔无喧的事,我一直没动作也是确实没办法查出孔无喧那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不过肯定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他没那个胆。”

她这边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曹氏的眼睛却笑着眯了起来,道:“孔无喧有个小表妹和他关系很不错来着,他一介书生似的气质,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只怕那天晚上出手的人并非孔无喧,而是他这个小表妹了。”

宁碧思猜测着种种可能,可仍旧毫无思路,笑着凑上前去请教:“母亲母亲,你能查出来吗?”

曹氏伸手宠溺的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孔无喧是个守规矩的,就算查得出来也定然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他既然对宁馥这般重视尊重,也是断然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毁了宁馥的清誉,邪门歪道的主意,在他的身上行不通。”

眼看着宁碧思笑容一收,失望的往回坐去,曹氏的话锋却突然又一转:“不过,他未必就什么都没做。”

宁碧思急了:“那他到底会怎么样,母亲你倒是快点说啊!”

曹氏又笑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未完待续。)

第267章波及

曹氏分析的是孔无喧如果真的那么恪守礼数的话,那天就不会去田庄了。

不得不说,曹氏的思路是相当准确的,虽然她并不能猜测得到孔无喧和他的那个小表妹到底在田庄里做了些什么,但是试上一试又没有坏处,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再怎么试探都是可以放手去做的。

“一会子找个脸生的,打着你二伯母的旗号把蒋夫人请到府里商议商议两家的亲事。”曹氏轻描淡写地道:“今儿大过节的,头前府里也好荷松园和素缨楼也罢,大家都各自有事务在身忙得顾不上,现在连船舫制造的生意股份的事也都稳定了,该是把这事抬到水面上来了。”

宁碧思眨了眨眼,很意外曹氏怎么突然把蒋家的事安排了进来,道:“蒋家这边的事肯定是要黄的,宁馥把蒋虚舟贬得一文不值,不论蒋家拿出什么好处来,宁馥肯定不会嫁,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估计早就做好准备迎战了。”

曹氏笑:“但是蒋家不这么认为,你二伯母也不这么认为,蒋家送到你二伯母手里的好处,她已经暖热了不想再吐出来了,事情撑到今天,无论是宁馥还是你二伯母又或是蒋家,都是各自死守着自己的阵地,越是没得转寰到时撕破脸的时候才越难看。”她的声音轻和,笑的始终那般低柔:“在这个时候放个消息给孔家,如果孔无喧知道有人抢在他前头去向宁馥提亲,而那天在田庄里谁也不知道孔无喧到底做过什么,是不是握着些对他有利的事,孔无喧只要有足够的筹码,他会不赶过来把这事给搅和了?”

宁碧思万般佩服的眨了眨眼,半晌后大笑出声。

“如果孔无喧手里没有筹码也无所谓,单是蒋夫人和二伯母今天晚上为了亲事就得撕破脸皮就已经是场好戏了!”她好半天才止住笑来,拉上曹氏的手,道:“不过,我可不觉得孔无喧真能傻到那个地步,人都到了田庄,还能什么都不做?!那他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自有人去安排往下张罗,到了金铺后两人心情甚好,看什么都喜欢得紧,大手花钱采买。

宁碧思挑着拣着,看见一只凤钗便两眼一亮拿在手里,对曹氏笑道:“把这个钗送给宁馥当作恭贺她嫁杏有期,如何?”

母女俩相视一笑,一拍即合当场买下,这才往府里折回。

蒋夫人那边在府里收到消息后立即就带上礼让人套了车,和蒋老爷二人与宁心卿夫妇言语了一声之后就向宁府而去,这夫妇俩出了府之后,张如佳微微凝着眉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心里隐隐有种不是太好的感觉。

她转头对宁心卿道:“总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小姑姑临阵换人,虽然君洁现在也是娶不得了,可总归太打脸了,君洁和刘安仁的事毕竟还没凉下来,正是心里难受的时候,这个时候小姑姑就过去改向馥丫头提亲,这让君洁的脸往哪放?而且回过头来,到时候君洁把这怨气算到馥丫头的头上都是有可能的。”

张博厚能顺利从牢中放出来,宁馥在背后算是出了不小的力,张如佳记着的,再加上过往以前也与宁馥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快,这时候难免也会有些站在宁馥的位置去考虑。

宁心卿却摇头,肃声道:“这件事与我们家没有关系,你小姑姑非要这么做,对她而言我不过就是个嫂子,说的话怎么也隔着亲的,她听不进去我又何必说那些招人不待见的话?她觉得这事能成,那就去办好了,到时候真成了,功劳没我们的不要紧,但如果败了,也怨不到我们的头上,这才重要。”

张如佳听罢,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他们家里的人都不要插手也不要出面了,后而跟着宁心卿回去,路上一路无话,到了园子处时宁心卿打发她下去休息不必侍候,她立即退了下去,拐过月门就立即绕路,并让丫头赶紧去把她儿子周越叫来。

周越来了之后还以为他母亲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赏他,一进花厅却见她面容严肃,未等开口,张如佳倒是立即让人去套车。

“你赶紧去素缨楼找你馥姨姐,今儿恐怕就要定下你小舅和她的亲事了,这边你外祖母是不会出面的,让她多留留心。”

周越一听当场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些天蒋家一家人虽然住在他们家里,可他却是几乎没和蒋虚舟见过面,偶尔遇着的几回,蒋虚舟也是心事重的很,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震撼,他也不好上前去打扰。

但是虽然他没与蒋虚舟像以前那样天天粘乎在一处,可该知道的事情也是瞒不了他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蒋虚舟竟然还想要把宁馥娶进门。

“我馥姨姐根本就不喜欢他,而且都当面跟他说了很多回了,他又不是喜欢馥姨姐喜欢的非她不娶,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了?!”

张如佳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些什么?”

周越心里有些气不过了,把之前蒋虚舟在宁君洁和宁馥之间难以抉择的事情很是气愤的跟张如佳讲了一遍,末了还道:“当时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但是后来也是眼看着他一边缠着馥姨姐,一边又跑到君洁姨姐那里粘着不放的,多少回我都想找到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却没有这个机会,本来能好好的,非得把事情弄成这样,现在到了这一步了,别说他娶不了君洁姨姐,就算君洁姨姐不能嫁给他,他也应该全了君洁姨姐这个面子去提一提才是,怎么能前脚君洁姨姐不得不嫁给刘安仁,他后脚就去宁家向馥姨姐提亲?以后君洁姨姐和馥姨姐还要不要做姐妹了?!”

周越还小,说的话有些颠倒逻辑混乱,但是张如佳听得明白,心里的火也是不由自主的往上噌噌的冒。

她竟不知道,蒋虚舟和宁君洁还有宁馥之间竟然发生过这么多事。

不为别的,如果蒋家不是和他们张家的人沾亲带故的,她也不会这么气。

这么一来,到时候脸面上难看,岂不是连他们张家也得拖下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张家的人不出面插手就能不被波及的了!(未完待续。)

第268章笑话

一想到这些,原本保持中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张如佳,是再也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了。

她立即让周越快马加鞭去素缨楼给宁馥报信,并且让周越务必把话带到。

“告诉你馥姨姐,真有用得到的地方千万别客气,我在府里随时等着,只要她需要用得上的,我绝对配合!”

周越立即照办去了。

宁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周越意料之中的那么惊讶,默了一会儿过后便道:“你先回去,你外祖母保持中立我能理解,替我谢过你母亲,现在情况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你最好也别跟着我回宁家,跟你母亲说一声,我也不是半点准备都没有的就行了。”

周越还是担心,这事上他虽然对蒋虚舟气不过,并且也站在宁馥这边,可到底大家都是亲戚,说白了对他而言,无论是蒋虚舟还是宁馥,都对他很不错,只是在这件事上蒋虚舟忒不地道了些而已,他可不想这件事发展到伤了亲情,以后还怎么见面?

看他这担心不已的模样,霜容也知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上前直言道:“小少爷,这件事到了今天还能刀切豆腐两面光吗?到了今天这一步,你馥姨姐还能退吗?难道让她嫁给蒋公子?”

周越张了张嘴,半晌才垂了脑袋,长叹一声。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竟然是个死心眼儿呢!”

让人把周越送回去,后脚宁馥就收拾一二准备往府里回,到宁家大门前的时候,一个纸团突然从车窗破帘而入正丢到宁馥的手里,宁馥没下车在车里打开来看了。

半晌后,门房处终于等到在车内坐了半天才下车的宁馥,恭敬的上前迎了,便直接让人把宁馥往荷松园请。

往日里宁馥就算走这道门,也是直接回荷松园,但是可从来没有人在门前这么重视的迎过她不说,更从没有这样直接让人引着她往荷松园走。

她可从来没在宁府受过这种待遇。

今天就算周越没有来报这个信儿,眼前这门房处摆开的架势也足矣说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便就算宁馥没料到蒋家蛰伏了这么久会挑中今天来说亲事,也会猜得到今天正院里要谈的事就是要成心让她避开。

她当然不会避。

她不仅不避,她还要闯!

打在头前的是二房的管事朱伦,以前他在府里的地位就比其他各房的管事要高些,而自从宁立亭夫妇彻底将宁家大权握在手里之后,朱伦在府里的地位直逼主管事,有很多时候,就连府里的主管事都得看他几分薄面,遇事还要问问他的意见,看看是不是会冲撞到宁立亭夫妇。

朱伦此时就引着宁馥绕着路子的往荷松园去,一边打着哈哈:“今天三姑娘回来的早啊,大过节的楼里是不是也都放假了?头前还在想着不知道别苑那边现在情形如何了,三姑娘若是觉得吃力的话,二、奶奶和二老爷说了,只要三姑娘一句话,小的随时都可以抽得出身来去别苑帮忙打理。”

这只是个漂亮话而已,宁馥听了面上毫无波动,到了岔口招呼不打直接带着人拐了个弯往怡松院的方向而去。

朱伦还在前面引着路,后面宁馥吭都不吭一声直接捌了弯,一瞅这架势他脸色立即一白,赶紧跑着追过去挡在宁馥的身前。

“三姑娘。”

宁馥这才正眼看他。

“我得回荷松园?”

朱伦这时已经看出来了,想要把宁馥就这么哄骗回去是断然没什么可能的,但是他若是让宁馥就这么踏进怡松院,那他就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三姑娘,我是为了你好,你一定得相信我。”他再没了之前的陪笑,面色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实不相瞒,蒋夫人现在就在怡松院,大老爷他们一家也很快就会到了,为的是什么事想必您心中有数,到时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听话,您若是过去了,大姑娘的脸面就彻底没地方放了,何必在外人面前闹不好看让别人白白瞧笑话。”

关于蒋家想要娶的是宁馥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震惊归震惊,首先想到的除了宁君洁连带着长房一家人等同于被蒋家人扇了记耳光之外,其次他想到的就是宁馥也有高嫁的一天。

他不仅不认为宁馥委屈,他甚至还觉得宁馥自打从乔家陵塔回来之后,似乎那些在她身上缠困多年的霉运也一并的留在乔松柏的墓里了,好事接二连三的在宁馥的身上发生还不止,宁馥小小年纪,生意上的事也是顺风顺水,这样的年纪,竟然都能挤身于京中甚有名气的船舫制造这项生意里去,而且还足足占了两成。

但她到底是丧妇之女,以前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这些在府里做事的下人,有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过她也许都活不到谈婚论嫁的那一天,就更别说能嫁个体面又像样的人家和才俊了。

就连一直被府里看好的宁君洁,当时想要和蒋虚舟捉成一对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宁君洁这是高攀了,几时想过事到跟前的时候蒋家临阵将宁君洁刷掉改而求娶宁馥?

陈佩青让他在门口拦着宁馥,他只知道谈论婚事这种事宁馥自然不应在场,更何况还是眼下这种情况,只怕一会子蒋家和宁立亭一家人不知道要闹的多难看,宁馥无疑就是其中的重点人物,届时宁君洁想不怨恨她都不可能。

他拦着宁馥,只是不想宁君洁看到她之后更加控制不住,把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瞧笑话?”宁馥冷冷一笑,“是我要去瞧笑话,你可要弄清楚到底是谁看谁的笑话!”

言罢,见朱伦抵死不让,她左右一扫,程衍和萧翊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直接将朱伦拿下,架起控制了住。

道路让了开来,宁馥再没回头看过一眼,目光直盯着怡松院的方向,身后依仗足足十数人,气势而行。

(未完待续。)

第269章亲事

踏到怡松院大门口的时候,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惊住了,其中一个连礼都顾不上行就赶紧撒腿往里跑,被霜容一步上前给揪了住。

“见着三姑娘连腰也不弯,骨头居然这么硬?!”烟珑上去就是一腿,直接踹上那婆子的膝盖窝,那婆子一个踉跄,奈何肩头被霜容揪的死紧,摔都摔不下去就直接跪下了。

宁馥冷目扫了一眼,另一个婆子吓的当场就赶紧躬身行礼,声音都是抖的:“三……三姑娘……”

府里的男丁们瞧不通透,但是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个顶个的漏精,早就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蒋夫人头前找到陈佩青的时候,她们私下里就已经议论开了。

宁馥无论能不能嫁进蒋家,对宁馥来说都不是件好事,嫁过去了,陈佩青落个大便宜是一回事,但是与宁君洁的梁子必然结死,而就算当初似乎是宁君洁这边先生出退意的,可到了眼下宁君洁的局面也人人都看见了,那刘安仁从来都不是宁君洁的目标,上没巴上林清之,下——丢了蒋虚舟,这还不是丢了,这是除了刘安仁之外她完全没有任何的选择权,这落差,宁君洁怎么可能受得了?

更重要的是,宁馥如果嫁成了,陈佩青为宁馥找了个好人家,这后母就相当称职了,后期只要稍稍煽动一下,陈佩青的名声也就往好里扬开了,这对陈佩青夫妇在外做生意打交道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宁馥愿不愿意……

若是放在一年前,他们会觉得宁馥嫁给蒋虚舟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可是放在宁馥现在的身价和宁馥现在的性子的话……

看这两个婆子见到宁馥踏进怡松院时的反应就知道了。

步入厅堂,所有人都是一惊。

宁馥挨个儿扫了一遍,蒋家二老,宁政夫妇,宁立亭夫妇,各安其座。

不理这些人投来的没防备的惊讶注视,宁馥只朝着宁政行了个礼,而后就面向蒋氏夫妇。

“蒋夫人过府数次,小女一直没机会拜见,不知可有得罪,若有……”

蒋夫人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宁馥,但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再加上宁馥的背景已经不是问题,宁馥的身价才是她现在所看重的,还有一点不能忽略的就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是以她立即就笑着截了话:“没……”

“若有的话!”不等蒋夫人把话说出来,宁馥就已经厉了声把话又截了回来:“那也只能担待了!”

一语出,四座惊,就连蒋老爷也竖了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馥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蒋老爷此时的心境根本不在宁馥的照顾范围,她也不坐,只朝着宁政道:“听说蒋老爷和蒋夫人过府来不是过节的,是要和我们宁家谈亲事?”

别说宁馥这气势问题,单是这问题能这样问出来,就足矣说明宁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这时在座的人也顾不上去想她是怎么知道的,首先让满座的人愤怒震惊至极的就是——谈及婚嫁之事,连男子都不会在场,怎么她一个女子,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这样不知羞耻的直言!

“荒唐!”宁政厉喝:“还不快回你的园子去!蒋老爷和蒋夫人温和大度,念在你年纪尚小不与计较,快快赔礼!”

“赔礼?”宁馥反笑,道:“要赔礼也轮不到我,蒋夫人可曾向我大姐姐宁君洁赔过礼?”

这话又引得满座震惊微怒,蒋夫人的脸上更是青白交加,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众人皆望了过去,就见宁君洁愣愣的出现在了厅堂门前。

宁馥抬了抬眼皮子看了一眼,没说话。

是她放了消息让宁君洁过来的。

宁君洁踏进来的那一刻,也就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了,这事上她没什么颜面,无论是和蒋家的亲事未成也好,还是她和刘安仁那桩子事也罢,她这个时候真是不太想见到这两家的任何一家人。

她知道自己这是被宁馥给骗过来了,她也只能认了,有再大的仇,眼下也不是报复的时候。

从别苑那件事过后,她性子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话比以前少了,脸上也几乎再也没有笑过,除了最初几天在房里没日没夜的发泄情绪之外,过了那几天,她也就看淡了。

匆匆的朝着厅内的人行完礼,她扭头就准备原路折回。

而这时外面又有动静,似乎还闹腾了起来,这时这厅里的人已经有些慌了,不禁的又向大门处望去。

一些下人围个了小圈,中间是个貌美的妇人,面上笑着但目光却甚是锋利,府里的下人围得再是严密自然也是不敢近身的,她走路速度极快,这么些人围着,竟是很快的就踏进院内来。

宁政二老眯着眼看,似乎并不认识来人。

蒋氏夫妇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显然并不认识。

宁立亭看了看,皱了皱眉。

唯有陈佩青,看了一眼之后立即目光一惊。

“孔夫人?”她大惊,甚是不解的赶紧往外迎,一边嘀咕:“她怎么来了?”

招呼未打,孔夫人先发制人,踏进厅来,目光利落的直朝着蒋氏夫妇的身上望去,而后胸膛一伏,很是明显的嗤了一声。

随后她就直接伸手往宁立亭手边的桌上一扣,啪的一声轻响过后,伴随着孔夫人不带好气儿的声音一同落入眼底的,是一块鱼形玉佩。

宁馥看都没往那里看一眼。

就听孔夫人声音尖锐却是极大,似是胸中有着发不完的火强压着似的,道:“我是来提亲的,两家孩子之间感情好,来让宁二老爷拨乱反正,这宁二、奶奶再是慈善终究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要嫁女儿,总也得问问自己女儿心里放着的是谁,别白白的把好名声送给自己的续弦,却把自己亲生女儿的一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搭出去,失了这做父亲的职责。”

玉佩一放下,这话一出口,就算大家不认得这玉佩,也都认为这玉佩是宁馥的了。

陈佩青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笑脸迎上去,孔夫人却毫不给面子的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宁立亭从始至终一句还都没有说过,他目光落在那鱼形玉佩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是真后悔自己今天坐在了这里。

(未完待续。)

第270章玉佩

这边厢孔夫人把宁立亭突然就给架了起来,满座的人几乎就快要坐不住的当口,原本准备折回的宁君洁在这个时候却又不走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踏进了厅来。

原本毫无情绪的面上,此时多了一分瞧热闹看笑话的浅笑。

真是报应不爽,蒋夫人来了,宁馥把她叫来想要让她难看,她的脸还没丢,孔夫人就来了。

谁丢脸,还未可知。

她面色不动,但是此时心情却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兴奋。

她早前安排下孔无喧这颗棋子,果然没让她失望,甚至于还让她甚是惊喜,有蒋夫人在前,孔夫人这时再出现,要比预料之中的爆发力猛烈得多。

没有人知道宁君洁这时想的是什么,也没人关心她此时想的是什么,唯有宁馥,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开了口,声音不大也不小,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并且看见宁君洁进厅来了。

“给大姑娘落座。”她这般道。

这话一出,宁君洁微微扬了扬下巴,心想宁馥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还想着强留我在这里出丑,我才是要留下看着你的脸面被踏到脚下的那个人!

一落座,就必然不可能随随便便趁人不注意就溜掉,宁馥对她的得意视若不见,此时与孔夫人目光一致,盯向宁立亭。

宁立亭做为宁馥的亲生父亲,在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表态的,可他就是硬顶着这张脸豁了出去,目光从那鱼形玉佩上移了开来,看向别处。

孔夫人就差气的骂人了,念在也想把事情好好解决的份上,她忍着气看向陈佩青。

陈佩青气的脑袋翁翁的,左边顶的是蒋氏夫妇的目光,右边迎的是孔夫人的声声质问。

她只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宁馥早就有所耳闻此事却一直没有寻到她的头上,原来,宁馥为了要让她今天在这里彻底颜面扫地成为不良继母,竟然不惜私下里与孔无喧有私情!

她当然不认为宁馥会与孔无喧真的有什么感情,若真有,大可早早的让孔夫人过来这一趟,何必非要等到蒋氏夫妇在宁家正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再让孔夫人来这个六国大封相?

她和孔夫人没有交情大可不必理会,与她利益相关的是蒋夫人,她收下的银子,还有蒋家名下的十个铺面,虽然不是位于京中,可她也在这段日子从京中派了人过去,已经接手了!

让她在这个时候吐出来?

怎么可能!

半晌,她抬了眼,看向孔夫人。

蒋夫人那边见状露出讥诮一笑来。

就听陈佩青道:“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孔夫人做足了准备来的,走了这一趟就没想过要空着手回去,根本就不给陈佩青搬弄是非的机会,目光更凶了几分,指着玉佩道:“我孔家也算是京中大户,两个孩子年纪也是相当,论相貌论才情哪里就配不上你们宁家的门槛?”

蒋夫人始终不言,只管盯着陈佩青,让她半步也不许退,这当口,陈佩青正要再言语,那边烟珑突然上前一步,站到那玉佩的跟前来。

“真是奇怪,怎么孔夫人也有这样的鱼形玉佩?”

这个“也”字用的巧妙,让陈佩青当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思量的时间,脑子瞬间闪过的是只怕这孔夫人未必就是宁馥安排进来捣乱的,想来也是,这种为了让她丢脸就改而嫁给孔无喧来拒绝蒋虚舟的事,宁馥怎么肯?

她当场就抓住烟珑,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好一阵子了吧?”烟珑的表情很是莫名其妙,不理陈佩青,而是看向霜容,道:“你说这鱼形玉佩吧,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鱼形玉佩。”

霜容上前拿了起来反复细细看了看才点头,道:“还真是。”

陈佩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霜容和烟珑对视了一眼,后而还是霜容站前了一步,拿着玉佩言语起来。

“这都有两个月了,头前三姑娘的荷包在楼里给掉了,然后就有人拿着各式各样的鱼形玉佩来楼里讨赏,要的也不多,十两八两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三姑娘原先的那个,要不是三姑娘说这些人如果不是有难处也不会拿着这些个东西来敲钱,我们自然是不会对那些人客气的,后来但凡是来楼里拿着鱼形玉佩来会所的,要多少钱子也就都给了,只是没想到连孔夫人手里居然也有一个……”霜容说罢,很是尴尬又有些歉意的看了孔夫人一眼。

陈佩青目中一喜,蒋夫人越发得意,孔夫人的脸色却是一黑。

孔夫人岂听不出来这狡辩推拒之意,这种现编的借口她稍稍一转脑子就有了对策,本着势在必得的心思来的,这时哪还会管顾后果。

“丢的?掉的?”孔夫人立即出声辩驳:“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这鱼形玉佩明明就是你们三姑娘亲手交给无喧的信物!”

宁馥仍旧不出声,烟珑面上一惊,这目光中不仅仅是不相信,还甚是觉得孔夫人也被诓骗或是误会了一般,言道:“便就是霜容前些日子养着身子没跟在我们姑娘身边,我可是寸步不曾离过的,若真有这档子事,我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孔夫人说我们信口开河,但是大把大把的人上楼里拿鱼形玉佩换钱的事可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实不相瞒,我们姑娘当时丢下的荷包,上面坠的根本就不是鱼形玉佩,只是一个普通的穗子罢了!”

言罢,霜容就让茵妙下去,转眼再回来的时候,茵妙手里的帕子中横七竖八的躺着足足有二三十个或相似或大小不一的鱼形玉佩来。

“你们看一下,这些都是从别人手里换回来的。”霜容从茵妙手里接过,一股脑儿的全都倒在了另外一张空桌子上。

“我们姑娘肯收,也是因为以为这是哪个贵客在楼里丢下的,想着若有哪位贵人问起,这边就让人家认领,谁知道有人知道这玉佩能换钱,就一直往楼里送。”霜容笑着,对在座的所有人如此言道。

(未完待续。)

第271章傻子

玉佩不玉佩的,这时根本就没人把重点放在这上面,证据如山一般的压了下来,还有什么可看?

蒋夫人面上的得意更盛了,刚要开口奚落两句的当口,孔夫人突然“啊”的一声大叫。

从孔无喧把这个玉佩放到她手里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她一个过来人,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听不出自己儿子口中的破绽?只不过一切都不重要,玉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必须把宁馥给抢到手里。

宁家不待见宁馥,他们孔家待见!

玉佩不过是个引头,宁家如果不得不认了那就最好,但如果宁家说什么也不肯认的话,她也是奔着破釜沉舟的心思来的!

可她的这个举动也自然不可能逃得过陈佩青的眼睛。

陈佩青活到这个年纪,纵然与孔夫人旗鼓相当也不是盖的,孔夫人不过是个深宅内妇,陈佩青却不同,不仅一手握着宁家的中馈大权,在外也是甚有她的交际手腕,孔夫人现在打的是什么算盘,她自然一眼就看穿。

想硬赖上?

没门!

孔夫人已经站不住脚的情况下,她是断然不能让孔夫人在这个时候把宁馥的清誉给坏掉而不得不嫁入孔家的,她自然在意的不是宁馥的清誉,她在意的是蒋家!

“孔夫人!”她立即上前一步,笑容有些急迫也有些牵强,头一回见面竟是拉上了孔夫人的手,道:“我们移步,到偏厅说两句如何?”

可她到底低估了孔夫人想要把宁馥要到手中的**,她以为念在都是船舫制造生意圈里的家族,她这样笑着迎上来,孔夫人一定不好不给她面子,可下一瞬她就被孔夫人冷着脸的甩了开来!

“为什么要移步?我就是要在这里当面说清楚!”

孔夫人此时已经铁了心了,也料定了自己这样闹下去,宁馥不嫁也得嫁,只要自己这边咬死了就是宁馥把这玉佩送给她儿子的,她就不信宁家还真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硬把这事给抹了!

陈佩青拿她无法,心头大怒,当下便就立即不再与她周旋,她看明白了,在孔夫人的面前,她是不可能讲什么道理的,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找当事人,反正宁馥根本就不想嫁给孔无喧。

“你有什么可说的吗?”陈佩青一副慈母的模样,面容甚是痛心地轻问:“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必顾着礼数,有什么就说什么。”

宁馥默了默,闹腾到现在唯有她一直平静无声,此时连宁君洁也向她看了来。

宁君洁也有些不明白宁馥这是什么意思了,她这是想把她自己的闺誉毁个干净?蒋家的事如果黄了便罢了,可孔夫人这样闹,再加上蒋家今天这么一出,以她这没了亲娘的独居女子的背景,嫡出的身份还有什么重量可言?会做生意又算什么筹码?

错过蒋家无所谓,蒋家到时候离京而去,这事说抹便也抹了。

可把孔家这头一得罪,这事不可能不会传扬出去,孔家是京中大户,宁馥以后还想有什么好的门楣可嫁?

宁君洁这边思量着,那边宁馥却是静静的走到了宁立亭的身边,她这么一过去,宁立亭当即慌的让了半步开来,就像是生怕宁馥把事寻到他头上来似的。

可宁馥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道了一句:“让一让。”

宁立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宁馥伸手不客气的就把他往旁边拨了拨。

很不尊重了。

宁馥这样拨着他,就像在拂开挡在面前的一棵树枝。

随后她将孔夫人放下的那块玉佩拿了起来,走到陈佩青的面前一递:“二、奶奶不如拿着这个玉佩给大伯父瞧瞧。”

陈佩青心头打鼓,但是这个时候无论宁馥说什么她都会配合的,只要能把孔夫人赶紧打发走,她二话不说。

宁立良被点到名也是一怔,陈佩青急急的把玉佩递入他手中,他拿起后很是莫名其妙的就对着烛光打量。

宁馥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面部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眼看着宁立良的眼睛越睁越大,未开口,杨氏就跳着上前了一步,而就等着这一刻的宁馥自然就上前了一步。

没办法,是陈佩青让她有什么说什么的。

她就拿了这句话当了开场白。

“二、奶奶让我有什么说什么,大家就别嫌我这话有些啰嗦。”她指了指已经转到杨氏手中的那块玉佩,道:“霜容和烟珑说的不全对,准确的说她们说了一部分,有些事我是觉得怕有不好的影响才没跟下面的人说实话,看大伯父和大伯母的表情,想必也认出这玉佩真正的主人是谁了。”

“这枚玉佩,鱼尾处细细的红斑,整个宁家的人都知道,这是我的大姐姐,长房嫡女宁君洁在七岁以前一直都戴在身上的贴身之物。”宁馥大声的将这话说了出来,而后死死的看向宁君洁:“没错吧?”

不等宁君洁从呆滞中反映过来,宁馥又看向孔夫人:“如果孔夫人不相信的话,我大伯父院落的花厅里挂着一幅丹青,是长房的全家福,还是宁君洁在六岁的时候请画师画的,这枚玉佩也入了画,现在就可以移步过去看看。”

孔夫人瞠目结舌。

蒋夫人激动的就差拍手叫好了!

杨氏和宁立亭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是的,宁馥说的没错,挂在他们厅里的那幅全家福,容不得他们在此刻撒谎!

宁君洁的目光看了看那枚玉佩,半晌才僵硬着移回宁馥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玉佩……竟然在孔无喧的手上?

她想不通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个道理让她瞬间明白了。

当你掉入一个陷阱之前,有时候不仅没有预感,对方甚至于还能设计出让你迫不及待往下跳的局面。

她坐在这里,以为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嘲笑宁馥还不如自己。

可此时此刻,她再一次如同一个笑话一样,只能独自去承受所有的鄙夷。

而她,就如同上次在别苑时一模一样。

根本不可能解释,不会有人听解释,更不会有人信她的解释。

像个只能承受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的——

傻子。

(未完待续。)

第272章闹剧

孔夫人大惊失色,宁立亭夫妇被这突然间转变的局面给震惊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宁政这时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他觉得,只要宁馥出现在他的厅堂里,就总是会有让所有人都无法招架的局面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这些人,竟然还不如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杨氏是最先从这种局面中看出契机的。

宁君洁与刘安仁的亲事已经在刘家面前没了地位,纵然现在宁君洁已经开始洗白,但是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效果还未可知,最重要的是——到底能不能把宁君洁的名声挽回还是两可!

眼下又闹出这一出来,只怕刘家那边的亲事都有可能黄了。

既然如此,既然孔夫人是冲着玉佩的主人而来的,那为什么不能转而说成就是她的女儿与孔无喧之间有私情?

孔家,不仅比刘家要好上千百倍,就连蒋家,那也是拍着马也追不上的!

杨氏的表情变化极快,完全没注意宁君洁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然则有人比她更激动,那就是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此时终于有了发言权的蒋夫人。

蒋夫人就差眉飞色舞了,冷嘲道:“简直就是场闹剧,这位孔夫人,我看你今天出门也太仓促了些,只怕连令公子提到的是宁家哪位姑娘都听错了。”言到此处她别有深意的睨了宁君洁一眼,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宁大姑娘还真是热门。”

这其中的奚落,蒋夫人作为长辈,如此当面说一个姑娘,已经是极为过份了。

但她说的又却是实打实的事实,是以宁家上下的人脸色骤变再是不满,却也不能当面斥驳。

蒋老爷把话接了过来,也不给众人发怒的机会,道:“那大家今天来到宁家,为的就是两门亲事的,互不相干,各自商量各自的便是。”说完这些他扭头对陈佩青道:“亲家,我们继续商量彩礼。”

“慢着。”宁馥一声厉喝,而后对甩手不理的宁立亭道:“二老爷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言罢,在宁立亭目光一缩的当口,她递了个眼色,霜容立即上前来,从袖中拿出一纸协议来摊开到桌面,示意蒋氏夫妇上前来看。

蒋老爷和蒋夫人面面相觑,狐疑的上前而去,宁立亭未动如同石像,目光都没往那纸协议上睨过一眼,陈佩青则也是揣着狐疑凑到了跟前。

霜容甚是恭谨:“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如果还有哪里不明白的,我再给蒋老爷和蒋夫人解释。”话到此处,她笑容倏地一收,冷声道:“蒋老爷和蒋夫人要是想跟我们三姑娘说亲,那今儿可就找错了人了!”

“锦嬷嬷和周睿?!”陈佩青厉目剜向宁立亭:“你居然把宁馥的婚姻大事交给他们两个下人?!”

“什么下人?!”霜容道:“锦嬷嬷和周睿早就脱了奴藉,可不是府里的奴才!”

“好……”陈佩青倒吸了一口气,气极反笑道:“那也不过就是你们素缨楼的长工罢了,换汤不换药的,你们姑娘的正经亲生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上头还有祖父在高堂,便就再往下也还有叔伯在,轮也轮不到他们俩!”

“二、奶奶这话可就是要撕破脸了?”宁馥终于上得前来,将那协议妥善收好,不客气地道:“锦嬷嬷和周睿是我花重金聘请的管事,在素缨楼里只要他们二人点头允许通过的事都可以不经过我,权利和月钱比我这个正经嫡出小姐的月钱高出数倍!长工?谁家请的是这样的长工?!”

“再有!”宁馥目光从宁立亭的身上扫到陈佩青的身上,又从宁政的身上扫到白氏垂目忍怒的面上,字字铿锵:“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锦嬷嬷和周睿受此重任天经地义,他们遵从的是我亲生母亲乔清婵的遗愿!你们谁想视我母亲的遗愿为废纸!?”

满室再无半丝声响。

半晌过后,陈佩青涨红着脸扯了扯宁立亭。

这意思是让他这个亲生父亲放话出来,这个时候这个场面,也就只有宁立亭这个亲生父亲才有这个资格。

宁立亭深吸了一口气,一晚上没说话的他却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筋疲力尽地道:“蒋老爷、蒋夫人,你们,还是去寻周睿和锦嬷嬷吧……”

这话一出,别说蒋氏夫妇的脸色瞬间有多黑了,陈佩青是气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将她又置于何地?

当着自家人的面就够可以了,现在还当着蒋家和孔家人的面,他居然还要站在他死去的前妻这边?!

且不说这所谓的遗愿是真是假,只要宁立亭在此时放话出来要替宁馥作主,那所谓的协议和遗愿立即就是空谈!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蒋家的人向宁馥提亲这事是她在中间夹着的,眼下不就是等于把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给当场否了?!

陈佩青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当场,连宁立亭拂袖而去都没发现。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厅内已经是另一番场景了。

孔夫人自然是赖着坚决不肯从了杨氏改而向宁君洁提亲的,看起来宁君洁似乎压抑着激动,面上的表情已经难掩她想踹掉刘安仁改而嫁去孔家的心。

孔夫人此时是想走也走不得,难听话也更说不得,她这个时候不仅因为玉佩的事情站不住脚,还因为现在留在这里也是没用——宁馥的亲事,这里没一个人能做主的。

陈佩青完全被置空如同摆设,她只看见这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而再向上首看去,宁政和白氏早就不知道何时已经悄声的退了出去,空留下这怡松院的厅堂任这些人翻天覆地。

“住口!住口!住口!”

她突然之间大喊了起来。

这一喊,竟是成功的把屋内争执的众人给惊的静了下来。

陈佩青顾不上什么淑德的形象,直觉蒋氏夫妇正瞪着自己,她立即回瞪回去,后而冲着宁馥喊道:“把周睿和锦嬷嬷给我叫过来!蒋老爷和蒋夫人要提亲,那就让他们俩给我过来!把这事说清楚!”

(未完待续。)

第273章恶心

“叫周睿和锦嬷嬷来这里?”宁馥厉声反问:“凭什么?!”

“因为现在谈的是你的亲事!”陈佩青索性豁出去了,声音更大。

昔日里高贵而又冷傲的宁家二、奶奶与此时判若两人,她再也顾不得这厅里还有着蒋家和京中有头有脸的孔夫人,她只知道自己被宁立亭拂去的颜面只要靠自己讨回来,而她已经吃下去的蒋夫人送的好处,她绝对不会吐出来!

“谈我的亲事?”宁馥眯了眼睛,陈佩青今天要丢脸丢到底,她若是还要给陈佩青留一线,她都对不起陈佩青今天不顾形象发出的这场大火,道:“我母亲的遗愿,关你何事?我的亲事,二老爷都放手不管,你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蒋家的人想来提亲,我就得把周睿和锦嬷嬷叫到宁家来?他们是宁家的人吗?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想提关于我的事,就得都听你的指令把他们两人叫过来?他们两位现在代表的就是我的母亲,你一个填房,你以为你可以逾越对我的母亲招来喝去?!”

一声声、一字字、一句句。

宁馥说一句话就逼进一步,陈佩青被逼得连连退步,直到后背抵到了上座的桌沿退无可退,一个不稳,差点就这么摔倒在地。

蒋氏夫妇这回是彻底的在陈佩青身上死了心了。

夫妇二人一对视,当即就准备拱手告辞,而蒋夫人的目光甚有深意,这么望着陈佩青的狼狈相不仅没有半丝同情和怜悯,甚至还充满了警告和提醒。

意思是——这桩亲事若是黄了,你拿走的那些好处,一个子儿也不许少的全都给我退回来!

蒋氏夫妇不顾陈佩青在身后的大声挽留,却是还没迈出门槛,突然就顿住了。

蒋虚舟竖着眉,直直的站在门外。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他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不顾他父母的阻拦,他直直的踏步入了厅。

他没看宁馥,也没看那个让他今天希望彻底破灭的陈佩青,而是看向了仍然想要赖上孔夫人而孔夫人却死也不再认账的宁立良夫妇。

他很痛心。

他已经分不清楚是因为与宁馥再无希望而痛,还是因为宁君洁竟然落到如此境地而痛。

他冲上了前去把拉着孔夫人不放的杨氏给扯开,大声地、如同宣誓一般地道:“您不必再这样了!就算君洁和刘安仁的事传的难听,我也相信君洁的清白和为人!还有这玉佩……”他一把将那玉佩抢过来,咣的一下砸到地下,玉佩砸碎了三五瓣的当口,他赤着目,吼道:“这玉佩就算是君洁的也绝对不是她拿给孔无喧的!我不同意她就这么被刘家孔家踢来踢去!别人不稀罕,我稀罕!我娶!”

孔夫人趁这个当口早就溜到门口去了,这话让她何其不震惊,当场就笑着甩下话来:“你们俩可都听到了?别放着这么好的公子不要,非要硬赖上我们家!”

这话言罢,她立即招手,门口一众随她而来的孔家下人,去时比来时更加雷霆,眨眼间就已经出了视线范围。

蒋氏夫妇不干了,早就进得厅内将蒋虚舟拉开,对着两眼放了光的杨氏和宁立亭呸道:“下作!别欺负我儿慈悲心善,他便就是说了这样的话,我们俩也不会点头同意!”

杨氏也没什么好气儿了:“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你们俩这是要活活把这一对儿拆散不成?我告诉你们,别把自己的孩子逼得太狠,有的是父母犯浑逼得儿子自尽的……”这个时候,蒋虚舟还肯娶宁君洁,他们激动的浑身都要发抖了,怎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原本一开始宁君洁和蒋虚舟就是要促成一对儿的。

“我不嫁!”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宁君洁一晚无话竟在眼看就要达成她最初心愿的当口,喊出了这么一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向她看去。

“蒋虚舟。”她上前半步,却与蒋虚舟保持着极为疏远的距离,眼角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抽动着,声音更是压抑得快要发不出声响来,抖着唇道:“娶我?你们蒋家……”她一个一个的从他们一家三口的头上指了过去,道:“你们蒋家算什么东西?说退了我就退了我,说要娶我就要娶我?”

“我们可没说要让虚舟娶你……”蒋夫人立即抢白,旁边蒋老爷挤眉弄眼的赶紧扯她的衣袖,引得她撇了撇嘴,嘟囔道:“本来就是……”

宁君洁视若不见,死死的盯向蒋虚舟:“我告诉你,我宁君洁嫁猪嫁狗哪怕嫁不出去被人笑话一辈子,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蒋虚舟完全傻了。

在这之前宁君洁确实对他冷漠,但是他却一直以为宁君洁只是生气,和他吵了一架而已,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就算他不哄,她也会好起来的,更何况他一直都在哄着她,她应该慢慢就会好的,而眼下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她不是应该喜极而泣吗?

宁君洁看着他这副傻样,突然大笑起来:“瞧瞧你这副模样,被你爹娘给捧的连一块烂泥都不如,你有什么好的?整天只想着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娶不了宁馥了,转过头来装作可怜我的样子要娶我?”

满厅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就听得她放声大笑,可她笑着笑着,竟然哭了起来。

“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你们全家都让我恶心反胃!快滚回你们的乡下去!刘安仁就算没你们家有钱,可他比你好上千百倍!我不知道有多想嫁给他!别苑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假的,就是我约了他又怎么样?你们一家人别在这里做跳梁小丑了,你这辈子永远都别指望娶到宁馥,不止是宁馥,我们宁家的任何一个姑娘,你们蒋家都攀不起!”

上首的烛火突然爆了个芯,啪啪响过光影一跳,似乎将瞬间静谧下来的尴尬缓解了几分。

蒋氏夫妇黑着脸扯上木偶一般的蒋虚舟走了。

宁立良夫妇痛心不已,上前想要拉住女儿,却被宁君洁倔强的甩了开来。

她扬着下巴,脸上的泪痕尚还未干,就这么睥睨着宁馥。

“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要他,他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我?我没那么下贱!”她的目光如刀一般,恨不得把宁馥活剐:“我宁君洁,嫁给刘安仁也不会是我的结局,你等着,离了京城我也一定比你过得好!”

(未完待续。)

第274章办法

不知是好事不外传坏事传千里,还是有人有心为之,端午节宁家怡松院正厅发生的那场闹剧如一块巨石,在京中商贵圈内隐隐的私下传播着。

宁家一直都很想脱离只富而非贵的背景,却是在宁立良这一辈中五个老爷里也没有一个能在仁途上有所进数,而到了下一辈上至今也没有一个男丁,在外的传言早就不大好了。

早就有宁家祖上未积下德,以至于这一辈上断子绝孙没了后嗣之话,不过碍于宁家门槛不低,没谁真敢明目张胆的摆上席面大谈罢了。

宁君洁的事情再掀风波,却并没有闹腾到街角巷子皆在议论,也是因为如此。

孔家的人传扬,也只是私下里放些风出去让大家知道知道而已,蒋家一家三口对此闭口不言,端午过后没两天,举家离京。

所有人都以为,蒋虚舟在走之前就算不与宁馥见一面,至少也会有所表示,他向来喜欢送人礼物,也总是高调来去,而这一次,竟是连只言片字也未曾留下。

关于端午节那一晚所发生的事,刘家后来也蹬上了门来,脸色甚是难看,也许是基于外面的谣言并无真凭实据,又或者是因为刘安仁对宁君洁太过情深就连他们做父母的也无法扭转,刘氏夫妇前来这一次,也只让宁立良夫妇虚惊一场捏了把冷汗而已——并非退婚。

但是这一趟也不白走的,又减了不少彩礼等物还向他们又声讨了些陪嫁,在这个时候宁立良夫妇也只能任刘氏夫妇宰割,忍痛同意。

只是外面现在的传言真的对宁君洁太不利了,她已经不再适合出面替自己洗白,越是出现在人前,人们的言论便就因为她的露面而不会淡化此事,宁家上下最后一致通过——在出嫁之前,宁君洁不可擅自出府。

绸缎行的生意这就又交回了府内,这件事也许是对陈佩青唯一的安慰了,只是她忙着把蒋夫人当初送给她的好处一一脱手,人员与财源上的回流并不是什么好事,看着自己账上的钱又回来了她也不可能笑得出来,这一出再一进,里里外她赔了大把的银子,这绸缎行早就不是她在乎的事情了。

各为各忙,宁馥也有宁馥的事情。

她心里甚是清楚,就算宁家这一辈儿上没有儿子没有仁途的命,但是宁家想要攀上真正的权贵的心思却仍旧是扎在骨子里的,自此往后只会更盛。

而唯一的路,便就是在几个孙女的婚姻大事上重视起来。

宁君洁这头已经破灭,宁芸和宁碧思对宁家而言不过只是姓宁而已,终究隔着血缘,剩下的,就只有她了。

她自然是不可能去做宁家的棋子,但是先前周睿和锦嬷嬷之所以没有被宁立亭和宁政夫妇给压下去,并非是他们真的就遵从了乔清婵的遗愿,而是因为蒋家和孔家都并非是他们心中的优选罢了。

与其等到宁家真的遇到一门十分想攀上的亲,而她到时候大费周章与体力和精力与之对抗,不如自己先成为一个宁家不敢乱动的人。

“宁君洁这辈子只怕都难消对你的恨,你还住在宁家,你自己可要当心。”林清之打着公子扇,整个身体歪在宁馥的吊床上,一飘一荡的轻晃:“这个吊床还真是舒服啊……就是天气越来越热,白天就快要不能出门了,这吊床只怕要过完夏天才能再用,要是能在屋里也躺在吊床上,那就更好了……”

宁馥懒得理会,只道:“我心里有数。”

林清之歪脑袋看她:“那乔家那边呢?我看周凡已经能完全打理素缨楼了,你除了船舫生意偶尔开开会之外闲得很,是不是该想想这事了?”

宁馥深吸了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是我本能的并不想挤身进乔家,这头就不必再考虑了。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出一个其它的办法,但办法总会有的……”

“有个现成的。”林清之眨眼,把话截过后,撇了撇嘴:“不过你未必能行。”

宁馥最烦他这种说话的方式,啧道:“行不行的,你或者一开始就别说,不然就把话说完,这是什么臭毛病!”

林清之扭头看她,须臾他一个挺身,支起上半身来,这动作引得吊床的摇晃大了些,他一笑,竟是故意动了动,等吊床大幅度晃了起来才嘿嘿一笑:“这东西真好玩。”

宁馥瞪眼。

他忙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看你这急脾气……”

“那你倒是说啊!”

林清之清了清喉咙,这才一本正经地道:“清藤学院你知道吧?那院正好像近来身体不大好了,好像请了不少的大夫也没能让他满意,暗中一直在寻医来着,如果能把清藤学院的院校医治好了,你说……对你是不是大有好处?”

宁馥一怔,道:“他得了什么怪病?”见过那么多大夫也未能治好,定然不是常见的伤风感冒了。

林清之摇头表示不知,而后又叹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猜着八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病,院正这身份级别多清流啊,得了暗病也没人敢当暗病去医,药不对症,当然就不会好……”

宁馥一把掐了上去。

林清之哎呀大叫,后而揉了揉胳膊:“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猜猜有什么不能的……”说罢,他正色看向宁馥,皱眉道:“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我也找不到什么好名医,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宁馥垂了垂眼,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须臾,林清之见她没动静,唤了她一句:“想什么呢?”

宁馥回了回神,道:“下个月宁君洁大婚,我在想你去不去。”

提起宁君洁的亲事来,林清之是头等推手,对于林清之在这件事的所作所为,在事情发生过后宁馥没有任何点评。

因为如果换作是她,也会如此。

此时林清之听到宁馥问起,他很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道:“那得看他们请不请我。”

(未完待续。)

第275章喜宴

宁君洁的成亲的日子在六月初八,原本是想在中秋过后的,其实就算是原先定的中秋过后也是有些急迫,但是端午那天的事委实让宁家有些承受不住,改到六月初八,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宁府上下操办忙碌的脚不沾地,一切都是现准备,能保个全套已经很好,细节之处却实在经不起推敲细看了。

每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风光最美丽最璀璨的一刻,一生中几乎唯一一次的机会,宁君洁却只能嫁得这般仓促。

杨氏担不起短短一个月时间操办整场婚礼的重任,再是与陈佩青先前不和,在这件事上也不得不委屈低头甘愿伏低来请她出面。

陈佩青没有拿乔,爽快接下,倒不是真的看如今的长房可怜,而是因为蒋家要回那些铺子而让她蒙受的那些不能道与人言的损失,她抓住操办这场急迫的婚礼的机会,狠狠的捞了一笔。

所有的排场与用度,放眼望去就能瞧得见瑕疵与劣质,大婚前杨氏点收一一阅过,脸色已经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大概就是那种肠子都悔青了的感受吧,可陈佩青是她亲自去请的,眼下又到了跟前,她再不敢生出半点事端给宁君洁的名声带来更坏的流言。

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受着,虽然是嫁去外地,但以宁家的门楣和习性,是断然不可能放过这种与京中权贵往来的机会的,宁家出嫁长子嫡女,酒席等倒是半点不含糊,这与宁君洁陪嫁等物相比,简直一天一地。

陈佩青操办的婚事,陈佩青在当天也是重头戏,在府外迎来送往,若不是着装上有别,说是她嫁女儿也不为过,宁芸很久都没有怎么在府里的大事上露过脸面,今日着妆上仍旧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席面上却不似以往那样招着宁馥坐在身边,她的身边,换了宁碧思。

宁馥虽然不知外面男宾如何,但看女眷也认出不少来,就这么瞧望过去,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光顾过素缨楼的生意,让她略略有些惊讶。

这么些女眷,便也知外面的男客必然也都非凡品,再一深思,有不少人家家中都有些与宁芸年纪相近的公子,宁馥不由自主的隔着茶盏睨了睨宁芸。

陈佩青已经在为宁芸打算了吗?

这么思量的当口,府里的婆子突然笑着走到宁馥的跟前来,低语道:“三姑娘,有位贵客想问问您关于别苑的事宜。”

一提到别苑,宁馥首先想到难道是林清之来了?

她可不认为林清之来到这里会乖乖的只是喝喝喜酒。

此时她也顾不上深思陈佩青和杨氏会不会真的请林清之,她下意识的就认为林清之就是来了,并借着这个由头来把她叫出去。

她立即就起了身,烟珑和霜容自是跟着,被婆子带着走出了前院,到了客访的小花园内,从前院的月门便能看得到此处,同样,从此处也能清晰的看得到月门内前院的席面。

公开、也光明正大。

婆子一边引着路一边说着些话,拐到小花园的石子路上的时候,宁馥突然身子一僵。

“姑娘?”烟珑赶紧扶住:“怎么了?”

宁馥愣住,目光望向角亭的方向。

石子路的两边皆是竹林,人人只道她望的是角亭的方向,但此时的视线却是并不能隔着竹林将角亭望的真切的。

霜容也凝了眉,左右看了看,隔不了几步就有贵宾在园中散步谈天,就算真的有人想在这里对宁馥做些什么也不大容易,她心里稍稍放心,但还是提了根弦,上前站到宁馥的另一边,以身护着。

婆子也回过了头来,道:“三姑娘?”

宁馥笑了笑:“没什么,刚刚走的急,有些岔气罢了,不防事。”

言罢,几人便继续往前走着,拐了两绕之后,角亭就在几步之外映入了眼帘。

婆子朝着亭内悠然坐着含笑抿茶的男子福了福,又对宁馥行了礼后就笑着退下了。

烟珑和霜容震在当场,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你有请帖?”

“我不应该有请帖吗?”

“有你就该来吗?”

“能下帖子给我,那就说明下帖子的可没觉得我不该来,那我为什么不能来?”

“……”

两厢无语过后,韩尘笑:“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请坐。”

石桌上已经给她备上了茶。

宁馥的目光落在茶盏上,后而移开:“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再会吧。”

“有。”

“快说。”

韩尘还是浅笑,目光眯了眯,再次伸手请她落座:“坐下,真有事。”

宁馥想说不过去的话是不是他就不会说话了,但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里,本着让他早说完早完事的心思,她冷着脸再不看他那阴险的笑脸,坐了下来。

韩尘似乎一点也认为自己这是热贴她,划着手指往前院的月门处指了指,宁馥顺着望过去,难得坐在这里也能把那月门内的席面瞧得清楚。

韩尘的声音突然就响在她的耳畔处:“你好好看看宴席上的宾客,心里可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准确目标,保不准这其中的哪一个就是你将来的夫君了。”

轰。

宁馥觉得自己的心像核武器一样自动引爆了。

“你叫我来,走这么多的路,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韩尘正色:“当然,这事对你而言太重要了,这也关系着宁家的前景,早点攀上一个权贵啊!”

宁馥刚要大怒,一迎上韩尘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她突然间就收住了。

他……难道猜到她想要接近权贵?

然则韩尘叫她来此的目的似乎不止一个,他又笑了笑,道:“刚刚在席上宁大老爷多喝了几杯,我打量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似乎不会像现在看起来这么顺利。”

他这般语气,极像是在等着好戏,宁馥冷目望去:“您能有话直说吗?”

韩尘莞尔:“直接点的意思就是——有人在宁大老爷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大老爷好像改了主意,改而要让刘安仁入赘了,好像还吩咐下去,让人把刘家的几辆马车给偷偷卸了,今儿刘家一家和宁君洁,恐怕还真走不了了。”

(未完待续。)

第276章家丑

“你怎么知道……”宁馥脱口而出,随即便向霜容望去。

霜容立即点了个头,旋即便转头奔了出去,须臾,就见正院月门处似乎有了些小小的骚动,一些宾客往前方围了过去。

宁馥此时已经确信不疑,而韩尘这时也温声言道:“估计今天这场婚宴就该到此为止了,真是不晓得宁大老爷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有没有提前给一对儿新人准备婚房?这样把人家一家子扣下,可从来没听说过新郎官儿新婚之夜在客栈投宿的……”

韩尘这话说完便就起了身,一股微凉的寒意从宁馥的身边如蛇一般游肤而过,让她有些不寒而憟的难受,她望着这人隐形的一团黑烟,心里的火简直恨不得把他烧成一团灰烬才算干净。

他让人把她从席面上叫出来,说了这么些多此一举的话,他是不是有病?!

韩尘这一队的人出了宁府之后,席面上就彻底的闹开了,韩尘选择离去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居高临下的来,体面而回,他来参加宁府这场喜宴,简直与皇帝亲至没什么两样。

宁立良喝高了,刘老爷喝的也不少,男宾分成两拨人拉着劝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听谁的,只一个劲儿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不合理的要求。

“我们宁家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户,刘安仁入赘哪里就委屈他了?!你们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穷乡僻壤之地,安仁留在京中好吃好喝还有个好前景,我们家不是没出过入赘这档子事,我们宁家向来讲道理,第一个儿子跟宁家姓,之后就都随了你们刘家,这么好的事,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听着宁立良这仗势欺人的话,刘老爷气的面红耳赤,他是个读书人,道理自在心中,所受的教诲造成的约束力是难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像宁立良这般不恭不敬的。

但是纵然如此,他的话也是忍无可忍了,能将一位读书人给逼至如此境地,足可见刘家对这门亲事有多不满。

“我们刘家,好歹也是书香门弟,你们宁家不过就是在京内有几个臭钱,碍于两家早年前就订下了这门亲事,否则就是以近来发生过的事,我们刘家退了这门亲又如何?谁又能说我们刘家一个不是?!”

“你还好意思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宁立良双目布上了血缘,面容甚是狰狞,厉吼:“是你儿子不要脸,在别苑骗我女儿毁了她的闺誉!不然我女儿会下嫁到你们家……”

四周的人是无论怎么拉劝也没用了,能勉强让这两位亲家老爷没动起手来就已是万幸,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可两人的火一个更比一个大。

外面吵成这样,杨氏就在屋里走怀柔路线,拉着刘夫人劝道:“快让亲家老爷别钻牛角尖,这事好商量,君洁和安仁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不过就是头一个儿子姓宁罢了,这对咱们两家人又没有损失,而且让安仁留在京城发展不是更好?我们宁家在京城到底是有根基有人脉的,便就是孩子长大了,以后谋个官职肯定比跟你们回去要方便得多,都是自家血脉,以后谁也不会吃亏的不是……”

刘夫人早就坐不住了,听了杨氏这话不仅没有消气,反倒像是被点着了,当即甩开杨氏,从女宾处冲出来指着宁立良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们宁家向来做惯了恶心事的,为了攀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成亲前你怎么不说这事,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拜过堂了,你倒能把这事厚着脸皮的说出来!少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你们宁家的后嗣着想,不就是宁家的大权没落到你们长房的头上,指望着有了孙子添了男丁好从二房夺回大权吗?!就冲你们长房这心性,宁家落到你们手里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话忒狠,也忒难听了,外面的男宾全都瞠目结舌,竟是在刘夫人这一番话后整场寂静下来,再没人敢言语宁家的家事了。

这一吵吵,不少的人就开始悄悄的往外撤走人,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男宾女宾的席面就少了大半。

这时无论是宁家还是刘家,都再是顾不得也顾不上了。

杨氏也走了出来,与刘夫人大吵特吵:“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便就是真的不愿意,私下里说这事不行吗?半个京城的贵人都在,我们宁家的脸面丢了,你们刘家就沾光了不成!”她简直快要气炸了,就冲今天这场面闹成这副模样,就算把这事和平解决,以后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在宁政二老的面前把今天这件事给抹平。

刘夫人再也不买账了,怒道:“好好说?凭什么好好说!你们长房能做得出这种事,就别怕我们闹!丢人怎么了?那也是你们不怕丢这个人!我们刘家沾不沾光的,反正早晚也是要走的,京城与我们何干?”

宁碧思和宁芸这时也走了出来,好在宴席开始之前就已经把宁政二老请回了怡松院,不然看到这个场面岂不是得气得厥过去。

宁芸叫来婆子管事往下吩咐:“守住怡松院,千万别把这边的事给递过去,若是老太爷和老太太问起,就说两位老爷喝高兴了,吵吵着要大办几天。”

这自然只能瞒得了一时,但是能把眼下顾住就不错了。

宁碧思睨了一眼,后而站到了曹氏的身边,不咸不淡地道:“大伯母和大伯父这样也忒欺负人了,别说是刘家,便就是对内也有些不地道,你们这还把我们其他几房人放在眼里吗?入赘?为什么要入赘?刘家有名有姓的正经人家,凭什么入赘?再说了,你们说是为了宁家的子嗣着想,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宁家其他各房就生不出儿子吗?你们长房没有子嗣,其他几房可有四位老爷呢,四叔和五叔现在还没有生养,你们就这么认定了四叔和五叔不会给宁家续香火?!”

(未完待续。)

第277章远嫁

刘氏夫妇见连宁家的晚辈都说出这么公道的话来,立即身板挺的更直了。

宁立良夫妇就不形容了,宁馥看够了,让霜容把荷松园的人都叫上,直接回了荷松园,这烂摊子,她真是恶心透了。

整场下来,宁馥也就喝了杯茶,什么都还没吃,她现在是半点胃口也没有,烟珑和茵妙下去给她煮些清淡的小食,霜容就陪着她倚着窗聊了起来。

在荷松园这边是一点也听不到前面的动静的,但是前面现在是个什么模样,看不到听不到也猜得到。

“姑娘,四姑娘方才把话说到那地步,这以后府里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还有这刘家一家,连我都看不过去了,大老爷和大奶奶明显就是故意的,要真是有商有量干什么要偷偷把人家的车卸了?这真是太过份了……”

宁馥看着她,见她面有忧色,便摇头叹道:“根本无需操心,大老爷他们是不可能把刘家的人硬留下的,他们想钱想疯了,也不想想现在宁君洁和刘安仁的亲事是个什么局面,他们能仰仗的不过就是宁家比刘家富贵,可刘安仁不是冲着宁家的钱来的,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从刘家最开始来提这门亲事到今天,发生了多少事,宁君洁的声誉早就毁的不剩什么了,虽然绕了一圈还是他们两个成了一对,但却早就不是先前刘安仁着迷于宁君洁的时候了。”

宁馥言罢,目光平静的从窗子向外望去,微风习习阳光也和煦,与荷松园的景致与气氛甚是和谐,可同样的风同样的阳光此时也光临着前院,那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水深火热了。

刘氏夫妇早就不满这门亲事,可怜宁立良夫妇却还看不出来早就变天了。

半晌后霜容才长叹道:“这前院闹成这样,怎么可能不传到怡松院去,他们最好赶紧消停才好。”

宁馥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太爷知道了会怎样?他不会出面的,反正宁芸在前面也交待了压下去,老太爷和老太太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更颜面无光?这入赘的事太过份,无论老太爷他们赞不赞成,都不会踏出怡松院的。”

“那……”

霜容话说了一半,门外程衍跑进厅了来,道:“大老爷跟刘老爷理论不过,就拉了大姑爷新郎官来说道了,仗着岳父的身份非得让大姑爷在众人面前应下这事。”

“天哪!”霜容惊呼:“大姑爷怎么说?”

程衍哼了一声,很是不耻:“大姑爷的脸比锅底还黑,当场就否了不说,还把喜球给摔地上了,当着众人的面说如果宁家坚持欺人太甚,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程衍说着,见宁馥和霜容皆是一怔,又言:“刚刚二、奶奶见这架势也不得不出面了,和二老爷一道儿的以家主的身份压了下来,让大老爷把这事给否了,还亲自让朱伦几个把刘家的行李都再装回去把车套好,跟大姑爷说了好一通话他的脸色才好了些,最后说是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算了。”

宁馥默了默。

如果不是怕刘安仁真的悔了这门亲事而被怪责他们夫妇当家当的失败,陈佩青是肯定不会轻易出面两人以家主的身份压下这件事而将宁立良夫妇彻底的得罪的。

这都是些什么烂事?

“现在这会儿已经被二老爷他们给压下了,朱伦带着刘老爷和刘夫人,让大姑爷和大姑娘赶紧上车准备离京回去了。”程衍道。

宁馥“哦”了一声,不由的想象着宁君洁现在会是个什么心情,抬眼道:“喜房里的婆子们说什么了吗?”

程衍道:“大姑娘在喜房里听得清楚,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喜帕没有挑起来过,大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彻底失望了,听说连眼泪也没掉一滴。”

听到程衍这般的形容,宁馥没有自己料想中那么惊讶。对于宁君洁来说,从她对林清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一刻起至今,无异于从天上直接摔到地底,此时马上就要离开宁家离开京城,只怕她如果哭天抹地大发脾气也知道不仅无果,只会更让人加倍取笑。

不哭不闹没有反映,当然不可能是心如死灰。

她太了解宁君洁了。

他人再是如何,她自己的场面总也是要靠她自己去撑,心里有多憋屈,面上就得有多镇静。

“知道了。”半晌后宁馥如此道,吩咐下去:“找个人往怡松院递个信儿,就说刘家和宁君洁已经都出府离京了,宾客也都散了,问问他们二老,下晌的戏台子搭还是不搭。”

这种事自然用不着宁馥亲自盯着,霜容和程衍眼神一对上就明白了宁馥的意思。

刘家的人不走,宾客不散,宁政夫妇怎么出来?

他们夫妇不出来,自然就不能对宁立良夫妇声讨,单凭陈佩青,就算两房人吵得再是厉害,也是窝里斗,顶多相互仇恨,根本不会有明面上实际的影响。

程衍立即下去安排。

戏台子自然搭不起来,长房和二房的人闹到了怡松院去,夸张的是宁立良仗着酒胆居然都开始跟他的弟媳陈佩青吵闹了起来。

这一举气的宁政当堂剧咳不止,好一会子才勉强缓过这么一口气,朝着宁立良的后背就是一拐棍抡了上去。

“没有审时夺势的眼力,还没有脑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君洁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这是要把刘家给逼到什么程度,以后君洁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今天成了这模样,以后君洁到了刘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宁政这番话训斥完,白氏就抹了眼泪,道:“可怜君洁,那么好的孩子,原本前程锦绣,硬生生被你们俩做父母的给糟践成这模样,连安仁那么老实的孩子都忍不了了,以后君洁到了刘家还能指望上谁……”

杨氏原本气愤未平,还沉浸在对陈佩青的怨恨之中,一听这话顿时如遭雷击的望了过去。

旋即她就瞪了眼,竟是当堂大哭大闹起来:“我可怜的君洁就这么嫁了,可怜家中没一个站在她身边挺一挺的……长子嫡女又有什么用……一个个的除了踩上一脚就是帮着外人,我的女儿怎么命这么苦啊……”

(未完待续。)

第278章后果

刘安仁没有入赘并且在大婚之日闹出这样大的惊人丑闻,宁政二老还没正经开始训斥,就被杨氏胡搅蛮缠,倚仗着一个母亲心疼关心女儿的由头,在怡松院的厅堂坐地撒泼。

没人能插得上嘴,也没人能说劝得了。

最后宁政夫妇实在是头痛难忍,再是不想再多待一刻,摔摔砸砸了一通之后,又把怡松院的厅堂给空了出来,由得宁立良夫妇继续犯浑。

宁君洁的婚事就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翻了过去,远嫁外地三天回门都省了,宁立良那天把事情挑衅起来的,而后接连数日都没怎么在府里露过面,听说是在房里训斥教训妻子杨氏。

霜容理完了一本账,去书架边归纳,一边道:“听下面的人传来传去的那个意思,好像是大老爷那天高兴吃酒吃多了,大奶奶却没醉来着,竟然也没拉着他劝着他,还火上浇油,结果把事情闹成这般地步,大老爷这几天日夜训斥大奶奶,口中念来叨去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说都是大奶奶害得他们长房不孝不敬。”

烟珑对这件事很有一种看着这些人作死的态度,听罢之后就是嘲讽的一笑。

“也只能这样才能让他们自己有个台阶可下了。”她抬眼看向霜容,道:“若说在席面上和刘老爷争执是酒劲上来,咱们也不说酒醉还有三分醒这种话,就且说他们到了怡松院面对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时候,那酒绝对是散的差不多了,但还能那样闹是为什么?不就是趁着酒醉索性把话全都说开了,然后老太爷就不好再发难吗!”

霜容摇头叹:“大老爷向来是不敢忤逆老太爷的,这次这件事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当堂说出老太爷偏心,咬死了老太爷是因为觉得其他几房老爷将来一定会有后嗣才会这么不帮着他们大房一家,这话,真是也能说得出来。”

烟珑的鄙视之意更明显了,道:“不这么说的话,老太爷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两个?这事真是在京里出了名了,我这两天出门办事都低着头,真是受不了这样被人戳脊梁骨的笑话,丢死人了。”

宁馥看着书卷,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这头就把书卷往桌上一放,道:“事已成定局,每个人都会在事后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损失减小,他们也没做错,以后宁君洁是断然指望不上的,想想他们二老也并不乐观,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远嫁出了京城,以后还能指望谁?真等宁君洁一手拿下刘家,那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

说到此处,宁馥的目光又有些走。

宁立良夫妇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是很正常的,人都有止损的本能,他们也并没有什么错,人活着,有几个不为自己打算?只不过各自的方式和底线不同罢了,只是宁立良夫妇却是始终有一点看不明白,他们处在优越的地位太久,以至于从来都不曾将刘家的人放在与自己同样的高度去对待,以为刘家能娶了宁君洁是因为自己占着理刘家也赖不掉,却不曾想过以宁君洁身上接连发生的这些事,刘家若想赖掉那也是很容易的。

一切只是因为刘安仁还愿意,并且刘家二老并非那种人罢了。

所谓噔鼻子上脸,这句话用在宁立良夫妇的身上再合适不过,可是他们却从来不曾想过,他们所拥有的这点优越感早就因为宁君洁的名声败坏而与刘家持平,再做过份的事甚至于都不与对方言语,谁又能忍受得了呢?

席面上的所作所为所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嫁入刘家的宁君洁,必然夫妻难合。

夫妻难合,那就家无宁日。

“等到大老爷和大奶奶再像以前一样出现在府里的时候,府里的大权就该被二老爷和二、奶奶牢牢握在手里了,大姑娘又远嫁离京,长房以后是再也不可能在府里有什么话语权了。”霜容将一个卷包在工作台上展了开来,话说完的时候,那卷包里所列之物也呈现在眼前。

她看着一排排精致的薄到让人惊叹的各式各形的刀片,长的短的各各锃亮,目光再一次有些迷离起来,双眉也轻轻皱着。

宁馥的余光睨了过去,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这数十把手术刀手术钳,当时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从随身空间拿出来。

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些工艺。

她当时想,如果霜容几人问起,她就继续推到乔松柏的身上,只说是从陵塔里顺手拿出的陪葬之物。

结果她完全多想,这几人除了惊叹之外,似乎已经隐隐接受了她的一些不大符合这个时代的事情,听她讲述完这些手术刀的用处之后,所有人都被这些刀具给震的默不作声。

关于手术刀的操作和用法,宁馥亲自手抄了一本给霜容,霜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宁馥是想让她多学一门技艺,她自然是高兴的,待她成功帮一只骨折并溃烂的小兔子截去一条小腿,那只小兔术后恢复极佳,竟然三条腿也能活的很健康的时候,她高兴极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充盈了身心的当口,宁馥说出了让她如遭雷击的一个决定。

“清藤学院院正的病,你必须治好。”

拒绝是因为不敢,不敢是因为没底,没底是因为她不过才学习了两个月而已,向来只对小兔啊鸡啊猫啊的动过刀,纵然是这些小动物,也几乎是她心里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宁馥让她去治人,并且还是名人!

可是迎着宁馥坚定而又信任的目光,拒绝的话就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不要对自己说‘不行’,等你真正努力过并且尽到全力,真的不行,那也不是你‘不行’,而是你还没有尽力。”

望着这些刀,她已经没有陌生与跪服的崇拜感,她甚至于也想不起当时自己是如何点头应下,她只记住了这么一句话。

不行,是因为你还没有尽力。

(未完待续。)

第279章陪嫁

晴鹤过来敲门,向宁馥含笑行礼后,便带霜容出去了。

烟珑送完二人回来,侍候宁馥换了外衣,一边往林清之处去,一边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受伤的人都能找得到晴鹤?”

就这么正好,霜容每天都能有不同的人让她练手医治?

对此,宁馥心中也有忐忑,但是能耐如林清之,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算得上什么呢,只是这些人‘病’或者‘伤’,不能去追问。

宁馥没有回答。

她想,不知道这个世上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都有情不得已,都会不由自主,都会并非黑白,一边做着公正公道的事光明正大的与敌手较量,一边又直接或间接的利用一些底层或者不如自己的人。

她要救院正,就算是她自己出面亲手施救,她也得像霜容这样从最初学起,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林清之就已经表示过了:“必须是你信得过的人,那个人最好不要是你自己,树大招风,一个人不能事事都挑了头。”

她最初想亲自动手是怕万一真的出了事会连累到别人,林清之的相劝她并非没有想到,只是实在是不想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涉险。

要动刀的事,一旦真的有了意外,以院正的身份,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直到林清之坦言说他有办法每天都能提供伤者病者来让人练习施救之术的时候,她才终于有所动摇。

当时,她就已经隐隐的猜得到林清之每天所提供的这些人是何途径。

只是,不能问。

选择霜容,也是因为霜容一直以来为她所做的牺牲与关爱,她终究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一切,届时这些生意如果因为她的离去而被人瓜分一空,留给霜容一个生存的技能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

她一路无话,烟珑望着她,慢慢的垂下了目光不再说话。

烟珑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素缨楼的生意完全没有受损,对你而言是件好事,但是任何事情都要分两面,就像这世界有黑就有白,你的生意越来越好,反观宁家本家的生意,好像账面上近来都不是很好看。”林清之习惯性的在宁馥迈进门槛的那一刻提壶给她斟茶,是以宁馥落座的时候,刚刚好可以拿起嗅香。

宁馥也习以为常的端起来先嗅了嗅,眉间的折皱不自觉的有所舒展,林清的目光落在她的眉心,微不可察的轻轻一笑。

“素缨楼近来的生意确实很好,所以我才把别苑这边停了,船舫制造那边也有我的股,三家一起太招摇,我还怕步子太大把自己扯到。”宁馥提起这些就有些乏力,本来赚钱是她最高兴的事,现在为了平衡一些不给自己惹来麻烦,就得自己割点出来,这种感觉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不说这些了。”林清之拿出一沓图纸来给她看:“你不是喜欢船舫吗?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宁馥凝眉看了他一眼,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船舫了,伸手接过之后目光往上一落立即就是一睁。

她的眼神越凝越深,已经快要移不开了,道:“这是你设计的?”

“嗯哼。”

“按照比例和材质去选材吗?”

“嗯哼。”

“造好了?!”

“哪能这么快……”

“会沉吗?”

“你这不是废话么,怎么可能会沉……”

宁馥猛的抬头:“遇暗礁的话……”

林清之笑的好看:“请好的舵手和水手,就算浪急一些也有防范设备,普通的小暗礁不在话下。”

“冰川呢,如果遇冰川呢……”

林清之想了想,后而道:“这个没想过,我们所在的地域不会有人能把船行驶到有冰川的地方吧……”

“如果有呢?!”

林清之听她的声音急迫的有些不对劲,下意识肃面问她:“为什么会有冰川?这船是准备送你的,你要去哪?”

宁馥收了收情绪,后而低声缓言:“太乙那里……”

“没有钥匙就不许去!”林清之当即打断,并且坚决的制止她深想下去:“这事免谈,关于钥匙的事情你最好也和我一样,抱着遇而不求的心态,出现了,就尽力得到,但如果没有浮出水面,就当没这事存在!”

寻找钥匙毕竟是有着肉眼看不见的危险性的,争夺钥匙的人皆是权贵,这些人手下所养的能人异士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想象得到的,如果普通人持有太乙大殿的钥匙反倒极有可以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更甭论去主动收集了。

“我也没说现在就要去啊,就是随便问问……”

林清之又看向她,这次没有说话,而是一把将她手里的图纸全都抢了回来。

宁馥一凝:“你这是干什么!”

林清之冷着面:“不干什么,这个船舫你就当没见过,飘渺的事情用不着现在打算,还是说说眼下的正经事要紧,你后母托人牵线搭桥这半年,给宁芸寻了一门了不得的亲事,你不知道吧?”

宁馥不太感兴趣,道:“宁君洁都嫁了,紧接着就该宁芸,陈佩青为她打算很正常。”

林清之的目光厉了起来,半笑不笑地道:“你怎么不问问男方是谁?”

宁馥笑了:“瞧你这表情,对方很有来头?能有多大的来头?她若是能搭上韩尘的话,我绝对自掏腰包亲自送上超大贺礼……”

林清之看着她,冷笑了一声,端了茶盏垂目喝了,“你别想美事了。”

宁馥也喝了手里的茶,不经意的随意道:“是谁?”

林清之先给她斟满后再给自己也满了上,道:“先说一说你后母是怎么把这门亲给捞到手里的吧。”他抬眼睨了宁馥,声音轻飘飘的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道:“宁芸的陪嫁很厉害,不仅产业丰盛还有个陪嫁的女子,那女子,也是身缠富贵,比宁芸的身价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宁馥好像明白他这笑容是什么意思了,半晌,她冷着脸伸出一指来指着自己,已经快要压不下这口气:“宁芸的陪嫁,是我?!”

(未完待续。)

第280章放屁

依林清之所说,瑾王祁蘅能考虑宁芸,这种事如果没有绝对的血本是断然不可能的。

以宁家的身家和背景,便就是给宁芸这种并非宁家亲生血脉的女儿寻到一门达官子弟都是不可能的,更甭论是惊死人的瑾王。

“祁蘅一系财务出现问题很久了,关于祁蘅一系不好说得太明白,总之不是一棵好树,一颗树,无论看起来多么宏大茂盛,但如果内里早就烂了,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以免被波及砸伤。”林清之摇头,深觉不大乐观,又道:“但是可以想象祁蘅本人并不满意,越是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其实反而不能急功近利,这样反而让人更加确定他的财务真的出现了问题,是以这件事不会浮在水面上的,不到最后一刻,这桩亲事都不是绝对,也就是说,在这期间祁蘅也一定会在各方面去寻找别的路,但是如果实在无路可走的话,那么与宁芸结亲,就是最好最直接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就算这门亲事成了,宁芸也绝对不可能成为正王妃这是肯定的,这棵树是不是烂了是不是要倒了都不是宁馥关心的,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居然可以卷入皇室的边缘。

她是个生意人,也只想做一个生意人而已。

“祁蘅就算快不行了,身边也不可能再没有其他人帮手,宁家怎么就有门路进了这个空子?而且祁蘅居然还真的就考虑了?”宁馥凝眉,这么与林清之分析了一会儿局面之后也就慢慢静下来了,她真的很难相信这个消息,放眼望去京中比宁家拿得出手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就只有宁家吧。

听了她这个问题,林清之就笑了,道:“这就看出来你后母的本事了。”

宁馥哑然。

“不过如果没有你本人和你手里的这些东西做陪嫁的话,陈佩青就算再有本事,这事也未必就能让她有机可乘。”林清之抿唇:“你这个陪嫁,真是个大筹码。”

又坐了一会儿后,宁馥就沉不住气了,蒋虚舟那事还没凉下来,这头陈佩青居然把瑾王给求到了,经过上一次把周睿和锦嬷嬷搬出来之事,整个府上下都知道其他人没资格过问她的亲事,她当时心里就有所准备,那也是因为蒋家并非宁家极为看重的目标,如果有足够大的利益放在面前,乔清婵的遗愿根本就约束不了宁家上下。

她没想到这足够大的利益,这么快就出现了。

自己在暗暗的往上爬的同时,陈佩青也一样。

她弃了乔家这一条路,自己选择走另外一条需要耗费时间的路,没想到清藤学院院正大人的病还没有医治,陈佩青就已经做了这么大一个动作。

她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不等霜容先行回府,与林清之言语了几句之后就立即打道回府。

宁馥走后并没有太久,霜容也回来了,晴鹤把她带到林清之面前,听宁馥已经先回去了,稍稍一诧:“是有什么急事?”

“有。”林清之云淡风轻,这字一说完就邀霜容坐下:“十万火急,到你帮你家姑娘的时候了。”

霜容立即觉得肩上一重,隐隐明白了什么,坐下后肃声道:“院正大人那边不能再等了吗?”

林清之未答,言道:“是你家姑娘不能再等了。”

霜容怔在当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

林清之莞尔:“没错。”

……

而宁馥回到府里之后,已经不太能先冷静下来,想了一路也没想出具体的对策,只好先装作不知,去探探陈佩青的虚实才好。

这种事情,陈佩青一定会先与宁政二老言语,把宁政二老拉到她的身边之后加重压力,要想让这件事黄了,她要付出的精力就实在太大了。

怡松院的门口站着朱伦家的,她一见宁馥来了就恭敬的一笑,竟是与她丈夫不同,不仅没有拦着她,竟也没有往里急着通报通信儿,而是非常恭敬的将宁馥无声的往里迎。

但是还没走到阶前,花厅里的声音就已经隔着门扬了出来。

陈佩青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很是大义凛然:“……我们宁家虽然富有,却一直都没有成为真正的权贵,自打别苑到了馥丫头的手里以后,我们宁家更是再难沾上这边了!到现在为止都过去多久了?别苑这头也没再续上,先前靠着别苑建起的那些薄薄的情脉早就断的不剩什么了,这么多年别苑里结识的那些官员,还比不上宁馥那素缨楼半年来打下来的基础!芸儿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就算不是嫡妻也是别人扒门子凿窗户也寻不到的机会,这对宁家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白氏的声音带着些许气与恼,紧接着陈佩青话就续了上来:“芸丫头的事我们不好作得了你的主,但是馥丫头可是我们家的嫡孙女,她现在手里又握着素缨楼和别苑,就算不是她自己的产业,可终究名声扬在外头,你有本事把你的芸儿嫁的好,我们也为你高兴,可馥丫头就这么被你给许了出去,别说是侧妃了,竟然就只是个陪嫁?你让我们怎么跟馥丫头开得了这个口?!”

宁政也是气愤交加,话说的更是直接了当:“这瑾王不可能就这么突然的中意芸丫头,你定是早就开始给芸丫头铺路了!打着我们宁家的旗号给芸丫头铺路的时候君洁还没着落呢!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为君洁打算?现在好了,你把这事摊出来,你的亲生女儿成了侧王妃,我们宁家骨血却要给你的女儿做陪嫁?!你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宁馥在门外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她倒是疏忽了,宁政说的可是难得句句在点上,虽然并非真正的为了她而出头,但是这话也是千真万确啊!

陈佩青自然也不会就这么被宁政给吓回去的,现在宁家大权在她的手里,能做得出这种事就什么准备都有了,当即就在厅里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的芸儿也是姓宁的,叫你们祖父祖母从未怠慢,以后富贵了,宁家还能一点便宜都没有吗?!”

宁政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又给摔砸了,大吼道:“你放屁!”(未完待续。)

第281章关我何事

宁馥在外面听着宁政火山一般的脾气,出神的想宁政这摔砸的习惯真不是什么好爱好。

“说的好像我们宁家沾了你们母女俩的光似的,如果她不姓宁,她能有这个飞上枝头的机会!?这都是我们宁家给的……”

陈佩青没了往日里孝顺媳妇的模样,这次也是甩开了,道:“你们宁家给的?我芸儿的气质才学也是你们宁家给的吗?你们宁家能养得出芸儿这样的姑娘吗?说我为芸儿铺路,你们怎么不想想这府里除了芸儿的气质和相貌,还有谁能配得上侧王妃这个身份!宁君洁能吗?!宁碧思能吗?!还是你们觉得那个目无尊长嫁人都未必嫁得出去毫无家教的宁馥可以?!”

宁馥站在院里,扭头看向气愤不已的烟珑,道:“我居然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烟珑听她这般长他人志气,他们几人早已隐隐察觉到宁馥根本就是奔着这条路走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完全不认为宁馥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甚至还甚有道理,对待这样的亲人,宁馥已经是仁至义尽,可总也听不得这话让别人当借口来全了他们自己的自私。

她当即气的一跺脚:“姑娘这话真是的!您还不如直接进去跟二、奶奶统一阵线算了!”

宁馥撇了撇嘴,继续听。

但是厅里在陈佩青说完这段话之后就静下来了,静的就像之前的吵闹并不存在似的。

好半晌,陈佩青的声音温和了下来,这么一大会儿,宁政夫妇二人都没再说过一个字,足以说明已经不得不低头,接下来她自然就该怀柔了。

“芸儿这桩亲事一旦成了,不仅是我,芸儿也会记得是因为她姓宁才会有这个机会,您二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么会是那种不懂得饮水思源的孩子?这对她是天大的好事,对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但对宁家又何尝不是?是宁家把她养大的,她是吃宁家的米喝宁家的水受着宁家的富贵才有了今天,她心里一直都感恩着的!”

须臾,白氏似乎也软下来了,声音还有些呜咽,道:“但是这么对馥丫头,实在是……实在是……”

“宁馥身为宁家的子女,本来就应该为了宁家身先士卒,先前把别苑买下,她自己不是也这么说过吗?一切都要以大局考虑!”陈佩青顿了一顿,但很快便又接着道:“馥丫头和芸儿的感情一向交好,你们放眼看看,那些入了宫的贵人们,哪个不是姐妹几个?有多少都是带着自己的亲姐妹一道儿的入宫的?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以后能够相互扶持相互帮衬!虽然王府不比宫里,可到底也是皇亲贵胄,能迈得进那个门槛儿的又有几个是心眼少的?芸儿自己一个过去,你们能放得下心吗?!”

这一番话言罢,厅内又是静默了好半晌。

后而白氏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对宁政说的:“这话确实不假,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不如就这样接受,这对我们家来说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门好亲事,芸丫头有这个福气,二媳妇膝下也没有别的孩子了,也不怨她……我明白做母亲的苦心……”

宁政好半晌才有回应,语气仍旧不是太好,道:“我能怎么着?这事都办到这种程度了才来跟我们商量,这哪里是商量,这根本就是要让我们知道而已,然后再拿出身份摆出谱来,逼着馥丫头就范!二媳妇,你有本事,你这么有本事,你就自己接着往下走,这事我们不反对可以,但是我们俩年岁不小了,经不起气性,你能把馥丫头押过去也是你的本事,我们俩,顶多不吭声便是。”

听到这里也就有结果了,烟珑扯了扯宁馥的衣服,低声道:“我们进去吗?”

宁馥摇头,然后递了个眼色带着人出了怡松院,门外朱伦家的如来时一样客气恭敬,默而无声的将宁馥一行人送了出去,就像她不曾来过。

朱伦家的会怎么向陈佩青汇报,已经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只看宁馥进入怡松院时朱伦家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对于宁馥能有办法知道这些事情,陈佩青已经料到了。

回到荷松园的时候,门房正在门口搓着手焦急的盼着,一见宁馥回来立即就跑到跟前。

“二姑娘来了,说什么都拦不住,我说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可二姑娘就是要等,说就算等到明天,她也要等……”

宁馥点头:“我有数。”

进了抱厦,宁馥一点也没有怠慢,衣服没换也没回自己的房,直接就去见了宁芸。

宁芸竟是早就开始在抱厦里抹了半天的泪了,一见她踏进来起了身就往前迎,什么都还没说,就先抱住宁馥又是哭了一番。

烟珑劝着宁芸,念雪拉着宁馥,就像是姐妹俩生离死别要分开似的将二人拉开,折腾了好一会儿子才各自坐下。

宁馥面无表情的垂目看着自己面前的空厅。

宁芸半侧着身泪汪汪的探望着宁馥。

屋里静的只闻抽泣之声。

半晌,宁馥来了开场白。

她的声音甚是清凉:“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的事,府里这就已经开始张罗起来,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了?”

她说的是‘府里’,而不是单说‘宁芸’。

宁芸拿帕子拭泪垂着眼帘,旁边念雪一个没压住,竟是惊的颤了一下。

余光睨着念雪的反映,宁馥淡淡的冷笑了一声。

“姐姐嫁得好,我肯定替你高兴,但——”宁馥的声音有些微厉了起来,一目就冷冷的射了过去:“关我何事。”

宁芸只睨了一眼就将眼神错了开来,谁也不看,只看地板,又抽泣了起来。

宁馥就这么看着,心想这泪水的流量,像自来水似的,这么哭下去岂不是脸都要破皮。

“别哭了。”宁馥忍不住皱了皱眉:“胭脂那么贵,哭花了。”

烟珑差点没忍住,身子颤了颤。

宁芸不理,鼻子都闷了:“你肯定气我了,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要成亲,却白白的糟践你。”

(未完待续。)

第282章避小人

宁馥继续看着脚下,继续沉默。

“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府里上下就只有你与我关系最亲近,不是我现在有了这件事才说这些漂亮话,我是真的打心底里不愿与你分开。”宁芸长吁短叹,好似这场从天而降的富贵并非她心中所愿一般牵强,道:“母亲有私心是事实,但是我不想与你分开,这也是事实。”

关于宁芸揣摩人心并善于把握与钻缝子的性子,宁馥以前一直持着的是远离疏远的态度,但她的这种态度也不得不承认,之所以远离也是因为像宁芸这样的人,要比宁君洁和宁碧思更加难以驾驭。

宁君洁嘴不好,跋扈嚣张惯了,这种人最容易揪到把柄,便就是不去揪,也有她自己自食恶果的时候。

宁碧思喜欢挑拨是非,这种性子也是显露于外,便就是人人都不说什么,也人人都心里有数。

宁君洁和宁碧思,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的缺点太明显。

而宁芸则几乎是无可挑剔的,逞能和张扬有宁君洁打头,挑拨离间坏人关系有宁碧思上马,大部分的时候几乎用不着宁芸亲自出面。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动作。

她真正的动作是——只需要把她自己完美善良的形象深入所有人的心里,只要这个形象在大家的心中扎了根,那么她无论说些什么,都不会有人认为她居心叵测。

比如眼下,宁芸这话说得何其精巧,半真半假似是而非,先把陈佩青晾出来,再把自己呈现出来,因为听这话的人立即就会先入为主的把重点放在陈佩青的私心上,而宁芸后半句“不想与你分开”,再结合以前宁芸对宁馥的关照,自然而然便认为,这就是真心话。

说实话,如果换成是以前的那个宁馥,定然毫不怀疑。

再说一句实话,宁馥一直默不作声,委实多少有一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宁芸这一类人。

她虽然来自几千年之后,但也终究不是万能,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游刃有余,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她轻松驾驭。

面对宁芸,她只有头疼。

她宁愿与宁君洁打一架,也不愿与宁芸谈一次话。

可她这么沉默着,宁芸自然是不可能和她一样就这么两相静坐的。

见她不语,宁芸的泪又涌了上来:“将近一年来,我看着你一天比一天过的更好,心里真心替你高兴,可有些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你的日子一天更比一天好,可我们姐儿俩却越来越疏远,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让你不待见了,说句掏心窝的话,如果你肯和我还像以前那样亲近,就是让我去跟母亲推了瑾王,我也是肯的……”

这话更可怕了,宁馥后背一点一点的泛寒。

宁芸连嫁入皇室的机会都能推,自己却还天天想着赚钱做生意拿大权,两三句话下来,宁芸成了姐妹情深的牺牲品,自己就成了唯利是图六亲不认忘恩负义之徒。

好半晌,宁馥终于站起身来,她终于有所回应,宁芸捏着帕子就抬起无辜的泪眼看她。

一望进这水汪汪的大眼睛,宁馥的头更晕了。

宁芸看着她,身子都不由的僵了些,想着她会说些什么,却只见宁馥的嘴张了张,随后竟是身子一软,滑了下去……

烟珑手急眼快,一个剑步过去就将宁馥给扶了住,大喊了几声‘姑娘’,茵妙也赶紧过来帮手,芍芝泛了泪到了宁芸面前,急道:“接连好几天了,我们姑娘一直都没有休息好,三餐不定忙的脚不沾地,二姑娘可怜可怜我们姑娘,也不一定非要现在就让我们姑娘给个话吧,这种事又岂是我们姑娘真的能够决定得了的?您总得给她点时间缓缓,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今儿这就是被急火给攻的倒下了,您就让她缓一缓这口气罢!”

宁芸吓的脸色发白,眼泪都缩了回去,惊讶的张着嘴看着烟珑几人又扶又叫婆子的把宁馥往榻上抬,屋里很快就进来了十几人,全都围着宁馥忙前忙后,哪里还有人管她如何,不过一会子,出出进进的就把她给挤到门边儿上去了。

念雪皱眉,扯了扯她的衣袖:“不管真晕还是假晕,今天是不能再硬留下来了,反正来日方长,更何况她就算想反对又有什么用,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允了的事,搬出她死去的娘也没用,把家族长老们闹来,她也一样得从了!”

出了荷松园,宁芸的脸异常的冰冷,念雪在旁看着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能助力,思量了半晌才道:“如果她是装晕的话,是不是她还有其他的办法把这事给拒绝了?目前看着她不从也得从,可她现在已经和以前不能比了,我越来越觉得她不像是个肯再像以前那样逆来顺受的,说实话她很聪明,退一万步讲,就单说瑾王也惦记着她的这点赚钱的本事,以后就算她真的进了瑾王府,难保不会把姑娘您的风头给压下去……”

宁芸凝着眉,并没有因为念雪这一番话而反感,别人是不是觉得宁馥比她聪明这不重要,她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这么慢慢的在府里走着,宁芸目光越来越深,最后也只是长叹,道:“如果有别人的办法,我也不会愿意她来与我分享,她如果不肯做为陪嫁跟我一起嫁过去,我是肯定进不了瑾王府的大门的。”

风静,夜静,念雪垂首不语,甚是为自己的主子心忧。

薄夜下,宁芸仰头望了望天上初升的浅月。

她并不担心宁馥是不是比她聪明,以宁馥的重心全都放在赚钱这一项上,她就不怕王府深宅之内宁馥能旁顾压得过她,而宁馥越是不愿意,她心里就越觉得欣慰一些。

起码证明了宁馥并没有对这件事动心,她本身,也许并不想一步富贵,与一个没有争斗之心的人争权夺利,怎么都会赢的。

但是……

宁馥如果真的能逃得过宁府的安排,那她也不要指望踏进瑾王府了。想到这里,她面色微有忧愁,声音也是极凉的。

“如果我不能嫁与瑾王,经此之事一过,错过了眼前这个机会,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踏进皇亲的门槛了。”(未完待续。)

第283章风口浪尖

宁芸一走,荷松园的大门立即收合,烟珑见得门房的人回来复命,赶紧就把围着宁馥的几人往外拉。

“行了行了,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她到了近前,宁馥听罢正好也睁开眼睛,往外探了探,伸手抚了抚心口。

这围着宁馥忙前忙后的人们,本来还惊讶宁馥身体一向不错,比起以前来不知强了多少倍,这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见状立即齐齐松了一大口气不说,也是个个都抚着心口,叹着宁馥把他们给吓坏了。

众人各自散去后,宁馥想起霜容还没回来,这便就问起烟珑。

烟珑皱眉:“她还能回不来吗?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再不想个法子出来,你可就真的成了二姑娘的陪嫁了!”

宁馥张口刚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霜容急步进来的声音:“做他们的美梦!”

几人望去,宁馥眉一皱,目光落在霜容手上拿着的物件上,心中突然一惊,厉目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霜容肃着脸没答话,将手上的东西往宁馥面前的小杌上一拍,在烟珑震惊到无以附加的表情下,道:“我去揭榜了。”

清藤学院院正公开求医的榜。

“你……你现在可以了?”烟珑的声音有些抖,毕竟是与霜容一道跟在宁馥身边的,相互之间彼此有多少水平还是很知根知底,她们几人没有人会医术,就算是茵妙和芍芝二人自小习武,也只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而已,霜容何止是半道出家,满打满算从准备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而已,清藤学院院正学子满天下,便就是在朝为官的都数不胜数,都没有人能把这件事解决,霜容她……就已经可以了?

宁馥在榜纸上扫了一眼,而后正色看向霜容:“你确定?”

霜容咬牙点头:“林公子说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等我准备好才去做。”

宁馥垂了垂目,后而再抬眼的时候,低声吩咐烟珑她们几个先下去,她有话要与霜容单独谈。

烟珑心中有很多话想说,这时也只好忍着,立即二话不说连同茵妙和芍芝退了出去把抱厦让了出来。

门关合后,宁馥让霜容在身边坐下。

霜容的语气甚是坚定,不等她开口自己就先说了起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相信自己可以,我就一定可以。”

宁馥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道:“你这是给自己打气,还是在安慰我?在我听起来和赴死没什么两样。医治院正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本身是医者如果医治不成,这不会有人说什么,而且先前也是在暗中寻医,现在截然不同,已经登了榜出来,这个榜,不是人人都能揭得起的,你知不知道一旦不成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霜容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但是现在别无选择,为什么我就不能赌一赌……”

“这不是做生意,赔了还可以再赚,赔的血本无归也可以安慰自己就当买个教训,医人啊!”宁馥强调:“到时一定会有人查你的底细,一旦失手,这种行为就是践踏清藤院的尊严。”

霜容的声音更低了:“我知道……”

“我让你学习,不是为了一旦出事会有你来顶包,总不至牵连到我,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宁馥简洁的言道,后而叹了口气,见她仍旧坚决又倔强,而这榜单已揭,只能顺着走下去,便道:“你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霜容对她的话从来说一不二,也不问原由立即照做,宁馥看了她的后背一眼,便悄声的将空间打开,隔空翻拨了几页后,取出一物件拿入手里,又悄声的将空间扣合。

“好了,转过来吧。”宁馥垂目看着手里的物件,突然发现先前一直忐忑的事情,真到面对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七上八下。

纵然没有抬头,她也感觉得到霜容震惊非常的目光,笑了笑,把手里的眼镜递了过去。

“这个东西,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医治院正的时候,必须所有人都要回避,院正本人也要蒙上眼睛,你戴着它,到时就知道怎么用了。”

霜容接过,默默的点了点头,小心而珍视的捧在手心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看着这个古怪的红色的眼镜。

宁馥手把手的教她如何使用,怎么佩戴,以及到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和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云云。

霜容牢牢记下,而后才问:“姑娘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看着霜容把眼镜妥善收起,宁馥言道:“我只是带你去,但是全程下来我不会插手也不可能插手,一切都得靠你。”

默了一默之后,她郑重地朝着霜容一躬到底。

霜容受惊赶紧相扶,宁馥却坚持行完了这个大礼。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霜容红了眼眶,用力的抿着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翌日,清藤学院便派了人来请霜容去为院正断症看病,她没让任何人失望,走前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与惧怕,坦然随之而去,而这样的动作是不可能瞒得过任何人的,很快便就扬了开来,素缨楼的宁三姑娘身边的得脸大丫头,原来竟然有了不得的医术在身。

宁家上下可是从来都不知道霜容有这个能耐的,陈佩青立即放下手里要忙的事项提前回府,进了怡松院之后就让宁政身边的人去素缨楼把宁馥请回来问话。

对于陈佩青借刀杀人这种行为,宁政也懒得言语,本来就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此时也就是一条阵线的人,而且他也明白,以陈佩青的名义去请宁馥,那是断然不可能有回应的。

然而在厅里左等右等,等到白氏闭着目已经将心经默念了十来遍了,那小厮才跑着折了回来,一边抹着汗一边道:“我在素缨楼里等了半晌,楼里的嬷嬷说三姑娘忙着让我先等等,等了好半晌也没人理我,后来好不容易拉住了周凡,一问才知,在我等三姑娘的时候,三姑娘连见都未见我就直接从侧门往别苑去了……”

(未完待续。)

第284章釜底抽薪

一听这话,白氏噌的就睁了眼睛,苦笑道:“瞧瞧,把这孩子给逼到什么份上了……”

陈佩青忍着气垂首:“老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当着馥丫头的面就更不能说了,这本是一件好事,她随着芸儿一道进了瑾王府,以她的聪明才智,以后的日子只会好上加好,对她而言怎么就成了坏事了?”

白氏睨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接话。

宁政被宁馥这样拂面子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是以听完小厮这样汇报也没再像头几回那样怒的上不来气,但面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她连清藤院的榜都敢揭了,若说她会赚钱会做生意这事我们以前没看出来,但是她有没有医人治人这个本事,我们谁心里都有数,别说那万一她把院正治好这种话。她揭了这个榜,到时这事办不妥当,她可是姓宁的,我们全家都得受连累。”

说到这里,他皱着眉瞪了陈佩青一眼:“如果不是你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她会揭这个榜?!你说,你说怎么办!”

陈佩青看向他的目光透露着极其明显的鄙夷,但语气仍旧是恭敬的,这强烈的对比却反而让她的恭敬言词显得更加逼人:“老太爷这话有些过急,只要稍稍思量一二便不难猜到她绝对不是被逼之举,素缨楼经她打理有了今天的成绩,别苑也在她的手里握着,就连船舫制造的生意圈也能被她挤身而入,这都绝非运气使然,你们别被她的年纪蒙了眼睛,她如果是个做事冲动不顾后果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有今天,眼下揭榜之事也是如此,她会不知道后果如何吗?她一定是早就有所准备。”

白氏抬了眼,仍旧有些懵,尚还不太敢相信她的言词,道:“可她根本就没这个能耐啊……”

陈佩青何尝不知,她心里断定宁馥是断然不可能把院正医得好的,只是她一直对宁馥太过轻视,以至于宁馥到底有几斤几两,现在真的没有底,这让她想不出来如果医治不好院正,宁馥会有什么后手来招架后果。

宁政挑了挑眉,心头一紧:“如果她确实没这个能耐,那林清之会不会帮手?那小子现在在别苑长住,肯定和馥丫头的关系不浅,如果他手里有能人异士呢?”

陈佩青思量着,继而摇头:“如果林清之有,他肯定早就出手了,这种人情,没人会白白送给别人。”

“那……”

宁政和白氏面面相觑,面思不得其解。

但有一点陈佩青是可以保证的,紧接着她便道:“不过,如果馥丫头打着医治不好就由宁家上下一起承担想要破釜沉舟,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白氏和宁政齐齐望来。

陈佩青抿唇淡笑:“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真到那一刻,她如果真的想这么做,我自然也有我的办法,老太爷和老太太到时只管配合便是。”

听得陈佩青这般保证,宁政夫妇又对视了一眼,这才双双放下心来。

出了怡松院,陈佩青的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自若。

宁芸在花园里等着她,正在修剪一株绿植,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母亲。”

一看到自己的女儿,陈佩青的心情就稍稍好了些许,以前她总是因为宁芸力保宁馥而暗自生闷气多年,这一年来见着两人越来越疏远,并且宁芸也逐渐向她靠拢,她才觉得心里终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母女二人相互挽搀着在亭内坐下,丫环婆子们自觉的站远了些后,陈佩青才把方才在怡松院的对话复述给女儿听。

宁芸耐心的听着,静待她说完之后,这才温声道:“宁馥是绝对不可能把院正治好的,对做陪嫁这件事她抵触的厉害,揭榜这件事也是被逼无法了,若她真的早有打算,那天我在荷松园等她,她就不会那般气恼还要装晕来打发我了。”

陈佩青凝眉点头:“正是,只是却绝对不能让府里的人认为是我们母女把她给硬逼到绝路罢了。”言罢她叹了口气,颇为头疼的抚了抚额,道:“她是不是疯了……”

宁芸面上看着清淡自若,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她眉心眼角的凝重,道:“依我看,她做这个动作就是给我们看的,赌的就是我们承担不了她带来的后果而主动找她协商好让我们退步,虽然她揭了榜,但是林清之和她关系不浅,而且也不是揭了榜立即就要去给院正医治,在这期间只要我们低头把她做陪嫁的事悔了,她在院正那边也不是无路可退,林清之的面子绝对够大,有他在中间搭人情,宁馥想要悔了揭榜之事根本就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陈佩青点头:“所以我才说她心狠毒辣,竟能走出这一步来把宁家上下全都搭进去,她一旦医治不好,到时她自己就完了不说,以她这个年纪又没有脱离宁家,世人都会把大半的责任归咎到宁家身上,这样一来,她把她自己毁了也把宁家毁了,瑾王怎么可能还会点头这门亲事!”

宁芸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她赌的,就是我们不敢和她押这个注。但是我们不是什么都阻止不了的。”

陈佩青抬眼。

宁芸的目光露出薄薄的凉意,声音清淡的像初夏的风:“素缨楼和别苑完全是她的东西,我们做不了什么,但是船舫制造的生意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谣言与名声,在这圈里的人自然可以拿来当说辞把她踢出局,失去船舫制造的这个机会,要比她的素缨楼和别苑垮掉严重的多,我们家里的人不能拿她如何,但是所有参与船舫制造这项生意的股东们就不一样了。”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须臾,陈佩青起身:“我出去一趟,这两天都会很忙,你在府里继续和宁馥周旋,股东那边我有办法说服。”

宁芸淡笑起身相送。

(未完待续。)

第285章利用

在陈佩青奔走在几位股东的家宅的同时,宁馥正在别苑里与林清之说起医治好院正之后的事。

如果陈佩青的手眼可以伸得到宁馥的身边的话,她一定能被气死。

她还在为着让股东们施压——以防宁馥不知天高地厚的此举来给船舫制造的生意带来副面影响而奔走时,宁馥与她却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商议的已经是把院正医治好之后她有可能或者说是她想要得到的报酬和好处了。

关于如何医治院正之事,现在讨论也没有用,这些由霜容负责。

“其实这次事件的发生未必是件坏事,换个角度来看,你早晚都要揭这个榜,如果不是他们要让你做陪嫁的事排在前面,你这个榜揭的反而突兀,岂不是让人人都认为你这是不自量力,想要出风头或者说——你继承了你们宁家的光荣传统,借机攀附?”林清之轻笑。

宁馥抿了口茶,道:“陪嫁这件事不会大范围的被人们知晓,所以你说的这种想法,仍旧会有人这么认为,不过无所谓,我本来也就是想攀附。”

宁馥总是对她自己想要的东西直言不讳不藏不躲,林清之习以为常不说,竟还觉得很是欣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道:“想当初宁家长房那副模样,真是让我忍不住出手收拾收拾,但其实外面传的没错,你也是姓宁的,你也是在想着法子捞钱又攀附,我怎么就和你这么投机?”

“别说这些没用的。”

林清之撇了撇嘴,乖乖的继续先前的话题,道:“院正这事过了之后,就离清藤学院的毕业季近了,我建议你这些日子不防把重点放在素缨楼上……”

宁馥点头:“这事我考虑过了,素缨楼这边大家只知道我们楼里办各种撑场面的事还拿得出手,先前在韩尘和你在楼里光顾过两次之后,楼里办私人宴席就没断过,近期少了些是因为前阵子楼里的生意太好了,根本没办法再接宴席,周凡已经把绣活铺子旁边的几家铺子都一并买下来,这两天就动工重建,这次比较简单些,不会像素缨楼这么大阵仗,到时把素缨楼里的货物分一大半过去到那边去卖,素缨楼以后主要就是接办宴席。”

林清之越听眼睛越亮,不住的点头赞赏。

宁馥又道:“我这边会做足准备,在宣传方面肯定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清藤学院得认才行,学院这种地方背景太正,素缨楼办的宴席和接待的人几乎全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有钱人,怕是书院那种清高之地瞧不上我素缨楼的铜臭气。”

林清之听得这话就摆了摆手:“未必不可,院正大人的出身并非纯正的书香门弟,他的父辈本来也是当地一方财主,学子们对生意人如何看待无所谓,重点是院正本人对经商的人并无不屑,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宁馥心中稍有释怀,总算有了些许笑意,然后举了杯敬林清之:“那就预祝我这次一帆风顺吧。”

林清之举杯,笑道:“只要这次的事情足够顺利,我可以想象你以后扶摇直上的样子。”

宁馥苦笑,自嘲道:“那就先承你吉言。”

离开别苑进城之后,周凡的人在长街的巷口等着报信,把程衍拦下之后便说了宁芸在荷松园等宁馥的事来。

程衍回到马车上与宁馥言语起这事,霜容凝眉:“依我看这些天不如就住在素缨楼好了,二姑娘总不置于能到楼里来说这件事。”

宁馥正有此意,立即让程衍转道,直回素缨楼,并让萧翊回去与府门的门房打了招呼,几人连门都未踏,直接扎回素缨楼。

宁馥本人其实很喜欢住在素缨楼,素缨楼里她所居住的院落与别处不同,没有按照正经规制去建造,她住的屋子几乎是独屋独厅,在荷松园住的时候霜容和烟珑可以在外卧守夜,在素缨楼里,她们二人所住的地方就不与她同间了,得出了这个屋住在两边的耳室。

这让宁馥有了足够的私密感。

是以,住在素缨楼的时候,也是她在夜深人静时最放心查看和摆弄随身空间带来的那些物件的时候。

当然她也不是经常,但是总会有这个必要的时候,而且别苑到了她手中之后,也让李妈妈将她先前在别苑小住时的那个院落重建了,按照素缨楼的这个小院的规制建造,以方便她以后想住在别苑时也能这么私密。

临睡前霜容侍候她躺下,然后一边去拨弄燃香片一边低声道:“这么避着府里人,二、奶奶肯定急了,她又不能去别苑或者来楼里与你谈这件事,这人被逼到无路可走,就肯定得出点不正经的主意。”

宁馥挑起纱帐,半支起身子道:“这我知道,但她现在唯一能走的路,应该就只有煽动船舫股东们来对我施压,以股东们的利益为由,要么让我放弃医治院正,要么逼我退出交出股份。”

霜容皱眉看向她:“你既然已经猜到,怎么还这么不当回事?府里上下你能躲得了,但是二、奶奶一旦联合起几位股东的话,只要召开股东大会,你就没理由推辞,你又有什么良策了?”

宁馥看了看房梁,半晌后言语道:“她既然要让那些股东认为我肯定会办砸此事,我为什么就不能利用?”

“你……”

宁馥看向她:“之前已经和周凡讨论过这些事,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只专心于医治院正就好,其它的事自有我和周凡料理。”

霜容怎能放得下这颗心,听她这话后更吊胃口了,道:“你怎么也得说两句好让我放下心啊!”

宁馥一笑:“陈佩青今天就已经准备从股东的身上下手了,周凡那边一直盯着的,她不动我们就不动,她既然先动了,我们也有办法,明天就会传出去,宁二、奶奶为了阻止我去医治院正,怕我在几位股东里压她一头让她于内于外没面子,私下奔走各处制造谣言诋毁不止,还准备强行扣住我的人,让我不能动弹不能去清藤学院为院正诊治,我察觉不对被迫不能回府,暂住素缨楼。”

(未完待续。)

第286章洗洗睡吧推15500+

霜容震惊无语,苦笑摇头:“这种事也就周凡想得出来。”默了一下之后又问:“孔夫人那天和蒋老爷蒋夫人在府里撞个正着,真的是三奶奶做的?”

宁馥垂了垂眼,轻轻点头。

霜容哑然。

她不由的想起宁馥从陵塔回来的那一段日子,彼时三房的人虽然也是考虑利益在前,可却不似现在这般,就算于己并无任何利益可言,也要搅乱这一锅浑水。

看霜容默不作声凝思着,面有几分忧郁感慨,宁馥耸了耸肩,不当紧地道:“换个角度来想,孔夫人那天跟蒋家的人撞个正着不是正好?只要我们走好每一步做好所有的防备,别人就算再怎么样下套,我们也会安全的。”

这话不假,但一想到曹氏的用心,霜容的心里总也难掩上涌而来的酸涩。

在别苑的那天,如果不是林清之把那个荷包塞进林琼玉的箱笼里借她的手送给宁馥,那孔无喧的妹妹上门来讨的时候极有可能就会将宁馥的贴身饰物要了去,而就算宁馥之后也有防备,总也是牵强的,就算勉强能脱身,却也难保能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

“姑娘有没有想过三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馥垂了垂眼,这件事她当然想过。

在三房一家人来看,她是应当把他们当成恩人一样的供着的,可从陵塔出来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三房也出面不少次,并且有好几次曹氏都主动‘示好’,但她却像是毫不领情,就像她是一个多忘恩负义的人似的。

可天知道,曹氏的那些‘示好’,无一不是为了把她拉到他们的船上,好让她成为他们三房的傀儡。

她没有从了曹氏,然后她就成为了忘恩负义的人。

可她如果从了曹氏,那她现在又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就算有三房的人护她周全,可终究也不过是个棋子,或者连一枚棋子都不如,只是借他人的威风惶惶度日罢了。

曹氏心性极高,心思也大多都放在府外的生意上,并非喜好钻营宅斗的妇人,除非府里有什么事能绊到二房的人,否则她基本上就如同透明,不参与更不会主动去做些什么事。

这次孔家的事情,宁馥不清楚曹氏是不是有途径知道别苑那晚发生过什么才这么精准的直接把孔夫人召到府里,但是曹氏这次竟然主动有所动作,也就说明曹氏对她已经相当不满了。

曹氏不满并且付诸于行动,也就说明——宁立善只怕也对她有怨怼。

可宅门内的事务真的不是她的重心,四面八方皆是事,一件接着一件都是紧要到不行的事,她慢一步少想一点都会掉到翻不了身的坑里,一件一件排下来,哪里还有更多的时间去应付这些并非十万火急的事?

“姑娘不如改天把三老爷和三奶奶约出来吃顿饭吧。”见她一直不语,霜容轻声言道。

宁馥心有抵触,道:“有时间再安排这件事吧,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

霜容福了福,再没说什么,替她整理好被角和帐幔,退了出去。

宁馥睡眠质量近期一直不错,很多事情一步步的都上了轨道之后,她的心也就多少都安了一些,尤其是在没有人在隔壁守夜的情况下,她睡的更安稳了。

然则今夜她在睡梦中觉得有点冷。

迷迷糊糊的有些微醒,晕晕的想着这古代的房屋构造真是奇特,大夏天的睡在屋里,盖着薄被居然还会觉得冷,甚至于还能冻醒?

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将被子裹的更紧实了一些。

这般才又入睡没半刻,竟是觉得有一阵阵的寒意隔着薄被都袭上了全身,于是做梦梦到自己掉进了冰窟,浑身都被冰碴子河水淹没,人在河底彻底冻成了冰棍。

连打了几个冷颤之后,宁馥终于冻醒了。

人从梦里醒来,浑身仍旧是冰凉的,几个呼吸过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随后倒吸了一口气,僵硬着脖子转过了头去。

“你……”

噌的一下宁馥惊坐起,连忙就将薄被牢牢的揪在领口,大睁着双目盯着坐在屏风前的那人。

男子阖着的目淡淡的微睁开来,唇角也抿上薄凉的轻笑,看着她。

“揭榜?”韩尘的声音含着冷笑,抚着额就差笑出声来:“你准备怎么医治学院院正?用钱砸?”

“……”

韩尘就像看不见她乌云盖顶似的,径自又道:“我还以为你和宁家的人有点不同,原来你果然不同,你比你们宁家的人野心要大多了,你想要攀附权贵的心思已经到了不自量力的程度。”

宁馥肃着面,面无表情道:“你说完了没?”

“没有。”韩尘的目光幽幽的笑望了过来,纵然这般悠闲的姿势,却让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凝聚起来,甚是迫人:“林清之怂恿你去医治院正?你没这个能耐,林清之更不可能有,他若是有,他早就抢在你前头了,你就不怕他这是用你的名义来搭他自己的路?你就这么信任他?”

宁馥依旧肃着面,与方才没有半丝不同:“你说完了没?”

“没有。”韩尘的目光缩了一缩,面上的笑容虽然仍在,却是再无半分善意:“你继母不敢找我,但是其他几位股东她还是走访得起的,大家总会卖她一个薄面,你和她到底是一家人,无论出于任何角度考虑,他们都会赞同陈佩青的建议,几位股东一定会踢你出局。不过……”说到这里他又似笑非笑起来:“孔无喧也许未必?”

不得不承认,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很有种亦正亦邪的妖美,可宁馥看在眼里就只觉得他这笑是皮笑肉不笑。

她还是肃着面,但是声音已经咬牙切齿了:“你还没说完?!”

“没有!”韩尘终于止住了他的笑容,咬牙道:“你有没有别的话说,颠来倒去就这几个字?!”

宁馥看向别处,冷笑:“我看你也没别的屁可放了,太傅大人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国之栋梁,这种夜闯女子深闺的事传扬出去就是有辱国体的大事!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未完待续。)

第287章是人是鬼

一阵风迎面侵袭,昏暗的光线下纵然目明如宁馥也只在一个眨眼的功夫看见一抹薄烟流动,转瞬之间她便体会到那种并不陌生的如置冰窖之感。

韩尘的一对眸子如同冰封,声音犹如从极寒之地飘荡而来,宁馥睁着双目,毫不怀疑自己看见了呵出的白烟。

“把你从股东圈里踢出局好不好?”

须臾,宁馥呵呵一笑,韩尘近在眼前的发丝随着她的呵呵而微微游动,道:“好啊,如果把我从船舫制造的股东圈踢出来,那简直不能更好,那我立即就不用去医治院正了,随后把别苑转手一卖,素缨楼以后每天只营业半天,那我这个陪嫁就不值钱了,我求之不得!”

韩尘继续欺身,对她这番言论自然不为所动:“不必去医治院正,你也一样可以把别苑转手卖掉素缨楼只营业半天,你这个陪嫁也一样不再有诱惑力,只是为了把这件事推掉就拿医治院正来做晃子,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宁馥眨眼,很是无辜:“哦?太傅大人是不是哪里误会了?不然我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在我根本没有胜算把院正治好的前提下,我揭这个榜,还能有别的目的?”

韩尘目光极利,一直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宁馥甚是坦然,半笑不笑的迎望回去。

须臾,韩尘收了收姿势,突然一笑:“那我们聊点别的……”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

噌。

极为薄的一声微响,宁馥的声音瞬间停滞,眉头一皱,脖颈之处清晰分明的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力袭了来,却在皮肤毫厘之处停止,韩尘指尖划风,凌厉如刀的横在她的喉咙处。

韩尘本事非凡,宁馥就算有所戒备也绝非他的对手,此时她并无掉以轻心,却也仍旧被他所制。但她反应极快,立即就笑了,僵着身子道:“太傅大人想聊点什么?”

“还知道死活,证明你还没有疯。”韩尘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了:“你靠近林清之是为什么?”

宁馥也笑了:“太傅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林清之最初住在素缨楼,不是我请来的,是他自己非要住进来的。我还赶他走,这事人人都知道,您不可能查不出来。再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都很明显不过,想要靠近林清之的是宁君洁和宁家长房,便就是与我们二房都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是我?至于现在为什么我和林清之关系还不错,我也解释不清,也许是他这个住客怕我这个房东随时把他赶走?”

“少跟我兜圈。”韩尘的手轻轻划了划,宁馥垂目,看见自己睡衣的衣领齐齐的划出两道口子。

“好……好刀工。”

韩尘不知道算是什么表情,后而翻了个白眼,凝声道:“就算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林清之想要接近你,但是我说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他靠近,他能靠近得了吗?”

宁馥无辜极了,无奈道:“真是冤枉,照太傅大人这思路模式,只要是你认定的事,那还专程来这一趟问我干什么,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啊。”

“你敢说你让他接近你,你没有任何私心?”韩尘逼近。

“呵呵……呵呵……”宁馥除了干笑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道:“太傅大人,您现在离我也很近,准确的说在某些时刻你距离我比林清之距离我要更近,怎么,难道也是我想让你接近?”

您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对于宁馥这般态度,韩尘不仅不信,也不仅冷笑。

“为了钥匙?”

宁馥的面容冷了下来。

“太傅大人是不是过于关心我的生活了?我手里的半把钥匙已经被你用素缨楼的地皮换走了,林清之花了多少钱去拍下你的那半把钥匙送给大长公主我是亲眼看见的,你觉得我很有钱?还是你觉得我有钱到会拿钱买这种破铜烂铁。”她极为不屑,目光落向地面上的月影,道:“如你所言,我确实想攀附权贵,林清之如果不是腰缠万贯我也未必就和他往来频繁,清藤院院正大人如果不是院正,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去救。试问谁人不喜欢攀附,有攀附的机会,我为何不去攀附?”

而后,不等韩尘从她这一番话中深思过来,宁馥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半笑不笑地道:“太傅大人,您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您这么深思熟虑事事都要在心里绕上千百转的人,有没有想过您为什么对我的生活这么感兴趣,甚至还几次三番的私闯我的地盘,站在距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而后她的声音突然就有些魅了起来:“您有没有想过,您之所以能对我这么好奇,极有可能就是我故意要让你好奇,好让你靠近我?然后……”

攀附。

这两个字宁馥没有出口,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不需要这么直接,之所以说的这么清楚明白,就是要强调这个概念,让他必须这么想。

她并不知道韩尘是不是信了,也不知道韩尘的心里是不是被她这一通说辞换掉了他先入为主的概念,她只看到韩尘退了半步,目光甚冷地道:“攀附?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宁馥笑了,直视不退:“太傅大人,我们来日方长,您大可以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言罢,她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床头,就这么像个大爷似的笑望着他。

韩尘的目光在她的姿势上扫了几遍,后而甚是赞赏瞧好的一笑,宁馥仍旧半笑与其对视,后而一缕薄烟缓缓一扬,平地起风一般的吹了散了。

宁馥的笑一寸寸消失不见,好半晌她的目光才在屋内扫视开来。

她基本可以确定韩尘走了。

可他是怎么走的?!

靠。

老娘眼都没眨,你连个再见也不说便罢了,可你特么到底是怎么在老娘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靠!

你特么到底是人是鬼,太傅大人您是不是会灵魂出窍**?(未完待续。)

第288章忒无耻

午后的阳光很好,隔着浅竹帘,室外的高温全被摒在界外,室内放着冰釜,旁边燃着淡淡的幽香片空气甚是清新,孔无喧坐在书房里,翻着刚刚送来的股东文书,细细的一行行看过去。小厮进来传了三次饭都被守门的丫头赶了出去,只得委委屈屈的在门外随时侯着。

幽香悠悠摇曳,突然间有一丝清新的香气传了过来,孔无喧眉头一皱就抬起头来,看到来人之后,目光一黯垂了下来,想要说话,却又有些欲言又止,将手上的文书无声合上,薄唇淡淡的抿了起来。

“你不愿意?”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孔无喧的母亲孔夫人,目光微厉犹还带着怨怒,声音薄凉的哼道:“上次的事情过后,我早就想把她踢出股东圈,这次正好苍天有眼,是她自己作死。”

“母亲何必把话说的这样难听。”孔无喧的声音温婉如水,听得这一番言辞后霎时间就甚为无力,他凝眉望着自己的母亲,以眼神请求她高抬贵手:“她也是被逼到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也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为什么没有路?她当初如果好好的,现在已经是我们孔家的准媳妇,光光鲜鲜的嫁过来好吃好喝的待她,会成今天这样子吗?”

孔无喧撇过头去,无奈道:“当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孔夫人的眉皱的更厉害:“就算你有不对的地方,她自己也分不清好坏不成?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上,哪个不得高兴的心花怒放?她这一年来过的好了,手里有点钱了就以为自己能登天了?一年前她在宁家是怎么过的全都忘了!如今被宁家上下拿捏住,竟然使出这个法子来,我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好的夫君不要,非得让宁二、奶奶给她安排个陪嫁的身份这就老实了……”

孔无喧抿着唇,有些听不下去:“其实就算是做陪嫁,也是要进入瑾王府的,瑾王明摆着也对她的能力和手里的东西有兴趣,一旦她以陪嫁的身份进入瑾王府,迟早也是……他的人,届时日子未必就会比别人差多少,好歹也是王府……”默了一默之后,他的声音弱了些,道:“说将起来,比嫁入孔家还要风光,可她也不为所动并这般抵抗,这就说明她本性并非是那种不顾一切攀附权贵之人……”

孔夫人似是相当震惊,纵然她心里也有些认同,可到底那天在宁家的时候她的脸面实在是被拂了个干净,怎会再说宁家人一句好话,立即就截了话道:“怎么你到现在都还不死心吗?你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

“也许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孔无喧扬眉:“是我误以为她也对我有好感,但其实她对我也许和对待别人并无不同,是我自己太急迫太强求了,母亲为我着想是肯定的,孩儿感激也愧疚,但是抛开身份来看,母亲难道不觉得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宁馥都能把大局握在手里,正正就说明了她聪明过人吗?”

孔夫人的目光甚是沉痛失望,见儿子这般言语与态度心知相劝是不大可能,索性不再与他理论,直接命令道:“不管怎么样,你和她没这场缘份,我不想再在股东圈里看到她,这次也不是我们出手要把她踢出去,所有股东都同意的事情,我们也算不上落井下石,你也必须同意!”

孔无喧无语的将手里的文书收了起来,沉声往外走去:“我自有分寸。”

孔夫人急了,跺脚道:“就算你不同意把她踢出去,你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投票表决的事情,你一人反对也没有用!”

孔无喧却已走出书房,没半句回应了。

六月中,宁馥已经有小半月未回过宁府,这小半月来在素缨楼见不到霜容的影子,她忙着练习并且每隔一天便要去清藤院看症,由林清之和晴鹤相陪同,断完症便回到别苑去继续练习。

天气越发的热了些,这小半个月陈佩青不能在府里把宁馥如何,在外奔走于船舫各位股东的府邸却没有停止过,单是以股东大会的名义请宁馥商议的帖子就已经下过三回,皆被周凡在素缨楼的接待处就兜住拦下不发,如同石沉大海的回应让各人越发的不满。

“这些天暗查各家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书房内,周凡递了几张纸条给宁馥,道:“以易家为首,易夫人这次越界出面,本来她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应该是之前在武倌的冲突让她觉得抓住了机会,之后二、奶奶拜访马家的时候她竟然都跟随陪同,就像是她自己的事一样上心,真是可笑。”

宁馥“嗯”了一声,随后拿出一沓资料来递给周凡:“之前让你查的易家手里有多少地,现在派上用场了。你拿这些去给马老板看,他们家刚刚分了家,头前他失算套现想换地皮,结果马家的地皮大部分却在他兄弟手里,现在他手里大把的钱正对当初把船舫股份放出而后悔不迭,这些他肯定会感兴趣。”

周凡接过之后细看了几眼,而后冷冷一笑,道:“没想到易家有这么多地在暗中转卖,马老板现在有钱却无处投资,二、奶奶在马家并没有多费唇舌就说服了他们,想必马老板是想把你手里的股份收回去,但是这些股份哪有这些地皮对现在的他更需要?有这些资料在手,马老板肯定知道选什么了。”

宁馥并没有完全踏实,道:“股东一共六人,投票表决的话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参与投票,但是剩下的五人以陈佩青和易夫人的性子,一定也不会按照正常模式去以多压少,否则陈佩青做为最大的股东她手里三成的股份只算一票就太亏了,我猜他们一定到时以手中握有股份多少来决定票数。”

周凡挑眼,当即就有些来气了:“她如果在会议上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忒……”

“忒无耻?”宁馥抿唇一笑:“这些人一向如此。”

(未完待续。)

第289章辈份

周凡边思量边道:“二、奶奶手里三成,易若耀手里一成,马老板也是一成,您手里和孔无喧持平各占两成,最后一成在韩太傅手里,抛去你手里的剩下八成,单是二、奶奶和易夫人加起来就已经占了一半了……”

宁馥点头:“所以,马老板这头很重要。否则陈佩青手里就有五票稳胜了。”

周凡抿了抿唇,半晌后抬头,踌躇着道:“孔公子那边……”

宁馥一怔,但并不意外周凡提到此人,须臾她垂了垂目,声音并没有因为此人而有什么波澜:“还好孔家这边的股份全握在孔无喧的手里,最不济他会站中立,应当不至于与我反目对立。”

周凡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多提此人,而后又道:“那韩太傅那边……”

宁馥抬起头来,无意识的看向了窗外,窗外天色大好,青红翠绿一片萦绕,如此良辰美景,但一提到那人,她心里就说不出的发堵。

后而她语气甚是肯定:“他这边不用管。”

周凡看着她的表情,后而若有所思的点头:“也对,韩太傅持着这一股,却是完全不理世事只是吃分红而已,这些子事他只怕未必会露面罢……”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有些怪怪的,还拿眼尾悄悄的瞧着宁馥的反应。

不想宁馥再没接话,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务。

六月底的时候,易家在青雀长街上开了一家新铺,各方来客前往道贺,无论内里如何不痛快,哪怕到了恨不得对方早点咽气的地步,面上也都是笑迎笑送,就比如说,宁馥让人带上贺礼去的时候,正撞见和易夫人谈笑风声如同一对儿金兰姐妹花的卓夫人。

两家怨仇如此之深,在公开场合也得手把着手,宁馥更不担心有什么不好看的了,在礼花和道贺之声中上得前去,再让周凡把礼奉上,道贺的话也是张口便来。

易夫人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之后虽然仍然挂着笑意,目光却已经锋利了起来,宁馥看着她这外露的恨意也是想笑,想易夫人到底是习武出身,这藏掩内心的事情做起来总也不能得心应手。

“股东大会你三躲四躲,我还以为今天也见不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宁三姑娘不在京城了。”

宁馥笑着福身:“别的事且不说,今天这道喜的事说什么也得露面不可,却是不能久坐,还望易夫人担待了。”

易夫人自与宁馥对面起就始终微扬着下巴,十足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宁馥则一直端着半垂首含笑的姿态,此时宁馥言罢,易夫人鼻中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在宁馥的身边扫了扫,道:“你身边那个能挨打的丫头呢?哦对了,听说就是她要给清藤院院正医治?当时真是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个本事,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要是没有一手好医术,当时也不可能逞强来找打,自是有法子治伤才肯上了。”话到此处她突然又“哎呀”了一声,掩口讥讽道:“都说医者不自医来着,我竟然忘了,她可好利索了?鼻子歪吗?眼睛斜吗?”

烟珑站在宁馥的身边,手紧紧的在袖内攥了起来。

宁馥的笑意收了收,直了身子。

“易夫人这话一提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些日子太忙实在没这个空闲,另一方面也在想着易夫人贵人事忙这种事未必就放在心上,既然易夫人没忘,也正好不用我再厚着脸皮提醒,霜容受伤是挺重的,也正如易夫人所说,医者不能自医,她的伤药费、误工费、心灵受创费等等,您今天就把这个账给结了吧。周凡——”她别过头去:“算一算,给易夫人报个数。”

周凡早在宁馥直起腰板的时候就已经心领神会,宁馥提一个费,他在旁就拿着算盘拨弄着,点到他的名时他也拨出了个数字来给易夫人看:“给易夫人打个九折,算是霜容当时不自量力,再抹去零头,一共三千五百两。”

“三千五百两?!”易夫人本来还在震惊宁馥居然会开口向她要钱赔偿,听了这数字之后立即不由的将重点转移到这笔钱的数目上,笑容彻底从她的脸上消失不见,瞪眼道:“你还不如抢!”

宁馥莞尔:“霜容在我素缨楼是什么职位不用解释了吧?对我个人而言也是不能缺的,她休养的那一阵子,我连日常生活都乱了套,身边的几个人没一个能比霜容顶事,我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都没跟易夫人清算,这要是加起来可不止是这个数目,怎么,现在可以去账房拿了吗?”

易夫人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厉喝:“宁二、奶奶呢?!把她叫出来,这是怎么管教的女儿,竟然这般对长辈说话……”

现在端出长辈的架势来摆谱,方才的每一字每一句哪里有个长辈的模样,烟珑不自觉的就想往前上,被宁馥不动声色的拦下,回易夫人:“你和我,还有宁二、奶奶,都是船舫的股东,江湖辈份我唤你一声易夫人,就是宁二、奶奶来了,言语的这些子事也全部都非家事,大家一个辈份的,易夫人您身边的令公子都该对我行个晚辈礼,我已经不计较这些怕坏了你们没家教的家声,你倒要把宁二、奶奶搬来,三千五百两要是不想给大可直说,大喜的日子犯不着唇枪舌战的。”

言罢,在易夫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及低低的咒骂中,宁馥冷嗤一声扭了头,门槛都没迈便道:“送礼上门,还真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那便作罢,我们的礼数却不能丢,放下礼盒,我们打道回府!”

这边的阵仗对台本就不小,早就引得不少人纷纷望来,此时宁馥拾阶而不入,众人心下自有揣测,易夫人和宁馥之间小有过节早就不是新鲜事,只是因为宁馥到底年轻,再加上周凡当初的推助,大家当时便就觉得易夫人有些仗势,把宁馥的丫头给打成重伤,现今宁馥不计前嫌上门道贺,没想到易夫人的心眼竟然如此之小,对晚辈这般不依不饶,得了便宜占尽上风还要这般奚落。

余光睨着众人的脸色,周凡和烟珑险些窃笑出声。

动作极快,在易若耀追上前来挽回之前,宁馥已经放下了车帘,道了一声驾车,在车帘放下的当口,宁馥的目光被帘角一闪即过的远处的人影给引了一引。

刚想让马车停一停,易若耀追来的声音却已经响在几步外,宁馥凝了眉:“马上走。”

(未完待续。)

第290章机锋

马车在阳光下碌碌前行,宁馥挑起车帘的时候,只闻身后易若耀追来的声音,目光望向青戏楼的大门处时,却什么都没能瞧见了。

回想方才刚刚上车的那一刹,她隐约看到青戏楼门前有抹熟悉的身影,若不是易若耀追着不放,她也不会这么急。

现在马车行到青戏楼门前,楼里偶有淡淡的咿咿呀呀唱调儿传出来,她微凝着眉道:“近来四奶奶还是青戏楼里的常客?”

烟珑点了点头,并往门外看了一眼,道:“之前四奶奶把您送给她的那个牌子让人送到了咱们荷松园的门房,我们几个都以为四奶奶终于也腻味了,但是好像并不是。”

烟珑言罢就敲了敲车厢壁,隔着车帘跟周凡问起这件事来,周凡听罢就道:“我查过了,青戏楼现在有四奶奶的挂名,不过好像不是用她的名字挂的牌,说起这事我还在奇怪,四奶奶既然不是腻味了,而且也不是要用她自己的名字挂牌,那她把姑娘送的牌子退回来是什么心思,难道她想跟姑娘划清界限?”

烟珑也接了腔:“反正我也觉得不像是只是因为她也能拿到牌子就把这东西还给你,为了不影响你也去楼里听戏这么简单。”

茵妙道:“要不要我盯上几天?”

“没事。”宁馥摇了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用因为她浪费我们的精力。”

马车依旧前行,宁馥闭目养神,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密如雨点的鼓响,尽管隔的很远,但是这鼓之声却声声震耳,直往耳朵里去探,宁馥还未出声,那边烟珑就挑了帘子:“哪里这么热闹?”

周凡正站在车架上往前方探头,后而道:“好像是清藤学院那边。”

宁馥本来还在想今天还有哪家跟易家打擂台抢着开业,一听这话便顺着挑起的车帘侧眼望去,但毕竟隔的较远,除了人影之外并不能瞧得分明。

“许是哪位达官回学院游赏吧。”烟珑道。

“换条路回别苑。”宁馥垂目吩咐下去,继续养神。

近来只要出了门,宁馥都会让周凡或者程衍他们从清藤学院门口路过一下,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路过看一看而已,渐渐的养成了习惯,只要她没有特别叮嘱,都会从学院路过,今天学院这边这么花哨,宁馥喜静,也不想扎到人堆里去,直接让周凡调头绕开。

这眼睛才闭上没半刻,感觉这马车也才刚刚把头调整过来,突然就又停了下来,不等宁馥出声,周凡突然敲了敲车厢:“我看见林公子了。”

这话一罢,车身一动,应是周凡跳了下去,就听外面周凡对林清之行礼。

烟珑掀了车帘,宁馥也下了车去,这时正好停在人群不多的地方,程衍把车停到拐角巷子处,宁馥这就上前与林清之打了招呼。

“还好在这里撞着了你,不然我这往别苑而去,岂不是要扑个空?”宁馥笑道:“昨天也没听你说今天要出门,你该不会是为了……”她往身后看了看,目光落在易家铺子的方向。

林清之笑着摇扇:“我就是在此处截你来着,还差点没截住,关易家何事,他们家倒是给我下帖子来着,这种小商小户,哪值得我迂尊降贵,凭什么让他们白白沾我的便宜蓬荜升辉。”

几步外便就是一间茶楼,林清之言罢就邀宁馥往茶楼一叙,宁馥几人这便就与林清之一同往里走,边走边随意的说着些什么,宁馥没见着晴鹤的身影,想来这时正与霜容在别苑练习,便也就没有问起。

“宁三姑娘。”

一声轻唤在身后响起,几人纷纷回头望去,就见一人影正从人群中穿际而来,目光有些急迫,脚步都有些急慌上得前来。

林清之站在宁馥身后,眼睛微微眯起,转瞬间,却淡淡颔首:“孔公子,许久不见。”

“林公子,好阵子不曾相见,近来可好。”

林清之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下京中出名的闲人一个,终日在宁三姑娘的别苑里纸醉金迷,没什么正经事做的人,向来日子过的不错。”

孔无喧淡淡一笑,目光有些闪耀:“可惜宁三姑娘的别苑现在不对外开放,不然说什么我也要去小住一阵子,做陪也罢,倒真有些想念林公子的茶道。”

“哦?孔公子身边竟然都没个像样的人沏茶么?”

“那倒不至于。”孔无喧一边说着一边撇着眼睛看宁馥:“只是想将林公子那套功夫偷学过来,回头自己也可以标榜一二邀人饮茶了。”

“是吗。”林清之说道:“不知道孔公子想邀谁,大可直接带人到别苑去,我替你们做这个茶倌儿便是。”

“不敢不敢,哪能劳动林公子大驾。”孔无喧笑着说道,随即往宁馥身边站了站,道:“林公子这般擅长茶道,这茶倌的老板可不敢侍候,在下知道一处好地界,花雕乃是极品中的极品,不知林公子可有兴致。”

林清之笑:“无防。”

孔无喧回以一笑,随后便向身边的跟随吩咐:“快引路带林公子去,报我的账,挑好的侍候着。”言罢他转过头来对林清之又道:“宁三姑娘一介女流,委实不宜在外与男子共饮,在下又正好寻宁三姑娘有事,斗胆问林公子一问,在下可以向您借宁三姑娘一会儿吗?”

林清之的笑仍在,但是却有难以察觉的凉意浮了上来,他侧眼望向宁馥,见宁馥并无反对,就淡笑着点了点头。

孔无喧拱手:“多谢林公子,在下一定亲自将宁三姑娘送回。”

他说的是“送回”,这送回的意思可以是送回宁府,也可以是送回素缨楼,但是让听到此话的林清之一点也不认为他所说的‘送回’,是把宁馥送到他的身边。

孔无喧和宁馥等几人的身影几下就拐进茶楼中,林清之一身净白,发色黑亮,眼眸如海,渐渐的失去了温度,波光渐转之后,对孔无喧的跟随道:“引路吧。”

(未完待续。)

第291章拒绝?

“你看看,这是什么。”

孔无喧将一个盒子推到宁馥的面前,宁馥垂目落了上去,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一张文书协议,透过纸张还看得到私印和手印,她心里隐隐的有些忐忑起来。

因为心里隐隐猜到会是什么,展开看完之后虽然惊讶却也不是震惊非常,宁馥将协议放回盒子里,并没有因为孔无喧与马家所签下的这个协议而浮现感激之色,而是皱起了眉头。

“你去找到马老板,让他签下这个协议,不会站在陈佩青一方去投票?”

“是的,不只是马老板,我也不会同意让你退出股东圈。”孔无喧的笑很温和,也很温柔:“我已经暗查过了,宁二、奶奶会以手中所持有的股份数目来让股东们投票,她手里的三成加上易若耀手里的,有四票,抛去你的不计,现在我手里的和马老板手里的加起来有三票,只要韩太傅肯站在我们这边的话,这次的投票持平,你也不会出局……”

宁馥淡笑着点了点头,道:“近来马老板买入了不少地皮,他手里就算有足够的资金也不适合将我手里的股份买入,但这并不能绝对的让他放弃,你跟他开了什么条件?”

“用不着什么条件。”孔无喧垂了垂目,笑容依旧在面上挂着,“我们孔家和马家的交情多少年了,一两句话的事罢了……”

宁馥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静默了许久,并没有想要拆穿,然则孔无喧向来冷静,却似欲盖弥彰般,接连不停的说了一堆的话,好借此来掩饰他此时的紧张。

“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近来一定事务非常繁复,分心来处理这些事情万一出了错就糟了,做为朋友能尽绵薄之力我也觉得荣幸,现在你只需要去考虑院正那边的事就好,股东大会这边你不必担心……”

宁馥仍旧淡笑,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茶杯,说道:“还有韩太傅那一票呢……”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屋里又静谧了。

须臾,孔无喧的眼神乱了乱,道:“我……我唐突了吗……”

“不会。”宁馥笑着抬头说道:“你当我是朋友,并且这般出手相助,我很呈你的情。”

“你,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孔无喧的脸色有些微红,“那,那你以后有时间了,我可不可以邀你饮茶?”

“如果有时间的话。”宁馥不忍,只能把话说到如此。

孔无喧面色有些微的尴尬,但很快就又撑了笑来,不再逼迫非要个肯定,转而道:“有林公子在,院正那边应该是妥当的,只要院正这边的事情顺利,到时就再不能有谁能随随便便拿捏你的人生了……”

算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久,彼此之间的交集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宁馥的空间里现在还放着他的那幅画,这算是关系疏浅吗?可是彼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股份,就算当时他不明白也好装不明白也罢,事后股份拿到手里,宁馥再没与他有任何往来,他就算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

还有孔夫人与蒋家大冲撞的事情,虽然扬出去的是孔无喧和宁君洁之间关于玉佩的事,并没有牵扯上她,可是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个圈子,她和他之间都心知肚明。

就连宁馥也以为和他之间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是人人都和蒋虚舟一样不知进退,孔无喧也算得上玲珑,出了玉佩那件事,本来也就应该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干才是。

然而,这样本该再无交集的两人,却在她麻烦缠身的时候,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交集。这个当初也算是被她颜面扫地的世家之子,竟然会在她看不到的暗处,做了这么许多。

其实他与马老板所签的这个协议和他暗中对马老板的许诺有些多余,宁馥之前不过是说个漂亮话而已,其实以马老板现在的财力和心力,船舫这边的股东里有他一成就行了,他根本没有必要再争个什么,年节前这些钱也捞不回来,马上就到下半年,并不是注资进去的好时候,是以孔无喧根本就不必去找马老板,马老板也不会投这个赞成票,因为他不想注资,只不过这个事实不能告知于人罢了,谁会愿意让别人认为自己手里现在现钱不多呢?

再有就是韩尘那边,宁馥有预感,而且基本可以打保票,那晚韩尘的夜探过后,无论韩尘到底怎么想,他都不会投给陈佩青,所以,韩尘一旦不投赞成票,而以韩尘的身份自是不用多说是何等高贵,就算两边票数持平,也是陈佩青输了。

在双方票数相等的情况下,陈佩青敢压到韩尘的头上不依不饶吗?

显然不可能。

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宁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无论孔无喧是不是画蛇添足白忙一场,但的的确确是在暗暗的想要帮她渡过难关。而且不难想象,孔夫人自打那天从宁府出去之后,心中对宁家的怨恨会有多深,而孔无喧也是出了名的孝子,他做的这些事,身上所背负的,不言而喻。

认真说起来,一直利用对方的,其实是宁馥。

孔无喧和蒋虚舟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蒋虚舟做的所有事,全部都可当面拂掉、拒绝、并对他说出极其冷酷决绝的话。可面对孔无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现在直面面对,可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做尽了,他根本就没有给她可以拂掉、拒绝的机会,更没办法在事后在眼下对他说出冷酷决绝的任何只言片语。

宁馥转过头去,半晌后尴尬的笑着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务要处理,这就先行告辞了……”

“我送你。”孔无喧紧跟着起身。

“真的不用。”宁馥尽量笑的自然:“有这么多人陪着,光天化日还能有什么意外……”

孔无喧清清淡淡,已经走在前,亲自将门打开,半躬身一让。

根本不给他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我方才应了林兄的,你可不能让我食言。”(未完待续。)

第292章仗势欺人

同年七月,京中船舫制造股东会对外宣布要进行内部整理,股份与人数兴许会有小范围的调整。

同月,京内连同城郊处皆有田地倒卖之事,因为突然增加的数额使得田地的价值下跌,由数十座房产突然降价三到四成开始,连带着整个京城的地皮不得不跟着降价,而这数十座的房产皆是由林清之名下突然一夜之间发出,转手就被卖出不止,林清之紧接着便又散出数十座产业,使得京内其它转卖的地皮无人问津,转卖行一时停滞。

同时,霜容入住清藤学院成为院正的主医师。

几件事都和宁馥有关,但是明面上却并不大能看得出。

关于股东圈的内部调整,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陈佩青似乎隐隐察觉到马老板有些恹恹之意,在京中转卖行停滞的时期,下了最后的请帖,邀所有股东在七月初六必须全部出席。

到了这一刻宁馥仍旧没有半分退意,而陈佩青下了这个帖,是打算连‘万一’的机会也不给她了,霜容住进清藤学院,不等结果出来,陈佩青就要在这之前和她做个了断,逼她就范了。

马上就要有个结果出来,就算已经明知结局,也是很难平平常常的,宁馥的心情算不上忐忑,只是与平常有些许不同,便去拜访林清之这个唯一与她并肩作战的友人,在事情出现两种结果后,关于之后的动作。

“林清之。”之前所有的轻快与自若在此时都不得不沉淀下去,宁馥半垂着目看着手里温烫的茶盏,“你放完十座又十座,虽然你一向做事都是这样随性,但寻常普通百姓瞧不分明,有心人一定知道你在暗中帮我。”

林清之一双桃花眸淡淡的看着宁馥——如今的宁馥,虽然还没有站到亮处来,清藤学院院正那边也没有出来结局,但谁都看得出,这位年纪尚小的女子,挤身进京中商贵指日可待,而宁家的几位无论是老爷又或是她同辈的姑娘都没有一个能像她这般,人人都以为她是靠乔松柏的遗产起步发家,但是他清楚,她的头脑才是她发家之本。

而他早就已经是她这一条线上的了,在他认为,他巴不得别人认为他和她是一伙的,一想到这些他还甚至于有些与有荣蔫之感,他真想大声对她说——我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你大可把心放进肚子里。”他诚恳地道:“京城是我家,我想怎么放盘全凭我高兴,不过,你不觉得你应该问的不是别人怎么想这件事,而是我这样出血的放出地皮来,那些损失才是重点吗?你怎么不想一想怎么补偿我的付出?”

宁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副无可救药的模样在他面前甩下一张纸:“倒来倒去,还是你自己的人把地皮全买了走,不过是走个手续费经手费,你有什么损失?”

林清之无奈的笑出了声——宁馥智慧缜密,放眼望去不过才多少日子,三百余天?京城的大事小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有秘密了。

翌日七月初六,宁馥起的很早,府里一切看似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办事的接着办事,出门的继续出门,荷松园也是如此,除了较往日稍稍沉默了些之外,并不能看出今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偶有几人准备着七夕的节日妆点,但也是小范围的喧闹,对整个宁府来说,没有半点影响。

巡铺,回素缨楼,照旧路过大门紧闭的清藤学院,过节这两天学院放了三天假,是以门前奚落并无多少行人,宁馥让程衍将车停在巷口,掀起车帘,她就这么静静的面无表情的看着。

一直无声。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宁馥开口让程衍行车。

到素缨楼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人在楼的正厅里候着,见宁馥一行人进得厅来,个个恭敬的上前行礼,未多言一字。

宁馥一个个望过去,易家的、马家的、孔家的,还有陈佩青的,这些全部都是各家安在船舫制造生意上的管事,因为之前数次下帖去开股东会她都未有回音,今天这是怕她又再缺席,素缨楼还没开门,这些人就在门外等着了。

“给几位管事上茶。”宁馥言罢就往侧方楼梯上去。

几位管事对视一眼立即跟上,宁馥听得脚步声阵阵,人在阶上猛的回过头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声音也是微怒的:“上吊也要喘口气,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各位难道在这之前死盯着我不放?我素缨楼的生意与船舫制造可没有半点关系,岂是能让你们踏足观赏的?”

几位管事不敢出声,但也怕宁馥真的就跑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烟珑出了面来站到他们面前:“再往前走一步,马上全都哄出去,管你们的主子是谁,在素缨楼的地方站着就必须得知道什么是规矩,你们是什么身份,在我们三姑娘面前你们根本就没有身份!再不识抬举,全都滚回去让你们主子过来说话!”

这话相当迫人,可这几位管事却不敢在这时造次,就算真要与这位素缨楼的姑娘撕起来,也不是他们的身份撕得起的,纷纷立即退了回去,暗自将烟珑所言之语全部记下,等着回头告知给自己的主子,另行清算。

等到日上三竿,这几人在这之间看着素缨楼的宾客来了又去,这就坐不住了,看着时辰已经马上就要过,几人一商议,立即一起上前去到前台叫了秀娘。

“时辰到了,再是耽搁不得,不知宁三姑娘她现在可都处理完楼里的事务了?”

秀娘似是才看到他们似的,惊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们姑娘已经出去了!”

几位管事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秀娘眨眼:“有一柱香的时间了吧,这会子只怕已经见到各位管事的主子了!”

几人面如黑炭,强忍着气拱了拱手,到门外立即散了各自往回赶,无一不是皱着眉,恨不得好生发泄一场。

这小丫头片子,走了点运气发了个死人财,就这般仗势欺人,不把人当人看了!

(未完待续。)

第293章公平

此时此刻,寂静一片的会议大厅里,也渐渐响起了细微的碎动,一番冷言相向的言论与投票表决过后,陈佩青握有四票,而站在宁馥这边的,孔无喧两票,马老板在上一盏茶的时候,清了清嗓子,垂着眼皮子没看陈佩青怒目震惊的眼睛,将手里的牌子落到了孔无喧的牌子旁边。

从丢完牌子之后,整个厅都静了下来,话是由陈佩青发言的,她握的三成股份是所有人中最多,想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以每人手中持有的票数来决定宁馥的去留是这场会议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提前宣告的,眼下韩尘一直未出现,不等也得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各人面前的茶水也换了新的,韩尘的位置还是空着。

陈佩青端起茶来,借着拨弄茶叶的当口,悄悄的朝着易夫人递了个眼色。

易夫人本不是股份持有人,今天在场是陪着易若耀来的,入场之时孔无喧曾不客气的说今天的股东会非持有人最好回避,但是易夫人又岂是能被一个后辈晚生的几句话就给挡住的,来了就料到有人提出异议,就算不是宁馥也会是孔无喧,当即就指着她儿子易若耀道:“若耀喉咙痛,说不了什么话,我是她的母亲,他今天也是撑着身体过来的,否则他今天本就可以完全不来在家休养,到时还是我亲自过来替他参加这场大会,所以,我必须在。”

而有陈佩青在旁帮点,随便两三句也就将孔无喧给堵了回去。

投票的事,有她在,易若耀不改不从,而且无论是投赞成还是反对,他本人其实都意向不大,索性就由了她。

易夫人感觉到陈佩青投来的眼色,目光稍稍垂了一垂,咳了一咳便清声道:“我看韩太傅八成是来不了了,今天的投票本来就只有八票,我们这边已经占了一半,太傅大人弃票不投,已经可以公布结果了。”

她话说完,便怀着冷笑得意的斜睨了宁馥一眼。

宁馥面色还未动,孔无喧就已经微微皱起眉来,缓缓说道:“易夫人这话有些不公平了,如果按照易夫人的意思,那如果本人不到就等于弃票的话,假设我和马老板今天都没有到,岂不是就只有你们二位表决?那不就等于宁三姑娘直接被你们出局?”

“当然,你们人都不到了,还有别的结果?”易夫人理所当然地道。

孔无喧笑了一下:“那今天又何必多此一举,以易夫人和宁二、奶奶的能力,大可今天随便做些什么把我和马老板拦在路上不能坐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们的目的不是可以更快达成?”

这话有些怀玉其罪,易夫人性子直烈,立即就要拍案而起准备教训这个和她儿子一般大的晚辈,被陈佩青抢在了前头才没让这场会议闹将起来。

她先递了个眼色给易夫人,随后紧接着道:“易夫人也是不想大家在这里耗时间,大家都是百忙中才抽出这个空闲来的,尤其是宁馥,对吧?”她笑看了宁馥一眼,然后对着所有人道:“但是一直这么等也不是事,如果韩太傅今天都不会来了,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一夜,等两夜,直到等到他来为止吗?这不现实。”

易夫人立即和她唱起双簧来:“那宁二、奶奶来做个决定吧。”

“好。”陈佩青点了点头,一副众望所归的模样沉声道:“就以那香片为准,待这新添的香片燃完的时候也近黄昏了,也是各铺子收工的时辰,如果在这期间韩太傅未能来的话,就当他是弃票,这样够公平吧?”

孔无喧抿了抿唇,凝眉看了宁馥一眼,刚要出声反对,宁馥阖着目道:“就按宁二、奶奶说的为准。”

马老板恹恹的,反正他今天就是个坐陪的,该做的他也做到了,剩下的怎么处理,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的。

易夫人无声的哼笑,靠回椅背,几人继续沉默静待,陈佩青叫来了丫环把香炉放在桌案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的被引去,观察着那新添的香片燃到何处了。

宁馥起了身:“我出去活动活动手脚,坐久了好累。”

没有人有异议,陈佩青也大大方方的让她去,易夫人往她身边靠了靠,待宁馥出了厅之后,声音极低地对陈佩青道:“她是不是去让人请韩太傅了……”

陈佩青低声回道:“没用,她和韩太傅能有多少交情?韩太傅是个什么性子?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来,那他还会来吗?这种事他怎会亲自出面?退一万步讲,就算韩太傅来了,也不可能是看她的面子,再退一万步,韩太傅就算真的捣乱想投她一票,我也有办法让他投不下去,大家都是看各自的利益的,宁馥要治的不是普通人,可是有品级并且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多少达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学院院正,医治院正这种事岂是小事,韩太傅怎么可能容许平头百姓将院正的身体这样儿戏?”

易夫人的笑意深了几分。

孔无喧看着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瞧着易夫人的脸色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隐隐的觉得这二人一定有后招。

他就这么看着易夫人和陈佩青,心里不由的就想起她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一定要说易夫人和宁馥有仇,那在那个时候,在易武倌,这份仇也应该是宁馥对她,严格说来,根本就轮不到易夫人去记恨宁馥什么,可她就是恨了,并且报复了。

思及此,他越发的觉得宁馥的今天有多不易,便就是这两位女人,皆是宁馥的长辈,一个还是宁馥的后母,再是不喜欢这个女儿,至少宁馥在府里也唤了她多少年的‘母亲’,易夫人更甚,还是习武之家出身的女子,竟然也能这般张扬跋扈欺负一个才十几岁的姑娘。

这都是些什么人?

厅内依旧寂静,宁馥还未回来,孔无喧的手在桌下不自知的紧紧攥着。

这无意识的动作,仿似要将心中所有的不平捏个粉碎。

(未完待续。)

第294章求我

宁馥出了这边的厢房,转头下了楼,在回廊上绕了大半圈,从角落的楼梯上了去,穿来绕去,到了一间静谧隐密的厢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将情绪收的差不多了,这才让人敲门。

里面传来人声,门被打开,秦航温和的笑着把她往里请,在宁馥身后将烟珑几人拦在外面,自己也退了出来,把门从外面无声的合了上。

厢房简洁却不简陋,此处只有韩尘和她二人,此时韩尘正半阖着双目靠在椅背中很是悠闲,听得宁馥进了来也没抬眼多看她一下,身上穿着一件干净又简单的绸缎长衫,面料柔软色泽光滑,上面还绣了几朵暗金色图纹的兰花。

宁馥瞥了一眼见他这般自若,面含万年不改的略有不屑的浅笑,还带着几分凉薄之意,眼神都未向她投来一眼只是缓缓的上扬了一下嘴角,不客气地吐出一句:“茶。”

宁馥拿了桌上的茶盏,故意很大声的倒了一杯,毫无章法和手法可言,推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倾出几滴。

可能是真的完全不介意,韩尘只笑看了一眼就仰着头喝了下去,随即抿了抿唇边的茶水,似乎才反过味来,砰的一声将茶盏落回桌上,一眼就盯进她的眼底,说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然后话音刚落,韩尘顿时一愣,看着宁馥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什么,眼睛睁的圆了些:“你还不求我?”

“你脑子进水了吧。”宁馥毫不在意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拉过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漫不经心的指着对面韩尘眼前的茶盏道:“嫌弃,自己倒。”

韩尘很少这样将情绪流露,他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点点的压了回去,眉头恢复了惯常的浅笑,出声问道:“你竟然不是来求我去替你投一票的?”

“我为什么要求你投我一票?”宁馥撇了撇嘴,“你若真想投我一票,何必另开一间厢房远远的避开那些人,还要用这么低劣的招术把我给叫来,我倒觉得你不是觉得我来求你,而是你很想求我让我来求你。”

韩尘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这张嘴倒是厉害。”

宁馥略略耸肩:“跟你,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后,明显也感觉到韩尘不似之前她一进门时那般拿着捏着高高在上了,宁馥这才上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是没喝,而是平静地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韩尘斜斜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了目,一声没吭,拿起方才那只杯盏,空空的杯子在他的指尖翻转,很自然的随意吩咐道:“过来,好好侍候给我倒几盏茶,我这一票就是你的。”

宁馥眉头顿时紧紧的皱起,动也没动。

韩尘竟是有些无赖似的往后一靠:“没人侍候我心情就不会好,不愿意见到一些上了年纪又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人,更不愿意参与这些什么很无聊的投票之事,你想要一票,我手里正好就有,你若需要,就得付出点什么,这很公平,所以,等我高兴了再说。”

“呼”的一声,宁馥一下就从椅中站了起来,貌似平静的拿起茶壶,可是手指尖却有些用力的泛白,她砰的一下就将他手中的杯盏夺了过来,使劲地放在桌子上。

谁知,就听哗啦一声,厚瓷杯底登时碎裂,那茶壶中的水直接就朝着那一堆碎瓷上浇了上去,韩尘惊呼一声,一下就跳了起来,就这还被那早就凉了的茶水溅出几滴到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湿渍像是油滴一般滴在他的衣衫上,极为难看。

韩尘面色阴沉看着自己一身狼藉,眼睛睁的相当不可思议,想他何曾有人敢对他如此造次,竟是震在当场不敢相信,双目如同欲要喷火。终于,他又是接连深吸了几口气,猛的欺身上前,沉声道:“你当我不敢在这里杀了你?”

杀?

韩尘很是阴冷的睨着她的双目,淡淡地哼道:“求我。”

宁馥的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她深深的呼吸,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将笑撑到了脸上,随即退了一步让出空间来,脸上虽然是挂着笑的,可目光却极是气势汹汹,声音更是尤其冰冷:“我求你,你别让我求你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怕被陈佩青他们把你踢出股东圈?!”韩尘眉头紧锁,指着门外大声强调。

“还好。”宁馥点头:“我确实不想退出,但如果真的命该如此,我又何必强扭。”

“你求我一句,我就出面投你一票了,只要我露面,她们肯定不敢逆我的意……”

“可我为什么要求你,你想投谁是你的事情,我今天在这里求了你,从踏出这道门开始我不仅欠你一个人情,只怕以你的性子,我这辈子都得在你的面前伏低做小,与其如此,我宁可被踢出股东圈。”

“你不是很怕被踢出股东圈吗?”

对话开始复制:“我是不想退出,但是命中注定我也没办法。”

“好了。”韩尘面色极差,道:“你出去吧。”

宁馥指了指茶壶,撇了撇嘴道:“太傅大人,真的不用我继续侍候了?”

韩尘登时怒道:“我让你出去!”

随后宁馥转过身去,头也没再回一下推开门便迈了出去,很是悠闲。

身上现在除了那些未干的水渍就是满身的怒火,韩尘郁闷的站在桌前,直到秦航在旁震惊无声的观看了他好半晌,他这才坐回椅中。

秦航已经回去折了回来拿了干净的衣服在旁等了一会了,他这副架势像是一座随时就要爆发的火山,他只得在旁默默等着,自是不能上前提醒。

但房门却在这时被人一掌推开,韩尘惊望着连门都没敲就踏进来的宁馥,暴怒道:“我让你出去了!”

宁馥幸灾乐祸的一笑,好心提醒道:“这是干净衣服,我刚刚叫人送来的。”

(未完待续。)

第295章投票

陈佩青端着茶盏,隔着茶盏,她已经凝目皱眉盯着对面的宁馥有一会子了。在宁馥出去的这期间,她也出去了一趟,从手下人那里得知,到现在为止,也无法联系上韩尘。

她不知道宁馥具体在这期间去做了什么、见过了谁,但她知道,宁馥极有可能是让人去想办法,找韩尘、并且说服韩尘投一票。

她并不担心这个。

到现在为止,她自己也快要说不清楚自己对宁馥到底是什么心态了,如果说是恨,这种恨意却是在宁馥从陵塔回来之前并没有过的,回想一年以前的宁府,她没有将宁家大权完全在名义上掌握在手里,可彼时也就只差个名义而已,宁家的大权早就在她一手掌握之中,并且,没有什么事情能在她的控制之外的。

然而,这一年过去,让她清晰的看见并且明白,一切,就是从一年前宁馥从陵塔回到宁家开始,渐渐的开始,不一样了。

除了她和宁立亭,没有人知道他们夫妇现在在宁府的难处,一切表面看来还在轨道上运行,可是对于荷松园,对于宁馥,准确的说只要和宁馥有关的事宜,她操作起来越来越受束缚,越来越无法得心应手。作为父亲,宁立亭已经越来越少在她的面前说宁馥这个女儿的事情,而她做为妻子,做为继母,也只能继续扮演着大度雍容的夫人形象。

因为面子。

她渴望他们一房能掌握宁家,来成就她的荣耀,来给她的女儿宁芸一片光明的未来。她默默付出、安排了十几年,常常忙碌到深夜,身体已经早就不比从前,多少年了,她都需要靠丹药来维持安稳的睡眠,她也很想休息下来,可是只要一松懈,好不容易争到手里的一切,就会被其他人一点点剥夺而去。

不能休息,不能停止,因为对手从来不会休息,并且会时刻盯着,就等着她松懈下来,趁火打劫。

可是宁立亭却是那么轻松,他似乎天生就没有很浓的争夺之心,他凭借着在宁家的排行和干净的背景,加上她将一切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在府内的各项争斗之中,所有上进的表现只是纯粹的条件反射,根本不是出于本愿对权利的渴望。

她一直没有真正的在宁立亭面前表现出要对宁馥如何的只言片语,事实也证明她这么做是明智的,至今为止,宁馥都攀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宁立亭也没有过任何动作和激烈的不满,甚至连与蒋虚舟的那桩婚事,明明只要他以父亲的名义压下来就可以将乔清禅那所谓的遗嘱否决掉,他也没有照做。从头至尾也没有在此事上有一丁一点的动作,原本可以两全其美的事,可他就是没有做出应做之事。

他狠不了这个心,那就还她亲自来。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跟瑾王结下的这门亲事是她想要高攀,却没有人想到,这桩亲事也是瑾王意愿的。只要宁馥票数不够,而又不恳舍弃好不容易争来的权势,就必须把医治院正的事情被迫收回,到时还要仰仗着宁家的身份和关系去疏通平复学院那边的怒火,宁馥做陪嫁这件事就成了定局,再无转寰的余地。

而只要她的女儿宁芸成了瑾王的侧妃,便就是瑾王那边什么都不做,只借这个女婿的身份和头衔,她就有十足的把握把宁家完全握在自己的手里,同时也能除去宁馥这个眼中钉,做为陪嫁的宁馥,她有的是机会和女儿里应外合,定当不会让宁馥再像眼下这般来去自如,早晚让宁馥将打下的江山一片片割出去。

而这时,桌上香炉里的香片,已经燃到不剩什么了。

她不露痕迹的笑了一笑,垂目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

纵然已凉,却仍旧觉得怡口。

然而,陈佩青此时胜券在握,却不知接下来风向就要急转直下,很快,一切就要超乎于她的想象了。

她也不会知道,从此以后,她很快就要体会到什么叫悬在钢丝上行走。

“太傅大人到。”

门突然被推开,韩尘一身浅衣,如同云层上的仙君突然降临,就连他的身周,似乎也是披云驾雾一般的,飘然而至,坐到最上首来。

陈佩青抬起头,怔愣的看向上首的方向,恍惚间比所有人慢了半拍,这才歪歪的站了起来,行礼。

韩尘笑点头示意各位不必多礼,神情少了昔日的冷漠与凉薄。陈佩青强笑了下,易夫人恹恹的有些不安,下意识望向陈佩青,陈佩青却比她更为震惊,连与她眼神的交流都顾不上了。

“各位久等了。”韩尘的目光轻轻的飘到香炉上,而后一笑:“我也不多废话,这一票……”

他的目光落到了面无表情的宁馥身上,在所有人的禀息之中,道:“我弃权。”

易夫人双目立现神采,陈佩青有些没反应过来,孔无喧的眼中出现微怒,马老板没有任何反映。

只有宁馥,依旧面无表情。

陈佩青紧接着站起身来,手往桌上一撑,就差笑出声来了,声音都比先前高了不止一度,道:“韩太傅也表态了,今天的结果已经出现,宁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退出股东圈,把你手里持有的股份按现今市价放出,二是你立即放弃对院正的医治这种荒唐的行为,我们很公平,本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起,你如果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一切都好商量,你还是这里的股东,以后还会走的更远更高,怎么衡量,我也说的很清楚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明白该怎么取舍。”

易夫人只想让宁馥退圈,听了这话虽然有些不满,但也知道场面上必须得有这番说辞,是以撇了撇嘴也没表现出异议。

孔无喧挥了挥手,有话要说。

宁馥却起了身,感觉到韩尘从表完态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目光,却看也没看过去一眼。

“退”,这个字刚刚在口中捏了一个形来,声音还未及喉咙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林清之打着公子扇踏了进来,笑道:“恕我来迟,也不是有心要打扰各位,而是霜容——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震惊的望向从他身后露出面来的霜容,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霜容挽着一位老者,老者笑容温和的捋着须走到了众人面前。

“我是特地赶来答谢宁三姑娘的,多亏了她和这位霜容姑娘,老身到得今日,已经大愈了。”

(未完待续。)

第296章压迫

窗外的夕阳开始泛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异色的流光,洒进这屋内之时便就越发的流转,余辉扫过光洁的桌面,香炉里的香片燃出最后一缕幽烟,比任何一缕都要浓烈。

林清之将扇子一合,带起的淡风将那缕幽烟挥散干净,他在手边的空位坐下,面容含笑却是目光冰冷的望着一众股东,语气平静地说道:“这次的投票,可以立即作废了。”

迫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话里夹带的刀锋不见血光却字字刺人,陈佩青和易夫人皆是面容紫涨,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孔无喧站起身来,年轻而又英俊的少年在林清之和韩尘的面前稍有逊色,但并不能掩去他优秀的品行与气质,此刻他面对着神情木讷的陈佩青和易夫人,眉眼皆是兴奋与激动,沉声说道:“宁馥已经将院正大人医治好,就再没有任何理由说她会拖累股东圈的声誉,相反,她的所做所为给我们股东圈带来了荣耀,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不会反对。”陈佩青很快就换上了喜悦的笑容,可她这个笑容无论怎么看都甚是牵强,随即她再不理会易夫人的眼色,眉梢也扬了起来,望向宁馥:“倒是我的疏忽,竟然不知道霜容有这种本事,只是院正大人虽然大愈,但是我们宁家的人向来做事都周全紧密,不如霜容就此仍旧在清藤学院住下,做院正大人的医师留在院正大人的身边才好……”

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把这一切的功劳归功于霜容一人身上,医治好院正大人的这件事,以后有多大的功赏都与宁馥没有半丝的关系,这才最重要。

只要与宁馥没有半分瓜葛,那么医治院正的这件事就不会对宁馥带来任何影响,她仍旧只是拥有现在所拥有的,不会因为此事而平步青云,更不会扶摇直上让宁家的人再不能动她分毫。

“谢过宁二、奶奶的好意了。”

院正笑着突然开口,只见随着他向前而上,他身后的几名虽然身着便服却年龄不浅并且甚有几分官家气息的男子也就跟着踏了进来并且在他身后站成了一排,在他的身后,是整个清藤学院的光荣与威严,一名年轻的男子很是谦恭的言道:“院正的身体已经大好,虽然以医师的身份让霜容姑娘一介女子居住在学院也无不妥,但是常有医师在旁,难免会让外人认为院正的身体欠妥,时日久了未必就是好事了。”

陈佩青怎会看不出院正身后这些人的身份,单是瞧着这些人虽然未曾向韩尘行礼,但个个都已经在踏上前来的时候就已经对着韩尘的方向悄悄作过揖就能说明一切了,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官员,甭论等级高低,就已经早就超出了陈佩青这么些年的阅历,她身子有些微僵,可到底也是见过场面的,与普通妇人毕竟不同,深知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不可能有,是以,手在袖内紧紧攥着,长长的指甲扎着手心,有多刺痛,面上笑的就有多坦然。

“明白明白。”她连连笑着点头,后而左右看了一下,似是要与各位好商量一般的言道:“但是毕竟才刚刚妥当,总也要把霜容留在学院里一阵子观察观察,十天半月过去完全没问题了,这才周全……”

林清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鼻息间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他嘴角轻扯,牵起一丝淡淡的嘲笑。

“劳宁二、奶奶费心了,正如宁二、奶奶所言,宁家的人一直都是这般周全,霜容姑娘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把院正医治妥当了,这半个月来霜容姑娘就是住在学院里没有离开过半步,也就是观察了这么些天也请了别的医者过来瞧看过确定了院正已经好了完全,是以,才没有再让霜容留在学院的必要了。”又是那人上前言语,随后又道:“不然,我们也不会让院正今天出现在各位面前了。”

“可是……”陈佩青震惊的无以附加,半个月前就已经医治好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下意识的是要反对的,可这两个字出了口,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言以对,再没有什么说辞了。

“宁二、奶奶!”林清之的眉锋竖起,猛然出了声,一对桃花眸甚是锋利的射了过去,厅内快有二十余人,在他这一声厉喝之下竟是静的仿若无人,就听他哼了一声,寒声说道:“宁二、奶奶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要说?是不相信院正大人还是不相信这些有身份的人?再或者,您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话一出,院正身后的几名男子立即便向陈佩青投来揣测与威吓的目光,这情势转变的相当惊人,就连与她言语的那位一直谦恭有加的官员,向她投来的目光也甚是有着几份审视的味道。

所有人都惊呆了,陈佩青有着不可明说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没人真的摆在明面上言语过,在场的所有人无人不知,却没有一人把这件事挑开了说的,却是谁也不曾想到,会被林清之这般言语刺探出来。

陈佩青和易夫人更是惊傻了,这些日子,她们俩为了逼迫宁馥退圈的事没少私下里商议此事,陈佩青的真实目的并非是让宁馥退圈,而是要以此来要挟宁馥退掉医治院正之事,这样宁馥就没办法拒绝得了宁府的施压让她去做陪嫁来成全了宁芸做瑾王侧妃。而易夫人的目的则是真正的要让宁馥退圈,是以配合着陈佩青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做尽了,只是现在看到这样的架势,并且宁馥显然已经成功了,这让她们二人真是无所适从。

整个厅内,现在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子是与宁馥完全对立的,她们二人站在这样的压倒性的对手面前,两位妇人,个个在袖内紧攥双拳,满面通红,面对着这样的阵容,面对着丝毫不留情面的林清之,双眼半垂只为掩饰她们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未完待续。)

第297章神经病

须臾,陈佩青抬起头来,兴许是因为强忍这迫人的憋屈,又或者是还想着做最后一搏而心情难复,眼眶都有些潮湿,环视一周之后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清之沉声说道:“林公子这是要插手我们船舫制造的生意?”

林清之目光一缩还未说话,那边一直默不作声事不关己一般的韩尘突然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目光阴郁,好似看不见的大海:“众望所归,我这一票不如就投给宁馥好了,大家皆大欢喜,谁也不用难堪。”

“韩太傅!”

陈佩青眼睛通红,凝眉上前一步,因为压抑,她的声音都闷沉的堵在喉咙,身侧便是院正以及那些男子凌人的目光,她却浑然不惧,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您刚刚进这间厢房之时,已经弃权,现在香炉的香片也燃尽了,此时此刻您竟然要见风转舵?落子不悔,你明明已经弃权了!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仅仅是我,便就是任何人,也不服!”

“我服!”孔无喧第一个出声起身喝道:“韩太傅本人如果未到,那这个投票大可视他弃权,他现在人坐在这里,宁二、奶奶已经很不公平的把宁馥手里的两票不计数,现在还要把韩太傅的那一票也算作不计数吗?仗着你手里持有的股份最大,难道就可以在股东圈里为所欲为,一切都得听从你的指示吗?今天你这般强势,他日类似的事件发生在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人身上,宁二、奶奶是不是也会如此?”

“宁二、奶奶。”马老板坐的有些累了,早就想离开这里,谁知这次的大会没完没了一波又一波,现在一屋子人,一大半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左右结果的,但这些人还偏偏就能左右得了,他也早就对这两成的股份不想要了,现在形势一边倒全都是向着宁馥的,傻子都知道该站到谁那一边去,是以他便就沉声道:“好歹宁馥也唤你一声‘母亲’,细说起来,她手里的股份和你手里的股份,这不都是姓宁吗?自家人何必拆自家人的台,传出去不是白白给大家添了茶余饭后的笑谈?你身为长辈,又在京中甚有声望,便就是你与宁馥无亲无故,这般压着一个晚辈不放,就不怕给自己的名声添了黑吗?”

这番话说完之后,虽然有几分出于形势之故,但是说完之后竟在心里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些作用,他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资金出现问题急需套现的时候,虽然是孔无喧把他手里的两成股份购走,但是后来他也知道了具体细节,是宁馥把孔无喧手里的两成买了之后,孔无喧才从他的手里买下两成。他心里明白孔家的压力和不愿,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宁馥把孔无喧的买下,那他手里的两成,就算孔家不会拒绝,但是一定也让孔家心里不大爽快了,正因为宁馥帮他们两家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所以才没让他和孔家之间生出任何间隙来。

细细算来,如果不是他一直都觉得宁馥年纪太轻而有些轻看她的话,他早就值了宁馥这个人情了。

是以,他现在竟然觉得,还好自己不想要这两成的股份了,不然如果真的坚持从宁馥手里把这两成的股份要回的话,岂不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看孔无喧现在的态度,到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认为他姓马的不是个义气之人了,这还怎么长久的做生意伙伴?

登时,他越来越觉得宁馥是个不错的姑娘,年纪轻轻不仅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再看眼下这局势,想必为人相当坦荡,否则怎会有这么多的人全都站到她的身边?

陈佩青哑口无言,更不敢再言。

事已至此,纵然事已至此,她仍旧不愿承认那‘众望所归’四个大字。

她只承认‘形势所迫’。

她人站在那里,却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欲坠的飘忽,好半晌,才撑着难看的笑,道:“我……我只是想更稳妥一些而已……”

……

宁馥站在别苑里林清之院中的那棵桃树下,一瞬不瞬的望着林清之,眉心紧锁,面容有几分严肃。

烟珑在旁边都激动的流下眼泪来,埋怨着霜容对宁馥和她的隐瞒:“为什么早就已经医治好了院正却从来不跟我们说一声?就算你人在学院多有不便,但是透个信儿出来总也不会难如登天吧?真是吓死人了,你们今天要是晚来一步,姑娘可就……”

宁馥就只盯着林清之:“上次你在巷子口截我的马车,清藤学院那般热闹,就是霜容给院正医治的意思是吗?”

林清之缓缓从树下的茶台前站起身来,缓步上前,他这一带一起的动作,引得烟珑和霜容甚是有眼色的退到丈外之地去,终于,他来到宁馥面前,离得那般近,微微颔首,望着她光洁的额头和雪白的脸颊,沉声说道:“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也不是为了要在今天给你一个惊喜,那天截住你,本也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结果被人给扰了罢了。”

宁馥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就算如此,但那天之后我也不是没有再见过你,你就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要告诉我这件事?”

“你太忙,我也不想让你分心。”

“我再忙,忙的也是这件事。”

林清之缓缓皱起眉来,低声说道:“我那天确实是准备告诉你这件事的,但孔无喧突然冒出来,竟然还就把你给截走了,他看你的那个眼神让我很不爽,一想到他肯定在你面前极力讨好你的模样我就心里不舒服,再怎么说我也得比他强上百倍不止,但是你这人又不好揣测,与其告诉你,不如到最后一刻给你送个惊喜更让你印象深刻,我还能有一种英雄救美的自豪感,岂不是两全其美?”后而他又眯起了桃花眼:“没准你就因为这件事,对我倾心也不一定呢……”

宁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听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完。

须臾。

宁馥转头朝着霜容几人走去,林清之一怔急忙唤她。

宁馥回头,万般嫌弃地上下瞥他:“神经病。”

(未完待续。)

第298章恩人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没过两日,宁馥就收到清藤学院的宴请,同席自然不可能少得了林清之。

清藤学院亭台雅致,楼阁妙趣,院正身边的人各个玲珑,只眼神的几番交会就不难看出其城府之深,但是因着宁馥以及她身边的人对清藤学院的善意,并且还将院正的顽疾医治妥当,向来这些不太能将商人看在眼里的文人墨客,也对宁馥甚是有礼宽加。

宴席不似生意场上那般不堪,学院里席面简朴却个个精心,并没有太长的时间便用罢了席面,宁馥心里明白,重头戏自然不是吃饭这么简单。

待离开饭厅走到花厅内准备饮茶小息一下的时候,学院的管事很有效率,茶已经备上,几人坐下正好可以水温足可饮用,还有一些小食助消化的也一并让人端了来,又说院正大人已经对学院上下的侍从交待了下去,只要是宁馥想来,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宁馥忙起身相谢,被院正笑眯眯的挥手示下:“你们是我的恩人,还这么客气,又要让我何以自处?”

单是年龄和身份摆在这里,宁馥在他的面前也定然会尊敬到底,道:“院正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其实若非是我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也不敢贸然一试,好在院正大人最后肯相信我们,并且真的没让院正大人失望,这才是可喜可贺。您若是再提‘恩人’这两个字,那我当初的那点小心思,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

她想要借这个机会来壮大自己好摆脱宁家的摆布,这件事便就是不言,局中的人也都心思清明,宁馥从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这个心思,此时就是当着院正大人以及他的门生面前,她也很坦然。

没有必要标榜自己多么大义,她是生意人,年纪再小现在也是有身家有身份的人,便就是抛去这些,她还姓‘宁’,单就是这个姓氏,家风如何,在京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你倒是坦白。”院正大人的笑容深了几许,但并未有揣测之意,反而柔和中透出几丝欣赏来,后而道:“但是私心这种事人皆有知,便就是在你揭榜之前,就有多少人上门来为我断过症,这些人,若说不是冲着我的身份而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宁馥不置可否,低头饮了口茶,林清之在旁将话截了过来,道:“别恩人不恩人的,您老那天亲自出面去他们那个股东会,就已经什么人情都还清了,这就都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你有空就多读读有用的书,宁三姑娘是懂礼数的人,你懂什么?”院正大人斜了他一眼,但语气却并没有怪责之意,后而笑着又望向宁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林清之又抢了白:“不是学院马上就要送走一批学子了吗?不如就办个毕业礼好了,宁馥在这方面擅长的很,你什么心都不用操,只管放心交给她,一定体体面面……”

院正大人又瞪了他一眼,而后再次笑看向宁馥以眼神询问。

宁馥看看他的脸色,一笑:“全看院正大人认为怎么好怎么来,毕业礼虽然应办,但是我的身份和出身毕竟是有些商业化,学院不比其它地方,最好不要沾染我们这些商人的味道才好,其实方才在学院游一遍后,我心里除了羡慕这些学子能有这么好的清净之地丰富自己,就再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院正大人有一刹的错愕。

他有些不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于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姑娘,更有些不太相信这是出自于一个在商人圈里搏了一片天地的商人之口。

说实话,林清之以前就已经隐隐向他透露过此意了,毫无疑问,这是最直接也最有力的帮助宁馥的办法,但是他虽然觉得可以答应,可心里总有些隐患。

这些送走的学子也好还在读的学子也罢,正如宁馥所说,学院是一片清净无污之地,他们将来踏入朝堂或者在其他领域会成长成什么模样不是人能左右的,但是至少在学院的这个地方,是干干净净,非常纯粹的。

这也是清藤学院一直都被皇帝甚为重视的原因。

宁馥是个商人,再是周全也是尽与达官显贵的内妇做金钱交易,无论关系深浅,这都是她宁馥的经商之道和她自己的人脉关系。如果清藤学院让她来打理毕业礼,染上商人的味道还并不是最重的,重要的是怕那些盯着清藤学院的人抓住蛛丝马迹,将来这里毕业的学子若是有谁成为朝中重臣,说他们清藤学院官商勾结有利益输送都是有可能的。

而他之所以能够同意,也不过是因为宁馥是个女子罢了。

如果她是男子,他一定考虑都不会考虑,直接就否了。

只是他却从来不曾想到,宁馥竟然会站在对方的利益先去考虑问题。

他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宁馥这般小小的年纪,又是身为一介女子,却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并且那么多的人都那么诚心诚意的站在她的身边了。

年纪这么小,处事就这么周全,先前从林清之口中听得再多,终究比不及亲自一会。

“恕我多事问一句,那天在你们的股东大会上我也看出来了,有一点我很难明白,宁二、奶奶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妇人,待人处事非常有手腕也很圆滑,想来在贵府内也必然大权在手,你是宁家正经的嫡出姑娘,她待人向来也是和善的,可她对你似乎……”

“女人、内宅。”林清之撇了撇嘴:“这两种东西你和我是不会明白的,不需要什么杀父之仇深仇大恨,这种东西自古至今就有,也不是只有他们宁家,你觉得奇怪,这就说明你也肯定不了解自己的内宅了,别被那些表面的和气给骗了,你不在家的时候,说不定她们在内宅斗成什么样儿呢……”

“林清之!”宁馥厉目忍不住强行打断了他。

院正大人面色一黑,但终究还是忍着不与林清之计较,他是读书人也是聪明人,和林清之争辩,也只会引来更多不堪入耳的话罢了。

(未完待续。)

第299章夫妻

“关于我和宁二、奶奶之间的问题……”宁馥只是一笑,道:“只能说各自利益有冲突吧。”

院正大人细细琢磨了这简短的回答,后而微微的点了点头,再不追问。

他本并不是这种想要打探别人家事的人,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想看看宁馥怎么回答。

如果换做是别人,就算不至于咬牙切齿,至少也应付以冷笑不屑,以表现出水火不溶的立场来。

此时,他基本已经可以认定,面前的这个姑娘,绝非凡品。

她的格局,绝不仅仅是家宅之斗那般束小。

之后又聊了些闲事趣事,在清藤学院的这一天下来,与院正的关系拉近不少,走时院正还特地着重邀请宁馥要经常来,而且反复强调:这绝不是客气话而已。

宁馥看得出来,很是感激的点头应允下来,而后便与林清之分道扬镳,他回别苑,她回素缨楼。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她也没有再回宁府,茵妙和芍芝偶尔会回荷松园拿些会用的物品带回素缨楼,几次回去皆在荷松园遇到宁芸,没有一次不是宁芸哭哭啼啼的拉着她们二人问长问短,极难脱身。

宁芸也表示过想要来素缨楼看望宁馥,但她却转而又言宁二、奶奶看管极严,宁府的门她是出不去的。

对此,她也几番表示出想要见宁馥的强烈情绪,茵妙和芍芝只能安慰并说一定会转达,但是宁馥自然是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再之后的一个月里,宁馥去往清藤学院的次数与日递增,时不时的便被林清之拉上一起去找院正喝茶或者下棋,宁馥带着小食,林清之带着好茶,二人前后夹击,把院正给哄的天天都满面红光。

宁馥与清藤学院的关系渐渐街知巷闻,宁家的气压也是与日递增,一天更比一天深沉。

尤其以宁家二房最为浓重。

“这事,算了吧。”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宁立亭在厅堂的正首坐着,眼看着到了黄昏,他早上让人送去素缨楼的信交待让宁馥回来过节,至今未见宁馥半个影子也没有一句话捎带回来,他终于沉了心,说出了这几个字。

中秋节,陈佩青今天也放了半天假,下晌的时候就回府上下团聚,此时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另一侧,一眨不眨的出神的盯着地面。

听了宁立亭这几个字,也没让她的面容有什么改变。

可面上依旧,却不能压得下心头的那把火。

她知道,她是指望不上自己的丈夫了。

好半晌,她才平静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芸儿成不了瑾王的侧妃,那就是她命里没这个福气。”这话并非出于她的本心,如果宁立亭和她一样努力争取,这件事怎会是眼下这个结果?可是她嘴上却只能这么说下去:“今天过节,不管在外如何,在内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怎能不回来过节团聚?”

她只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一点也没心情去看宁立亭是什么表情,更没有任何心情去揣测他现在在想什么。

宁立亭听了这句话,却是胸脯在微微起伏。

又是好半晌过去,宁立亭突然一掌拍向桌面。

屋里一直都很静谧,他这突然一掌吓到了陈佩青,当即就向他望来。

这一望,就看见宁立亭有些狰狞的面容。

他,生气?

他在生什么气?

因为宁馥不回来,他就气成这样?

宁馥早就不拿这里当成她的家了,说的更直接点,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父亲,他居然还会因为她不回府不能一家团聚而生气?!

他当守在他身边的她们母女俩是死的吗?!

“都是你!非要让她去做陪嫁,陪嫁?!你也不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有她自己的事有她自己的生意,多少人都在靠她吃饭养家糊口,放眼望去,京中一大半的人都追不到她这个年纪所拥有的一切,你竟然只是让她去做一个陪嫁?!她若是还肯回来,那也不会出于她自愿,完全是为了全个面子罢了,她不回来,那也是天经地义!”

“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那是瑾王府啊!条件不是我开的,如果瑾王不是这个意思,他会要这个陪嫁吗?!”陈佩青当即就再压不住这个火了,立即顶了上去:“你但凡有一点使使劲,也不至于是今天这样……”

宁立亭冷笑怒道:“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当然是这个家!”陈佩青激动站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一介妇人,管内又管外,天天抛头露面像什么样?我不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什么?你说我是为了自己?那你看看宁家还有哪个姑娘有那个资格去给瑾王做侧妃?有哪个姑娘能比芸儿更知书达理,谁能比她更有资格?!你说!”

“我不跟你吵。”半晌,宁立亭坐回椅中,也不再看她,道:“我只告诉你,晚上家宴的时候老太爷和老太太若是问起,我是不会答的,你自己解释。”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陈佩青大喝:“是她不认这个家了,今天若不回来那就再也不用回来,她再和宁家没有关系就是了!”

宁立亭转过头来,目光深深的盯进了她的眼底。

这一盯,陈佩青的目光下意识便缩了缩,但话已出口,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她自是不好收回没面子,咬了咬唇后,哼声看向别处。

宁立亭深吸一口气,道:“我只当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你若是以后再说出这样的话,你给我等着。”

言罢,他起身拂袖而去。

待宁立亭出了二房的院落之后,宁芸在回廊上绕了过来,踏进厅内,从身后将陈佩青挽了住。

“母亲……”

陈佩青原本已经沉了下来,此时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眼泪立即就又要止不住,回身挽了宁芸的手,两厢一坐下,她就要泣不成声。

“母亲。”宁芸又唤了一声,眼眶中的眼泪也在不停的打转。

陈佩青见状心痛不已,连忙接过婆子手里的帕子把泪拭了,强撑着笑,竟反安慰起宁芸来。

“别担心,别怕,母亲有办法,母亲有办法的。”

宁芸的眼泪掉下来:“不如就按父亲说的……算了吧。”

“不。”陈佩青的笑中难掩浓浓的苦涩与凄楚:“你如果不嫁给瑾王,你这一辈子就被糟蹋了,便就是宁馥不做这个陪嫁,母亲也一定把你嫁进去!”

(未完待续。)

第300章中秋

八月十五,今年的八月十五宁府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有些难掩的低迷与冷清。

四处虽然依旧张灯结彩与往常无二,却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宁君洁随着刘家离了京,白氏和杨氏的身边少了宁君洁前后哄着逗着闹高兴,以前蒋虚舟也会在宁家过这个中秋节的,自从宁君洁的事情定下来之后,蒋家一家三口也举家离京回了彬州,再也没有过半点联系。

而宁馥,以前的时候,府里有她跟没她没什么区别,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没怎么在人前露过面,但是今年她虽然也不在,却与往常再不相同。

以前,人们想不起来她,也不想看见她。

现在,人们看不见她,却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心情了。

一家人围在偌大的圆桌前,席面摆在花园中,桌上好酒好菜样样精致,白氏和宁政尽量和善与往年无二的陪着各房儿子们聊趣,可是眼神中却难掩那抹涩意。

宁君洁的事情好歹没有落得太惨的下场,反正也离开京城了,到了彬州之后宁君洁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这倒也不至于让这二老心里太过难受。

宁馥这边是不能想不能提的别扭,索性他们就装作还像往年一样,反正往年宁馥也不上这个席面的。

但是目光落在四房任氏旁边的空位时,白氏就有股忍不住想掉泪的冲动。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任氏一声:“你见天儿的不见人影,你夫君离家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伤心?!”

任氏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宁家就像个活死人一般的存在,因为宁立昌不在府中,家里没有男子撑腰便也罢了,她自己似乎也没了争啊抢啊的心劲儿,直到后来陈佩青连分给四房的津贴都越来越少越来越苛刻,她也没有吱唔过一声。

就像是在她心里,只这么活着就行了,留得这一口气活着,别的根本就不被她放在眼里。

但她整个人透出的那种气息又不像是看破红尘或者心如死灰,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与头前因为霜容的事情而在府里哭天抢地的宁四奶奶,简直不似一人。

此时她本是恹恹而面无表情的随便吃着小菜,猛听得被白氏点到名字,下意识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懵的抬起眼看了过去,竟是压根就没听白氏问了她什么。

白氏见她这半痴半傻之相心里就来气,可全家上下都欠了他们四房的,她自然不能发作,便沉下气来道:“我问你,你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你夫君不在身边,我瞧着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你天天往外跑,到底是去干什么?”

整席的人都向任氏看了过来,任氏的目光朝着众人头上一一掠过,后而做了个惊人的动作。

她噌的站起身来,目光再一次将满席的人看了一遍,竟是有着天大的恨意,声音更是隐忍而又怨毒地道:“我应该怎么样?我是不是应该天天以泪洗面你们就高兴了?我是不是应该茶饭不思最好在屋里活活饿死哭死,你们就不觉得我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所有人都面露惊诧,陈佩青立即陪笑打圆场:“你别这么激动,老太太不过是问你两句,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少来这一套!”任氏的一对眼睛立即狠狠的盯向陈佩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装作一副好人的模样恶心人了!你这是劝人吗?你这明明就是火上浇油,说是老太太不过是问我两句我就激动了?你这是告诉大家我不孝不敬?我告诉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欠我们四房的!我不在府里怎么了?我们那个院现在还是个家吗?我天天对着四壁,看着我的男人不在,这种滋味你们明白吗?!我待不下去!”

言罢,她直接扭头叫了婆子,竟连礼都未行,直接回去了。

一众人就这么看着她离开,再没人开口说上一句。

陈佩青干巴巴的站在那里,余光睨见向来帮她兜底的杨氏在宁立亭的身边不露痕迹的冷笑了一声。

曹氏全都看了个清楚,这时开了口:“二、奶奶且快坐下吧,人不齐这节也是要过的,咱们乐咱们的。”

她与陈佩青向来针尖对麦芒,这话如果出自杨氏的口自然是好意,可出自曹氏的口,同样的话却是完全相反的效果了。

但是陈佩青在这时也只能笑受,坐下之后,想着把四房这件事揭过,便对白氏道:“四媳妇也是触景生情,中秋节都是团圆的日子,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只是不想表现出来扫大家的兴而已,前些天问过她的,四老爷有给她寄过信,现在过的也是体面人,我杳过四房的账面,在别地也有取动,他手头不会缺钱的,您就放心罢。”

眼见白氏的脸色稍稍好了些,曹氏瞥了一眼正要开口,杨氏却不冷不热地道:“刚刚四奶奶那话虽是气话,却也是真性情,大过节的,谁家不是夫妻双双对对……”

这话说着,她眼风就往宁立武的身上睨了过去。

林琼玉还在田庄。

那个所谓的姨娘,自然是不能上这个台面的。

这话一出,宁立武就算知道这是被曹氏给挑了气,也厉目瞪向了长房宁立亭夫妇。

但他并没发作。

他只是起了身,恹恹地道:“我饱了,你们自便。”

瞬间席上少了两房人,这是彻底没了过节的意兴,甚至于还很尴尬。

宁家的中秋节这般如此,素缨楼的几人却是过的甚是喜庆。

烟珑和霜容他们几个皆去荷花池放水灯去了,周睿和锦嬷嬷今天也穿上了宁馥送的新衣,满面红光的笑看着这些丫头们玩耍嬉闹,时不时的叮嘱别乱了方寸吵到宁馥。

周凡和程衍在不远处比划着切磋,萧翊近来也想学些招式,林清之叫了晴鹤亲自去指点教习。

于是素缨楼这一个中秋,是外人所不能想象的圆满,便就是无人提起,也都猜得出宁府内是个什么场面,但这些却再也不是他们关心,也更加不想在此时提起。

(未完待续。)

第301章攀附

“院正大人让我跟你说一声,你可以准备一下毕业礼的事了。”林清之赏着月,突然间冒出一句来。

宁馥正笑看着霜容和烟珑玩闹,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惊的笑意尽收,回头过来盯了:“院正大人……他……他同意了?”

林清之笑:“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吗?”

宁馥沉下脸,丢了手里的花生到他头上,被花生一砸他哎哟一声极其夸张的抚向额头,双目吃痛似的盯着宁馥,嘴角扁着。

宁馥冷盯着他:“装什么装!你在暗中做了些什么?”

按道理,院正大人不会赞成这件事才对,毕竟这兴许真的会影响到学院的风气,其实她也并非一定要去学院办宴席,依照这一个月以来的交往,她已经和学院还有院正建立了不浅的交情,只要循序渐进下去,也就够了。

她已经不再强求的事,所有人都明白,包括院正大人,并且院正大人近期以来有意或无意的对外宣告与她和素缨楼之间的友好关系,就已经是对办一场宴会这件事而做的交换,完全没有道理会突然之间再多此一举做出这样的决定。

以宁馥的观察,林清之与院正之间的关系定然不浅,是以,若说这其中不是林清之疏通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林清之放下抚额的手,道:“我的姑奶奶!你别这么聪明好不好,我想默默的做一个无名大善人也不行吗?”

宁馥站起来:“你不说就算了。”

林清之赶紧站起来拦住她,愁眉苦脸的说道:“是这样的,我跟他说我现在很需要在家族中表现表现,将来还要靠你来帮我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让他帮帮忙,别让我等得太久。”

“好的形象?”宁馥眯起眼。

林清之立即眨了眨眼睛:“自从之前我在京城那转来倒去的又买又卖来拉低城内地皮价之后,到现在京城的地皮也没炒回来,我好歹也承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白眼,你理应负担这个责任,把我的形象扭正一些,别到时我林清之走到哪,都有敌人。”

“我个人没什么长处,本人对赚钱的事项也不是很有心,但是总得做点向上的事情树一树风气,让大家觉得我是个乱花钱的人就可以,但是别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影响到他们赚钱这就不好了,我身边也想不到别人,估计别人也怕被我惦记,与其如此,我之前又送了好些个人情给你,不如就你好了。”

“其实也不是多难办的,我的意思是,咱俩合伙儿,把学院的这个毕业礼一起办好了,我决定了,所有事情无论大小全听你的,你让我的人干什么都行全权配合,我绝对不会提任何反对意见,只要你肯让我挂这个名儿就成。你看行不行?”

说起来他林清之还从没找过谁一起合作干过什么,这种赚钱也好赚名声搏上位也罢,从来都是别人找他,他根本就不用这样向任何人开口提半个字。

所以他虽然是个爱说话的性子,但是真的到了这种他来主动开口的事情上,他还是头一回,是以,虽然还是像以往那样说个不停,实则却是因为心里多少有点虚。

不是很舒服。

但是反正宁馥肯定也不会在乎他此时是不是尴尬,倒也不怕在她的面前尴尬了。

宁馥一听他想要在毕业礼的筹办上挂名,一开始有些意外,打量了他片刻,看他还真不像是在说谎,便就又坐了下来,说道:“真的只是挂名,大小事你绝对不会插手干涉?”

“不仅如此,你想用多少人都只管跟我说便是,手下的人不够用就别那么紧张拨来弄去,我这里有的是。”他甚至讨好的给宁馥倒了茶。

宁馥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来喝了口,而后道:“在有些人的眼里,我现在已经是一路往上攀的人了,这次学院的毕业礼如果真的办下来,将来要面对的难听话只怕更多,你帮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次的毕业礼就算挂上你的名,只怕到时你因为和我这种人合作,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去,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想法不是在帮你自己,倒像是在坑你自己?”

“你这话就有些片面了,攀附这种事又不是你们宁家人的特权别人就不行,我林清之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但有人攀附我,我就不能攀附别人?我想转转名声,主动往学院这边靠一靠不行吗?我想借清藤学院的正气洗洗自己的名声,不行吗?”

宁馥又瞪了他一眼,须臾,道:“这也不是件小事,这事得容我想想。”

林清之忙道:“是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听你的,都听你的。”

宁馥睃了他一眼,寻思起来。

放了孔明灯之后就快到后半夜了,让人把东西收了,宁馥就带着人回去准备休息,洒香院也早就收拾好,林清之也直接回去以前他所住的地界去休息了。

沐浴后躺下,宁馥把霜容叫到身边:“明天你和周凡去学院一趟,给院正送些东西,然后挑选一下适合办宴会的地界,再统计一下大概人数和名单,看看圈多大的场地,让周凡画好平面图交给我。”

霜容含笑应下,而后宁馥刚刚闭上眼睛就又睁了开来,道:“头前周凡说四奶奶挂着别人名在青戏楼听戏,把那个人的来历和资料让周凡整理一下,明天我也要看。”

霜容又点头应了,而后给她被角:“快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宁馥笑了笑,然后挣着坐了起来:“你能不能私下里找晴鹤问问,林清之最近没有造船吗?那次试水那么成功,他肯定在某处让人动工了,你问问晴鹤他肯定知道,最好能套出具体位置。”

霜容这次不应了,而是深深的看着宁馥。

须臾,她深吸了一口气:“姑娘,您对画舫的画这般上心是为什么?我们京城虽然有水,但是造船的不是没有,您名下也有好几个了,绝对足够你在京内想怎么游玩就怎么游玩,林公子设计的画舫不太一般,那可是走海线都可以的,你想出海?”(未完待续。)

第302章别躲

“不是我想出海。”宁馥忙道:“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扩展一下生意的事情,我自己何必要出海?反正你从晴鹤那里问问便是了……”

霜容看着她,虽然这话可能性很大也很有说服力,可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不由的想到当初宁馥问起林清之关于船的事情时林清之古怪的态度,这让她总觉得宁馥并没有完全交底。

可是据以往那么多年的生活陪伴来看,她又实在想不到宁馥还有什么底是她不知道的。

想不通,想不到,便暂时在心中搁置,勉强点了头后道:“我会问的,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你能想到让我去套晴鹤的话,林公子不可能想不到,叮嘱晴鹤肯定也是有的,我若是问不出来,你也别强求。”

宁馥忙不迭点头:“你只管问便是了。”

九月九重阳佳节。

竹心湖碧波荡漾,袅袅青烟自水面而薄薄轻升起,百花还在开,翠鸟也仍在,此佳节,正乃是一年之际最美之时。

清藤学院以清净干净盛名,学院内也是建地极广,稍偏却不荒凉,秀林山水一应俱全,鸟语花香不只是在春天才有,此时这半深不深的秋季,大片不知名的小花迎风轻摇,更为这静谧的环境凭添优雅怡人的风光。

无论是学区处还是学子住宿处,又或者是园中再或者是大堂正厅,皆有三五人围成的各个不同的小圈在聊着笑着,人人手持茶盏,细看下去,不仅有学院的今年送走的毕业学子,还有这些学子的父母,也在其中。

宁馥此时正在学院的大门处。

旁边就是学院的人在登记来客对名帖,她则只是在这门处瞧看来客,并将他们的名帖一一经手而过,顺便在心中默默记下他们的官职和品级。

而这时,远远的行来一方极致奢华的软轿,无数人流的包围中,那软轿的门窗轻轻飘动着,引得众人探头探脑的阵阵议论,大门前,盯着轿门凝望的宁馥渐渐起了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是晴鹤和霜容,宁馥虽然站在最前,但向来不喜夸张的她着装也甚是清浅,清秀的面容和打扮尽量低调以免被太多人介意她女子的身份,此时站在阶上,与阶下那顶奢华软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霜容的目光落在领头的现在正在掀起轿帘的朱槿身上,目光沉而复杂。

“为什么韩太傅会来?”

“就算没有请帖,我们也不能把他拒之门外。”晴鹤小声提醒:“清藤学院与朝廷挂勾,韩太傅身份和级位以及他享有的特权……没办法拒绝。”

韩尘这时已经下了软轿,浑不在意身周迎来的目光,人群中有人惊呼他的名号,皆是带着仰慕与敬畏的。

韩尘向这边看来,霜容眼中的敬畏之意也是甚重,随即迅速的与晴鹤双双低下了头。

宁馥从和他对视那一眼开始,脸上的笑意就瞬间全失,不知为何,她只要面对他,就有一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感,但是真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却都不过只是些不能道与人言之的见不得见之事,韩尘给她下绊,几次三番插手她的事情,虽然并未给她造成不可挽回不可翻身的损失,而且她也明白,如果他真的想害她的话绝不可能失手,但是他这么着贱来贱去,着实让人心里没什么好气。

韩尘端着微笑‘和善’‘友好’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宁馥回以冷笑,凉凉地叹道:“几次见面,发现太傅大人是个喜欢不请自来的。”

韩尘眉梢一挑:“知道你喜欢攀附,我就自动送上门让你攀。”

“太傅大人还真以为我不挑人了。”宁馥浑不介意的反击,随即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全然不将其放在眼中一般道:“我可不是对谁都有攀附之心的。”

瞧着她完全不屑的低哼,韩尘的目光缩了缩,后而摸了摸鼻子,竟又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对,因为不是所有的人,你都能高攀得起的。”

宁馥侧身一让请他往里走,一边道:“太傅大人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全凭你高兴就好。”

韩尘不再接话,深望了她一眼,一副赢了的架势往里踏去,秦航仍旧宽厚有礼,朝着宁馥无声一笑便紧跟而上,倒是朱槿,路过宁馥身边的时候停了一停。

除韩尘本人之外没任何人发言,此时朱槿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突兀,讽刺道:“我还真以为你对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对待任何局面都能把握得当处理圆滑,也不过如此……”

韩尘的话紧接着突然在前方响起:“对了,我要见院正,你来带路。”

晴鹤和霜容脸色一黑,宁馥倒浑不介意:“乐意之至。”

虽然无比的讨厌韩尘,但是这人爱靠着他的身份压人,一是她得受着,二是——在他身边也不错,更容易逮到让他脸面无光的机会!

一路在韩尘的身边往院正的厅中引,这一路极其不同一般,韩尘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圈子不遥遥的对着他惶恐拜见,韩尘本人却是面色肃冷早不知何时收了他那可恶的笑意,昂着下巴对所有人的拜礼皆视而不见,直到绕了回廊人际少了,韩尘的笑突然就又上到眼角来。

他突然一侧身轻弯,这一倾,嘴唇几乎帖到宁馥的耳朵。

宁馥还没来得及躲,韩尘的声音就已经在她耳垂吐呐:“想躲啊?我还以为你多厉害,不过是虚的。别躲,咱们这么亲密,看见的人岂不是对你也另眼相看?不用你攀附,我亲自提拔你。”

宁馥一边慢走着,一边忍着半边身子传来的僵硬,脸色微涨红,咬了咬牙。

韩尘很是受用,微笑,伸手。

一手将厅堂的大门推开,另一手突然就搭上了宁馥的肩膀。

厅内的众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所有人瞬间惊住。

韩尘就这么搭着宁馥的半边肩膀,笑着踏了进去。

“感觉还不错吧?”韩尘低低的在宁馥的耳边传音调笑,一边对着厅内的众人笑望了过去:“各位不必拘礼,自便就好。”

(未完待续。)

第303章奉承

林清之侧目,震惊。

孔无喧更是惊怒交加而站起。

院正大人的面色也是瞬间一白。

宁馥由着韩尘搭着自己的肩膀,就这么僵硬的与他‘肩并肩’地踏进了厅堂。

此时她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硬着头皮顶着前方几人震惊错愕的目光,她却动弹不得,从肩处隐隐传递而来的压迫之感,让她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逆了韩尘的意。

这时韩尘已经就这么搭着她的肩,走到了座位处。

他的座位旁边就是林清之,林清之面上笑的温和上前而来,那目光却有几分冷意,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和韩尘打个招呼,指缝间却是寒光一闪。

而就在这时韩尘搭在宁馥肩头的手指突然轻轻一旋,宁馥的身体立即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指尖而旋,上身不受控制的向前一个半弯,头一侧,正正好好挡在那道寒光之前,不动声色的成了韩尘的护盾。

林清之立即就收回手,脸色猛的一白,眯着眼打量着落了座的韩尘,眼神里的杀机一闪而过。

孔无喧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兼商人,一身清白毫无根底,完全不知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韩尘和林清之之间就已经有了较量,在他眼里,看见的只是宁馥似乎在躬身邀请韩尘落座一般卑躬屈膝。

他心里隐隐有些微怒,他知道宁馥能有今天,必然心中承受过不少的压力与压迫,好看的难看的脸色她想必也都尝了个遍了,他知她不易,也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许也少不了阿谀奉承,可他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只见识过宁馥一副铁骨不卑不亢的时候,在面对陈佩青那样的后母时,她也没有低过一次头,却从没想过,宁馥也有这样的时候。

她还年轻,而且还是一介女流,为了争到想要争到的,竟然也会在强势面前这般……

这般没有气节么。

院正大人却与他的心境完全不同,他虽然也是文人墨客,但是活到这把年纪,加上对林清之和韩尘的了解,他非常确定,方才宁馥那看起来很卑微的动作,只怕已经在生死的大门口逛了一圈,而并非她本意使然。

晴鹤到了林清之的身边,二人有着非一般的默契,说是主仆却远胜这种宾主关系,看林清之的眼神就知他在想什么,立即在暗中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林清之回首,笑意全收,眼神不怒自威。

院正大人无奈摇头。

“看到素缨楼的女老板能把学院的毕业礼办得这么妥当,我也就放心了。”韩尘坐在椅中,右手却始终稳稳的拿着宁馥的肩骨,笑的更是淡若轻风:“接下来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朝中那么多院正的门生,随便一两个人开口向皇帝引荐做保,那宁馥便就是连女官也做得了,怎么,挑中的可是礼部?”

林清之也回了座位之中,听了这话却是和院正双双对视了一眼。

韩尘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他的安排,但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与院正商议,并且今天也并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虽然打铁要趁热,但是也不应该在今天。

今天是宁馥在学院里展露头角的时候,与到来的宾客还都未建立起绝对的友好关系,此时就把这件事提出来也未免目的性太强,反倒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再说了,今天孔无喧也在这里,怎么能在他的面前说起这件事。

但偏偏韩尘所用的语气很平和,就像这番话一点讽刺嘲笑之意都没有似的。

院正和林清之深知韩尘的心思,但是孔无喧不知道。

他眼睁睁的看着宁馥这般阿谀奉承着韩尘,眼下还真的立即就授用,韩尘立即就拿着他太傅的身份来向院正讨个机会给宁馥了!

他甚至于不禁的想的更多了一些——

韩尘向来绝不沾染这些,多少人想要踏进他太傅府门都只能在梦里,无论什么奇珍异宝佳人小倌,没有一样能送得进他太傅府,宁馥怎么就可以?

并且,他完全不知道宁馥向韩尘送过礼。

那宁馥是拿什么做交换,让韩尘竟然这样出口帮她的?

他不敢再想了。

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但是这厅里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孔无喧这时心里就像是点了把火一般,那边韩尘见无人接话,又径自说了起来。

“不如就礼部好了,也别麻烦院正大人的门生了,免得落个不好的声名,我就不同了,从来不惧这些有的没的飘渺的声名,明儿个我在朝上就把宁老板这事提一提,再没有什么比切身体会更能有说服力,当初宁老板在素缨楼把我的那场拍卖会办得有声有色甚得我意,再加上林公子在宁老板的别苑里举办的那场私人收藏展,还有今日这学院的毕业礼,场场都这么让人满意周全,又场场都是重头戏,我想,再加上由我口中说出来,定然不会让宁老板失望。”

这话说完,他扣着宁馥肩头的手紧了一紧,这一动作迫使着宁馥心下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强撑着笑转了过身来。

天知道她从韩尘搭上她肩头开始,所有的动作皆不是出于本心,就连走路所迈的步子,也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全凭韩尘这一只手将她如同扯线木偶一般操作。

就连她此时扯出的笑容,极其讨好,也完全不由她自己。

院正和林清之惊怒交加。

孔无喧怒拍桌面起身,再也看不下去。

“既然各位所言之事已非我这等卑微身份能听,在下这便就告辞,各位自便。”

宁馥甚至于都不知道孔无喧这是怎么了。

难道方才在她和韩尘进门之前孔无喧和林清之闹了个不痛快?

林清之之前可是明示过对孔无喧的不待见的。

她下意识就想向林清之看去,可身体却完全不由自己,根本就转不过去。

韩尘很是满意她这般阿谀讨好的表情,道:“我就说了,宁老板不仅会办事,攀附的本色也是绝不输任何人,进门之前我就说过给你这个机会,就一定作数。”

(未完待续。)

第304章天人交战

这话极其尖锐刺心,人说天下最难吃的饭就是场面饭,最难最苦的便就是求人,宁馥求没求是一回事,韩尘却将那些上位者被人所求时能展现出的奚落与蔑视表现了淋漓尽致。

便就是院正大人连番听到这样的话,也颇为替宁馥心酸。

换作是个成年的在外打滚多年的男子,也未必能承受得了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是宁馥这个年纪的姑娘家。

但他很快看到的,的的确确就是宁馥水波不兴的淡笑。

什么都没说。

但她什么都没说,却反倒在这时映衬得韩尘甚是无趣,甚至还很刻薄。

院正不露痕迹的点头笑了。

这位宁家三姑娘,真是次次相见,次次不同。

宁馥这边毫无反映,韩尘的眉就不由的皱了起来,他当然体会得到宁馥这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招术,当即挑了眉,手指在她肩头一滑,宁馥就不由自主的又转了半身,被逼着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

“宁老板,你怎么不谢我?”

“我谢你八辈……”

“好了我体会到了。”韩尘的手指在她肩处一拿一扣,双眸深不见底,就这么提着她的肩膀起了身来,转头对院正和林清之道:“这事我会跟进的,院正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宁老板刚刚说了要谢我,我看这毕业礼也有条不紊自然不会生什么意外,这便就让宁老板提前一会儿走人,两位没意见吧?”

“还请太傅大人要再择日了。”林清之起身,掌心扣上宁馥的另一只肩膀,笑的也是深不见底:“作为主办方,宁馥不能走。”

韩尘捏了捏宁馥的肩头,笑:“你也是主办方,有你在,她怎么就不能走?难道你连这点场面也撑不起来?”

林清之捏着宁馥的另一半肩头,指尖已经有些微白,旋了旋,道:“我不走,她就不能走。”

韩尘掐:“你还没答我的话呢,你撑不起来这点场面吗?”

林清之继续拧:“这不是撑不撑得起的事情,有协议在她就得在,太傅大人难道要逼宁馥违约不成。”

这二人,一头在这边掐,另一头就在拧,这边旋,那边就扣。

天知道宁馥此时体会的是怎么样的一场天人交战,早前她那一句:我谢你八辈祖宗还没说完就被韩尘一拿一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东西,顺着韩尘的指尖沿着她的血液直接攻到喉咙处,就像把她喉咙的肌肉捏在手里一般,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没什么,这真的没什么。

在林清之的手搭上她的另一只肩头的时候,这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两只肩胛骨,林清之扣着一个韩尘拿着一个,俩人笑呵呵的你一句我一句,每说一句,便将内力从她的肩膀头攻向另一个肩头,另一个人接过话来再使出内力攻回去,礼尚往来一人一下就像商量好似的谁也没打乱这个友好的规律。

可怜宁馥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此时却清晰的感觉得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两只肩头来回输送,她毫不怀疑连带着她的血液也跟着在身体里流来流去……

二人的对话仍在继续,宁馥艰难的看了韩尘一眼,目光中的怨怼自然不用多说了,韩尘迎着她的目光也只是凉薄的轻笑,手下扣的却是更紧。

指望韩尘心怀恻隐……

她真是脑子进了水了。

艰难的再把头转向林清之,林清之望着她这副很想让他高抬贵手的眼神,目光也是很复杂的。

‘我如果松了手,他就把你带走了。’

‘你如果不松手,黑白无常就该把我带走了。’

‘你再忍一忍,他肯定不敢在这里搞出人命。’

‘你能不能忍忍,非要在我身上一较高下?’

二人这般以眼神相互交流着,宁馥已经恶恨的连翻了几个白眼,感觉到肩膀又过了几个大来回后,林清之终于倏地收了手。

韩尘手腕一旋就将宁馥拉到身边来,笑道:“我猜你也不至于这么过分非要留宁馥一介女流在这里奔前忙后,辛苦你了,我和宁老板这就告辞了。”

望着院正甚是同情的目光,宁馥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脸上的笑容也是由韩尘控制着的,有多狗腿她也顾不上了,随后便扯着这僵硬的笑在出门前硬是死死的瞪了林清之一眼,后而就被韩尘给提了出去。

朱槿望了望她的肩膀,眉梢一冷:“你带着她干什么?”

秦航把朱槿往旁边拽了拽,然后双双一让,韩尘未发一语,始终浅笑,一路提着宁馥便往外走。霜容几人自然看得出来宁馥看似陪同实则被挟持,在学院现在正办着毕业礼的环境下,肯定不能声张,只得互相递了个眼色,随后便紧紧的跟上。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抹身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的将霜容几人的路给截了住:“太傅大人请宁老板叙话,几位这是怕太傅大人对宁老板不利不成?”

霜容几个自是不能承认,一低头还未开口之际,那男子又笑道:“宁老板又没说一定要让你们跟着,她若是有这个交待的话肯定就说话了,对不对?”

这最后一问,他回头就向宁馥正在前行的背影看去,可宁馥这时行动全不由自己,想扭头也是心有余力难足,那男子又回过头来:“看,我没说错吧,宁老板是想让你们留下,好好的把这场毕业礼办妥当了,就林公子一人在,别兜不住这个底。”

那男子言罢,就继续站在霜容几人面前,谁想上前,他便瞬间往前一挡,几个回合下来不仅没人能上得前去,那边韩尘和宁馥已经绕过月门,没了身影了。

而此时绕过月门的宁馥心头无比震惊。

她确实不能回头,可她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挡住霜容几人追来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分明就是她当时在摄录仪中所见到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当时她的摄录仪装在半把假钥匙上,那半把假钥匙是林清之在拍卖会上拍到转头送给大长公主的!

但这个拿到钥匙的男子却不是大长公主的人,而是韩尘的……

也就是说……

大长公主和韩尘有……

不!可!告!人!的!关!系!

(未完待续。)

第305章美色上位

然而就在宁馥还在顺着脑补下去韩尘与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到底不可告人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更让她震惊的一幕立即就发生了。

一中年男子,一身官气,随着他们向前而行,那男子目望所及立即就遥遥朝着韩尘拱手躬了下来。

他未发一言甚至未再有动作,就这么一个躬身的动作,宁馥都仿佛闻到了药草的味道顺风扑面而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院正大人。

这个官职和人对上号的瞬间,韩尘已经无声无息的扣着她的肩膀从太医院院正的身边一划而过,他眼角未曾斜视过一眼,但宁馥距离他如此之近,清晰无比的听到他发出的极轻的笑意。

太医院院正,很久以前……

不,其实并没有太久,也就一年的光景。

彼时她刚刚被宁立善从陵塔接到别苑,便就是这位太医院院正险些阻了她的计划,差一点就让她成了宁立善的女儿,差一点……她就从宁家二房的牢笼里被迫跳入宁家三房的桎梏。

她想起来,她住在别苑的第一个晚上,就是太医院院正在别苑借宿,但是之后出面要做见证中间人的太医院院正,便就是连别苑里的李妈妈他们,也隐隐觉得似乎前后很有差别。

彼时,她完全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得到。

现在,所有的事情在她脑中串了起来,她突然间意识到,与她同时在别苑住下的太医院院正,极有可能就是韩尘本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太多的事情都可以说得通了,她也瞬间打了个寒颤。

那也就是说,自她从陵塔的地宫踏到地面的那一刻起,她和韩尘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韩尘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盯着她了。

宁馥的神色越来越木然。

一直以来,她一直都隐隐的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只讨厌可恶的手,却从未能真正的将这只手给扯出来看看他本人到底是谁所为何故,她没想过真相会这么突然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黑手就是韩尘,可是除了半把钥匙之外,她有什么值得韩尘这种站到天上的人这么惦记!

更何况她的半把钥匙在后来也被他买了!

他怎么就盯着她不放了!

说个不好听的,自损一点,韩尘这种行为简直等于杀鸡用牛刀。

“想什么呢?在害怕啊?”

这一声嘲笑的轻问将宁馥拉回了现实,宁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韩尘带上了——他的豪华大车。

来时韩尘坐着奢华软轿,走时换了这空间很大又极尽舒适奢华的马车,宁馥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

“太傅大人真有钱,交通工具很多啊。”

她的声音甚凉很寒,唇边还很自如的牵出一抹自得的嘲笑,这让韩尘的笑容有一刹的微僵,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嘴上这么硬气,实则心里感激得很吧,马上就要连宫门都能踏得进去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步登天的境界了?”

宁馥低头一笑,伸手不屑的弹了弹衣服,像是极其嫌弃般地道:“太傅大人这般拉拢我,重用我,让我想想……”宁馥翻着白眼故作思量之状:“你和院正抢着非要重用我,那必然是你想让我为你做事,依我所想,你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只怕不少,到时候就得是你开口求我了。”

韩尘不怒反笑,上下打量着她:“听你这语气倒是很相信自己攀附的本事,也对,就算没有我,没有清藤学院的院正,你也不缺能抬举你的人,不如我让院正成全了你,由你自己慢慢往上爬,等你做了宁芸的陪嫁踏进瑾王府的门上了瑾王的床,没准也能踏进宫门几次?”

宁馥笑容不改:“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倒换了韩尘语噻了。

他可没想到宁馥还能说出这种话。

之前她为了不做陪嫁是怎么抵抗的,他也是一一了如指掌全都看在眼里,为了让她低个头,他提出这件事来吓吓她,她竟然就能顺着说下去?

别的不说,单就是他先前提到的爬上瑾王的床这句话,相信已经是任何女子心里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她竟然可以面不改色?

有那么一瞬,韩尘几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烦燥之感,这种感觉是他很陌生的,从未有过的。

下一瞬,他噌的欺上前去,光洁而又带着阴戾的笑容的脸瞬间就贴到宁馥面前毫厘之处。

宁馥瞪大着眼睛,出神的想着自己方才好像还看到了他瞬移而带出的淡淡烟丝。

然则也不过就是一瞬,韩尘的指尖毫无预兆的在她的胸前寸处不费半丝力气的一拨一划:“这个我可以帮你,靠美色上位得有点真本事才行,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这方面也很在行,就像你捞钱的本事一样让人拍手称绝?”

宁馥只觉得胸口瞬间一凉,一低头的功夫,前襟已经被韩尘给撩了开来,两团雪白在幽暗的车厢内甚是扎眼,刚要伸手去掩,手腕当即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的扣住,从韩尘的指尖传来的力道让她浑身立即又僵硬起来,不能动弹分毫。

随即韩尘的另一手在空中一挥,车厢角落的夜明珠就隔空召到了他的掌心,韩尘面色含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情感可言,夜明珠在他的指尖飘浮,被他轻飘飘的递到了她的胸前。

他的声音仍旧如天鹅绒一般丝滑好听。

“身材并不怎么样,扁扁平平。”他眼风垂下去睨着,调笑道:“看来你就只能靠‘真本事’才能让瑾王青眼相加了。”

被看到这么一点点,以现代人比基尼来去的开放社会来看,这一点——不算什么。

可她心里再是不在乎什么,这里到底也不是现代!

被人看是一回事,被人这样践踏自尊大肆羞辱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宁馥怒了。

天知道,她内心挣扎抵抗有多剧烈,简直恨不得一把火把韩尘烧成精光再将他的骨灰扔到河里被冲到下水道!

可偏偏,在韩尘的掌控下——

她展露的却是献媚的笑……

(未完待续。)

第306章掀翻

清藤学院。

纵然宁馥不在也依然井然有序的毕业礼上,周凡几人却因为宁馥被韩尘强行掳去而陷入了慌乱。好不容易那个拦路的男子终于也闪身不见,面色极为凝重的周凡利索的换了身衣服,正与疾步踏出的林清之打了个对脸。

“你们怎么都没跟过去?”

霜容沉声:“韩太傅的人一直拦着我们到现在,这才刚刚走!”

林清之眼风闪过一抹凌厉:“往哪个方向走了?都给我出来!”手中的公子扇在掌心连击三下,几道人影立即不知从何处突然就冒了出来,直接朝着林清之跪拜了下去。

“太傅府。”打头的那人垂着脑袋凝声道,肃穆的表情下心里也是沉重的,韩尘的太傅府,是人都知这京城之内除了皇宫之外,戒备守卫最为森严如同铁桶一般的地界就是韩尘的太傅府了,眼下看自家主子如此这般,难道他想要闯不成。

林清之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忽然耳边一声惊声:“太傅大人的车辇方才突然骤停,不知车内出了何事,停在路中,并且周围疏散了人群……”

抬头看去,一相貌平平但气质却隐隐透着不凡的男子正朝着周凡言禀。

周凡眼一眯,立即抬步:“走!”

同一时间,韩尘的车辇之内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韩尘正笑着,指尖在宁馥的脖颈处来回的轻划,道:“你这张嘴,如果说不出我喜欢听的话,我立即将这车厢四壁大敞于天下,让满街的百姓都瞧瞧宁三姑娘在我的车辇之内,不仅与我孤男寡女姿势暧昧,还如此的……衣衫不整要献身搏上位。”

随后,他指尖稍稍用了些力,宁馥顿觉喉咙一松,试了试,果然可以正常发出声音。

她垂了目,胸脯一起一伏,在夜明珠的光照之下,纵然现在发育还未完全也是一番景色,韩尘低笑,她则如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低声道:“在太傅大人的手底下,我是肯定跑不掉的,但是我手腕现在真的好痛,你刚刚扣的太厉害了,我怎吃得消,可否让我活动活动手腕?”

韩尘戒备的上下打量着她。

宁馥抿唇,无奈地耸了肩,翻了个白眼,再没了之前半丝傲气,道:“我和你在这车辇里,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要是能跑出去就不会这么轻易被你带进来,难道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再说了,外面都是你的人,哪哪都是你的人,我跑得了吗?”这话半点怨气的吐露完,才又软了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韩尘的眼睛一亮,笑了:“好。”后而他伸向宁馥的手腕去,面上的笑意还挂着:“你要是一早拿出这种态度来,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算你识……”这么说着的同时,指尖稍一用力,就点入了宁馥的手腕。

“哗!”

“砰!”

“咚!”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光线突然大亮的同时,韩尘就觉一大堆东西突然就兜头浇了下来,才只看到一瞬的阳光瞬间就被一团东西给劈头罩下,而后身边突然一空的当口,他心中大惊注意力全都被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以及这些古怪的零碎物分散,等回过神来将蒙住自己的东西揭下站起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的车厢四壁全都敞开了。

还发现车顶已经飞到了地上。

而自己身周……

朱槿和秦航正满目诧异无比的向他看来。

再寻宁馥。

就见她竟然在这么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撤到了丈外的巷子口,身上竟然不知道裹了件什么古怪衣服,正冷笑着望着他。

他未开口,她已经闪身。

须臾,秦航尴尬的上前,目光尽量不往韩尘身边的一堆不明物体上望去,问:“追不追。”

朱槿却是半笑不笑的上了前来,拿着马鞭挑了挑韩尘脚边,道:“追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太傅大人追杀宁家三姑娘?岂不是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到朝堂上参他一本?”

韩尘的脸色从未有过如此难看,咬牙攥拳:“回府!”

朱槿一笑,赶紧四下招呼:“都别傻站着了,快把车辇还原!”

这话一落,四周的护卫等立即上前,几个呼吸的当口,太傅大人的车辇又恢复如常那般奢华无比。

马车又行了起来。

车辇之内,夜明珠已经归了角落的位置。

韩尘这才开始拨弄起身边这一堆的……破烂?

这么多东西,她真的可以贴身藏着?

这……有可能吗?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身周这一堆的物件。

这是什么?

指尖捏起一个方方的包一样的东西,上面画了一个姑娘,穿着暴露不成体统,还有些字,有些认识有些又有点奇怪。

“卫生巾是什么?”

他皱着眉把苏菲超长夜用的小粉包打了开来,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十个一模一样的小包。

他拿出一个来,没再拆,目光缩了缩,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瞬间将其抛弃,他又拿了一样东西来。

这是什么古怪东西,两块厚布像碗似的,还缝在一起,怎么这么像……

蒙眼睛?

这也太大了点吧。

太傅大人拿着某人的加厚无钢圈粉色蕾丝纹胸,在车辇内来回颠倒着比划,等比划到胸前,觉得这个尺寸倒有些吻合女子的时候……

他如遭雷击一般的定在当场。

这是……肚兜?

他甚至于都忘了丢掉。

眼神不由自主的又往身周看去。

还有鞋子。

但是这鞋也太古怪了点,这么弯,穿上之后,岂不是只能掂着脚走路?

还这么硬!

关键是……还这么暴露!

大半脚面都露在外面不说,前面还是空的,也就是说脚趾头也会露出来?

太傅大人不由的想象着某人踏上这双鞋的模样来……

“倒是会高一些……”

就在太傅大人专心欣赏着一车厢的女人现代物品的时候,宁馥正好在巷子口遇到追来的周凡等人,见了面什么也没说立即掩护着进了一间客栈的后门。

周凡让人去登记,又让人去叫霜容来,宁馥顾不得许多,只让周凡一定让霜容带件外衣。

周凡的目光终于不由自主的落在宁馥现在所披的那件衣服上。(未完待续。)

第307章兹事体大

兹事体大。

周凡亲自去请霜容,随后让人前后守护好宁馥房间外围,这才离去。

进了房内之后,宁馥许久才平复过来自己的心情。

将身上裹着的衣服脱了下来后,再一看自己的胸前,果然被韩尘划出一个横切面的大口子,这也根本不是针线能搞定的。

方才为了脱身,时间太紧,必须在韩尘最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招脱身,以至于她根本就没办法来得及在空间内挑选大型有重量的物体来砸他,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甚是可惜。

但是那一瞬间,她也知道自己丢出了什么,若这里不是古代的话,她只怕都没脸见人了。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扯出一堆女性贴身物品砸了出去?

尤其是最后蒙在韩尘头上的那件。

那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一直都不敢拿出来穿的最喜欢的——珊瑚绒豹纹睡裤!

想到韩尘被她的睡裤蒙着脑袋的情景,她既想笑又很是无语,目光落在手边被自己脱下的遮重要部位的那件衣服上。

她扯出的,正是那珊瑚绒豹纹睡裤的另一半——豹纹睡衣。

难得眼下如此清静独自一人,宁馥的脸色却是五味杂陈,今天这事也不知道是痛快还是尴尬,种种画面和场景在心中回溯了几个来回之后,她的心中就只想说一个字:靠!

损失好大,好像还抛了个最喜欢的高跟鞋。

好像还有……纹胸?

简直是太过份了!

从这个祸害的手里逃脱,居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带着滔天的怨念,宁馥将豹纹睡衣放回空间内,没多一会霜容进了来,见她外衣的划口后目光惊诧极了,随后便赶紧看宁馥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心如死灰,心想着莫不是在逃出来的时候划破,而并非韩尘所为?

帮着宁馥换着衣服,一边问宁馥韩尘到底想干什么,宁馥随口说了几句。

“鬼知道他想干什么,好像是他觉得我得罪他了,但是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还有,我发现了一件事。”她转过头来,肃目道:“你记不记得我刚刚从乔家陵塔回到别苑的那一天,当时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也正好来别苑投宿?”

霜容点头,后而道:“今天在清藤学院还见着他了,我记得的,当时他还主动出面要做见证人,差一点你就成了三老爷的女儿了。”

宁馥阴阴的一笑,声音极冷:“我们后来看到的那个自然就是今天这位正牌太医院院正,但是我们住在别苑头一天晚上的那位院正,却是李代桃僵的韩尘。”

“居然真的不是同一人?”霜容惊呼,她记得当时与投宿的院正大人有接触的人都提起过,投宿时的院正大人和后来出面做保证人的院正大人气质很不同,就连身边的跟随也很不一样,但是谁也没有深究下去,毕竟冒充朝廷命官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就敢做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高官,而且不过是投宿而已,完全也没有这个必要。

宁馥冷哼了一声:“我早就被他盯上了,为的不过就是那半把钥匙而已。”

“可是他后来也买下你手里的半把钥匙的,怎么还……”

“这就是小人,要么就是觉得我没准还有,再不然就是觉得我能得到这么多的钱没准也会开始找钥匙然后再卖高价钱,自己心怀不轨还疑心别人也和他一样……”

霜容沉默了下来,帮她整理好衣服:“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楼下备了马车,一会儿直接去别苑吧,学院那边不用再回去了,林公子和我们的人够用了,毕业礼也差不多该散了。”

宁馥点了点头,后而问:“林清之没说什么吧?”

霜容目光有些复杂,后而道:“林公子很生气,也很担心,方才他和周凡一起去接应的,后来他比周凡先回来,只交待我等你回来之后去别苑找他,然后交待手下继续做事之后就回别苑了。”

宁馥回想着当时被周凡接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林清之也在,有些纳闷,但也知道问霜容她也不会知道什么,此时她也很想立即见到林清之,三两下赶紧把琐碎的细节处理好,立即推门出去了。

周凡放不下心亲自驾车,他速度向来极快,赶到别苑一路上也并没有耗去太多的时间,到了林清之的院落的时候,林清之已经备好了茶静等了。

一见她来了,晴鹤立即迎到门外,笑着往里请的同时,在宁馥身后不动声色的将霜容与周凡等人一应的拦在了门外。

霜容和周凡没什么不放心的,隔着门槛朝着林清之行了个礼后便随着晴鹤去了偏厅,自有别苑的下人备茶备水。

一踏进门来宁馥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林清之挑眉看着她:“把门关上。”

宁馥照做了,而后人还没走到茶台前又被他凝眉唤住:“等等。”

他上下打量着宁馥,眼梢似乎因为忍着情绪而微微在跳:“你换了身衣服?”

宁馥低头瞧了一眼,面上无波地道:“跳车的时候把袖子勾破了,临时换了一件。”言罢,人已坐到了他对面。

林清之面色不是很相信,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在宁馥直直望过来的目光下终究又咽了回去。

“你被韩尘盯上了。”

“我被韩尘盯上了。”

异口同声。

对视一眼后两人皆无奈的笑了笑,这倒是把这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林清之笑着往她面前递了盏茶:“你受惊了你压一压,你先说。”

宁馥端起来干了,把茶盏不客气的往前一递示意再来一杯,才道:“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大长公主和韩尘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我完全可以肯定你送给大长公主的那半把钥匙现在在韩尘的手里。”那半把其实被她调了包,这话她当然不会说。

林清之正在给她倒第二杯,闻言顿了一顿,但也只是小小一惊,随后便深思起来。

“他这是空手套啊……”

宁馥一愣,后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韩尘拿出半把钥匙来拍卖,林清之花了大把的钱拍了,却不得不送给大长公主,回头大长公主还得把钥匙还给韩尘,这不就等于韩尘白白拿了林清之的钱么。

她张了张嘴,很想说她重点说的不是钱的事情……

林清之的眼风却已经凌厉的要刮出龙卷风来。(未完待续。)

第308章后果

从与林清之说完这件事情之后,他的脸色始终沉的像是暴风雨前夕,之后宁馥想再说些什么,林清之面色不改,但却心神不在此处,不再与她言论有关钥匙或者大长公主的事了。

他情绪不大对,后来索性再不提有关此人一切事宜,抬首看她:“是韩尘把你放了,还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他会放我出来吗?”宁馥笑了笑,有着几分冷笑之意,林清之皱眉看她:“你能从他的掌心跑出来?”

宁馥端着茶盏不答,突然道:“打是打不过的,算是……智取吧。”

“哦?”林清之面色看起来无波,不动声色又问:“怎么智取?”

“趁他不注意啊,把车厢里的东西全都掀了扔他身上。”宁馥偏了偏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次蒙受的损失,“运气好起来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当时应该是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之类的,现在想来像他这种人这么讨厌,肯定平时没少遇到过埋伏暗杀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哪里,他的马车就四面大敞了,正好就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来。”

林清之未语,看了看她,须臾,一笑,从她手里将早就空了的茶盏接过放在桌上,重新倒了杯茶给她。

……

宁馥在城内绕了大半个时辰连换了三辆马车和软轿,才赶在晚饭之前回到素缨楼,程衍和萧翊仍旧驾着马车在城内散圈未归,周睿和锦嬷嬷等的心慌,直到看见宁馥和周凡妥当的踏进素缨楼来,才齐齐的松了这口气。

问起这一路的坎坷,周凡苦笑:“别的就不多说了,之前医治院正的事二、奶奶是想不到我们有这个能力才没出手,这次的毕业礼,其实从接下这件差事开始就已经三防四防了,今天能顺利举办也是我们防备周全,说真的,若是放在大半年前接下,只怕未必能这么顺利,二、奶奶连根针都插不进来,自然是要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出出气的,不过无所谓了,咱们也早就不是她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时候了。”

“我们在素缨楼里都听说了韩太傅在清藤学院里把姑娘截走的事。”锦嬷嬷心有余悸地道:“我们没在跟前,这事在学院里闹的很大?”

“截走?”周凡挑了眉梢,愤愤道:“好厉害的嘴,便就是学院里,也没一个人会认为当时姑娘是被人截走的,他们倒是会利用形势,事还没落定,谣言这就造起来了。”

宁馥抿着茶一直没说话,突然道:“陈佩青回头定然是要在宁家人的面前大肆宣扬一番的,只不过她这么堵着我的路要把我拧送回去,会换成是她三请四请我却不给情面罢了。”

“可是二、奶奶明知你肯定不会跟她回去的,何必还要多此一举,这也算是她上赶着掉面子的事,她总不会就是为了在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面前告你一状吧,这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周睿叹道。

“她当然不会只是想告我一状这么简单。”宁馥微微一笑:“几次失手几次落败,里子面子都丢的差不多了,这口气她自然不可能咽得下去,告我一状根本就不可能消得了她心头之恨,我先前就已经在宁家把老太爷给气的不轻了,中秋节也没回去,新仇旧恨老账新账的,要想达到一个目的,不是一件两件事就能做成的,再撂上几笔,我也差不多就能被宁家除名了。”

锦嬷嬷骇然。

周睿瞪大了眼睛。

周凡看了看这几人,没说话,但是心里其实还挺兴奋。在他看来,巴不得宁馥和宁家的人早点脱离这点皮面上的关系才好。

然而,就算大家都厌极了宁家的一切,锦嬷嬷和周睿却还是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

这对宁馥的名声很不利,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被家族除名,这不是一个好的经历,更何况宁馥还有亲生父亲活着。

一旦这事成了,外面只会传言宁馥定然是个十分不孝不敬的女子,再严重的,连不忠不义的罪名落到她的头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关于宁馥以后是不是会嫁人这件事,锦嬷嬷和周睿已经有些麻痹,心里是隐隐有些清楚宁馥的态度的,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一直选择的是回避不提,只暗暗的希望等年纪到了,宁馥自己就会改变这个想法。

是以,在他们看来,宁馥将来也是会有婆家的人。

但是如果被家族除名,宁馥将来的亲事,就又是个问题了。

这二人面色凝重,宁馥全都看在眼里,也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之后,轻轻一笑,道:“这些就不必想了,现在还不是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可能会接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如果这件事做得好,别说是被宁家除名,到时我也会主动和宁家脱离关系的,而且到那时,和宁家脱离关系这件事,落得下风的绝不会是我。但是,如果这件事办不好,那我们想再翻身,只怕也是不能了。”

周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面色不禁的肃穆起来,点头:“无论是韩太傅也好院正大人也罢,他们任何一人向宫内开口,这个面子都会给的,到时,至少会有一场小型的宴会给我们一个试水的机会,我们所有人,都要准备迎接这场硬仗了。”

锦嬷嬷和周睿惊呼出声。

“皇宫?!”

二人反映如此激烈也在宁馥和周凡的意料之中,两厢对视一笑,霜容正好进来请宁馥去偏厢用饭,这便把解释的机会让给周凡说与二人,径自随着霜容而去,用饭了。

宁馥就这么走了,背影看起来毫无担忧,这不仅没能让周睿和锦嬷嬷安心踏实,反倒让他们觉得宁馥尚且年幼,还不知宫闱之深浅与利害。

门一合上,周睿上前朝着周凡的肩头就是一锤,痛声骂起来:“混账东西,你不知深浅便也罢了,我却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和胆子!皇宫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会要命的!”

(未完待续。)

第309章宫

宁馥一身礼服,身着宫装,只在发髻上别了一只玉兰檀香木钗为标志,正站在御花园门前的宫道旁,面含温和浅笑,微垂双目轻轻躬身。

林清之今天英俊的令人发指,他没有官职没有品级也不是宴请的宾客,更不是宫中的太监护卫,穿的是和清藤学院院正大人一个系列的净白长袍,映衬得桃花双目逼人生光,他自己很是满意很是高兴,在宁馥的眼里却颇有一种斯文败类之感。

虽然外表看起来是通过院正进的这皇宫重地,但是也还有另一重身份在身,这次的宫宴,他也是不能忽略的协理。

今日是皇帝继上次清藤学院毕业礼而衍生的一次宫宴,宴请的是曾经从清藤学院出身的高官内眷命妇,放眼望去,基本上有些年纪的妇人,只要是珠环翠绕就都是有品级在身的诰命,年轻些的,自是家中千金随行。

林清之左看右顾,到处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他当然不会是稀罕,而委实是这种形象深驻于人们的心里,此等公众场合,他总得做出符合自己形象的举动才是。

今天的宫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皇宫重地来说,这种宫宴从排场上不大能看得出来的,只要是宫宴,就从来没有简单的道理,但最能分辨出重要性的,很直接,看宫中哪位贵人出席做大便知了。

没有皇贵妃,也没有皇后,说是会有一位贵妃主持,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影子,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会入席。此时贵人未至,已经来的宾客大多都是旧识,倒是少了拘束,入席的女眷们有说有笑,守礼守规的同时也自得其乐。

作为民间出身由当朝太傅和清藤学院院正举保的女子,宁馥知道自己必然有幸会被人多看几眼,于是索性大大方方就站在宫道上亲自相迎一一拜见,让所有人都看得到她到底是长什么模样。

林清之帮她扶了扶发髻,站在宁馥身旁有些靠后,目光是他自己也不自知的轻柔,觉得满意了些后才低声道:“你继母今天会带着你那个二姐过来,晴鹤刚刚送来的信儿。”

“那就是说瑾王会来了。”宁馥面色含笑,又目送了一位女眷踏进御花园的花环拱门,唇几乎不动,声音也是极低,却也足够他们二人听得清楚:“早料到了,沈贵妃主持这场宫宴,瑾王不来的话是情理之中,来,也是情理之中,亲生儿子见老娘,谁能说三道四。”

林清之望着她白皙到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耳廊,心里疑惑着原来女子的皮肤竟然还可以通透至此,一边低声道:“按道理说你现在上来了,宁家不能把你强行送去做宁芸的陪嫁,瑾王应当与你继母一拍两散才是,现在居然搭伙儿,只怕今天你要成主角了。”

宁馥盯着那环形拱门往里看着,一副察看场面有什么补缺的模样,一边道:“她们母女来或者不来,我今天不一样都被人多看几眼么。”

民间出身的生意人,年纪这般小,却是由韩尘和清藤学院院正一起举荐,这种面子可是空前绝后的。

这话要是旁人听了,定会觉得她狂妄自满。

可了解内里情况的人却绝不会这么认为。

能有这个面子,宁馥的心情至少有一半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外人只看到宁馥踏出的第一步是韩尘在素缨楼举办的那场拍卖会,这是第一次的抬举。

再看到的,是韩尘出现在清藤学院,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与宁馥双双离席同乘他的坐驾而去,若说关系一般或者单纯只是生意的往来,傻子也不会信。

再之后便就是韩尘在朝堂上发言举荐宁馥,满座哗然的同时,清藤学院的院正当天便入宫私底下面圣也出言力荐。

真是其中内情,让人忍不住不去遐想。

外人只道是她指不定与韩尘之间有什么往来,宁馥的苦笑却是连个解释的平台都没有。

她只想说一句话。

——被太傅大人这般青眼相加的机会,谁若是想要,她立即拱手相让绝不私藏!

“别的先不说。”林清之笑了一下,道:“瑾王祁蘅能把你继母和你二姐这样带进来,其实也就等于向外人宣告他有此意了,但是祁蘅看上的是你这个陪嫁,你后母肯定向他保证了什么,否则……”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已经不必再深说,宁馥向来聪明,不可能想不通透。

祁蘅如果得不到绝对的保证,他绝不会就这样先把陈佩青母女带进后宫来。

宁馥眉心稍稍一凝,后而道:“虽然说如果今天陈佩青没有得手,祁蘅想退掉宁芸也照样可以,但终究对祁蘅也有些名誉上的负累。可是陈佩青到底向祁蘅下了什么样的保证,才让祁蘅这么断定她一定就能成功呢?”

林清之哼笑了一声,突然上前了几寸,声音极低,竟有丝丝的献媚之意来,道:“无非就是下个套,让来宾们都亲眼见证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的老桥段,我有个特别直接的法子,能让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黄了。”

宁馥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翻了个白眼斜看他。

林清之的桃花眸深深一弯:“等你后母和祁蘅一露面,我立即就向你后母提亲求娶你,这事不就立即化解了……”

宁馥也笑,双眸也深深一弯,后而面色突然一厉,一脚跺到他的脚背上。

林清之不敢大叫,强咬牙忍了,愤声道:“我和你可是一条船上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宁馥一勾唇:“我的办法更高,不仅能把他们算计我的事黄了,还绝对能让宁芸也嫁不过去,我再也不必担心宁芸万一真嫁过去了强压我一头。”

林清之皱眉,有些不信:“还能有比我这招更好的办法?”

“当然。”宁馥笑:“等祁蘅一出现,你立即上前亲自接待,拉上他的手,就用你那一对桃花眼使劲的勾搭他,最好能一直拉着他陪着他,直到坐到他的手边,紧紧的贴着他!”

(未完待续。)

第310章瑾王

而这时,又一艘画舫从前方的湖边悠悠划水而来,今日的女眷大半都是乘着宫中这艘画舫渡湖来御花园赴宴,一切井然有序,纵然各家贵戚的千金夫人们在默默含笑交谈,却无任何过分喧哗,甚为慎重。

宁馥一眼就看见了宁芸就在这一艘画舫上,此时站在二层处,身周围着几位千金小姐,她却没怎么说话,倒是旁边的几位千金围着她似乎说个不停。

宁馥在岸边,也在御花园的大门之前,就这么远而凉的看了一会。

林清之突然开口唤她可以进园了。

“大半的女眷已经在园内,你是时候去里面守着了,不然宴席倒显得不够重视。”

林清之这么说的时候,之前两人私下里打闹的模样已经全部尽收,目光落向宫道的尽处去。

宁馥顺着望了过去,除了宫人和护卫之外并瞧不出什么端睨,然则再一细细凝神注视,突然间心中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有一点迫人,有一点凌人,还有一点……来者不善。

宁馥并未进园,目光望着前方的宫道,人往门前站了站,林清之见状凝眉过来欲要再言,被她低声拒绝:“不必躲,对方冲着我而来,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林清之深看了她一眼,后而无法,索性就站到了她的对面去,不知何时又在何地从哪位女侍的头上偷来的兰花檀木发钗,也不管宁馥向他投来的诧异目光,径自插到自己的发髻上。

就在那朵玉兰发钗稳稳的别在林清之的发髻上之后,宫道上终于传来内监的声音,举目望去,长长的宫仪长仗迤逦而来,这一带所有人都皆被引去目光,望着那蜿蜒而来的贵妃仪仗。

“跪——拜——”有美貌的宫女肃穆的上来,所有人皆伏首下去,却听一男子的声音在前方清丽的响起:“不必拘礼!今日宫宴,贵妃娘娘恩典,免跪!”

宁馥垂着首看过去,见众人遵命未跪,但仍旧躬身垂首,便依着照做,而后一阵浓郁的香粉气息迫面而来,接着便是宫女齐整整统一的淡粉轻纱裙从眼帘处一一流过,数了一数,直到第十九位宫女的身影过去,她这才看到抬着贵妃辇的宫人足靴从面前踏过。

虽然免了跪拜之礼,但贵妃这仪仗却半点不曾削减,就连这些宫人的穿着都极为考究,身上所熏染的香气也与贵妃辇中传来的味道稍稍接近属于同一系,但是等级却是天地之别。

这一躬,直到腰都觉得麻了些,才终于等到最后一名宫女从面前走过。

而后有宫女就放声,众人平了身,目光望向贵妃已入园的仪仗,目中之色各有不同。

宁馥低头整理裙摆,却是一低头见着一袭天青白的淡雅锦绣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垂着首,她面容与目光皆是微微一寒,很想假装瞧不见,对方却似执意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才无奈的福了一福。

“王爷。”

“抬起头来。”男子的声音有些些微哑,双手负于身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这后半句,带着几丝笑意,乍一听得甚是亲和。

宁馥抬了头来,却并未与他对视,而是始终半垂着目不正视皇氏容颜,道:“有宫人善心指点,民女这才没冲撞了。”

她虽然知道他今天的意思,他也一定知道她的意思,彼此谁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是真的这样面对着面,却还是得一副谁也不知谁的意思,并且还要表现得——谁对谁也没有别的意思。

祁蘅温文尔雅地笑笑:“宁三姑娘不必拘束,本王不过今日借了贵妃娘娘的东风才有幸来此一游而已,只当我是普通宾客就好。”

祁蘅一边就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还很年轻的少女,她一身淡白遍绣浅绿海棠的宽袖宫纱长裙,极为简单,与今日在御花园她所带来的一些侍女并无太大不同,可怎么看,那些人身上,也远不及她淡雅娴静肤光如玉。

淡雅娴静肤光如玉的姑娘他见得太多了,只是……

“宁三姑娘,本王听说你与你的姐姐宁芸关系甚好,自从知道今天的宫宴是交给你来负责之后,本王便邀了宁芸一同赴宴,等一会儿你就会见到她了。”

这话乍听无恙,可是能来到这里的人,哪个也不缺心少眼,宁馥和宁芸是姐妹,祁蘅还要在这里特地说一声,就像是要告诉宁馥这件事一样,这岂不是说明宁馥之前并不知道?

同住一片屋檐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知道?

这隐含的意义就有些重大了,如果宁馥不知道的话,那她与宁芸传言关系极好,这就有些不太对了……

宁馥这才终于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别开脸看向身旁的宫女:“等宁二姑娘来了之后引入备用的席面,千万别错了。”

祁蘅目光一诧,旋即一缩:“那倒不必,我已经让人给你留了位子,到时宁芸来了……”

宁馥福了一福,浅笑道:“我是今天在这里侍候招待的人,留有位子是主子们的恩典,宁芸无功不受禄,一不在今天的宴请名单,二不属官家女眷,三更不是官家女眷所带来的婢女,民女在此谢过王爷的好意,但请王爷也体谅一二,免得让民女和家姐受人诟病。”

祁蘅却并不接话,只是一昧的盯着她:“说过了,今天大家都不必拘礼……”

要强调几次你才肯松口?

宁馥其实很想这么顶上去,但她只是低头看向了别处:“面子是别人给的体面,人要懂得自知才能守得住这份颜面,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民女不想为了一些飘渺的东西,无端断送些不想断送的。”

听见的人,皆认为宁馥这是过于小心,怕被有心人瞧见之后添油加醋说她借职位之便方便自家人进宫,虽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谣言这个东西才不会因为不合理就不被传起,于是暗暗点头,赞叹宁馥小小年纪就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难怪她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走到今天。

然而知道内情的,比如林清之,自然是知道宁馥另有所指。

(未完待续。)

第311章姐妹之情

这说话之间,有风浅浅的吹来,带下御花园中的花瓣,似一场浅色的雨。

站在这花雨之间的少女,衣衫胜雪,面容清冷也胜雪,晶莹剔透,红唇的颜色鲜而不艳,一双眼尾轻挑的清美眼眸似笑非笑的迎风看向远方,在众多美眷之中,本并非抢眼之辈,却在此刻宛如花中鲜子,艳丽不可方物。

林清之心头一惊,目光舍不得离开她的脸,却不得不移开望向祁蘅。

就见祁蘅的目光有一刹的失神,但很快被似被强行拉回,垂了垂目,抿唇,终也再未坚持下去。

祁蘅自己心里也是一番感慨与惊愕。

与宁馥见这一面之前,他曾在脑海中勾画过宁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了解陈佩青和宁芸之后,她想,宁馥与宁芸没有血缘关系,长相应当不会一样,但是宁芸气质相当超凡,便就是他所见过的大家闺秀也有大半远不及她,既如此,宁馥便就算与宁芸南辕北辙,但终究都是一个家庭养大,总也会有相似之处。

这第一面相见之前,他心中的宁馥不过是一个喜攀附并且会攀附懂得攀附的女子,顶多是个年轻并且貌美的喜攀附女子,可他却没有想到,真正与她交谈起来,却好似要将他心中勾画出的轮廓挥散了。

若说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能做个陪嫁那样对待的,但她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就是因为想要攀附想要上位吗?其实她现在手里的筹码很足,她大可直接来攀附他,之前所谓的陪嫁不过是一场意外的插曲笑过便罢了,她若是委身于他,以后哪里还需要抛头露面力争上游。

可她字里行间却很坚定在向他暗示,她自己的命运肯定是要握在她自己的手里的,这种决心就像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坚决不可动摇,她要争上游,但她更要坚守自己的原则。

祁蘅经过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之事,自然知道宁馥先前从他的指缝之间溜走并且游远了,原本他只觉得自己疏忽大意并且小看了她,现在终于和她见了这一面,了了几句之后,竟然会觉得自己当初那般小看她并且会同意让她做陪嫁简直就是对她的一种污辱。

莫名地,心中竟然多了一丝愧疚来。

宁馥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知道他此时心境的变化,后而漫不经心地一笑,道:“王爷快入席吧,不然可就没人敢踏进御花园了。”

他这么堵着门,谁还敢上前抢在他前面进去。

祁蘅一怔,看着面前少女,竟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透过这白皙渐透明的肌肤看见了这位花中仙子身上的小刺,看似美丽柔软,实则神秘刺人。

须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宁馥看似温雅娴静实则疏远寒凉的眼神,目光竟真正的柔软了起来,他一笑,似颇有兴趣又似终于窥得冰川一角而心中喜悦:“好,我可不希望你等一会儿不会入席。”

又一层花瓣雨顺风而下,那些落在宁馥的发髻与肩头的花瓣,愈发映衬她仿佛堕入红尘软丈之地的佛铃花,祁蘅不禁的又有些失了神,竟不自知的伸出手来,鬼使神差的伸向她的肩头,想要摘取那一片佛音。

祁蘅修长的指尖还未及她肩处,空气中突然被风吹来浓浓的熏香之气,让宁馥似是一惊,立即偏过了头去,脚步一错,肩头成功的躲开了他的指尖触碰。

那一片佛音突然从指尖溜走,他甚至于还都未曾触及,突然消失在视野之中,祁蘅怔然。

他自然不可能看得见宁馥目光中的诡谲厌弃。

忽然有女子娇俏又如水一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王爷怎的还不入园?”

原来是宁芸携着陈佩青并着三五个贵戚家的千金已经从画舫处行到御花园前,一众贵族千金们目光有些微微的失措与失神的正望着他,个个红粉扉扉,忙不迭含着娇羞福身行礼,而他,竟一直都未发觉。

“嗯。”祁蘅看着今天格外清新不凡的宁芸,淡淡地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对宁芸温声道:“宁三姑娘已经给你们都安排好了席面,大家都进去吧。”

宁馥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二人同时站在一处被人观瞻,四下里一望,有一半的千金都是认识的,正朝着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一一微笑回礼后,宁芸已经走上前来,就在祁蘅的面前挽上了她的手:“妹妹,你怎么瘦了。”

说着,眼眶竟然都瞬间极为配合的蒙上了水气,宁馥心下悻悻然,却是出乎祁蘅意料,反手就将宁芸的手给握了住:“明明是你瘦了。”

宁馥眼里的泪,比她更甚。

林清之最先惊愕的,后而往四周的女眷面上一看,立即心下了然。

这一大半都是素缨楼的常客,无一不是被宁馥哄的伏伏贴贴,就是一些没曾出现在素缨楼的他也认得几个,她们的母上却也是素缨楼的贵客。

这些人和宁芸同乘一座画舫而来,路上肯定早就与宁芸言语起宁馥了,定然话语之间对宁馥不仅没有恶意反而带着欣赏与感激,要知道,她们的皮肤因为素缨楼的青粉而更加白皙清透,她们的眼眸也因为素缨楼的胭脂而越发晶莹有神,就连她们曼妙的身材,也有素缨楼不小的功劳。

这么多人,全都是对宁馥有好感的,宁芸是绝不可能在这些人的面前表露出半丝对宁馥的不满或是埋怨来挑拨的。

是以,眼下她终于见到宁馥,自然是要表现出与宁馥姐妹情深的模样,好在身后这些千金女眷的面前也搏个好印象。

真是厉害。

可宁馥这般的反映,让他觉得更厉害。

宁芸这般含着泪的姐妹情深大戏,她又怎么能冷言相向呢?岂不是让这些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女眷们,减了印象分?

姐妹俩握着手,各自抹泪的当口,祁蘅怔了怔,目光有些狐疑不定,随后林清之就在旁出声提醒:“瑾王,请。”

(未完待续。)

第312章反咬

“妹妹……”宁芸柔软而又带着丝丝怨怼的声音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幽怨的响起:“若非见你一面委实难比登天,今天我也不会踏入这皇宫重地,委实是心里放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瞧见了你,哪舍得就这么走开,我便就留下来陪你,你做什么我做就做什么,给你打下手便是……”

“芸儿。”陈佩青立刻上得前来,也是一副甚是欣慰感动的表情,她将宁芸往宁馥的身边温柔的推了推:“你们姐妹向来感情深厚,别说什么打不打下手的,你没有经验,这里可是皇宫,你只管就陪在馥丫头身边就好,别觉得自己是姐姐就抢着来,今天你可什么都得听妹妹的才是!”

母女二人这般默契,你一长篇我一大论,再是什么不好的谣言也都散了大半了,林清之在前面迎送着祁蘅,面上已经冷笑了出来。

旋即,祁蘅一踏出范围,宫女一上前将祁蘅迎上,林清之立即迅速回转身而来,宁馥这边还没说话的当口,他就已经进入了自己往日的状态,一边走着,手指在袖内就打了个扣。

宁馥正寻思着陈佩青和宁芸这对母女演戏演的来劲了,余光就扫见一个闪着暗红光的小物件从林清之的袖内直飞而出,精准之极的直袭向陈佩青而来。

不偏不倚,直中陈佩青的膝盖窝。

陈佩青没觉得痛,却是膝盖莫名一软,这一弯的当口,她和宁芸正倚着扶着,一下子就将宁芸给撞了,宁芸立即就朝着宁馥扑了过去。

“啊……”宁芸的声音依旧柔软,却惊呼的有些花容失色,这一扑的当口,她清晰的看见自己修整的甚是整齐又有些尖锐的蔻丹,直朝着宁馥的脸上扑了过去。

有那么一刹,她真的是惊吓到的,要知道,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又身处皇宫重地,还有这么多达官显贵的内眷在,她怎么能失仪让人瞧到她摔倒在地的糗样?

但是当看到自己的指甲马上就会划到宁馥光洁而又美丽的面容之时,她心下竟有着些许的——期待?

林清之眉一皱,看着宁馥动也未动的模样,竟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一般,当即心下就是一沉。

然则就在这个当口,就听风中衣衫翻动,一身影竟不知是从何方而跃起,两个翻身就到得这御花园的门前,一只长臂一搂就将宁馥携腰抱起,再足尖迅速地一踏月门的边沿,如惊鸿一般翩然轻跃,那人就这么携着宁馥,继而随着飘落而下的花瓣双双落地。

他将宁馥放在地上,而后稍稍退开一步。

本朝再是民风开放,但搂抱一未婚女子仍旧欠妥。

宁馥一落地,身子莫名就往地上软,那本让开一步的男子立即又上前一步来,这一回,彻彻底底的揽上了她细而软的腰肢。

在众人惊呼大声礼拜‘太傅大人’的时候,与此同时,宁芸与陈佩青也因没有依附之物而惊呼——双双摔倒在地。

然而韩尘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些,面容看起来相当关切,动作也甚为君子,小心翼翼的将宁馥扶正,语气更是体怀:“宁三姑娘,你没事吧?”

宁馥看着他,抚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受惊的模样,感激的看着他:“多谢太傅大人,我没事了。”

两相对视着,一个关切,一个感激。

也是没人疑心,更没有人敢上前细看,否则韩尘目光中的狡黠和作弄还有宁馥目光中的阴狠与怨恨根本就不难发现。

宁馥方才腿软,是真的软。在韩尘的手里,他从来都是想怎么操控她的肢体就怎么操控。

而这时宁芸那边也自有宫人将她们母女双双扶起。

任何一个美人,哪怕你名声极佳仪态优雅,但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摔成这副模样,就算起来之后很快将钗环调整好,也早晚会被人将今日这一跤传扬出去,当成笑话。

更何况是宁芸这种,从来不曾出过任何差错,并且品行也一直都没有任何缺陷的美人。

不管今日来访的女眷中有没有人在暗中嫉妒,但是京中的女眷中却绝不可能没有,她宁芸的出身和背景,再是优秀也绝对不够格嫁入瑾王府,单是这一条,就足够被人生出嫉妒之心了。

而偏偏在她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才站稳,就看见眼前这样的一幅画面——本朝最卓绝,高不可攀望而止步让人步步生寒的太傅大人韩尘,正低头看着今天最醒目最本事的少女,而那一低头的温柔,似含了无限欣赏与亲切。

宁馥有本事,在皇城之内太傅显贵,高高在上,可宁馥真的很有本事,在船舫的股东圈里,和韩尘关系却时远时近让人摸不清楚,若说他们二人不过泛泛之交,当初宁馥是如何上位的,若没有韩尘在她的素缨楼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举办了他的拍卖会,素缨楼怎会一跃成名。

可若说韩尘和宁馥有秘密的交情,之前股东大会韩尘又弃权。

等到连她也觉得一切只是她想得太多,韩尘对宁馥不过是只拿她当个生意人来看的时候,眼前这一幕的景象……又是什么。

让任何人去比较,也都认定她与宁馥之间谁才是应该被呵护被疼爱的,宁馥强势,她柔弱,任何情况之下,不都是应该先保护她才对吗?

更何况,眼下宁馥已经平安无事,摔倒的是她啊!

陈佩青何尝不是忍着心头的怒,自己摔了也不当紧,只希望女儿别真的摔着才好,便轻声心疼地问:“你没事吧?”

宁芸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更觉对比强烈,咬牙上了前,眼泪已经是淌了下来,蹒跚几步行到宁馥的面前,目光中满是伤痛与委屈和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妹妹,我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府,也对家人避而不见,可总也得让我明白到底是哪里做错,你心里有气,我都可以体谅,可你总不应该这样伸手推我,将我摔倒在地!”

(未完待续。)

第313章四两拨千金

但是宁芸才走到一半就突然驻了足,她惊诧的发觉自己的双腿不再听自己的使唤,如同扎根在地面的大石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旋即,那男子上前半步,将近在眼前的宁馥挡在了他的身后。

她从未曾这般近距离的靠近过任何一位男子。

此时此刻,清晰可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她以为永远都不会与其有半分交集的人,不仅站在她的面前,更是站在宁馥的身前,而他面上的笑容虽然亲和,可这么近的距离,也更让她清晰的看得见他眼眸中的寒锋。

“宁二姑娘,如何这般气恼,衣袖破了,若不快去换一件的话,小心着凉。”

宁芸大恸,可她也不是笨的,立即眼眶更红,楚楚可怜的看着韩尘,还向四下里偷偷的看了看,道:“太傅大人可要照顾好我的妹妹,就当是我失足自己不小心摔了,断然是与她没有半丝关系的……”

韩尘确实是要护宁馥到底的了,见好就收她还是懂得的,韩尘眼下已经出言,意思是要把她先前的话就这么抹去,她若再是咬着宁馥不放反倒会得罪韩尘不说,还会让这些围观的女眷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如点到即止,就当作是自己被韩尘的身份所压迫,不得不反口说是自己不小心,反而能让围观的女眷自己斟酌。

但是,这些围观的内眷如何去想却不是宁馥等人的考虑范围,尤其是林清之,眼前这一幕发展到这个局面,他是始作俑者,心头早就冷笑了八百遍了。

他走到宁芸先前摔倒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一物来,长叹了口气。

“这戒指到底太大了些,我一个不留神就从手里甩了出去,没想到这么轻飘飘的一个小东西,就能把宁二姑娘给摔到地上,还连累着宁二、奶奶也遭了殃,知道的是宁二姑娘身子娇弱如同浮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别有用心,成心要让宁二、奶奶和宁二姑娘当众出丑。”林清之淡淡道,随即补充了一句:“宁二姑娘千万别草木皆兵,宁馥没回府就是怕你觉得她会怎么着你,别的多余心思她还真没有,你看她天天忙的跟什么似的,哪有功夫去顾着儿女情长亲情天伦,你仔细回想回想,方才你是朝着宁馥扑过去的,她若真是推你,你怎么能往她面前倒呢?这次真是我一时失手,大家方才也都看得很清楚的,你要是想不起来,可以问问她们。”

没错,所有人这个时候都不由的顺着林清之的话回忆了起来,当时宁芸确实是朝着宁馥扑了过去,而且好像还是陈佩青先扯到了宁芸,当时陈佩青距离宁馥的距离,宁馥就算真的伸手,也是不可能推得到的。

宁芸站在那里,慢慢的低下了头去,这让她显得甚是娇小软弱,甚至带着丝丝的委屈,任谁看见了,也不由的生出几分怜惜。

“不是的,大家都误会了,其实是我差点摔倒才连累到芸儿,若不是馥丫头太久没有回府,让芸儿这个做姐姐的觉得被记恨上了,也不会这么认为的。”陈佩青上前一步,厌恶的瞥了宁馥一眼,随后就忙陪着笑脸四下看去,一边解释:“主要是她们姐儿俩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芸儿这才会……”

众人皆是一怔,这……也不是不可能,方才那一下不是宁馥推的,但是宁芸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诬陷宁馥,也许就像宁二、奶奶说的,以前她们在府里的时候宁馥就推过宁芸,所以宁芸才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次也是宁馥推的她。

众人的目光不禁的看向了宁馥,虽然她现在被韩尘挡在身后,可大家的目光却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就连林清之和韩尘,也都感觉得到这些人目光中的重新审视。

林清之有些怔然的看了看陈佩青,他很不可思议,他从不曾这样亲眼见识女人四两拨千金的智慧。

宁馥却突然抬起头,脸色竟然甚白,就见她咬了咬唇,美眸半含泪地轻声道:“是……是我的不是,当初二姐从素缨楼拿了那最后一套陈夫人已经订下的翡翠胭脂没有付钱的时候,我不该为了这件事回府大闹,若诗表姐在素缨楼拿东西付钱,二姐拿了,我就应该马上补上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我不该为了把自己在素缨楼的形象立正,就回去冲二姐发脾气,今天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都是我的不对。”

原本就静观局面的众人更加噤声,面容一个比一个震惊。

林清之和韩尘皆是不露痕迹的牵了牵嘴角。

宁馥这承认,比不承认高明不止数倍。

即使周围这些女眷仍旧从始至今没人上前说过半个字,但事情到了眼下,众人再向宁芸投去的目光已是很不一般了。

众所周知,素缨楼是宁馥的,这些亲戚们从宁馥的楼里拿东西给钱或者不给钱这回事,其实还真没谁在私下里多想过这个问题,别看这些都是有钱不差钱的女眷,但是这道理和感受却并不会因为她们没有做过商人就体会不到。

亲戚们给钱,意思意思打个折扣什么的少收些,两边都体面,以后再往来也不影响,谁也不会在心里埋怨。但如果不给钱,那也真不好说什么,这个亏只能自己吃,面上却还不能说一字半字,否则就会落个小气抠门不懂事的名声。

但这馥说的可不大一样,前头说了,作为宁馥的亲表姐王若诗,去素缨楼拿东西也是结账才走人,宁芸也是姐姐,怎的就可以白拿。

这白拿也有白拿的道道,要是亲戚们都不给,她不给便也罢了,只能说是宁馥自己倒霉摊上这些亲戚,但是王若诗给了宁芸却不给,这要是传到王若诗的耳朵里,怎么可能不闹心,怎么可能不伤姐妹的感情。

说白了,宁芸和宁馥连血缘关系都没有,都能分文不掏说拿就拿,王若诗和宁馥的感情却也不浅,这根本就不是多少钱的事。

更重要的是,宁芸拿走的,还是陈夫人当时已经订下的一套,还是最后一套。

这不是给宁馥给素缨楼找事吗?(未完待续。)

第314章惩治

眼看着周围的形势瞬间又倒到了宁馥的一边,投向自己的目光也纷纷带了些审判的味道,宁芸再是想不到宁馥会能说出这样子虚乌有的话,再是她也相当机变,此时也不由的有些慌了神色,不知如何应对了。

宁馥这话是谎话又如何,头前她的那一番话也是一样的子虚乌有。

因为进宫非小事,她身边也就只带了念雪一个丫环,这时也早已按捺不住,再也顾不上什么宫规礼数,跺脚大急道:“两件事怎可相提并论,三姑娘这是诛心么!”

所幸她脑子还不至于发浑,没当场拆穿宁馥是在撒谎,否则宁芸和陈佩青也别想洗干净。

宁馥原本微微垂泪的眸中幽光一闪,她料到今天和宁芸不会井水河水两不犯的好见好散,也料到那些表面的姐妹情深过了今天也就不剩什么再不能维持了,但是,同样的话,宁芸能说,她身边的下人,却说不得!

即使宁芸过往对她的照拂是为了她自己的形象,但自己总也从中曾受过益,这是铁打的事实,只要宁芸不会真正的把手伸到她的生活里来,她都愿意与宁芸保持安全的距离。

对她的过往有过帮助的,也只是宁芸一个人而已。

“大胆,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身份,敢在御花园的门前大肆叫嚣喧哗,还不带下去!”这一声厉喝出自于一个蓝袍子三品中年太监,他阴恻恻尖利的声音宛如尖锐的指甲勾挠门板一般,让人浑身寒毛直立。

众人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宫道早已不远不近地站了一大群人——比起先前贵妃的仪仗来说一点也不逊色,几位品级非凡的司礼监宦官正有序走来。

众人一见这仪仗顿时脸色大变,齐齐垂首福身,就连林清之的目光也为之一缩,宁馥则精准地看见唯一与众人不同甚至于截然相反——目光中一闪即过的笑意的韩尘。

立即有宫人上前将念雪拿住,念雪不敢挣扎甚至不敢言语,浑身抖如筛糠,哆嗦着被摁着跪了下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情不自禁的望向宁芸求救。

“大胆!”那太监尖声厉喝,一双细缝眼阴沉的顺着念雪的目光望到了僵立的宁芸的身上,“她是你的奴才?如此没有规矩,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她这等下贱货在御花园的门前对主子们叫嚷?”

不等宁芸开口解释,那太监眼神移到韩尘的身上时突然就掐媚了起来,不急不徐的躬身下去,拂尘一甩,笑道:“让老奴寻的好苦,不想太傅大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失礼失礼,莫怪莫怪。”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更令众人冷汗岑岑。

韩尘随意与那太监言语了起来,宁馥在旁垂目却暗暗挑眉。

她感觉得出来,所有人都在因为这太监对韩尘的恭敬而暗暗震惊,韩尘的随意与自然更加显得在这深宫之内他与普通官员的不同,但她却看得见那太监和善的笑容中眼角所露出的精光。

恐怕……

韩尘也未必就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半刻之后,才听到那太监一道幽幽如尾鸣筝的声音响起:“都起吧——”

声音拖得很长,很轻渺,却是极其冰冷无情。

所有人都平身平视之后,那太监复又走回到宁芸和陈佩青的面前,将这二人上下打量了数遍,脸上阴的笑容未变,足以使这对母女毛骨悚然。

很明显,他还没把方才念雪出口无礼的事情揭过去,就听他淡淡地轻笑道:“看这一身打扮,还真让人瞧不出是什么品级的夫人千金,失礼问一句,您是哪位?”

话说的看似客气,实则正因为陈佩青的衣着并非品级夫人进宫所着的服饰而已经轻蔑到底,最后这四个大字,声音扬高了几分,大有奚落之意。

宁芸原本冰冷的脸上瞬间僵硬,垂下的眼中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没有人上前说话。

陈佩青拉着宁芸上前半步再次福了下去,说明了身份。

“民妇和小女是今日负责这次宫宴的宁馥的母亲和家姐,不是故意冲撞……”

“原来是宁府二夫人。”太监根本不等她说完就恍然大声道:“少有耳闻,宁二夫人也是京中妇人中有头有脸的,这位便就是宁芸姑娘?听说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优秀的,可怎的身边的丫环这么没有规矩,别嫌洒家多嘴,人活一世不是只图个表面光鲜,身边的下人这么粗鄙丢的也是主子的脸,今儿是宫中高兴的日子,洒家也就不重罚了,免了她的仗毙之罪,来人——”一声喝令后,他笑容稍稍收了收,轻轻掸了掸衣袖,声音依旧温和地道:“拖下去,掌嘴五十打出宫门。”

宁芸握在袖子里的手背,青筋毕露,但面上依旧垂着首,让人瞧不见半分异常。

她恨,她也怕。

她知道,在这个地方,由不得她作任何主。

俗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今天之所以在这里能被一个宦官如此相待,不过就是因为——她没有品级。

陈佩青也是身子原地晃了晃,立即醒回神来厉目瞪向念雪,这一个眼风及时又精准,念雪一眼望过去,大张着嘴准备求饶的话立即被吓了回去。

在这里,她不能求饶,只能谢恩。

于是,她哆嗦着,双眼立即黯了下去,跪下伏地,颤着的声音如同赴死一般一字一句地道:“奴婢谢恩。”

“嗯。”太监却并没有因为她现在识了时务就改变先前的决定,甚至也没觉得她现在识了时务而有任何惊讶:“下去领赏吧。”

这话一落罢,他眼风就睨到了宁芸的身上,定在她扯破了的衣袖上,道:“宁二姑娘,进园之前就把这衣裙换了罢,园里都是贵人,被人瞧见了笑话不要紧,要是落个衣衫不整惹得贵妃娘娘不高兴,一则要怪我们这些宫里行走的奴才办事不利,二来恐怕还要罪责宁二姑娘一个不重视此次宫宴,不拿贵妃娘娘放在眼里的罪名,那可就引祸了。”

(未完待续。)

第315章凭什么

话说的很对,却是极其不留情面,尤其是配合着他的语气,再加上那始终皮笑肉不笑带着鄙夷的眼神。

宁芸再次福下了身去,将青筋毕露的手严密的拢在袖中。

“是。”

宁芸行完礼,同时也很好的掌控了她自己的情绪,没有一丝外露,也没有一丝因为念雪被如此重罚的事情而面露悲恸,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敬畏并且受教的眼神后,又垂下了眸子。

太监这才满意的哼笑了一声。

随后,他便再没多看宁芸一眼,扭身朝着韩尘又躬下身去,请韩尘进园。

几人踏进了御花园的拱门之后,此地围观的女眷也不敢多留,路过陈佩青和宁芸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便匆匆避之不及的进了园,门前立即肃清一般,清净致极。

宫女上前来请宁芸去换衣,宁芸再没了之前半丝阴影一般,微笑福身先谢过,这才在陈佩青的陪同下随宫女而去。

宁馥望着她们母女离去的背影,目光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林清之上前半步,声音压的很低,肃声道:“那白公公在宫中行走几十年绝非等闲之辈,不可能不知道宁芸和祁蘅之间的暗流涌动,却还能当众如此奚落,也许正是说明是他心里觉得这件事荒谬可笑,根本不可能成。”

宁馥的目光依旧在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宁芸和陈佩青,心里却隐隐的有些不大认同,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真是她心中所愿。

“但愿吧。”

……

宁芸随着宫女到了一处小院,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倒是离御花园并不远,只因一直不敢抬头左顾右盼,是以也不知到底绕了多少个弯,路上但凡遇见行走的宫女或是太监,她都一一福身避让,极其守规矩。

后而终于被引到一偏厢进去,宫女叫了两个低等的小宫女进来服侍,两人很快端来几件让她挑选。

宁芸的目光在这七八件外衫上扫了扫,后而落在第二件,指着道:“就这件吧,有劳两位姐姐了。”

两个宫女却是一对视,而后矮了身道:“宁二姑娘最好再换一件。”

宁芸不解,正要问起,陈佩青却隐隐的听闻过关于宫中女眷的一些禁忌和喜好,觉得这是两位宫女的提点,自是不方便多问的,赶紧就把宁芸压住,道:“换一件。”而后朝着宁芸递了个眼色。

宁芸会意,想着只怕是这件衣服的颜色或者款式会让贵妃娘娘不喜欢,便走到第三件面前准备伸手。

“谢两位姐姐提点,不然恐怕今天就要冲撞到贵妃娘娘了……”

话说完的当口,她也将面前这件接到了手里,两个小宫女一笑,连连解释:“怎么可能,我们能拿过来给宁二姑娘挑选,肯定是先行筛选过的,这几件都没有问题的,只是之前听说是宁三姑娘的姐姐要换衣,我们这些并不知道太多细节问题,还以为宁二姑娘也是因为筹备宫宴才随着宁三姑娘一道进宫的,拿了几件备选进来一看,才知道原来宁二、奶奶和宁二姑娘与这次宴会没有关系,方才宁二姑娘您选的这件,样式和宁三姑娘那件比较相似,若是选了穿上了,岂不是让人也以为您也是这次宴会的侍女了?那可不得了……”

宁芸感激的笑僵在了脸上。

随后,她将已经拿在手里的这件衣服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将之前选的那第二件接了过来。

在两个宫女不解的目光下,她亲和地笑道:“不怕告诉两位姐姐,我倒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跟在我妹妹的身边帮帮她的忙的,她忙前忙后着实辛苦,我在她身边给她递递茶水让她喘口气也是好的,既然这件这么正好,那就不用选了,再合适不过了。”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思量了一番后也觉得不是不妥,而且宁芸又是宁馥的姐姐,总不会出什么差子,这便也就应了。

宁芸更高兴了,笑着递了碎银过去,然后便拉着两个小宫女的手道:“还要劳烦两位姐姐帮我把这发髻也改一下,不然站在我妹妹的身边,岂不是太扎眼了?总得和她差不多才行……”

已经觉得妥当的事,这点要求自然也算不得过分,两个宫女立即便就帮她重新梳妆起来。

陈佩青在旁边始终未言一语,只默默的看着镜中自己的女儿。

宁芸始终端着和善的微笑,她却知道,这笑,也是笑给这两位宫女看的。

就这样,直到梳妆完毕,宁芸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这样的笑容,起身后朝着两个宫女三恩四谢,便垂着首出了厢房,先前引路而来的宫女已经不见,换了新的宫女重新引路,带她们往御花园而回。

宁芸小步上前跟近了些,低声轻问:“不知这里是何地,离御花园倒是不远。”

那宫女面色肃穆,声音极低地道:“姑娘还是看好脚下吧。”

宁芸沉目退了回去。

拢在袖内的手背,再一次不自察的青筋轻现。

这回去的一路,她和来时的心境又不同。

为什么。

凭什么。

宁馥来这宫里,是来侍候的,可人人似乎都对她礼貌有加。

而她,是作为瑾王的客人来的,就算不是人人都知道她仗着的是瑾王,至少也知道她是今天宫宴的宾客,为什么这些宫里的奴才,竟然这样天壤之别待她?!

那太监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挥之不去,也不想挥去。

这些所有的欺压与鄙视,就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品级、没有地位,就算进到这宫里来,也比不及这些宫女的地位来得高。

这种感受,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曾体验过的。

她甚至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相比之下,宁馥也一样无品无级,今天的体面是因为有韩尘和清藤学院院正两人亲自力荐,就算没有品级,也让人不敢怠慢。

就算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为奴为婢,也没人敢怠慢!

凭什么,凭什么宁馥有这样的运气……

(未完待续。)

第316章有心无心

看见御花园的拱门的时候,宁芸抬了抬眼,见宁馥正在宫道上与几位女眷笑谈说着什么,她快走了几步,温声催促。

“不好离开太久,方才郑夫人帮我拿着香帕来着,这位姐姐就送到这里即可,我们会自行进园的了。”

宫女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却是未答,依旧在前面引路。

但并没走出多远,宫女停了下来,侧身对着宁芸和陈佩青福了福身,一言未发,扭头折回了。

陈佩青胸脯一起一伏,但终究能忍得住,宁芸上前拉住了她,母女二人相携,往御花园而去。

几步的路程,宁芸尽量不露痕迹的避着宫道上宁馥所在的方向,垂着头低眼走着,余光没有寻到林清之的身影让她有些庆幸,兴许是这一身侍女的装扮起了作用,她陪在陈佩青的旁边就像是引着女眷入席的侍女,踏入拱门穿过几片花地和席面,也没人留意到她们。

走到一半的时候,宁芸悄悄的拉了陈佩青到一颗树后,往前方的一个席面上指了指:“那里就是宁馥安排给我们的地方,你先不要过去,四下里转一转,如有人问起,就说你寻不到座位,或者说等我回来也行,反正你暂时先不要入席就对了。”

陈佩青知道她打算的是什么,来之前就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可问题是之前计划的是这些事情全都由念雪趁人不备之时去做,可不是由宁芸亲自来。

她心里有些慌,挽上女儿的手,自己都是颤的:“不行就再想个别的法子算了,你亲自去太危险了……”

宁芸直直的瞪进她的眼里,瞬间便将她之后的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宁芸咬牙低声道,后而目光甚是复杂的向祁蘅的位置望了一望,道:“你忘了我们是怎么争取到进宫的机会了吗?如果承诺过的没有兑现,等待我们的后果不敢想象,只怕这一辈子都会被他视为眼中钉,连根拔起永无翻身之日都是有可能的。”

陈佩青眼神微乱,经宁芸这番提醒,她心下越发的慌乱,可是宁芸所言绝非危言耸听,失信于瑾王,那下场……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须臾,宁芸也沉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重复着陈佩青的话:“是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且,也不想退。

更不需要退!

宁馥安排的这场宫宴,就连宁芸和陈佩青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惊叹,她们二人不曾真正的亲眼目睹过宁馥经手的任何一笔宴会,以往虽然没少听人传言,但是亲眼看见,今天还是第一次。

御花园硕大,宴会所在的区域虽然只是御花园一角,但是规模也是不小,从进园门口的花环拱门和四处看似随意却是下了心思的宫纱轻搭来做引路来看,就已经有些很美不胜人间之景的感觉。

轻白的宫纱搭在绿植和花卉中,半透又不透,轻风时而飞起之时如同置身云层天宫,引向席面所有供人行走的路上皆铺洒了淡粉色的花瓣,添上清香的同时,更让人心旷神怡。

陈佩青与宁芸分开之后,便依照着计划穿梭在席面之间,尽量低调的半垂着首不引人注目,实则目光一直在席面上寻觅。

直到她看到一身贵气,正与身旁的几位命妇笑谈的林月晴。

林月晴,乔鸿儒的妻子,宁馥的四舅母。

乔鸿儒早年也出身自清藤学院,不仅是院正的得意门生,现在还官居二品,是乔家这一辈子孙当中在朝内最高品级。

此时林月晴正与身周的几位妇人笑谈着儿女之事,她与乔鸿儒的独生子也就是宁馥的表哥乔赛快要成亲办喜事了。

这件事陈佩青早有耳闻,准媳妇是退位的副院正的孙女于心清。

一边向前方走着,陈佩青这时也将席面上的妇人基本上都看了个大概,已经很确定宁馥的姨母乔可梅今日没有入宫参加这场宫宴。

以乔可梅的夫君王君荣在太医院的职位,今日应当也不可能有这个入宫的资格,但是为防万一保险起见,陈佩青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此时已经可以确定除了林月晴之外再无与宁馥沾亲带故之人之后,她唇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阴笑。

林月晴正笑的高兴,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不得了,不经意一扭头,正瞧见向自己走来的陈佩青。

她的笑在脸上有一瞬的微僵,随后便立即转回了目光,再不看前方一眼,与周围的几位妇人聊的更高兴了些,以此来警示陈佩青千万别不识好歹过来攀亲。

陈佩青是何等懂得察言观色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但是她今天的目的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拒绝就打退堂鼓的。

当她走到桌前的时候,周围的几位妇人下意识的看了过来,一见是她,目光中皆有惊诧,毕竟今天别说是没有品级的,便就是有品级的,也未必能进得了这场宫宴,更何况是陈佩青这种家里根本就连一位入仕的男丁都没有的生意人。

陈佩青在京中内眷有名气,但是家中从商而扬名,在宫外的时候人人也都相处和善客气,那也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站在宫内可就完全不同了,连这样的生意人都能这样进得来,这算什么?

大家看完了陈佩青,不由的就向林月晴投来异样的目光来,虽然心里都不太相信陈佩青是由林月晴带进来的,但是这席面上也就只有林月晴与陈佩青有点关系。

林月晴被众人这么一望,立即心头的火气就往上冒了起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此时又身处深宫御花园,上首还有贵妃和瑾王坐镇,她更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不满来。

她的火,只是因为陈佩青明明看得出来她的不满,还非要靠到跟前来,而且也明知她不可能当场翻脸,还非要过来,这不是逼着她认亲么。

无心之失有可原谅,这成心的过失,简直该死。

看着林月晴这样青白交加的表情,陈佩青仍旧坚持上前了一步。

(未完待续。)

第317章攀亲推16000+

任林月晴这时再不往陈佩青处看一眼,这席面上的气氛也已经尴尬了,林月晴就当察觉不到,想的是陈佩青这是自己找上门的寻不痛快,就别怨怪她这时不给脸面。

但是,陈佩青上得前来却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停了下来,极其恭敬,态度让人几乎以为她今天来这里并非是因为瑾王的恩惠,而是因为她也是与宁馥一道而来,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侍女。

“乔四夫人,有人拖我转达给您,湖心的凉亭内备了给贵公子新婚的贺礼,请您行个方便移步一二。”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用看疯子的目光看向陈佩青,这女人是太蠢还是太大胆,乔赛的亲事还要等一阵子,且不说现在送礼早了些,单是今天这个场合,也不适合吧。

而且,这么隐秘又神秘,若是没有猫腻,为什么不能直接大大方方的亲自送到林月晴的手中,还要她移步过去那没什么人的地方?

这一句话,当先让人想到的,就是有人要借机走后门。

可是这么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这到底是想巴结还是想坑害?

林月晴的笑容再次僵在了脸上,头也没回,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伸手召了个宫女到跟前来,那宫女对着她恭敬的弯下腰去,听了几句耳语之后,又过来站在了陈佩青的面前,阴冷冷地问:“乔四夫人问你,是什么人委托的您。”

两人相隔不过两臂之长,林月晴却召来了宫女这样传话,奚落之意已是非常不客气,陈佩青的面上尴尬的笑了一笑,但瞬间又恢复如常,朝着宫女福了福,道:“我也是听一位宫女传达的,对方似乎不太方便留下姓名,我也并不能知晓,只说乔四奶奶到了凉亭便知了。”

林月晴又召了宫女过来,片刻后宫女再次上前传达:“乔四夫人知道了,让你先退下,你只是负责传达而已,总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让乔四夫人离席跟你而去,这便请吧。”

陈佩青听了之后面上并无任何不悦,点了点头之后,这次再不与这宫女言语,而是直接上前半步对着林月晴道:“那人……兴许与乔四夫人您有些渊源,我实在不方便在此言语,话只能说到这一地步,这便告辞了。”

这渊源二字,众人的脸色立即尴尬了起来,颇有些硬着头皮腻味之感。

若说渊源,今天这御花园内,只怕就只有那位一跃扬名的宁馥了。

但是让众人有些不解的是,本应尴尬恼羞成怒的林月晴,听了这渊源二字之后却是浑身一僵,如同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在陈佩青已经离去之后,仍旧僵坐在那里,但是谁也都看得出来,她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林月晴起了身借口方便,谢过宫女的引路,只带了随身的婢女,向席外而去。

林月晴还没走出几步开外,身后的低语议论就无风而起自传进她的耳朵。

“……会不会是宁馥……”

“肯定是宁馥,除了她还能有谁,宁家是怎么巴结我们这些官家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宁馥的母亲死的早,两家没了往来,也巴结不上,现在宁馥和以前可不一样了,若是能抓住机会和宁四夫人搭上线,以后的好处也是数之不尽的。”

“……不管巴结不巴结的,我倒觉得宁馥和宁家的那些人不一样,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命苦了些母亲死的早,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抛头露面,听说以前在宁家过的日子不能一提,靠着她自己能闯出今天这条路来,真的很不容易。”

“这话没错,而且我还挺喜欢宁馥的,别看年纪小,素缨楼可真是让人喜欢的紧,要说卖的东西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就是喜欢把钱花到素缨楼里去,便就是明知是给她送钱,这钱也是花的高高兴兴,就算乔四夫人不愿意认这个亲,其实我打心底里也愿意素缨楼,尤其是看见今天这排场,我更愿意宁馥这孩子了,以后我们府里若是有这个需要,也准找她操办。”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谈随着林月晴的远去而逐渐听不到了,她面容甚是复杂,这些话宁家的人听了只怕会心花怒放,可她是乔家的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脸都无处安放。

从仕之家再是面上和善,也不会愿意有一门从商的亲戚。

尤其是这门亲戚还做大了,做到人尽皆知并且还人人都认识的地步。

她一点也没有与有荣蔫之感,只觉得被连累到掉了身份。

一边往凉亭的方向走着,一边回了头往御花园的入口处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的心更沉了几分。

宁馥果然没在门前。

这也让她更疑惑了几分。

难道真的是宁馥让她去凉亭?

正思量着这件事,面前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迎面与她交臂而过,那人突然驻了足,她也顿了顿。

婢女有些惊慌,忙低头退开几步。

林月晴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无人注意这里立即皱了眉向他看去:“丢人现眼,你进宫干什么!”

林清之看向她的目光比她目光中的鄙夷更甚,冷嗤:“我可是堂堂正正进到这里来的,倒是你,若不是你的夫君承了祖荫,你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林月晴咬牙道:“我警告你别乱说话,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沾上亲戚关系。”

林清之冷笑:“你可千万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还怕丢人呢!”

林月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不愿与他有更多的语言交流而引来人的注意,扭头继续走了开去。

同时她心里也基本可以确定,邀她去凉亭的,定然不是这位远房亲戚林清之了。

看来,真的是宁馥。

林清之与她背道而行,走了几步之后脚步慢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向她远离席面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皱,思量了一番之后,四下里一望,悄然跟了上去。

而这时仍在席面之间穿梭未回自己位置的陈佩青,眉头也是微皱。

她找不到宁馥了。

她心里暗暗念叨:“说好了的,把宁四夫人引去凉亭之后就去找宁馥,难道芸儿等不及,已经办妥了?”

(未完待续。)

第318章拤油

“很远吗?怎么还没到?”

宁馥四下里看了看,此处已经没有太多的宾客,就连宫女和太监也鲜见几个,前面那位年轻的小宫女说是引自己来更衣换衣,这一路尽挑偏僻之处走,这是要到哪里去?

头前御花园门前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她站在宫道上继续接待到来的女眷,还真有些难以脱身,本来是要进园内看着席面,以防有什么意外好第一时间及时处理,却没想到今天来赴宴的熟人出乎意料的多,后来看见了林月晴往园中入,想着乔家的人对她的不喜,她也不想到跟前去扫了对方的兴,索性就在园子门口和熟悉的几位妇人聊了几句避开林月晴。

却是没想到,一位宫女从身边过,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她下意识伸手一扶,却被旁边的树杈勾破了外袍,就只得让这位宫女带着去换一件衣服。

可是这宫女引路,引着引着,虽然并没有引出这御花园,但是离席面却是已经有些远了。

此时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那小宫女脚步未停,身子稍稍向后方侧了侧,道:“就快到了。”

宁馥看向这个之前无心之失的宫女,准确地抓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微慌,微微眯起了眼。

那微慌不过是一闪即过,随即那宫女就转过了身去,依旧只留给宁馥一个微躬的后背向前稳步行着。

宁馥在她身后淡淡的看着,没有再说话。

不管如何,这身衣服无论如何都是要换掉的,若是穿着勾破了的外袍在这场宴会露面,脸面事小,冲撞是大。

周围的景致已经完全没有半丝宴会的气氛了,就连后方席面上的欢声笑语也完全听不到了,穿过一片树林之后竟是一个小山坡,四处栽满了奇花异草,越往山上走树木便就越加的茂盛,渐渐有回廊和宫阙出现在视野之中,相当别致精巧。

但是宁馥却没有什么心情在这里欣赏这些景致,四周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她和这位宫女踏步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带起的沙沙声。

宫女指着前面一处隐在树木之中的一个宫顶:“前面就是了。”

宁馥将她吁出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的神情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嗯了一声后便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宫阙的门前站有宫女和太监守着,领路的宫女说明来意之后,便领着宁馥踏了进去,进了偏殿之后果然有很多华丽的美服,她站在一旁稍稍一让,示意宁馥随意挑选。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能换这些衣服来穿……”宁馥扫视了一圈之后回过头去,这一扭头,那宫女却是已经无声的退到门外,就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般,将门从外面合了上。

宁馥一惊,追上前去就要拽门。

咣当一声不大的声响从门外响起——门栓上了。

眉心一皱,她回过身来,目光从一排又一排的衣服上一一扫视而过,目光越来越沉。

想了想之后,正准备随意四下里看一看,忽然听见外面回廊上响起几声细微的声音,有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都安排好了?”

有女子低声回应:“王爷只需按计划行事就好,一切已经全部妥当。”

门上已经倒影出两人的影子,就要推门而入,宁馥一惊,瞬间便往一排衣服中去钻躲,然则还未到,突然一股吸力从左边的垂帘下滋生而起,当即令她丧失所有抵抗力,瞬间被那股吸力吸了进去。

就在宁馥的腰肢被人从身后环绕擒住的当口,那人的另一只手也掩上了她的口,殿门正好在此时被人打开,有男子踏入进来,随即门又从外面合了上。

衣袍瑟瑟之声立即便从地面掠过,听这衣料柔软之声,便也知来者身份不低,然而此时却也不是宁馥辨别此人的标准,这声响不过是刺激的气氛更加紧迫罢了,方才听那回廊上他的声音,便已经知道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瑾王祁蘅。

她现在关注的何止是前面正在掠衣寻人的祁蘅,身后的这位更让她不容忽视。

人说闻香而知雅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脑子抽风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想到这么优雅的词汇。

韩尘身上并无香气,但是他有他独特的味道,说来也是无语的很,她与韩尘之间要说交情那是半点也没有的,要说交集的话也是提都不想提,但是到得此刻她未见其面便知这两只无耻的手是属于韩尘,也真是拜他几次无耻到访和她近距离接触所赐。

祁蘅还在衣衫之中寻找着,使得屋内并不算是绝对的安静,再加上他动作不小,衣服与衣服的摩擦之声便在这室内不停的一声接一声一声压一声的叠起。

韩尘捂着她面的手松了下来,方才掩住也是怕她受惊而发出声响,此时自然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她肯定是不会出声的。

就在祁蘅翻动衣服之间,放在她腰肢的那只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她下意识要动,如果不是祁蘅在,她真要转过身去非要和他来个女子防狼术不可——他把她的外袍……脱了。

宁馥心里是知道韩尘断然不可能想要寻刺激到这种地步,可是吃她豆腐这件事韩尘可不是第一次。

外衫脱去,这点声响与祁蘅拨弄衣服所发出的声音根本不值一提,就在她感觉到韩尘的手已经不规矩的就要从腰际向上伸去的时候……

那只手突然又停住了,像是逗趣一般的……在她的乳际边缘……调皮的抓了抓。

你奶奶个大腿!

浑身僵硬与顽石无二的当口,宁馥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快速思索着如何在这种前狼后虎的情况下扭断韩尘的脖子而不被祁蘅发现自己。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就在她沉声静气浑身僵硬,暗暗测算着祁蘅拨弄衣服的规律和频率,准备在下一次衣服摩擦发出最大声响的时候朝着身后韩尘的肋骨来一肘的时候……

身上突然一重,一件青绿色的外袍被韩尘信手捻来一般,不仅帮她披上,动作轻微不仅没有发出声响,还帮她穿的很好。

脑子一片空白的当口,门外又响,一个女子的身影突然就钻身进来。

“王爷?”(未完待续。)

第319章撞破

那女子摇身急步进内就立即将门从身后掩了上,宁馥所在的区域只勉强能够看得到那足尖,心头正微微一惊的当口,那女子就急声在殿内唤了起来。

“王爷?”

这一声轻唤过后,祁蘅拨弄衣衫寻找的动作立即收止,旋即就见祁蘅的衣袍急掠而过,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冲到那女子身后,直接将其抱了起来。

“啊……”

女子惊叫。

祁蘅似乎直接将她的口掩了住,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急不可待地低喃:“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一只手伸到了宁馥的眼前,将挡住视线的衣衫稍稍拨开了寸许。

宁馥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那紧紧贴身抱在一起的男女。

男的半眯着眸笑的阴邪,头前在御花园的门前还仪表堂堂一身风流,这一刻却是色心大起简直下流。

女的从惊慌失措想要挣扎,到渐渐脱力有些微微沉醉于这旖旎之境无法自拔。

这不是偷情。

纵然之前就已经猜到那宫女把自己引来此地的目的,但当亲眼看到女主角换成了与自己先前衣着极其相似的宁芸之后,宁馥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幕该做何感慨。

显然,带自己来这里的宫女定然是这些人安排好的,今天就算韩尘不在这里,她也有的是办法从祁蘅的手里安全脱身,她之所以跟着宫女一直到这里,也就是想让他们的计划到最后关头再破灭掉,这样他们才不会有机会再设计另一个圈套。

只是韩尘竟然早就躲在这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看样子韩尘似乎已经有了安排,而且宁馥现在整个人都在韩尘的掌握之内,她想动也不可能。

所以到现在,眼前这马上就要上演的春宫图,倒成了让她想不看都不行的现场激情大戏。

这点时间宁馥也没闲着,在等着来人过来捉偷情男女的这段时间之内,宁馥回想着宁芸从进门到现在的心态变化。

显然,一进门时宁芸被祁蘅突然抱住的那一声惊呼,足以说明宁芸之前是绝对不知情的,但进门之时宁芸喊了一声‘王爷’,这又说明宁芸确实是来找祁蘅的,宁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一声轻唤带着问询的语气,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有人假冒了祁蘅的名义把宁芸给骗到了这里来,宁芸也同样认为她并不在这里。

但是,祁蘅自然是全然都不知道的。见到和她穿着一样衣服的女子出现在这里,他当然不会认为来的人竟然会是宁芸。

最最重要的是,宁芸的一声惊呼过后,很快就不一样了。

眼前的宁芸,不仅承受,还在曲迎。

两人交缠了起来,衣衫也渐褪而下。

宁馥此时的心里阴影面积是极大的,眼前的宁芸让她极为陌生,宁芸是个标准的绿茶白莲花,可在这个时代的绿茶白莲花,未出闺之前再是开放也不至于开放至此。

更何况宁芸绝对没有中什么春药啊之类的迷药。

宁芸这是……

索性就此顺水推舟,被来人撞见是她本人和祁蘅在此偷情,比什么都更直接。

宁芸嫁入瑾王府,就算没有她做陪嫁,也是谁也不可能再更改的结局了。

胸前的带子不知不觉的被韩尘纤细修长的手指温柔的系了一个好看的结,门外不出意料的响起人声来,听脚步声也在十人以上。

祁蘅的眸子很满意的闪过一丝精光,手下一个用力,握着宁芸胸前那一片葇荑的手就将她胸前的衣衫撕开了一片。

一片雪白敞露了出来。

大门毫无悬念的被人推了开来。

“啊——”

“天啊——”

“王……王爷……”

“宁三……”

那声音一顿之后突然尖叫起来:“宁、宁、宁二姑娘?!”

“怎么是你?!”

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咣的一声闷响,祁蘅将怀中的人推了开来,宁芸双目仍在迷离状态,冷不防被推开,一下子扑倒在地。

屋内瞬间便站满了人。

一股吸力将宁馥引了过去,脚不沾地的在空中飘离的感觉让宁馥翻了个白眼。

混乱的局面离开了视野范围,韩尘就这么携着不能动弹的她从屋内的边缘处绕了个圈,在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宁芸和祁蘅吸引过去的当口,绕到了门前。

“怎么回事?”

韩尘故作正经的皱着眉,低声喝道。

宁馥就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脸上僵硬的很,不过这个表情看在众人的眼里自然不会认为她是被韩尘挟持,皆以为她是被宁芸和祁蘅的不雅之举所震撼。

“宁三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发出这一声惊问的是一个脸生的宫女,声音带着几丝的震惊和掩饰不去的愤怒。

宁馥瞥了一眼过去。

愤怒?

怒什么?

愤怒被祁蘅搂在怀里亲了半天的是宁芸而不是她?

“你们从哪里来的?”祁蘅的眸中似是压忍着一场暴风雨,连自己此时衣衫不整都忘了个干净,目光如刀一般的死死盯着宁馥和韩尘。

韩尘眨了眨眼,竟伸出手来揽住了宁馥的肩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众人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齐齐倒吸了一口气,他却浑然不介意,甚至还相当满意,道:“馥儿和她的手下该换衣服了,我过来陪陪她,王爷和宁二姑娘,又是为何?”

一听到韩尘说自己和自己的手下该换衣服了,宁馥立即心头一跳。

祁蘅张了张口,眉心恨不得拧出血来,低头看了一眼伏倒在地无脸抬头的宁芸,紧紧抿了抿唇。

随后,他大哼了一声,拂袖而出。

围在门前的人哪个敢拦,慌忙让开了路,震惊非常的目送祁蘅怒步穿出回廊,远离而去。

来捉奸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宁馥将这些人的所有表情一个也没放过全都记在眼里。

有些人是被蒙在鼓里叫过来当见证的,有些很明显是提前就知道这件事的安排走向的,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总之是这些所有的人意料之外就是了。

宁馥的目光最后落到一动不动的宁芸身上。

她想动,可是却被韩尘控制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突然听到韩尘低低的一笑。

这笑很轻,但瞬间让她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喉咙一张一合,自己的声音发出了一句完全不是自己大脑所支配的话来。

“还不起来干什么?等着他回来亲自扶你吗?!”

极其冷漠,居然还带着浓浓的鄙视。(未完待续。)

第320章连环

天高云阔之下,和煦的秋风伴着这良辰美景。

整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不幸而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宁馥出口的那句话之后,四周皆默了。

来此的十余人中,大半都是被牵连进来,没有哪个妇人单纯到认为今天的事情只是巧合。

而宁馥这句话的语气更加提醒了他们——

陈佩青在为宁芸嫁入瑾王府做侧妃的传言,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先前或许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完全不可能的笑话让人大笑一场便就作罢,眼下被众人撞见这样的场景,宁芸嫁入瑾王府,指日可待。

众人只觉宁馥这话有些酸溜溜并且不希望此事能达成,毕竟,陈佩青以后就是祁蘅的岳母,以后宁馥在宁家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唯一让他们意外的是,恐怕之间传言陈佩青在为宁芸嫁给祁蘅奔忙是假,宁芸与祁蘅早就暗通款曲才是真。

再是身份高贵,也抵不过世俗的眼光和深扎入人心的封建教条,这个时代,男女在婚前就有私情不轨的举动,永远不会被人看得起。

宁芸知道,所以她此刻才会这般寥落。

她未答话,却有宫女上前将她扶起,她似乎抬不起头来,垂着脑袋踌躇了半晌,才弱声道:“这里有衣服,我想换一件。”

“不妥。”人群中突然有妇人出声制止,随后便上前劝宁芸:“这衣衫虽然破了个小口子,但却并不防事,宁二姑娘别嫌我说话直了些,但是不换衣服才是为你好,看方才瑾王的样子似乎生气了,这也难怪,我们这么多人在场着实尴尬,可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怎么也得有个说法,你就穿着这件衣服去宴上,让贵妃娘娘在众人面前给你做这个主。”

宁芸猛地抬头:“那也不必一定要穿着这件……”

这时已经有人半劝半催的让宁芸快点追上祁蘅的脚步往席面上回了:“都这个时候了,可不能让你自作主张,你还是个姑娘,我们都是过来人,这都是为了你好,快快跟我们回席上去吧……”

这内位命妇一说完就朝着宫女瞪眼,宫女们哪还敢再问,立即便就把宁芸往外带引,顺手就将这殿门合了上,宁芸无法,面上有些焦虑,一步三回头,眉心深深的拧着。

“别管那么多了,宁三姑娘也肯定会跟着来的,这个时候你就只管顾好你自己,想想一会儿怎么在贵妃娘娘面前说话吧!”

望着宁芸被那些人拥着往席面上急回的身影,宁馥的心里更加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韩尘已经放了她自由都未曾察觉。

韩尘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目中隐隐透出的关切很是不可思议。

宁芸马上就要成为侧王妃了。

只是这一切,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成就了她,虽然结果一样,可是未来的生活却与她的想象完全脱离,纵然她成了侧王妃如了愿,可终究,永远也不可能过上她心目中的王妃生活了。

不知不觉,宁馥幽幽地叹了一声。

此时,一个太监匆匆过来,朝着韩尘一拜,又有些忌讳的看了宁馥一眼。

宁馥正想让开给他们个方便,韩尘便皱眉肃声道:“有什么就直说,没人需要回避。”

那太监立即应是,恭敬道:“皇上送给贵妃娘娘的香扇不见了,瑾王回到席上后便提出要娶宁二姑娘为侧妃的话,本来贵妃娘娘还没太把扇子的事放在心上,一听要娶的是宁二姑娘立即就发火了,说她的扇子被宁三姑娘拿了一会就连人带扇子都不见了,手脚不干净还这么没规矩想去哪就去哪,说宁三姑娘的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坚决不同意……”

宁馥还未怎的,韩尘的脸色就是嗤了一声,目光如钩一般锐利的射向前方早已瞧不见人影的空落之处。

站在一旁的太监也看见了韩尘那刺目而又诡谲的笑容,目光竟突露恍然之色。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让你和你的人把衣服都换了吗?”

宁馥自然是明白并且在听完这一句话之后已经可以在心里确定了。

她惊诧的望着韩尘,倒不是惊诧听到的这些事情,她惊诧的是韩尘竟然会这么帮她。

须臾,韩尘又道:“宁芸、陈佩青……这一对母女,真是不想用不知天高地厚这句话来形容她们,可是一时又想不到更贴切的,真是……怎么说呢,这对母女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在皇宫大内也敢乱动手脚这么不规矩,真是有点嫌命长了。”

而此时的陈佩青,正在陈贵妃面前长跪着,原本看似待罪惊怕,实则胸有成竹,却是朗朗白日之下忽然浑身一抖,一股寒气莫名地卷过了她的背脊。

她下意识的就想回头向身后看一看,这一侧目,却是瞧见站在旁边垂着目的祁蘅——正压抑着胸腹之中的怒火,如看仇敌一般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咯噔。

祁蘅这目光……怎么会这样?

被人撞见宁馥被他轻薄,宁馥而不得不做为宁芸的陪嫁而进入瑾王府,祁蘅不是应该高兴的很吗?

哪里不对了?

可是不应该啊,祁蘅明明是按计划回来的,当时也是承诺过的,只要计划成功了,祁蘅回到席上立即就会向陈贵妃提出要娶宁芸为侧妃的事情,关于宁馥,就一口咬定是宁馥把他骗出去并且勾引他,无论怎样,他都会承担起一个男人应当承担的,让宁馥随同宁芸一起进入瑾王府。

祁蘅回来后,确实是直接向陈贵妃提出要娶宁芸为侧妃……

陈佩青反复回忆着所有安排好的流程,无论是哪个环节都没有出过差错,难道……

难道因为她们母女诬陷宁馥而让她在陈贵妃面前落个失职又不恭敬的印象,他在生气?

思及此,陈佩青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若是因为这样,那也怨不得谁了。

祁蘅也只说过想要宁馥手里的东西而已,顶多还有宁馥捞钱的本事,但他可没说过还想要宁馥将来的前程所为他带来的好处。

那么,她们母女在这里把私怨和宁馥了结一下,也算不得过分。

更算不上违约。

(未完待续。)

第321章辩解

整个席面都是在御花园中举办的,完全露天敞开式,便就是没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陈贵妃的面前也是众人关注的方位,更甭论眼下此次宴会中最为扎眼的陈佩青跪在这里了。

既不是宴会所请的女眷,又不是亲眷,更不是在这里的侍奉的女子,能进入深宫之地这样身份的生意场上的女人,早就被今天到来的女眷在私下不知议论过多少次,再加上宁芸与祁蘅之间微妙不经传的流言,一大半的人瞧望过来,目光中都是带着瞧好戏的意思的。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从后方走了过来,陈佩青抬眼一瞥,当即面色一喜,如释重负般的连忙向陈贵妃道:“贵妃娘娘,宁馥正好过来了,有什么事情,贵妃娘娘直接问她就好……”

陈贵妃顺着往后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就垂了眼帘,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呼来喝去的,闭嘴!”

陈佩青一哆嗦,头垂的更低了些。

没人看得见她唇角却在勾着浅浅的笑意。

陈贵妃越是不满意她,那宁馥就会被连带着被陈贵妃厌恶,连坐这种事情是女人的强项,爱乌不一定及乌,但是恨,却一定会连坐。

陈贵妃越是讨厌宁馥,那宁馥的声誉必然就会折损,谁以后若想再和宁馥做什么大买卖,无异于与陈贵妃过不去,宁馥以后若是还想爬得更高,只怕是不大可能了。

宁馥远远的就看见跪在那里的陈佩青,自然也看到一身黑气的祁蘅,两人就那么杵在陈贵妃的面前,而陈贵妃则眼皮子也没抬,倚在榻上垂着眼帘,面上似笑非笑,那笑容在她妖冶的妆容下反而显得更加阴冷。

参拜完了之后,陈贵妃许久也没说话,意思自然是不准备让宁馥起来,韩尘不必行跪礼,行完礼后陈贵妃随意的点了点头,意思也很明显——只让他一个人平身而已。

“陈贵妃有话要问,今天这场合也不适合跪成这样吧。”韩尘轻轻一笑,就像完全不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似的,道:“这么多女眷都在,别让大家都吓着。”

“皇上送我的香扇被这丫头随意乱丢,这事还不够大么?”陈贵妃的厉目望了过来,立即便将韩尘这避重就轻的话给否了:“在韩太傅的眼里,这种事情也算是小事?”

这话说的相当诛心,若有谁在这句话后还说是小事,那她当场就可以判其一个蔑视君威之名,扇子事小,但是也得看是谁送给谁的。

韩尘一诧,当即肃了面:“竟有此事?皇上送给贵妃娘娘的扇子也有人敢乱动?若是找出这个人来,便就是仗毙也是轻的。”

陈贵妃一笑,对韩尘这个反应很是满意,还未开口,韩尘便立即下令:“来人,此事立即彻查下去,所有相关人等一个个单独拷问,若有人言不属实立即重刑……”

陈贵妃目光立即一缩,道:“还有什么可查?韩太傅没听本宫刚刚说过什么吗?香扇是我亲手交给宁馥的,本宫今天就只问她!”

韩尘听罢这话眉梢很是惊愕一挑:“恕下官斗胆一问,既然贵妃娘娘如此说话,那么且问贵妃娘娘是何时交给宁馥的?”

“本宫一入席,宁馥便就过来,说是为了方便宫女们侍候赴宴,暂时先把香扇收起,等席面开了再拿来给本宫……”

“问题就在这里了。”韩尘抢过话来,笑道:“据我所知,从贵妃娘娘千金贵体踏入御花园之后,宁馥本人就没有再进过这个园子,直到席面开了起来,她也从未曾靠近过贵妃娘娘的千金贵体,那么又何来她向您提出要保管香扇的话呢……”

陈贵妃噌的坐起,瞪视过去:“你的意思是质疑本宫在撒谎?!”

一语出,一怒出,贵妃怒,全场噤若寒蝉。

须臾,满座皆是人却静到落针可闻的气氛之下,韩尘垂首一笑,态度不仅看不出半丝惊惧,竟是不卑不亢。

“贵妃千金贵体,宁馥又是什么人?她无品无级民间出身,自然不可能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下官只是陈述事实,以宁馥这样的出身和她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场宴席的凭仗来看,若不是身份稍稍有些特别,贵妃娘娘自然连她这样的人都不可能多看一眼。”

这话又是一抬,陈贵妃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

韩尘紧接着又续道:“所以,错认不是没有可能的,就比方说眼下,不看容貌的话,贵妃娘娘能记得住几人呢?但是如果只凭衣饰的话那就好辨别了,就好像今天跟着宁馥而进宫做侍应的人,所穿衣物都很统一,但是贵妃娘娘再向下面看一看,是不是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陈贵妃没什么心情跟他耗,心里本就还挂着祁蘅和宁芸的事,听了这话也只是随意向下扫了一眼而已,但这一扫,她也立即便发现了不同。

“什么……怎么好像……换衣服了?”

韩尘笑了:“宴席开始之前,这些侍应所穿是淡白宫纱,是为了配合四处搭建的轻纱,这是宁馥设计这次宫宴的一项细微的安排,为的就是一个仙字,以求达到让踏入园中的宾客更有身入仙境之感,但是宴席摆上之后就不同了,这些侍应连带着宁馥本人都会换上带有荷花清莲暗绣纹的淡绿裙袍,为的是让人如同置身花海湖中之感,据我所知,在贵妃娘娘入席的时候,这些侍应就已经将衣衫更换了,所以,贵妃娘娘所遇到的那个人,应当是有心人做了无心或者有心之事。”

最后一句的总结,既巧妙又看似不得罪谁,全看最后被揪出来的是谁,这话相当活,在座的都是七巧玲珑心,谁也都听得出来,这话看似轻描淡写有意将事情化小,但是最终事情是不是会化小,还是一句话——

就看揪出来的人,是谁。

陈贵妃深深的看了看韩尘,好半晌才道:“那这个人就得好好的问上一问了,若是有人想借本宫的手做些什么,本宫也要好好的看看——她是谁。”

(未完待续。)

第322章愚蠢

陈贵妃这话一出,韩尘立即就隔空拍了拍手,立即后方就有人影流动引了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韩尘却不曾向后方看过一眼,只笑道:“那就请贵妃娘娘辩认一下,是不是这位。”

宁馥始终未言一字一语,直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扑嗵一声跪地之响,一袭淡白宫纱裙角在余光显现,她跪在原地,目光更黯了几分。

“民女宁芸,叩见贵妃娘娘。”

宁芸伏地。

场内的内眷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贵妃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宁芸,看着她一身淡白宫纱,乍一看去,真是让人觉得就是今天在御花园伺候的侍女。

祁蘅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始终未发一言的他,这时眉心深深的凝起,就这么瞥着,目光甚是复杂。

陈佩青瞠目结舌,之前韩尘和陈贵妃辩论的时候她就已经暗道无数声不妙,可奈何身份太低,不到最后一刻她断然不敢插言,此时在韩尘将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引向是有人装扮成宁馥的模样来栽赃的时候,宁芸便就被韩尘的人带了上来,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终于破碎了个干净。

这一切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戏码,可是所有的发展却完全脱离了她们的计划。

这一切,已经全盘掌握在韩尘的手中。

而韩尘,是绝对不可能和她们一条线的。

宁芸就这么伏首贴地,没有得到陈贵妃的任何只字片语,旁边跪着的便是宁馥,可好歹宁馥是直着半身,而她的女儿,那么优秀——却行着如此耻辱大礼。

此处无声胜有声,陈贵妃一言不出,却反而无声的向众人暗示着她承认了眼前跪着的宁芸,才是向她要走香扇的人。

半晌,她的目光落到了祁蘅的身上,目中的愤怒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来说明。

祁蘅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躬身:“望贵妃娘娘成全……”

“成全什么?”韩尘突然挑声,面上永远都是那般半笑不笑,眼神却是锋利的很,道:“现在说的不是香扇的事吗?”

祁蘅目不斜视,听了韩尘这话也只是眼波稍稍有动而已,随后就如同未闻,再次向陈贵妃道:“请娘娘……”

“且慢。”突然一声制止,从人群后方再次响起,这一举动就连场上的韩尘也稍稍挑了挑眉,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林清之肃面恭敬的上得前来,对着陈贵妃跪拜下去。

虽然他也无品无级,又是随着宁馥而进的宫,但到底不容轻视,陈贵妃立即就让他起了身。

林清之一起身,便就对着陈贵妃半躬身禀道:“听闻贵妃娘娘的香扇丢了,在下已经彻查,并且有了眉目。”

韩尘一笑:“一个香扇,林公子倒是积极。”

“别说这是皇上送给贵妃娘娘的香扇,便就算只是一把普通的香扇,又或者是今天到来的任何一位女眷的香扇,只要是在我们的席面上丢的,我们就有这个义务找回。”林清之冷声回应:“只是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宴席上的事情了,只怕已经超出御花园的范围,还要借贵妃娘娘的权利将香扇追回才是。”

所有人一惊,陈贵妃也是一诧:“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香扇现在竟然都不在这御花园了?”

林清之一笑,四下里一望,道:“贵妃娘娘千金贵体,今日来赴宴的女眷甚多,这一眼望去,也看不出有谁已经离席了吧?”

韩尘一听这话立即在席上扫了一圈,随即目光在一处缩了缩,微不可察的翘了嘴角。

祁蘅回过身来:“一个香扇,谁敢如此大胆?”

林清之道:“这恐怕不能说大胆或者不大胆,便就是现在那人还未出得皇宫,就算立即被拦下来,她也有诸多借口来澄清她与此事断无半点关系,但是至于她是不是知道那把香扇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她说不知,谁也不能奈她如何,只是,事情这般的凑巧,刚好香扇到了她的手里,她又刚刚好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出宫,这么多凑巧之事,就算不能奈她如何,是不是也值得大家深思一二?”

陈贵妃面色沉了下来:“是谁?”

林清之深躬了下去:“贵妃娘娘下令追回那人便知。”

陈贵妃当即一个眼色递了过去,太监内侍立即会意,小跑着便出去下令,众人在席上,哪里还有半分赴宴的好心情,个个不敢出声,静候结果。

陈佩青的身子晃了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宁芸始终伏地,宛如一个木偶。

静下来之后,祁蘅的目光就越来越冷。

他就这么着僵站在那里,看着伏在地上的宁芸。

他越来越不耐烦。

和宁芸的事情被人撞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事情完全不对劲了,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韩尘和宁馥双双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完全明朗了。

韩尘和宁馥是怎么破解的,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完全扭转,不可能再像原定计划那样发展下去。

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思考问题也是直击结果,如果事情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控制的范围,那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让自己尽快的脱离对方的掌握。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打心底里对宁芸已经厌恶至极,可就算他再是厌恶,被人撞见他与宁芸拥在一起也是铁证,他若是现在赖账,他的声名就毁个干净了。

懂得止损,这是他的本能。

就像是被野兽咬到了手臂,是不能挣扎着反抗的,应当把手臂砍掉,再是疼痛也得当断则断,否则,丢掉的就不止是手臂。

他厌恶,是因为他厌恶宁芸这种女人争斗的伎俩。

她若是想把宁馥的地位拉低,总也不至于要在今天!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这个本事把宁馥一拉到底,现在引火**到这种地步,他也连带着受累!

就算陈贵妃不再明挑此事,所有人也都认定是宁芸诬陷宁馥了,而他还就得必须把宁芸娶进门做侧妃,还未进门,他就已经因为这个女子而蒙上污点。

而且,宁馥也是不可能一同进入他的门了。

宁芸这个女人,愚蠢至极。(未完待续。)

第323章忐忑

林月晴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御花园。

原本已经借口身体不适,太监周到请了轿子过来,眼看着一路穿穿绕绕好不容易快要出了宫门,竟是被人截了住,原封不动她连轿子都不用下就原路折回,又往御花园回了。

这回去的一路时间过的特别快,比起先前急不可待要出宫的心情而言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心情激动澎湃到此时的忐忑不安,真真磨心。

在被陈佩青引入那个凉亭的时候,陈佩青就离去了,她踏进凉亭什么人也没瞧见,就只瞧见石桌上放着的一个长盒,左右四下再无别人,打开那长盒后她脑子就是一片空白,旋即容不得多想,拿了长盒便就借口离了席。

软轿停了下来,轿帘有宫女打起躬身相迎,她深吸了一口气迈了下去,觉得万分疲惫。

旁边的嬷嬷陪伴她多年,见她上轿与下轿之间竟差别如此之大,便低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月晴很是心慌意乱。

她问嬷嬷:“你能不能认得出宁馥?”

嬷嬷一怔,很是诧异她竟问这么一个问题,但还是老实作答:“打小的时候见过她几次,那时候也是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太小了,作不得数的。后来乔大老爷一家仙游也远远的见过这孩子一眼,但是到底太远了些,她披麻戴孝的一直都没怎么抬过头,现在想想,要是面对面,恐怕还真的不太好认得出来。”

林月晴听了这话之后心里更加不安了些,她是认不出宁馥来的,就如嬷嬷所说,她对宁馥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此,而今天这次的宫宴,她就怕宁馥和她攀亲认故的,是以之前入园的时候就刻意避开着宁馥所在的方向,加上打心底里不大瞧得上,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宁馥。

见林月晴听了这话后似乎更加忐忑,嬷嬷有些意外,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这可是在深宫,还有陈贵妃和瑾王在,别是为了宁芸和瑾王的事情宁二、奶奶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我也不知道……”听嬷嬷这么一说,正正中了她的下怀,不仅没能让她感觉安慰,反倒心乱如鼓,当即就把这事的前后简单快速的低声跟嬷嬷说了,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相信陈佩青那个女人能把宁馥给治办了!现在我们还没出宫就被叫了回来,我想……我想陈贵妃肯定已经知道香扇在我的手里了,我是不是应该坦白这件事都是陈佩青的安排……”

“这样不太好吧?”嬷嬷也是心惊肉跳,后而踌躇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也许宁二、奶奶计谋成了呢?然后您现在出现突然说这一切都是宁二、奶奶设计的陷阱,坏事是小,惹怒了陈贵妃罪责下来就糟了!况且夫人想一想,陈贵妃的香扇丢了,谁又有确凿的证据就是宁二、奶奶所为?依我看这件事极有可能就只有咱们知道!而且宁馥是这次宫宴的主办,事无巨细,只要出问题她就有责在身,左右她都逃不过这个罪责,您又何必急着上前说明真相?不防到跟前看一看再说,再说了,这个香扇就算在您这里又怎么了?您不过是在凉亭里捡到的,这又和您有什么关系?”

一席话说出来,林月晴当即有种拨开云雾之感,顿时觉得心胸开阔不说,连之前的忐忑也轻了大半,信心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对着嬷嬷含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在后方走着,御花园偌大,传话的还未能送到前方去,而这边宴席上也不好因为林月晴就将今天的宫宴的大喜之事给搅和了,陈贵妃亲自吩咐下去给各个桌席赐赏糕点,并且让人将自己榻前一片地圈围了起来,从外看不到里面,从里也看不清外面,就像是一方小公堂一般等人过来审问,这样一隔开之后,再加上陈贵妃的意思就是不要影响了气氛,众女眷纵然再无什么谈笑的心情也断然不敢忤逆,只得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闲聊,生怕被宫人瞧见自己不安之后上报给陈贵妃,而后再惊扰了圣驾怪责陈贵妃一个办事不利惹众官眷不快的罪名。

众女眷在纱帐之外的谈笑之语声,隔着这几层纱帐自然是传的清清楚楚,宁芸伏首在地,中间隔着宁馥,最边上才是陈佩青,陈佩青的额头已隐隐有冷汗往外涔了出来,心中的念头也是转得飞快。

将宁馥骂个狗血淋头是肯定的,最重要的还是在担心林月晴见到陈贵妃之后,又会怎么说。

对于乔家的人而言,有多想与宁家的人划清界限已经不需要再提醒了,先前林月晴肯把那盒子里的香扇拿走,虽然是合作,但是也是因为林月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宁馥往下踩一踩而已。

不得不说的是——林月晴肯这么做,前提是她能保全她自己。

现在被陈贵妃给抓了回来,林月晴在不能确定自保的前提下,能不能继续撒谎,真的不好说。

陈贵妃已经半阖着双目静等林月晴归来,这期间再没有说过一个字,关于祁蘅所提的关于要迎娶宁芸为侧妃之事也只回应表示等香扇的事情解决了再提。

就这么跪到现在一直未曾发过一言却是以她为中心的宁馥,就像完全感觉不到这些暗潮汹涌一般,只专心地跪在那里。

纱帐之外的谈笑与纱帐之内的静谧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宁馥有些累乏,不经意间抬了眼帘,这一瞥,竟无意中与一道视线直直的撞了上去。

红尘软帐之间,那些沉静如水一般清立在那里的身影,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在她的身上,而她这般的迎望而去,也未惊扰其分毫。

那目光……

“乔四夫人如果一会儿回来瞧见夫家外甥女这般……”那目光的主人突然一收,朝着陈贵妃道:“到时稍一联想说与乔大人,之后再传入侯府……难免让乔老侯爷心酸些。”

陈贵妃原本就像睡着了一样,听了这话之后眉心突地一皱,半晌后她抬了抬眼帘,目无表情地一挥手。

“宁馥且先起来吧。”

(未完待续。)

第324章脸

身旁伺候的姑姑是陈贵妃多年心腹,陈贵妃这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便知晓陈贵妃的心思和情绪,悄然俯下了身子对着陈贵妃道:“看这位宁三姑娘从跪在这里到现在不曾发过一字一言,也不为自己出声辩解,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心如死灰就是非常自信,依奴婢看这宁三姑娘倒不像是前者,相反,她气度沉静,早前就听说过在应对各种急变之事上,她虽然年轻却是游刃有余面面俱到,与其等乔四夫人过来之后让她见着自家人有了主意,不如暂且将她和乔四夫人隔开,以免让她钻了空子。”

现在场面上已经十分明朗,韩尘是向着宁馥的,林清之也是向着宁馥的,瑾王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想参与,撑到现在面上也只是在等一个结果,至于结果如何似乎根本就不是他所关心的,在这香扇的事情上,他倒更像是希望这件事早点了结才好将宁芸做他侧妃的事情提上来,而不是在这里等一个所谓的结果如何。

虽然乔家似乎对这位外孙女的态度有些微妙,但是这笔账还是不难算清的,无论乔家有多想与宁馥划清界限,但是毕竟还是沾亲带故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的,便就算真的是宁馥的错处,那林月晴被叫到近前也断然是不可能站到陈佩青的身边与宁馥敌对的。

宁馥可以有错也可以犯错,但是陈佩青和宁芸的错处就一定要比宁馥大才可以,宁馥如果今日有功,乔家未必面上光鲜,乔家那样的勋贵是恨不得没有这一门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亲戚的,但是如果宁馥出了大差错,那么乔家就算不会被牵连,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在这样的利弊面前,就算真是宁馥的错,林月晴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说出来。

也就是说,便就是林月晴来了,最后的结果也是一面倒向从未开过口说过一个字的宁馥。

陈贵妃知道自己的儿子祁蘅一直都在盘算着什么,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由于陈佩青和宁芸不自量力而引火**最终落得眼下满盘皆是输字的下场,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宁馥已经不再可能成为祁蘅的助力,就算她以贵妃的身份压下来强制也是不能——因为韩尘。

她甚至于已经能想象到,一旦自己摆出身份来让宁馥从了这件事,韩尘必然有他的办法——他是和宁馥一起出现的,现在只说他是人证,但随时都可以改口为是他与宁馥有私情而私下相处,只要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她不可能强扭着让宁馥做这个陪嫁,她还得当场就得允了韩尘和宁馥促成一对,到时宁馥反而会成为韩尘的助力。

她真是恨。

弄成这样的局面,皆因面前跪着的这一对母女。

她又怎么可以就这样甘心让宁芸成为祁蘅的侧妃,让这对母女如愿以偿!

“让宁三姑娘去后面休息一下。”她很是头痛的挥了挥手,姑姑立刻恭谨点头,上前带着宁馥去了后方。

一旁的林清之也是耳聪目明,他冷冷地瞥了陈贵妃一眼,目光里满是冷厉之色。

未过多久,林月晴便被带到近前来,林月晴一直垂着首,行完大礼后也不敢抬眼多视,但她的身子在起身之后,便微微颤了一颤。

纵然余光轻睨,也瞧得见长跪伏地不起一身白衫长裙的——宁馥。

是的,她认为那就是宁馥。

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宁馥之前的穿着上。

她身旁的嬷嬷也如是。

主仆二人都是身子一颤,显然二人根本就没料到眼下是这么一副局面。

不过在周围人的眼里和她们二人的认知自然是不同的,这二人的细微反应落在陈贵妃的眼里,心下更加笃定——林月晴肯定是知情,并且极有可能是和陈佩青早就串通好的,眼下看见陈佩青母女一副伏罪之相,以为一切都已经败露而吓的魂不守舍。

林月晴下意识就信心贯穿了全身,眼前的局面简直就是她求都求不来的。

她当即就再次跪了下去,跪在陈佩青与宁芸的身后,目光带着几分怨毒,道:“方才听到贵妃娘娘的香扇丢了,惊惧交加,这才明白她叫臣妇去凉亭人却不在,只放着一个扇子盒是什么意思。”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扇子盒交给一旁的宫女递给那姑姑,那姑姑一边打开往陈贵妃的面前送去察看,她在一旁便续道:“她这是诚心栽赃陷害于臣妇,臣妇是无辜的,臣妇并不知这把扇子是贵妃娘娘的,她只当作是礼物送与我这个与她从未有过任何往来的舅母,我还当她是一片孝心不好拒绝这才收下,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想让我们乔家背上这么一个罪名,好狠毒的心肠……”

众人向她看来的目光皆是惊诧,就连陈贵妃都被她这一番话给惊的坐直了身子。

唯有韩尘不露痕迹微微一笑。

陈贵妃伸手往下摁了摁,这才止住了林月晴的哭诉剖白,随后她便召了姑姑到身边,悄声道:“她说的……是宁芸?”

那姑姑一时竟也说不准了,看了看宁芸又看了看林月晴,压低声道:“好像也对,宁二姑娘唤她一声舅母的话也不是说不通……”

但是姑姑还是不能完全肯定,朝着陈贵妃点了点头后便到了林月晴的跟前,指着宁芸道:“你看清楚了,你说的是她么?”

林月晴瞪了过去,咬牙道:“就是她,这身衣服我怎会不认得!就是她让我去凉亭的!”

一直如同木偶的宁芸猛的回过了头来,泪流满面的面容让众人震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她一直默不作声,却是伏地如此。

“乔四夫人,您这话从何而来,我什么时候见过你,我从踏入御花园就没有与你言语过一个字,更没有和你打过照面,你怎能这般坑害我!”

她这么一扭过来,以为自己与林月晴这么对视过去,总不可能林月晴还能这么咬死了说,却没想到林月晴竟是瞪着眼直直的指着她的脸,道:“就是你,就是这张脸,你竟然还说不曾与我说过话不曾和我打过照面?你也说得出口?我怎会认错!”

(未完待续。)

第325章看穿

陈佩青目光森色,当即大声道:“乔四夫人请慎言!您看清楚了再说……”

如同一语棒喝,陈佩青的声音成功的让林月晴收了声,她的心头突的一跳。

是了,在把一切罪责推到宁馥的身上之时,也得顾忌还有陈佩青和宁家这个背景在。

乔家确然很想与宁家脱离关系,但这也是要建立在好聚好散别扯破面皮的基础上的,就算乔家有权又有势,可宁家也绝非无名无姓之辈,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宁家断了往来,那她回到乔家,也会被上下苛责!

大惊之下也瞬间便就清醒了,一抬头,也不管那么许多,先前说过的话不可能收得回更不可能反口,唯有顺着往下说下去!

“启禀贵妃娘娘,今日之事全都是她一人所为,与宁家上下绝无半丝瓜葛,宁家清白绝对不曾参与其中!”她伏地下去,再起身的时候,直直的指着宁芸道:“据臣妇所知,宁家一直还肯让她住在府内只是看在以前血脉亲人一场,而实际上宁馥与宁家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联,宁馥早就因为在外私自经商又不听长辈之言被遂出族谱,贵妃娘娘可以立刻让人明查!”

头前还好,之后这一席话的无异于一个响雷在御花园的上空炸裂了开来,纱帐外的人声早就不知什么时候静谧下来只为听这里的动静,纱帐外的人不知道林月晴错把宁芸认做宁馥,只震惊这宁家竟然早就已经将宁馥从族内除名。

而纱帐内的人不仅为此而惊,更为她指着宁芸认做是宁馥而倒吸一口气。

陈佩青只觉脑袋轰的一声,跪在原地的身影晃了晃,险些没栽倒过去。

宁芸却是觉得一口气瞬间逆涌到胸肺间,正要开口之时突然浑身麻木,一股外力不知从何而来,仅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将她的喉咙封了住,就这一瞬而已,她竟然连张一张口这般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了。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这是跪得太久而全身发麻不能动弹又或是病了,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身体里响起。

是的,不是耳边,是身体里。

“好好跪着,不然一辈子也别想成为侧妃。”

她想反抗,可是身体的反映不仅让她动弹不得,更让她万般惊恐。

能做到如此的人,无论是谁,所说的话,也必然能够做得到吧!

随之她就发现,自己的脖颈很听话的转了回去,继续伏倒在地。

而这时陈贵妃已经彻底坐直了身子,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在祁蘅上前一步要开口之前,看都没看过去就直接挥手止了他的动作,她的目光不离林月晴,后而俯下身去,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确定,是这张脸?”

林月晴重重的点了点头,仍然不觉周围人的惊诧反应有哪里不对,只当这些人震惊于宁家把宁馥除名之事,坚定的点头,直视陈贵妃的目光,道:“臣妇以死明誓,就是她!”

“呵呵……哈哈……”陈贵妃突然笑了起来,后而一挥手:“都起来说话吧!”

陈贵妃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不仅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不敢揣测,同时也难以揣测,纷纷站起的同时,宁芸也惊异的发觉纵然身体不受自己支配,双膝却也自行而跟着众人站起,而就在这时,陈贵妃突然话锋一厉:“除了你!”

砰的一声,宁芸只觉自己双膝剧痛,身体如同砸向地板一般,跪了下去。

“贵妃娘娘……”祁蘅忧色上前。

“你住嘴。”陈贵妃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祁蘅被这目光一望立即退了半步回去,垂首再不言语,陈贵妃这才恢复了些许笑意,可这笑意却未及到眼角半分,她望向林月晴:“乔四夫人辛苦了,你不是身体不适吗?这一来一回也耽搁不少,这便就出宫回去看症休养好了。”

这话一出,就有宫女嬷嬷上前请送,林月晴还不能确定陈贵妃会不会因为此事而牵怒乔家,还欲再言之时,陈贵妃又道:“这里,没你们乔家的事。”

林月晴当即如获大赦,立即跪拜而去。

面前清静了之后,陈贵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方才道:“宁二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佩青浑身发抖,早就伏地不敢起身,声音也是抖的:“民妇不敢……”

“瑾王。”不等陈佩青说完,陈贵妃就对着祁蘅道:“方才乔四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

“母妃……”祁蘅深吸一口气上前道:“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贵妃懒懒地道:“香扇的事不管有没有隐情,我可以不再追究就这么揭过去只当不曾发生过,有人刻意想借此兴风作浪也好,一场误会也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高兴的日子就别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这话有些隐喻,但是也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个明白,意思直指所有的事情都要揭过,不止是眼下。

由林月晴口中所言,宁馥已经从宁家的族谱上除名,便就再不是宁家的人,等同于彻底绝了宁馥做宁芸陪嫁的路。诚然,林月晴根本就不知道宁馥长什么模样,但却清晰无比的认定了就是宁芸这张脸,为了把乔家脱离出来,又为了不与宁家决裂,把这么一档子也揭了出来,不过这些现在看来却像是个笑话,更像是被陈佩青母女给耍了。

陈贵妃现在对陈佩青母女的厌恶已经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为了拉宁馥下马,这对母女无所不用其极,若非宁馥的确有些能力,她是绝不可能让宁芸这样的出身和门第踏入祁蘅的府门的,但是这对母女却是什么都做了两手的准备,很显然,这对母女的算盘,恐怕就只是让宁芸做侧妃,而至于宁馥,她们是铁了心的要将其至于死地绝境,并且绝不牵连他们宁家了。

没有什么比被人这样摆一道更愤怒的。

更何况还是被这样低贱的妇人算计。

而她,在看穿了这对母女之后,还怎么可能会甘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白白受损,在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成全这对母女?!

(未完待续。)

第326章报应

祁蘅断不能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一眼陈贵妃之后,这便就半退了回去。

陈佩青则如同魂飞魄散,失神伏地,泪流满面。

宴席开到这一步,陈贵妃再没什么心情,准备摆驾离席之时,韩尘上前了一步。

“高兴的日子就别让所有人都不高兴,贵妃娘娘所言甚是,该罚的人没能受罚,是娘娘宽泽,但是该抚慰的却不能就这么白白蒙了委屈。”

陈贵妃起身起了一半,听闻这话之后目光一厉,她明白韩尘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宁馥在眼下不可能成为祁蘅助力的时候,让她去给宁馥一个好处,她却是断然打心底里不愿意的。

秀眉一挑,她道:“封赏之事不在本宫的权利范围。”

韩尘一笑,稍稍躬身:“下官并非此意,只是想向贵妃娘娘要一句话而已,今天的事情既然不再追究,那便就是与宁馥并无关系,既然如此,宁馥是做为今天的女侍存在在这里的,素缨楼做生意一直都有个习惯,一笔生意做完,总要问一问客人可否满意。”

陈贵妃听闻此言心里立即就是一松,笑了笑:“满意,很好。”

随后她立即便就后悔了,她清晰的看见韩尘唇角所露出的一抹诡谲的笑。

“贵妃娘娘满意,很好。”随之,韩尘一个眼神过去,四周立即有人上前将遮掩的纱帐齐齐撤去,与此同时,韩尘扬高声调,对着满座的女眷高声宣告:“本官奉皇上口喻,此次宴会得贵妃娘娘称好,即封宁馥女官,自立女户开府,封女爵,世袭承继!”

言罢,他再不看陈贵妃以及祁蘅还有陈佩青的震惊模样,扶着额头浅笑着让人带宁馥到前来受封。

陈贵妃抚了抚心口,狠狠的咬了咬牙。

一场宴会最后竟是以这般结果收场,众人瞠目结舌,没人瞧见陈贵妃是何时离席,也没人瞧见祁蘅拂袖追其而去,更没人去关注陈佩青母女是怎样灰溜溜心如死灰的退去,所有人的目光只集中在那个年纪尚幼,却扶摇直上一步跃为女爵的女子身上。

此女,年芳十四,却已是京中风云。

……

陈贵妃的寝宫。

“都给我滚下去!”

一声怒喝,陈贵妃大步踏入殿门,将所有宫女一并的赶了出去,人才一肃清,立即回头对着自己的儿子狂怒起来:“这都是他设计好的!这都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祁蘅再没了方才在御花园时的恭敬拘礼,径自到桌前倒了盏茶,仰头一饮而尽,却仍未能将他心头的怒火消去,攥着杯盏的指节都泛了青白。

啪啦!

杯盏尽碎在手中。

碎片扎到手掌,陈贵妃连忙就要唤来人,他却面不改色,眉间的阴戾之气越发的浓重,只接过陈贵妃的帕子随意的将手掌缠了缠。

“我要娶宁芸做侧妃。”

半晌,他突然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陈贵妃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怒道:“娶她干什么?一个废人,一个毫无是处的人!她不仅帮不了你,还处处算计你!娶她还有什么好处?宁馥现在成了女爵,更不可能进你的门,原本肯让她过门就是因为宁馥而已,现在还要她有何用!”

祁蘅冷冷一笑,目光深深的望着某处,道:“我有我的理由。”

“如果是因为别人撞见,这件事又不是压不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祁蘅打断了她:“如果在宁芸和陈佩青已经心如死灰的情况下,我仍然把她娶为侧妃,她心里也会明白她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就算做了我的侧妃也不会有什么将来可言,你说,她会不会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而努力争取一切她想要的?”

陈贵妃一怔,情绪稍稍收了些许,但仍旧打心底里对这对母女厌恶至极,道:“可她又能争得到什么,宁馥已经与宁家毫无瓜葛,她就算想争取,也没机会了。”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祁蘅又是一笑,道:“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仅仅对我毫无用处,我还打心底里对她厌恶之极,成为侧妃不是她最终的目的,她最终的目的过了今天已经不再仅仅如此,今日她所咽下的恶果和下场,全都会转化为她对宁馥深不见底的憎恨,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宁馥踩在脚下,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仇恨,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陈贵妃有一刹的哑然,但随后她又道:“但她未必就有这个机会。”

“所以我才给她这个机会,宁馥已经上位了,她如果不上来,怎么跟宁馥斗?”

陈贵妃摇头:“你这样也不过是成全她罢了,这是她们之间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祁蘅道:“宁馥已经上了韩尘的船,她现在就是韩尘的助力,如果没有人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把宁馥拉下马,宁馥只会越来越强大,她强大就等于壮大韩尘,有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宁馥,就等于在宁馥成为韩尘的左膀右臂之前就有极大的机会把她拉下来,这,还不是好处?”

陈贵妃愣了。

许久,她咬牙,点头。

出宫门的时候,宫门处有宫女查身,宁馥终于与陈佩青和宁芸碰上。

在宫门内,再大的仇怨也不敢乱来。

彼此相互无话,前后随着人潮出了宫门。

门外,微冷的寒风刮来,将宁馥的乌发吹起,露出她如霜雪一般冰冷的容颜,她垂下眸子,甚至都没有回头,从陈佩青和宁芸的身边穿过而去。

“你会有报应的!”

听着身后陈佩青阴冷又带着深重的诅咒之声,宁馥的唇角露出一丝冷嘲的笑。

她回过头来。

“报应?”她的声音被风吹去,清晰的钻进陈佩青母女的耳朵:“宁二夫人,您现在所承受的,不就叫做报应么?”

听着身后传来宁芸再也抑制不住的低吼与哭泣,宁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再不回头。

秦航浅笑着迎上前来半躬了身相请:“宁姑娘请上车,太傅大人有请。”

看着前方静谧的车帘,依旧是韩尘那奢华的座驾,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她主动上去。

(未完待续。)

第327章赏赐

“都上了我的车,为什么不说话?”

温和的男声,当然,宁馥绝对不认为他很温和。

自上车之后,她就一副累了乏力之相歪靠在车厢一角半阖着目养神,听了韩尘这话她睁开眼来,瞄了一眼坐在对角的正服秀容的男子,望了半天似乎才听到他这句话,于是耸了耸肩,比他的语气还要惊讶,反问道:“是你请我来,不应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韩尘怔了怔,没想到她一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然而她这话虽然与以往与他的交流方式看似并无不同,但是细微之处还是可以被他发觉她现在情绪非常不好。

想起从见到陈贵妃起她就没有说过一个字,所有的局面不仅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还只能听之任之,对她这种要强又嘴硬的性子来说,想必心中难为,是以,他不由的没与她像往常那般计较,一偏头,随手拿起桌几上的蜜饯,然后硬邦邦的递了过去。

“是给我吃的吗?”宁馥的声音很是阴阳怪气,指着自己的鼻尖满是嘲讽的笑着,而后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又向靠枕里深歪了歪,懒声道:“太傅大人您在我面前向来是花丛圣手的,现在递个蜜饯倒这么生硬,我可不敢吃,这东西是你车里的,想必你好这一口,不如还是你自己吃的好,免得我吃了你的东西,回头有个好歹连累到你那就不好了。”

韩尘忍不住一笑,后而又立即收敛了笑容,淡淡道:“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你和我都是一条船的,你吃了我的东西回头反说是我害你,现在可不是以前,你这么说倒也好,没准大家反而觉得这是你和我二人在打情骂俏。”

“是,将来如果真有人能和太傅大人成为良配,打情骂俏的方式肯定是相互喂毒。”宁馥一笑,睁开眼看他,“你还有没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正经事就麻烦你把我送到素缨楼或者让我就近下车。”

韩尘又是微微一怔,他身份尊贵,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且不说有没有人敢像她这么大胆这样与他说话,他人向来都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更何况像她这般不敬的直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既贪婪又重义,既大胆又谨慎,狡猾精明中又透着直率和坦诚,说真话的时候像是在说假话,说假话的时候又仿佛带着丝丝真心,就像是眼下,说话这般大胆如同不要命,但是他却万分肯定,她,比谁都惜命。

真是极其特别又复杂难测。

他突然之间又不想和她在嘴皮子上争个高下了,竟是伸手捻了一颗蜜饯来吃,然后再次递了过去,道:“要死就一起死,敢不敢?”

宁馥还从没见过阴晴不定但次次都没什么好事的韩尘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看着他递过来的手臂,只要她一伸手就会够到的距离,她不说话,他就一直这么举着,平淡无波地看着她。

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有过那些让她无语的交集,就好像他们彼此从很久以前就是很平和温静的朋友关系,朋友吃蜜饯,递来与她共享,她想都不用想拿起就应该放入口中。

须臾,她还是伸了手出去,本来也不是真的认为他会投毒,但她其实本人并不爱吃这种甜食小食,是以意思了一下也就顺手放到了一边。

他看着她吃,道:“等下带你去看新府邸。”

宁馥一顿,后而点点头道:“装修好了吗?”

“装修?”韩尘重复了一遍,倒不是不明白这意思,只是觉得这叫法新奇,后而随口道:“好了,而且还和我家打通了。”

宁馥又是一顿,重重的点了点头:“打通的地方有门么?”

“没有。”韩尘答的很随意,唇角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笑:“都打通了,还要门干什么。”

宁馥终于深深的连着做了几个呼吸,好半晌才抬起眼,上上下下看看他,又转过身,正好旁边的简易书柜上有一柄铜镜,她拿起照了照自己,叹了口气。

韩尘实在是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又不想让她瞧出他的好奇张口去问,显得自己好像比她低一些似的,可忍了好半天,想到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三个,还是终于开了口:“你叹什么气?怕啊?怕的话求一求我,也许我会考虑让工人建一道门。”

宁馥抬眼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镜中的自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想我这个年纪和在京中的名声,如今已经不剩什么了,今天以后恐怕也没人相信我背后没有靠山了,反正你今天在御花园也替我出尽了风头,门不门的打通不打通的都多此一举,不如这样,我家和你家直接合并,方便的时候我直接从你家大门出入,这更方便。”

这回终于轮到韩尘怔住了,下意识的失声问:“你说真的?”

宁馥半笑着看着他脸上古怪的表情,道:“你怕啊?怕什么啊?怕别人在朝上参你一本?参你官商勾结私相授受?别怕啊,我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进你的大门的时候,你直接跟别人说我是回我自己家,绝对没有对你有受贿之行啊……”

韩尘脸色一黯,但转瞬就又轻轻一笑:“安一道门也不是不可以。”

宁馥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突然马车一停,外面一阵小动之后,秦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让他们二人下车一趟。

韩尘脸色不悦也瞬间正了神色,宁馥上下睨着他:“我还以为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想到也有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的时候。”

韩尘懒得在这个时候和她理论争辩,若不是外面的人他非下车见不可的话,秦航也不会过来打扰出言。

一出车厢,宁馥先怔了怔。

二人前后下车,还未站稳,那打首的太监便就挥了拂尘笑躬下去:“打扰太傅大人了,查知宁馥在您的车辇上,这才不得不打扰。”

韩尘点了点头,宁馥心头一跳。

随之,那太监便就往旁边递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上前来躬身呈着一个拖盘,上面覆着锦绣花卉,太监将其掀开,一盏粥盅现于光天白日的长街上。

“陈贵妃特赏,贺宁馥升官封爵,谢今日宴会的铺陈。”宣告完毕,便笑看向宁馥:“喝完,我们这就回宫复命。”

(未完待续。)

第328章试探

“赏赐?”宁馥皱眉,重复了一遍,“贵妃娘娘的恩赏?”

韩尘盯着她的神情,那太监也盯着她的神情,很清晰和不太相信的疑问,神情语气,真实得任谁也在她的脸上找不出有半分质疑之处。

韩尘突然心中一跳,这个女子,是真的不知道这‘赏赐’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知道,这种猝然而降不及防却能如此急变的应对能力,就太厉害了。

“是的,正是贵妃娘娘的恩赏。”太监道,同时让小太监又往前走了两步,“贵妃娘娘亲自嘱咐,一定要看着宁馥姑娘用完,我们才可以回宫复命。”

“既是赏赐,我心喜还来不及。”宁馥笑逐颜开,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拿过盅盏之后还四下里兴奋的看了看,看起来就像是巴不得四周的平头百姓都望过来,以此来向众人无声宣布,她宁馥得了宫中陈贵妃的恩赏,随后执着汤匙,一点点饮了干净,将盅盏放回拖盘,她道:“感恩不尽。”

太监的目光落在干净的盅底上,然后笑着躬了身,向二人告别之后便立即摇身离去。

待这几位太监走远,宁馥的身子原地晃了晃。

韩尘立即扶了她,随后赶紧把她带回车辇之内,秦航立即驾车而去,车辇内,宁馥也毫不客气,浑身半丝力气也无,软软的靠在了韩尘的身上,由着韩尘抓着她的脉。

韩尘抓着她的脉,眉心一直拧着,手握着她的胳膊,隔着薄衣也似乎能感觉得出那份细腻与柔滑,隐约有淡而凉的清香之气迤逦而来,待要仔细去嗅却又难寻,让人不禁的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都要微微失神,想起掠过残夏荷叶的秋日蝴蝶,而她此时正脱力无靠,脸半倚在他的肩头锁骨之处,纤长的睫毛在夜明珠的映照之下打出婉转而温柔的弧影。

须臾,他眉心的折皱微平,诧异的问:“你竟然没有内力?”

“太傅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我是宁家的三小姐,怎么可能会习武,怎么可能会有内力?”她咕哝着笑答,很自然的把手掌搭在了他的另一侧肩头,一瞬间韩尘全身连同表情,一起僵住了。

斜眼睨了睨那只纤细弱白的手,他很想大力挥开,不知为什么,看见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淡粉指尖,竟然忘了。

“明知有问题,你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喝了。”

“嗯?”她抬起头来,脸上微微泛着淡红色,倒像是难为情不好意思一般,随即娇笑了一声:“我拒绝得了吗?”

韩尘又是一顿,旋即垂了目,将她从自己的身上移开,扳正她的身体与自己面对面而坐,随即一字一句地道:“你没有内力驱散不出,那你就乖乖的别动,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也不要挣扎,一会儿就好。”

“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抵抗?”宁馥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几乎迷离,再次伏上了他的胸前,低低地道:“我现在很好啊,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傅大人不习惯我这样吗?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让我求你吗?那也就是不喜欢我以前那样冷冰冰的天天和你吵架了,怎么现在我这样跟你说话,你也不高兴?”

她的回答与反问与他所言完全不是一事,脑子似乎都不清醒了。

韩尘一怔,低头看她,她抿着嘴却不看他,只是伏在他的胸前玩着他垂下的一缕发丝,韩尘这才发现,她看起来好像是中了陈贵妃下的迷情药物,但是腰处始终还是有些许的僵硬,就如同——今日在宫中那处偏厢里,他伸手挽着她腰肢时的僵硬如出一辙。

忽然之间他的心情似乎黯了黯,但转瞬不知想到了何处又好像好了起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若是一会儿还能如此对我,我一定成全你。”

“嗯?”她抬起头来,脸上有一瞬的惊讶一闪即过,瞬间身体就又被韩尘给扳正起来,感觉到手腕涌来一股凉意向体内深处钻深而去的时候,她立即一缩手腕。

“太傅大人要帮我驱除这药性么?”

却没能如愿。

韩尘扣着她的手腕,目光却诡笑着望进她的眼。

“我为什么要驱除这药性?”他道:“正如你所说,我应该喜欢你这副模样,我应该高兴。是的,我现在很高兴,高兴起来就想让这药性在你体内更持久一点,持久到让你从今以后的每一天直到你死的那天为止,天天都如此。”

宁馥始终没看手腕一眼,但却知道,空间的开关处,正被他牢牢的握着。

他拭探完她没有内力,紧接着就来试探她的秘密。

心惊于他是怎么能这么精准的寻到手腕处,但是面上却不能流露出分毫,更何况……药性在她的体内不能再耽搁了。

须臾,宁馥垂了目光,但是药物的作用仍然是存在的,不过是靠着意志力咬牙硬撑至此罢了,“太傅大人何必动用内力,万一这药性一个不小心转了一圈进了你的体内怎么办?”

韩尘扣着她的手腕,指腹轻而缓的在空间的开关处慢慢摩挲。

这个女人……脑子里的思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好。”他很快恢复正常姿态,退了半身让出空间来,而宁馥,再没欺身上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空空的。

“你转过去干什么?”

她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目光一缩,出声问。

宁馥好不容易将空间只在袖内展开一臂的大小,还没找到药丸,听闻他在身后问起,斜睨过去:“你让我吐在你的车上?”

言罢转了回来,一低头,一粒催吐药丸吞入了腹中。

“停车!”在胃里即将出现呕吐之感之前,她高声喊道。

但是这座驾是韩尘的,自然不会说停就停。

车身依旧前行,宁馥等了片刻立即便就掩住了口,急的向韩尘看去,就见韩尘盯着她的衣袖,面上毫无表情,但显然脑子绝对在思考着什么。

她心头一跳,忍着道:“我要吐了!”

光影交错流动,韩尘瞬间到了她的面前,一手紧紧的扣上了她的手腕,目光死死的盯在上面。

“到底是什么?!”

(未完待续。)

第329章自残

宁馥努力躲闪,可是在韩尘的面前她何时靠体能占过上风,一只手还掩着自己的口,一惊之下气息一乱,药丸在体内发挥的更快,被韩尘此时大力的扣着脉门,惊心未及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喷得面前男子光洁的衣衫上斑斑点点。

车厢内瞬间静谧了。

一片死寂。

“我说过我要吐了。”宁馥并不看他脸色,方才忍不住要吐,实在是掩盖不住,只知道不想弄脏自己,掩口的手都下意识拿了开来,低头一呕,好在她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吐的也都尽是方才陈贵妃赐的那盏粥,她气喘吁吁地道:“你还不快松开!”

这话说完,又是一股欲呕之意泛了上来,她只好强忍,身子一拱。

韩尘将她手腕一横,也不理会身上的斑驳,须臾,将她手腕的衣袖一捋。

夜明珠的微光下,他目光落在动脉处覆在皮下的十字黑线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淡淡道:“这是什么?你方才从哪里拿到的药丸?”

“我闲着没事自己在身上图图画画不行吗?”宁馥因为压抑着呕吐而眼底泛上泪光,倔强地道:“我哪里有药丸?!我没有药丸!”

“没有催吐之药,你会这么快说吐就吐?上次那一堆的东西是不是也是从这里搞出来的……”韩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疯了?!”她霍然将他猛地推了开来,兴许是太过愤怒,兴许是韩尘一时疏忽,竟真的把他推了开来,“听你这么说我倒成了妖魔鬼怪了!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能耐还能总是被你拿捏?我是谁?我是宁馥!太傅大人您是位高权重的人,范不着为了我这种市井小民下这么大的心思,若我真是哪里得罪过你,大不了你一刀将我给剁了!你看不了我,我也一样看不了你,我为什么说吐就吐,我看见你就想吐,想吐随时都能吐!”

哗啦啦……

这一长篇大论说罢,呕吐之意再也不能抑制,当真如她所说,看见他就想吐,想吐随时都能吐。

这次呕的特别厉害,药丸加上气血逆涌和韩尘方才那一捏之下灌进的内力,在宁馥的体内发挥了超乎本身几倍的药性,明明没有怎么进过食,连灌下的茶茶水水都一并的呕了出来,宁馥索性也不管不顾了,随手就将旁边的一个古董瓷罐拿了过来接着,但是星星斑斑早在瓷罐拿来之前就已经再次溅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似乎是惊了又似乎是愣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心想她怎么发起脾气来,连一点闺阁女子的形象也没有?

他阅人无数,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看着自己不成体统,沾了不少呕吐物的衣襟,再听着宁馥发所出的呕吐之声,不知怎的突然也觉得恶心,差点便就要跟着一起呕出来,顿时大怒,立即掀帘,对秦航大喝:“还不快停车!”

秦航和在后方车辕上的朱谨都是一惊,车内的动静他们是听不到的,韩尘的座驾用料精致一切都是最好的,隔音效果更是一流,便就是耳力极佳极近,也不能听得到车厢内的半丝声音。

韩尘向来温雅,便就是发起怒来也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失态之时,今天却发作如此,二人都觉得,韩尘自从遇见这位宁三姑娘宁馥,就有点反常了。

所停之处正好距离他的府邸不远了,新的座驾很快便过来相接,没人敢抬头去看韩尘身上的斑斑点点,更加不敢揣测,随后他便下令让人把宁馥所在的那辆马车直接开进府内,自己乘上了新的。

且不说进了韩尘的府邸之后,宁馥下了车,侍女们被车厢内的景况给惊到如遭雷击。

被朱谨万般嫌弃的带去沐浴更衣,宁馥一点也不拘束更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好好的享受了一番被调教的甚有技术和水平的侍女伺候,等光光鲜鲜的站到韩尘的面前的时候,韩尘的目光仍旧阴鸷,唇边挂着的笑意比起以前更加让她厌恶三分。

好半晌,他冷冷吩咐:“上菜。”

“我不吃。”宁馥愣了愣,一句话脱口而出。

韩尘仍旧用那种眼神看了她半晌,突然冷笑:“我的马车已经从外面绕了一圈,最后进了隔壁你新宅的大门,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回了你的新府邸,你家里所有的下人都是我安排的,你别指望今天能有人踏入你家里探望。”

他语气记得毒,始终含笑,似乎在等着她再次发作,她却没有动作,在那里默默深思,神情阴郁,半晌低低叹息一声,道:“你若是不相信,我真没办法。”

韩尘哼笑出声。

“不过。”她突然抬头笑了笑,依然是那种带点散漫的笑意,并不锐利逼人,不知怎的,看的他竟有一刹的失神,“你把我抬到这么高的位置,总不会是想让我死,无非就是想让我乖乖听你的话罢了。”

她走前两步,也不看他,坐到椅中之后抬腿从靴侧抽出把短匕来,手腕同时一抻,露出那十字黑线来。

韩尘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她面无表情的拿着匕首对着手腕处的十字划了下去。

“你干什么!”韩尘噌的惊坐起,觉得自己的火气就像在体内炸裂开来一般,压都压制不住。

“让你相信。”宁馥笑看向他,鲜红的血液从十字的刀口中瞬间便流了下来,她这样笑着,就像割的并不是自己,“我还想活下去,再被你揪着不放,我怕你把我这只手都剁下来。不如我亲自割给你看,你不是怪力乱神觉得我这个手腕神奇的不得了么?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血液一滴一滴,如同雨后的屋檐一般,颗颗无声而落,滴洒在青玉石砖上,很快便汇聚成一小滩。

他不言不语只这么惊看着她,她便就又是一笑,手腕往前送了送,拿着匕首挑开血淋淋的肉皮让他看内里。

“这是皮,这是血,这是肉,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就像没有痛觉。

“你疯了……”

宁馥的匕首正要再扎的更深一些,余光中身影飘忽如烟,腰上一紧,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他卡着腰摁在椅中,手腕也被他牢牢的再次扣了住,止住了血流。

还有她自残的动作。

(未完待续。)

第330章惊险

被这样控制着身体,再加上他这样的止血方式,一口气当即就逆了上来,宁馥忍不住咳嗽,胸口起伏,脸色有些苍白,颊上也泛出淡淡的不正常的红晕,因为咳嗽,眼泪也条件反射的上涌,眼眶瞬间湿濡起来,更加映衬得一对眼眸如同盈盈的秋水。

在他的掌下,她弱得像一团旖旎的云,稍稍用些力量轻轻一拂,仿佛便就要散了。

韩尘又怔了怔。

随后便将自己的袖巾拿出,在她的手腕上用力的缠了几绕。

他拱身在她上方,本想控制住她包了伤口之后教训她几句就松开,不防这眼光落下之后,正撞进她水般的秋眸里。

一汪水气的眸子深处,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般,让他难以移开目光。

而这时他发觉自己竟又不知不觉的卡上了她的腰肢,触手温软,窄窄一握,纤细里竟然有一种很不应该有的柔韧。

真正的闺阁女子,怎会有这种习武女子才有的的柔韧?

可是,他此时却不想拆穿了。

一声轻笑让心乱的韩尘一醒。

旋即,他轻轻的后退开来,也放开了她的腰。

“你不会死。”

宁馥的目光望向他去,感受着手腕的知觉,半晌未语。

……

夜到了二更,隐约传来脚步声沓沓。

按照这新府里的掣肘,今夜谁也别想踏出这所宅院,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踏出去。

四面都很安静,一点也看不出看守森严,本来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整所宅邸的外围,有更强的日夜不停轮番值守的暗卫,住在这宅邸的任何一人,都如同笼中之鸟,休想飞得出去。

脚步声渐近,厅内一众人等皆是齐齐的盯视过去,旋即,一个妇人的身影投在窗纱上,道:“哪位是霜容姑娘,请出来一下。”

声音温和,没有半丝的威慑。

茵妙和烟珑以及程衍几人皆拧眉,心跳如鼓,芍芝甚至拉了她的衣袖,轻声道:“我去。”

霜容摇了摇头。

“骗不了他的,他的手下,也一样骗不了。”

烟珑咬唇,垂目,忍不住落下担心的泪。

吱呀一声门在掌中开启,一位妇人面目慈祥,笑着将她引了开去,到得偏室,妇人将袖中的雕花沉香木盒递交过去:“这是你们姑娘的,妥善收好。”

妇人并不等她打开,便道:“别都在厅里干等,你们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以后的福气会更大,快去准备准备给你们姑娘接风沐浴,让她好好休息。”

妇人说完便就转身而去,霜容想唤却也知绝对不可能问出一二,看着手里的盒子,心里琢磨着妇人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诡异蹊跷。

烛火轻跳,她将手里的木盒展了开来。

当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没有人比她更近身宁馥,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属于宁馥的贴身衣物是什么样子。

盒子里,是宁馥的肚兜。

半晌,她艰难的移步到烛台前,颤着手将肚兜拿出,对着烛火——燃了个干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惊的她猛的回头。

烟珑猫身进来,本欲想问,但看地上一团灰屑,下意识就到了跟前弯身。

霜容一脚踢散了开去。

烟珑抬眼惊望。

“这是……姑娘的……”

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认得出这碎屑属于衣物,看灰心的多少,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她目光非常震惊,眼泪立即涌了上来。

霜容沉静地看着她。

“不许哭。”她一字一句地道:“这件事,只要姑娘不提,我们就必须烂在肚子里!”

“可是韩太傅……”

“他就是想让我们从里到外都乱了阵脚拿他没有办法,他就是想逼着我们也认他为主子!”

烟珑如同抽去了魂魄一般跌坐下去:“姑娘她……她会告诉我们吗?”

失贞,失节。

姑娘以后,可要怎么办?

霜容似也被这句话问住,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但随之想到宁馥会一个人默默的承受这样的痛苦,心里该有多苦?

“其实韩太傅对姑娘也不错,很多时候看起来虽然总是和姑娘做对,但是细想一下,如果不是韩太傅几次出手的话,我们也没有今天……也许,也许韩太傅并不是为了让姑娘成为他的助力才这么做呢?也许,姑娘也是心甘情愿的呢?说不定,太傅大人他和姑娘已经在一起了呢……”

霜容一寸寸的看了过去。

这一望,烟珑瞬间痛哭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都要和他一条船了。”

……

就在霜容和烟珑将这个秘密吞入腹中,认定了宁馥已经**于韩尘的时候,宁馥正坐在软轿里,被人抬着往两个府邸相通的路上回到自己的新宅。

抚着手腕的伤处,伤口已经被韩尘亲自重新上药包扎过,全程她都目不转睛的看着。

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给她包扎。

抚了抚小腿肚,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早在韩尘面前从靴处摸出匕首的时候,她就顺手将手腕的空间转到了脚腕。

随身空间的事情成功瞒过了韩尘之后,想的便就是下一桩麻烦事。

今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上位全靠韩尘一力相扶,并且出了宫门就上了韩尘的私驾,据她所了解的资料所知,迄今为止,好像除了大长公主祝万柔之外,就只有她上过韩尘的私驾。

并且不止一次。

今日在宫里很险,但是再险,也险不过宫外。

韩尘一力推了她上来,但是她心里比谁都更清楚,如果不打消韩尘精准又大胆的揣测,她只怕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只因,韩尘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推举一个不受他所控制的人上位的,今日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送了这么大的权位给她,如果她不能被他所用,那等着她的,就只有死。

感受着轿外的各个暗处的盯睄,她微微笑了。

好,很好,生活在无死角人工摄像头下的毫无**的日子这就展开了。

‘也不错,就当找了个好靠山,起码乔家的人不敢轻易找上门来寻麻烦。’

她如此在心里这般对自己言道。

(未完待续。)

第331章狂

而至于宁府现状如何,对宁馥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便就是去想,对自己的将来也毫无用处,而且也根本不用去想,宁府,近来是别想太平了。

从族谱上除名,这不是陈佩青能私自做到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且不说背后宁立亭和宁政这二人是谁在撑着,单就说这从族谱除名的事情定然也不是在今天才突然发生的,整个过程全部都隐瞒的极密没有半丝的风声透露出来,可宁馥却记得,宁家可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毫无瓜葛的路人。

不仅没有,还仍旧拿宁家的身份来压制她。

早就已经将她除名,却不告破,就等着一旦她犯下不可饶恕之事时,为免受累立即与她撇个干干净净。

真是皇天后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亲人。

等到宁立亭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由宁芸的口中说出另一套版本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而陈佩青已经在白氏的小佛堂里跪了整整一夜了。

宁立亭亲自将门推开的时候,外院的丫头已经开始扫院,见他突然出现惊了一跳,但随后便被他没什么好气的挥退了下去。

陈佩青跪坐在那里,听见身后的动静,一起生活了十余年自然知道来的是谁,但仍旧保持着呆愣的姿势,一言不发。

“你是说,你母亲在宫宴上当着陈贵妃还有瑾王的面说出馥丫头已经被咱们家从族谱上除了名这件事,还是救了全家了?”宁立亭一步步向陈佩青靠近,之前与宁芸彻夜长谈的谈话内容也一幕幕难以挥去的在脑海里回放,他仍然记得自己当时胸肺气胀疼痛难忍,这一句逼问吓得宁芸哭跪在地不敢说话,他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中怎么都挥不下去。

看着宁芸那一张与宁家女子完全不同的容貌,他被她唤了这么多年‘父亲’,下手竟觉心虚。

想着想着这就到了陈佩青的面前,她双目紧闭就像对他的到来不曾察觉。

“……你就是这么做当家主母的!”

随着这一声开场厉喝,紧接着便是啪啪的掌掴之声,夹杂着他从未有过的狠厉之声,陈佩青跪在地上头发瞬间便散落在地,面色毫无表情,嘴角淌着血就这么如同枯木一般伏倒在地。

纵然她心里有所准备,也早就对自己的丈夫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但见到从她与他结识起便就一直温文儒雅的宁立亭竟能面目狰狞到这般恐怖的地步,陈佩青面色再是不动,心头的震惊也足够让她胆寒。

她一望过去,他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就瞪的更狠。

下意识就是一缩,他却是上前冲着她的小腹就是一脚,一边狠踹一边怒骂:“还敢躲!”

她疼痛难忍,眼神都乱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求饶的话,手还没伸出够到他的腿,他的声音就比先前大了不止一倍,压了过来:“我问你!你就是这么做当家主母的?把我唯一的亲生女儿逐出家门?!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刁妇……”

跪了整整一夜,陈佩青身体虽然还好,但毕竟不比青春年少,一夜下来身体早就吃不消,若不是刺激过大心头有着压不下的火气与怨气撑着,早就体力难撑,此时又怎经得起他这般不留情份的拳脚。

但这些,比起她此心时此刻心里所承受的伤痛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一切就真的如她早前所料想的那样,她的丈夫,根本不可能指望了。

如雨般密集的拳打脚踢仍然继续,她却仿若半死之人一般再没了半分抵抗之意。

然则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急响,一声尖锐的高喝之声随之响起:“混账!快住手!”

宁政和白氏气喘吁吁的赶至厅堂的同时,宁立亭却并未听话的收手,还是宁政亲自上前以身相挡,宁立亭这才犹不解气的又补了一脚,才坐回佛像下首的座椅中。

白氏将陈佩青扶起,痛心的抹着泪,已是老泪纵横,匆匆的整了整陈佩青的乱发,怒目瞪向自己的儿子,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她就是千错万错,你怎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宁立亭有气,也有火,但是也知孝守孝,绝不会对着自己的父母发任何脾气,只是紧紧抿着唇不言语,但望向陈佩青的目光依旧狠厉如刀。

宁政却让白氏赶紧叫来本分的婆子来一同到后堂去照料陈佩青,婆子没来宁立亭却又坐不住了,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怒喝道:“还管她作甚!娶妻如此,不知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清婵死的早,让她做了宁家二奶奶,她就是为宁家做得再多也是她的本分,怎能当成功劳来让你们今天站在这里替她说话?!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将宁家的血脉赶出家族,这种事情,我休她十次也不为过!”

宁立亭这话说毕,竟是上前就又冲着陈佩青抓打起来,宁政一个不防又哪里比得及他正值壮年,好在白氏眼急手快横在中间,他这一下才没落到实处去。

先前怎样的踢打,陈佩青都受了,这时听到这样的话,本已如死灰的双目突然就猛的向宁立亭瞪了过来。

她自知今日之祸不可能躲得过了,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她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将来可言,一个什么都失去不再拥有的人,是不可能再让人踩到泥底去的。

她竟索性狂性大发起来,反正她就要被休了,还怎能容得了他这般羞辱!

“你作孽?我嫁给你,才是我上辈子作了孽!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功劳你领,苦差我来,所有抛头露面的事全都由我一个人扛了,你心性高,不屑与那些人打交道逢场作戏就什么都让我来,宁二老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世道,但凡家中有点底子的,有哪个像你这样吃软饭的?如果没有我陈佩青,你们宁家的产业早就被你们败光了!把宁馥除名又怎么了?她一个宁家嫡女的出身,家里缺她少她了吗?她待字闺中却抛头露面在外经商败坏妇德,我是没资格拦着她,谁让我这个做后母的也是这样!可是谁让我不得不过这种日子的?你倒是逍遥快活安逸享乐,无功劳没有付出过的人,你凭什么在这里发火?!你堂堂宁家二老爷,名下管着宁家的生意产业,可你的夫人、你的亲生女儿,却需要抛头露面自己为自己讨生活,这就是你的本事?!把她逐出族谱也是我当时壮士断腕,否则你这个做亲爹的,随时等着被她连累拖到菜市去砍头吧!”

(未完待续。)

第332章休妻

宁立亭一怔。

“你要休我?好啊,休!你现在就休了我!”陈佩青目光死死的瞪着他,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压抑着比他还要大的火气:“你宁立亭过河拆桥,我帮你们宁家挣到今天的地位,到最后也是为了你们宁家上下的安危才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你眼里,我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我们母女俩与你毫无血缘,你就只记得那个从来不曾拿你当父亲一样孝敬过的亲生女儿,好啊,你休了我,把我们母女赶走,把她请回来,你看看她是不是认你这个父亲!”

宁立亭目光一跳。

“怕了?犹豫了?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为什么拿我来发脾气!”陈佩青的声音越来越大:“你这个伪君子,别冠冕堂皇的说是什么血亲,你不过是看宁馥现在本事了有钱有地位了还赐府封爵,如果没有这些,如果她被责罚,只怕你比谁都躲的更快!以前,是不是你亲口也对我说过,只当没了这个女儿?是不是你亲口说的?觉得丢人现眼的时候就当没这个女儿,有好处可拿的时候就随时可以和这个女儿断绝关系,现在呢?现在看到她好了,你就站出来父女情深了?昨天如果不是我当场说出那样的话,你觉得你的亲生女儿会怎么样?她会让我和芸儿就这么毫发无损的离开皇宫?而如果我和芸儿被反咬的话,你又会如何,你肯定会立即跳出来拿出一份休书来说我们母女早就与你们宁家毫无瓜葛!”

宁政和白氏想着虽然现在外面没伺候的下人,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四周又这么静谧,难保不会被耳尖的下人听了去,但是此时却是怎么也拉劝不动,陈佩青甚至于挣开了白氏,已经站到了宁立亭的面前,那豁出去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连宁立良也不由的畏了三分。

宁立亭也被她给唬了一跳,先前怎么踢打她都任打认骂,眼下竟如同疯癫一般发起狂来,他本性并非如此暴戾之人,哪里又见过女人发起泼来的模样,当场就吓的退了几步。

书生怎会与市井泼妇缠斗,他索性不再与她言语争辩周旋,立即便挥手准备离去,道:“那简直正好不过,我想休你,你也想离开宁家,大家就这样吧,我这就立即去写休书,成全了你!”

宁政和白氏在旁怎么劝说都没用,这二人争吵起来就像看不见他们二老一般,此时更是气的宁政连连抚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这口气就要背过去了!

“你们……你们反了!养了个白眼狼,走便就走罢!有什么可值得让自家人再动气的!”

白氏抹着泪哭道:“真是糊涂了!你们两口子多少年都是夫唱妇随上下安喜,现在为了馥丫头成了这模样,那也是我们的亲孙女,心里难过是应该的,可也得清醒清醒!做父亲的气成这样寻妻子的气,可有没有想过馥丫头可会因为不再是宁家的人而掉半滴眼泪!”

宁政夫妇这话明显是站在陈佩青这头了,一听这话,陈佩青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安慰,反倒心头的冤气更大,连公公婆婆都明白的道理,他宁立亭怎么就能这样待她!

他心里可有半分惦记过她们母女!

宁政夫妇这话一出,宁立亭往外迈的脚步也顿住了,顿时觉得心头很是发堵。

父母说的话,正正戳中了他的心窝。

也让他不得不面对眼下,他之所以对陈佩青能发这么大的火,的的确确有几分借题发挥之意。

他心里很气,陈佩青擅自把宁馥除名,这件事他不得不跟着撒下这个谎,这很让他生气。

宁馥现在本事了,有钱又有势了,还有了品级成了女爵,多么风光,可女儿这么出息,他却再也不能认这个女儿了。

然而这些气加起来,也比不上宁馥竟然就这么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不闻不问,到现在也没来个人过来宁家问上一问。

“老太爷,老太太!”有婆子在大门外焦急的探头却不敢进来,急道:“二老爷,二奶、奶,快去前厅看看吧!瑾王府来人提亲了!”

“什么?!”四人齐齐惊在当场,不敢相信。

……

“什么?!”

三房院落之内,曹氏原本倚在太师椅中正嗫了一口烟,听闻婆子的报信,一口烟呛在肺腑,连连咳了数声。

“母亲别急!”宁碧思原本也惊,这时也只顾得上帮曹氏顺气,见曹氏好了些许,这才瞪向那婆子:“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

石新家的一拍大腿上得前来,细细的赶紧道来:“千真万确!确确实实是瑾王府的管事过来提亲来了!二姑娘这次的事儿真的成了!”

曹氏这一口气顺了过来,摁住欲要大怒的宁碧思,看向石新家的,道:“宁馥已经不再是宁家的人了,瑾王当初就是看上了宁馥手里的东西才给了陈佩青点希望,现在什么都黄了,宁馥又上了韩尘的船,瑾王居然还肯让她做侧妃?!”

宁碧思气的眼睛都红了,跺着脚扯着曹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当初就是为了不让那姐妹俩进入瑾王府,我们才会把消息透露给韩太傅的人的,他们当时也说过的,知道了宁芸的计划这件事就肯定会黄了,可,可宁芸怎么还能嫁入瑾王府?!”

宁馥封爵,自立女户,还赐了府,这件事的她们母女一夜下来好不容易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所幸宁馥与宁家再没有半点关系了,若不是这一点还算安慰,她们现在哪里能平复得了这个心情。

可是天才亮,瑾王府的人就来提亲,宁芸还是会嫁入瑾王府,相比以前不过就是少了个宁馥而已,可,这又有什么差别?

她们的目的本就不是让宁馥进不了王府,宁馥不过是个陪嫁,无名无份甚至于这个身份还很耻辱,这根本就没让她们放在眼里。

她们的目标是让宁芸嫁不过去,否则宁家二房出了个侧王妃,以后这宁家,可就不止是握在二房人的手里了,整个宁家上下都得敬着二房让着二房,甚至——低他们一头!

岂料,以为透露消息过去,让宁馥再没可能成为瑾王的人,瑾王竟然还肯让宁芸做他的侧妃!

(未完待续。)

第333章暗仓

从韩尘的府邸回到自己的新宅,宁馥被霜容几人哭迎,她心里理解也很感激,几次三番笑着向他们表示自己无碍无事,却是这次不比以前,怎么劝怎么重复强调,其他几人还好,终究是笑了,但霜容和烟珑却是仍旧挂着心疼与痛色,让她也很是无法。

一身疲累也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强调,想着反正慢慢这二人也就好了,便就没再说更多,比之以前更不一样的是,这二人伺候她沐浴净身这次特别的仔细小心,下手轻柔的帮她按摩时就像她是一个随时会碎裂的玻璃瓶子,她深深的觉得这二人是打心底里吓到了,心里叹息了一声,再不想提起这些过去的事,免得这二人更难受。

之前已经在韩尘那里由着女仆伺候过洗浴了,她很想免了,但是这一解释岂不是更麻烦,只得顶着困意又洗了一次,之后困乏的都靠睡了过去。

烟珑见她睡着了,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便就淌了下来。

霜容瞪她:“别让姑娘听见了!”

烟珑强忍着,可眼泪还是无声的往下流:“看姑娘这么疲惫……她,她受大苦了……”

这话的含义霜容怎会听不明白。

垂了垂眼,也是心痛如绞。

等穿衣的时候宁馥自然清醒了,打了个盹精神好了些许,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心头不得不赞叹韩尘挑东西的眼光和品味,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哪哪都觉得很贴心满意。

独自立府的第一天,宁馥让霜容烟珑几人分别住在她左右两侧依次下去,为此几人极力反对,但怎么可能拗得过她,好不容易独立有宅邸,此时更有借口给自己建立独立的私人空间,最后几人也不得不点头同意,但是四间房她们四人要自主分配,留出一间来做为值夜用,另外三间几人不当值的时候自行分配,这也算是一人退一步,宁馥再反对这四人却说什么也不让了,最后决定就这么安排。

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这种欢喜对眼下在钱项上再不短缺的情况下是最大的,比白送她这么一座新宅更让她高兴。

躺在自己的新床上试了试软硬,还没寻个舒服的姿势再试一试大小长短,几声闷闷的叩响就响了起来。

唇角还留着满意的笑意,顿时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消失了个干净。

起身到窗边书架一侧的紫檀大木箱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开来,黑黝黝的地道入口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韩尘命人挖的,方便出入。

因着已经吩咐下去要睡觉休息,没她的命令也不会有人进来,她直接就翻身跃了下去。

身上的衣料也与昨日不可同日而语,原先是富,现在这一身衣服也是颇为讲究,花纹与绣图都显着她今非昔比的身份,此时这一身华丽的名贵却拱身在地道里行走,她深深的觉得这也是醉了。

并没多久也并没多远,绕了几个弯道就出了地道,通向的是一间书房,墙角还燃着刚刚燃放不久的熏香,宁馥在屋中坐定,听着外面院子十分安静。

书案的椅子旁边有一根绳子连着的手柄,绳子绵绵的延伸出去一直绕到地道深处连通着她所住的卧房某处,只要有人坐在这书案前扯上一扯,她听到暗响,就得过来。

没有人知道。

而且,好像韩尘身边的人也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有明面上那一个连通两府的通道了。

宁馥并不关心这些,眼下无论明里暗里,她都得和韩尘合作,既成定局的事情她是不会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的,让她有些意外的发现是——韩尘这里所用的东西,和她那间新府所用的东西,档次还挺接近。

韩尘没有抠门花了钱,这让她挺满意。

目光无意识的在屋内环视,这一扫,桌案上一个有些扎眼的东西就入了目。

她的——dior香水。

当初她从韩尘的车辇内逃脱,随手就将空间里的东西往外扔在他的身上,这香水就是其中之一。

靠!

他怎么不把卫生巾纹胸摆在桌上!

纵然气愤也不得不承认某人的确聪明,即使一堆未来文明的结晶堆在他的面前,他也能挑得出来哪一样才是可以拿来摆放的。

走到跟前坐下,正准备顺便带走自己的物品,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在这里放着也不错,把这古代的老套熏香味道也换一换。

决定留下不拿走之后,身子往后一靠便准备体会一下韩尘那个老冰川坐在这里往死里研究怎么算计她时的心情。

这一仰,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咯人,回身一看,一个如同钗盒的木盒子像是被遗忘似的夹在靠枕的后方,盒身精致却没有雕纹,甚是简单随意。

韩尘也会有如此粗心的时候?

宁馥在盒子开合处的缝隙边缘摸了摸,手指微微用力。

“啪”一声盒子被打了开,入目的物件让她当即愣了住。

宁馥怔了怔,这东西……

这是她换掉的那半把假钥匙。

拿在手里,她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无疑——韩尘这是故意要让她知道,他和大长公主祝万柔之间有暗仓交易?

大长公主出生之时先天不足,请了星象探看天机,得结论为撑不起皇家天恩滔天富贵,必须随母姓方才养得到成人,因为撑不起皇家天恩这个结论,以至于不得生母喜也不讨皇帝疼,六岁起送去皇室供养的道观外养,直至成年方才接回宫中。

韩尘,是什么时候和大长公主建成一条线的?又是什么利益的驱使,让大长公主甘愿和他一条船呢?

这个秘密是她早就知道的,韩尘现在装作无意一般把这半把钥匙丢在这里,既是告知她这个秘密,又同时在试探她到底是不是也在暗暗收集钥匙。

可惜,他以为就他知道这半把钥匙是假的。

却不知,这半把钥匙根本就是她亲手制造。

试探?

宁馥暗哼了一声,将盒子合上,放回桌案。

到处都含着算计,就算对方还看不到恶意,那也不过是暂时的风平浪静吧。

想到这些算计的疲累,不由的延伸去想到了昨日宫宴之事。

宁芸,还是会如愿以偿,就是不知道,是否如她心中所期望了。

(未完待续。)

第334章大喜

与宁芸之间一路走到今天,其实不过一年出头的光景,如今竟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现在回想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对立的,宁馥自己也理不出清晰的路线来。

宁芸无数次的上门示好,委屈哭诉也好,粉饰太平也罢,她全部都一一回绝毫不领情,最后索性干脆避之不见了。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长袖善舞春风化雨,也或者可以直接了当的撕掉那些伪装的皮,但唯有宁芸,她真是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正犹豫着思量着,忽听院外秦航的声音晌起,脚步声也跟着渐近,道:“周凡那边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应该第一时间就会赶去那边通知宁姑娘,时间不多,差不多了就让宁姑娘快些回去。”

韩尘开门进来,秦航在外面冲她遥遥的点了点头,这一对视正望上宁馥闪烁的目光和淡笑的笑容,不知怎的,宁馥应当还不知道,这门一开一合的刹那之间,他竟然觉得那个笑容,似乎已经料到了。

“宁芸要大喜了。”韩尘踏进门后站到桌案前,这话才说罢就皱着眉上下看她,“你不觉得自己坐错位置了?”

那个‘你’字咬得极重,宁馥半笑不笑地四下看了看,挑眉:“是吗?这里可没有哪个座位上标注过我的名字指定我只能坐在哪里。”

韩尘听罢并不言,而是站在那里笑看了她半晌,后而伸手拉过椅子来径自坐下,似乎并不介意主次颠倒,道:“宁芸要大喜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宁馥却仍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只是眉梢微挑,目光在韩尘的面上淡淡瞥过,道:“关我何事?而且……”她目光移向别处,看不出这个表情是什么心情,声音依旧:“应该是宁府大喜,而不是宁芸大喜吧。”

韩尘顿了顿,目光没了方才的探视,竟是有些不太相信的笑了,认真的看向她:“你猜到了?”

“什么大喜,对宁家来说当然是大喜,宁家有女迈进了瑾王府的大门,怎么能不喜。”她哼笑了一声,看起来满是嘲讽,但韩尘却精准的捕捉到她眼底透出的一闪即逝的心寒之意,“只是这侧妃的名分却成了妾女,正二品变成了正五品,这落差算不得什么,这地位却是……”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韩尘面色未动心头却是一跳。

他是第一时间知道详情的,只怕这个时候宁家那边也才刚刚知道而已,宁馥断然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尽。

她能猜得到宁芸不能做侧妃这不奇怪,但是能如此精准的料得到落实在宁芸身上的品级身份,不由得他不惊叹。

他还未再说话,这一分神的当口宁馥就已经起了身向地道走去:“下次你再叫我过来的时候请一定要把握好时间,我那头也得照顾一下,有什么事等下次再说好了,我那边不能等了。”身子迈进去一半她忽然又扭过头来,目光甚有深意的看向他。

韩尘本想留她一下,见她这目光不禁皱眉,有种很不祥的感觉:“你想说什么?”

“别紧张。”宁馥笑的双目弯起,抬了抬下巴指向桌案上的香水:“别这么摆着,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是口服的。”

言罢,再没多留一刻,进入通道。

待书房内再无动静,半晌过后韩尘将桌案上的香水拿了起来。

打开。

嗅了嗅。

皱眉。

再嗅。

似乎……

味道还不错?

他尝试着放到唇边,透明的玻璃瓶内,液体渐渐倾斜。

然而,就在那液体马上就要触及到他轻薄的唇边之际,动作突然之间停住了。

紧接着,旋好,啪的一声放回原处。

他心头连跳数下。

怎么回事,竟然鬼使神差的信了她的鬼话!

……

才一回到自己房内的宁馥,身子才刚刚站稳,门外霜容和烟珑的唤起声就响了起来。

“靠,一夜没睡,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走到近前把门打开,霜容和烟珑惊拍门的手就停在了半空,赶紧弯身:“打扰姑娘休息了,实在是周凡有重要的事要说……”

“没那么重要,都说了先让姑娘休息,等休息够了再说也不迟的。”周凡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已经上了阶来,朝着宁馥作了个揖,便直言道:“瑾王派人去宁府提亲事,要纳宁二姑娘为妾女,则日便就抬进王府,现在宁府一团乱,有高兴的也有看起来替二房一家人高兴的,马上就要操办喜事了。”

宁馥沉吟了一下,一副消化这件事的模样,随即道:“如果宁家来人与我们这边联系,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拒之门外了,小事就顺着他们,大事再来问我。”

烟珑抢上前道:“做妾女的话,还说是则日抬进王府,这……瑾王会办喜事吗?”

这回周凡呛了一下,而后替宁馥答道:“王府那边是不会有安排的,喜事……也只是宁家这边操办而已。”

霜容心里本有数,但听了这话仍旧心中稍有些许不适,道:“二姑娘向来优秀,便就是都知她并非宁家血脉,但是在二、奶奶的栽培下,京中不少人都早就想与宁家结下亲事,现在落得却是这样的结果,真不知道是喜是悲。”

“是喜是悲也是见仁见智,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和我,我们所有人都不是她,是喜是悲,她也不需要别人切身体会。”宁馥直接绝了她的怜悯之心,这话也是说给她自己,而后问周凡:“你说是祁蘅派人去的,意思就是不是他亲自去下聘了?是谁去的?”

如果是他的贴身近侍,多少也是个安慰。

“瑾王府的管事。”周凡垂目,他明白宁馥的意思。

宁馥也愕然了。

足可见,祁蘅对宁芸进王府的事……

夫君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女子婚后生活的顺逐抑或是不幸,显而易见,宁芸绝对不会属于前者。

她的目光不由的飘向天际处,日头一点点高升了。

“这两天安排一下,头面和喜事之间所要用的用度方面,备个份吧。”

操办喜事?!

所有人惊愕抬眼。

唯有周凡不然,面色未有任何波动:“是。”

(未完待续。)

第335章赴宴

宁馥转身回房关门。

这次是真的要休息了。

等到睡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一踏出屋门,霜容和烟珑正在院中安排人员对新宅的布置和人员编排,忙了一天到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茵妙和芍芝也备好了晚饭。

用过饭后周睿和锦嬷嬷被接了回来,二人自然是跟着宁馥住在新宅的,素缨楼等生意上的事二人不能分身兼顾,只想把宁馥的家宅打理妥当,而且现在周凡和霜容不仅能够独当一面,手下培养的一些年轻的新人也都有一定的能力,生意上的事情早就已经进入极其稳定的局面。

锦嬷嬷和周睿并不知那天从宫宴上回来之后宁馥发生过什么,霜容和烟珑更是希望这件事再不要被提起,私下里几人也都商议过决不再提。是以,二人感慨又高兴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宁馥更加担忧起来。

人爬得越高,其实就越危险,风光的背后,其实反而如履薄冰,更何况是宁馥这般年轻的女子。

等锦嬷嬷和周睿下去之后,周凡入得府来,递上了一个请帖。

“瑾王殿下要设请晚宴,您和太傅大人都是上宾,瑾王的亲随亲自送到素缨楼来的,并且还强调说请你务必要去,而且,我觉得你也是不能不去的。”说着,打了开来让宁馥亲自过目。

宁馥伸手接过打量,烫金的字帖很是郑重,请帖中夹着一封短笺,展开来看竟然是祁蘅的亲笔,所言内容竟是对宫宴上的误会而浅浅几笔示歉。

一封亲笔题写的请帖,再加上这一封亲笔书写的短笺,想拒绝也是不能。

皇家的脸面,她哪里敢扫。

“是要借这个机会向外宣告宁芸即将是他瑾王府的人吧。”须臾,她微微凝眉道:“宁芸也会出现在宴席上吧?”

周凡点头:“宁二姑娘也收到了请帖,下午的时候宁二夫人叫了绣娘,应当就是要为这次晚宴的着装要加急给宁二姑娘量身制衣了。”

“嗯。”宁馥点头,之后问了几句楼里和别苑的事情,周凡说起晴鹤一天之内找了他两三次问起她的情况之事,听罢此言,宁馥抿了抿唇,后而道:“祁蘅有没有宴请林清之?”

周凡摇头:“不知,但是目前为止,林公子那边还没有收到请帖。”

晚宴的时间是在三日后,宁馥的目光落在日期上,后而抬眼:“你去一趟别苑,问林清之想不想给我打工,你带上劳工协议过去。”

周凡一怔,后而眉眼一弯,笑道:“甚好,我这就去。”

……

三日后,宁馥对着落地铜镜打量着自己这一身礼服,一身沥沥拉拉繁重无比,头上的饰物也让她难展笑颜。

妆容就更不能提了,两世加起来,她都从没有着过这么浓的正妆。

烟珑却是特别高兴,就好像这一身华丽的衣饰穿在宁馥的身上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成就感一般,两眼一直都放着光的望着她。

最后,宁馥还是一把将头上的长钗扯出拍在了桌上。

“给我换了!”

“姑娘!”

“姑娘!”

霜容和烟珑齐齐上前阻止,宁馥却是坚决:“一个晚宴而已,我又不是要进宫面圣,穿成这样走路都困难,难道我当着众宾客的面摔上几跤就好了?!换!”

二人互看一眼,目光甚是无奈。

并非是宁馥说过的话就必须听从,参加王爷的晚宴终究还是不能忽视重要性的,只是二人转念一想,宁馥封的女爵和官位本来也就是因为操办各项宴会等事务而封,穿衣着妆方面未必就非要与名门闺秀一般繁复,只要够郑重的话,其实也不会落人口实。

把宁馥打扮成这样,其实是她们二人心中所愿占了大半而已。

最后只得匆匆的赶紧再帮她换衣卸妆,等再收拾停当的时候已经将近晚宴时辰,宁馥看了看铜镜中自己一身暗灰色长裙以及简单挽在脑后的发髻和唯一的桃木簪,心满意足的笑了。

“走吧。”

本来这次的宴席是设在瑾王府内,但是今天上午却临时又接到通知,改地点为城东的沁影河,乘车辇前去,到得沁影河畔之时自有护卫圈封晚宴道路,递上请帖再由侍女和护卫简单搜查检视一番之后,便被侍女领路在前,向载客的舟船上行去。

天色已暗,四面开阔的沁影河两岸与远处的拱桥皆有护卫把守,每隔几步便就有瓜形宫灯装饰,明亮又柔美,照得人脸色如酡。

河面上有十几艘画舫悠然停行,也是灯火辉煌一片富贵。

对秋风,临碧波,天光水影,人入画舫悠悠荡荡,身在舟中如临水上,这般旷朗韵致,酒水也是浓淡相宜,林清之坐在宁馥的附首,很满意。

当然,如果今天他的装扮不是跟随低宁馥一等,他就更满意了。

还有——四周投来的精彩目光。

宁家三姑娘一日之间再与京中宁家毫无瓜葛,一介年幼女子被逐出族谱,这是什么骇人的新闻,简直闻所未闻。

比这更刺激更新鲜的却紧接而至,仍旧是同一人,竟被封为女爵自立女户不说,还被赐府邸,这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人,简直绝无仅有。

这两条消息,捆绑式的在京中传扬开来,宁家这位三姑娘再不能如此唤之,口口相传下去,宁家三姑娘的已经不够噱头,所有的新闻都不及亲眼去看,事隔三日,就连宁家二姑娘要踏入王府这件事都压制不下,有关京中这位奇女子的新闻高居难下。

众王公贵族,内外命妇,有大半的人都见过宁馥真人,几乎个个都是素缨楼的常客,可以前哪比眼前,现在再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同时,对她身边的林清投来的目光,则是充满了不解和……同情。

不解他何以竟然成了宁馥的左右手,今日的衣着和所坐的位置以及态度,无一不在显示着他今天出席在这里的身份——跟随。

难道,富甲一方几可敌国的林家大少,脑子如此不正常?

(未完待续。)

第336章正经

但是那些未嫁千金玉叶们的眼光可就没有这么单纯包容了,一个个冰水里冰过的刀子似的。

林清之俊郎出众花丛圣手,无论是身家还是容貌气度,符合很多闺阁女子的梦想,比论起来,甚少人对韩尘贪慕,乃是因为韩尘气度委实太过冰凉,人向来不喜冰冷高高在上不可攀跃与自己有极大距离的事物,越是高远便就越难以生出占有之心,反倒平易近人的事物,让人更有想要占为己有的**。

试想,林清之这么合大众口味的一道菜,眼下竟然成了宁馥的跟随,她们的心情怎会愉快。

与以前不同,以前林清之虽然也与宁馥经常走在一起,但彼时他们二人的身份在众人的眼里与眼下可是截然不同的,以前林清之是主,宁馥连副都算不上,在她们的眼里,宁馥与林清之身边的婢女不差什么,甚至于可能还不如一个婢女。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宁馥成了女爵了,自立女户又有了自己的府邸,她一夜之间与林清之平起平坐了!

甚至于……比她们距离林清之,要近上千百倍!

千金们很痛心,千金们捧心蹙眉,以前在素缨楼光顾的时候,对宁馥的好感再也提不起来了,一直站在自己下方的人竟然到了自己的头上,这种感觉,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宁馥感受着这些各异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饮酒,心里思量着这些人心境的变化,不由的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素缨楼以后的生意是不是会因此而下滑,那折损的进账,她这个女爵的奉禄可是追补不上的……

东主还没到,上首的位置还空着,底下依次排下去的位置也都是空的,看器皿和桌位的材质品相,应该也是皇家规格,只是宁馥却觉得,只怕这几个位置大半今天是要一空到底了。

说是晚宴,但是脑子转一转便也知道祁蘅设这个晚安的目的为何,王府迎个妾女而已,府内不需要任何设宴相请,如果不是宁芸多少也是有些头脸,只怕连这场向大家无声宣告一二的晚宴都不需要摆设,之所以有这个宴席,不过也是给宁家一个脸面算作交待罢了。

未嫁公卿之女和三品以上京官的闺阁小姐的位置在殿外西侧,有长长的屏风设摆,半透明的宫纱作底是以并非两厢互瞧不见,这也不过就是个象征的男女大防的意义,奇特的是并非是一通到底,两厢中间部分区域是没有设的,也就是说,某些角度看过去是相当一目了然的,这个设置就有些不太合规矩,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就不得而知了。

宁馥看着那设了等于没设的纱屏,似笑非笑,心想这是给谁开的方便呢,宁芸这样的身份背景都可以进得了王府一跃成为皇室王爷的女妾,不知对面那些女眷千金,又有多少人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暗暗心动呢?

感受到周围的气氛突然低调的激动起来之时,宁馥执着酒杯抬眼,正看见船舫楼梯处一长长的仪仗踏上阶来。

那人一身墨色长袍,不比其他显贵那般高调,好像不凭着一身装扮就显示不出自己身份尊贵一般,韩尘这一身随意的长衫再配上他随意挽在脑后的发髻和那孤一的木簪甚是亲和,而他一踏上来,目光极其精准的便睨了过来。

一迎上宁馥的目光向自己扫来,韩尘的唇边溢出的笑意几不可寻的深了些,抬起眼,流波般的目光一转,顿时,满座的女眷皆觉得他在看自己,忍不住面色绯绯,坐的更直挺了些。

就算韩尘是个高冷冰川又如何,宁馥都能接近得了他,也许自己也能呢。

太傅大人的眼神真是海纳百川一揽群芳啊……宁馥浅笑,收回目光给自己倒酒,扭头对林清之低声道:“有人把你的风头压的不剩了。”

林清之听见宁馥竟然这般言语自己,还颇有几分嘲讽的低笑酒,态度潇洒之间竟是别有一股风情,不仅将这句嘲讽之话抛到了九宵云外,竟觉得她饮起酒来比喝茶的时候要有看头多了,当即竟狗腿的亲自给她斟酒,殷勤的道:“多喝点不碍事,湖上风大,天也寒了,驱驱寒也好,反正是祁蘅的,不喝白不喝。”

但其实每人所分配到的酒都是有限度的,以免有人不知自控贪杯醉后失礼,林清之一杯接一杯给宁馥斟酒,她杯中一直都是满的,他的杯里却始终空着,一边斟着一边忘情的捻摘着果盘里的提子来吃,不知不觉已快要摘秃。

宁馥将自己面前的一盘提子给他丢了过去,林清之再斟,宁馥抬起杯子又是仰头一饮而尽,眼神和坐在这里喝第一杯时竟然无二,十分清醒,林清之眼巴巴望着空了的杯子,面容甚是惊讶。

……她,年纪这么小,这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林清之。”宁馥睨了他一眼,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啊?什么事?”林清之凑过头来。

“每人桌上都只有一壶,你这么一直倒啊倒的,自己的杯里却是空的,等一会儿要举杯道贺的时候,你这杯里却空空如也,岂不尴尬?”

林清之:“……”

他赶紧拿起自己的酒壶倒了倒,却是被宁馥掐算的甚是精准,竟是一滴都不剩了。

宁馥一笑,随手将旁边没人坐的空桌前的酒壶拿了过来放到他的桌上:“别玩了,正经点。”

两人在这边你一下我一下的很是互动,说话的时候也凑的很近,远远看去状似亲密,而韩尘正坐在她的对面,面色也渐渐不大对付了。

那如同流光一般的眼光再次在席上一掠,这回所有的女眷又觉得他似乎在冷冷的望着自己,顿觉胆边一寒,齐齐的缩了半身。

在韩尘这里受挫后,女眷们下意识的便就将心思又转而求其次去,透着薄薄的屏风瞧见林清之正给宁馥斟酒,这一幕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女人,毫无妇德可言,抛头露面哪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现在竟然还享受着林清之给她斟酒!而她,竟然一点惶恐感恩的神色都没有!

(未完待续。)

第337章摊牌

女人一旦生出了嫉妒之心,肯定是想要找机会发泄的,但偏偏宁馥已经不再是以前毫无身份可言的生意人,她是有品级的女官!

“劳烦。”宁馥的座席并不靠前,却是距离走道不远,侧面便是内眷们的纱屏,一屏之隔忽有女子站起,呼唤着侍从:“我妹妹在那边,请安排一下让我们姐妹坐在一处可好。”

宁馥正与林清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偏头莞尔看着屏风外处的宁芸。

她今天很美,妆容从未有过的精致与郑重,一身气质清新脱俗,处在一群年轻妙龄千金之中,也甚是出挑。

但这出挑,却并没有让人生出嫉妒与厌恶之意,足可见来之前必定下足了细节功夫,既能艳压群芳,又不会给自身招来祸端。

宁芸的声音方落,立即就又有声音从主位的后方传来:“那是自然,想必宁姑娘也有此意。”

宁馥再一看,乐了,祁蘅这时已经从后方坐到了主位去,正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的安排了下去。

真是难为了他,自己与宁芸之间的问题只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多深多浅,他倒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理所应当的话来。

宁芸款款而来的同时,席面也正式由祁蘅在首位宣告开始,来的宾客都是看他的面子,也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一顿晚宴意喻何为,不过就是不会在席面上挑开了公开此事罢了,大家纷纷齐齐举杯高贺,祁蘅在上首点头一一笑着谢过,共饮开场酒。

宁芸一落座,林清之便道:“不好意思,这桌上的酒被我们拿去了。”

宁芸忙道:“不当紧,我不吃酒,正好了。”

宁馥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抬眼正瞧见对面韩尘正望向自己,那目光有几分的疑惑,也有几分的警示。

他在提醒她谨慎小心?

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激,但瞬间便也就静了,她隔着杯盏,对着他的方向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宁芸不知他们二人在打着眼神的交流戏,却是看得见他们二人眉目传情,心下叹然宁馥果然与韩尘关系非浅的同时,心也倏地沉了几分。

以后,只怕更艰难了。

宁芸心头有些沉重也有些失望,甚至于,还有些愤怒。

她无心去深究自己是不是如同屏风外面的那些千金们一样出于嫉妒,她只知道,在她的眼里,宁馥,是断然不应该得到韩尘这般重视的。

“给宁二姑娘倒杯茶来。”宁馥这时出声唤来旁边站守的侍女,侍女转身便去,很快就折了回来,极尽讨好地朝着宁馥笑着施礼。

却不是对着宁芸。

按说,宁芸很快就要成了瑾王的女人了,而这侍女也是瑾王府的下人,可在这个时候,不仅没有抓紧一切机会去讨好宁芸,反倒对宁馥这般狗腿,委实是……

这也足以说明,在这些下人的眼里,宁芸一介妾女的身份,只怕在王府里连一个得脸的下人都不如。

宁馥接过侍女递来的暖茶,转手就朝着宁芸递去,宁芸伸手刚刚拿住,却在宁馥抽手回袖的当口一个不小心,茶汤全部都倾倒在地不说,杯盏也滚落在地。

有地毯并没有碎,但动静却不小,宁馥皱眉的当口,余光睨见上首的祁蘅也只是朝这里扫了一眼而已,接着就像是不曾察觉一般继续与左右推杯换盏。

林清之笑道:“没烫到最好,来人。”随即指挥方才的侍女,“去,带宁二姑娘去整理,画舫上应当有大夫,仔细瞧瞧宁二姑娘的手有没有烫到。”

宁芸受宠若惊摆手道:“不当紧不当紧,没事的……”

“姑娘家的手最是宝贵,等同于第二张脸,瞧一瞧的好。”林清之温声说罢,扭头对那侍女道:“劳烦你了。”

那侍女哪受得过林清之这温言细语相待,当即面色泛红,身子都软酥了,赶紧福下身去,坚持把这个礼慢慢的行完,才对宁芸道:“宁二姑娘请随我来。”

宁芸只得起身,同时朝着宁馥投以恳切的目光,道:“妹……宁姑娘可否能陪我一起去?”

宁馥眨了眨眼,后而一笑,起身随后相相随。

侍女领着路带着二人到了偏厢去,宁芸在门口道:“倒是不必劳烦再请大夫过来瞧看,我自己也有伤药,擦一下也就无防了,倒是在宴上有些不适这样的场合,借这里休息一二,还请行个方便。”言罢,塞了块碎银过去。

侍女在袖中接了,但手捏了捏大小,面上竟流露出几分不屑之意来,大有嫌弃宁芸出手小气之意,但碍着宁馥在场,面上自是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市侩,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宁馥一路没说话,此时也没出言阻止,跟在宁芸后面进了偏厢,然后掩了门。

一坐下,宁芸就泪上眼眶,道:“我,我还能唤你一声妹妹吗?”

宁馥感叹她的眼泪总是可以说来就来,就好像有个开关似的,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任何人打开。

“最好还是别。”她道:“现在不比以前,你我身份有别。”

宁芸似乎没有料到宁馥对她的眼泪竟然无动于衷,居然还可以说出这么冷硬的话来,一怔的当口,唇瓣一抖,眼泪竟啪啪的掉落了下来。

“带帕子了吗?”宁馥突然问。

“什么?”宁芸没明白她怎么突然问帕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眼泪擦一擦,不然让瑾王和宾客看见了,还以为我当了官强欺民女。”宁馥不再看她,平和地道。

宁芸怔在当场。

随即听见宁馥又道:“很多事真不想绕弯子,我们也不必再耗着对方的时间,差不多就行了,你有什么话直接了当一点,其实有时候与其与对方攀交情来道德绑架,不如直接把利益和好处摆到明面上,反倒更有胜算。”

宁芸的帕子才掏出来,听罢这话又哭了起来:“你果然是不拿我当姐姐来看了,我们以前多么要好,现今竟到了这步田地,拿什么利益好处来说话,你这是戳我的心么……”

宁馥面无表情的移目过来。

起身:“你当我方才的话是说笑的?那你便哭个够,我先回席上了。”

(未完待续。)

第338章签约

“你别走!”宁芸急了,立即连哭都忘了。

宁馥停下,却并没有坐下,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

须臾,宁芸忍着泪意,道:“我知道你对家里有很大的怨言……”

“你别乱说,我没有怨言,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一说就算了,要是回到宁家你还这么说,我可跟你没完。”宁馥伸手一竖止住了她,道:“有怨言的是宁家上下,而不是我。”

宁芸张了张嘴,咬牙忍住,点头道:“好,就当是吧,但是到底血浓于水,我知道我现在在你的心里定然不是什么好姐姐,你怨怪我不要紧,怨怪母亲也不要紧,可是你到底是宁家嫡出的女儿,怎能连父亲和祖父也不认了……”

“你又错了,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让你转达?我不认他们?不是我要脱离宁家的,是宁家把我逐出族谱的,若不是那天宁二、奶奶在陈贵妃和瑾王的面前说出这件事来,我还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和宁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你今天就是要和我谈这件事?就是为了要把这些错误都推到我的头上,给我安一个不孝之名?”宁馥说到这里笑了笑,道:“说实话,我现在离宁家远一点,反而对宁家更好。”

最后这一句很隐喻,即使宁芸一直扮着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她也一定听得懂。

韩尘和祁蘅从来都不是一条线上的,宁芸成了祁蘅的人,她与韩尘一条船,两方的势力已经完全分明开来,她猜到宁芸会来粉饰太平一番了,可现在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宁芸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简直让她一点情分也不想留。

好半晌,宁芸的反应就像是被她这一番言语给震惊到无以附加一般,频频点头,道:“好,好,那便就按你说的好了,从利益从好处说起。”

宁馥这才坐下。

“我请你,请你的素缨楼,来操办我的婚礼。”

宁芸如此,一字一句,就像是非要和她扯上亲情一般,郑重言道。

宁馥抬眼看她。

终于还是得说到正题。

“好,我给你打个友情折扣。”

宁芸望向她,压着气,再点头:“好。”

这个字一出口,宁馥立即从背包里取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协议来摆到宁芸的面前:“仔细看,一字不落地看。是要亲自签名下手印的。”

宁芸很震惊她竟然立即就能拿出一份协议来,接过后边看边道:“没想到你身上竟然随身带着这些……”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谈成一笔生意,错过就没钱赚了,我也是为了生计。”

“等等。”宁芸望着协议上的某处,指着给宁馥看:“怎么不是你亲自操办?”

“当然不是我亲自操办。”宁馥面含浅笑,目光柔和却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算计,道:“我现在是女爵,已经退居幕后了,手底下的人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事实上我早就可以放手不管,只不过现在退出更合适一些而已。”

“我要让你亲力亲为!”

宁芸的声音不自察的拔高几分。

宁馥默了。

宁芸在她的盯视之下,不由的缩了几分。

须臾,宁馥伸手过去:“我说了,我已经退居幕后,亲力亲为的宴会,我想接便接不想接谁也不可能强迫我,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说着,她的手已经伸到了协议边处。

宁芸立即缩手,紧紧的咬着唇,死死的盯着她。

“你和我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大喜之事,你竟然都不肯亲力亲为帮我吗?”

又来亲情绑架。

“总是说这么几句有什么意思?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觉得我的态度让你觉得有得商量?”宁馥终正色,道:“你找到我也是信得过我,信得过我就应该连带着相信我手下的人,他们如果办不好,我也不会让他们全揽,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之前说过什么我真不想再跟你绕一遍,我和宁家所有的人,应该保持距离,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这笔生意我完全可以不做,钱可以不赚,但是为了这么点钱让我成个靶子,谁也别想。”

她和韩尘是一条线的,也与宁家上下都断了亲,韩尘和祁蘅是对立的,她亲自来操办宁芸这桩不成婚礼的婚礼,办得大了,她不仅得罪祁蘅和他全家,还得引来不少人的暗自揣测——她和韩尘是一条线的,怎的又亲自操办此事?

办得小了,宁家上下又得拿她口实,就像宁芸说的,她们姐妹之间过去的情分那么深,到宁芸婚礼的时候,她竟然办得如此寒酸,那怎么成?这是在嘲讽瞧不起宁芸做了妾女不成?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办得大小得宜,那也不成。

别人岂不是会猜测,她与宁芸感情依旧并未有任何影响?韩尘这边虽然明白她的态度好说话,可祁蘅呢?这件事办得满了他的意,以后是不是会借此一事而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合作?

她的位置,到时可就不仅仅是尴尬了。

她拒绝得了宁芸,可瑾王这个身份,她还得罪不起。

她没能成为祁蘅的助力,但祁蘅绝对有能力让她随时成为众矢之的。

“好。”半晌,宁芸一副无比心痛的神色望着她,将协议收起:“我签好之后就送过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宁馥却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后而还真看到笔墨,便指向其道:“你如果想好了现在就签,如果没想好也不急,协议你可以拿走,但必须当着我的面签。”

宁芸再次惊看过来。

她这是防着自己找人代笔,回头再寻她是非?

“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她苦笑起来,走到桌案前执起笔来,展开协议落下自己的名字,“没想到,我们姐妹二人,竟然会有今天。”

印了指印之后,宁馥也印了素缨楼的公章,协议两份一人一份收好,她便往门外走去。

“你,就再没别的话要与我说吗?”宁芸再一次在她的身后唤道。

宁馥侧了侧身。

“有一句。”她道:“不要试图做什么最后一搏,不要妄想在婚礼那天做什么小动作,你与其想着怎么能让我成为祁蘅的助力,不如好好想想我现在在哪条路上走着,你我如今各自平步青云,各自过好各自的最好,我劝你一定擦亮眼睛好好看一看现在的局势,否则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更惨。”

(未完待续。)

第339章有意见?

再回到席面的时候,宁芸并没有立即跟来,宁馥一落座,林清之就凑到跟前来。

低声问:“签了?”

“嗯。”宁馥拍了拍随身的斜挎,里面装的是自然是签好的协议,道:“我这就准备撤了,你别喝的不成形,早点回去准备一下,看看这场婚礼到底怎么办。”

林清之一抖:“关我什么事?!!”

宁馥挑眉瞪眼:“你现在是我的劳工,你还想抗拒领导的安排?”

林清之恍然,顿时后悔不迭,可惜却为时已晚,今天他赴这个宴本是没有他的请帖的,可奈何自己想来,正好周凡给他递了个合同,说是只要他签下,到时宁馥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把他带到席上,他当时只想着还是宁馥想得周到,甚至于还觉得是自己赚了——有了这上下层的关系,以后去哪,宁馥都能堂而皇之的带上他了。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精明如宁馥,只要出手就没有赔本的道理,他签了劳工合同,就得给宁馥办事。

打落牙齿也只能和血吞,他暗暗记下,点了点头,半晌才顺过来这口气,道:“你倒是放心?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砸了你的招牌……”

“你想什么呢?”宁馥凉凉笑着,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你的等级是在周凡和霜容以下,这件事他们二人为主,你只是个附手,所有决策不分大小,你都得无条件服从他们二人。”

一口老血又被林清之强行咽入腹中,再次点了点头,又是过了半晌,这口老血觉得消化了些许,抬眼道:“你走,那我也走……”

“你不能。”宁馥理了理衣领,平视前方,道:“你需要代替我留在这里,直到宴席结束。”

“你……”

宁馥一皱眉,压低声音凑了过去,道:“你不想探探祁蘅的虚实?那钥匙……”

林清之一听这二字立即正了色,挑眉惊问:“他有?”

“所以才让你留下来,有没有的,你多看一眼不就多一分能打探到虚实的希望?”

林清之一脸懵的看了看她。

直觉上他觉得自己又被她坑了,可潜意识里又隐隐的在想——万一呢?

他再没异议,宁馥这就起身了,朝着他眨眨眼,以最强大的控制力说道:“横竖你今天都得留在这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别客气。”

林清之一个颤抖。

旋即,宁馥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像在祝他一路顺风一般的笑起了身,走到角廊处的时候对着旁边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面容激动,立即福身便向首座祁蘅处行去。

到得祁蘅面前,祁蘅余光睨见却不动声色,直到侍女行完礼禀了一声,他才状似惊讶的看了过来:“什么事?”

侍女垂下首去,纵然祁蘅这随意的一问,却让她感受到抬不起头的压迫力,浑身僵硬,低头脑袋声音都有些微抖:“宁姑娘有要事要提前离席,不好上前打扰殿下,着才让奴婢前来禀告……”

“有要事啊……”祁蘅眯了眯眼,一眼望了过去,精准的朝向宁馥所在的方向,目光落在她的斜挎小包上,唇边闪过一丝不可察的笑意来,后而挥手:“把准备好的礼盒让人送过去,务必把宁姑娘安全送回。”

而后,远远的朝着宁馥笑着,很是友善的点了点头。

看在宁馥的眼里,颇有一种预祝合作愉快之意。

宁馥也微仰着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由下人引着从旁退去。

感觉到后背如针刺一般的目光,直直的送着她拐出回廊,宁馥这才翻了个白眼。

这目光自然不是来自于祁蘅。

话说宁馥这头一出了席面出了视线范围,韩尘那边的杯盏也放了下。

收回目光,他起了身。

“太傅大人也有要事?”祁蘅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虽然是说与韩尘听,却令周遭近坐的众人皆投来观望的目光。

众人这才察觉,韩尘对面的新封女官宁馥已经撤了。

韩尘的动作却行云流水,一点也没有因为祁蘅的刻意引人注意而停,也没有因为满座投来的注视而顿,待完全起身之后,他才笑道:“闷了些,出去吹吹湖面的风,殿下要不要一起?”

祁蘅目光一厉,摇头,道:“太傅大人自便。”

开玩笑,和你一起吹湖风,岂不是乱了底下人的心。

韩尘笑意盈盈款款而出,步子不快不慢,待行到船舫栏杆之处,水面上的小舟中,宁馥正亭亭站在舟边,舟身迤逦层层水纹,月色下,纵然她一身灰暗,却像是吸引了天边的皎月一般,在他的眼里,她竟然周身都泛着层层的波光,星星流转。

“跑的倒是快。”

踏上岸,自有小轿已经停在旁边随时准备接待离席的宾客,宁馥看了看身边的小厮低头捧着礼盒,一边想着祁蘅最好送的是银票或者古董之类值钱的物件才好。

“宁大人。”

一声女子沉稳的低唤将宁馥喊的驻了足,抬眼望去竟是朱槿站在软轿旁,朝着她极不恭敬的、意思意思一般的颔了颔首。

宁馥唇角轻轻一勾,一点也没有觉得有半分下马威之感,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心安理得的受了她这一拜。

朱槿抬眼正好看见她这个表情,眼中的不屑一闪即逝,随即道:“太傅大人特地嘱咐过,若是宁大人提前离席,便由在下亲自护送宁大人回府,请吧。”

随后,她附手于后,行到那举着礼盒的小厮面前,一挥:“没你的事了,回去吧。”一边接过,一边抛了个银锭子过去。

银锭子在空中打了个恍,小厮不敢松礼盒,又不敢任由韩尘的亲信抛出的银锭丢在地上掉面子,两厢都不敢得罪的当口,当机立断赶紧过去把银锭接了。

宁馥指尖暗光一闪,扑的一声,一物直击礼盒底部。

啪啦。

礼盒当场在朱槿怒视的目光中裂了两半。

“哎呀你!”宁馥蹬蹬蹬上前,满目都是痛心和受惊:“朱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这画舫还近在眼前,瑾王殿下的礼盒就成这模样了,你到底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瑾王殿下有意见?!”

(未完待续。)

第340章打发

“宁馥!”朱槿看着手里裂成两半的礼盒,怒目直视向她,眼光几欲要喷出火来:“你陷害……”

对朱槿这前后不一,眼下彻底毫无敬意的眼神,宁馥全当没看见——眼光是不可能杀人的,甚至于根本毫无力度也不能拿她如何,只有力量才可以。

她看了朱槿一眼,触到朱槿这狂怒的目光毫无畏惧,淡淡道:“朱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委实不能陪你周旋,你最好亲自去向瑾王言语一声你有意或者无意的过失,免得连累你家主子。”

朱槿这回明白了,她这一手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跟着她了!

看着她这个表情,宁馥眉梢轻轻一挑,更加无惧的与她对视。

你就算明白又怎么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啊。”朱槿怒极反笑,上下打量着她:“做了官有了品级就是不一样。”

“那也是承你家主子的情。”宁馥声音极淡,道:“这也是你家主子所赐。”

“你——”朱槿张口结舌,清美的娇容立即被气的铁青。

“二位贵人莫要伤了和气!”忽然那跪地的小厮出言,引得二人目光睨了过去,才见那小厮早就吓的满头大汗,身子又僵又抖,沉声道:“是小的笨拙才会至此……”

气氛安静了下来,朱槿上前几步,看了看宁馥,又看了看小厮,目光再次又转回到宁馥的身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平静地道:“宁大人可听见了?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宁馥冷笑了一声,也上得前来,模仿着她的模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厮,然后目光兜了一圈也回到她的身上,声音依旧无波地道:“朱姑娘是当朝韩太傅的亲信近卫,多少年来太傅大人纵然韬光养晦却也并非避世之人,所有事情件件都做得出认得起,膝下多少英雄男儿,无一不是恪守自律,凡韩太傅身边之人,从未出过一位敢做不敢当之辈——太傅大人这等正骨的人物,竟就要被你破了例毁个干净不成?”

一番话说的利落铿然,四周鸦雀无声,朱槿听得目光一闪——她只知道这宁馥嘴皮子厉害,却没想到能这般给人扣帽子,还如此夸大其词!

这等小事,何以至于言语到如此境地。

“宁大人……”小厮听完这话抖的更甚了,跪下朝着宁馥和朱槿磕头求饶:“不过是个礼盒,千万千万别伤了和气……都是小的的错,是小的手滑才会裂开,真的不关二位的事……”

“你揽责在身,是你的品德。”宁馥睨过去,微微颔首,后而声音一厉:“但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揽不着,那人也逃不掉。”

宁馥这话刚说完,那边朱槿已经气的胸脯连番起伏不停,后而连连点头,强行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道:“起来吧!跟我回画舫向瑾王言禀此事,免得到时我再落一个惘顾人命的名声!”

她不再缠着自己,宁馥倒也不是咬着不放的人,立即便含笑道:“我就知道朱姑娘是个大义之人。”

“你还不快起来!一直跪着,别人还以为我们要怎么着你似的!”朱槿狠狠的剜了宁馥一眼,再没说一个字,立即踏上小舟,小厮小跑着跟上赶紧持桨,向湖中心的画舫驶去。

宁馥含笑目送了一会这才上了软轿,到了圈封之地下轿,依旧有侍女循例搜寻一番,随后马车过来,前脚刚刚踏上,忽然觉得四周有些迫人的气场压了下来,将这一带似浓似淡的压了住,上车的动作不由的顿了住。

她眯眼一望,丈余之地,一顶接送宾客的软轿轻而稳的向停舟的方向抬去。

宁馥出声问旁边的侍女:“那人是谁,怎没见轿中的人接受检查?”

侍女目不斜视,垂首道:“宁姑娘还是莫要多问的好,而且我们也并不方便透露……”

这侍女,看似恭敬有加,但这言语词句落在宁馥的耳里,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古怪的味道。

但却也心知再不可能从她的口中问出一二,便索性回身准备上车离去,而就在这时,余光瞧见那顶软轿竟停了下来。

轿帘被旁边跟轿行走的跟随掀起,一男子的长袍甚是庄重,虽然都是长袍长衫,款式并无不同,但是某些细节的处理总让人觉得并非本朝所制。

走下来的男子望了过来,盈盈一笑,目光在暗夜之中甚是明亮,这一望便也就向前行了几步,与宁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行了个礼。

“方才可是这位姑娘与人在湖边争执?”

“影响公子赴宴,请恕罪了。”宁馥也保持疏离,朝着男子行了个浅礼。

“这倒不至于。”男子轻轻一笑,这一波动之下目光更加明亮,视线在她身旁的马车上落了落,才点了点头,道:“看到并无太大的冲突,我也就放心了,不打扰姑娘,请便。”

宁馥心想你明明就已经出面来打扰了,若真是本着不想打扰的意思也就不用下来打这个招呼了。

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种不寻常的意味。

再一回视,才发现四周的侍女和侍从皆福下身去仍然未起,这些人眼高手低这时这么规矩,这男子必然非凡,心中一怔,忙又看向那男子,她再一次郑重的行了个礼,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可否相告。”

男子笑的毫无官架子,听了她这话也并没有就直言自己的身份,而是挥了挥手很是随意地道:“方才不过是在街口看见一公子等人,拖人问起宴席上新封的女爵宁大人之事,进来之后又正好听见那位侍女唤你一声宁姑娘,这便才下轿来相告一声。”

他不提起,宁馥也不再追问,便拱手相谢。

男子对她识进退似乎略有赞赏,深深看着她,神情高深了几分,道:“你很好。”

宁馥一抬眼,很惊愕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还未言语,男子就笑着告别:“我们,还会再见的。”

宁馥更觉古怪,但是眼下也知不合时宜,抿了抿唇,展露出随意一笑:“那就来日方长。”

(未完待续。)

第341章雨夜

因为席上饮了一杯又一杯,稍稍吹过夜风后便觉酒劲有些上来,天气还未大寒,便让霜容撩起车窗的小帘,清风袭进来舒爽许多的同时,也正好可以看看城中街景。

然而风突然劲了起来,卷起不少枯黄的败叶,已经深秋,半空中却在这时一道大白,震天的惊雷过后,哗啦一声,转眼便下起了雨。

秋天很少会有这样的鬼天气,宁馥暗叫倒霉,转目四顾,想着那男子所说有人在街口问起她的事,却是探了半天头不仅人没瞧见一个,反倒被淋了不少秋雨。

霜容几人先前一直在马车里未能进入圈地之内,是以并不知道她这是在找人,以为她还在嫌热忙就把她拉了回来,烟珑给她倒了备好的豆汤去热去酒,霜容赶紧给她轻轻摇扇,并顺手把帘子放了。

帘子一放,宁馥也没再坚持,想着这天气变成这样,无论是谁等着她,也知进退了,索性不再管这事,倚到靠枕里,享受着小扇打的凉风,酒意渐浓,不知不觉睡去。

马车停下的时候,宁馥被霜容唤起,拿出车内备放的雨伞,并给她披了大麾,唤她下车。

听得车顶落雨声甚急,宁馥睡了这一路酒意也散了好些,道:“怎么下的这么大了?”

霜容道:“可不是?这个季节下这么大的雨,怕是马上就要变冷,今天就把薄被子换掉,后半夜肯定要凉,可莫要侵了寒气。”

宁馥嗯了一声,这边车帘被掀起,蓑衣下程衍已经置好了踏凳,一边打伞一边守着宁馥小心下来。

雨声很大,哗哗的浇着,暗夜中,雨水在地面汇积起来,反着烛光灯影像条条汇聚在一起的小溪般闪着盈盈的微光。

她提裙拾阶而下,衣襟在风雨中飘举,眉目静雅,微微倾身,丝绦翻飞在雨夜之中如仙宫中人。

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在这雨夜之中,街对面的巷口处,有人被这景象惊的退了半步。

而若不是他动了这一下,宁馥也不会机敏的察觉到彼处站着个人。

一目就射了过去。

那人被发现形迹,似是原地尴尬踌躇,但终究还是选择走了出来。

“孔无喧?”

“孔公子?”

宁馥最不敢相信,下意识向前迈了几步,霜容和周凡赶紧举伞跟上,宁馥侧着身子隔着雨帘探视,仔细看了数眼,又上前几步,才确定眼前淋成一副落汤鸡连一个雨具都没有的男子,真的就是孔无喧。

落雨似乎都在这一刻静谧无声了,人在雨中,伞下的宁馥滴水不染,因饮过酒浑身上下半分都不觉得寒凉,而几步之外与她相对的孔无喧就像是与她处在两个世界。

七尺男儿,被秋雨浇成如此落魄之相,哪里还有往日超凡潇洒的半分,此时垂着脑袋,似是深觉狼狈却无处可躲,很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这么落魄,却敌不过自然的寒凉,人站在雨中,全身打颤。

宁馥赶紧让周凡过去给他遮雨。

“没事的没事的,快给你家姑娘撑上,雨太大了。”他忙就拒绝。

周凡道:“孔公子,雨这么大,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四下里看了看,没见着他的小厮跟随,皱眉道:“怎么身边连个人都没带……”

孔无喧却没顾得上他问的问题,只是把他往宁馥身边推:“快给你家姑娘撑好,雨大,雨大……”

“就是雨大你才得遮雨!”宁馥拧眉。

“我反正已经淋湿了,不当紧……”孔无喧坚持。

周凡不走,硬要站在他身边,他却一直躲来躲去,长袍上都甩出滴滴雨水来,全身的衣物早就已被淋个透透的了。

周凡实在无法,他死活不肯受,只得站回宁馥身边,抿唇叹气。

宁馥眉目复杂,所幸四下并无他人,沉声道:“带孔公子进去,准备干净的衣物和热姜汤。”

“不用不用……”孔无喧忙摆手,道:“这么晚了,我还是不进去了……”

宁馥深深的盯着他,这一盯,让他话都不敢说下去了,后而才对周凡躬了躬身,这是世家之子鲜有的姿态,哪有对着下人施礼的,无非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感觉得到宁馥对待身边的人从未当过下人那般对待才有此礼罢了。

得他这一礼,周凡忙就更深的躬了下去回礼:“孔公子别让了,不然我们姑娘可就不高兴了。”

孔无喧这才点了点头。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后,孔无喧擦拭完头发换了干净的衣服,被人带着迈进了抱厦。

热姜汤已经准备好,宁馥坐在上首,示意他喝下驱寒。

外面雨幕成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宁馥道,想着他之前兴许已经来府里得知她不在才守在外面等,便又道:“门房没跟你说我去赴宴了吗?还好我提前离席,不然你岂不是白淋了这一场。”

“我觉得你肯定不喜欢这种场合,瑾王的宴席也不是那么好吃得下去的,定然会提前离席,之前在圈地外面等了一会,一直问不到情况,有侍女说没见到你,我想你或许根本就没去,也许早就返回来了,这才回到这里瞧瞧。”

他说的甚是随意,就像淋了这场雨根本算不得什么。

宁馥看了看他。

同时也想起了被她抛到脑后的事。

之前刚刚出圈地的时候,那陌生男子是提过的,结果她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事便忘了个干净。

不由自主的,心中竟有种歉疚压抑不下。

孔无喧对她是什么意思,她心里隐隐是明白的。

自己以前借着这个意思而介入船舫制造的股东圈是事实,这是利用。

利用他的那么一点点意思。

之后的几次接触,以清藤学院等诸事相关的事情中,她刻意做了些让孔无喧不喜之事。

她清楚孔无喧的喜恶。

从那之后几乎再没见过这人,她几度认为,终于可以善终了。

却是没想到,今夜大雨,无风无波,却让她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后,宁馥收回了心神,保持着距离的问他:“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未完待续。)

第342章干涉

“不急不急,我没有什么急事。”孔无喧慌抬眼,不知是不是寒气还未除尽之故,声音竟还未恢复稳定,“只是马上要到年末了,按例股东会这边每年到了年末的时候都要有一次年宴,请上下的工人一起团圆一下,主要也是拉近一下关系,你今年才加入船舫股东圈,我来跟你说一下这件事。”

这件事当然不是什么要紧事。

宁馥也不拆穿他,点了点头后抿唇一笑:“需要股东拿钱的话,你跟我说个数目就好。”

“不是钱的事。”孔无喧道:“这些钱也是从当年的盈利中抽出的,只是到时候你本人出席就好。”

“亲自出席啊……”宁馥抿了抿唇,思量了一下后道:“周凡应当没什么问题。”

“周凡?”孔无喧一怔,后道:“还是不要让人代替的好,以免给工人们留下不够亲和的印象。”

“不是这样。”宁馥又笑了,而后四目向这抱厦环视,示意他注意一下现在她所在的环境,道:“我已经把股份转到周凡的名下了。”

“什么?!”

咣当一声,随着孔无喧震惊站起,手边刚刚放下的姜茶碗被带倒在地,碎是没碎,只不过里面残留的一些汤水洒了一地。

门外的丫头立即眼明手快的进来擦了。

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直等到丫头清扫干净出了去,孔无喧这才僵硬着坐了回去。

“离年末还有些日子,要是筹办方面用得上,你随时与周凡联系就好,具体细节问题你再与他商量便是。”宁馥垂了目,语气已有逐客之意,道:“孔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孔无喧怔怔的看着她,看见她淡定的撂下茶杯,看着她看也不看他,整了整衣袖。

当主人家已经开始心不在焉的时候,就是该离去的时候。

他明白,也看得懂。

可就是不想离去。

为什么才不过一段时间未见,她竟与自己这般疏离?

心里忍不住就要往偏激的方向去思考,看她这般敷衍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愿意看见他?

他怎么都觉得,她这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气,自己好像情绪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直问道:“你当初好不容易才挣来的,不能说转手就转手,你也知道,股东圈不是想换就能换人,总也得其他股东都觉得可以才好……”

“我想转给谁为什么要他们同意?”宁馥截了他的话,仍旧不以为意,懒声道:“我跟这些人非亲非故的,关他们什么事?再说了,就算有人与我沾亲带故,在你眼里,我难道会因为这些关系就去迁就谁?”

“就算是这样,可是能不得罪人便就不得罪才更好吧,你走到今天,抓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交际关系,能建立友好的印象总比毁了一些交情要好吧,而且周凡……”

“周凡怎么了?你是想说周凡不过是我手底下做事的,突然上来和那些股东们平起平坐,他们会不高兴?”宁馥挑了眼,声音已经相当不客气:“那也就等于说,我现在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在和我同一高度的人们,岂不是个个都打心底里不屑至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宁馥声音更厉:“好,这话我不继续跟你辩论,就只说我的事情。”她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引着孔无喧不得不去注意,道:“我现在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我的家族没得可靠,我现在的成就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我还是晓得的,就算是现在这个不怎么起眼的高度,我脚下也是毫无根基可言的,只要有人瞧我不顺眼,顺手对着我比划两下,我身边有的是可以让人当成把柄来捏的东西,比如——船舫股东的身份。”

“韩太傅也是一边做太傅一边在股东圈……”

“能一样吗?”宁馥有些头疼,道:“你不是一个需要让人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的人啊,我不明白这种问题还有什么可讨论的,韩尘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根基?我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根基?我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你要是觉得太显眼的话,也不儿童做的这么干脆一刀切断,你进入股东圈还不到半年,退出就太可惜了,大不了就让周凡代替你做明面上的股东,也没必要真的把股份转到他的名下……”

“可惜不可惜也是看我怎么想。”宁馥已经相当不耐烦了,道:“孔无喧!这是我的自由,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你明不明白?!”

孔无喧大震。

薄唇张了张,终究是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是,她说的对,这是她的事。

他没有任何资格指手划手干涉。

“我很累了,天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宁馥言罢就叫程衍来:“送孔公子回府。”

进来的却是周凡,应了之后便躬身一让,请孔无喧出门。

孔无喧这时再看周凡,不仅目光复杂,心情也甚是难平,起身后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宁馥又来气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孔无喧道:“我不习惯坐宁大人的座驾。”

“好。”宁馥点点头:“你有骨气,你慢走。”

孔无喧咬着唇,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深吸一口气,压抑而去。

周凡亲自送他到门外,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孔公子别这么急,我们姑娘的脾气太倔,最受不得别人给她下命令,有话就慢慢说,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说的话像是在赌气似的,实际上做的所有决定没有一件是冲动而为,慢慢你就明白了。”

孔无喧不想接,周凡却强行把伞塞进他的手里。

半晌,他叹气,然后深看向周凡:“你家姑娘对你们每个人都超过你们想象的信任,你们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周凡点头,笑:“我们心里明白。”

“嗯。”孔无喧再无话要嘱咐,道:“你回去吧,保护好你们姑娘。”

“能得孔公子这般照顾惦记,我们姑娘心里也有数的。”周凡应声,这便就回了去。

大门合上,雨声在这时仿佛才飘进耳里,寒风在这时似乎也比之前未见到她时刺骨冰凉。

须臾,孔无喧看了看头顶的伞骨,抿了抿唇之后将伞小心收合,无声的置放在门前的墙角处,转身隐没于黑暗的雨夜之中。

(未完待续。)

第343章平起平坐

周凡才到台阶前,人还没进抱厦向宁馥复命,后边就被门房的人叫了住。

“孔公子把伞放在门外了。”门房皱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追上去给他送过去?孔家离咱们这儿不近,而且雨又这么大……”

“那就拿回来。”宁馥在抱厦内扬高了声调:“刚刚他换下的衣服让丫头烘干,明天送回去。”

门房一诧,随后又用眼神询问周凡,想着宁馥这话难免有些气性,要不要听。

周凡挥了挥手,道:“拿回来吧。”

门房应了便退了下去。

周凡踏进抱厦,宁馥正支肘在桌案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心还是皱的。

周凡忍不住开口问她:“今天这事……”话到这里又觉得想不到委婉的句子来言语,索性撂下,转口道:“方才送他到门口,他还惦记着让我们几个保护好你的周全,你也别太气他。”

宁馥又揉了一会,然后才事不关己的道:“这种话你以后千万别再提,今天我是本着一刀切的心思的,孔无喧对我的照顾我心里记得,我也不想落个忘恩负义利用人情的名声,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人去赴宴,他就在街口抓着谁问谁,然后这么大的雨,居然就站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要是生死大事自然情有可原,可到头来不过就是些没话找话的闲事,他和蒋虚舟不一样,我可不希望我和他将来走到那一地步。”

“其实孔公子不错。”烟珑和霜容这时走了进来,烟珑绕到她身后,帮她按起太阳穴来,一边道:“上次玉佩的事情过了之后,他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而且不说别的,就单按人品来说,孔公子真的帮了咱们不少,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次孔夫人在宁家闹的太难看了些,就真的没什么错处可挑了。”

不等宁馥说什么,霜容倒先不乐意了,挑眼看了霜容一眼,道:“你当林公子不会喘气儿了?林公子可是半点错处都不曾有过,要说论起对姑娘的好来,哪个又能比得过他。”

“这两个以后都不许再提。”宁馥无奈的摇头,郑重的宣布:“林清之和我是好朋友,不是你们想的有没有什么错处谁对谁好的问题,我和他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条道上,再有孔无喧那边,以后能避就避,今天过后他不再招惹那就以后各走各的,如果他继续……”她顿了顿,才道:“就冷着待他,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四次十次!直到把他扑灭为止。”

“怎么?姑娘决定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烟珑一诧,这也太突然了,之前不过是有一阵子没接触,但是宁馥和他之间各有所忙也并不奇怪,“他对咱们没有恶意啊……”

“老死不相往来,也得看他怎么做。难道像今天这样,他天天守着等着?我是承他的情,但正是因为承他的情才不能让他继续毫无结果的付出。人得适可而止,我永远不可能给他想要的回应,能做的就只有让他不要再失去更多。”

烟珑惊的张了张口,俨然已经明白了宁馥的意思,半晌后又问:“可是,孔公子终究……”

宁馥这才抬了抬眼,眉心却仍旧没有展开,听了这说了一半的话也是想了又想,而后又闭上了眼。

“我也不知道怎么补偿。”宁馥面色未动,声音有几分无奈,道:“他给我铺了一条路,我只视其为踏脚石。我欠他的,我记得。至于以后怎么样,也得看他怎么正视这个问题,是不是能想得明白。”

第二天的时候周凡就亲自去把衣物还给孔无喧,两厢都很默契,谁也没有提起昨夜下雨的雨伞之事。

孔无喧没说什么,在船舫生意的办公楼里接待了周凡,这事全程避着所有人,没人知道周凡这次过来是还衣服,只当他是替宁馥走的这一趟,有生意上的事要与孔无喧相谈。

出门时孔无喧亲自送周凡到门口,正撞上来此的陈佩青。

陈佩青见周凡竟然能得孔无喧亲自相送,目中闪过浓浓的鄙夷,拾阶而上时冷哼一声:“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也能得孔公子这般大礼,这么甘心受着,也不怕折寿。”

周凡这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听过的难听奚落之话比她吃过的盐都多,这话抛出来,在他心里连一丁点的涟漪也没能激起。

他笑着,腰身才刚刚躬下去准备向陈佩青行个礼,孔无喧却突然伸手把他拦了下,对着陈佩青道:“宁馥将手里的股份移到了周凡的名下,他也是我们的股东之一,并且手里持有的是两成股份,我与他之间说是称兄道弟也不过份,没宁二、奶奶说的这么严重。”

陈佩青骇然驻足。

她以为孔无喧是因为对宁馥有意,才对周凡青眼相加不曾怠慢,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奴才……竟然进了股东圈,也就是说,在这个楼里,这个奴才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和一个奴才——平起平坐?!

宁馥竟然把两成的股份,说送人就送人,竟然还是个奴才?!

她当初是怎么挣到这些股份的,与马家的人是怎么相处,她是如何一点一点的巴结,一点点的攀附,才在股东圈挣到一席之地的,她到现在也仍然记忆犹新。

可这个周凡,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拿到了两成的股份!!

宁馥……

宁馥这是在打她的脸吗?!

周凡见她听闻后这般剧烈的表情,神色一收,犹疑的望了孔无喧一眼,声音平和地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再有什么事孔公子直接与我联系就好,素缨楼那边还有事,我得赶过去。”

陈佩青这个反应虽然让人皱眉,但孔无喧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快意,对宁馥针锋相对的人,他早就在潜移默化之下也视其为眼中钉了。

是以,周凡说完这句话后,他也挺了挺身子,道:“好说好说,有时间一起喝酒!生意上的事还和宁馥以前掌手的时候一样,你若想参与随时都可以找我,或者也可以像宁馥那样什么都不必亲力亲为,分红的时候绝不会少。”

陈佩青咬牙,抚了抚心口。

孔无喧唇边闪过轻蔑的笑。

(未完待续。)

第344章改变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居然让周凡这样的人进股东圈?!”一进议事厅,陈佩青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孔无喧在她眼里只是后辈,平时相安无事时自然无妨,眼下她怒不可遏气愤难平,这两句话下来,俨然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态度,哪里还有平时半分的和颜悦色。

孔无喧教养很好,对她这般不客气的态度也没有让他失态计较,但是不冷不热是肯定的,从陈佩青逼着宁馥退出股东圈开始,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半分好感了。

“宁二夫人不是很希望宁馥退出股东圈吗?眼下正如你意,你怎么还发这么大的火?”

这话不愠不火,他这不生气的模样比与她争执还更让她气竭,胸脯被激的一起一伏,怒道:“可周凡是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进入股东圈?!”

“宁二夫人原来竟有这么多的要求?”孔无喧就像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一般上下将她打量,不屑地哼了一声,讥讽一笑,道:“先前不满意宁馥在股东圈,然后现在如了你的意宁馥不在股东圈了,你竟然又不满意周凡?我不禁的开始怀疑宁二夫人是不是觉得这股东圈里是由你说了算了,又或者是无论那两成的股份主人是谁,只怕都不能让您满意,那两成的股份,是不是只有到了你的手里,你就高兴了、如意了?”

陈佩青惊诧不已,向来温文儒雅的孔无喧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简直就快要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她愕然的看向他,道:“宁馥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替她说话……”

“她给我什么好处与你何干?”孔无喧冷哼一声,声音更加讥讽:“或者宁二夫人你也可以尝试给我好处,不过我是不是愿意收你的好处就两说了。”

胸脯气的胀痛,陈佩青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再不与他在此问题上争执,最后冷笑了一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替她说话为她做事,你到最后什么也不可能得到,她有多忘恩负义,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谢宁二夫人指教了。”孔无喧面无表情:“后悔不后悔的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她就算对我忘恩负义,你也别指望我会站到你这边。”

这话一放,孔无喧尽极鄙视的最后看了她一眼,道:“我也奉劝宁二夫人一句,令千金可是亲口向宁馥相求才让宁馥同意操办她的婚礼,就算真金白银白纸黑字的交易,识时务的话就该守守本分,否则婚礼那天有的是机会让你下面子!”

陈佩青被激的连退数步,肺部气胀痛的她快不能呼吸,只能目送着孔无喧拂袖而去,却独自一人扶着桌案半晌都缓不过气来。

长而光洁的指甲掐进桌角,生疼。

……

半月过去之后,宁馥收到了户部的文书,她所任的官职既闲又散,就连平日里打卯都是不必的,这让烟珑很高兴。

“既不必应酬那些做官的男子,又不必****进宫忙碌,到头来名得到了,朝廷的俸禄也照发,平白还得了这么一所大宅子,真好!”

对烟珑这么单纯的看法,大家笑笑也就过了,心里却各自有各自的不认同,只不过眼下日子过的清净又舒坦,谁也不愿先忧而扰了这份心境。

霜容开始忙了起来,她和周凡是承办宁芸婚礼的主要人物,林清之在旁说什么什么不算,却得****跟着两人在一起,不过只要是在宁馥的府里商议,他就没什么抵触的心情,倒是没有一天缺过席。

而这些日子往后,恐怕直到宁芸的婚礼结束之前,周凡都会忙到脚不沾地了。

船舫股东圈那边也要他出面,婚礼也要他上心,素缨楼和别苑也在继续经营,在宁馥抽身而退之前,周凡办事的时候有他自己的手下算是团队,让宁馥最高兴的就是周凡的远见,此时她抽了身出来,周凡又身兼数职,之前跟着他做事的一伙人,现今竟都能在各个岗位上做小头领独当一面了。

林清之跟着霜容和周凡筹备宁芸的婚礼,但其实他不过就是挂个名压阵罢了,有他的名字在上面挂着,宁家也不敢在这事上诸多刁难,是以一得空,他便往宁馥的新宅跑,宁馥整日闲在家里,来到这个时代一年有余,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清闲起来,能清净就享受清净,一个月过去,府里的茶明显去了大半。

自那个雨夜过后,孔无喧也再没踏足过这所新宅,这也是宁馥稍稍安慰的一件事之一。

能善了,最是难得不过,等时过境迁,彼此再相见的时候,他若有所求,她定然义不容辞。

而宁府那边,宁芸的心情似乎一直都没有好起来,从婚事订下来之后,府里再也没有见过宁芸像以前一样欢声笑语对谁都客气有加,她变得深居浅出,但是对将要出嫁的闺阁女子来说本来也应当如此,是以,陈佩青几次对其开导,都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回应,宁芸所展现的,不过就是如同一汪死水,敲打不动。

不过虽然不那么高涨,但府里的气氛却是极高的,按理来说,家中有女去给别人做妾女,这种事哪有张扬的,但宁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三观,陈佩青的意思是,越是让外人说三道四,本家就越不应该躲躲藏藏,否则流言蜚语只会更难听,这件事必须高调,一则因为男方是王爷的身份,自家若是轻视,无异于轻视整个瑾王府,二则——娘家直起腰板,宁芸进了王府之后才能抬起头来做人。

抬起头来做人,这句话让宁政二老听进了耳朵里。

是的,如果不能抬起头来做人,那宁芸做这个妾女的意义就全没了。

而宁立亭,因着先前对陈佩青那般动手动脚不留情面,在这事上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但是头前对陈佩青做的那些事还没凉下来,反对的话在这个节骨眼根本不敢开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各自过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345章戏迷

宁馥与宁家彻底的脱离,至今两方再没有过任何交集,宁家不曾来人声讨或是造势张扬宁馥逐出族谱的恶行,宁馥也留了情面没上门去寻宁家的不快。

只要宁家不再生事,宁馥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以前安置在荷松园的物件,早在之前不在府内居住的那阵子就已经让茵妙她们一点点的带出来了,留下的也都是带不走的不重要的,荷松园的一切事物再也没曾有人提起。

不过宁碧思倒是有一天让丫环递了回帖子,不必宁馥下令,烟珑在门口就把人对付过去了,回头来向宁馥报了一声,宁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就揭了过去。

同天晚上,周凡竟抽得空来找宁馥,人还没进抱厦就问起霜容宁家的人有没有来过。

“宁四姑娘的婢子来了一趟,被打发走了,她向来没什么好消息可送的,见了还不如不见。”

周凡一听是宁碧思这边来了人,眉心也是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厌恶,后而嗯了一声,人便进了抱厦。

宁馥以为是宁家三房有什么事了,她虽然打心底里不愿与三房的人亲近,但这不想亲近的原因大半也是因为曹氏和宁碧思,对宁立善这个三叔倒还是记得几分情分的,所以便将手里的书卷放下,问起周凡来。

周凡直接了当就说了与宁立善没关系,倒是宁四奶奶任氏那边近来有些不大对劲,宁馥听了之后思量了一下,任氏在她的眼里不曾有过什么分量,这女人不怎么聪明,甚至还有些傻,人若是傻了,办出些糊涂事来再正常不过。

但到底与她现在和以后都没什么关系了,随口言语着让周凡随便查一查算了,查不到也不必再在此人身上下功夫。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接近两个月来的清闲日子过过来,宁馥还真长胖了不少,不过在她眼里的胖,却在霜容和烟珑几个的眼里并非如此。

“姑娘长大了。”霜容娇娇一笑,看着镜中的宁馥言语道:“我们姑娘终于长大了!”

宁馥笑骂。

不过就是发育了嘛。

锦嬷嬷这一天带了个人进来,让宁馥一怔,如果不是这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几乎都要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李大。

锦嬷嬷把他带到近前来,正是因为前阵子宁馥让周凡稍稍查一查的关于任氏的事,任氏身边最亲信的人就是刘嬷嬷,作为刘嬷嬷的侄子,想要了解些秘密的话,对他而言自有一道路子。

先前就对宁馥胆寒的李大,早就听闻宁馥现在是什么身份,现在再踏足这等门弟,他伏在厅内的时候,身体都是颤的。

宁馥问了一些他近来的情况,便让他起来说话,烟珑给他置了茶,递到他手边的时候,他竟然受宠若惊的忙站起捧接,惹得烟珑咯咯的笑同了声。

片刻后他才陪着笑了两下坐下来,宁馥问他:“你和刘嬷嬷闹成那模样,你能知道她们什么事?”

宁馥这一问到正事上,李大又惊的站起来回话了,道:“不敢瞒姑娘,自从上次和宁四奶奶撕破了脸,我这边也得防着她们母仆对我报复,一直在暗中也让人帮着盯着她们,若是有什么动静,我这边也好防范一二,若是严重了,我也好提前离开京城不是……”

“行了行了,说正经的吧。”烟珑挥手打断了他,道:“你可仔细着点,这里可不是宁府,我们姑娘是什么性子、有多聪明你也领教过了,可别想说些有的没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浑水摸鱼混脸儿熟!仔细着你那一身皮!”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李大吓的话都有些结巴,对着烟珑作了个揖,又再次向宁馥拜了拜,这才道:“宁四奶奶怕是要出事,她听戏听的很不一样,这件事听周凡说姑娘是知道的,不知姑娘知不知道有个叫秋梦的戏子?”

烟珑一个眼风瞪了过去:“混账!让你说你知道的,还问起姑娘来了?!这种下九流的人,姑娘怎会认得!”

“是小的嘴欠!”李大赶紧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这才又赶紧言道:“那个叫秋梦的戏子,很是讨一些阔夫人奶奶们的喜欢,在青戏楼是镇台的,在整个青雀长街也很有面子,就是出趟门在街上逛一圈,多少人家都卖他的情面,恨不得都不收他的银子,白送东西让他使用,而但凡他光顾过的店铺,不少戏迷也都定然会去,就想着在除了青戏楼之外的地界儿能和他遇上一遇,说上几句话都是能让人高兴显摆个好一阵子的。”

“嗯。”宁馥垂目搓了搓茶盖撇着茶叶,道:“宁四奶奶也是他的戏迷了?”

李大点了点头:“这也不稀罕,宁四奶奶也不是头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上个月这秋梦在青戏楼唱戏,撤台的时候突然在台上宣告这是他最后一唱,以后再不唱了,引得青戏楼的老板大是为难叫苦,却是怎的留也留不住,所幸二台柱这些个月也得了彩,生意虽然受些影响,却也不至于做不下去……”

“宁四奶奶到底怎么了?!”霜容出声打断。

李大收声,忙又回到了正题:“早前楼里就有人说笑,说宁四奶奶被秋梦把魂儿给勾了去了,这事以前也有过,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自打秋梦不再唱了之后,宁四奶奶竟然就真的不再去楼里了。”

宁馥顿住,抬眼看他,身子依旧有些慵懒,但是目光却甚是犀利:“掌嘴!”

李大瞠目结舌,未反映过来,烟珑已经裹上帕子上前啪啪啪的给了他三个嘴巴子。

宁馥这才道:“这种无凭无据的浑话你竟然也在我面前传起来了,这是知道我和宁家断了亲,指着我这边去抹黑宁家四奶奶?她们主仆遭了殃,就没功夫治你了是不是?!”

李大的魂儿又散了,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大拜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青戏楼里的人都知道,就算是猜测我也是听来的,可不是我胡乱造谣啊!那秋梦现在已经住在了刘嬷嬷名下的田庄里头有些天儿了,这不就是真凭实据么……”

(未完待续。)

第346章脏水

宁馥愿意是想让周凡随意查一查就算了,说到底其实还是她对宁家的人和宁家的事不想上心,早前在宁家住着,人和人之间的事情她是很被动的必须去查去掌握的,现在宁家再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对宁家上下没有任何好印象的她,根本就对宁家没有什么兴趣。

可没想到竟然从李大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荒唐事来,这可不是一掷千金奉戏子那么简单了,以任氏那不太聪明的脑子,眼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宁馥也不由的打起鼓来。

等李大走了之后,烟珑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

宁馥虽然现在立了府又独立了女户,但到底年纪还小,李大就算没说的那么详尽,但是意味着什么,她们几个心里也都很清楚了。

这种见不得人丢尽脸面的私德败坏之事,怎能就这样当着宁馥的面说出来。

是以送李大出去的时候,她在巷子里好生训斥了他一阵这才消了气回来。

这回来的一路她心里就琢磨起任氏和秋梦的龌龊事来,毫无疑问,这是个报复任氏的大好机会。

就连她心里都记挂着当初任氏是如何对霜容说出那些难听话的,虽然未曾上过手,但是言语的难听比动手更让人受伤,霜容那一阵子就差没去寻死了,如果不是宁馥想出了主意最后把宁立昌打发离了京,如今霜容还不知道要在她底下过着多么不堪的日子,要受多少折磨。

而这,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还有当初城郊废屋那件事,李大是听谁的命令要绑架宁馥的。

这件事她们没一个人再提起过,没提起却并不代表忘记,仇恨并不会因为对方没有得逞就忘记,所有想要害她们姑娘并且真的做出过动作的人,她们一个也不曾忘记。

再回到抱厦的时候,她面色上已经瞧不出来什么,一进门就见霜容正在跟宁馥说起此事:“这件事闹的这样大,想必有不少人都已经有所耳闻,谣言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当事人最后才会知晓,不会有人在宁家人的耳朵边言语这些个闲言碎语的,姑娘可千万别出手,好不容易能和宁家好聚好散,到时让他们再借着这件事把脏水泼到咱们家门前可就不好了!”

烟珑看了霜容一眼,果然她与自己所想一致,这件事可以给宁家带来不小的重创,抓住这个机会的话,确实很大快人心。

她与自己担心的也很一致,到底宁馥在宁家辈份太晚,有个什么事宁立善和宁立武这几个老爷可以挺直了胸膛为自己辩论,但是宁馥却并不能。

宁馥现在过的日子这么舒服,宁家人怎会不心生嫉妒,宁家一直都想要攀上权贵并与仕途之人结成亲家的,到头来一直挤兑的孙女竟然成了权贵,还是在他们宣布完把宁馥逐出族谱之后立即被封的,这口气怎能轻易吞得下去。

宁家到现在与宁馥相安无事,也是因为没有机会罢了,如果宁馥这边先动作,宁家的人怎会不削尖了脑袋往宁馥的门前泼脏水?

而这时听完霜容这话的宁馥,唇角带了一抹冷笑,缓缓道:“我晓得的,当初任氏是怎么进入青戏楼的我也记得,如果不是当时我给她递了青戏楼的牌子,她也不会一点点沉迷至此。”

“这与姑娘何干?听戏的人多了,就只有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这也要怨怪姑娘的话,那还有没有天理了!”烟珑抢白上前道。

“天理?跟宁家的人讲这个?”宁馥又笑了:“你们都不必在这件事上为我担心,宁家的人和事与我何干,他们过成什么样是他们的事,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我活着可不是为了跟他们争个不休斗个没完。”她顿了顿,后而抿了口茶,道:“况且,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我们做任何,任氏自己就会做。”

霜容和烟珑双双一怔。

是啊,那个叫秋梦的戏子都住进了刘嬷嬷名下的田庄,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包得住火,早晚会有一天东窗事发,这边不插手,任氏自己也会尝到苦果。

虽然不插手宁芸婚礼的事宜,但是霜容和周凡张罗此事,定期也会向宁馥汇报和请示,全程宁馥没有露过面,但是所有细节问题都了然于心,等到与陈佩青商议的安排都不差什么的时候,临近婚礼也就只有十来天了。

天气越来越寒,宁馥畏冷,府里四处都置着炭炉,手炉更是没离过手,霜容近来越来越忙,今天是进入宁府置办的第一天,天黑的早,已经有些暗了,霜容和周凡还未回来。

先前懒散的林清之,从今天开始直到婚礼结束都不会太闲,就算什么都不做,但是宁馥的人出入宁府,他这个人就得在跟前镇场,毕竟,只要他在,宁家的人就不敢对这边派去的人不客气。

看着原先在府里毫无地位,早前为了宁馥的穿度而在府里求告无门的霜容,今日竟在宁府里指手划脚不说,多少仆妇下人都还得恭敬的听她的指派,这种场景,倾尽宁家上下所有人的想象力,都料不到会有今天。

指派好哪天装点什么,几时几刻置办什么等等细节问题之后,今天的事务就算告一段落了,霜容和周凡便就起身离去。

朱伦家的和赵嬷嬷亲自送他们离去,笑的眼不见眼的,临到门口还有几分依依不舍似的对霜容道:“真是不一样了,霜容你现在这么厉害这么本事,打理这些事务样样都井井有条,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自愧不如!”

霜容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扭头便走了。

这几人离去后,这二人的脸才瞬间耷拉下来。

朱伦家的呸了一声:“若不是看在林公子的面子,谁会捧着她?!”

赵嬷嬷咬着牙,恨声道:“那林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苑的事至今也没给一个体面的交待,现在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进府!”言罢这些她目光又甚是有些头痛,与朱伦家的言道:“你方才留意了没有,这霜容精的跟什么似的,大婚那天可是全都被他们的人给控制了,到时候想做些什么,只怕难比登天!”

(未完待续。)

第347章遭雷劈

头前所有的商议都与陈佩青在口头上达成了,但当霜容几人从宁家走了之后,陈佩青后脚晚上回到府里,一看朱伦家的和赵嬷嬷递来的单子规制,当场就气的把桌上一套崭新的紫砂挥了个粉碎。

晚饭都过去好一会子了,宁馥人在书房看书打发时间顺便催眠酝酿一下睡意,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陈佩青带着宁立亭过府来了。

宁馥一听这二人来了,顿了一顿后将书卷合上,让人把这对夫妇带进抱厦去。

陈佩青这是不满仪程和规制?这种事岂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宁芸是给瑾王做妾女的,真要严格说起来,连婚礼都不应该办!如今能有这个仪式也不过是成全了宁家的脸面,也算是格外开恩了,并且还要一点也不能超越所有规制和礼数,否则到时候得罪人的可不是单单是他们宁家,还有接下这个活计的她!

宁立亭和陈佩青踏进抱厦的时候,宁馥正在首位喝上了茶,一进门陈佩青就快步疾行到厅中,指着宁馥就训斥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宁家养了你这么些年,你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在宁芸大喜的日子里这样作践她!全府里就只有她待你如亲生妹妹,真是看走了眼,你竟然能这样埋汰人!”

“不知道周凡和霜容哪里有不合宁二夫人意的地方,竟使得宁二老爷和宁二夫这样敲打到我的门上来,眼下还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就好像我是幕后指使一样,那你说说,我指使他们什么了?”

在陈佩青的计划里,宁芸是可以做瑾王的侧妃的,侧妃是什么规制,现在言说也是多余,一切已成定局,宁芸连个姨娘恐怕都不如,真要严格按规制来,宁家连这个婚礼都是办不得的,讲究一些的话,瑾王若是给宁家个面子,挑个吉子放个礼炮,一顶小轿从王府侧门抬进去也就是了。

陈佩青能来这里闹,来之前在宁家就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了,宁立亭本不想来,在他看来宁馥也没做错,若要是铺张的太大,真要有人眼红什么的,到时候宁馥也要落人口实,不过是现在在陈佩青的面前有些直不起腰板这才跟来。

陈佩青在府里大发脾气没人敢顶没人敢忤逆,这气早就冲到天上了,这里见宁馥居然嘴巴仍然如此不饶人,当即就冷笑起来:“你连庙堂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有了个头衔就冲着你老子摆官威了?你亲生父亲站在这里,你凭什么不行礼,你凭什么还这么悠然的坐在上首……”

“你说对了,就凭我头上的这个衔。”宁馥余光轻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淡声道:“没让你们跪已经是给面子了。”

“你让你亲爹给你下跪?你也不怕遭雷劈?!”

“我怕不怕是我的事。”宁馥又道:“更何况我现在与你们非亲非故,宁家与我何干?若不是嫌麻烦,我连姓氏也会改了。”

“你……”宁立亭终于忍不住了,此时也没了方才硬着头皮陪着陈佩青进来的模样,被宁馥这样说着,他何止是脸没地方放,只觉得自己就差被气的吐血当场。

“你们两个来这里就是要跟我争论我会不会遭雷劈的事吗?如果没别的事就请吧,天不早了,宁家近来很闲吗?宁二夫人近来没事可做吗?”

陈佩青狠瞪了宁立亭一眼,意思是这就是你一直惦记的好女儿!

宁立亭早就被宁馥的几句话给捅得手脚发凉,心知再这样吵下去只会听到更多伤感情的话,连忙就垂了首,无奈的劝了陈佩青一句:“马上就要办喜事了,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事不能先商量。”

“对,有什么事都得先商量。”宁馥道:“所有的规制和安排,霜容和周凡早就与宁二夫人商量过了,你亲自承诺过没有问题的事,怎么到了跟前就又反口了?你若是没事找事诲气的话,当初别让宁芸求着我接下这笔生意啊!还是说当初打着人情牌让我接下,目的就是为了要在最后关头来我面前大闹一场,为的就是砸我的招牌?我宁馥接下的所有生意,没有一笔是客人不满意的,就连陈贵妃的那场宫宴也得了一个好字,怎的宁二夫人这般不满,难道意思是说你的要求比陈贵妃要高,你的品位也比陈贵妃要高?!”

这近来不短的日子以来,陈佩青胸肺之间压的火一直都无处宣泄,此时听完宁馥最后压下这么一顶帽子,顿时两眼一黑。

竟倒在了地上!

关于宁芸这一门亲事,宁立亭的心情其实一直都很是复杂的,潜意识里他其实并不看好,但是又忍不住这个女婿是王爷这个好处益处,再加上宁芸并非他所出,这门亲事他不好说什么,只希望以后通过宁芸的努力能给娘家也带来荣耀和利益。

是以,他不插手便就真的所有事都不插手,今天听陈佩青发这么大的火,他心里也明白主要还是因为陈佩青对宁馥的怨恨已经太深之故,若是换了别人,陈佩青未必就会如此偏激。

可即使这件事上他并不认为宁馥有太大的错处,眼下也不这么想了。

坐在上首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从他进门后不仅没有说请他们坐下,她竟然都没起过身说过一句礼貌的话,说过的那些话有多捅人,他全都可以当作是她和陈佩青多年来的积怨所致才连带着将他也记恨上,可是现在陈佩青都被气的厥了过去,她竟然连眼睛都没斜一下!

他想起陈佩青那句话。

“你眼里,就只记得那个从来不曾拿你当父亲一样孝敬过的亲生女儿!”

他也不知道,宁馥到底是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还不快叫大夫来!”他发出的声音那般歇斯底里,连自己都震了一惊。

宁馥却只叫了下人来送他们出去:“带宁二老爷和宁二夫人就近寻医,医药费——他们自己出。”

(未完待续。)

第348章婚期

瑾王府有一正一侧两妃,早年正妃孕身六个月,却胎儿未保全,至今仍未再有动静,而那位侧妃,则是从嫁入王府到现在也未有孕动。祁蘅在朝堂与皇帝的面前向来循规蹈矩听话又温和,若不是太子从出生时就已经定下,他的性格更得百官亲近,倒是个潜力股。

有关祁蘅的事件其实很少,出在他个人身上的事情都在规矩与礼制之内,激不起什么新闻性,朝堂上有关他的事很少有人提起。但是因为如今祁蘅居然要收一位民女,而且还是在商圈内有些名气的人家之女,祁蘅便就时常被人提起。

不过皇帝也依然没对祁蘅有过多的关注,毕竟只是王府里一个妾女的身份,如果如早前所传那般为侧妃的话,他就未必能这么平淡了。

宁芸要嫁入瑾一座的事情在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

婚期终于到了近前,按礼来宁芸要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关于这件事宁家也没有人有什么非议,虽然宁芸不是宁家的骨血,但是一直都在宁家养到成年,况且最重要的是宁家也要仰仗着宁芸的夫家,这是光耀他们宁家门楣的事,骨血不骨血的,谁还在意。宁芸在宁立亭的面前提出想让宁馥陪同一起去,可惜宁立亭当场否决不说,宁政听说后怒目而视,并警告宁芸以后再也不许在宁家提起宁馥这人。

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日子总是唆的一声就匆匆过去了。

临大婚前的三天,霜容带着茵妙还有几个得力的女子住进了宁府。随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先前无论是淡然也好又或是认命也罢,宁芸之前的恹恹之色终于也有些改变。

霜容看出她的不自在,遂让念雪和惜茶停了手里的事项,每天只专心陪着宁芸说说话放松心情就好,左右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两个丫头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闲置着在暗里没准想什么馊主意,不如将这主仆三人捆在一起,也好监管。只等着三天后日子一到,宁芸上了花轿带着这两个丫头一起被抬进瑾王府就是。

祁蘅自然不可能给她备凤冠霞岥,虽然是京中一等的绣庄所制,但是规制在面前摆着,她能着妆的就只是一身精致的红喜服而已,另有妆奁胭脂等物也是优等。而女方这边是不必给祁蘅备什么喜服的,因为这次的所谓婚礼也不过就是宁家才有,瑾王府那边,也就只有安排给宁芸住的院阁才挂了喜稠,就连室内都是没有龙凤喜被的,就更不用说什么拜堂之类的,根本想都不要想。

宁芸的陪嫁还是很可观的,这也沾陈佩青的光,若不是陈佩青是宁家的顶梁柱,以她根本不是宁家骨血的身份,就算是嫁入瑾王府也未必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单是陪嫁人员就有五十八人,念雪和惜茶跟着宁芸上轿,另有两个年轻小厮随侍,其余人全随同嫁妆先过王府安置。

这其实是宁馥的意思,是防止宁芸这边留的人太多,大婚入王府的当天有人暗中作祟,虽然说宁芸未必会在自己大婚的时候寻不痛快,但是防人之心还是得有的。

祁蘅纳妾是小事,但是宁家嫁女,还是扬名在外声名最佳的女儿,宁家不当是小事,那就是大事。

前一天的下午宁碧思过来碧青院探望,送的礼物也是不轻,无论宁芸是不是能入了眼,也无论宁碧思是不是真的这么诚心诚意,但是单冲着礼物的份量,也至少说明了宁碧思不敢将她怠慢。

宁芸终于觉得心情舒坦了许多。

连日来她对妾女这个结局都难以消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冲着侧妃而去的,结果却只得到了一个妾女的身份,这不仅仅是落差,这还是脸面。她深居浅出,就是不想看见别人,即使没人敢说三道四,可她却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人会说的多难听。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认识到。

纵然是妾女,那也是当朝王爷的妾女,宁碧思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照样要对她伏低做小阿谀奉承。

是啊,即便只是一个妾女的身份,在宁家也够了。

之后宁碧思说要留下来与宁芸说些姐妹私己话,让念雪和惜茶先出了去,这件事后脚就被霜容知道了,随便叫了个婆子过来让念雪和惜茶去看守宁芸明天要抱上轿的喜果就将二人给束了住,直等到宁碧思离开才放了这二人自由回去继续守着宁芸。

屋里又只剩了这主仆三人,念雪小心翼翼的打开窗子露了个缝往外瞧了瞧,见并没多少人守着这屋子,这才将窗子又小心的合了上,凑到了宁芸的身边来。

“四姑娘可说了什么没有?”她如是小声问道。

这一问,宁芸倒没怎么,惜茶却暗暗吃了一惊。

宁碧思在府里是个什么模样谁都心知肚明,但凡她露面,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听话来说与宁芸。

要问,也是该问宁碧思没说什么不好听的才是吧?怎的这般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有什么猫腻?

她心中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在宁芸和惜茶的面前她向来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就睨见宁芸眉心微凝,从掌心拿出一个小妆刀来。

“除了其他礼物之外,这是她个人特别送给我的,让我……明天带着它进王府。”

惜茶心中一震。

念雪却不然,面色只流露出甚为不解之色,问宁芸:“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一把妆刀能干什么?削削炭笔切切胭脂而已,还让你随身带着?”

宁芸面色沉凝,低头打量起这把妆刀来,半晌后目光落到床边的喜服上,面色未见波动,道:“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具体怎么做,就随我自己了。”

惜茶和念雪的目光都不由的跟着落到那套喜服上。

难道……

是要割破喜服,到时在瑾王的面前告宁馥一状?

是了,喜服破损,如果破在不显眼的地方,外人是不会知道的,但是新郎一定会知道,届时,不仅宁芸不会伤了脸面,还能把罪责加到宁馥的身上。

(未完待续。)

第349章妆刀

早上天未亮,宁芸这边已经上好了妆,她这场婚礼非比寻常,是不会有新郎来踢门的,简单的嫁女仪式走一遍也就该上轿,然后在京中几条大街长街上游一圈,就会直接送去瑾王府。

喜娘进了门,看见已经蒙了红的宁芸后,塞到她手里一对喜帕包裹着的苹果,便让人拥搀着宁芸出门。

这蒙了红之后,行动就得依靠别人,却是这前脚还没迈出去,霜容就笑着捧着喜糖把这一行人给堵了回来。

给几个喜娘依次笑着递了红包,这几个喜娘也都是霜容这边请来的,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留了屋子给她,乖乖的在门口站等。

宁芸没出成门又被截了回来,不好亲自说话,念雪就厉了色:“你要做什么?姑娘该上轿了!”

“别吵吵。”霜容淡笑着瞥了她一眼:“今儿是你家姑娘大喜的日子,别寻不高兴。”

言罢,一下子便绕过去把念雪给隔了开,将手里的糖盒放到惜茶的手上之后,一边伏下身去在宁芸的身上依次摸过,一边道:“再是从简,该有的也不能少,由女方这边出人将新人的肤骨摸过一遍,意喻崭崭新新脱胎换骨,我们姑娘说了,这个仪程不能少,她从书上看到过的,新娘子要开始新的生活,等于一切重新开始,也祝愿二姑娘以后和和美美,事事顺逐。”

宁芸从没曾听说过还有这个礼仪,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当听到霜容说这是宁馥从书中所看到,并且那些祝愿之词说完之后,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周围的几人也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舒心之意。

待全身都摸了一个遍后,霜容未起身,心头却是一怔。

她的手腕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动。

那个覆在她手腕的手环,才质很是奇怪,按宁馥所说,如果有异样的话,她会感觉到震动的。

可是,到底震动是怎么个震动之感,她并不知道,是以不由的在想到底是这个手环失灵了,还是这个手环已经震动过了,而她并不曾感觉到?

“好了吧?别误了吉时。”念雪见她迟迟不站起来,出声催促。

“好了。”霜容道,然后慢慢的起了身。

这才站起来,念雪一步过来就把她给挤到了边上,很是防备她靠近宁芸似的,搀上宁芸就往门外走去。

而这时,霜容的手腕突然嗡的一下震了震。

她立即一凛,而这时宁芸已经出了这间房,她的手腕却仍然感觉得到震荡。

待屋里没外人了,霜容便立即感应着手腕的震动而搜寻起来,最后走到妆台前,确定是静放在桌面的一把秀气的妆刀所传递来的之后,她很是惊诧。

惜茶因为忘了拿宁芸惯用的檀香木梳折了回来,正看见霜容拿着那把妆刀若有所思。

霜容回头见是她,便比划着妆刀问:“这是你家姑娘的吧?不一并带去吗?”

惜茶面色怔怔,随后有些不自然地道:“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玩意儿,姑娘以前就不是很喜欢,不过是这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罢了,当然不会一并带去,况且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能碰这些东西。”

她说完,便去妆台的抽屉里取了木梳,朝着霜容急急的行了个礼,追宁芸而去了。

霜容看着她茺不择路的背影,慢慢的把妆刀放了下。

在手腕寻到一个小突起,扳了回来之后就没再有震动之感。

她还是很惊诧。

惊诧于这把妆刀的的确确就是一把普通的妆刀而已,自己手腕上带的这个手环,怎么就能感觉得到它的存在?是通过什么感应到的?这把妆刀和这个手环是绝对没有什么联系的,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宁馥当初把这个手环拿给她时的场景来。

“你把这个戴上,大婚宁芸出门之前在她的身上摸一遍,她若是不让,你就说些吉利话打发,她身上若是有什么刀啊针啊剪刀啊这些锋利的东西,你的手腕就会感觉到震动的,全都给她扣下。”

当时她来不及问为什么这个手环可以感应得到这些东西,只是震惊于宁馥对宁芸的戒备。

她一直都对宁馥的判断深信不疑,宁馥既然有此防备,那就说明宁芸极有可能会做出些相应的什么来。

“二姑娘要伤害自己?!”

宁馥却淡淡的一笑,回她:“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她怎会伤害自己?再说了,真要见了血破了口,那事情就得闹到人尽皆知,小打小闹的就只需要该知道的人知道便可,都不必当面对质查个真相,这种栽赃才是最不见血的。”

她猜想宁芸会对她们这边所安排和接触过的东西进行破坏,然后被祁蘅发现,认定宁馥这是趁机奚落。

这时外面一声锣响,宁芸已经上轿了。

这一声锣响将她拉回现实,理了理思绪后,她肃面踏了出去。

软轿里,宁芸默默地独自一人坐着,轿里幽暗,外面的热闹也不比别人嫁女儿那么热火朝天,又或者其实和别的女子出嫁是一样的,只是她心里觉得不同,才会觉得外面甚是清静。

手里牢牢的捧着喜娘给的苹果,紧的连身子都有些僵硬。

是的,她很害怕这个苹果掉下来。

往日里她并不信奉这些。

可是现在,竟然也无助的开始靠着这些飘渺的信仰来给自己希望了吗……

她的心情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脑中所想的却不是自己一会儿踏入王府之后要开始新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的,却是昨晚之事。

“姑娘,为什么不用这把妆刀?”念雪当时这么问她。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妆刀,目不斜视却好像真的能感觉得到屋子之外投来的重重监视。

几天几夜以来,外面有多少人轮流不间歇的看守着她这里,她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彼时,她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因为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惘然。”

轿外的锣鼓又扬了几分。

轿身轻轻悠悠的晃着。

来日方长,没有信任的话是不能伤害的,我一定会让你重新信任我。

等着。

(未完待续。)

第350章私奔

烟珑直至目送宁芸的婚轿走出好久,才折了回来。

宁府接下来还有后半场的席面要操办。

正准备回去与霜容会合的时候,前后院来客众多,她本是直奔着霜容所在的方向而去,却是余光精准的睨见一个在人群的缝隙之中低头穿行的丫头。

那丫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很是宝贝的样子,形容也有些紧张。

她眯了眼不由的多留意了些。

今天很多人都来宁府道贺,无论这些来宾的心里是不是瞧不起这一桩亲事,多少年来宁家没少给京中大户输送好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人多,就乱。

如果今天这场婚礼不是他们操办,宁家是不是生乱他们才不会在乎,只是却身在其位不得不照应。

还没瞧看清楚,突然就见到周凡的身影突然将那丫头给截了住,一手就将她给擒抓了住,钻着人缝往人少的回廊处走了去。

她赶紧跟上。

眼看着那丫头在周凡的手底下又挣扎又不敢乱叫,显然是怕引来别人的注意,烟珑心里更觉不对劲了。

而这时那两人已经到了人少些的回廊尽处,周凡将角门推开,直接就将那丫头丢了进去,随后也迈了进去。

门还未关上,她已经冲跑过去,一踏进门,周凡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后门在她身后一关,她顾不上与周凡说话,目光望着被摔丢在地的丫头,甚是震惊。

“桔珠?!怎么是你?!”

桔珠是秋梧院的丫头,早前伺候着宁立昌夫妇二人起居,后来任氏兴许是防着这丫头被宁立昌瞧上,便强行扣在自己的身边寸步不离,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宁立昌离开宁家才停止。

周凡盯着地上的包袱,凝眉道:“你想跑?!”

周凡这话一出,连烟珑也吓了一跳。

她这才看向那地上的包袱,可怎么也不敢相信桔珠竟是要逃出府。

桔珠浑身哆嗦,看着这二人就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缩在地上往后退着,满面惊恐。

“你为什么要跑?发生什么事了!?”烟珑好歹也是在府里生活过不少年的,自认自己出面相问总好过周凡相迫,上前半步放缓了声音:“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保得下你。”

她这时满脑子只担心一个问题,就是千万不要把这下半场的宴席给搞砸了。

桔珠要逃跑,最好只是秋梧院四房院落之内的事,如果超过这个范围而是在这场婚礼的事务上做了不该做的,她绝不会念在旧日的情谊就把她放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你们让我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桔珠越是这样说,周凡和烟珑的面色便就越沉,特别是周凡,外面随时都需要他张罗出面,怎能在这里耗着,便冷笑了一声威胁道:“你如果老实交待还能留你条命,要是等我查出来再来问你,你就且等着见好吧!”

这话一落,桔珠的脸上如遭雷劈一般,浑身抖如筛糠,室内静谧,她牙齿打颤的声音无比清晰。

“见到周凡了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晴鹤问询他人的声音,周凡一凝眉,便对烟珑道:“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出去查!”

他一猫身出去了,烟珑目光复杂的落回桔珠的身上,道:“你想让我放你走,你也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你也明白,半点差错也是不能见的,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帮不了你,只能把你扣在这里了。”

桔珠一听这话,竟是松了口气似的,但这表情也只一闪即过,随后便又慌张起来,求饶道:“烟珑!我求求你了!念在往日里我从未对你有过半分刁难,更加没有因为四奶奶而对你们荷松园有过一丁半点的敌对,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敢保证绝对不会坏了你们的事,真的跟你们一点关系都不会有的……”

她说着,竟对着烟珑就地跪下,咣咣的磕起头来,嘴里不停的喊着求饶的话。

烟珑一震,她听得出来桔珠的话不像是假,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这般惊惶,竟然要逃出宁家?

而另一头,周凡与晴鹤碰了头,两人也到了后院一处偏僻之地。

李大不知是怎么进来的,紧张的模样不次于那个桔珠,周凡不禁的有些觉得,兴许是有些关系的。

“你自己听他说吧。”晴鹤言道,然后便退出几步外帮他们把风。

李大不等周凡开问,便道:“那秋梦收拾了东西上了一辆不知从哪里来的马车,我亲眼看见宁四奶奶和赵嬷嬷后脚过去田庄,上了秋梦的马车,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已经出城了。”而后又垂目下去:“我不敢拦。”

周凡愕然。

“你是说,宁四奶奶……跟那个戏子私奔了?!”

李大看了看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恐怕是这样。”

“怪不得……”半晌后周凡皱着眉看向远处,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喃喃地道:“选在今天私奔,还真是死也要拉个垫背了。”

李大听了这话很是不解,道:“宁四奶奶和宁姑娘是有过节,可她私奔是她作死,这会连累到宁姑娘吗?”

周凡回过神来,却没理他,说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你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别让人瞧见,赶紧离开。”

李大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明白周凡的安排从来都是最妥当的,便拱了手准备退下:“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小的一定万死不辞。”

周凡没心情再与他周旋,挥了手夸了一句便作罢。

等到李大潜身分开之后,晴鹤立即过来与他商议,道:“方才我已经让人把四房院落周围的下人换了,我们的人已经调走,现在那里都是宁家的人。”

周凡正准备做这件事,听闻之后眉眼一展,道:“真是好极,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四房所有的事情都与我们的人再没半点关系,无论是丢了东西,还是丢了人。”

晴鹤也笑,后而问:“这事瞒着?还是派人去追?”

周凡只当他是客气意思一下才有此问,淡淡一笑,冷声道:“我们是来办这个席面的,可不是宁家的管家管事,这种事,与我们何干。”

(未完待续。)

第351章刀子

任氏和秋梦私奔的消息传到霜容的耳朵时,她与烟珑从桔珠口中听到的时候一样的震惊。

而另一边极其静谧极其有诗意的宁府新宅内,她正和林清之安安静静的坐在炭炉旁取暖饮茶。

其实今天林清之也应该在宁家镇场来着,但无奈他昨天缠着宁馥死活也不肯今天再在宁家待着,理由就是他这样的身份,在她的名下做事已经让人笑了,要是真的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也太给宁家长脸了。

所幸一直都还算顺利,陈佩青和宁立亭上次来闹完后无功而回,就再没上门来讨过不自在,而且霜容和周凡禀报过来的消息也是一切顺利,她便就也应了林清之,饶了他。

关于今天她本人没去宁家上礼也没露面的事情,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提起。

今儿跟前人少,连晴鹤都不在,程衍和萧翊留下守院,茵妙和芍芝跟在旁边,林清之孤家寡人一个,竟不觉得自己身边没有小厮而显得掉价,只顾着自己终于得了清闲,心情好得不得了。

茶饮的差不多了,宁馥便跟林清之说起以后这个宅子还是尽量少踏足,她也准备回素缨楼做事了,从封爵后到现在沉寂了几个月,也算是韬光养晦够了,生意上的事必须得提起来。

林清之端着茶盏,把玩了好久,然后才深深地望向她,扬了唇,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手里握着不少,不如把素缨楼也分出股分来,这样对你也有好处。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你现在根基未稳,权和利应该平衡一二,不如均一半出来,也让自己缓一缓。”

宁馥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看着还不错,但其实不过就是个空壳子,说实话,我打心底里更愿意的是怎么挣钱,而不是这些有的没的虚名官衔。”

林清之的目光更深了些,似乎很是诧异宁馥的这一句真心话,但他明白宁馥所言必是她心中所想,后而才叹道:“我倒不这么觉得,你如果在仕途上走的顺遂,便就算原地不动不升不降,你也会慢慢体会到这其中的好处和滋味的。”

宁馥笑而不语,再不言谈此事。

素缨楼要分股份的事就以这样的形式告吹,林清之也不坚持。

下午的时候茵妙和芍芝往炭炉里加了两回炭,宁馥起身去角落里摆弄一株茶花,这个季节里,她这小茶室里温暖如春,就连这株茶花也在前两天绽了花蕾,此时绽开的程度刚刚好,正好供人观赏。摆在角落,素淡的茶室被这株茶花的点缀而添了不少气氛。

宁馥本并不擅长养花,其实到现在她不擅长,以前没有弄这些,一大半是没有时间,但是近几个月来她委实是太闲了,只知道把屋里的温度提的高一些,偶尔将它放到窗边晒晒太阳,就会在冬季里活的很好。

她从宁家脱离出来,从此不再是宁三姑娘,这边的新府至今未取名字,但外面已有人唤作为小宁府,那边则叫大宁府。

宁府的荣辱从此再不会联系上她,而她虽然依旧姓宁,但,外人都认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瓜葛,他们彼此之间却不会。

矛盾和仇恨不会因为她脱离了宁家就中止。

程衍在门外轻声禀:“宁四夫人和那个戏子出城了。”

宁馥的目光轻轻垂了一垂。

“知道了。”

然而程衍并没有下去。

半晌,宁馥才转过身来,对着林清之道:“你现在可以去宁家,告诉宁家的几位老爷,任氏带着戏子私奔了。”

林清之先前听到任氏和一个戏子私奔,眼睛都没斜上一下,此时听到宁馥点到自己,立即惊诧的望了过来:“我去?”

他问的是“我去?”,而不是“要揭发?”。

宁馥一笑:“不然呢?难道我去?又或者我们都不去,等着宁家寻到我的门上来?”

林清之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起了身,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道:“那,你一会儿要不要过去?”

“没准。”

“你不能有准一次?”

“那也得看情况啊,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林清之又是无奈的吐了口气,叫上程衍:“走吧。”

林清之走了之后茵妙进来撤杯换新茶,宁馥将书卷拿起继续阅读,手里执的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书卷,有些破旧,已经看了几个月了。

茵妙便随口问道:“姑娘好像已经看了好几遍了,这本书就这么好看吗?”

宁馥目光不离书页,道:“是的,很好看。”

茵妙不再说话,轻手轻脚的继续收拾,换了新茶进来之后,给宁馥斟上便就在旁边的小垫子上坐下,做起了绣活。

茵妙和芍芝本来是做不得这些的,宁馥几个月不怎么出门,她们闲下来了,连绣活都长进了不少。

周围因为林清之的离去而静谧无比。

宁馥执着书卷,却好久都没翻页。

无论今天宁家的人出手或是不出手,她都会先发制人。

前提是,谁让任氏就挑中了今天宁家最乱的时候没人顾得上她的时候与人私奔呢?

如果任氏没这么做,她也没这个机会。

不过她觉得,这并不是她抓住机会不放,而是她如果不去先发制人去给宁家下脸子的话,宁家也会很快就发现任氏逃出府的事情,到那时,宁家怎么可能会让这件事白白发生?

当然,他们不会在宾客还未走的时候说出来,他们一定会先保全他们宁家那一丁点可怜到已经快不剩什么的面子,再来她这里大闹特闹。

怨怪她什么?

怨怪她的人在宁家操办喜事,连宁家的四夫人丢了都没看守住?

就算人人都知是无理取闹又如何。

宁家的人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下限。

既如此,何必把刀子送给别人来扎自己。

不如自己拿着,捅他们好了。

反正两边的仇恨永远都不会有个了断。

“姑娘。”萧翊从外面小跑了过来,茵妙放下手里的绣活,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宁馥把书卷放下,这时萧翊还没到跟前。

她站起身。

“收拾一下,这书是看不成了。”

(未完待续。)

第352章厚脸皮

宁家有重大事情发生,甚至于还责难到主办人的身上,宁馥做为素缨楼的挂名老板,宁家的掌事她必须得见上一见。

来人并不是二房的掌事朱伦,而是宁政的管事薛宁。

他年纪不小了,见到宁馥却也到位的行了礼,随后便正色请宁馥去宁府走一趟。

萧翊厉目上前:“凭什么你说去就得去!”

薛宁也不急,只温和道:“霜容和周凡就算解决得了,却是担待不了,倒不是要对姑娘发难,只是事关重大,他们的身份哪比得及姑娘尊贵,总得露一露脸才好。”

宁馥本来就准备好了,全程也没说什么,这便就让薛宁打前,自己的人则跟着就是了。

却是那薛宁似是得了谁叮嘱似的,竟是赖着不肯先行一步,道:“老奴久日未见姑娘,多少年来也一直都没有机会近身伺候,一直深以为憾,今日不防就让老奴圆了这些年的心愿,就在姑娘的车辇旁跟车吧。”

这是生怕宁馥口头允诺,其实只是随便打发打发他了。

他却不知宁馥本就走这一趟。

点了点头之后,薛宁恭敬的便随在他们几人之后,行到车辇之前就自动的退避到一侧,不闻不视。

茵妙侍候宁馥上车,芍芝轻轻打了帘。

宁馥瞬间一顿。

“怎么了?”萧翊在旁见状赶紧问道:“是不是不舒服?那就改天再去。”

事实上宁馥的身体好的很,他实在是太不希望宁馥再踏进宁家的大门,与宁家上下对抗了。

宁馥瞬间也便就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先一步踏进车厢。

茵妙随后便也进了来,眼一抬,瞬间一僵。

“啊……”

一声惊呼过后,宁馥及时的掩住了她的嘴巴,摇了摇头。

萧翊赶紧又要上前,示意芍芝快掀车帘:“怎么了,怎么了?”

在芍芝掀起车帘的一瞬,茵妙探出头来,道:“没站稳差点摔着,不碍事不碍事。”随后她又小心的钻了出来,对芍芝道:“你和我就在外面吧,姑娘想休息一下,别扰了她。”

芍芝觉得茵妙今天很奇怪,这车辇空间很大,以前宁馥在里面休息的时候,别说是她们两个,就是霜容和烟珑再加进来也是绰绰有余,怎的今天就这样安排了。

她倒不是不想在外面,只是觉得奇怪,后而想兴许宁馥想清净清净。

一思及此,在萧翊驾车之前便对那薛宁道:“我们姑娘也上车了,这回你可放心了吧?不过你得明白,我们姑娘到底和宁家没有什么的,你跟着这么紧算怎么回事?你若想跟着,离我们姑娘的车辇远一点,免得被人瞧见后还以为我们姑娘和宁家又怎么着了。”

宁馥上了车,而且只要是往宁府的方向去,薛宁就不担心了,是以随他而来的几个小厮便就听话的远远在后方跟着,前后脚出了宁府的新府后,便就往宁府的方向前去。

车辇内。

韩尘挑了一缕宁馥的发尖,在指节上慢慢绕。

“你怎么,没亲自出面?”他低低的笑:“你们姐妹,不是感情很深厚吗?”

宁馥挑起眉来,没什么好气地道:“这也关你事?你跑到我的车里干什么?还是说你知道我要去宁家了,宁家没给你请帖你自己又很想去,这便厚着脸皮爬到我的车上,顺便把你带进去?”

韩尘一点也不生气,似乎宁馥越是这样和他交流他就越觉得有意思,道:“请帖?有没有那个东西,对我有什么影响和限制?这江河万里,还有谁家的大门不对我敞开?”这话说完,他紧接着又道:“在你眼里我是厚着脸皮爬到你的车上来的?你不知道,我其实更想厚着脸皮爬到……你的床上。”

宁馥回头看他,一点也没有因为他这句过分的话而生出半分恼怒,说道:“你如果没有正经事要跟我说,纯粹只是想寻我个麻烦,请你改天。”

韩尘低头玩起了指尖的发丝,道:“没意思。”

宁馥扭头不再理他。

她当然不明白韩尘为什么会跑到她的车辇上来,不过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与她听,他这人从来就是这样,做出一件事来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性。

一片静谧之中,外面的热闹气氛却渐渐的近了,离宁家也不远了。

就在宁馥以为就会这样子下去的时候,韩尘突然开了口:“要不要把秋梦和宁四夫人给你抓回来?”

宁馥凝眉,转过了头来。

“不用。”

韩尘似乎也不意外,扑嗤一笑,将她的发丝一甩,道:“行,就知道这点小场面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我倒觉得,把那一对男女给你抓回来,不是能省你不少口舌么?”

宁馥两眼一弯,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没有教过你,不干涉别人的事情,这是道德和素质的表现吗?”

韩尘一怔,思量着这句话的意思,倒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好生奇怪,她怎么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鬼话,还有那么多古怪的东西。

正思量着,外面已经有人过来迎了,薛宁在后方远远的跟着,他婆娘就在门外迎等,见到萧翊和茵妙几人立即就跑了过来。

“姑娘回来了就好,老太爷说什么也要让你亲自过来说这件事,您快进府吧……”

萧翊跳下马车一拦:“这光天化日的,你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什么叫我们姑娘回来了?这是你们请我们过来,可不是回来!”

薛宁家的面色立即尴尬难看了起来,知道宁馥和她身边的人真要较起真来是谁的面子也不会给的,便打了个哈哈赶紧揭过。

心里却道:等一会进了府,看你们还有没有这么高的心气儿!

下了车,韩尘自然不会跟上,宁馥不同意自己的车辇进宁府,一则是这是做为客人而来,章法不能乱,界限一定要划清,另一则便是她那车辇里可还有着韩尘的大驾。

才进了二道,打前上来的让萧翊几人一愕。

就见石新家的焦急的上得前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一般的到了宁馥的跟前。

“三姑娘!你可算来了!这里头闹起来了!那四奶奶把四房的财物全卷空了!”

(未完待续。)

第353章交待

宁馥的到来,让众宾客既惊讶又恍然。

惊讶的是宁馥在这个时候出现,显然不是来道贺的,更不是作为宁家的人来此同喜的,肯定是与宁家突然发生的这档子腌臜事来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种腌臜事,她来干什么?

这恍然,便就是纷纷不由的揣测——难道与她有关?

一路遇上的丫环婆子小厮管事等,皆对着宁馥弯身行礼,将宁馥迎进正厅内后,这场面上的事就立即消失了个干净。

外面坐着不少的宾客,知礼守礼恭敬有加,宁家总得给外面这些人做做样子,好向人宣告他们把宁馥叫来可不是发难的,而且,就算是与宁馥有关,他们宁家也仍旧把礼做的足足的。

不仅没有茶水,连桌上放着的点心果盘都撤了,满座都坐了宁家的各房人,四房空落无人,竟是连椅子都也撤了去。

这是明摆着连坐都不让她坐了。

宁馥一进门就被这场景给雷到了,这才离开宁府多久,宁家上下待她就已经连这些细枝末节也要添堵下脸子了。

一看这阵仗,宁馥的脚步直接就在门枕处停了,脚跟紧贴着厅堂的门杴儿,大声对着上首的宁政夫妇道:“不知宁家叫我来,所为何事?”

她这话乍一看竟不知是瞄准谁说的,只瞧得出来她这声音甚是不小,倒更像是说给她身后的宾客听的。

从她进这厅内到现在,上首的白氏就一直紧闭着目,手里一直不停的拨弄那串开片儿的佛珠,看得出来已是快忍所不能忍,宁政则是从她一踏进这个厅堂开始,那目光就恨不得把她的身上给烧出两个窟窿算完事。

听了她这一声厉喝,倒竟有种她不知何事,还怨怪宁家没事找事叫了她来一样。

宁政快要气炸。

但是宾客都在外面,他怎能发作?

一个眼风就递到了宁立亭的身上。

今天是他们二房操办喜事,有什么,就让他这个做宁馥亲生父亲的人上吧。

宁立亭一触到宁政的眼神,立即就敛了容。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也不怒,只做陈述一般,道:“今天是你们的人在操办这场喜宴,你和你手下的人办事向来都是让人称赞的,怎的就让这种丑事在这个时候揭了出来?你这是……”他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语气竟成了逼问,直到陈佩青在旁皱眉咳嗽了一声,他这才醒转,声音比先前压的更低,道:“今天是宁芸大喜的日子,你有什么事不能压后再说,非要在这个时候捅出来,你就算和宁家再没关系,可我们今天好歹也算是你的主顾,把好好的一场喜宴搞成这样,你就是这样让你的主顾在办宴席的时候丢脸的?”

他的声音不大,只足够这厅里的人听到,使得外面的宾客只能瞧见他在跟宁馥说话,却个个都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作为宾客,这种八卦好奇的心是压也压不下的,家中操办喜事,竟出了这档子丢人现眼的腌臜事,百年也遇不到一回,怎能不激动。

可又不好太过分,于是个个都得装着高兴的模样继续推杯换盏,其实个个耳朵都立的厉害,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关注着这边正厅里的动静,心里期盼着赶紧大声点,赶紧吵起来。

宁立亭这话里之间,长篇大论,重点无非就是一个——宁馥的人办事不利,让宁家丢脸了。

而不是宁家四房的正经夫人跟人跑了。

“宁二老爷这话就太诛心了。”林清之温声上前,好言好语地道:“我们的人在宁家操办这喜事,您府上也确实是我们的主顾,可是凭白无故的丢了个人,我们怎么能就这么不吭声的压下去?宁四夫人没赴宴,前后左右瞧不到四房的人,有宾客问起,我们不可能不当回事,总得有个应对的话吧?可你们事先完全没有人跟我们的人支会过四房会缺席,这么大的喜事,令千金还是去瑾王府做妾女的,做为亲婶婶,怎能说不在就不在?我们这边好心好意惦记着,想着别是宁四夫人有什么不适,府里今天人多事杂,要真是身子不舒服,再通传不到影响就医怎么办?不还是得怨怪我们的人做的不周全?哪料想一到四房的院落探看,这才知道出了这么一件事,话说回来,这还是府上的下人发现的,不然我们的人又哪里会知道宁四夫人是卷着四房的财物跑了?这事是小事吗?哪敢压下?府上的四夫人卷着财物跑了啊!压下去耽误你们抓人怎么办?”

他说着,又道:“谁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派人抓啊……”

林清之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仅厅里的人听得清楚,就连外面坐在近前的几桌也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心头皆是愕然与震惊。

坐的远一点的立即便就凑过来小声问着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口口相传甚是极快,头凑头的一会儿就传了过去。

“闭嘴!”宁政忽而闷闷的喝了一声,这时他也顾不得林清之的身份了,只以自己长辈的身份喝道:“林公子,这是我们的家事……”

宁馥一目睨过去,开口道:“既是家事,那你们一家人私下商议就好了,还叫我来干什么?”

“那是因为今天的喜宴是你的人操办的,你们的人把事情闹成这样,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们?你们就该给个交待!”

“宁老太爷这是你说的,是我的人操办的,那我的人凭什么不能在这里说话?你要的是个交待,不商议这件事,怎么交待?凭什么交待?!”

“你……”宁政气的大怒,还要再说什么,宁馥却再没看他,只冲着宁立亭瞪视过去。

“想让我给个交待?我们有什么可交待的?宁家丢了人,不赶紧去找?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谁知道你们要不要报官?再者说了,已经落实的铁证,四房的财物也全被卷走了,我的人把这件事说出来有什么不对的?万一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呢?万一不是宁四夫人卷走的呢?回头等宾客都走了,这损失的财物,你们是不是还能敲我一笔,怨怪我们的人手脚不干净了?!”

(未完待续。)

第354章推卸

宁馥纵然把话压到这一地步,陈佩青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个字。

宁馥余光留意了她一下。

她这次倒是学聪明了。

任氏卷着家财跑了,这事是宁家的家事,也是宁家的大事,无论是不是与财物有关,她再是想把这件事压下,也不能由她出面。一则因为今天是她的亲生女儿出嫁,而这个亲生女儿还与宁家没有血脉关系,一旦她出面压住这件事,直接就会落人话柄——宁家二夫人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竟然连宁家四夫人卷着家财跑了的事都按下不发。

二则,她只是宁家的媳妇,而非姓宁。

这件事,无论她是选择压下的态度还是揭起来的态度,都不正确。

压下,人家会说她果然只顾着二房,四房的死活皆不在她的心里了。不压下,人家又会说她竟然连这种丑事都能揭起来,岂不是明摆着要把四房一压到底,就冲四房出的这件丑事,将来宁四老爷休想分到丰厚的家产?

这边厢宁馥一连串的逼问反问回去,宁立亭的唇角都气的发抖,林清之拿着一沓协议就过去了,客套的唱起红脸,大体意思就是所有宴席在操办的时候自然是以大局为重,但是前提是也得没有重大意外事件发生才行,这重大事件自然包含是指一些天灾**等等,显而易见,宁四夫人这件事自然归属**,头前他们这边的人也是怕宁四夫人有什么意外,再者见财物都没了,万一是有人趁乱而手脚不干净怎么办,这些都是主顾的损失,他们不能不报。

宁立亭的唇不抖了,但是脸色却是越来越黑,作为宁家的当家,这种丑事发生就已经够给他记上一笔了,更甭论闹的人尽皆知,今儿这外面的宴席一撤,不用隔夜就会满城皆知,他这个当家,等这些人都走了,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可林清之这边红脸唱的太好,又不是他们宁家的人,他是斯文人,哪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道理,他可做不出来。

眼看着宁立亭泄了气,准备就将这事咽下去了,林清之这才扭头朝着宁政一福身,说道:“宁老太爷也不必动这么大的气,您让宁馥过来,她立即二话不说就赶来了,瞧这过来的速度,自然是没有半点耽搁,我们既然接下了这笔生意,哪有自砸招牌的道理。宁府出现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不过好在再没有其他的损失,你们的态度我们也明白了,这次是我们不知道宁家四房人在你们宁家的地位,一下子把事情给化大了,但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无关紧要的话,也就没眼下这场面了不是?我说句公道话,算是两边各有不是,当初没有交待完善,就且就此作罢算了,外面那么多宾客在,这边越闹大,岂不是更给别人添谈资?”

这后面的话,宁立亭是听懂了,甚是有种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

是了,他身为宁家当家,事情闹得越大对他就越不利,这件事刚刚揭起来的时候,他只想到把自己的责任先撇干净,这才让人把宁馥叫来推到他们办事不利不懂得权衡利弊上,现在想想,这件事从刚开始被揭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压住,只要对外宣告一声,说是任氏准备去田庄上住一阵子就是了,四房的院子是准备换个新的,才把财物等都收拾了起来。

早这样说,不就没事了吗?!

他立即便就准备应承,正好林清之这是来送下台阶的,他何乐而不为?

他面颜一展,陪坐的几房人中,曹氏的眼风极利的就盯准了他,瞬间便就起了身来,林清之见状自然要好奇发问:“宁三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宁馥就差笑出来了。

就见曹氏冷冷一笑,也不冲着林清之,也不冲着宁馥,在厅中来回慢步,谁也不看,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什么天灾**?这是天灾**吗?这是我们宁家的私事、家事!别人的家事岂是能让你们这样拿出来戳弄的?话说的好像没事没问题似的,可我听出门道来了,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宁家的人不重视四房?在我们宁家哪房人不是平等对待的?吃穿嚼用多谁少谁了?都是正经的老爷,夫人也都是正经的夫人,全都是受着府里的福萌过活的,谁不重视谁了?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大事,怎的只在这里互相寻对方的不是,怎么你们不派人去追去查、去报官??”

这话说完之后,宁政眉心一凝。

他有些不明白了。

不得不说,曹氏站出来很合他的意,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明明就是宁馥的不对。

曹氏这一番话,好像就是在说宁馥的不是。

可又好像不是在说宁馥的不是。

他听不懂了。

他听不懂,宁立亭和陈佩青听懂了。

曹氏这话,明面上是要跟宁馥没完没了似的,可实际上哪一句不是在说他们二房的人不重视这件事?

前头说这是家事、私事,后面又说怎么不派人去查去追去报官,既是宁家的家事私事,那去追去查去报官,自然也该是宁家的人去。

他们当然没有派人去。

他们只顾着把这件事推到宁馥的身上,别让宁政夫妇怨怪是他们二房掌家不利!

宁馥很是配合的面上一叹,扫了一眼宁立亭,一副无奈的样子把一沓纸拿了出来:“这上面是我们素缨楼接手包办宴席的流程和所负责的项目,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细细看过,之前已经送到宁二夫人手里了,而且在签这次的协议之前,宁芸也是细看过没问题才签的,你们自己再看一次吧。”

曹氏上前接过,皱着眉很不悦的样子,但是两人在交接的时候,她望着宁馥,目光中有种愉悦一闪即过的传了过来。

她要趁着这次的机会给二房重重一击,自然要感谢宁馥送上来的机会,更要感谢宁馥与她这无声的默契。

随后她的目光便细细的扫过条文,最后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看来还真是**了,但是你们怎么不报官?把这事捅大了岂不是耽误追人?”

(未完待续。)

第355章落差

宁馥闻言一蹙眉:“是啊,为什么要把事情捅大不去追人也不报官?”她这话说完就冲着屋内其余的几位宁家的人道:“你们一个个的既不追人也不报官,倒是有闲人闲时间打发人去把我叫到这里来,踏进门前我还以为是要找我了解什么情况呢,却没想到竟然是叫我来发难!真是不可思议!”

宁馥说着,便扭头踏出了这个厅堂,顺着长廊往外走,茵妙赶紧的把披风给她披上陪着。

“这下他们可不敢再叫姑娘回去问话了,刚刚程衍拉了我到一旁说话,宁四奶奶身边那个叫桔珠的丫头现在也送出城了,现在报官的话,整个四房留下的下人没一个能了解情况的,这要是报官,定然得声扬大半个月去也没有结果,除非宁家自己销案,否则查到明年也不可能有结果。”

宁馥听了这边的消息后唇角轻轻扬起一笑,当下站定,远远的对着那正厅的大门扬声道:“宁府若是报官,你们几个机灵点好好配合,知道什么打听到什么都一字不落详详细细的说给官爷听,人命要紧,别的都不过是个场面。”

正厅没什么动静,满座却是震惊非常。

须臾,曹氏走了出来,远远的对着宁馥行了个礼:“还是你周到思虑的周全,先谢过了。”

这么一来,宁家想不报官,都不可能了。

而只要报官,这事就会越捅越大。

天知道,什么任氏,什么宁家四夫人,宁家的四老爷他们都不管不顾,还在乎一个跟人私奔了的四夫人的死活?

宁馥点头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宁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太重,毕竟今天这件事并不是她主动发起的,经过今天她露这一面,在所到的宾客之中心里所留下的印象也够了,宁家的正经四夫人跑了,还是卷了四房的财物跑的,这种事简直是京中近几十年内都未曾有过的豪门丑闻,可宁家竟然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问责宁馥为什么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天知道,这些宾客的眼睛可不是瞎的,全程宁馥根本就没在场,与她何干?

难道他们宁家的四夫人卷着财物跑了,还是宁馥教唆的不成?!

与理不通,狗屁不通,浑不讲理,以大压小,赶尽杀绝。

等林清之几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宁馥立即就说了林清之一通。

“有事直接报官就好,做什么非要让宁家的人把我也叫进去,你这是恶心他们还是恶心我,这下好了,到头来我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宁家这次不仅丢了任氏这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面子也一丁点都没了,到头来早晚都要报官的事,怎么就非得我到场才走这一步?只要我出现,这事就算民心向着我,祁蘅也不可能不怨责我一分,这是逼着我和人家皇亲国戚对着干打擂台?”

林清之乖乖站在那里听她的训,不仅不辩解,态度也是十分受教,他越是这样,宁馥的脾气便就无法发泄,索性坐下再不理他,他这才上前又是斟茶又是高举过头的行大礼赔罪,这才了事。

却说这次宁芸嫁入王府做妾女的事情一过,整个京城连隔夜都没,就没人再谈起宁家已经算是半个王府的亲家之事,人们茶余饭后所议论的,皆是那一天宁家正厅里的闹腾,还有事后官府的人追查失踪人口宁家四夫人任于丽的后续之事。

当然,后面这件事,长达半月,无果。

这件事在京中引起的是一股暗流,没人敢在明面上说来说去,毕竟另一头还挂着瑾王府,谁敢乱议。

但越是这样,才越不好压制。

而大婚当天宁家出的这档子事,最直接的影响便就是——原本允诺给宁家的三天回门宴,取消了。

天知道,大婚当天再大的喜庆,毕竟也只是宁家一头热,祁蘅从头到尾是不露面的,祁蘅面子上也是做的很到位的人,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温文儒雅,而宁芸又是京中灸手可热的宜婚女子,当初他便就允了宁家可以三天回门,他会带着宁芸一起回宁家。

这才是这场婚礼最大的益处。

这也是一个王爷对自己的妾女最大的优待。

然则,却因为任氏,取消了。

宁家自然也在这半月之内没个安生。

三房自那天之后就再没冒过头,这才是曹氏的精明之处,打完就闪,你抓也别想抓。

这天,官府的人过来府里来给了个结案,称任氏这件事不能算作失踪人口,虽然没有在宁家留下只言片语,但是查出来的种种证据都表明任氏似乎不是一个人卷款逃跑,至于是跟谁,官府的人没有点透,只说让宁家自己去查,不然的话最好就这么算了,宁家的人对外宣告一下,随便拟个文书什么的说是把任氏已经逐出了宁家才是眼下最好的安排,否则再让官府的人强行介入的话,到时候公开出来的信息,宁家受损更大。

宁家的人早就等着官府的这个结果了,自然二话不说应了,宁立亭签了字画了押就算了事,让管事的去外面上等的酒楼办了几桌席面犒劳官爷们,意思也是让他们守口如瓶,这事便就到此为止。

送走官府的人之后,消息自然很快就到了三房处,曹氏这才磕了磕烟灰,让丫环把烟斗收起,起身往外走去。

二房和三房之间隔的不远,却是绕过之后会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曹氏绕到二房的院内的时候,竟没有管事婆子相迎,还在纳闷,就听到陈佩青正在里面抱怨:“简直欺人太甚,任氏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合着她这是故意报复我了?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挑在芸儿出嫁的这天带着钱走!四爷离家这件事是全家上下都同意的事,她凭什么就冲着我们二房的人来?现在可好了,女儿嫁了跟没嫁又有什么区别?三天回门王爷没来,这以后还有什么能指望?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房内只闻陈佩青的怨骂声,却没听见宁立亭什么动静,曹氏当下便悄声的凑到门前,掀起门帘的一角往里偷瞄。

(未完待续。)

第356章家变

曹氏这一瞄,就见屋内满地都是碎渣子,还有个椅子都歪在地上,地上还有些个碎裂的东西,虽然是些花瓶,茶碗的,可别看这是些小物件,要知道陈佩青可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二房里的摆件,随随便便个东西都是可以拿得出手送人用的。

抬眼看那倚在一边浑身脱了力般的陈佩青,却看到宁立亭远远的坐在屏风边的榻上,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唯一透露出来的情绪,就是——心如死灰。

曹氏这才明白怎么这里就里外都没人侍候待命了,这夫妻俩闹成这样,早就把人都清退了。

曹氏沉了沉气,想着要不要现在进去。

可才这么犹豫了一下,里面宁立亭的声音就不咸不淡的飘了过来:“这还能怎么样?你在这里跟我闹又有什么用?这件事左右是我们家自己闹出来的,我难道还要再找到她的门上去寻晦气?还嫌上次闹的不够?”

曹氏知道他说的‘她’是谁。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到宁馥,陈佩青就像乍了毛似的,当下就又将手边唯一完好的能摔的茶盏给砸了:“我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她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去她亲娘的灵位前说去?!”

先前摔了多少东西,看得出宁立亭都没什么反应,此时一听提到了他的亡妻,立即就惊愕又愤怒的瞪向陈佩青。

不过他却什么也没说。

可他心里却惊愕极了,他完全不明白也看不明白了,陈佩青向来内外兼修,一个泼妇是断然不可能养育出宁芸那些品性的女儿的,可她怎么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许是宁立亭的眼神让陈佩青更加不爽,她左右乱看,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再无可摔砸之物,这气火发不出来,当即就起身跺了脚,怒道:“你有没有听你父亲今天说什么?你怎么还能这么悠然自得的坐在这里当没事人一样?什么叫事以至此芸儿是再指望不上了?这就让我想办法去王府向芸儿把陪嫁的几个庄子要回来?”

宁立亭皱了皱眉,道:“他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又没说让你非这么办不可。”

“你还能抱着这种侥幸?你母亲昨天叫我过去说话,已经明确的跟我说,让我往你五弟名下安排几个铺面打理,他们老两口这是什么意思?!”

宁立亭脸耷拉了下来,道:“五弟房里现在两个人要养,而且他是府里的正经老爷,以前是他自己不要,而不是不该给他,分几个铺面也是应当,早晚他也要独立门户,是时候自立更生了……”

“你放屁!”陈佩青彻底没了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大声道:“他们这是知道芸儿指望不上了,就指着五房给宁家开枝散叶添个孙子!你还在这里悠然快活,到时候被他们几个抢的连渣都不给你留,你就醒了!”

宁立亭脸色黑到了底,下巴收的更深了。

半晌后,宁立亭终于压抑着火气,声音大了几分,道:“那现在能怎么样?路是咱们自己走出来的,芸儿这边指望不上了,本来有个可以指望的,是你自己把这路子给掐断了,父亲和母亲为了宁家的将来着想有什么不对?你怎么能只想着自己?大河没水小河干,宁家若是不好了,我们能好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怪我把那个白眼狼逐出家门是不是?你心里还压着这件事是不是?你没有怨气,那是因为她一直针对的是我!你和我是夫妻啊!我的敌人不就是你的敌人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里面又吵了起来,话题最终还是围绕着宁馥,曹氏再听下去也没有意思,这个节骨眼也不是进去给他们添堵的时候,况且陈佩青已经够堵了,她再添两句,岂不是这把火得烧到她的身上?

悄悄的再把帘角放下,曹氏带着人又悄悄的回去了。

路上她对石新家的说道:“明儿去铺子里,让几个得力的查一查任氏去哪了,务必查个清清楚楚。”

石新家的一怔,道:“奶奶还查她干什么?走了不更好?四老爷不在,她又跑了,以后四房是别指望分到什么了,她若是回来,万一再让她那张嘴把事再给编圆了,岂不是亏了咱们自己?”

两人说着就进了院子,石新家的给曹氏打着帘,曹氏进去后坐下,接了丫环递的茶把屋里的人清了,才道:“我只是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人在哪,在干什么,她和那个戏子在一处,两个谁是能正经过日子的?再是有万贯家财也早晚得散个干净,更何况自从老四走了之后,陈佩青苛扣她的事多了去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没什么大的进项,还不是一直吃着老本高不成低不就的过来的?卷走的钱也是以前老四捞下的,让她且花着,等落魄的时候就知道戏子无情了,等那个戏子走了人,咱们这边的人再出面把她养住就是了。”

她说完这话,低头抿了茶歇一歇。

石新家的更错愕了,道:“那四奶奶可不是个记他人恩的,况且养着她做什么?”

曹氏笑:“宁家早晚都是要分家的,若是老四一直不回来,看陈佩青那架势,只要四房这边没人,她断然是不会留什么了,还不如把任氏养成自己人,她把眼下这事儿圆回来倒也不难,我自有办法,到时候她有钱分,我们也能拿她个大头,不是挺好?”

石新家的彻底明白了。当即眉开眼笑的应了,次日立即去办不提。

关于宁家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自然是每天都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宁馥的耳朵里。

听到陈佩青和宁立亭又大闹起来的事,虽然香檀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宁馥也猜得出来。

所有的争吵,最后的症结肯定就是自己。

谢过香檀并叮嘱小心些后,霜容送了香檀回来,道:“宁老太爷真的会让二奶奶做那样的事吗?这也太下脸子了,以后二姑娘在瑾王府还怎么抬得起头?”

宁馥关注的不是这个,一直凝眉在思量着什么,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霜容见状便就没再说话。

半晌,宁馥把杯子一放,道:“你去找一趟周凡,任氏去哪儿在哪定脚,都盯紧了。”

(未完待续。)

第357章风雨

霜容的动作一僵,却是并没有动,半晌后道:“你是不是因为宁四老爷那件事,现在才不得不把宁四奶奶也看紧了?”

宁立昌在外飘着,将来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现在宁家的人还不知当时他离京的真相,所有宁立昌往宁府寄去的信件都被截住,并且仿着宁立昌的字迹书写新的才到宁家的手中,信中只要但凡提起当时的旧事的,全都被宁馥一个不落的扣了下。

虽然任氏离开宁家与他们并无关系,但是到底任氏是宁立昌一房的人,他的事没了干净,任氏的事就也得在心上悬着。

霜容说完,也不等宁馥说话,便道:“宁四老爷那边已经一直都有人盯着了,现在还要再分出人来去盯着任氏,太不划算了。不如把四老爷召回京中,两人就都不用盯着了,还能让宁家措手不及。”

宁馥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她现在封了女爵,有品级在身独立开府的人,霜容也再不是以前一个普普通通任人左右的丫头,宁立昌就算回来看见霜容并没有死,也一定不敢再将霜容怎么样,更何况,他的妻子都卷款逃跑了,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大,看起来似乎并不会将怒火对准她们这边。

可是,宁馥却心知肚明,一个被谎言吓的离京不敢归家的人,回头发现这谎言背后的真相竟是这般,一个为着一己私欲连自己亲娘老子都不认的人,这妻子与戏子私奔的事情是不可能不会记在她们的头上的。

如果当初不是她们把他给连吓带骗的整出京城,任氏也不可能会有机会和一个戏子走到今天。

宁立昌如果不这么想,那才叫太阳从四面八方出来了。

是以,她就算已经再与宁家毫无关系,宁家的人也再不可能对她和她身边的人支使控制,她与四房的恩怨,也早就超于和宁家整个府上的恩怨了。

宁馥把弄了一下手钏,默了片刻,遂说道:“用人这方面不能吝啬,宁立昌还不是回来的时候,而且,我可不觉得宁家的人希望他现在回来。”

四房的人彻底走空了,又没有后嗣,宁立昌还在官府挂着名,丢人现眼伤风败俗全都让四房的人做尽了,对宁家来说他们如同弃子,宁家有那么多个老爷,这一个拖后腿的,不回来才是更好。

更何况还涉及到分家产的事,宁立昌这一房人对家族毫无贡献,有多少仇怨都是他们勾出来的,其余几房人,谁会愿意让四房的人分到钱?

尤其是陈佩青。

不,还有曹氏。

所以,宁馥这话一说完,霜容立即也就思量通透了,面色立即也就沉凝了下来:“既是这样,那就多下些力度为好,宁二夫人那边这时候大部分的心性应当都放在二姑娘的身上,而且也未必会在意任氏的去向如何。”

陈佩青对任氏的看法,只怕心里正在暗爽才是。

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宁馥又道:“陈佩青现在已经乱了套了,她顾不过来,但是有人顾得过来。”她回忆起那日曹氏在宁家厅堂里的态度来,后而对烟珑道:“你这几日带上人把曹氏那边盯一盯,若有什么异动,一定不能忽视。”

烟珑连忙称是。

陈佩青近来的气势明显低了,听周凡的讲述,这些天在股东圈那边也很少见到陈佩青,不是非出面不可她连门都不入,鲜有的几次露面也是匆匆来去,形容更是憔悴了许多。

宁政让她去瑾王府从宁芸的手里要些陪嫁回来,这事可不是那么好办的,两边她都得顾上才妥,她自然是不会向女儿去要,只是向宁政交待这事,就得她自掏腰包。

这么些年她主持府里中馈,虽然不至于掏不出来,可是也够割她几斤心头肉的。

要知道,当初她为了让宁芸到了祁蘅的府上过的日子好一些体面一些,可是费了不少的口舌,从宁政二老的手里要来的陪嫁个个都是肥地,现今让她自己补这些还给宁政,她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纵然是这样,宁馥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她在那天冲着宁立亭发过一次大脾气而已,此后就再没有过任何风吹草动。

她的耐性也越来越强了。

将嫡女逐出族谱撵出家门,又在自己主持府内大局的时候让宁家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虽然七出之中并无此列,可是若真要惩治她,宁立亭把她送去佛庵过完余生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宁立亭自然不会,有陈佩青在,才有他的甩手掌柜悠闲日子可过,这一点他心里清楚的很。

陈佩青。

她风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甘愿让自己吞下这个恶果就从此向善?别说是从此以后一心向善,便就是一笔勾销都是想都不要想的。

所以,所有的按兵不动,所有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暂时的。

“薛宁?”

怡松院中一片静谧,偏厢屋里传来一声低唤,听起来有些无力。

薛宁立即撩了帘进去,快步到了榻边。

“老太爷,我在呢,在呢。”

宁政未起身,薛宁就替他掖了掖被子。今天这个午觉宁政似乎睡的特别久,也比往日睡的要沉,现在都快傍晚了,不知是不是没有睡好,看起来比入睡之前还要憔悴疲累,竟也不想下地活动一二。

薛宁起身倒了盏茶递过来。

“喝口茶吧,老太爷。”

他轻声的对宁政说道,就像往日里每天侍候宁政起床一模一样。

“二、奶奶还没过来?”宁政支着身子抿了一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早上没来问安,中午也不过来回话,我睡着的时候她有没有过来?”

薛宁摇了摇头,道:“最近事情太多,老太爷您就别操心府里的事了,府里的事情您早就已经放下了,就且让他们去劳心,您只管怡养天年不是更好……”

他说着就又把杯子往前送了送,让宁政再喝一口。

宁政却听了他这番话后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一样,一把将茶杯推开,道:“老二当初怎么会娶了这个婆娘!她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未完待续。)

第358章道义

薛宁竟也没去收拾地上的残碎,而是起身又去拿了个新茶盏倒了一杯,又端了过来。

“我扶您起来,喝盏茶活动活动吧,也消消气。”

他甚是轻和的对着榻上的宁政言道。

宁政压着气又喝了半盏。

薛宁就又劝道:“老太爷,您就听我一句劝吧,二、奶奶这些年为府里尽心尽力,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心明如镜,她是真的为府里打算的,现在二姑娘嫁到了王府里,哪有立即就把陪嫁要回来的道理?便就是随便嫁到个普通人家,这女子一旦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拿咱们前头那位二、奶奶来说吧,她人都不在了,那陪嫁也是咱们家的,乔家没来人要是正常,便就是他们要了,我们也是绝对不能给的不是?您想想,如果二、奶奶真的把二姑娘的陪嫁田庄要回来了,这事肯定也是会传出去的,别的且不说,就单说这事如果入到了乔家人的耳朵里,那前头那位二、奶奶的陪嫁,他们乔家的人岂不是更能理直气壮的过来咱们家要了?”

宁政本对他一直都不错,他也是从来都是只侍候着宁政一人,尽心尽力且是一回,府里的事务他却是几乎没怎么沾过手的,以前有周睿,后来有陈佩青和她身边的人,他的职务除了照顾和陪伴宁政之外,就是这怡松园的上下,出了这个园子,他什么也不管。

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沾染过,关于府里庶务的问题他也就从来都没有插言过,今天不知怎的,竟像是要与宁政言语个一二来了。

宁政只当他是关心则切,但是明白他是出于一番好意是一回事,这心里的火气压制不下就是另外一回事。

宁政看了看他,也不计较他现在竟然和他谈论起府里的庶务,只计较他竟然是帮着陈佩青说话,此时说话哪里还有半分好气:“你把你家婆娘给我叫进来!”

薛宁没去,而是连忙伏低作小,当即慌张的跪在榻边道:“我家婆娘在老夫人跟前劝说呢,这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老太爷您可千万不要动怒,仔细身子要紧!”

宁政拍了拍被沿:“我让你去叫你家婆娘过来!她在珍儿的身边劝什么?让她回头劝劝我,别把老二媳妇逼到没路走是不是?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滚出去!滚!”

薛宁眼里都含上了泪,道:“老太爷,您息怒啊……”

“我息怒?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把我气死了事!我知道,你们这是看我们两口子活不了几年了,这府里的大权还都在老二一房人的手里,不敢得罪新主子是不是?她陈佩青要是能指望得上,我也不至于把她逼到这步!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要握着家产不给子孙?那陈佩青的女儿是我宁家的子孙吗?我瞎了十几年,我现在看清楚了!你们莫要为了他人做嫁衣!你们夫妻俩跟了我一辈子,竟然等不及我两腿一蹬,这就要反了!你这样的狗奴,我留你作甚?!快滚!”

薛宁的老泪淌了下来,咬着唇,隐隐竟然看得见淡淡腥红的血丝,他就这么咬着唇,终究什么也没再说下去,而是就地朝着宁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都破了皮,血珠就滚了出来。

“老太爷!府里的事情您就别再管了!您身子要紧!”

宁政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拨到地下,喘着粗气骂道:“你给我滚!全都给我滚!”

茶盏在薛宁的脚畔摔成粉碎,茶盏里本还有水,也四面飞散了一地,薛宁没躲,半晌后站了起来。

“我去叫人来收拾。”

他人还没走出去,身后宁政一声又一声的滚就又响了起来。

门帘在身后落下,他抬袖狠狠的把眼泪拭了,抬步走了开去。

到了门下无人处时,回廊处有镂空的石窗,他站定在那里,半晌未动。

像是走了神一般,又像是魂儿飞去了一半,好半晌,他才僵硬着手,朝着石墙击了三击,这动作一做完,绕过回廊,再也没回头。

怡松园仍旧静的超乎寻常。

宁政在榻上仍未起身,薛宁走后他好半晌也反不过来这口气。

薛宁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明白,可是还能怎么样?

陈佩青先前敲了宁家一笔来给宁芸办嫁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了,想着只要对陈佩青母女够好,这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孙女到底也养了这么些年,怎么也得记挂着宁家的恩情。

并不是因为觉得宁芸给祁蘅抹了黑宁家给祁蘅抹了黑而让宁家不能再指望瑾王府才做这个决定。

而是事情都到了这一地步,他们宁家对陈佩青那么好,把宁家的一切都交到陈佩青的手里了,现在事情成了这样,陈佩青竟然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到他们二老的跟前说过一句。

他这才计较。

计较的是宁芸的陪嫁,陈佩青又不是掏不出。

陈佩青能握着乔清婵的陪嫁至今,那些都是能生出大财的产业,府里多少年都没跟她计算过,就连宁芸出嫁的嫁妆都没提起过这件事,这件事办砸了,她陈佩青也是在商圈里打混练出来的,怎会不知道平衡。

对外,她陈佩青长袖善舞,拿了别人的就还给人家另一些来交换,这种等价交换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对宁家不是如此,完全就是因为宁家对她从没有计较过,她就对宁家予取予求,根本就不去交换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他还能活多少年,这个家不早晚都是孩子们的?宁家大权都在二房人的手里,他们二房不会少拿的,怎么就不能给其他几个兄弟多留一些?

越想越酸,闭上眼时,泪水就无声的从眼角淌了出来。

他抬袖轻轻的拭了。

这时,才恍惚听见屏风那边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把地上收拾干净就出去吧。”他道。

外面的人并没有应声。

须臾,屏风后的人绕了进来,却跓足到了他的榻边,并没有收拾地上的残渣。

他刚要抬眼去问。

却是眼前一黑,被一双冰凉的女人的手将眼睛给蒙了住,随后,一个香帕就捂了上来,他只来得及嗅到一股奇怪的异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双手还没抬起,就松软的垂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359章病

与王若诗喝完下午茶,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至黄昏,冬天的黄昏特别的短,又到了一年年末时,四处已经渐闻年节的热闹气息,将这冬日的灰暗之色减少了几分。

宁馥怀着既踏实又有些疑惑的心情吃了晚饭,然后沐浴,休躺。

醒来后是次日清晨,宁家老太爷睡个午觉醒来后就神智混乱的事就传进了府里来,从宁府打探来的消息也有了回音,大夫说宁政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只怕不太有可能恢复原状。不可能恢复原状,这也就是说,宁家将来分家之事,宁政二老是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宁政刚刚才施压逼迫陈佩青去向宁芸要回陪嫁田庄,这就倒下了?

这么巧?

这么正好?

宁政成了这模样,宁家现在哪里还会顾得上这些事情,陈佩青更不可能再去向宁芸要那些田庄了。

陈佩青这下应该开心了,现在宁家四房彻底垮了,长房又一直蛰伏没机会翻身,三房始终保持着偶尔来一下的状态,宁政又成了这模样,宁家,又牢牢的握在她的手里了。

宁馥起床后叫来霜容:“去给若诗表小姐那边送些妆盒,新上的那套胭脂也一并的送过去。”

霜容知道宁馥的意思,昨儿与王若诗一起喝茶提起过宁馥已经过世的母亲的陪嫁之事,这也是因为外面已经有陈佩青要向宁芸要回陪嫁的谣言而引起,头前宁家事务不断,而且都在操办宁芸的亲事,乔家的人个个体面,是不会在宁家操办喜事的时候去要乔清婵的嫁妆的。

但是一直没要不代表就不要了。

以前两家之间彼此承诺过什么自然在这个时候早就作废了,宁馥又被宁家逐出了族谱,乔清婵的嫁妆还与宁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还要在宁家人的手里?

霜容立即去办了,不过从王若诗那里得来的消息却不乐观,本来乔家确实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先前王若诗也不会与宁馥说起关于她母亲陪嫁的嫁妆之事,但是现在宁政突然之间倒下了,乔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这个时候上门去讨要嫁妆,必然不会落到头上什么好的名声,王若诗的母亲与乔家的人往来都那么少了,昨天夜里也被叫去谈事,最后的结果是这件事还得压下,看看宁家那边的情况再说。

到下晌,就传来宁芸要和祁蘅回宁家探望宁政病情的消息,陈佩青为了自家的利益,这种机会从来都是抓得很及时。

不过宁馥对于这件事仍有疑惑,她总觉得宁政这次突然病倒太过巧合太过及时,她也让人细细去宁家调查,可却没有什么能抓得住的蛛丝马迹。

难道,真的就是这么巧么?

这件事在心里落下,不过即使暂时没有什么痕迹也不是重要到不行的事,事已至此,追其究竟没有意义,以后如何才更重要。

和林清之喝着下午茶的时候,宁馥前一阵子提起想喝一喝水果茶,当时林清之没什么表示,却不想悄悄不吭声的早就暗中开始研究,现今已经小有所成,拿了自己亲制的果茶过来。

宁馥看了看配料,有不少干果,她虽然不擅此道,却也懂得辨识,这些果干价钱自然不用多说,林清之总是会用他能寻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但是这配搭和主料就有来头了,宁馥喝了一口,便知他当真在私下里费了不少心思。

夸了几句,林清之心情不错,两人聊一会子果茶,就随口聊起关于年节之事,快过年了,大家心情都不错。

须臾,林清之突然问起宁馥生意上的事来。

“素缨楼近来接的宴席明显少了些,上次宁芸那场婚事还是多少受些影响,要不,趁宁老太爷现在病着,你去探视探视?”

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宁政病了的消息还未在京中真正走开,他就已经听到有人在暗中说宁政突然这么一病,与多年来的郁结肯定脱离不了干系,毫无疑问,这一年来宁家发生过的几起重大的打击之事,件件都与宁馥有关。

这等同于直接在质疑宁馥的品行。

若是宁馥能主动放下前嫌,作作样子给世人去看看宁政的病情,兴许会有好的效果。

宁馥笑了笑,说道:“如果真是因我而起,那我就更不该去了,他现在话也说不出来,见着我又骂不得,岂不是郁结更深,再给气出个好歹来,那我岂不是更加坐实这个名声了。”

林清之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关于宁馥的事情,他从来不强求什么,她想做就去做了,她不想做的,他会建议,但如果她仍旧坚持,他也绝不逼迫。

这话才说罢,周凡就靠近了过来,道:“本来没想现在说的,但你们提起来这事了,我就跟姑娘说一句,宁二姑娘似乎是准备在她和瑾王回宁府探病的时候,让你跟着一道回去的。”

一听这话,林清之便立即劝宁馥别拉着脸,道:“你现在的供给也是少的不得了,素缨楼的生意又不如以前了,年终还有一大笔开销,开了年又要花不少钱办货,你就当是照顾自己的生意,去瞧一眼又能怎的?”

宁馥没再坚持了。

林清之说的没错,她现在虽然自立女户,这府宅也够阔气,可是虽然身为礼部女官,不被其他同僚瞧得起她倒不介意,问题是朝廷的供给真是少的可怜,这本是件肥差,可是做官这种事,若是不去奔走疏通自己的官路,那是别想有什么肥肉可吃的。

林清之人在别苑住着,也一直都在照顾她的生意,介绍了不少人在别苑里举办各种没有什么必要的展会,其实目的就是为了给她送钱,那些人来,现在看的还真不是她宁馥的名声,看的只是林清之的面子罢了。

她不能永远倚仗着林清之。

顿时,一下午好不容易因为果茶而好转的心情,又暗了些许。

半晌后,宁馥才做了决定。

“那也得等宁芸来请我才行。”

(未完待续。)

第360章探病推16500+

林清之和周凡相视一笑,知道宁馥这是松口的意思。

宁芸那边的信儿隔天早上就有人过来了,下午的时候霜容去瑾王府回话,订下去宁府探视的日子。

腊月二十八这天,早晚后瑾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府宅外,宁馥也早早就收拾妥当,上了马车。

因着这次并不是递了帖子来的,而是算是陪着宁芸一起来宁府的,是以下了车后,宁家的家仆本是因着看见是瑾王府的马车而纷纷把腰都快要弯到了膝盖以下,但是一见走下来的竟然是宁馥,震惊之中也颇觉得有些不喜。

但再是不喜,也没一个人敢在面色上表现出现分毫。

更没人敢拦着。

一路直往怡松院而去,路上宁馥无话,烟珑和霜容就和引路的婆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就像她们这边的人与宁家从来没有什么摩擦似的平常,而从她们的谈话之中,才知道宁芸和祁蘅还没到。

进了怡松院,薛宁家的见了她之后看不出来有多意外,竟是看起来很感怀一般的笑着,然后深深的弯了一腰,就连伸手打帘子的声音,也透着几分亲切和期盼。

这是从未有过的。

宁馥端庄地坐在屏风外的围椅上,隔着屏风瞧见宁政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把头转了开去。

宁馥笑了笑,一面问起薛宁家的,道:“老太爷吃过药了吗?屋里挺暖和的,这就好。”

薛宁家的赶紧答话,宁馥余光睨见宁政咬了咬牙,仍旧没把头转回来。

宁馥坐在椅中,低头抿茶的功夫递了个眼色给霜容,霜容走上来,对薛宁家的说道:“姑娘今天来,一是探视,二来主要也是想让我给老太爷试试把脉,看看情况。”说着便就已经拿出了手枕和纱布来,就准备往里走。

薛宁家的一直客套的陪着,却不想霜容这话一说完脸色骤变。

“不好不好!”

霜容驻足,诧异的看她。

门外脚步响,陈佩青疾步踏了进来,冷着脸厉声道:“请过老太医断过症了,哪儿童得着你这种三把刀来给老太爷看症?!”

薛宁家的赶紧行礼。

霜容稍稍福了福身,但是没动,没进去,也没退。

宁馥挑了挑眉,道:“是吗?当时清藤学院院正大人不知看过多少名医,最后还是靠霜容医治好的,这事二、奶奶这么快就已经忘干净了?”她这话说完,不等陈佩青发怒,便对着霜容道:“那便算了,好心当成驴干肺,既然如此,那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就走了。”

宁馥这话说完,起了身却并没往门口走,而是突然就往屏风后走了过去。

陈佩青几乎是跑过去以身相拦的。

宁馥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认认真真的盯进她的眼睛。

须臾,道:“宁二、奶奶不必担心,我肯定不会把宁老太爷怎么样的,你们这么多人在,我一个姑娘家能把他怎么着?我来只不过就是纯粹为了探视,看完病人我就走,你们也不必退下去,就进去在旁边看着,免得到时候宁老太爷再有哪里不对劲了,倒真能记到我的头上来了。”

薛宁家的也早就在陈佩青挡住之时就也一并的走过来了,听闻这话身子一震,连忙垂头立在旁侧,让出半道来。

陈佩青没让,宁馥直接绕开她踏了进去。

陈佩青这才赶紧跟住。

宁馥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床上的宁政,方才隔着屏风瞧的不真切,现在这近距离一望,才惊见宁政紧闭的双目下是相当狰狞的面容。

心头像是有着压不下的火气。

浑身还在剧烈的哆嗦。

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写。

这不是中风。

看着很像。

宁馥就这么看了他片刻,后而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宁家看你吗?因为外面有些事情你得知道,我来,是为了我母亲的嫁妆,乔家已经准备要把我母亲的嫁妆要回来了,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你是听到风声,不想把我母亲的嫁妆交出来,就病了么?”

她笑了笑,看着宁政紧闭的双唇,收了收情绪,说道:“你年纪不小了,不该握在手里的东西就别硬拿着不放,我母亲的嫁妆又不是握在你的手里,你何必做这么大的牺牲?”

“宁馥你什么意思?你居然说老太爷是装病?!”陈佩青上前吼道。

宁馥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二、奶奶急什么?我哪一句哪个字说他是装病了?我就算真是这个意思,你又有什么可急的?你在病人面前这么大声说话,你想怎么样?”

陈佩青脸上的涨红还未曾褪尽,便又立即转成了青。

宁馥的目光又回到宁政的身上来,道:“我还真没觉得你是装病,但是看你现在的模样,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言至于此的时候,宁馥余光又是一睨,清晰的捕捉到陈佩青面容一闪即逝的惊惶。

宁馥这才退了半步,朝着宁政福了福,道:“宁老太爷保重好身体要紧,左右宁家与我个人再无关系,今天也不是来给你添堵的,你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但是想必脑子会更加清明,谁是人谁是鬼,你好好想想吧。”

“唔……唔……”

宁政似乎想发出声音说些什么,眼睛也睁了开来,却是面部僵硬显得特别狰狞恐怖,浑身抖的更加厉害,却是连半个字都发不出。

宁馥又递了个眼色,霜容上前,和程衍一起将宁政给架了起来,这动作才起,薛宁家的和陈佩青立即震惊的就要拦着。

宁馥不耐烦地道:“你们怕什么?你们到底是怕我会把他怎么着,还是怕他会说出点什么来,让别人怎么着?!”

薛宁家的立即又缩了。

只剩陈佩青一人,可宁馥这话压下来,她哪里还敢再拦着,索性这相拦的姿势便成相扶,待宁政才坐起半身来,她赶紧就挡了住,霜容和程衍不得不又退到了几步之外去,无法靠到近前。

宁馥笑道:“你也看见了,霜容治得好院正,有人却不敢让她来给你抓一抓脉,你只能自求多福了……老太爷。”(未完待续。)

第361章官狗

进门到出门,宁馥用了总共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此时就已经在自己的马车里往回走了。

她这一趟在林清之他们看来是走个场面,实则她也好奇宁政这一场病怎的如此突然。

急着走也是不想与宁芸碰上,马车行了一会儿过后,她问起霜容:“你瞧出宁老太爷这病是怎么回事没?”

霜容踌躇了一二,半晌才捉摸不定地道:“只拉拔了他一下,而且我又不是真正的大夫圣手,只是想着以老太爷以前身子打下的基础还是挺扎实的,方才抓了一下脉,虽然只是一下,但也并没有淤滞的现象,可他现在的病症却又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我也很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宁馥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有了计较,没再细问。

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素缨楼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今年给楼里的人都放了长假,过了正月十五再返工,利是红包和福利什么的之前也都派发了下去不用再操劳,倒是别苑那边,毕竟不是铺子楼面,还住着好些人,宁馥许久未去,趁着今儿出了门,索性让程衍驾车往别苑去。

听到要去别苑,霜容问起烟珑车厢后头是不是还有几盒胭脂水粉,正好分给别苑的年轻丫头。

烟珑挺高兴,因为她本来就喜欢别苑,再加上林清之也在别苑,近来她受霜容的影响,对林清之的好感备增,特别愿意看见宁馥和林清之坐在一处,是以高高兴兴的点头说有的,一会儿全都送下去。

别苑的丫头们看见宁馥来了,肯定也很高兴。

年关将近,到处都是为年节而奔忙的人,城门口更是如此,宁馥想起上一次出入城门的时候马车几乎都没有停下就可以出城,今天却是等了好久。

不由的想到纵然如此,林清之往来她的府宅和别苑之间竟然都没有晚过点,而她也从来不曾听林清之对此有过抱怨。

好不容易马车又往前挪了一挪,霜容给宁馥又换了一个新手炉了。

宁馥接过后刚刚向后靠了靠准备小息一会儿,车帘外程衍的声音靠了过来,道:“姑娘,迎面的好像是乔家的马车,要不要打个招呼?”

宁馥坐直了身子,问:“认不认得驾车的是谁?”

程衍和萧翊怎会认得,道:“只知是乔家的,但是里面是哪位老爷就不清楚了。”

程衍和萧翊不认得,那就说明不是乔三老爷乔有恒一家的,二老爷乔闲庭和乔家其他几位都几乎断了亲似的,如果是他的话,那不打招呼反而更好。而如果是在朝中做官的那位乔四老爷乔鸿儒,就更不能打招呼了。

她现在的位置和立场,虽然毫无重量可言,也人人都当她是韩尘一系的,乔家和韩尘在朝堂上虽然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明面的冲突,但是朝堂的系别其实看似浑浊实则简单无比,与自己不是一条船的上,就算此时不敌对,也是早晚之事。

朝堂之上,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两相安定的道理,有的,只是非友则敌。

知道不是乔有恒,宁馥就又倚了回去,吩咐下去:“避过吧。”

程衍应了声是,然后马车就艰难的慢慢往旁边的一条道上移去。

走走停停的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马上就要睡着的宁馥突然就被几句不冷不热的嗤笑声给吵了个清醒。

“知道让道就说明还是知道身份明白分寸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有什么可让的?你们主子不是都已经封官进爵了吗?划算下来也得是我们给你们官家让道才是,你这一让,是不是正说明了心虚?不是正经靠本事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到底是走到哪儿都没个骨气。”

车内几人皆是一诧。

霜容担心程衍压不住性子和人争执,正要掀帘出去时车子突然就又向前行了去。

程衍和萧翊,谁也没说话,只当不曾听见。

两辆车交错开来,先前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车后说起更辱人的话来,声音也是不小,明摆着就是说给周围的人们听的,霜容和烟珑两人面色担忧的向宁馥看来,却见宁馥并没有半点气怒,反倒像是说的不是他们一般,甚是平静。

宁馥将车帘撩开一个角向后方看去,一边对着霜容道:“回头让周凡查查这是不是乔二老爷的车,他本人今天有没有在车里。”

宁馥直接就问是不是乔二老爷,而不是让周凡去查这是哪位老爷,二人听罢之后心下也略有微沉,点头应是。

对程衍和萧翊今天沉稳的表现,宁馥很满意,手边才将帘角放下,同时听到外面萧翊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叹出来,突然又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

“畜牲!敢对乔家的人这般不敬!”

听时迟那时快,这话音落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宁馥坐在车厢里甚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车身一震,随后前方一轻,似是谁跳下了车来。

宁馥一惊,赶紧就撩帘准备出去,这帘子才一掀起,就见萧翊被人扯着衣领丢甩到了地上,几个会武的小厮衣衫整洁,可面容却是个个可憎,瞬间就将萧翊给围了住,然后就见一富家公子哥儿将手里的鸟笼递给一旁的跟随,一脚就直接踹到了萧翊的胸口上。

“住手!”宁馥厉声大喝,那男子第二脚才没再踹上去,转而就望了过来。

这男子的面容一眼落到宁馥的眼底,一瞬之间,这具身体里许久未曾有过的记忆资料翻涌了上来。

乔平海,乔二老爷的长子,宁馥这具身体的表哥。

表哥?

呵呵……

程衍和萧翊是认得乔平海这张脸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任由他们这样作践,萧翊这时也起了身,面容甚是痛苦,眼泪也强忍着,抚着心口被程衍抹着站回了马车旁边。

而后,程衍就小声的对宁馥说:“姑娘,算了。”

算了?

那乔平海当然是知道自己打的是谁,也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谁,但还是为宁馥能不顾女子身份就这么下车而稍稍惊讶的。

惊讶过后,面上泛上的就是更多的不屑。

“哎呀了不得,竟然一不小心就打了个官家的狗,京城就是这样,哎,走在街上,随便一块石头丢下去,打不着戴乌纱的也能砸到官家的狗,好在还算是半个自家人,不然今儿我可就得罪人了。”

(未完待续。)

第362章赌坊

霜容和烟珑也齐齐捏了把汗,霜容甚至于暗暗的扯了扯宁馥的袖子,生怕她气不过,在这城门口和乔平海争执起来。

无论是不是在理,一个女子与一个男子在城门口还是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争执,总不会沾上什么光的。

更何况,乔平海也不是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更关键的是他还是宁馥名义上的表哥,宁馥有再大的怨气,也绝不适合现在发作。

乔平海的语气和表情已经甚是挑衅,就这么微昂着下巴看着宁馥,丝毫没有因为宁馥是个女子还是他的表妹就有半分礼让。

而他这般当街将别人的小厮从马车上拉下并殴打,如此跋扈,他竟都没有觉得有半分的不妥。

宁馥就这么看着他。

须臾,她突然冷了脸。

乔平海正拭目以待等着她。

她却突然又转向萧翊:“刚刚怎么得罪乔公子了?还不快去赔礼!”

程衍几个俱是一震,萧翊都惊望向了她,但随后他立即便就垂了目,整了整心绪,便远远朝着乔平海深深的躬身下去。

只要是姑娘让做的,就不会错。

“小的方才冲撞了爷,还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

周围围观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宁馥上一次与人当街被围观的事,这时也让围观的人不由的纷纷想了起来当时的画面。

当时与宁馥争执的,乃是宁家的正经四老爷,宁馥的亲四叔,当场那场面,宁馥的脾气和硬气,与现今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会这样?

萧翊这话一说完,乔平海一诧之后也笑了。

然后接过跟随手里提着的鸟笼,甩了甩逗了逗鸟儿,道:“到底是不一样了,现在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了。人就是这样,没东西吃肚子饿的时候就事事都与人家争,等到有吃有穿有名有利的时候,就开始护着自己少的可怜的体面不放了。”

他身边的小厮笑着应和:“爷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

乔平海大笑,又道:“没办法,在京城这个地方,虽然一块石头丢下来能砸着不少人物,可京城这个地方有一个好处,就是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有些人穷的时候凭本事赚钱,这很正常也能理解,但是有的人仗着自己有的那么点小钱,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其实你好好的接着赚自己的那点小钱不就行了?学什么争名逐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脑袋,就敢戴上那么大的帽子了!”

那小厮又跟着应和:“这世上总得有些不自量力的人不是?不然哪有那么多乐子可瞧不是?”

“啊!”乔平海狂笑一声,指了指小厮,道:“你说的对。”

几人随之跟着哄笑一声,再没往宁馥这边看过来一眼,大摇大摆招摇而去。

半晌,萧翊直起了身子,眼眶泛着水气,紧紧地咬着牙。

“回府。”宁馥沉声道。

程衍问:“不出城了?”

方才已经让人去别苑通知林清之要过去了。

宁馥摇头:“回府。”

再没人多问,一路也再无话。

宁馥回府后连着一个礼拜没再出门,那天回府过后没多久,宁芸身边的人就过来这边探问,无非也是问起宁馥怎么没在宁家多留一会儿和她见上一面,宁馥连人也没见,二门都没让那人进来,让门房的人把人打发去了。

林清之这几天来了两次,宁馥皆以春节过年为由,让林清之少来几趟多回家几次,说了几回之后竟也有用,林清之果然暂时没回别苑居住,让人来通报宁馥,等过了正月再回别苑。

林清之只要回府住,就不会有大把的空闲,宁馥的府里近来清净极了。

眼看着到了正月十五,四处也都掌了灯,霜容几个做了好些个孔明灯,准备晚上吃完汤圆后一起去后园放了,热闹热闹。

然则晚饭才撤,不速之客突然就来了。

这不速之客说来便来,连门都不用敲,更不用递任何拜帖,甚至宁馥这边想拒绝也没个机会。

霜容和烟珑正拿着一个孔明灯,才刚刚点好火蜡,气还没鼓胀起来,见到来人,赶紧便放下行礼。

“不必拘礼,都是自己人,快看看那灯,别还没飞上去就在这里燃着了!”韩尘一边笑,一边走到宁馥旁边的空椅上坐了下来。

宁馥没起身,也没看他,端了茶盏暖手,只看着几步外的霜容几个,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好歹也该避忌一二吧。”

韩尘不仅不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反倒笑着反问:“我来逛自家花园,我有什么可避忌的?”

宁馥望了望四周早已没有分界线的花园,除了冷笑已经没有别的表情应对,道:“是,太傅大人说的是,你堂堂朝中重臣,我好歹也是加官进爵的女户,两府竟然共用一个花园,我倒也罢了,毕竟身份寒酸,可太傅大人居然与人共用一个花园,何等落魄。”

韩尘不以为然,往椅中一靠,晴鹤就将小毯子给他盖了上。

“无防,起码也是京中独一无二。”

是。

何止是京中无二,这在本朝,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

您本人,更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厚颜无耻。

宁馥这般腹诽,面上也只是揣着无比的冷漠,就算是表达心声了。

霜容和烟珑的孔明灯升上去了。

幽幽的,在黑夜中却是极亮,与天上的皎月相辉映,甚是温暖。

宁馥的目光微不可察的一柔。

“我开了个赌坊,给你入了一半的股。”就在这时,韩尘的声音突然极其突兀的响起。

宁馥惊坐望了向他。

“你开赌坊?”她惊喝:“还有我一半的股?!”

韩尘又是一笑:“是啊,你这么激动啊?太高兴了?”

“高兴个屁!”宁馥指了指自己:“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哪有朝中官员开堵坊的?!他韩尘开堵坊,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可她算什么,她是谁啊?

“怎么在你的眼里,我竟然是这样的人?”韩尘突然之间变了脸,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难道一直都认为,我时时刻刻都想害你?”

(未完待续。)

第363章合作

宁馥闻言便沉默了。

她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韩尘。

说来,她还真是很难定义眼前这个男子。

甚至于根本没办法把他和她在这世上遇到的所有男子相提并论相互比较。

若说他是不是害过她。

难道没有吗?

可真要说起来,除了她第一天睁开眼睛从坟墓里爬出来未曾谋面时的那一次之外,他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什么置之死地的动作。

而他这样的人,要弄死她,虽然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整死,但是也足够让她死去活来了。

可若说他帮她的话……

他这种帮助的方式……

也太让人不想接受了……

见她这副模样,又不说话,韩尘笑着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你放心好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人,和我一起开赌坊,有我的名字,你怕什么,你觉得那些有可能会加害你的人,他们总也得顾忌我几分面子。就当过年给你送点压岁钱,你到时点收就是了。”

韩尘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别人也是阻止不了的,除了接受没第二种选择,宁馥深谙这个道理,应了的同时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钱我照给,股份不能白拿,亲兄弟明算账,你就算给我送压岁钱,我这人也是一码归一码,你若是不收,我死也不从。”

韩尘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宁馥被他的目光盯的发毛,瞪道:“你看我作什么!”

韩尘笑意更深,道:“你倒是想分文不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明天就把账走了,别拖别欠!”

远处程衍霜容几人一栽。

按商议结果,隔天宁馥就让周凡把这笔钱送到了晴鹤的手里,换来一纸合作协议等文件回来。

周凡把这些协议文书交给宁馥之后,左右看了一眼,宁馥垂目便抿了口茶:“霜容,前两天我说把府里的门房换一换,你们几个去研究研究,一会儿商量个结果出来。”

这所提到的‘你们几个’,便就是指霜容烟珑,以及程衍和萧翊四个。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应了声是便下去了,出了院之后程衍忍不住问道:“姑娘和周凡有什么事要商量,还把我们几个全都支开了?”

霜容面色微凝:“该我们知道的,姑娘从来不会避着我们,我们也不用担心揣测,相信姑娘便是了。”

程衍抿唇,坚定的点了点头,自去操办宁馥交待的事不提。

抱厦内,这几人出去之后,周凡便再无什么顾忌的开了口:“对于乔二老爷来说,我觉得他心里对这个长子其实是很复杂的,乔平海喜斗,事事争强好胜,先天优越感太强,从小到大就喜欢事事都压人一头,京中也没几个公子哥儿跟他较真硬顶着来,不如他的自然不敢跟他唱反调,比他身家高的不屑与他这脾性争个高下,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光彩,是以多少年过来,他这脾气就越来越跋扈霸道。但他这个脾气虽然不讨乔二老爷的喜欢,但是家中有这么个脾气的儿子,倒是有些时候也能管些用,乔二老爷名下那么多钱庄银号的,难免遇上些有点背景的泼皮,但是有这乔平海在,但凡遇上这样的,全都得被他吃的死死的。”

宁馥听罢后思量了一番,后而道:“也就是说,乔平海对乔二老爷来说跟家里养了个打手差不多,没事时嫌他粗鲁,有事时就心生欢喜。”

周凡点了点头:“差不多,不过有点就是,乔二老爷虽然与乔家不怎么往来,但是到底没有脱离关系,上头还是挂着侯门的头衔,是以他的生意多少年来还是顺风顺水的,能遇上寻事的泼皮,到底还是少之又少。”

这意思也就是说,乔平海其实被嫌弃的时候要多。

不过虽然遭嫌弃,但是乔平海也从来不曾被冷待,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子。

做生意的家族情况宁馥清楚的很,什么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乔平海的弟弟是个文弱的,准确的说和他相比文弱一些,但是这样的性格,对那些让人头疼的客户,往往就会吃亏。

有乔平海平衡就不一样了。

这就想得远了些,宁馥将思绪拉了回来,嗯了一声,道:“还有呢?”

周凡揉了揉鼻子,道:“近来……近来他好像染上了赌瘾。”

“嗯?”宁馥突然挑了眉,脑中突然就与一件事想到了一起,目光不由的就落在了自己手边的赌坊协议上,道:“谁引导的?”

说是近来染上的,也就是以前并没有了。

周凡很是佩服的点了点头,才道:“话……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乔平海吧……他本来就有这个嗜好,斗鸟斗狗斗鱼的,在这上头没少花钱,赢的输的流水大了去了,所以……也不能完全说这就是引导……”

“我明白,你只要告诉我,这是谁引导的就行了。”宁馥笑了笑,忍不住打断了他。

周凡见她笑了也就轻松了起来,道:“林公子。”

这倒让宁馥吃了一小惊,她本还以为这是韩尘的手笔。

这么看来,周凡现在能查出这些来,是因为乔平海已经在赌瘾上显山露水了,而韩尘早在之前就已经在张罗赌坊的事,说明韩尘比周凡要快一步看出苗头,早早的就将坑挖了下来。

韩尘比周凡快,这也没什么可比性,只是这心思……

宁馥暗暗笑了笑,本能的有些抵触深想下去,是以下意识的转了个弯。

她想,林清之那性子,肯定不可能会主动去找韩尘合作。

韩尘那性子更不用多说,他更不可能去找林清之让他来做这件事。

这二人的合作,说出来都未必有人信。

两个水火不容的人,竟然这么默契?

两个见了面都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居然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末了,宁馥笑着看了看周凡,道:“那这么说来,我?什么也不用做了?”

周凡也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回,还真省了姑娘的心了。”

宁馥笑出了声来。

“算他们有孝心!”

周凡差点被这惊人的话语给震倒。

(未完待续。)

第364章相见恨晚

正月里不属于旺季,趁着这个时段,宁馥准备再开一家酒楼吸金,位置问题还一直没有圈定的时候,她就已经让周凡开始张罗着招一些年轻一定要识字的女子。

这事不急,慢慢招,反正上岗之前还要对她们再培训。

另一方面关于乔平海的情况,宁馥也全部都了如指掌。

已经出了正月了,林清之也没有回别苑去住,而且自从之前宁馥拒见他几次之后,外面也开始传言,称林清之终于因为韩尘的原因,而与宁馥也断了往来,现今已经有了新伙伴吃喝混天儿了。

“乔公子,这可不行,买定离手,您怎么能在赌桌上出尔反尔?”荷官拿着拨棍挡在乔平海的手边,隔开赌盘。

乔平海一头黑烟,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眉头拧的死紧,道:“还没开,怎么就不能改?”

林清之一笑,他本是坐在旁边饮茶的,这赌坊单给他们开了间房,为的就是高档一些舒坦一些,房里除了他们二人和各自的小厮之外就是这赌坊的人,听了这话过后他起了身,拿出一沓银票来,目光往赌桌上扫:“你说,想押哪?我替你押便是。”

乔平海先前的阴郁立收,连忙摆手:“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林清之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话音一落,手里一沓的银票也就拍案落下,那边荷官高喊一声“开”,瓷碗一掀,拨棍利落的拨挑一番,荷官高兴的朝着林清之和乔平海一拱手:“恭喜二位爷,海大爷这次赢了。”

乔平海喜不胜收,看着拨过来的银票高兴坏了,庆幸自己没反悔,但与此同时又不由的想起方才那一出。

林清之这银票押的另一头,说是为自己而押的,赢了算自己的输了算他的,这回输了,可怎能就让他这么一下子输这么多。

这怎么仗义?

登时,他二话不说便把自己赢来的往林清之面前一推:“赢的咱俩兄弟分了!”

林清之扇子一挡,道:“不用。”言罢,他一招手,晴鹤便会意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几张纸递了过来,林清之翻了翻,之后拍出一张来丢到赌桌上,道:“这张地契抵了,再来!”

乔平海也不是个假富家子,他也是腰缠万贯的,可到底才入门不久,还真没见过谁在赌桌上这么豪气,登时觉得刺激又兴奋无比,登时就甚是嫌弃自己方才怎么那般小家子气。

他还未语,林清之便道:“买的就是个刺激就是个高兴,再来!”

乔平海听了这话,两眼放光,看向林清之的目光简直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当即将自己赢来的钱全都推了过去:“说得好,买的就是个高兴,就是个刺激!开!”

荷官高兴的点收,多说了几句吉祥话,下一盘便又开始。

赌桌上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进门的时候街上卖早茶的还摆着摊,等再出门的时候,人家宵夜摊都已经支上了。

乔平海觉得自己先前二十几年简直是白活了,与林清之勾肩搭背满面红光的踏出赌坊的门,高声让小厮去酒楼订房间,扬言要与林清之不醉不归。

他今天运气极好,林清之和他押反的,十局下来,他赢六,林清之赢四,一天下来虽然流水不小,但实际上到手的也并没有多多少,可是高兴啊!

手气壮啊!运气好啊!

林清之的面色一点也没有因为今天输了钱就不高兴,道:“我就觉得这钱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着赚那么多钱是干什么用的?要是不能让自己高兴,那赚它干什么?这钱,就得花在让人高兴的地方,花在想花的地方,那才有意义!”

这话正正说到乔平海的心坎儿里去了,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清之:“明天继续!”

这话说完,又扭头对另一个小厮交待,让他回府去跟妻子说一声,晚上晚些时候回去,不必等他。

小厮立即就去了,林清之则与他一路畅笑往酒楼而去。

乔二老爷的府邸。

乔平海的妻子王雅正支在桌前打盹,丫环轻手轻脚走了过来,把乔平海的小厮传的话低声说与她听。

王雅唔了一声,然后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回过头来:“这都什么时辰了,爷还要在外面吃酒?他去哪里吃酒了?”

丫环知道她担心什么,忙道:“夫人且放了心去,爷他绝对不会踏足那些烟花柳巷之地的,是去正经酒楼里吃酒,就是有陪的,也都是唱唱曲儿的。”

王雅点了点头,但面上还是有些疑惑,丫环见她如此,便就又道:“虽然近来爷跟那林公子走的近些,但是这林公子也不比以前了,似是那些莺莺燕燕的也瞧腻味没意思了,身边早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女子了。”

“那他们两个大老爷儿天天在一处,都干些什么?”

丫头给她倒了茶,一边道:“逗逗鸟,斗斗鱼儿,还不就是老一套……”

“天天都是这些,有什么意思……”王雅低头喝了茶,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只要那林清之别带着他找女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去。”

丫头含笑:“可不是?夫人您完全不用这么担心,您年轻漂亮又知书达礼,还早早就给府里添了男孙,现下儿女双全,爷哪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这话半真半假,王雅倒不觉得自己对乔平海有多大的吸引,她倒觉得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的,只不过这男人爱玩贪玩,就是爱好不同罢了。

乔平海算是有点特例,他不爱玩女人,也不爱找女人。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些鸟儿鱼儿身上,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玩的,可也从来都没有阻止过他。

这男人,如果不在一件事上往里投注精神,那就该往别的地方出夭蛾子了。

与其像别家老爷那样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带,还是让他跟那些鸟儿鱼儿们玩个够吧。

思及此,她便也就随意的笑了笑,不理会了。

(未完待续。)

第365章好姑娘

翌日吃过早饭,王雅漱了口拿帕子拭嘴,问起昨天晚上乔平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丫环的眉凝了凝,低着头小声道:“爷是今儿早上才回来的。”

王雅一顿,挑眉:“早上才回来?!”

屋内几个婆子忙垂首不敢抬起。

半晌,王雅的胸脯气的一起一伏,马上就要拍案而起的当口,丫环赶紧上前拦下:“爷才睡下,您可千万别惹了他醒来,他心情不错,昨儿和林公子喝了一宿,您昨天晚上不是想的挺明白吗,千万别冲动啊……”

这话到底有些用,末了,王雅又坐了下去,厉声道:“昨儿谁跟在旁边的,把人给我叫过来!”

丫头立即便让人去叫,不消一会儿小厮便到了跟前,一进门就先给跪下连连磕头,丫头问什么,一字不落的一五一实不敢相瞒全都禀了。

这话全都说完了,确定跟前一个女子都没有,就连个唱曲儿的都没叫,王雅这心头的火气才算消了不少。

末了,丫头见她好了些许,赶紧递了个眼色让小厮下去,这才上前给王雅递茶。

王雅这火虽然消了些,可也不是消的干干净净的,一口气把这盏茶咽下肚,她一掌拍在桌面上,道:“这年纪也不小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这当爹的还能玩成这个疯样儿!没叫姑娘又怎么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在一处,他们俩一起过了算了!”

丫头赶紧劝:“夫人可别说这种气头话,这不就是才来劲么,等过上一阵子也就腻味了,哪回不是这样……”

王雅听罢厉眉一竖:“怎么他们乔家的男人就这么牛气,这么混来混去的,我凭什么就得在家受这个窝囊气,他大把大把的钱往那些个劳什子上砸,那我何必省着!”

丫头一听这话有活口,赶紧就上前提议:“前两天那位表姑娘不是让人送了些礼券来么?不如我们几们陪着夫人去瞧瞧,看看她那里有些什么也好。”

一听这话,王雅有一刹的犹豫,但是一想到乔平海天天不务正业到这种地步,她就半点顾忌也没了,立即一拍即合:“把钱带上,都说那素缨楼好的不得了,我碍着他们乔家的人一次都没去过,现在乔家的人也跟林清之混到一处去了,我买个东西还能有人说我个不是?!”

丫头连声应和,一行人立即帮忙换衣收拾,不消一刻就已经上了马车出了府门,直奔素缨楼而去了。

因为乔家的人向来不想认姓宁的这门亲家,宁馥的素缨楼早就在京城的女眷圈里传的舌绽莲花她也没吭过一声,但凡有人向她问起是不是能有个折扣,她都一笑而过一问三不知,并且坚决的表示自己从没踏过素缨楼的门,以后也不会去。

天知道,做女人的,怎么可能不想去瞧瞧。

这头王雅带着人出门购物去,那头宁馥听到消息后摞了筷子。

“她约没约其他女眷?”宁馥抬了眼皮子问道。

程衍摇头:“并没有,应该是突然之间气急才做的这个决定。”

“知道了。”宁馥垂了垂目,平静地道:“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也没个商量的还有什么购物的乐趣,去往她弟媳那里送个消息进去,陪陪也好。”

程衍一凛,明明听起来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他却十分郑重。

屋内静悄悄,宁馥倚在榻上继续看书,又过了半刻,茵妙打帘进来,禀道:“楼里送信儿过来,赵夫人没有去,但是她身边的丫环悄悄的去给乔平海的两位姐姐们送了个信儿,但没多留,很快也就回乔二老爷的府里了。”

宁馥目光未离手里的书卷,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茵妙便又道:“霜容在楼里亲自招待的王夫人,半卖半送的,王夫人开始还拿乔,后来见着那么多好东西得了便宜,高兴的什么都想要。”

宁馥的唇角轻轻一勾,没说话。

重新添了炭后茵妙退了下去,宁馥手里的这一页还没翻过去,就又进了来。

“乔平海的两个姐姐,并没有动静。”

宁馥的唇角弯的深了一些。

“知道了。”

茵妙又给她换了暖茶,道:“王夫人出楼的时候,是拉着霜容的手出来的,满意的不得了。”

宁馥的笑意更深了:“做的不错。”

茵妙点头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是很明白,宁馥为什么要对王雅这么好,那乔平海当时那般辱人,虽然当时挨的人是萧翊,可谁都知道挨的是萧翊伤的却是宁馥的脸。

难道,宁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王雅搞好关系,然后借王雅的口在乔平海的面前说些好话,以后再遇上了,别这么难堪?

这是要让乔平海口下留情么?

可是这么想的话,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想深想一些,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多问。

反正,早晚也会弄明白。

而已经上了马车满载而归的王雅,车子已经早就驶离了素缨楼,她人在车内,还笑的合不拢嘴。

丫环见她心情好了,心里的大石总算也彻底放了下,看着一车厢的心喜物件,心里也是对宁馥这个沾点亲戚的表小姐很是有好感。

“真没想到,本以为那些礼券就挺好了,谁知道进了楼里,那个叫霜容的姑娘竟然待您这么好,我之前听说,这素缨楼的东西有好多都是有价难求,说是预订的就得是预订的,哪管你家什么门户,没有你的就是没有你的。”丫环激动的说道:“你看这表小姐,真是自家人了,这么些东西,说出去谁会信呢?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她真是个好姑娘!”

前头说的,王雅听着还入耳,这到了最后,她的脸就冷了下来。

倒不是不认同。

而是她不能认同。

收了笑意之后,先前的激动就一点点冷却下去。

“她那样的人,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心智定然不能以常人而度,你看素缨楼里上下的规制,排场,这京城里像样的我哪家没光顾过,可说句心里话,那些加起来也比不及素缨楼十分之一。”

说到这里,她目光暗了暗:“能做得了这种生意的人,任何动作,都是有含义的。”

(未完待续。)

第366章收网

自此过后,霜容隔三差五便就让人往王雅跟前送些礼券或是图册,有新货到之前,定然送些小样儿过去让她尝试。

二月春风似剪刀,一个月眨眨眼便也就过去了,时隔一个月而已,王雅出入素缨楼的时候,已经直接进入霜容的办公间,由霜容亲近单独接待。

两人的感情竟然好的飞快。

程衍和周凡也开始对新请来的侍女慢慢进行培训等事,烟珑在旁亲自教导,倒是闲了萧翊一个。

素缨楼里的货物在这段时间内慢慢恢复了起来,也有转好的迹象,但是自从上一次宁芸的婚礼过后,还没有真正的接过几个找上门来要置办宴席的生意。

却说三月一过,素缨楼上门了一门生意。

沉寂了许久,连过年时节也没有往来过的孔无喧,听说林清之现在并不在别苑居住,找到程衍,要在别苑办一场赏花会。

“我们别苑的花可不够赏的。”宁馥听了这话就让程衍回绝,道:“他自己提供花植也不行。”

程衍回禀道:“我确实是这么回他的,他自己也说准备自己提供花植,他说有人送了好些名贵的牡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让亲朋去赏一赏,图个乐子。我也拒绝他了,说既然都是名贵的花植,我们这边并没有专人料理得了,万一有个闪失,钱不钱的还是小事,怪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他却坚持说这不当紧,还非要让我先来跟你说一说,别急着拒了他。”

宁馥便道:“你且告诉他,我对这牡丹花粉过敏,要是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小半年都不能往别苑去?再告诉他,赏花这种事都是在自家的地头,他孔家在城郊也有自己的别苑,怎么就不清静了。”

这话不客气,程衍领会意思,婉转的转达给了孔无喧,隔天程衍来回话:“孔公子没再坚持,就是后来让我问姑娘一句,之后如果办山茶花会的话,姑娘能不能去。”

宁馥眼皮子也没抬,眉心却微不可察的拧了一拧。

程衍接着又道:“我对他说,姑娘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绿植,而且将来的事现在说也没有意义,谁也说不准到时候是不是有时间。万一到时候是他没时间呢?”

宁馥点了点头,让程衍下去,并交待以后与孔无喧有关的事宜,除了船舫制造的事之外,尽量别给他的人开口的机会,而如果他是为了船舫生意,那就让他直接去楼里找周凡。

而王雅那边与素缨楼往来这两个月,自然不可能还把乔平海瞒得死死的。

只不过出乎王雅意料之外的是,乔平海并没有她意想之中的不喜。

他只是拨弄着那些素缨楼里的货品,后而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理所当然的嗤了一声:“倒是知道个高低了,想借着讨好了你来让我放她一马,这些劳什子破玩意儿也就你们女人喜欢,我就不明白怎么京中的女眷对她楼里的东西就那么趋之若鹜。”

王雅一听这话顿觉内有隐情,乔家与宁馥素无往来,除了那个王若诗之外,谁会跟宁馥有交集,若不是听到自己的丈夫说了这么一段话,她还以为只有她和宁馥有这种间接的来往,还为此稍稍担了担心,准备着他若是大发脾气,她就拿出他天天和林清之胡混来对抗。

“什么叫放她一马?”她当下便就问起。

“没什么。”乔平海随意地道,想起那次都是年前的事了,便简单的把事情讲了讲,但是这一讲述,才发觉自己对宁馥好像也没那么大的瞧不起想要踩一脚的感觉了,是以这讲述中的措词便就婉转了些许,不似当时发生时那么激烈。

早前与林清之没有交集的时候,最开始是觉得大家两路人也没有共同的交集,各自纨绔罢了。

后来林清之和宁馥凑的近了些,他心底里倒没觉得林清之如何,只觉得宁馥为了攀附往上爬而抓紧一切机会巴着林清之,后来林清之和他突然到一处玩了,不仅觉得林清之人不错,甚至于起初他还以为林清之是看透了宁馥和他凑近是为了巴结而不再搭理宁馥,直到后来,慢慢的,也不知怎么的,他对宁馥现在也不似以前那么反感了。

林清之确实也说过宁馥的好话,但是林清之从不主动提起她,还是他自己好奇,知道林清之和她关系近,偶尔问上几句,得到的评价倒是很客观,不是一昧的夸赞,这反倒让他觉得真实。

其实想想,反正宁馥再怎么高攀巴结,也没打着乔家人的旗号,她走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借着乔家的东风扶摇而上的。

他这边走神想左了去,那边王雅也有一番感慨。

“原来如此。”原来素缨楼和霜容对她极好,是为了想讨好她的丈夫乔平海。

这就是她的目的啊。

确定了宁馥是出于这个目的,王雅的心彻底的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不是别的,那就好说。

赌坊那边的信息,近来开始见好,前期乔平海输输赢赢,几个月下来没赚到多少钱,倒赚了不少好彩头和好心情,这网已经撒开,乔平海已经是赌桌上的老资历了,下的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猛。

到了五月底该结账的时候,韩尘亲自过来,给宁馥送上了三间银号的契子。

宁馥正在看书,本没打算理他,目光落到那三间银号的契子上时,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她面色无波的看了过去。

“他输的?”

韩尘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一共?”

韩尘转了转眼睛,道:“差不多吧。”

“全给我?”

韩尘一笑:“你不要?这不像你啊,送到手里的钱不要?”

宁馥瞪了他一眼,将契子拿起挨个看了看,后而放回桌上,道:“他……抵债的时候心甘情愿?”

韩尘往椅中一靠,悠然的拿起手边的茶盏,撇着茶叶道:“由得了他不心甘情愿吗?”

也是。

末了她又抬眼:“那你捞到了什么?白忙?”

韩尘深深一笑:“那是我的事。”

(未完待续。)

第367章财路

韩尘难得没在她这里多坐就走了,桌上放着三张银号的契子,周凡过来看了看,准备等宁馥吩咐接下来的事。

门外却响起急切的脚步声,霜容小跑着跟着林清之就踏了进来。

多日未见,林清之好像比半年前看起来成熟了些许。

宁馥还未开口,霜容在旁就朝着周凡递眼色,两人一齐退了下去之后,林清之直接就过了去,道:“我就知道他会把这个直接给你,之前我就怀疑,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好心,先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肯定哄骗你说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结果确实是没人对你怎么样,可却是连你手里的生意也都一并的清淡了,宫里也没有事务派给你,那些俸禄哪里养得起人?你得了这个女官又有什么好处,不仅没人敢光顾你的生意,连船舫的股份也不能再拿着,这半年下来你……”

半年没见,他上来就是这么一通,宁馥有点懵,随后赶紧竖手打断了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倒也不至于缺钱,没什么宴会可接就当休息了,起码还省心呢,俸禄和收入少也不要紧,人生都是这样有高有低,这样活着才有点意思,你别这么大反应。”

“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林清之道:“若不是他,你现在肯定过的更好……”

宁馥瞧了瞧四下,道:“可我现在过的挺好啊,你看这宅子,我没花一分钱就是我的了,而且这宅子里置办的东西个个都价值不菲,我也没花一分钱,还有品级在身,这是多少人花钱都未必能求得来的。”

她这般作答,林清之噔时有些语塞,后而目光落回那三张契子上,道:“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你还是没费什么力气,他就给了你三间银号?”

宁馥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看,三间银号,随便一个人捏着,那都是大富之家了。这不是财路吗?比办宴席什么的强多了不是?而且更不用抛头露面了。”

林清之愕然,半晌后突然目光一变,认真的看着她,道:“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你还有别的打算是不是?”

宁馥还是笑:“我能有什么打算?把这三间银号卖了?那也得有人敢买才行啊。”

这可是乔家二老爷的产业,谁敢收?

林清之立即竖眉:“你也知道没人敢买,你怎么就敢收!”

宁馥无奈的摊了手:“那我能怎么样?这是太傅大人塞给我的,我能说不要?”

“……”一句话让林清之也无言以对。

是啊,如果能说个不字,宁馥也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也始终不能自由的更换府里的下人。

末了,林清之垂了目,也很是无法,道:“他到底想对你怎么样?”

住了这么久的邻居,也接触过不少次了,韩尘到底想拿她如何,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底吧。

宁馥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他应该不会想害死我吧。”

林清之栽倒,咳了几声,道:“只是这样?”

宁馥皱了皱眉,又摇头道:“不过我觉得他也不太想让我好活。”

林清之又被呛到,剧咳了几声,还未开口,宁馥便又道:“我觉得,他只想让我死去活来。”

好半晌林清之才缓过这一口气来,他没招了,瘫在椅中,就这么看着天花板。

见他如此,宁馥笑着反过来安慰他:“我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凡是不想让我活得好的人,我就偏要活的越来越好,你只管放心,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也亲眼目睹过不少次在我身上的风浪了,有哪一回,我不是逢凶化吉?”

林清之这才慢慢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你说过你不想和乔家的人沾上关系。”

宁馥点头:“没错。”

“你手里这三间银号,乔二老爷早晚会知道的,到时你怎么和他对抗?”

宁馥撇了撇嘴:“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或者,我当初不该拉着乔平海去下赌场,当初我只想让他输几个庄子便也是了,送给萧翊做个补偿,后来韩尘突然就接手了赌坊,我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谁知道那乔平海这么上道,输到今天这个地步,更没想到的是,他欠下的赌资,竟然会拿银号来抵。”

宁馥默了默。

半晌才道:“他当然不能拿田庄来抵,他名下没有田庄,全在他夫人的名下。”

林清之一诧,后而才恍然想到了什么:“这就是最近霜容和王氏接近的原因?”

宁馥装傻:“什么原因?哪有什么原因?是她主动来我的素缨楼的,再怎么说也是有点亲戚关系,我照顾照顾她,她也照顾了我,我还能赚她的钱,哪有什么接近不接近?”

林清之看了她半晌。

突然意识到从他进门开始,无论他多着急多担心,多为她操心这三间银号吞不下去的事,她始终都是这样的笑。

这不是无奈。

这是胸有成竹。

他突然就不准备再问了。

宁馥见他如此,突然朝着他眨了眨眼。

“好。”末了他笑着起身,道:“我也该功成身退了,这半年陪着乔平海,快睡到赌桌上了,真是乏累,让周凡送我回别苑,想死我那个小院了。”

周凡立即就出现在门口,笑着朝他一让,两人搭着肩膀就出了门去。

霜容后脚进来,站在旁边,和林清之来之前一模一样。

“就这两天吧,把消息送到王雅的耳朵里。”宁馥将那三张契子往桌子上一甩,接着拿起自己的书:“三家银号,乔平海真是不想活了,他不想活,王雅肯定还不想死。”

乔平海绝对不是没有别的财产,敢押下三家银号,就料准了赌坊只敢接个暂时抵押而不敢真的接手,他却没料到这老板是韩尘,这世上只有不敢送到他手里的,却绝对没有他收了却不敢用的。

这三家银号,一旦被乔平海他老子知道,乔平海这个长子以后就别指望再得到半点喜欢了,前途一朝丧,也就是这样了。

他觉得没人敢收,也没人敢传到乔二老爷的耳朵里?

王雅可未必会这么认为。

霜容微微一笑:“是。”

(未完待续。)

第368章捅破

林清之隔日就对外宣称要避世休养清静,住进别苑谁也不见。

乔平海带着人在门口候了一天,也没等来林清之一句请他进去的话,之后几日依旧如此,眼看着乔平海的脸色越来越黑。

烟珑很疑惑:“他不是不着急吗?敢把银号拿出来抵押,他不是算准了反正也没人敢去接手吗?怎么还要缠着林公子不放?”

宁馥见她满脸疑虑,知道她实则是在担心乔平海会不会怀疑这次是中了林清之的圈套,便宽慰她道:“赌坊那边已经将乔平海拒之门外了,说过在他拿出赎金把银号赎回之前,他们都不会再允许乔平海继续押赌,他去找林清之也是想再进去而已,过两天也就放弃了。”

这是人之常情,你虽然家底丰厚,可到底拿出来抵押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的,不能你一直这样押下去,最后赌坊落一堵不能兑现的产业,岂不是白忙活。

乔平海也不敢拿身份去硬抗非进不可,到底是把手里的银号做了抵押,闹大了这事就得揭发出来,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找林清之,是因为这是林清之带他进来的,想着靠林清之再进去番本而已。

如此又过了几日之后,果然传来乔平海不再去别苑死守林清之的消息,他不知是得谁的引荐,又或是自己寻到的,有了新的去处,继续豪赌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先这半天他赌博成瘾的事情没刮出风来,是因为他是跟着林清之去的,有林清之在,想保住这点秘密根本不在话下,从头到尾,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世人只见他们二人相近,却并不知道这二人竟然已经在赌桌上过了半年。

离了林清之,乔平海很快找到新的局,这件事无风而走,很快就有些传言在京中流了出来。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赌这种事不分有钱没钱,有钱的爱赌的多的是,谁也没当回事,就连乔平海的亲爹,也稍有听说,但也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反正不是去赌鸟就是赌鱼啊虾啊,赌什么不是赌,他就这点出息,随他去!”

乔二老爷乔闲庭听罢跟随的禀告过后,如此言道。

但是乔平海手里三间银号抵出去的事仍然被捂的密不透风,这件事他自己不会说,赌坊这边也不会有人过去接手,银号仍旧照常运行,根本就没人知道东家已经早就换了人。

王雅近来几乎没见乔平海怎么高兴过,问了之后得知现在林清之已经不跟他在一处混了,她不仅不觉诧异,反倒高兴无比,作为女人,不高兴了要购物,高兴了更想购物,这真是在任何时代都是有共同性的,往来素缨楼就更加频繁。

端午将至,素缨楼也有礼盒派发给高级会员,霜容前一天就送了帖子过去,端午这天王雅高高兴兴的就直接进楼找霜容去了。

霜容将准备好的礼盒交到她的丫环手里,同时就拿出了一封没有字的信封来,面色凝重的朝四下看了几眼,王雅不解的接过,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看得懂这个眼神,当下便就让婆子和丫环们先退到门外侯命去。

信封打开,这一过目,王雅脸上的满面红光立即瞬间成为一片土色。

“怎么可能?我家爷怎么可能输掉三间银号?!”

三间银号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京城的银号中,乔平海手里仅有的三间,全都没了!

乔平海本就不是很得乔闲庭的重视,京城里分到他名下的就只有三间银号,剩下的也都是分散在全国各地,有的没的那些个神仙铺子,哪能比得上这三间的收益!

更关键的是,这可不只是收益多少的问题,这直接关系到乔平海的将来!

他若是把京外的铺子抵出去倒还好了,可偏偏就把京里的这三间给押了出去,这若是让乔闲庭知道,他以后还怎么继承家业!

“不过还好,这些日子下来,赌坊那边并没有人去银号接收。”霜容叹了口气坐下来,劝慰道:“开赌坊而已,求财,可也知道什么样的财能要,什么样的财要了之后会要了命。我家姑娘到底也是做生意这么久了,手底下有些人脉,得知了一些风声之后就立即查了查,一查才知竟然真有其事,当场就做了保并震慑了一下,要是有人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定然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这一切都办妥当了,这才马上告诉给您。”

王雅还在心惊肉跳,原本魂儿都吓散了,听了这话之后立即六神归位,对宁馥简直感激得不得了,拉上霜容的手时,眼泪都淌了下来。

这泪水还真是发自内心的。

吓的。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家姑娘了……”

乔家一直将宁馥视为耻辱一般的存在,头前她夫君还那般当众对宁馥那般折辱,可到头来风回路转,最后竟然是宁馥救了他们一家。

霜容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呢,我家姑娘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事到底还没有真正的解决,三间银号怎么也要从赌坊赎回来的,可惜我家姑娘到底人微言轻,不能当场把契子拿回来。”

“我明白。”王雅的声音还是抖的,道:“道有道规,你家姑娘有这份面子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人情我记得的,说是几句话而已,但是这几句话却不是人人说了都有用,也更不是人人都会帮着说这几句话的。而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银号的契子必须正当拿回来,否则一拍两散,我们这一房也就完了。”

霜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王夫人您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这个时候就绝对不能拿权势强压了,这件事早了早好,才能把它捂住。”

王雅重重的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目光甚是沉重。

整理好心绪之后就再也没什么心情留在这里,叫了丫环婆子进来拿东西,对霜容又再三道谢后,急急的就回去了。

(未完待续。)

第369章代价

王雅回府之后,乔平海自然还没回来。

府里的人高高兴兴的迎着,一边言语着这次买回来的货色不错一面跟着她往院里走,后而很快便就察觉到王雅面色不对,在跟着去的婆子的眼色下,连忙纷纷噤声。

进了自己的房之后,王雅立即把闲杂的人都谴退了下去,随后让丫环把自己的嫁妆册子拿出来。

丫头不敢问,赶紧拿来给她。

翻了翻之后,她的眉就越皱越深。

三间银号,这得拿多少东西去抵?

她再是乔家的媳妇,在这事上也知道不能仗着身份就强压下去,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合计个差不多才能把那三间银号赎回来。

她拿着册子,不由的就发起呆来。

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等听到外面的婆子朝着乔平海请安的时候,她才突然醒回神来,这一望,才发觉天早就黑透了。

隔着屏风看得见已经凉了的晚饭,她连下人们什么时候进来布置的都不知道,陪嫁丫头仍旧在旁恭敬而担忧的守着她,一副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却不敢去问的模样。

在乔平海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进来,并且问都没问她一句直接匆匆的坐下把饭迅速吃完时,她仍旧坐在里间的榻边,先前想着要怎么爆发,怎么与他大闹大吵,终于也都在他把饭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吃下肚,拍拍屁股起身走人接着出门去混之后,全都沉寂了下来。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发怒。

否则以他的脾气,定然会恼羞成怒。

生来优越,自作聪明的算准了人家赌坊不敢接这三家银号,而且事情还平安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更加觉得人家不敢了。

膨胀起来,他敢仗势欺人直接去赌坊带着人要那契子。

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什么都完了。

要怒,她也要等到把三张银号的契子拿回来再怒。

幽暗的光线下,丫环担忧的看着她,看见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瓣,咬出血丝来。

“感谢?”宁馥坐在书案后,似笑非笑的玩味着这两个字。以乔家人的德性,以乔平海的那个德性,会对她说出感谢?若不是怕这事捅出去,若乔平海不是抵出的京城的三间银号,王雅会这么发自内心的说出谢字?

她宁馥敢保证,乔平海如果押出的不是京城的银号,王雅就敢在霜容的面前直接甩脸子。

霜容低头道:“王氏若是压不住性子,回去就找乔平海发火的话,怎么办?”

宁馥笑道:“她不会的,她不傻。”

霜容一顿,思量了一二后有些明白了,继而问道:“但他们到底有乔家做背景,王氏如果拿来换的东西不怎么样的话……”

宁馥凝了凝,没说话。

其实这是肯定的。

王雅再多的嫁妆,也抵不过这三间银号值钱。

利益是小事,能赚多少钱也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三间银号的意义,不仅是乔平海的将来,还关系到乔闲庭的脸面。

要按宁馥这边来估量,只怕王雅搭上她的所有,其实也抵不过这三间银号的。

不过王雅肯定也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来的。

这笔生意,到底是不划算的。

“无所谓了。”宁馥垂了目,“反正这笔财也是大风刮来的,做事留一线,她聪明的话怎么也得拿个差不多出来,她自己心里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是多是少,对我们来说都是白捡的,差不多就成全了她。”

烟珑在旁边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可把我快吓死了,这两天晴鹤问了我俩好几次了,我们也不能确定王氏最后到底会怎么做决定,一直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三张契子在姑娘的手里好些日子了,那林公子倒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的人似的比谁都着急,生怕哪天您就带着我们去银号接收。”

霜容也笑道:“这下林公子能放心了。”

烟珑道:“是啊,他这回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在素缨楼连着几天都没有什么消息的这些日子里,萧翊倒是他们几个中最忙的一个。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对员工的培训也改到了园子里,近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巧,他们几个人人都忙的很,就萧翊一人把这事给全扛到了肩上,因着前头霜容几人已经将这些员工培训的上了轨道,他现在全部接手倒也不觉艰巨,只是大部分时间都与这些新人在一处,倒是关系建立的很快,打的一片火热。

王雅消失了小半个月,终于出门露面了。

进了素缨楼后,霜容照常招待。

如常一样的看了些东西买了些东西后,王雅就让婆子们出去,等屋子里清静了,她拿出个小盒子来给霜容送了过去。

“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些钱项上的事,三间银号,换这十间铺面,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十间铺子?

霜容心里都震了一震。

这比她预料的估算要多了。

不过,数目虽大,也许地段不行呢。

她面色不动,点了点头后便将盒子打开,翻看这十间铺面的契子。

一张一张看完后,她的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雅拿出的,真的是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是好地段,个个都不小,有几个还是生意很不错的。

这足以说明,王雅很清楚三间银号的价值和意义,也很清醒的明白这件事必须要有个差不多的平衡,才能真正的把这件事捂住。

霜容将盒子收好,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还是要把话说漂亮些:“我觉得很有诚意,但是我也不能保证,我们姑娘之前交待过的,无论您拿出什么来,她都尽量去做这个说客便是了,大不了把她的人情也搭进去,都是在京中做生意的,谁也不想得罪谁,夫人就等我们姑娘的好消息吧。”

王雅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算是稍稍落了落,感激不尽地道:“真是太感谢你们姑娘了,若不是她,我……”

“明白明白。”霜容忙宽慰,道:“夫人快别说这见外的话。”

王雅点了点头,道:“这事办完了,我一定亲自登门向你们姑娘言谢。”

“这可使不得。”霜容摇头:“夫人常来光顾便就好了,至于登门就算了,毕竟……身份有别。”

王雅了然,想起乔家到底不愿与宁馥沾染关系来,思及此,再对比宁馥对他们乔家人的态度,她更觉无地自容,又连连道谢不停。

(未完待续。)

第370章小事

隔日宁馥就把周凡叫到了跟前。

她把王雅的小盒子交给了他,道:“去转悠转悠,把这几张契子洗白了。”

周凡打开一看立即明白了,笑道:“那王氏倒是干脆。”

“事关前程,自然干脆。”宁馥道。

周凡让宁馥放心等消息,出了府门就琢磨着门道,才拐了个弯去,突然一个呼哨就在前方响起,一抬眼,撞见晴鹤灼灼的目光。

林清之从晴鹤身后绕了过来,悄悄的打了个手势,周凡自是走了过去。

“王雅拿了什么出来?”林清之上来就迫不及待的往他手里的盒子上瞄。

周凡打开给他看:“这几天把这些东西洗白了,赶紧交回给姑娘。”

林清之翻了翻,嘴上道:“就这么点儿?她好歹也是乔平海的正妻,怎么一出手就跟菜市场买菜似的?”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笑着的,说明这个数目其实也已经超出他的估算了。

周凡知道他是嘴皮子不饶人,笑笑便道:“那王氏能拿出这些来已经不错了,听楼里那边的消息,王氏态度也是不错的,这种能屈能伸的女人注定不会过的太差,不然以她在乔家并不掌管什么实权的地位,手里还能不吭不响的拿出这么些东西,便就算是她自己的私己,也不可能不惊动乔家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已经不错了。”

林清之讪讪的笑了笑没接话,他对乔家或者是宁家都全无丝毫好感,于他而言,除了宁馥之外的所有姓乔的和姓宁的,都不过是些不入眼的罢了,就算乔家有名有地位也有钱,也不过是个有名有地位有钱的不入眼的而已。

要不是想替宁馥出口气,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正眼看乔家的人一眼,更甭论和乔平海混了半年之久。

眼珠一转过后,他鬼灵精的朝着周凡眨了眨眼:“那你准备怎么把它们洗白?”

周凡直言:“这回我也有点犯愁,准备叫上几个兄弟,打扮打扮在京里转几圈,过过手吧。”

林清之一听便就啧了一声:“不用,跟着我走一圈,马上立即就能办成此事。”

周凡挑眼看他:“你又有招?”

“不想想我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当我在赌桌上真是白混的?”林清之瞪眼。

周凡立即领会,吸了口气:“输了怎么办?”

林清之指了指自己:“我?会输?”他立即冷了脸:“输了算我的,赢了全是你家姑娘的!”

周凡大笑,再无半点忧心,搭上他的肩头就朝外走:“等的就是你这句。”

整整一个礼拜,周凡没有向宁馥汇报过进展,但是宁馥却知道他这几天是天天跟林清之出入京内各个大小赌档,程衍有些担心,忍不住问宁馥万一输了可怎么办。

宁馥一笑,全然不介意地道:“输?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就当有,那也算林清之的,赢了才是我的。”

霜容和烟珑窃笑出声。

再没有谁能比她们姑娘更会算账了。

十天后,周凡和林清之一同过府来了。

周凡将一张契子齐齐整整的放到宁馥的面前。

宁馥目光落了上去。

竟是青雀长街的青戏楼。

她都忍不住怔了怔。

“青戏楼的契子?”她抬眼看向周凡:“一共五层的那个青戏楼?”

周凡笑着点头,然后看了林清之一眼:“这里外全都是林公子的功劳,我不过就是跑跑腿陪着罢了。”

林清之早就想邀功了,听到周凡为自己说话,立即就直了直身子,笑的甚是好看。

宁馥忍不住高兴的笑了出来,问林清之:“那青戏楼从来都不转手的,你是怎么弄到的?”

林清之不以为然,很是自满地道:“什么从来不转手?那也得看是谁出面,我林清之是谁?”

宁馥撇了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那个台柱子不在青戏楼了之后,他们家的生意可是大不如前,老板年事已高,生意萧条自然也就有了告老颐养天年之意。”

这话说着,就见林清之的脸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宁馥话峰一转,道:“不过也得看是谁,生意萧条也是盈利的,况且这么大的地盘留着传家外租也能收入不少,而且做生意这种事,尤其是青戏楼这种大牌又年头久的,更不会轻易出手,否则岂不是容易让人以为他们家资金周转困难。这其中关系,我晓得的。也就是你出面吧,否则人家可未必转手。”

林清之脸色这才稍霁,霜容立即在旁帮腔,道:“可不是?谁不知道林公子想要的东西向来都是让人稳赚不赔的?别说是一个戏楼了,便就是您要买下素缨楼,也不会有人认为是我们素缨楼经营不下去才卖的。”

这意思就是,林清之想要的东西绝对不看价,只要对方开价,无论多少,他一概不还。

林清之被捧的满面喜庆,受用极了,摇着公子扇笑弯了眼。

“你们知道就好。”

然后烟珑才道:“青戏楼确实是好,比我们素缨楼的前楼还要大,只是这么大的地头,要做些什么好呢?”她看向宁馥。

林清之扇子一盒,在掌中一击。

“哎呀烟珑,你忘了这阵子萧翊和程衍都在忙什么了?”

烟珑想起早前宁馥就在让周凡几个准备装修和人员培训的事,又惊又喜,但疑虑又上心头,问周凡:“那你们之前的方案,能用吗?现在契子已经到手里了,早早开工才是啊。”

周凡道:“不能更合适了,林公子当时只说想看看我们的方案,看过之后他就看中了青戏楼,所以,这回可不是先看中了青戏楼才拿下,而是因为青戏楼很符合我们的设计方案,这才拿下了它。”

霜容和烟珑愕然。

二人不由的纷纷望向林清之。

姑娘能有林清之这样的朋友在旁扶助,真是上天的恩赐。

先前还在往自己身上邀功的林清之,不知是不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竟谦虚起来。

“别说的这么严重,就算人家卖我的面子,但前提也得是人家青戏楼的老板确实也有出手的心才行,强买强卖还是不能的。”

宁馥也深看了他一眼,抿唇却是无话。

顶着宁馥这样的目光,林清之笑着,很随意的摆手:“小事。”

(未完待续。)

第371章打脸

小事。

也许对他来说确实是很容易的小事。

但是不是人人都会愿意去帮别人做一些手到擒来的小事。

小事,夹杂人情,夹杂有心。

凡事只要有了心,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小事。

林清之见她仍旧未语,还是这么看着自己,不由的有些不自在起来,索性起身拉上周凡。

“拿上那些方案叫上你的手下,这就准备准备让人开工。”

周凡这便朝着宁馥施了一礼,两人前后出了门去。

须臾,宁馥让人把萧翊叫了进来。

萧翊正在跟培训的女工交流,听宁馥找他,立即就赶紧过了去。

一进门,宁馥就笑着把桌上的契子拿给他看。

萧翊目光大喜,朝着宁馥拱手道贺:“恭喜姑娘了,这就有着落了!”

那些女工,随时都可以上岗,培训已经差不多了,就差实践来丰富她们的工作经验。

他这两天还在发愁,再这么下去岂不是白养这些女工?虽然出得起这个钱,可到底也是只出不入。

宁馥却不是要说这个,而是笑道:“你觉得取个什么名字好?”

萧翊一怔,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道:“我读书不多,取名这个事我可不行……”

“你想几个也好啊。”宁馥不以为然,道:“这读书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字取的舒服顺耳就好。”

萧翊想着反正自己取的不好的话也肯定不会用,而且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取的不好丢人现眼,思量了一下后,犹豫地道:“太平?”

言罢,他紧接着摆手:“我实在是想不出,姑娘就别让我出丑了!”

“太平。”宁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后而正了色,道:“就叫太平。”

萧翊大震:“姑娘……”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宁馥不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宁馥笑,将契子推到他的面前:“这个名字很好,而且这个酒楼是你的,当然要由你亲自取名。”

“什么?!”萧翊惊的大跳起来。

霜容和烟珑只站在一旁含笑不语。

“是你的,别推让,也别拒绝,更别说你担当不来。”宁馥正色看他,没了之前的玩笑面容,道:“这是你应得的。”

萧翊的眼眶立即红了,唇瓣发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契子上。

他知道这个契子是怎么来的。

说心里话,半年前在城门口被乔平海当街羞辱,他是难过,私下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不是他受不了,事实上以前在宁家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没少受府里人的羞辱。

但是当街被人那般羞辱,却是平生头一次。

他也明白,自己受的不过是皮外而已,虽然宁馥看似没有承受什么,可实际上她比谁被羞辱的更厉害。

当时他就只是在想,原来,就算日子过的好起来了,可是你爬得再高,你上面也总有更高的人可以压着你,随时随地羞辱你。

这比以前吃不上饭的滋味,更难受。

宁馥的心里,一定也是一样吧。

是以,这件事从发生过后,他就再也没向任何人提起,在人前也表现的和以前一样,很怕那天的事情会在宁馥的心里扎根,让她不开心。

后来林清之不来了,跟乔平海一起玩去了,他心里其实隐隐的是猜到些什么的,他和霜容他们几个都一样,从来不曾怀疑林清之会背叛宁馥。

再后来,王氏开始频繁出入素缨楼了,他想,姑娘一定还是记得那天的事情的,只是却要这样给王氏送人情,来缓和两方的关系了。

他私下里数次感慨。

他觉得姑娘好辛苦。

直到眼下。

乔平海赔上了乔家在京城的三间银号。

宁馥转手将三间银号换了十间铺面的地契。

然后又有转变,林清之把十间铺面换成了青戏楼的地契。

最最后。

这个地契,宁馥送给他了!

那一句‘这是你应得的’。

简单几个字,将半年前的事情一笔带起。

“姑娘……”他扑嗵一声跪了下去:“那天的事情真的不算什么,我不过挨了一下,又没病没伤也没落下病根,有姑娘做的这些,小的心里有多大的委屈也都没了,这契子,当真使不得!”

宁馥让他起来,他却伏下身去。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跟着我这么多年,以前苦的时候就不提了,就只说现在。现在的这些所有东西,不是我一个人的,也许你们认为连你们自己身上的命都是我的,但是我不这么看,这些东西,少了你们,我也拿不到。就说最明显的几次好了,没有霜容的努力,我不可能打进清藤学院,那件事很重要,还直接关系到我极有可能会成为宁芸的一个陪嫁物品,还有船舫生意。往前说,没有周凡,我可能就被李大劫持成功了,这后来的所有事,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她的目光从霜容他们几个的身上依次划过:“我们是一个整体,有我的就有你们的,船舫生意的股份我交给了周凡,他相信我所有的安排,知道怎么调配才是最好的,你也应该这么相信我。”

萧翊已经哭了出来,抬头道:“姑娘,我信……我信……”

“我知道你相信。”宁馥道:“你只是认为这件事终究是因你而起,是,这件事确实是因你而起,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我和我身边的人做出这种事。任何人做出任何一件事都要付出代价,敢做,就要准备去接受后果。”

“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这是乔平海自愿拿出来的,这是你应得的,而且乔平海迟早会查出这个酒楼是怎么得来的,就算在赌坊洗了又洗也是一样,这种事情对乔家的权势来说,只要深查就不可能查不出。但是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打了我的人,我就打他的脸,而且还要狠狠的打,让人人都看得见!还要让他悔不当初,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脸!”(未完待续。)

第372章闲的

萧翊被震的半晌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被噌的一下点燃,让他整个人都震奋了起来。

这把火,给了他无穷的勇气。

是的。

姑娘说的对。

只有等到乔平海查出这酒楼的真正来历以后,乔平海才会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以乔平海的脾性,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输掉的时候,当他知道自己输掉的东西最后竟然归到了他曾经当街羞辱过的一个小厮的名下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心情?

一想到那个画面,萧翊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般。

“我听姑娘的!”

宁馥终于笑了。

“就是这样,向我们伸手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十倍奉还。”

……

事前王雅把十间铺子的地契拿来交换的时候,宁馥这边并没有立刻把三间银号的契子还给她,一来是这十间铺子需要在京中转一转洗一洗,在把银号的契子还给王雅之前,她肯定是想不到要去查这些铺子的走向的,宁馥的目的就是让她不能在第一时间咬着不放。

二来,这件事本来也就不应该太快给她办成,太顺利,反而让人生疑。

虽然这件事早晚也会被他们一家人知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十间铺子已经不知转到了谁人的手里,宁馥也拿到了青戏楼,该是时候把三间银号的契子交还给王雅的时候了。

“王氏那边……”霜容将契子小心收好,临出门前低声问宁馥:“怎么说?”

从王氏把她的体己拿出现到现在也不短的日子了,王雅从知道这件事起到现在,并没有对乔平海问过一个字。

这不是沉不沉得住气的问题。

这也不是她不在乎这点钱这点损失的问题。

这说明她很在乎她的婚姻,很以乔平海马首是瞻。

默了默之后,宁馥垂眼吁了口气:“劝她压一压好了,这事左右已经折损,就别再把他们家的和气也折进去。”

霜容淡淡笑了笑,点头应了便往素缨楼而去。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霜容照意思引导给王雅家和万事兴的意思,不知王雅事后是如何与乔平海言语,又或者没有言语,总而言之,之后一段时间,乔平海那边没有传来什么大的风吹草动。

太平阁的装修之事正式迈入轨道,工人们领了钱自然办事利索,又都知道后头是宁馥,请的这些人以前就是给素缨楼装修的工人,大家都已经熟稔,宁馥从不拖欠劳工工资不说,平日里天热了就有消暑茶喝,还在每天最热的时候让他们在室内休息,等凉快些再开工,这样好的东家可遇不可求,是以工程进展的极快,不过一个月而已,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七月初,太平阁开业大典。

萧翊做为老板出面迎宾,请了林清之和宁馥剪彩。

一溜水儿的年轻又有素养的姑娘做酒楼的迎宾和侍女,引来了不少的客人,原本开业当天是打算只请自己人贺上一贺,却没想到头一天生意就爆满,赚了个开门红。

这天林清之请了不少京中的公子哥,充场面是主要的,但太平阁早就在宁馥的计划之中,在找到合适的地界之前就已经全都在暗中做准备了,不仅厨子一流,所有的服务也都是按照现代西餐厅的规格去培训的,这些古代人哪里见过这些新鲜玩艺,在吃上面,人们本就喜欢尝新,见到这种花样,个个趋之若鹜。

太平阁的名气很快的就在京中权贵权圈闯出名气来。

萧翊虽然是太平阁的老板,但是所得的收入在他和宁馥各自的坚持下,两方折中,宁馥拿四成的利润,剩下的全是萧翊个人所得。

等到了中秋时节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传出。

乔平海近日戒了赌,王雅也半月没进素缨楼,夫妻二人手底下的人,各自活动,在京中查起了王雅那十间铺子的去向。

林清之几乎是与宁馥同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上得门来,深看了宁馥一眼。

“王雅没跟乔平海闹,现今他们夫妇二人倒是夫唱妇随一致对外了,王雅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乔平海也不是能忍受自己的婆娘对自己指手划脚的,这件事这么大,最后在他们夫妻二人身上只激起了这么点的小水花……不对……”他怪怪的笑了笑,又冷了脸:“连一丁点的小水花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霜容在旁听完这话抬了抬眼,温声道:“这样也不错,让王氏把事情压到这个时候再开口,起码他们想再查那十间铺子的去向,就没什么希望了不是?”

林清之只是笑,不置可否地道:“你家姑娘可绝对不是怕这个。”

霜容也不以为然,正要说什么,宁馥截了话过来,道:“别管是为什么,反正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少了些麻烦,不是很好?”

林清之讪讪:“乔平海他们查不出来是自然,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这样一来能用的人就有限的很,起码和乔闲庭相关的人他就不敢用。但是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查出来,也好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栽的。”

宁馥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了,径自拿起书卷来继续

林清之睨了她一眼,走前看了一眼霜容,道:“你家姑娘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仁慈还是残忍,有的时候千万别觉得自己做的过分,要知道,你一下子不把那人打怕了,那人一旦反过劲来,立即就会再扑过来更狠的咬你。”

都迈出门外了,他又回过头来,道:“乔家这边的人可没谁是吃素的,这事捂了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到这件事被乔闲庭先知道的时候,你就好好想想自己这次做的值不值得吧。”

烟珑本是送他出门,听了这话就很震惊,愕然道:“不置于吧……”

林清之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就是闲的,乔平海就是这种人,不让他的家乱的让他顾不过来,他就会闲的没事干给别人添不痛快,能养出这种儿子的老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未完待续。)

第373章麻烦

凡在太平阁消费达到一定金额的客户都会有素缨楼的礼券折扣券等赠送,这就有意思了,出入太平阁的以男子居多,有来这里谈生意的,有来这里议事的官老爷,还有来这里吟诗作赋的文士学子,然则无论是什么样的男子,身边总不可能连一个女眷都没有。

是以,这素缨楼的礼券,从太平阁这里派发出去的,总会隔不了太久,素缨楼那边就有女眷去光顾。

两边的生意良性循环起来,素缨楼这边也有太平阁的酒水券赠送,倒是把两头的生意都给带的越来越红火。

宁馥的生意又上来了,先前清淡低调的日子就像是睡了个舒服的觉一般,此时又生龙活虎起来。

等到了十月份下旬的时候,人们又开始为新的一年张罗起来,与去年截然不同,素缨楼连连接了好几笔新年宴席的置办项目,大把大把的银子往素缨楼里飞,霜容和周凡几乎忙到脚不沾地。

距离宁馥封到这个女官已经半年多之久,宫中仍然没有任何差事交给她来操办。

不过,宁馥倒很乐得,这朝廷的油水,就算再是丰厚,挣起来也不是那么舒服的。

与官员打交道,那种滋味可不是很好受,她不是没有领教过。

这天送走了林清之,宁馥用完晚饭后照例去书房看书,才翻了一页,烟珑走进来说萧翊有事要说。

这个时辰应该正是太平阁最忙的时间段,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知道必是有要紧事,宁馥让烟珑快把他带进来。

萧翊果然面有急色,施完礼后便就说道:“方才乔三老爷和乔四老爷去太平阁,见到我的时候相当诧异,看情绪不大对。”

屋里阴暗处传来声轻嗤,然后一个弹指划风而过,角落暗处的烛台便亮了,长榻上韩尘慵懒的模样便瞬间呈现在萧翊的面前。

萧翊吓了一跳,赶忙对韩尘行礼。

韩尘伸出一根手指随意的挥了挥示意不必多礼,才道:“知有恒又和乔鸿儒碰头了?这个扶不上墙的,大事小事都得找他这个四弟……”言罢也知自己扯远了,挑眼看萧翊:“他们情绪怎么不对了?看见你是太平阁的老板,吓着了?”

这种事怎么能把人吓着,更甭说是乔家的三老爷和四老爷,什么世面他们没见过。

韩尘这话说的自然是奚落人的,萧翊听得懂,便直言道:“太傅大人快别说笑了,太平阁那边人还没走呢,我瞅着乔四老爷脸色不好,我怕……”

“怕什么?怕他们赖账不给钱?”韩尘又嗤笑了一声:“光天化日,来你的酒楼吃饭享受,想不给钱?当个破官儿了不得了?”

萧翊语噻,这种可能性确实是极大的,确然这事如果爆发起来肯定也是借着不给钱的理由,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乔家的人谁会缺这个饭钱,真正的心思还不是气不过。

看不顺眼太平阁的经营方式,气不过这太平阁还是宁馥张罗起来的。

乔家的人是怎么看宁馥的,从乔平海的态度就是整个乔家的态度,宁馥从素缨楼起,乔家的人就已经在忍着这口气了,不是看不下去宁馥过的好,是看不下去宁馥这么抛头露面的招摇。

因为无论宁馥再是不与乔家的人打交道,外人言道起来,见到乔家人的时候,也是会提上一嘴。

这不是他们乔家人想不听就听不着的。

现在乔三老爷和乔四老爷又亲眼看见并落实了,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乔鸿儒的脸色黑如锅底,他为官清廉,最忌讳自己的亲戚们经商来拉低他的身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这边正心急如焚,这些话又不想说出来让宁馥也不高兴跟着担忧,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他不能不过来跟宁馥报备一声。

韩尘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他已经没法再往下接了,言语的是乔四老爷,有官帽在头上,他不能妄言。

萧翊默然无语,宁馥这边也思量了一番了,后而道:“乔四老爷不高兴,那意思就是他认为太平阁其实是我的了?”

萧翊挠了挠后脑勺,斟酌道:“应当是这样的,而且大家肯定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外人只当我以前是姑娘您的车夫小厮而已,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大的产业,换谁也不会信了不是?”

别说外人怎么认为,就连他自己,也打心底里当自己只是替宁馥经营而已,从来不曾把自己真正当成一个老板。

宁馥的心意他很感激,但是这份恩情,他就以加倍的努力来回报就是了。

宁馥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有什么变动再来报就是,你随便叫个人过来传话就好。”

意思是你萧翊是正经老板,就得坐阵,让姓乔的人都睁大眼睛看好了。

萧翊去了。

宁馥喝了盏茶,韩尘在旁边也喝茶,两人彼此无话,就像各自都没当对方存在似的。

这茶过了三盏后,周凡就来了。

“乔四老爷在萧翊的办公间耍官威了。”他一进门便就道:“乔三老爷跟在旁边耍横非要不给钱,乔四老爷倒是会唱会演的,说什么一码归一码,没什么诚意作着样子的掏钱,那边乔三老爷就往死里压说什么也不让他给。最后还甩下话去,说这钱不是不给,要给,也得姑娘你亲自去找他们要。”

“最后呢?”

宁馥听得是这么一个画面,也并没有太惊讶。

他们兄弟俩要是能把这钱顺利的掏出来那才叫惊讶,有乔有恒在,乔鸿儒只需要好好扮演他一身干净的大官就好。

“然后霜容过去谈这事了,把萧翊给换了出来,我来的时候还在谈,不知道现在走没走。”

宁馥扑嗤一声笑了:“你倒是知道让霜容一个姑娘家过去,那两个老爷对着个年轻姑娘,再想耍赖也是不可能了!”

对着萧翊,怎么也是个男的,想怎么样自然就怎么样,可对着一个姑娘家就不一样了,那两个老爷八成觉得顶多太平阁的人把她叫去,反正到时候以舅爷的身份出现,她肯定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这还正和了他们的意,还能发发脾气说教一番。

可惜,去的是霜容。

(未完待续。)

第374章礼数

烟珑在旁也是忍俊不禁:“哎呀,该把我们几个全都叫过去,那就更好看了!”

周凡道:“要不你和茵妙几个现在就跟我过去,我估计那两位老爷还没走。”

宁馥笑骂了一声。

烟珑收了收心,对周凡道:“也就是乔三老爷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吧,说真的,要是换了乔二老爷,才不屑这么点饭钱。”

人穷志短,什么事上都想沾点便宜,出门一趟不带点什么回家,那今天就白出门了。

这就是乔有恒。

韩尘听了这话又有动静了,讪讪的哼了一声,道:“这话我信,但是等乔闲庭知道这太平阁是怎么来的之后……那表情肯定就有意思了。”

宁馥不理他,对周凡道:“他们俩肯定没少说难听话,不用瞒着怕我不高兴,让霜容和萧翊一个字不落的都给我传过来。”

烟珑皱眉:“管他们说什么呢?他们俩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传这些作甚,岂不是给自己添不痛快?”

周凡看了一眼沉静如水的宁馥,这才转头对烟珑道:“知道你一片好心,但姑娘是什么性子,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这种话从来都无足轻重,不过是看看他们说的那些话里到底是个什么走向,这也关系到他们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烟珑这才不再说什么,但还是嘱咐道:“那你跟他们俩说一声,不重要的就不用学了。”

韩尘终于在旁笑出声,一直作为背景而存在的他也忍俊不禁道:“不用他们俩过来学嘴,我也能猜得到那两位老爷能说出什么话来,无非就是——成何体统,伤风败俗,拖累家声,丢人现眼。”

烟珑的嘴角耷拉下来,极为不喜,但也不敢说话。

宁馥瞥了他一眼,这是今晚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这就是我,太傅大人快回家洗洗睡吧,别让我把你的名声也一并拖累了。”

韩尘不以为然,对宁馥的所有言辞永远都是这般的刀枪不入:“我就喜欢拖累,你快来拖累我吧,我的名声简直太好了,好到我自己都想被拖累一下。”

全屋的人都一个表情——太傅大人你赢了。

不过韩尘的话没错,霜容和萧翊回来之后所传的话就是围绕着他那四大词组而来的。

宁馥听罢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给钱没?便宜了没?”

霜容道:“给了,没打折。”

宁馥这才满意的笑着点了头。

三日后,宁馥在自家院子里跟锦嬷嬷学习给绿植移盆,门房递了帖子来。

展开一看,乔鸿儒请她过府一见。

锦嬷嬷神色复杂的看着默而不语的宁馥,小声问:“去不去?”

宁馥看了一眼上面的官印,一撇嘴,嗤了一声。

“盖的是官印,就是以上级的由头来叫我一叙,我品级低微,不去还真不行了。”

锦嬷嬷相当震惊,目光这才落到那官印上,惊道:“乔四老爷至于如此压人吗?”

至于吗?

呵呵。

这说明乔鸿儒自己也知道,现今若是不以官级来压的话,她十有**是不作理会的。

宁馥将帖子收起,耸耸肩:“去就去呗,他还能把我怎么着?把我吃了?”

隔日霜容停了素缨楼的差事,和烟珑帮宁馥梳妆一番过后,随同一道往乔鸿儒的府邸而去了。

乔鸿儒的府邸如同他的官声一样,四处透着清雅和高风亮节,家具所选的材质,也都甚有底蕴,明明四处飘扬着清竹的幽香,却总觉得书卷的气息非常浓厚。

入口的茶,很可以。

嗒的一声,乔鸿儒将茶盏落在案几上,从宁馥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抬起的眼皮子,这时也稍稍抬起了些许。

但也只睨了宁馥所坐的方向一眼,就又垂下半侧着身子不知看向何处了。

“舅父还从来没有这样跟你谈过话,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不必拘谨,我找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单纯的只是长辈和晚辈之间聊聊天而已。”

宁馥半垂着目,坐的端正,眼观鼻鼻观心,很自然的看着面前的茶盏。

她坐的位置乃是这抱厦里最靠门边的下首位,抱厦里就她与乔鸿儒二人,所有的下人在上完茶之后就退出去了,她与他之间,座位相隔几米之远,从她踏到这府邸的大门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待客之道来迎,一切都十分到位,下人们以及乔鸿儒本人,没有半丝怠慢。

如果乔鸿儒正常点,继续以待客之道来待她,她反倒会觉得挺有诚意。

明明是以待客之道,又将她的位置安排在最末之位,在他的心里,只怕肯让她进这个厅都已经觉得格外开恩了。

可却还能说得出让她当成自己家这种场面话来。

真是做官做的久了。

她不言语,乔鸿儒一直等着,正常人的反应怎么着也得客气一二,可偏偏没有,这气氛立即就尴尬了。

而且尴尬的还是他。

所幸这里再没其他人,乔鸿儒心里恼了一下也便算了。

想着她有娘生没娘教,不知这些礼数也属正常。

况且,她若是懂得所有礼数,也就不会这么惊世骇俗有辱门风了。

“太平阁我去过了,你的人肯定也告诉你了……”

宁馥没抬眼,却清脆的话把截了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实在对不住乔四老爷了,太平阁不是我本人坐阵,他们按规章办事也不是他们的错,您那天应当也都看见了,出入太平阁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楼下的店规写的清清楚楚,概不赊账。他们最后还是收了您的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若是觉得心里还是不舒坦,这钱我个人再还给您便是。”

乔鸿儒的眉立即竖了起来。

她当他出不起饭钱?

还是当他就是想沾便宜,结果没沾成心里不痛快?

深吸一口气,他在心里反复劝着自己。

他是她的长辈,她没有教养,他得宽容。

“不是钱不钱的事……”

宁馥又抬眼了,温声道:“那就是他们几个对您不敬了?我现在就让他们过来给您磕头。”

乔鸿儒的眉瞬间竖的更厉害了。

她到底是知道礼数,还是不知?!

(未完待续。)

第375章外人

“我是来叫你过来说话的,叫他们干什么?”

乔鸿儒近日来都在为这件事睡也睡不好,他怎么都过不去这个坎儿了,自己的妹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可见从一开始他们乔家的人就错了,根本就不应该放任宁馥在宁家自生自灭,就应该在乔清婵死了以后立即把宁馥接回乔家来教养。

其实关于宁馥的问题,他先前就已经郁结于心,只是一直都觉得忍一忍也就罢了,直到亲眼见到太平阁那些美貌的年轻女子和经营方式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忍了。

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虽然是不做皮肉生意的,可也是靠着色相侍人,没人敢对楼里的侍女动手动脚又如何,不还是冲着那些漂亮姑娘们去的?

这不还是以色侍人来招揽生意?

宁馥此时正准备起身让守在外面的霜容过来给他道歉,听到这一声吼反而怔住,然后坐直身,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乔鸿儒被看的不自在,登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态,忙也就收了心,但声音再不复方才的和颜悦色,斥责道:“你现在手里有别苑,还有素缨楼,再加上船舫的生意,你另外还吃着朝廷的俸禄,太平阁这点钱能舍就舍了去才好,一个姑娘家,还未出阁就这般抛头露面也是不容易,我体谅你,但是作为长辈,我也必须得为你考虑一二,前面的那些就继续经营着,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就好,不该你姑娘家挣的钱就不要去挣!太平阁那地方,以后你不要再去了!”

言罢,他叫来小厮,小厮似是早有准备,向宁馥呈上了一纸契子。

乔鸿儒把目光又投到了她的身上,淡淡的命令道:“我已经找人接手了太平阁,价钱也一定会让你满意。”

宁馥这时也看完了桌几上的契子,从始至终她都没伸手拿起来过,看到接手人的名字是乔赛的时候,她唇角的勾笑不露痕迹一闪而过。

低头啜茶,看也未看乔鸿儒,挑眉道:“您的儿媳好像是副院正的孙女,您自己也官职不低,让令公子接手太平阁这样的生意,合适吗?”

乔鸿儒道:“如果不合适,也就不会有这个契子了。”

宁馥笑而不语。

多少年来,乔鸿儒从来都是远离商家的,更加打心底里瞧不起所有商人,亲戚之间虽然他也仍然与乔闲庭有往来,但宁馥在此时更加确定,乔鸿儒不是瞧不起商人。

他是嫉妒。

一边嫉妒商人有钱,一边又鄙视经商发家的人。

这算什么?吃不着葡萄就怪怨葡萄是酸的?

不止。

他现在想吃葡萄了。

宁馥放了茶,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说道:“乔四老爷今天的意思我清楚了,但是您今天还真找错了人,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个契子我就算签了也没用,太平阁的事,与我有关的只是开业当天我剪了个彩而已,再者就是我的素缨楼和太平阁有合作的关系,但是太平阁可不是在我的名下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公开对外,没有人不清楚,您要是非要认为太平阁是我的,不防仔细的查一查,这太平阁的老板到底有没有我的名字。”

“我查过了。”乔鸿儒古怪一笑,似是早就料到宁馥会这么推拒,伸手很是不屑的指了指她,道:“太平阁的老板的确没有你的名字,是你的一个叫萧翊的车夫的,笑话,一个车夫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大的产业,他做三辈子也赚不来这个钱,你别拿这种话来搪塞我,明摆着清楚的很,太平阁就是你的。”

不过就是因为她现在是个女爵了,不好名下有太多的生意而已,这个套路他清楚的很。

“没办法。”宁馥突然笑了,道:“是谁的就是谁的,我签不了。”

乔鸿儒再没半丝好脸色了,厉目道:“你宁可把这么大的产业白白送给你的车夫,都不能让给你的表哥?你还有没有亲情,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血缘,你居然这样白白便宜了外人?”

“外人?”宁馥的目光更厉,冷笑道:“我的车夫为我鞠躬尽瘁,多少年来在我身边与我共同进退,不知道替我挡了多少挨了多少,因我而受的冤枉气多了去了,这是他应得的,太平阁我给了他就是他的。”

“再有。”宁馥走下厅堂来,人已经准备离去,上下打量着坐在上首的乔鸿儒,语气与目光一样的不客气:“乔四老爷跟我说什么外人血缘?你恐怕没弄明白到底谁才是外人。”

这话音落下,她再没看乔鸿儒气到快要冒烟的脸色,拂袖叫上霜容和烟珑就出了府。

宁馥走后,乔鸿儒半晌都没缓过这口气来,抚着自己的心口顺了半天的气,一连喝了好几盏茶,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末了,他对小厮言道:“年节前的时候你好像跟我说过,乔平海在城门口打了她的车夫?”

小厮躬身:“是有这么一回事。”

乔鸿儒听完这回答更气,小厮赶紧上前劝,他摆了摆手,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句公道的,真要算起来,她的一个车夫都比那乔平海强上百倍!等乔平海看见当初被他羞辱的车夫都做到了这个位置,他却还是混吃等死靠着父辈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小厮忙道:“他肯定会上进的了……”

乔鸿儒面如死灰的摇头:“我们乔家的这一辈儿子孙,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小厮没明白,还以为他说的‘她’是指乔平海。

难道老爷竟然觉得当初乔平海在城门口羞辱宁馥主仆的事做的极对?

须臾,乔鸿儒平馥了心情,便吩咐道:“你去三老爷那里禀报一声,就说太平阁的事没成,让他把计划好的事操办起来吧。”

小厮应是,连忙去了不提。

乔鸿儒这边碰了一鼻子灰,觉得自己被气的少活了十年的时候,乔二老爷乔闲庭那边也拍了桌子。

他瞪着自己的小厮,怒问:“我说他近来不赌了,还以为他通气儿了知道该干什么了,原来竟然是把自己夫人的陪嫁输了大半?!”

(未完待续。)

第376章稀客

小厮不敢多言,默默点了点头。

乔闲庭越想越气。

“把他给我叫过来!”

小厮赶紧去了,可这个时候乔平海哪里可能乖乖的在府里,自是在外不知忙些什么,等到把他找到再带到乔闲庭的书房时,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乔闲庭的怒火可不是等了一个时辰就消退的,反而更加怒不可遏,上来就拿起砚台朝他丢了过去。

啪啦一声,乔平海眼活,闪的很快,砚台从他脸面飞过,砸到门框上碎了一地。

“混账东西!你竟然把你媳妇的嫁妆都输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家是要靠男人撑起来养起来的,你可倒好,你这是败家败到骨子里去了!”

乔平海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事,虽然没想好对策,但也知在这种情况下得认错伏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任他老子训斥。

乔闲庭自是一大篇数落下来。

等到骂得累了,他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这口气才消了些,但还是对乔平海没什么好气,道:“你输成这样,那林清之输了多少?”

媳妇的嫁妆,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他气,是气在乔平海没个担当,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自己妻子的嫁妆搭进去,这是道理。

道理数落完了,就问及一些其他问题,这其实不过是随意一问,也想图个心理平衡而已。

那林清之比他儿子会玩,这一点他清楚的很。

岂料,不提林清之还好,一提起林清之来,乔平海的脸立即就冷了下来,道:“他倒是没输什么,这些日子我也在思量来着,以前没跟他接触的时候,我可是不沾这些的,这可不是我为自己开脱,您也是看着我过来的,我以前什么时候沾染过这些东西?自打跟林清之接触之后,这才莫名其妙的沾上了不说,还赔进去这么些,谁知,等我输成这样之后,那林清之不仅不再理我了,现在还又和宁馥走到一处去了,我简直怀疑,从一开始这就是宁馥让他来给我下套的!”

乔闲庭拿起手边的毛笔就丢了过去。

“自己没本事,倒怨怪别人!”

乔平海这次没躲过,不过好在只是毛笔而已,被丢了之后,他弯腰惊惧的把笔捡起,小心的放到桌角,弱声道:“孩儿没有乱说,要不然这几天也不会想着去查那几间铺子的去向了。”

乔闲庭一默。

后而抬眼问:“查出来了吗?”

乔平海又弱了,小声道:“没有……奇怪的很,按道理说,怎么也不可能一点迹象痕迹都没有,可确实就是这样,一点也查不出来到底最开始是从谁的手里经走的,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按道理说,不应该是从赌坊那里流出来的吗?可是没有一条线是与赌坊有关的……”

乔闲庭突然就挑了眉。

“和那赌坊一点儿关系都查不着?!”

“……是啊……”

确实奇怪。

乔闲庭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眉间越皱越深。

日子过的很快,一切都在轨道上的日子总是轻松的,与乔鸿儒谈话后转眼就过了小半个月去,宁馥已经可以不需锦嬷嬷在旁指点,就可以很好的给绿植移盆了。

然则,又是在园中移盆的时候,门房处又拿了拜帖来。

一展开。

锦嬷嬷先皱了眉。

“她们姐儿俩都成亲那么多年了也一直没往来过,上次在素缨楼闹成那样还不够难看吗?怎么竟然找你喝茶?”

乔小黛和乔佩华这姐妹俩,宁馥是一点也不想想起来。

看着落款上这二人的名字齐整整的列在一处,她都觉得讽刺。

上次二人在素缨楼里是怎么互掐的,那场面并没有因为已经过去很久就让人忘个干净。

宁馥笑了笑:“得,还约我在太平阁喝茶,这也算是请我喝茶?合着到头来还得我买账?”

她顺手将帖子丢还给门房:“把这帖子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就说我近来手头紧,喝不起太平阁的茶。”

这话简直是打脸了。

傍晚时分门房又来了,带来了乔小黛身边的近身丫环。

“姑娘莫要动气,我家夫人方才的帖子写的不清楚,特地让我过来给您传个信儿,我家夫人已经在太平阁订好了房间位子,她晓得您的规矩的,您可千万别不高兴就好,只是觉得太平阁很讨人喜欢,这才邀了您去那里叙事,您明天下午直接过去就好,我家夫人还说,到时她也可以派车过来接您。”

宁馥看了她一眼,继续移盆。

丫环站在那里,催不敢催,走又不能走,尴尬的朝着茵妙和锦嬷嬷望去,求救。

锦嬷嬷和茵妙的余光一睨见,立即就各自行动起来。

上前帮着宁馥搭把手。

天知道,这不过是一小株君子兰,一人足矣,三人真有些多。

暗地里,三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直到丫环站不住开始左右晃了,宁馥这才拍了拍手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成果,对那丫环道:“知道了,你回吧。”

丫环如获大赦,哪里有半点怨言,她只怕宁馥回绝,她回去复了命还得再来。

赶紧福身行礼,哪还敢站着等赏,赶紧就跑了。

看着那丫环跑去的背影,茵妙也没什么好气儿了。

“这么大方,还要在太平阁请姑娘喝茶。”

宁馥半笑不笑,道:“不给钱的话倒简单,至少说明她们就是奔着沾便宜去的。不过知足吧,还好当时素缨楼刚开业的时候,乔小黛和乔佩华就在楼里丢尽了脸,不然咱们楼开了这么长时间,她们姐儿俩还不知道得想出什么辙子来连吃带拿。”

这倒是事实。

锦嬷嬷笑了两声也就罢了,后而担忧道:“那这回这么大方,肯定有事,你心里有没有主意?”

宁馥撇了撇嘴:“她们两个成亲多年的人,能和我有什么共同语言?宁芸嫁了,本来也就该轮到我了,她们这个时候出现,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茵妙羞红,掩口惊愕道:“难道……难道她们要给姑娘你……说……说……”

她说不出口。

“说亲。”宁馥替她接上,接着道:“简直笑话,两个人自己都嫁的那么惨,竟然觉得自己能给别人说门好亲?”

(未完待续。)

第377章说亲

太平阁的一间包厢里,乔小黛有些惴惴不安。

“大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来算计她的。”乔佩华见她如此,忍不住出言讽刺。

此言一出,乔小黛面色果然好了些许,但仍旧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不由回头看那乔佩华一眼。

乔佩华很是讪讪,与她对视,翻了个白眼。

“那何公子哪里不好了?说与她简直绰绰有余,要不是现在她手里有点钱,这何公子还未必能接受得了她的出身,等会儿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现今看着身份高,实则已经属于难嫁之女,还有什么可挑来挑去的。”

“话是没错,她又是女户又是官儿的,手里还有素缨楼,这太平阁也都认为是她的,这样的女子,平常人家还真不敢娶……”乔小黛垂了垂目,仍旧有些紧张,她始终打心底里觉得宁馥可没这么简单,出嫁这种事,虽然她与宁馥接触及少,可总感觉这个表妹似乎与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是啊是啊,你都晓得的道理,她又不傻,怎么想不明白?”

乔佩华的轻笑声从屋门中传出,让已经迈步到门前的宁馥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是什么喜庆事,让二位夫人这么高兴。”推了门,宁馥皮笑肉不笑的踏步而入。

笑声停下,屋中人整了整形容。

“你是说,那姓乔的姐妹俩要给宁馥说亲?”宁馥的府内,林清之来寻她喝茶却不见人,听了锦嬷嬷的话后相当惊讶,出声问道。

锦嬷嬷点头应是,同时言道:“周凡查了查,她们手里有三四个宜婚的男子,今儿应当就要给姑娘说了。”

旁边周睿面色不好,道:“有个城东的何公子,还有一位李家的小公子,剩下的两个,查了查都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

林清之惊讶,但又点头。

“她确实也到了这个年纪。”他说道:“不过那城东的何公子是谁,那李家的小公子又是哪个?”周睿所说的剩下的两个,显然不怎么样,他索性问也没问。

但就算是这个何公子和那个李家的小公子,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反正思量下来,朝中可没哪个姓何的和姓李的有和宁馥年纪相当的未婚男子。

“那何公子,祖父是个挑货郎,也是在那一辈儿在京中扎下的根,之后他父亲和他就一直走南闯北的经营着家里的买卖,京里的买卖不算大,至于京外的……就不晓得了。”锦嬷嬷接过话头说道,一面也是微不可察的叹气,显然她知道这姓何的跟宁馥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然后就又说起那姓李的:“那李家的公子嘛,家里虽然没有何公子家宽裕,但是听说相貌不错,性子也很和气……”

林清之愕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那姓乔的姐妹俩从哪儿翻腾出来这等货色来给她介绍?”他愤声道,略一思虑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这件事了。”

言罢他便就要转身,锦嬷嬷赶紧去拦:“林公子你要去哪?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你且放心便是,这种事我才懒的掺和,以你们家姑娘的本事,哪里需要我去捣乱。”林清之说道,人已经出了府门。

一出门,林清之人还没进马车就拉了晴鹤过来耳语。

“想辙子把信儿送到孔无喧那里。”

孔无喧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林清之向来是不大喜欢这个人的,眼下听到他竟然这般嘱咐,晴鹤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还是觉得欠妥。

忍不住道:“这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这么一来岂不是又把他招回来了?那……”

林清之笑了:“招回来就招回来,反正宁馥有的是法子把他再赶走。”

晴鹤哑口无言。

是,话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只是想说,今天这说亲的事,宁馥完全能应付得了那乔家二姐妹,这本就不必担心。

可自己的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不可能怀疑宁馥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难道他怕万一?

那何公子和李公子,两人谁也拿不出手,有什么可担心?

正思量着,林清之这头一边往马车里钻,一边自言自语道:“长得好看?哼!”

长得好看?

李家那位小公子?

他这是担心宁馥自己有钱,万一不挑对方的身家,看上对方的容貌?

作为旁观者,晴鹤很想多嘴一句,明明白白的告诉林清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又一想,说了也是白说,林清之下的主意,从来没有反悔的时候,就算他把这话撂下,找孔无喧这一趟,他还是得去。

得,那李家小公子再好看,也不可能比孔无喧好看吧。

虽然,他觉得自家公子比那孔无喧更好看,但是今儿他自家主子要是亲自去这一趟,那宁馥回过头来肯定得找自家主子算账。

得,那就祸水东引好了。

要怨,也只能怨他孔无喧自己。

事关宁馥,他就算清楚宁馥不会就范,他也肯定会去。

哎。

太平阁这边,乔小黛和乔佩华已经说得天花乱坠。

“这位何公子,人品极好,家世出身也不错,你现在也是做生意的,他们家正好就是如此,岂不是天赐良配?”

“你要是觉得自己现在是女官了不宜在生意上有太大的涉及,那这位李家小公子就再合适不过了,这家人世家书香,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建树,但是底蕴这种东西是不可多得的,世代下来,以后定然会拜阁入仕……”

“而且这李家小公子性子和气,相貌还甚好,你看,你就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将来的后代,岂不是要成天仙一样了……”

乔佩华把话说到这里,乔小黛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有点过头了。

宁馥就只睨着画册淡笑。

乔小黛和乔佩华二人说了几车的话了,宁馥至今未语,这二人自然尴尬些,虽然早料到会是这种情景,可面上还是有些不好看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何公子还是李公子?”

宁馥把册子翻到最后,就只抬头问了一句。

“就这几个人让我挑啊?太少了。”

(未完待续。)

第378章看不上

“什么?”

乔小黛和乔佩华二人一震,都以为自己幻听听错了。

宁馥笑着看她们:“我说,就这么几个?没了?”

二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她们这个妹妹,是惊世骇俗,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能惊世骇俗到这种地步。

任何一个女子,一生都未必能遇得到这种场面,哪个不是婚姻之事由双方父母就定下的,有多少人是在大婚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便就是父母,也都不会在跟前提上这件事的。

可宁馥……

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果然没有教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脚步声急响,没人言语也没人叩门,那门咣的一声就被人急力的推了开来。

一年轻姑娘衣着不凡,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怒着目没半丝好气,上来就将手上的一张画像拍到了宁馥的桌前。

“有!宁老板看看这人如何?!”

乔小黛和乔佩华震惊极了,宁馥却是最平淡的一个。

目光平静的望着面前站着的怒目少女。

这位少女。

便就是早前在田庄里借宿的那位。

宁馥这么直直的望着她,她也直直的望着宁馥。

“宁老板还记得我吗?”

宁馥点头:“记得。”

“记得就好。”少女道:“早前承蒙你的恩情让我借宿一晚,今天我来报恩来了,这画像上的男子与你年纪相当,你们两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造地设,谁敢说个不字?!”

最后一句,她直接吼向乔小黛和乔佩华的,这一吼,将这姐妹俩给惊了一跳。

二人的目光这才齐齐的望向那个画像上去。

“这……”乔小黛瞪大了眼。

乔佩华抢过那张画像来仔细瞪视:“这不是孔家小公子?”

二人惊愕极了,再望向那少女:“你是什么人?怎的来这里添乱?”

“我是什么人?我添乱?画像上的人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我哪里添乱了,我给谁添乱了?”

乔氏姐妹惊的退了半步。

孔家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在身,可到底在京中也是有名有地位的人家,这孔无喧更是在京中闻名,是京中少见的并无人在仕途却很受人青睐的年轻男子。

因为他性格温柔,俘获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毫无疑问,与那册子上的人相比,那册子里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孔无喧一成。

“你哥哥又怎么了?你才多大年纪,这种事情怎么能是你说了算的,你可莫要在这里胡闹玩了,你做不了主的!”

乔小黛急声道。

“关你们什么事?我能不能做主,是你们能决定的吗?我能站在这里,我就说了算!你们算什么?你们才没资格!那册子里的人和你们有关系吗?你们能为他们说亲,我为什么不能为我哥哥说亲?!”

这少女年纪不大,脑子却极为灵活,面对的是两位大人也毫无畏惧,气场十足。

“你……”

“我什么我?”少女瞪了她一眼,很不客气地道:“这件事当然还是得看宁老板自己怎么选,咱们谁也别多嘴!”

乔氏姐妹顿时无言以对。

三人的目光这就齐齐向宁馥看了过来。

宁馥见她们吵完了,微微一笑。

目光落在孔无喧的画像上。

有些幽深。

“妹妹,你说句话吧。”乔佩华道。

虽然这孔无喧压人一头,但是头前孔家的人可是曾经上宁家的门提过这事的,当时闹成什么模样外面也稍有传闻,乔佩华和华小黛都知道这事。

当时宁馥就没同意的事情,现在就能同意吗?

没准宁馥就是因为自己条件不好身世不好,担心自己嫁到孔家之后不被孔家的人重视呢?

而聪明的话,选择何家或是李家最好不过了,这两家的人都比不及宁馥自己现在拥有的,到时肯定会将她当个祖奶奶一样供着,她自己不可能算不清楚这笔帐的。

何家的没有戏,李家总有戏吧。

是以,她们二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就一定输定了。

“让我说句话啊。”宁馥笑着望向了别处,人往椅中一靠,道:“这几个,都不行。”

乔小黛和乔佩华震惊当场。

全不行,连孔无喧也不行?

话也不用说的这么直接了当吧!

那少女却是意料之中的笑了。

宁馥也笑了笑。

乔氏姐妹二人是回娘家吃的晚饭,饭毕二人唠叨起来。

姐妹二人难得的一条阵线。

“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教养的女子,她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安守本份嫁个好人家才是一个女子应该做的!真没想到啊,她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挑捡成这模样,你看她可有半点诚意?就算是不喜欢我们给她推荐的,可那孔无喧不错吧?多少女子想嫁都嫁不进去的人家啊!她高攀不起是她高攀不起,可那态度你也和我亲眼看见了,她可不觉得她那是高攀不起,她分明是觉得孔无喧也配不上她!”

“可不是?真不知道什么样儿的才能入得了她的眼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世!”

“她不乐意,咱们只要跟何家和李家的稍稍说两句,人家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人家两家人都不计较她了,她竟然还看不上人家!”

这姐儿俩你一言我一语,满肚子气说个没完没了,乔有恒也听出个大概来了。

他却不像两个女儿这么不可思议。

宁馥是什么模样,他比她们清楚一些。

他撇了撇茶沫子,冷笑了一声。

等两个女儿稍停了些,他才不咸不淡地道:“她这种有娘生没娘教的女子,料定会是这样了,还能指望她能有什么好教养?妇德,肯定是不会有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有人肯让她进门已经是万幸,仗着自己年轻,手里有点钱,就觉得自己一世无忧了。罢了,这事就算了,我们亲戚一场,也算仁至义尽,算了,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乔小黛听了之后瞪眼:“那我们岂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想想就来气,她那个态度,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点尊重都没有!”

乔有恒笑道:“有气就撒出来,跟她客气什么?她又没跟咱们客气过,咱们何必跟她客气?”

“那要怎么?”

“她反正也不在乎了,那就帮帮她呗。”乔有恒道:“随便往外扬几句,她挑三捡四就是了,以前就有这个名声,也不差这么一点半点,传的多了,她还想嫁出去吗?”

(未完待续。)

第379章书阁

宁馥回到家中之后,不等锦嬷嬷和周睿问起谈话的事情,就先问起今天谁来过府里了。

锦嬷嬷和周睿当即一诧,二人一对视,立即明白怕是林清之得知之后还是做了些小动作,当即也不敢瞒着,忙就把下午林清之到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二人忐忑,暗自想着林清之可别做出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来,一边睨着宁馥的脸色。

宁馥听罢却是面色如常,只淡淡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霜容和烟珑伺候着洗漱完歇了一会子,到傍晚时分林清之又来了,看见正在书房内持着书卷悠然阅读的宁馥,不由站在门前顿了一顿。

宁馥却只字未提在太平阁的事,上来头一句就问起他近来的进展如何。

林清之坐下来,茶没喝上一口,心里琢磨的却是孔无喧那小子是怎么去把说亲的事搅黄的,可宁馥一字不提,他倒是没法子先开这个口了。

一开口,岂不是不打自招,说明他知道这件事?

以宁馥那聪明的脑袋瓜子,肯定猜得到是他出的主意让孔无喧去添乱了。

啪的一声,宁馥将手里的书卷丢到桌上。

这一响,惊了林清之一跳,立即向宁馥看过去。

“问你呢,查得如何了?”

林清之抿了抿唇,想要问太平阁的事更加开不了口了。

须臾,他坐直了身子,道:“没有什么进展,也没有什么头绪,没那么容易。”

宁馥唔了一声,后而又问:“我想去清藤学院看看,方便么?”

林清之思量了一下,后反问:“你想去清藤学院找人查问?”

“找谁?找院正?”宁馥摇头:“这事岂能张扬,找人问不如靠自己,书院的书阁我想进去看看,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一听是要去清藤学院的书阁,林清之就放了心,然后摆着手道:“院正大人不知道多待见你,他眼里也没有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你喜欢看书,他也是知道的,要去学院的书阁算不得什么,只是那地界儿我都去过几百遍了,什么也查不到。”

一听这话,宁馥的目光也不由的有几分失落,但还是抬眼道:“就这么定了,这事安排一下,近期就去学院的书阁转转吧。”

向院正支会,再安排好时间之后,去书阁阅读的事在三天后就定了下来,每天中午学院午休的时间,宁馥和林清之可以有一个时辰的出入时间,林清之自然与她同行。

清藤学院的书阁与宁馥想象之中差不多,建地极大,毕竟是京中第一大书院,藏书量可以与现代的二三线城市的图书馆相比拟,踏进大堂的那一瞬,宁馥的目光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书架上扫过之后,就先深吸了一口气。

林清之在旁见状便笑道:“还不相信我,这回死心了吧,这么多书,真要翻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宁馥却只是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他,他被这目光盯的不自在,皱眉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宁馥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说你把这里的书都已经阅过了,可这里的书少说也要上千,且不说我从来看不出你在这上面花过这么多时间,单就说这么多书看下来,怎么你身上一点也没有被书卷浸染过的文墨之气?”

“你意思是我说大话?”林清之瞪眼指着自己:“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

宁馥笑了笑不再理会,指了指最后一排:“你从那里开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头一排:“我从这里开始。”

如果说林清之将这里的书卷都翻阅查看过的话,那他再查一次的速度怎么说也要比宁馥快许多,但等一个时辰到了的时候,宁馥已经站在了第四排,而林清之那边,他面前的这一排才只查到了一半都不到。

两人走出来汇合,林清之甚是不敢相信,道:“你别只草草过目便就算了,我可是认真的翻阅,你既要查,怎能不仔细些?”

宁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心里有数。”

下午的时候两人又喝了一下午的茶,言语起关于清藤学院的书阁之事。

“按你所说,清藤学院的藏书岂不是很久都等不到新书?”宁馥思量着:“你查来查去,也就多了几册新添的未看过的而已,那学院也太跟不上进步了。”

林清之则道:“这里的书主要还是适合给学子们阅读的,进步不进步的也无关当紧,适合他们将来登阁拜相就够了。”

宁馥想想也是,点了点头再没提书阁之事。

两厢默了半晌,林清之撂了茶盏后突然问道:“听说你两个表姐要给你说亲?”

宁馥看也没看他,道:“没有的事。”

林清之顿时无言以对接不上话了。

明明就是确有其事,她却说没有,这让他还怎么再问。

又默了半晌,林清之再次开口:“近来孔家那小公子可有信儿?”

宁馥挑眼看他:“你想他了?约他出来喝茶啊,怎的问我?”

林清之又被噎了住,撇了撇嘴,讪讪的低了头。

如此又默住,半晌后,林清之终似坐不住了,起身要回别苑:“我乏了,先回去睡一觉。”

宁馥诧异的看他:“不像你啊,天天都生龙活虎跟打了鸡血似的,今天居然吵吵要睡觉?”

林清之皱眉:“看书看累了不行吗?”

宁馥笑的更深了,讥讽道:“看书看累了?看来你说你把学院书阁里的书都看过果然是在诓人,才看这么一会子就累了,以你这速度这进展,你活这么大年纪,可看不完。”

“你……”林清之哼了一声,道:“君子不与女人争辩,我吵不过你,我躲。”

宁馥笑,让茵妙去送。

林清之一走,宁馥这边就起身回了书房,把门一关,让人都在外面候着之后,她扣开手腕的空间。

虚拟的操作平台浮在半空,调出扫描仪,操作扫描。

中午在书阁里扫描过的那些书籍,便就按照关键字词自动过滤起来。(未完待续。)

第380章风雨

虚拟的屏幕飞速的过滤着,一条又一条没有用处毫不相关的书籍一个又一个被否决掉。

并没有太久,系统很快就将今日她在书阁里扫描过的书籍过滤完毕,看到显示的结果是无的时候,宁馥也并没有太失落,将空间又收了回去。

意料之中。

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找得到资料,那就轮不到她来查了。

但是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丁点的可能,书院的书阁还是要继续。

如此下来每天中午去书阁一个时辰,这样的进展速度,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全部都查询完。

坐在书案前,她凝眉思量着。

也不知道这样出神了多久,外面茵妙敲了门,称王若诗过来了。

宁馥忙起身往抱厦而去。

一见到王若诗,宁馥就笑着赶紧让茵妙和芍芝拿好茶来,王若诗拉着她坐下,却不似往常那样轻松笑谈,双眉微凝,心事重重的看着她。

宁馥打量了一下自己,笑问:“你今天怎么了?”

王若诗欲言又止。

宁馥正了色,认真的又问:“到底怎么了?”

思量了半晌,王若诗似乎才整理好该怎么说,踌躇道:“今日有人来我家中找母亲叙话,我正在花园中修剪绿植,她们并不知道我在,被我听见一些不好的话。”

见她这模样,宁馥也知与自己有关了,原来只是这件事,她的心就稍稍放了放,微笑道:“有什么重要,让别人说去。”

见她猜得这样准,王若诗叹气:“你这么聪明,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可你既然这么聪明,又怎能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王若诗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在这个时代也是不多见的,若不是王家只有她一位女儿,只怕也不可能养出这样的性子,宁馥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见过如此愁容,看到她为自己这般忧心,心里怎能不感动。

她拍了拍王若诗的手,道:“人活着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可能两全的,你看我都不介意,你就只当听不到,或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不就得了?”

王若诗又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反过来安慰起我来了,你不介意归不介意,可是流言这种东西无风自走,说得多了难免就添油加醋,现在就已经不大好听,以后岂不是说的更不好?你怎么也是一个女儿家,名声这种东西一旦被人坏了,将来你想要修补的时候,就知道有多难了。”

宁馥明白她的意思,再次含笑示意她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是我年纪慢慢大了,就算再是一辈子不愁,可也要担心以后成家的问题,但是我真的要告诉你,这件事真的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我听说姨母和姨丈的意思是想让你嫁出京城?”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来王若诗的脸色更不好了。

她很是不安,道:“我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事情,我自己想要打听点什么出来真是难比登天,我只觉得近来府里不大对劲,似乎是有这个苗头,但是到底对方是哪里是何人,我真是一无所知了。”

宁馥心中明白这个时代的模式,王若诗再是出挑也终究是在这个时代和体制之下熏染成长的,骨子里终究还是会有这个时代的影射,对于男婚女嫁之事,她所关注的点,始终不能与现代女子相比。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王若诗过的好,那就行了。

她出言安慰道:“姨母和姨丈就只有你一个女儿,把你嫁出京外定然也是替你精挑细选过的,他们心里怎会真的舍得让你远嫁,大抵是对方一定相当出色,是个良人。”

这话说到了王若诗的心坎儿里,默默点了点头后,眼眶有些湿濡。

“我也舍不得他们,还有你。”她看向宁馥:“不守在你跟前,我怎么放得下心。”

宁馥又笑了:“你这话说的,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怎的就不能好好的照顾自己了?”

两厢又言语了一些话,外面天色突然就变了,天阴沉沉的,竟像是要下雨。

这个时节变天这样快是很少见的,王若诗不宜久留起身准备离去,宁馥送她出去,路上王若诗又感慨起来。

“若是真有其事,以后想再见一面都是奢求,趁着这些日子还算自由,你就多陪陪我可好?”

宁馥怎会说不,道:“若是连这种事情我都不答应,那我岂不真成了白眼狼了。”

乔家和宁家的人皆是如此评价她,王若诗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到宁馥竟拿这话打趣,不禁的笑了:“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着话,心情也好了些,出了大门的时候天竟然真的就下起了雨来,这个时节的雨一旦下起来就是连着风卷着残叶的冰冷,街上的人皆是在风雨中奔忙往家中赶,路边的残叶被风吹着,天气瞬间就变得恶劣起来。

剪秋给王若诗兜上兜帽,一边打着伞扶着她往马车里进,王若诗回头让宁馥快些回屋里,正说着,目光一睨,突然就瞧见街角巷子口处一个突兀的身影。

这乱乱的场景下,不怨她能一眼就瞧见那一抹身影。

只怨那抹身影实在太突兀,街上的人哪个不是急急的在雨中奔走,唯有那人,不仅没有雨具,甚至也不去两旁的铺面下躲上一躲,就像个石头似的,站在那里风雨不动。

“那是……”

剪秋也望了过去,掩口惊呼:“好像是孔家小公子……”

丫环说出了来人,也让王若诗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孔无喧和宁馥之间的事情,她虽然从未问过,宁馥也从未向她谈起,但是细节问题她虽然不知,也是知道一点大概的。

她不禁的向宁馥看去。

目光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宁馥却是只往巷子口望了一眼就没再看了,只叮嘱着剪秋好生照顾王若诗。

王若诗见她像没看见孔无喧一般,心里也是叹。

忍了忍,还是折回来到了宁馥耳边。

低声道:“说句心里话,孔家这位小爷还是很不错的,不论人品还是相貌都没得挑,京城里这样出身的公子,还真没谁能比得上他。况且……”

她睨了一眼巷子口的方向,沉声劝道:“就冲她对你的这份心,还有什么可求的?”

末了,她拍了拍宁馥的手背,示意她真的应该考虑一二,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未完待续。)

第381章没用

和茵妙交待了几句,茵妙点头便撑着伞过去,眼见孔无喧面露意外之喜,随后就跟着茵妙向门前走来。

无论如何,孔无喧帮过她不少,如今他又站在风雨里,总不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邀他进门喝盏驱寒茶,可也算是一种感恩?

自打住进这里以来一直都没怎么在京中商圈活跃过的宁馥,少了些许过往的锋芒,自上次孔无喧夜雨之中等守在门口倔强的不肯带走雨具,她对孔无喧的看法已经再不能是语言所能言语,这么些日子过来,他是做过错事,但他做的对她好的事更多,他也给过她一份诚挚。

宁馥从来不曾对一个男子如此复杂难以下手,她没办法对他说决绝的话,可他竟然比蒋虚舟还要执着。

此时茵妙送上热茶来,不过是极为普通的待客之道,那孔无喧坐在那里,望着那盏茶的目光就像是得了什么仙水圣露一般,如视珍宝。

宁馥虽然面上一副待他如常人无二的样子,实则也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不想他这幅模样全都被她落入眼底,面色不动的同时,心下却是有些忐忑。

她怎能不担心他下一秒是不是会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

不过就算他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做的还少吗?

谁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须臾,这气氛连宁馥都觉得尴尬了,端了茶来慢慢喝,试图稍稍缓解一下这气氛。

那头孔无喧也端了热茶慢慢喝下肚,末了杯子端在手中,转头看向茵妙。

“怪不得林清之天天都要来这里喝茶,果然很入口。”

茵妙微笑不语。

宁馥不说话,她要是不说话,那就是她真的不想说话。

她觉得,自己就这么一直不说话,他也许就觉得尴尬觉得受冷漠,没准喝完这杯就走了。

“我听说你近来经常出入学院的书阁,”孔无喧看了过来,恳切地道:“你近来是不是没书可看?我倒是有些私藏,你若感兴趣不防去我那里找一找,书院那里都是些陈旧东西,我估量着未必和你的口味……”

宁馥“哦”了一声,接着喝茶。

半晌过后,室内静的跟没有人似的。

宁馥那杯茶还端在手里,面上有多平静多冷漠,心里就有多烦躁,这孔无喧怎的还不走,驱寒茶也喝过了,这都什么时间了,难道还要她开口留他在这里吃晚饭么?

“这茶,是林清之送的么?”孔无喧突然平声问道。

宁馥一怔——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林清之和她关系不一般么?

让他这么认为,是不是也是一条出路?

想起这么长时间,她身边的人中除了林清之以外,其余人谁也不曾和她关系真正的亲近过,其实林清之和孔无喧有些地方还是很像的,比如他们二人都帮过她很多,这在孔无喧的眼里,是不是觉得他自己和林清之其实并无什么差别,凭什么林清之就总能和她同进退,而他看似和她关系非浅,实则却一直都在千里之外?

“啊,是的。”宁馥默然半晌,淡淡道,“不然我也不会让他来我这里天天噌茶喝,他出茶,我出水,每天喝上一小会罢了。”

话音一落,隐约便哪里有声晌,宁馥诧异的抬眼,却见孔无喧并无异样,只默默坐着,垂望着面前的茶盏。

宁馥看着他。

他看着茶盏。

宁馥还看他。

他仍旧看着茶盏。

宁馥终于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方才那握拳的骨节之响,真是自己的幻听?

后而终于也忍无可忍,道:“孔公子,你觉得这茶好喝?”

“嗯。”孔无喧专心凝视着自己的茶盏,道:“我也有好茶,是不是也可以放在你这里,我出茶,你出水,每天喝上一小会。”

果然!

她就知道!

宁馥耐着性子:“我这个人其实不喜欢喝茶,既然你和林清之都喜欢,不如你们俩切磋?”

孔无喧停了停,看了看她,然后目光又移回到自己的茶盏上,宁馥毫不怀疑那茶盏再这么被他盯下去,迟早得盯出两个窟窿。

“我和他一起来你这里切磋?”他唇角似乎冷冷的弯了弯。

宁馥“啊”一声,忙道:“你可以去别苑找他,每天从学院出来他就没事干了,其实去书院的事他都多余,你可以一早就去别苑找他切磋……”

“你不让我来你这里?”他仰起头,突然就直直的望向了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找他有什么意义……”

“意义?人活着有意义的事情多了,你自己平时没有别的事可做吗?林清之游手好闲纨绔一个,你别跟他比,你好好的一个大好青年,又有家业,正是为之奋斗的大好时光,本就不应该虚度光阴……”宁馥急声道,后而在他那目光下松下气来,轻轻道:“或者,你应该成家,娶一个贤惠的女子一起生活。”

孔无喧又盯了她一阵,后而极缓极诀然的摇头,又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茶盏。

宁馥叹口气。

室内又静了下来,外面就是呼呼的风声,雨点拍打屋檐之声。

孔无喧却又问她:“我若是像林清之一样,天天赖在你身边,非要来你这里喝茶,你会不会赶我走?”

宁馥这时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了,只能道:“当然不会。”

“哦。”孔无喧笑了笑,苦涩的情绪完全尽显:“我也不会那么做。”

言罢这些,他自己斟满了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再没看宁馥一眼,让茵妙送他出门。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走了之后,室内因为空旷而觉得外面的雨声特别的大,风也特别的劲,嗖嗖的寒风从门口冲入厅内,让人浑身都寒了起来。

角落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真是没用。”

声毕人影现,仿若一团烟云飘至眼前,那人的身法特别的轻逸,如同记忆中的某个场景一样,宁馥只感觉到一缕如烟一般的气场无声无息的飘过,那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的屋里。

修长的身形,穿一袭合体的家居白色长袍,站立的姿态随意而又渊停,慵懒与不屑之中又透着浓浓的精明与沉稳。

(未完待续。)

第382章目的

宁馥看着他的身影,看着他目光和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鄙视和不屑,突然就有一种极其难以压制的烦躁涌了上来。

当即,她立即就笑吟吟的站了起来,鼻腔中发出更为不屑的一声低哼之后,才道:“太傅大人这么喜欢别人家的事情,但也请你多少自重一些,这里可不是你的太傅府。”

韩尘站着不动,默默凝视她,宁馥上前一步,这就要出门而去,留他一人在这里爱干什么干什么。

韩尘却在她经过的当口,手指在袖内只轻轻一勾,她的身子就又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向他靠了过去,眼前就只看见他衣袖一卷之间风云流动,特别飘逸的姿态之间,她就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回生二回熟,太傅大人的这招也不是头一次使了。

宁馥面色不改,平静的盯着他流畅的动作,一瞬间灵光一闪,恍然道:“太傅大人是想证明一下你比他有用?”

眼前又是一通轻烟乱逸,流云又是一通飞卷,她已经被丢回座位,而那人,距离自己丈许之外。

咣当一声,宁馥连看都没看见他是怎么着一个动作,他身后抱厦的大门就严密的合上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宁馥浅浅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脑海中在这个时候很不受自己的控制,她想起数次被人紧紧的束缚着全身的那种不寒而栗,在马车里,在自己的睡房里,在人前看得见的地方,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与他相处这么久,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早就确定韩尘便就是一直拿捏着她一举一动的看不见的手,无凭无据,她就是知道。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偶然不是机遇,也不是全凭她自己的努力。

她所有的偶然和机遇,甚至连同她自己的努力争取,也都全在眼前这个人的掌控之中。

每一个偶然和机遇,都有他的处心积虑在等着她。

她就只是笑,眼睛却越来越寒。

对面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也笑了一笑,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寒意,明明把门关上了该是好生调教一番的套路,突然就变了画风。

道:“你想要找的东西,怎么不去我的书房看看,那里还直接连着你的睡房,你随时都能方便过去。”

宁馥一霎那间心念电转,将与其相关的所有事都闪电般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时间觉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别想逃得过他的眼睛,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永远都觉得她不过是一只不堪一击甚至于不值得青眼相加的蝼蚁。

也许是天气恶劣让人容易消极,又也许是与孔无喧的周旋让她没有了积极的心情,她忽然间觉得,她的所有行动如果都在这人的眼中,那岂止是可笑,还直接说明了一点——她做的所有努力寻找的事情,不仅瞒不了他,还甚是无用可笑。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似乎自己对自己以及周围人的所有安排,本是很简单很单纯也很自然的事情,现在看来,在他的面前根本就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从一开始,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她以为自己掌控了自己,却是从那天开始,就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在现代都未曾有过。而一直都在未来几千年之后的文明熏染成长并且比大半的人都要自由的她,竟然要在几千年之前的人类社会,体验这样的人生。

不可能好受。

“为什么?”她沉默如山,也开门见山。

韩尘淡淡的弯身坐下,淡淡的答:“你是问为什么让你去我的书房,还是问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方便你,又或者是问我为什么总是和你过不去似的?”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宁馥道:“我何德何能,在太傅大人关注我这个人之前,我可不觉得我本人有什么发光之处吸引了你的注意。”

“也许是你想多了。”韩尘道:“你怎么不觉得其实每个人我都关注,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越来越值得让人关注下去?”

“或许吧。”宁馥不置可否,但对他这个回答也有些认同,一笑,又道:“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你所认为的那些事,我就算在做,也绝对和你的目的不一样。”

“你别管我会怎么想。”韩尘也一笑:“你告诉我或者不告诉我,都不会影响我怎么想。”

“所以我才告诉你。”宁馥叹气,崩不住了,道:“你用不着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我一个女子,能争什么?且不说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我真的不自量力去争了,我能争到吗?我争到又能怎么样?我能拥有吗?这些问题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出于什么目的那是你的事,但你确实在做,这是事实。”韩尘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说辞,轻飘飘的伸出一指来往门外一指:“你还想让林清之逍遥的活着吗?如果不想,咱们不防把他叫过来,咱们三个坐在一起,打开天窗说亮话全都说个明明白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了什么,他——敢不敢在我面前提一提你们俩私下里谋算着什么。”

宁馥气极反笑,扭头就往后厅走:“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反正你也说了,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那也同样,我要做什么,也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得了的,你继续想你的,我继续做我的,咱们来日方长。”

“你非要寻死也没办法。”韩尘的目光甚凉,带着难辩的情绪甚是复杂,扫过面前孔无喧用过的茶盏,“你无畏,是因为无知。你还不知道你要做的事情需要付上什么样的代价,你这么喜欢钱,不可能不惜命,就算你爱财如命,可你是不是也能将身边人的性命豁出去?”

宁馥驻足,回头冷冷一笑的望着他:“太傅大人可莫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你身居上位,视人命如草芥,我宁馥可没这种气魄。”

韩尘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错愕,像是被误解?

但这不过一闪即逝,随后他就又慵懒的笑了:“你当然没有我这种气魄。”

宁馥懒得再理他,将这抱厦留给他独自一人享受。

(未完待续。)

第383章表哥

如同王若诗所预言的那样,关于宁馥对婚姻之事挑三捡四的流言很就快在京中四扬开来。

“真是了不得,到底也是个姑娘家,竟然能说得出那样的话来,我可真要看看还有哪家肯要她做儿媳。”

“这也不怨她,母丧父弃,这样的女子能有今天已经不易,她什么都是靠自己来的,难免心气儿高些。”

“可一个女子再怎么打拼不也是为了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她这样的,现在谁还敢娶?”

“可不是?谁还会上门提亲,不是自取其辱?”

“呵呵,上门提亲?上哪个门?上谁家的门?”

这些话已经是好听的了,最终难免还是围绕着宁馥母丧父弃缺少管教之类为中心,不过这些谣言终究只是人们的谈资而已,丝毫都没有影响这些人一边在背地里嚼着舌根子,一边笑着去素缨楼继续挥霍消费。

没办法,无论宁馥到底怎么样,素缨楼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合她们的口味。

王若诗隔三差五就会和宁馥见见面,在京中谣言四起的年底时节,家家户户又开始为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张罗奔忙,宁馥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来这里这是第三个年头,看着自己现在拥有的,虽然与最终的目的相差也许还很远,可至少现在还算自由,相比这个时代的女子,她过的日子已经算是自己想要的了。

如果就这么过下去的话。

腊月二十八,送走了王若诗,宁馥倚在榻边捧着手炉看书,霜容和烟珑几个就在对面剪着窗花,一边笑着低声聊天。

外面脚步声响,门房来了人,锦嬷嬷迎出去后不一会子折回来,宁馥的目光稍稍移了移,看了过去。

锦嬷嬷面色有几分犹疑,正要开口,宁馥就先撂了书。

“谁来了?”

茵妙正在换炭,听了宁馥这口气一诧望了过来,锦嬷嬷一触到茵妙那目光,赶紧摆手摇头递眼色。

茵妙了然,这就能确定来的人不是孔无喧,便就又扭回身子继续换炭。

上次孔无喧来的那回,真是让她这个旁观者都吃不消。

霜容几个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不提这个人便是,抬眼也向锦嬷嬷看过去。

锦嬷嬷抿了抿唇:“是……乔四舅爷家的表少爷来了。”

全都一愣。

乔鸿儒那边的事不是解决了吗?

没同意把太平阁给他,他老子没办成这事,他还亲自登门来了?

进抱厦的时候,乔赛的茶已经饮了第三泡了。

见宁馥进门,他连忙整颜肃身,做为哥哥,竟抢着先给她行了礼。

宁馥默声走进,到了上首的位置丝毫不客气的便坐了下来,茵妙在旁边奉茶伺候,就这么简单的两件事,却明明白白的彰显出她与普通的闺阁女子有多不同。

她,就像是一家之主,可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

虽然是她的表哥,也年长她五六岁,但是在她的面前,乔赛却颇有几分抬不起头的感觉。这与他来之前时所怀揣的心情大相径庭,他自己也暗暗心惊,可是这种感觉就是压在心头盘衡,压也压不下去。

就说她这个气度和气场,如果自己不是她的表哥,如果他不是对她的过往清清楚楚的了如指掌,他真要忍不住以拜见品级官员的心情来应对了。

想到这里,他半点轻松的情绪都没了:“妹妹搬来这些许日子,我一直未能抽开身过来探望,别怨怪哥哥。”

听见探望和怨怪这两个词,宁馥才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片刻后她扬声叫来周睿。

“我不是说过咱们府上不能接待乔四老爷家的人吗?乔四老爷官居高位,被我受累可怎生是好?”

周睿连忙道:“表少爷并无官职在身,这才没有拦着。”

宁馥似乎这才想起来这回事似的,恍然的哦了一声,这目光便就又飘回乔赛的身上,已经和方才大不相同,竟有几分敷衍冷漠之意。

意思是——你来干什么?

意思是——你没官没品又没职位,你来我官家私宅干什么?

意思是——你老子没给你安排个前程,你来求我?

这当然不可能,不过就是想让乔赛有这种感觉罢了。

乔赛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了起来,但还是强撑着笑,故作轻松的道:“不过是兄妹之前走动一下,妹妹何必这么严谨,怎么,我做哥哥的都不能来看妹妹了?”

说着便让旁边的小厮把准备的礼物拿过来,小厮赶紧上前,双手捧着放在了桌案上。

周睿只扫了一眼便没再多看,却是眉宇间尽是疑惑。

宁馥称了个谢,让人给乔赛换新茶,一面微笑道:“既是兄妹之间的走动,表嫂怎的没一起来。”

乔赛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尴尬,旋即恢复如常,道:“说是兄妹走动嘛,对了,以后我若是常来拜访,妹妹会不会嫌我打扰?”

“会。”

乔赛刚刚端上的新茶才抿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

但他很会替自己圆场,哈哈一笑:“妹妹真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宁馥看了看他手里的茶,面无表情的道:“家有正妻,你又无所事事,不在家好好的陪着自己的妻子,出门看我这个十几年没来往过的妹妹,除非我脑子有毛病了才会愿意让你没事就来打扰我。”

乔寒面色骤变,惊道:“妹妹你莫要多想……”

“哦?是我多想了?”宁馥冷冷的讥讽一笑,道:“那就是你吃饱了撑的、闲的。你撑着了闲着了,我可没时间也没心情陪着你撑着闲着,你无所事事不代表我有时间招待你,大过年的,别给自己家和别人家添不痛快,我这个大门,不欢迎姓乔的。”

出乎周睿几人意料的是,当着他们几个家仆的面,乔赛受这般气竟然也没恼羞成怒。

他竟是面色甚是哀凄,叹气摇头:“都怨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到这个时候才过来与你走动,是,你肯定觉得这是我们姓乔的看你现在发达了才想起你这个亲戚,别的姓乔的,我不敢说,但是我却是绝对从来不曾这样想过,以后你就知道了。”

(未完待续。)

第384章天打雷劈

他这话放出来,宁馥却并没有另眼相看,甚至看都没看。

半晌他站起来,尴尬的对着面前请送他的周睿笑了笑,宁馥不理他,他自己自寻台阶下,嘱咐周睿他送来的东西有好些滋补之品,一定别忘了给宁馥补一补。

周睿笑着点头,没接话,只把他往外请。

才一下台阶,大门直接就关合上了,差点没拍上小厮的后背。

小厮惊了一跳,蹦了开来,皱眉道:“简直是一朝得志目中无人!她这算什么官级,竟然这么大的架子,哪有这样对笑脸送好的人的,她也不怕得罪人,阻了她的官途!”

乔赛皱眉瞪了他一眼,示意在人家府门前,说话要仔细些。

小厮赶紧噤声,陪着乔赛进马车,一边低语道:“她这么个脾性,爷您还要来?”

“我要来,她的门也不会给我开了。”乔寒咬牙,车帘放下前深深的望着宁馥的府门,目光恨不得把这道大门给掀了,沉声道:“我进不来,我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出来!”

隔日,周凡下午过府来,宁馥瞥了他一眼,问道:“乔赛的人还在外面?”

周凡忍不住笑,道:“这是不是女大不中留,姑娘你真是被不少人惦记着。”

宁馥瞪了他一眼,他忙就赶紧把笑收了,一本正经地道:“他是不敢进来了,撞了墙还能不怕疼么,这架势,是守株待兔等你出去呢。”

宁馥的眼风往大门的方向扫了一眼,没什么情绪。

须臾,撂了手里的书卷:“今天没去书院,他这也太耽误我的事了,你想办法把人都给我清理干净,我这宅子里被人盯的还不够么,这宅子外面也得有人这么盯着,还过不过了!”

今天让人跟林清之说她昨夜没休息好就不去学院了,林清之这边好打发,王若诗的约不能不赴。

周凡有些难办的挠了挠头:“这回可没那么容易。”

乔赛跟别人还不一样,他不来硬的不来强的,他人要是进了府,那什么难听话都可以说给他听,多难听都可以,但是出了这道门,当着街上的百姓,难道也放难听话不成?

这边就算不说难听的,可对方的态度更平易近人,就像跟这边的人多熟稔似的,简直就像是一见面就能拉上喝两杯。

根本就不能招。

一沾上,别人还以为两伙人亲近的不得了,还不如视而不见躲着。

宁馥明白这意思,不过是说说而已。

末了,起身让人备车,这就往外走去。

宁馥在府内一进马车,周凡便招呼程衍:“只当看不见听不着,走人就是。”

也只能暂时如此,等过两天摸索出门道了,再拆了他这安排便是。

马车一出来,就有根本没见过的年轻小厮凑了上来。

“哎,表姑娘要出门了?”

“上回我们爷送的那些可还合心意?”

“我家爷说这两天就再送些呢……”

宁馥的府门前本就没有太多闲杂人等出入流动,旁边就是韩尘的太傅府,岂是亲杂人等能凑得过来的地方。

但正是因为没有闲杂人等,出入的人便就个个都是有着些许背景的,即便只是一个买菜的,也一定是在身份不凡的人家做厨娘。

是以,这些话语言道出来,被路人听了去,哪个还不回自家在下人圈里散上一散。

程衍看都没看这几人一眼,埋首就只是驾车。

几个年轻小厮却不是知难而退的,得了乔赛的叮嘱,自然是一路纠缠,跟着宁馥的马车在旁边笑着跑。

“表姑娘这是去哪?”

“我们爷有好多藏书,准备这两天就给表姑娘送来,不用再去清藤学院看了,那里都是老旧的书……”

“表姑娘要去素缨楼还是太平阁,我们爷让我们一路护着周全……”

“停。”

一声命令,程衍再是不愿,也得听命。

撩了帘子,宁馥站了出来。

宁馥突然出来,乔赛的众小厮都一怔,程衍面色复杂甚是恼怒,若不是知道不能乱来,他真想把这些人往死里揍一顿。

小厮中有个打头的,也是愣在那里,眼光闪动见宁馥就只是这么冷着脸看着他们,这虽然冷却也看不出什么愤怒,可又不说话,想起关于宁馥脾性的一些传闻,不由的就有些怵,半晌后试探的道:“表……表姑娘?”

宁馥斜眼看他,似笑非笑的又将他打量了半晌,这道目光上下扫了几遍,小厮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表姑娘是谁?”

宁馥一句话让四周的空气都凝了凝,几个小厮听了她这话没反应过来,但是脸色皆是一白。

“我宁馥独立女户,哪来的表亲。”宁馥这话既已开口,便就不会只就这样算了,她笑了笑,扶了茵妙,悠然下车,“说句不好听的,这京城里没人认过我这门亲,以前的族亲也把我清出族谱了,我这个女户是皇恩赐的,谁要跟我攀这个表亲?”

打首的小厮躬下身来,尴尬的赔笑,不敢接话。

宁馥搬出了皇恩,他还怎么敢接。

这时若说出自家主子的名字,岂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家主子因为宁馥得了皇恩才来认这个表亲?

宁馥对他的恭敬视而不见,自站到他跟前,然后又在他们几人面前游走了一圈,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你们主子不同,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所谓的表亲,说起这件事,不知是不是没有这个缘份,大家都同在京城,十几年,就连在大街上都没碰见过,说起什么亲戚更是让我受宠若惊,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接了你们主子送来的东西,天知道这几天我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成天儿的惦记着这件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种连你们主子大婚都未能有资格观瞻一眼的人,怎么消受得起?”

小厮们脸都没有血色了。

“没有这个缘分就是没有。”宁馥往马车上回,这一长篇大论足够所有注视着这边的人听个清清楚楚,目的已达到,自然回去,声音仍然不愠不火的继续娓娓道来:“做人要讲良心,削尖了脑袋想算计别人的人,小心天打雷劈。”

(未完待续。)

第385章恶心

从宁馥露面开始就不敢接话的小厮,这时更接不起了,眼皮子垂着,却一直突突的跳。

众目睽睽下他们显得特别的窘迫,本来只是想拉拉关系,还能显得两家亲近和乐,最后却被宁馥一通又一通的话砸了个粉碎。

几人没人再敢说话,宁馥笑笑,进了马车。

没人再理会他们,程衍淡然转向,驾车而去。

几个小厮看着宁馥几人驾车而去,尴尬的望向打头的,意思是追还是不追。

那打头的小厮余光四下睨了睨。

周围的人看似各做各事,实则哪个不是在瞧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那斜斜睨过来的目光,表示了他们无限的鄙视,和——羞辱。

周围人群已经走了不少,却也有很多人没有散,东张西望的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或者,是在等着瞧他们怎么灰溜溜的离去。

小厮头一垂,暗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的话,招呼几人赶紧撤离此地。

宁馥下了车,剪秋等在门口,笑着迎接往厢里引。

见了王若诗之后还未坐定,门突响,女侍笑着带了几个年轻的姑娘进来,每人手里都端捧着这里的特色小食和精品上等好茶。

王若诗比宁馥诧异:“你叫的?”

宁馥见她这表情,立即就猜到了几分,冷笑了一声,未回答她便直接看向打头的侍女:“谁这么大方?”

那侍女笑的甚是好看,亲切的先福身行礼,这才温声道:“姓乔的公子,两们姑娘应当知道是谁了吧?”

王若诗震惊的愕然了。

侍女们依次往桌上摆放,宁馥竖手阻止。

“慢。”

侍女一愣。

“姓乔的人订的怎么送我们这里来,我姓宁,她姓王,和姓乔的有什么关系,不认识,快拿出去。”

侍女似是得了叮嘱,尴尬了一瞬便就上前陪笑,道:“宁老板别动火,这怎么着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这些又算不得什么,您也是做生意的,谁帮着谁订些什么送些什么不是家常便饭吗,您就收下吧,也别让我们为难……”

“这话说的。”宁馥抬着下巴指了指那一排侍女端捧的东西,笑道:“别人给,我就必须得接着?他给的又不是钱,人人都喜欢。我不想要还是我不通人情世故了?”

“宁老板……”那侍女再不敢笑,肃容福了身:“可否行个方便,到底是姓乔的人,别让我难做……”

宁馥却正色道:“别让你难做?现在是你让我难做。特别简单的道理,你很容易就能明白。这就好比你已经吃饱了,或者说你身体不适不能喝酒,对方却偏偏往你面前摆了一堆吃的,不仅多,而且没有一样是你喜欢的,让你必须吃了,你若是不吃,那就是不给他面子,那就是要散交情。还有人给你面前撂下几坛子烈酒,明知你不能喝,还非要说你若是不喝就是不通人情世故。”说罢,她侧目望向那侍女:“你吃不吃,你喝不喝?”

一众端捧的侍女皆无语,半晌后被问及的侍女咬了咬唇,道:“若是非吃不可,不得不喝下去,我会。”

“那是你愿意。”宁馥哼了一声,极是鄙夷:“第一,我不愿意。第二,我犯不着。”

那侍女福下去的身子还未起来,听闻这话之后面色也是相当难看,但到底是靠人脸色吃饭的人,纵然如此也能强撑出笑意来,后而艰难的起了身,道声‘打扰’,带着人连同那些东西一并的出去了。

好一会子王若诗才回过神来,惊问:“姓乔的人……是……”

她这语气并不是猜不出是谁,而是不敢相信。

宁馥面沉如水,打心底里甚是腻味,但是又不能一个字不提,若没方才乔赛这穷追不舍,路上那些小厮的围堵她本是提都不想提的。真是好好的一个下午茶,被他毁的不剩什么了。

不止是宁馥,茵妙几个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在旁早就咬牙切齿起来,但是宁馥不说,他们自是不能开口说与王若诗听。

王若诗再次问起,这回终于点名提姓:“可是表哥乔赛?”

宁馥冷然以对,淡淡道:“连你也一猜就中,看来外面比我想象的要热乎。”

王若诗面上一僵,宁馥已又道:“乔家这边真是没把我当个活人看了,赶情在他们心里,我要么是该死在陵塔里,不仅让他们挪开心头的大石,还能免了这后来我给他们丢人现眼。现在我好好的活着,觉得我给他们添了堵,这就来恶心我了。”

王若诗默然,她知道这并不是宁馥的真心话。

乔赛这种行为,已经不是恶心谁,更不是与宁馥之间相互报复。

乔赛这是……

来真的。

关于这个表哥,王若诗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交集还是有的,在彼此还小的时候,那时候都是满地乱跑的孩子,她也愿意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那时因为父亲的仕途,和母亲往来四舅父家还是挺频繁的。

小时候这个哥哥和别人家的哥哥没有什么不同,一起玩一起闹,大人们在厅里谈大人之间的事,他们小孩子自然在花园里寻找他们的乐园。

再稍大一点的时候,因为各种因由,往来越来越少,对这个表哥,更是有与没有没什么区别,彼时她也闹过要去四舅父家中玩,次次无果,渐渐的便也就不再纠缠。

对乔赛的印象,就停留在孩提时而已,可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后来彼此各自长大,乔家一些重大的场合还是会碰面,只是不再像孩子时那样亲近,但是印象中还是知道有这么一个陪着自己玩过一段时间的表哥的,倒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现在两头的分别是宁馥和乔赛,王若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等茶点送上来之后,她朝剪秋递了个眼色,剪秋会意,便拉上茵妙几人出去侯着,这厢便就留给她们姐妹二人叙话。

“她和表嫂关系不合?”她直接了当的问宁馥,现在就她们二人,也不用转弯陌角。

(未完待续。)

第386章提议

听得她竟是这样的开场白,宁馥都想笑了,道:“他们夫妻合不合,和我有关吗?”

王若诗当场哑然。

是。

宁馥说的没错。

乔赛的夫妻关系合或者不合,与宁馥豪无关系。

他们夫妻不合,乔赛也不会突然就瞄准了宁馥。

他们夫妻若合,乔赛又怎会盯住宁馥这样穷追不舍。

无论乔赛过的是什么日子,这终究逃不过一场盘算。

他不可能突然间就对宁馥起意。

这是事实。

谁也不傻。

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理智的去想,现在京中已经没有人敢给宁馥说亲了,被乔小黛和乔佩华给闹腾的满城皆知,宁馥不仅母丧父弃,而且女子过强本就难寻夫家,再加上一个挑三拣四尖酸刻薄之名,谁还敢把宁馥娶回自己家做儿媳。

而乔赛,虽然已婚,但是至今膝下悬着也未有过半个儿女,宁馥这样的身家又是女户,如果和乔赛成了一对,就绝对不会是妾,至少也是平妻。

平妻,就是妻。

而且还算是自家人,无论怎么样,对于乔赛那个从未有过一儿半女的妻子而言,毫无疑问宁馥嫁过去之后会比她要受重视的。

王若诗思量着的这么一会子,宁馥今天的心情早就已经被毁了个干净,哪有什么心情坐下和她聊天喝茶,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这是她面对王若诗以来,脸色最不好看的一次了。

王若诗心定之后再一抬眼,就见宁馥靠着窗子正看着她。

由于她心里所想的自知是宁馥最不爱听的,不由的被这目光给盯的一恸,竟有一刹那觉得宁馥已经猜到她的态度了。

还未开口,宁馥果然就撇嘴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趁早打消你的想法,也绝对不要开口说出来,否则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

王若诗无奈极了,半晌摇了摇头,终究是听进去了这句话,索性只字不提,由她去。

这念头一起,就上前去安慰,两人说了些别的琐碎之事,关于乔赛的事宜很快也就被甩到了脑后。

正说着关于王若诗要嫁的夫家之时,王若诗面色一红,竟是不似上回那般满面愁云,而是娇羞的一扭身。

宁馥顿时知道有下文了,赶紧就两步到她面前,非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不可。

这一旋身,冷不丁目光突然透过半掩的窗缝睨到楼下一抹影子。

这一睨,不过余光一扫,也不过电闪之间。

她的目光瞬间便就射了过去。

街上,一对男女似在争吵,拉拉扯扯,又生怕被人瞧见。

王若诗见她动作一半又突然停住,一望过来见她如此,不由的也就顺着望了过去。

目光却还什么都没看见,宁馥上前笑着把窗子一合,关上了。

王若诗疑惑:“什么?”

宁馥淡淡一笑:“你可还是别看了,一对偷情男女有什么可看的,再长了针眼?”

王若诗立即满面秽气,同时也有些尴尬,到底她们二人都是未嫁之女,看到这种难堪的场景,自然不是什么喜庆之事。

宁馥转身就拉了她到桌前,好一通盘问下,这事很快就被忘个干净,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降临在她身上的终身大事上来。

乔赛这边连番碰鼻,宁馥这连消带打总也是有些效果,明着来被宁馥反扒的更狠,他倒也机灵,转而改走迂回路线,时不时的就在宁馥的府门前晃一晃,就算被拒进不得门,至少在宁馥的四围落了个脸熟,都知道乔四老爷的这位独生子近来和这位京中的女爵往来颇有些频繁。

他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宁馥也懒得搭理他,有几次午时出门去书院和他撞个正着,皆是看也不看其一眼,直接让程衍驾车走人,程衍也是憋气,将马鞭抡的特狠,马蹄剧烈踢抖,让乔赛在后方吃了不少的土灰。

清藤学院的书终于也全部都扫描完了,寻找有关太乙大殿的事情又再次进入瓶颈,毫无进展的情况之下,宁馥却因这三年过去而仍旧没有半丝向太乙靠近而感到有些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她终于寻到院正,在清藤学院她一直都有行走的自由,院正大人虽然允了她这个权利,她却从未因此而任性行走,这一次终于拍了院正大人的书房门。

近期为了快些将书阁的书扫描完毕,宁馥将林清之谴出去,书院这地方他哪里都看腻了,自然是去找院正聊天,宁馥来拍门的时候,他还以为宁馥是来叫他回去喝茶,岂料宁馥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就直接绕过到了院正面前。

“书阁的书没有我想要的。”宁馥坐下后,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急切,又饮了口茶才道:“我一个女儿家看书,就爱看些有趣的,书阁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也是正常,不过这些天阅了个大概,倒是发现这书阁里的书有些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社会一直都在进步,各个方面都一直在发展,不与时俱进是不行的,就算是为了应试,可将来书院的学子也是要走出这里去为民办事为朝廷效力,与当下社会状况相符才是正道,不知院正有没有想过把书阁的书更新一些?”

院正听闻她提起这事,深深的点了点头:“你倒是心细瞧出这些,这话句句都是我心里正想的事,书阁的书其实也有不断的引进,只是到底偌大,事情操办起来就有些吃力。”

换书之事可大可小,总也要经过层层筛选才可入得了学院的书阁。

宁馥当然明白,也料到会是如此,便又道:“其实不知院正大人有没有想过宫中的书阁,其实大可以调配一些过来,宫中的书阁都是多少人把关筛选过的,再合适不过了。”

院正大人突然眉眼一动。

宁馥心喜,趁热打铁:“这事办起来并不难,向上请示过后分批移过来便是,等这一批阅罢再送回去更换,这才是造福学院的学子,另一方面这些学子早晚都是要为朝廷效力,学以至用终究还是报效朝廷的。”

默了半晌过后,在林清之有些紧张的注视之下,院正捋着胡须笑了。

“这倒是极好。”

(未完待续。)

第387章招呼

近来宁府倒是一直都很沉寂。

没有再来宁馥这里生事,宁馥却并没有因此就对宁家完全放松,一直都有人盯着宁家的一切动向。

宁政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起来,不过这并对宁家并不是个坏消息,至少宁政的身体也没有恶化,一直都处在宁馥上次去探病之后的模样,一切生活已经安排了人专程伺候,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

白氏因为宁政的身体状况而日夜忧心,这些日子下来,更显苍老了。

而关于头前任氏卷走四房的财物逃跑的事情,宁家没有报官,于公,这件事不了了之,连宁家自己的人都不去追查了,任氏的母族又不在京城,也不曾有人过来宁家这边闹腾,是以,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件事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就这么没了下文。

任氏的离去,就如同当年宁立昌突然消失一般,谁也没提过。

宁家,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四房似的。

不过,无论宁府的态度如何,宁馥这边也有人盯着任氏。

周凡给宁馥递上信的时候,宁馥从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猜出是关于任氏的事,后来将信件一展,果然如此。

吩咐下去继续按兵不动,这件事就暂时搁下,因为林清之又来蹭茶喝了。

林清之听说了乔赛对宁馥这边很是热情,几次问起宁馥要不要帮忙,宁馥记得上次乔小黛和乔佩华约她说亲时,他是怎么把孔无喧给折腾过去的,只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盯过去,林清之立即就浑身寒毛直竖,再不提了。

林清之倒不是真的怕了就不管了,而是打心底里也相信这点小事宁馥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然则在这观望之中,年底时节的时候他听到了些消息。

京中不知从何而起,竟有谣言说,早前宁馥的母亲乔清婵在孕中之时就与乔四夫人说过若是女儿,便就许诺给乔四夫人做儿媳的话。

林清之气怒过来传达这句话的时候,宁馥正从周凡的口中听起这事。

他便就静坐在一旁,瞧看着她的脸色。

周凡话音落下,宁馥也没说话。

虽然说这种谣言是人都知道死无对证,水份极大,可是毕竟两家有血缘关系,细说下去这还可以归为家事,家事家事,家中人自然要听长辈安排事,不管有没有这句话,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单就冲宁馥现在在京中无人敢娶的名声,宁家四老爷还能这样站出来,就已经是关照了。

乔家四老爷竟然能使出这样的狠招来,还真是剑走偏锋了,到底是做官的人,耍起手段来不愠不火的就把声名揽到了自己的手里。

既然乔闲庭能下得了这个手来踩她,那也休怪她下手不打招呼了。

沉默间,她已经把面前的茶喝完了。

周凡抿了抿唇,准备腾出空间让她和林清之商议:“我去看看茶备好了没。”

周凡踏出门去,宁馥一个眼风就望到林清之身上:“乔二老爷查到你身上了?”

林清之撇了撇嘴,道:“没什么了不起,乔二老爷嘛,有点钱,查到我又怎么样,牛不饮水不能强摁头,他就算认定了就是我带着他儿子下赌场下套又怎么样,钱是他自己办理的,东西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拿出来做抵的,关我何事。”

宁馥笑了笑,她并不担心乔闲庭会找上林清之的麻烦,儿媳的那点陪嫁还不至于让他会为此得罪林清之。

她只是想到些主意。

稍稍又往榻上歪了歪以后,她挑了挑下巴:“听说乔平海真的戒赌了?”

林清之眼风一厉,突然就有些深意的向她看来。

“怎么,你嫌他输的不够?”

宁馥不置可否,摸了摸指甲。

“输多输少倒没什么,但是若是他能再去赌的话,就合我意了。”她抬了抬眼,微微一笑:“不过牛不饮水不能强摁头,这句话是真的,你找人试一试,如果不行就收手,如果行的话,就再把他拉进去。”

林清之这回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了,思量了一番后,颇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次是想替我出口气?”

宁馥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笑容让林清之更不敢相信了,但潜意识里到底希望这是真的,便道:“依你便是。”

春节过,正月来,打春的时候,乔平海再入赌坊的事果然有了着落。

这事一定,又给了乔平海大半月的时间沉迷之后,林清之又来了。

“你想让他输什么,你说吧。”他往椅中一坐,直接了当的问道。

宁馥挑眼:“沉迷了?”

“乔平海那种人对这种不务正业的邪门歪道最易沉迷,更何况他又不会损失什么,上次赔的也是他老婆的东西,他哪会肉疼,再说了,就算赔的是他自己的,从小就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人,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真的能把这事戒个干净?开玩笑,不可能,只要稍稍有人在旁引导引导,很快就能拉回来。”

宁馥听罢很是高兴,笑着打趣:“含着金钥匙出生,你不也是?怪不得当初那么自信能把他拉回来,原来是感同身受。”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林清之这回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笑闹,竟是沉默了半晌,宁馥久不见他动静,余光无意中睨见他眼中一抹凄凉之意。

她一诧,刚要说话,突然门处霜容叩了四下门框。

四下。

林清之只奇怪这门敞着怎么霜容还叩门了,以前都是直接进的,但也并没多想,只笑着冲霜容打了个招呼,就坐等喝茶。

霜容把茶落下就退了出去。

宁馥看着林清之把茶喝下。

他那头茶盏一落,她这边就起了身。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什么?”林清之愕然,惊呼:“我才刚刚坐下!”

“那你就是闲着没事干了?”宁馥眼珠一转,道:“那派给你个任务好了,乔平海沉迷赌海之事,就由你的人负责把这个消息扬到天上去。”

林清之大呼后悔:“关我什么事?怎么又是我?”

“他老子查你,你就让他瞧瞧,他这回沉迷赌海到底关不关你的事。”宁馥眨了眨眼:“这不也是为了给你洗白么?”

(未完待续。)

第388章合作

自从上次把韩尘一个人撂在抱厦后,他再往宁馥这里来就知道提前打个招呼了,霜容扣四下门板,就是与宁馥定下的暗号。

四下。

她就是想让韩尘四。

不过韩尘似乎终于也摸清了这宁馥这位邻居的脾性——不请自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相对,而自打他多少有了些规矩之后,宁馥待他的脸色果然稍有好转。

宁馥今天心情还算可以,林清之这边送来的消息值得高兴,但是事情到底是太多,所幸现在生意上的事情她基本上已经可以脱手不管了,不然真得有三头六臂不可。

心情好,自然就看韩尘也顺眼了一些,因着先前正与林清之说起乔平海的事,此时韩尘正好到访,让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之事。

宁馥坐在书房等着动静,茶杯搁在唇边,迟迟不饮,看似神情不错心情也好,其实满满一杯茶里浮荡的全是心事。

心事还未在心里做出决定,那人已至。

“小馥馥。”韩尘面含微笑,飘然进入室内,神色也是极好,不过他来这里的时候似乎心情就没有不好的时候,“听说你表哥的事了,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该恭喜你呢?”

“别浪费时间。”宁馥瞪了他一眼,懒得与他扯皮,不等他人落座就挑了眼看他:“给你送个好处,你要不要?”

韩尘刚刚坐定,听了这话就又似笑非笑进来:“别说送我个好处,你若是没有好处,你会送我个便宜?”

宁馥一笑,身子往椅中一靠,态度就收了:“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又不是非你不可。”

“慢着!”

这个女人做事就是这样,求他一句很难吗?

“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情给别人做什么?你我二人这么长时间的默契,别人可未必能跟你配合,你说说看,也许我会考虑呢?”

“别也许不也许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干脆点。”宁馥饮了口茶,茶杯还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收不收这个好处?”

遥遥又指了指书房大门的方向,她道:“门在那里,不行就从哪来回哪去,我再接待下一位。”

“下一位?”韩尘一个眼神过去,“哪个下一位?谁是下一位?”

“别一幅不相信我身边有人的眼神。”宁馥道:“和乔家死对头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

一听提到的是乔家,韩尘又笑了:“你话别这么说,谁和乔家是死对头了?我和乔家相处的很友好,只怕现在的情况是你才是乔家的死对头?哦不,如果你肯去给乔赛做平妻的话,这仇恨自然就化解了……”

“所以我肯定是要做这件事的。”宁馥一点也不掩饰,两手一摊,“既然你不感兴趣,那我自然就找下家,好走不送了太傅大人。”

韩尘的笑冷了冷,须臾咬牙道:“说!”

“你应不应?”

“都让你说了!”

“哦。”

对话从来都是以这般的情况收场才能展开正经的情节,但看韩尘面色还是高冷无比,宁馥便闭口死死的盯着他,直到他把态度收了收,正经起来,这才道与他听。

越听下去,韩尘的面容就越深思凝重起来。

末了,他看向宁馥:“参乔鸿儒一本?”

宁馥目光也是一亮。

她不过才把让林清之把乔平海二次拉入赌海的事情说了,并且也说出了会在近期把这个新闻在京中扬开去,韩尘这种脑回路非一般人的存在,瞬间便就知道她让他干什么。

见宁馥这满意的笑,韩尘就知道自己猜的全中,道:“果然是给我送了个好处,但是这对你来说好处更大吧?”

“不应该吗?局是我下的,人也是我出的,谣言也是我的人扬起来的,你只需要在时机到的时候往上参一本而已,按劳力来说,我的好处多一些不应该吗?”

韩尘摇头笑:“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没有我往上这一本,这个局可就没那么大的赢面。”

宁馥瞪他:“你到底应不应?!”

韩尘笑出声来:“行了行了,就当是你做了这么久的官也没捞到什么油水,我私人给你些补贴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来的又快又猛烈。

乔平海在赌坊沉迷挥霍之事,也不知道林清之是怎么安排手下的,一夜之间满城风雨一发不可收拾。

有说乔平海把一半身家都押在赌桌上的,有说乔平海押手押脚的,还有说乔平海有一回把自己妻子也押了上,还好那局没输,才没把妻子也给赌进去的……

这件事让乔闲庭好是一通雷霆之怒。

他不能不怒,虽然不是招架不起,但是做为他的嫡长子的乔平海这样豪赌之事,在京中引起的风波却是不小的,他不是普通的生意人,他是开钱庄的!家里有个这样疯狂豪赌的嫡长子,这就意味着百姓们放在他们乔家钱庄的钱很没有安全感。

百姓们没有多少钱,也造不成他什么大的流失,可是账面上近期来明显取钱多存钱少,若说与他的儿子没有关系,那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乔平海生平第一次,名扬四海。

乔平海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他老子连扇数个耳光。

然则,就连乔闲庭在家教训自己儿子的事,不知怎的,这消息竟也不径而走,隔天就在京中扬了起来。

“听说了吗?乔二老爷在家差点手刃亲生儿子!”

“乖乖,定是输了不少,乔二老爷忍不了了……”

“这得输进去多少,才能气成这样?乔二老爷那么有钱……”

“别是把半个家业都搭了进去,我的祖宗哎,我得赶紧把我的棺材本儿从乔家钱庄取出来!”

“我也去!”

看着楼下人们三五一堆儿的议论着乔家二房的风波,宁馥微微一笑。

天寒地冻,把窗子关了。

而后朝着林清之兴趣杯,以茶代酒。

“合作愉快?”林清之笑迎。

“当然。”宁馥也笑,目光有些飘忽的看向虚无之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舒畅,道:“合作愉快。”(未完待续。)

第389章帮助

虽然一直都未能真正的将女爵女官这个身份充分利用起来,但是宁馥心里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

韩尘拉她上来,不管最终目的是不是要将她这个棋子弃掉,至少现在把她拉上来这个动作,绝对不会是让她现在就死。

而所有人都知道本朝封了个女爵女官,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个女官是倚仗着当朝太傅大人的抬举,等于就是说,这个女官,自然就是这位太傅大人的人。

他把人提上来,却冷着。

宁馥相信,他这是故意这么做的,不然她的风头太盛,过满则溢,不如先坐坐冷板凳,以此来消一消那些盯着韩尘不放的人的气,等冷板凳坐的差不多了,她再出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能怎么样?

但韩尘这么打算是一回事,别人在另一边也在压着这件事就是另一回事。

这就是说,我自己不想吃可以,但是你不能给我拿走不让我吃。

哪怕我自己本身就没打算吃。

韩尘和乔家就处于这种局势。

韩尘本来是打算让她冷一冷的,但是乔家却早就在宁馥被封为女爵之后,乔鸿儒就立即进了宫面见圣上,力劝要将这件事务必压制,否则将来定然会搅得官风不正,一滩浑水。

乔鸿儒在血缘上是宁馥的亲四舅,旁边的人附合两句,言他此举实乃大义灭亲,为国为朝忍痛灭亲。

韩尘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他并不知道宁馥也能有办法知道这件事。

“难为院正大人了。”宁馥带着感激的笑对着院正大人行了礼,又道:“不过,这个女爵其实并不是我真的想要,太傅大人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让我帮他做什么,只是当时在宫宴上情势有些非常,大抵他也是不想看见无辜的人遭遇不幸,才有这般动作。”

“这个我想到了。”院正大人吃了口茶,笑道:“事后林清之那小子跟我言语过了,若说起这位太傅大人……,我并不想做太多的评论,只是看你和他做邻居的日子也不短了,没瞧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总而言之,无论外面怎么传言也好,怎么言语也罢,你安然无损,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院正大人年纪在这里摆着,品格更是毋庸置疑,这一番话虽然言简,却是字字都透着对她的体贴和关注,宁馥心中感激,忙称无碍。

“这就好。”院正大人点了点头,后而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出于身份,有些话本不该去说给你们年轻人听,以免做了错误的引导,但是出于我个人之见,交友与结盟这种事情,其实关于世人评论其人好或坏,也都只是片面,这人若有情有义,就算口碑不佳,但若对你从未恶意并且善意相待,那这个人与你而言,便就值得。反之,若是世间极善之人,对你却刻薄寡恩处处算计,那也不必理会什么声名,只凭借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对抗便是。”

宁馥一震。

院正大人这一番言论,正正完完全全符合她的择友观。

但这一番话也暗暗隐喻说明他知道这次她与韩尘里外联手的事了。

而院正大人既然能得知,那也就是说,韩尘已经在朝堂上伸手了。

她深深的看了院正大人一眼。

院正大人也看着她,捋着长须,深不可测一笑。

宁馥正愁怎么开口去问,院正大人就笑着给她解了惑。

“今儿朝堂上有官员参乔鸿儒一本,参他治家不严家风不正,不仅在民间引起恐慌,还将朝官的形象也给抹了黑。”他微微一笑,道:“听闻皇上当场龙颜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了乔鸿儒几句不好听的。”

宁馥听闻有点惊讶,这效果有点过大了吧。

连她也听得出来参乔鸿儒的这个官员有点夸大,虽然乔平海确实是在民间引起了小小的恐慌,但毕竟乔平海也只是乔家二房的人,与乔鸿儒的关系不过是叔侄,说白了,乔平海不过是别人的儿子,怎么个作派,他这个做叔叔的还真没什么管教的资格。

尤其是乔闲庭几乎不与乔家人往来。

至于给朝官的形象抹黑,那就更微妙了,乔家二房并无人作官,但这话也不能说强扣,毕竟乔平海还要喊永平侯一声祖父,唤乔鸿儒一声叔父。

这其实也能说夸大,之所以觉得夸大,是因为这种事本来就可大可小,又不是压不下去,又不是治理不了,做大官的,到了乔鸿儒这种地位身家的,哪家没出过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官二代?

但是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他这就有点出乎宁馥的意料了,乔家怎么也是老资历,更何况这还不是乔鸿儒的亲生儿子,皇上这样斥责,有点……

借题发挥?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的时候,宁馥就抬眼惊看向院正。

“那……”她斟酌了一下,才道:“乔鸿儒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奏,皇上今儿个驳回了?”

院正大人一直含笑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听闻她此言后面上当即露出激赞之色,频频点头:“不错,韩尘把握的时机非常合适,今天皇上当朝斥责了乔鸿儒之后,立即改而重用韩尘的春天本,并且拨了重权给他,乔鸿儒这一回……算是被这位亲侄子给害的人也没了,面子也没了。”

宁馥怔怔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激动的朝着院正福下身去。

院正一笑:“你谢我做什么?我又什么都没做,这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宁馥摇头,“我心里清楚,若没有您的门生在旁辅佐,未必会有这么强的效果。”

院正更满意的笑了,点头受了她这个礼。

“好孩子。”

……

平日里一年也敲不了两次的门,乔鸿儒这次连帖子也没递,也不管那管事的在旁陪笑又引路的,背着手乌云盖顶的直往他二哥乔闲庭的书房处急步冲去。

乔闲庭正在合帐,看着账本抚着额叹气。

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去训斥那个不长进的畜牲,书房的门被人一掌咣的一声推了开来。

(未完待续。)

第390章防备

“乔鸿儒下了朝就去乔闲庭那里了?”宁馥垂目,一边吹着茶汤一边轻问,语气并没有什么震惊或是喜意,周凡点头应了是之后,她抿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后,才又轻声道:“在朝堂上颜面扫地是件大事,他咽不下这口气是正常的,这两天你加派些人手去太平阁,帮着萧翊盯着点。”

周凡眉一凝,想着宁馥此举之意,问道:“姑娘觉得乔家会对太平阁下手?”

宁馥莞尔,道:“防小人不防君子,若是平安无事,就当只我们加强自己的保护,若是真有什么万一,我们也有个防备不是?”

周凡沉声点头:“明白了。”

思量了一下如何人员调配后,他又抬眼:“素缨楼和别苑那边用不用也加强一下?”

宁馥抿了抿唇,斟酌后才道:“应该不用,倒是这两天可以调些人把太平阁大堂的一些贵重物品换一批不怎么值钱的顶几天,这就更万无一失了。”

一听要把大堂的贵重物品换下来,周凡首先想到的便是会出现极为恶劣的场景——砸场。

调配人员过去镇场,可以压制一下,但是压制也不可能保证所有的财物都能保得全,起初他以为调配人手只是为了防止来人斗殴,现在听了宁馥这安排,不禁的就有些精神一紧。

太平阁的东西都挺值钱的。

如果来闹事的人不是为了斗殴而是为了砸场的话,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斗殴,说明对方的目的只是想把你的生意搅黄,把经常出入太平阁的客人得罪掉,直接影响生意和名声。

但是砸场的话,就不只是为了如此,还为了一口恶气,而能有这样大的恶气的人,除非是——

乔二老爷。

因为只有一件事足矣让乔家二房的人无处宣泄心头的盛怒。

那就是林清之将乔平海拉下赌场的事,而这件事到了今天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赔钱就已经够呕了,乔四老爷这个做弟弟的今天再上门一闹,自然会关上门吵得不可交,君子和儒雅这种东西对外自然保护的紧紧的,关上门对着自家人,乔鸿儒定然不用再顾着这种形象。

被自己的弟弟责骂斥责,这种感受……

怎能不让乔家二房的人怒火冲天。

思及此,周凡再不多留,立即下去办应对之策了。

而与此同时乔闲庭的书房内,已经是一地碎瓷。

“你如果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就把他关到家里锁好了,这么大的人了,都是有儿有女的年纪,丢人丢到这种程度,我在朝堂上竟然要因为一个侄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乔鸿儒目眦欲裂,眼白都崩出了红血丝,面容更是狰狞罕见,大怒不停。

乔闲庭也是被他给吓了一跳,自己这个弟弟自小到大都文质彬彬,什么时候发过这个的脾气,什么时候在人前这样失仪?

但他怎么着也是他的二哥,就算现在外面没下人敢守着听,就算这书房里就他们兄弟二人,他也承受不了这种不敬。

这一地碎瓷就是他弟弟一进门就给全挥到地上的,他都忍着等着他把话说完再说,却不曾想到,等到的竟是这样一通数落。

情何以堪啊!

“我管不好我的儿子?”乔闲庭噌的站了起来,虽不及他弟弟那般盛怒,却也是火冒三丈了,大声道:“你管教的好?你儿子又有什么出息了?成家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没个正经事做,站到他丈人面前还得卑躬屈膝直不起腰板,若不是你还有点品级,外面只怕说他是个吃软饭的都有!怎么着,惦记上宁馥那丫头了,硬要赖上人家的事办成了?亏得你也是受圣人教诲饱读诗书的,竟然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你别跟我扯别的,一码归一码,一件事归一件事,孩子们的事是孩子们的事,我今天就要跟你说说咱们之间的事!”

“咱们之间的事?”乔闲庭怒极反笑,眼神极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冷笑道:“你一进门摔了这么些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言语之间全都是关于我儿子的事,什么叫孩子们的事是孩子们的事,莫不是你降了一个辈份,跟平海是一个辈份?!”

乔闲庭本也是读书出身,后来才改而做了生意未踏上仕途而已,与人辩论起来一点也不输人,这话说出来简直等于打了乔鸿儒的脸,可怜这二人加起来年岁过百,吵起架来竟然丝毫不给对方留半丝颜面。

“你护短护成这副模样?!”乔鸿儒气的快要喘不过来这口气了,“平海现在在京中被人都说成什么模样了,连我在朝堂上都要跟着受累,我不该因为这件事发脾气?!合着还是我错了?!”

这话说出来后,乔闲庭目光就渐渐有些弱了,半晌之后才无力的点了点头,这算是做哥哥的表了个态了。

是的,这事确实过分了。

换谁,谁也得气怒交加。

可是他已经在为这件事想办法了,自己银庄这边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想出个对策,儿子也被禁足起来,准备先把银庄的事平息之后再去找他算账。

他已经在为这件事想办法了,之所以方才那么怒,也是因为自己本身也有无处发泄的怒火,再者说了,儿子是自己的,听到别人这么数落,他本能的护着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谁不护自己的儿子,他乔鸿儒就不护着他的乔赛吗?

“平海这件事是有错,大错特错。”许久后乔闲庭才开口,声音也有些这些日子的折腾而引致的精疲力竭,一句话能叹上好几次,“我之所以护着他,不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如此,而是这件事事有蹊跷,平海这孩子平日里虽然不务正业,可他从来不进赌场这个地方的,这是有人刻意为之,才让他沾上了这个不良嗜好!”

乔鸿儒听了这话却不置可否,不是他不信,这话任谁听了都得是这个态度。

乔平海不务正业为人荒谬,早就盛名远扬,他沾上赌瘾,这根本就不稀奇。

(未完待续。)

第391章孽畜

乔闲庭这一番话,他真是不想听下去,他若是想靠着这一番根本站不住脚的说辞就想把他的火扑灭,他真是不想理会。

但他有一点还是明白的,不管这说辞是不是能站得住脚,至少乔鸿儒的态度好多了,有时候态度比说什么更重要。

见他这般不置可否的模样,乔闲庭也知道他怎么想的,索性不再说这些,叹道:“就算你不相信,但是有人把他引到这条路上这件事却是事实,再说了,就算真的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京里富家子弟嗜赌成性的多了,怎么偏偏平海就被人拿来说事还传的沸沸扬扬?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有人故意要这么做?也许……也许……”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目光颇有些悱恻的看向自己的弟弟。

乔鸿儒听得他的长篇大论突然停下,下意识就望向他来,这一望,却见他正狐疑的看着自己,当即便就反应过来,本来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噌的又冒了上来,一掌拍到桌案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在朝堂上的那些政敌盯着我,然后看到平海这边有事就借机造大?合着到最后,你竟然觉得是我连累了你儿子?!”

“你别这么大反应。”乔闲庭冷冷的笑了笑:“这不是没有可能。”

“你可真能说得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更能说明我们四房一房人毫无漏洞让人可钻,有人想给我下套,最后能瞄准你们二房是为什么?这更能说明你们二房根本就治家不严才让人有漏洞可钻!我告诉你乔闲庭,你要是这样治家,反正你也与姓乔的没什么亲情可言,别天天钱都让你们挣,最后却让别的姓乔的人前途受损,索性你与乔家脱离关系好了,两头清净咱们谁也别碍着谁的前程!”

一听他又成这模样,乔闲庭无语的很,往日里最温和的弟弟怎么发起脾气来这么六亲不认?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乔鸿儒只要这样发起脾气,乔闲庭的态度就会好转一些,他虽然不在仕途,可到底也有名有地位,形象面子这种东西也是很看重的。

他皱着眉:“你非要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是不是?你是不是非得让我在你面前把平海拉出来抽几鞭才行?他做的不好,我心里不清楚吗?难道我非得跟你一起把我的儿子骂得一无是处你才满意?我已经在想办法,他也被禁了足几天没出门了,就等着我把银庄的事情解决完了再找他算账,要不这样,你这口气要是实在出不了,你现在拿上剑,去他屋里一剑把他给挑了!只要能消了你这口气,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他把这话说完,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一口茶,茶早就凉透了,这时节,他这个年纪,这一杯茶下去整个人都冰住了,可气在头上,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任那冰凉的茶水将自己浇个透心凉,也不觉得难受了。

乔鸿儒也气的不说话了,坐在另一头,两人各自气鼓鼓,谁也不看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各自也都稍稍冷静了下来,半晌乔鸿儒开了口。

“我是他亲叔父,一眼一眼看着他长大的,你让我拿着剑去挑了他,你当我是驴心狗肺。”

乔闲庭崩着脸。

“他做侄子的,把亲叔父害成这样,死一万次也死不足惜。咱们乔家现在就你一人在朝堂上打拼,后辈没一个能帮衬扶佐就已经是大不孝,不求他能帮得上什么,如今竟然拖后腿拖到这种地步,死了也不值得人可怜同情。”

乔鸿儒抬眼看他,半晌后叹了气。

怒火都发完了,架也吵完了,这脑子才能冷静下来想正经的对策和因由。

避开一地的碎瓷,他小心的走到了桌案边,看着自己的二哥。

他二哥也抬眼看他。

“我不敢保证这件事一定有谁或者一定没有谁的参与。”半晌后乔鸿儒咳了一声,道:“但是有些事情我知道一些,听你的意思你也在查着什么,看看有没有帮助吧。”

乔闲庭目光一亮。

他接着又咳了一声,道:“那太平阁是宁馥的一个车夫的,这些日子深查过,太平阁还真不是只是挂在车夫的名下,而是真的属于那车夫的。也就是说,太平阁并不是宁馥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而故意安置在别人头上的。听说当初平海头一回就输了十间铺面是吗?虽然我这边一直没有什么证据,但是那太平阁的前身是青戏楼,盘下这个楼和太平阁现在所用的人以及那些开支,宁馥再有钱,若是不变卖个别苑和素缨缕至少一半的产业,她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钱。那十间铺子刚刚输掉没多久,她就把太平阁置办起来了,有没有这么好运?她哪来的钱?”

乔闲庭听罢这话既震惊又心惊。

之所以这么大反映,是因为这正是他这些日子总是不由自主去深思的事情。

正如乔鸿儒所说,没有证据。

可很多迹象又表明,除了宁馥,再没有别人。

乔鸿儒走了之后,乔闲庭让人把书房收拾一二,面色凝重的向乔平海的院落走了去。

小厮在门外一脸的震惊,惊慌失措的行礼准备出声,他抬手止了,那小厮更为惊慌,眼神不时的往门内瞄,像是有什么恐惧的事情要发生,使得他喊不出来而导致喉咙咯咯的发出古怪之声。

乔闲庭一诧,旋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门,目光渐渐眯了起来。

“把门打开!”

小厮哪敢违抗,哆嗦着上前把锁开了。

乔闲庭一脚将门跺开后,看到的正是乔平海和身边的小厮在摇骰子的画面。

“混账!”他一掌将桌子掀翻:“孽蓄!”

小厮们吓的哆嗦跪地,抖如筛糠。

乔平海眨着眼,震惊的不敢相信是自己老子竟然来看自己了。

立即有人过来把两个陪赌的小厮拉下去处置,是死是活已经很明显了,可这时谁敢求情。

门一关,门外的小厮还未走远,就听得身后的门内传出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未完待续。)

第392章陷阱

“给我砸!”

一声大喝惊吓到了太平阁大堂内的所有客人。

众人惊吓之中向那人望去,看到竟是乔二老爷的嫡长子乔平海的时候,目光甚是震惊,然则当乔平海一跃跳到一张空桌上,目眦欲裂的指着手下动手时,那左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立即盖过他所做之事来的震惊,人们的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眼眶来。

他动手极快,手下的人往四处散去掀桌子的当口,他就站在桌子上指着每一桌的客人。

“放聪明的都滚出去,便宜了你们这些人吃喝不用给钱,老子今天来砸场子,伤到谁可不负责!”

厅堂的人本是震惊有些发滞,他的手下却已经掀了张桌子,霹雳啪啦连声碎响的巨声将这些人拉回现实,人们捂着头尖叫着往外逃去,乔平海站在桌子上,双手叉着腰,很是满意这个效果,狂笑起来:“给我狠狠的砸!”

十几个打手自然卖力,人人手持着长棍,看见什么敲什么,看见什么抡什么,几个掌事的和小厮早就抱头不知窜到了哪里去,见这里这么快就连他们自己人都没一个了,乔平海更高兴了,面容都狰狞起来。

他这边满意的看着手下们砸东西,自然忽略其它四处,一个没留神,当听见咣当的关门声时,太平阁的大门连同四处的窗子已经齐齐的被人从外面给紧紧的关了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后堂处突然之间便涌进来几十个手持长棍的壮汉来,寒冬时节个个都捋着袖子,别说这身板一个顶他们两三个,单是他们手里持的长棍,也比他们的粗长。

乔平海是什么人,他在京中横着走多少年了,有谁敢挡着他的道?

更甭论这种架势了,就算站在他的面前这么面目可憎又怎么样?

这京城里,还有人敢打他?

二话不说,他正准备发号施令顺便恐吓一下对方报上自己的名讳之时,那边二十几个壮汉却连招呼都不打,吭也没吭一声,极有默契的各自扯住就近的捣乱份子拎起就是一顿暴揍。

乔平海大惊失色,站在桌子上瞪眼狂喊:“疯了你们这些杂碎!爷我是姓乔的,你们也敢……”

“打的就是你!”一个壮汉直冲他而来,一棍子抡到他的膝盖处,直接将他从桌子上给拍了下来。

乔平海瞬间滚在地上,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都没反过身来看看这壮汉的模样,一通拳脚如同密雨一般噼里啪啦的就砸在了他身上、脸上。

这样一通暴揍之下,他整个身体都随着拳脚所落之处在地上挪腾,连个重心都抓不稳的情况下,惨叫更是比先前在府里挨他老子的暴揍时更猛烈,可这些人哪会留情,头蒙眼黑的情况下,看到自己带来的人无一不是在地上被打的不成人形,尖叫惨叫快要把这桌顶掀翻了去。

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时间过的快与慢这种问题,关乎于一个人所在的形势,这就好比上厕所似的,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感受到的时间流逝速度自然是不同的。

乔平海眼下就是等在厕所外面的那个人。

平生里还从未尝过这等滋味,脑子里只将宁馥那个女人骂了千万遍,诅咒了千万遍,可这几千万遍过去了,他还在挨打。

等到拳脚终于停下的时候,他整个人也快要晕过去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被甩飞出去抡扔到了地上。

再然后,一个又一个人被扔砸在他痛的快要死去的身体上,每被砸一下,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然而下一个人被扔到身上的时候,又让他痛的清醒过来。

可这还没完。

他还没起身,就这么躺在太平阁的后巷子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那些壮汉拍拍手离去的背影时,手才伸出想骂些什么,就听巷子口的长街上有人大声乱喊。

“乔平海仗势欺人啦!”

“乔平海仗着乔家的权势砸别人的生意啦!”

“乔平海输不起找人出气,大家都关紧门窗小心被乔平海砸家啦!”

诸如此类的叫喊越来越远,巷子里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乔平海本人——特别恍惚。

这些人有没有脑子?

明明受害人是他。

宁馥为了替她的车夫出口气,让林清之来给他下套,然后一连串的陷阱都让他跳进去了,现今把他害成这般模样,输了大把的钱不说,连名声也搭了进去,就连他亲爹,从来没曾对他动过手,今天还把他狠狠的打了。

而现在,这些人喊的都是些什么?

他仗势欺人?

现在,被打的起不来的,可是他啊!

这些人这样喊出去,他……

他的名声……

恍惚之中,乔平海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进了一个陷阱。

抚了抚心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他晕过去的当口,巷子口处探出一个脑袋来。

那人皱着眉,看了看四散跑出去张扬的百姓,又看了看巷子深处那堆在一起痛的哼哼的人,然后看向身边的小厮:“那是堂哥?”

小厮也是满面不敢相信,目光望着乔平海那一堆人,有些不忍直视,道:“也不知道表姑娘到底哪里惹着他了,他竟然带人来砸太平阁,现在太平阁的人反把他给打了,这事闹这么大,接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乔赛低头思量了一番,后而道:“二伯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搞不好这太平阁最后得关张。”

小厮颇为认同,抿唇点了点头,后道:“不过这太平阁反正也不是表姑娘的,关了就关了,有什么当紧。”

乔赛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重点不是这太平阁是不是她的,你不想想,这太平阁是属于她的车夫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同样,狗咬了人最后也是要找主人的麻烦的,你以为堂哥砸太平阁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冲着那车夫?这不过是个暴发点,真正的矛盾是在堂哥和宁馥身上。”又思量了一下,皱了眉:“不行,我得做点什么让宁馥高兴高兴。”

小厮担忧的问:“这要怎么做?”

乔赛阴阴一笑:“自然是让乔平海再不敢乱咬人。”

(未完待续。)

第393章古怪

“你是说,咱们的人还没进去,太平阁的门窗就被人封住了?”宁馥皱眉,抚着额垂目思量,问周凡:“那二十来个壮汉是怎么进去的?”

周凡抿了抿唇,有些歉疚,这事宁馥交待下来他就赶紧去办了,本来一切都做足了准备,人也都在院里等着了,谁知内堂却早就有人侯着,等到萧翊几人从堂内的后门跑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

就这么一怔的当口,前面楼就里外都被人封了,由于他先前就已经让人给萧翊提前打了招呼,以至于那伙人进入太平阁的时候,萧翊根本就没想过那伙人根本不是他带来的。

等到萧翊看见院子里他和带来的人的时候,里面已经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他和萧翊再是震惊,也没法子进去问个究竟了。

一直等到动静消停,乔平海连同他的一伙人被扔出去。

他把细节问题给宁馥讲了一遍,连同后来立即就有人在街上大肆渲染乔平海的劣行这个举动也没落下。

宁馥听到这里就挑了眼:“这么快就有人在街上宣扬?在乔平海还在现场的时候?”

周凡凝眉点头:“很古怪,按道理来说,就算乔平海近期是京中热门,可人们再是言论也都是在背地里,谁敢当着乔家人的面说三道四,更甭论这事才刚刚发生,乔平海还在现场,就已经有人往外大声张扬去了。”

宁馥的眉心渐渐的展了些许。

从那些壮汉,到立即有人在街上张扬,两件事看似没有关系,但是两件事都极为不合理,事有异必有妖,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连锁操纵。

默了默之后周凡又道:“早上乔四老爷才在朝堂上挨了训斥,这中午还没过又发生这场轩然大波,您看……”

之前是韩尘找人参的乔鸿儒,现在是不是也该跟韩尘报一声?

宁馥被这问题拉回了神,没接话,只是问他:“乔赛当时也在附近?”

“是,还在巷子口看了看乔平海几人,但是并没有上前去帮一下,只跟小厮嘀嘀咕咕说了会话,乔平海那伙人最后还是自己缓过来劲之后相互扶着走的,别提有多狼狈了。”

提到这个,周凡都差点没忍住笑。

一听这话,宁馥亮了眼:“乔赛后来去哪了?”

他出现在太平阁附近也不稀奇,近来他不是在素缨楼附近就是在她大门前附近转悠,别苑那边有林清之镇着他不敢放眼线,但是城门处却没放过,时刻盯着她是不是出城去别苑。就连她最早的那间绣活铺子,他也没放过,经常有人在附近盯稍,更甭论近期一直被人议论的太平阁了,他若是不留意那才是稀奇。

周凡道:“有人跟着,他本人回了府,但是他有个手下在他回府后不久出门往这边来了,现在应当守着大门。”他说着,往门外的方向望了一眼,很是不屑。

“来这里?”宁馥琢磨着,“这门口本来就有人守着,怎么还有人从他府里再过来?”

这话说出口的同时,大脑里也迅速的将整件事情又过滤了一遍,那些不明来路的人再加上后来立即就有人宣扬此事,且不管这对乔平海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单说这件事发生的契机——早朝才退,这件事才激起波浪,就又激起了更大的波浪……

这不是典型的造势吗!

反过来推敲,早朝上参乔鸿儒的是韩尘的人,利益的也是韩尘,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希望这件事闹的更猛烈的……

不就是韩尘?!

这才能坐实了乔平海正如谣言所说,甚至比谣言所传要更为恶劣,彻底绝了乔平海将自己的形象树正的所有后路。

是的。

是的。

就算皇上当朝斥责了乔鸿儒,但乔鸿儒的身份背景毕竟不普通,乔家根基深厚,这件事乔家肯定会想办法洗干净自己证明自己的委屈和冤枉,这件事也绝不会是以皇上斥责完乔鸿儒就是最终的结局。

既出了手,就要让对方没有机会翻身咬自己。

这就是韩尘啊。

而关于乔赛这边,她一时还不能确定乔赛在想什么,只是潜意识的认为在他回府之后又走出来的那个下人,一定不会是为了在她的门口盯稍或是看她这边对于太平阁被砸之事有什么反应的。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不太可能的念头在心头控制不住的滋生起来。

这念头才至,她惊站起身,正要让周凡去看看那人是不是进了韩尘的府邸之时,就见陪着周凡来的男子有些焦急的在门口瞧望。

周凡朝着宁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与那男子耳语了之句之后面露一诧,愕然的望了一眼宁馥,随后又与那男子说了几句,男子走开,他便急步进了来。

宁馥这边也有些焦急。

“乔赛的小厮进了太傅府。”周凡沉声道。

……

太傅府。

话说这名叫赵川的小厮,在乔赛身边的年头也是不短了,这次承蒙乔赛看得起,把这个与当朝太傅大人打交道的重任交到他的头上,让他务必竭尽所能使出他在乔家四房府内巧舌如簧的本事来,把事办成。

他自认这任务没难度。

难的是——

他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见到太傅大人的资格。

坐在他对面敲着二郎腿的名叫秦言,嘴里叨了根草枝,眼睛始终看着头顶,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他再一次尴尬的摸了把虚汗。

乔家与韩太傅这边的关系有多微妙,他这个做小厮的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家并无往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往来,可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冲突对立的事情发生。

他这个身份,当然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微妙,乔家和韩尘之间的对抗,哪需要乔鸿儒和韩尘两人唇枪舌战,两人身份在那里摆着,真要对擂,也是手底下的人办的事,他们二人坐在一张席面上把酒欢笑都是没问题的。

“你意思是,让我们太傅大人在朝堂上帮你们老爷撇清乔平海的事?”秦言琢磨了一会儿,后而斜睨着他,“有这个必要吗?没听说你们老爷被乔平海连累啊?”(未完待续。)

第394章愚蠢

赵川本来就不知道早朝上发生过什么,听秦言这话只知是官腔,哪晓得秦言是在他面前装傻,便弯了身下去,道:“乔平海闹成这模样,早晚也会被人留意到,届时再传到朝堂上去,那我们乔家上下都得跟着受累。再者……”

他抿了抿唇,看了看殿后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见到太傅大人一眼。

以太傅大人对宁馥的关照,他肯定能绕明白这件事,只要把乔平海彻底搞挎了,那乔平海定然会受乔二老爷的重罚,以后肯定也不敢造次再找宁馥的麻烦。

这才是最终目的。

到时只要有人在宁馥的耳边递上几句,让宁馥知道这个主意是他主子乔赛出的就什么都圆满了。

“再者什么?”秦言等着他下半句,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你瞧什么呢?”

赵川赶紧收回目光,恭谨的站好,道:“那乔平海不是一次两次给宁姑娘寻事了,这次还砸了太平阁,太平阁本并不属于宁姑娘,可乔平海咽不下这口恶气,就把太平阁给砸了,话说回来这不是让宁姑娘在中间难做么……”

秦言一边喝着茶,一边笑道:“是你们想多了吧?乔平海砸太平阁是因为宁姑娘?是吗?连你也知道太平阁不是宁姑娘的,他乔平海怎会不知道?砸太平阁是冲着宁姑娘?这也太牵强了吧?这不明摆着是乔平海和太平阁的老板之间有过节嘛。”

“不是这样的。”赵川心想面前这位到底懂不懂这些微妙复杂的人际关系,但还是得耐着性子说下去:“早前乔平海对现今太平阁的老板萧翊当众羞辱过,后来……”

“这事我知道。”秦言立即摆手止住了他,“是乔平海羞辱了萧翊,这和宁姑娘没有半分关系,你这番话不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是这么清算的,你要是说纯粹的担心你家老爷被乔平海的名声连累,我家主子出面帮这个忙没问题,但如果扯到宁姑娘的头上来做这件事,那就不对,你们想让人帮忙就拿出点诚意,别说的到最后成了你给我们送上好处,是你们帮了我们。”

赵川被这一番话给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秦言从始到终这副态度的意思。

不是带他兜花园打官腔不帮忙,而是得把这条理捋清,是谁帮了谁。

他的额际不由自主的在这寒冬之季渗出冷汗来。

他主子乔赛的意思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主要目的是让他把这事办成。

可他主子想的可不是秦言所说的这样。

按秦言的意思,肯定是只能认同是要帮四老爷这一把才会出这个手,而这件事与宁馥没有半点关系和牵连。

可他主子的意思,是要让韩太傅这边认为这是在帮宁馥清除一个后患一个麻烦。

当然,无论意义是哪一种,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矛盾了。

他一直不言不语,秦言那边就站起了身:“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不如回家问问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换个能说清话的人过来,或者让他亲自过来。”这话说完他又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过,二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肯有这个耐心听你们把话说完,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这句狠话一撂下,赵川当场慌张了。

不行,不能回去,不能就这样回去!

这事办不成还要再跑过来,且不说这边会不会再有人来听,单就是他什么都没办成就这样回去,在乔赛的面前,他也没用了!

以后的路还长的很,他要是失了乔赛的重用,这日子就熬不出头了!

一思及到关乎于自己前程命运之事,有时候再是犹豫难定,真正被逼到口子上的时候,做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

“等等!”

秦言不耐烦的扭了头。

“求太傅大人帮我们老爷一次!”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须得办成,不同意也必须得同意了。

再者,等到乔平海那边消停的时候,自家主子肯定也会想办法让宁馥知道他暗中有出力的,怎么跟太傅这边商议,不都是场面上的事嘛。

最终受益的是宁馥就行了。

“好说。”秦言立即回转身,先前的敷衍之相全数不见,十分诚恳的让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站着的赵川落座,道:“那咱们这就商议一下具体细节。”

隔壁宁馥的府内。

“人走了。”周凡注视着宁馥,“走的时候神情怪怪的,心事重重,我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撞了他一下,他双目无神竟都没认出我是谁。”

周凡将一个纸函拿出来递了过去,宁馥接过,眼神一冷。

乔赛居然要让韩尘在朝堂上把乔平海的恶行揭发出来。

宁馥让周凡看了,周凡也是愕然,若不是这封纸函是从乔赛的亲信身上偷来的,他真不敢相信乔赛居然蠢成这样。

“真是不怨乔鸿儒不恳让自己的独生子入仕,生出这样的儿子,入了朝堂也是送死的料子。”宁馥道。

周凡看着看着,最后都苦笑了。

“他若是知道今天早朝上发生过什么,肯定后悔的恨不得煽自己两个耳光。乔四老爷在朝堂上虽然不至于如鱼得水,这么多年的打拼也算是老资历根基深的人了,唯一的儿子竟然就这么点水平,真是讽刺。”

把乔平海的事捅上去?

今天早朝就是韩尘的人把这件事参上去的,乔鸿儒的脸面都快丢了个干净,还没过夜,亲生儿子竟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说乔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是轻的。

家中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断子绝孙来的清净。

宁馥这边却不由自主的隔着抱厦望向隔壁府院的方向。

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今天都是出自韩尘的手笔了,她却不知道对这个该抱着感谢的心态,还是庆幸自己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在想,若是有一天自己和他站到了对立面……

那会怎样?

(未完待续。)

第395章波涛

“京中人氏乔平海,昨日午时带人滋生,将京中太平阁酒楼痛砸,惊扰百姓造成恐慌,后带人仗势离去,并自报家门乃侯门子弟,猖狂至极已成京中一害!”

翌日早朝,国事议罢,立即就有文官愤声进言,乔鸿儒惊了一跳,面上不变,心底却已经乱了文寸。

乔平海是不是疯了?

乔闲庭是怎么看管这个儿子的?!

昨天早朝才刚刚说了乔平海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又在京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等等。

太平阁?

他砸的是太平阁?!

乔鸿儒站着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晃了晃。

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一气之下,把太平阁的来历不明说给了乔闲庭听,乔平海转头就去太平阁滋事,显然是乔闲庭后脚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

若是可以,乔鸿儒真想不惜一切代价,来收回自己昨天冲动之下说出的话。

再后悔,现在也是在朝堂上,他很快敛了心情,站出来对皇帝躬身下去,一边道:“此事定有内情,老夫也在京中,却从未听说谁人在京中对百姓造成惊扰,更没有听说过有谁竟在天子脚下成为京中一害,此言未必有些夸张,还望圣上明察秋毫!”

“乔大人很会说话。”又有人站了出来,是一位刑部主事,翻着眼皮似笑非笑,“只是那乔平海到底是姓乔的,与乔大人更是亲叔侄的关系,还是乔二老爷的嫡长子,乔大人护短也是在所难免。你没有听说的事情,我却听说了,这夸张吗?”

“当然夸张!”乔鸿儒咬死了不认,只知道这件事必须压下去,昨天的事情还没凉下,就又一盆热油浇上来,他可承受不了早朝上连续被皇帝斥责,这种损失是不敢想象的,“据我所知,乔平海已经被乔闲庭禁足,一个连屋子都出不去的人更甭说出府门了,还要带着一大帮人去太平阁砸砸抢抢,怎么可能?这当中一定有古怪,依老夫所见,甚至于有可能是有人冒名顶替都是有可能的!”

那刑部主事又笑了:“啊,是吗?乔大人非要这样强词夺理的话,那就不防用事实说话好了,我们刑部的人比较直接,已有相关作案人员被拿下关押,并且还经过两轮的审问了。”

乔鸿儒骇然。

这点小事,怎么会惊动刑部?

关键是动作还这么快,不仅抓了人,还审了两轮?!

刑部的人什么时候办事这么有速了!

“有相关作案人员被刑部扣下?”他当即就瞪了眼:“这事好像不属于你们的管辖……”

“那是。”刑部主事阴冷的注视着乔鸿儒,“造成百姓惊扰这种事本不属我们刑部直接拿人,但是乔平海把人家太平阁酒楼砸了,造成巨大的损失,人家老板去衙门报案,这损失数目达到万两以上,足够刑部立案拿人了。”他说着,就朝着皇帝躬身:“乔大人既然觉得委屈冤枉,不如到衙门里一同陪审,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冤枉!”

皇帝一直抚着额没说过话,就这么听着自己的官员在下面你一句我一嘴。

听到要让他下令,他的眼神立即就是一冷。

这一冷,就直接射向了乔鸿儒。

“乔爱卿近来是不是事务太多?”

乔鸿儒一凛:“不……”

“朕现在觉得是有点多了,江州那边的庶务暂且放下。”皇帝已经慢悠悠,不愠不火的把话截了住:“大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治不好,何以治国?朕想,大抵是乔爱卿太忙累了,导致连自家都无心打理,朕用你们,却不是让你们把自己的家都放弃了的。”

乔鸿儒只觉胸脯如被重石砸中一般,不仅透不过气来,甚至于还有一口腥甜涌上了喉头。

再一扭头,刑部主事阴阴的正冲着他笑。

“乔爱卿,莫要贪权,该放就放,记住——齐家才能再谈治国。”

皇帝说完就起身往后殿而去。

朝还未散,乔鸿儒咬牙再忍不住,眼一黑,直接厥倒。

早朝才下,秦航就过来将早朝上的事情跟宁馥大致讲了一遍。

宁馥也没想到韩尘的动作竟然这么大,而且还这么严密,一点缝子都不给乔鸿儒留。

或者,韩尘算到了乔鸿儒会有什么说辞,便早就有所安排。

再或者,万千种可能之中,乔鸿儒所选的是这样的说辞,但是万千种可能,韩尘都全部有所部署。

秦航是个清淡的人,早朝上事件的过程也许很短,但是波涛却是可以想象的,从他口中道出来,就像是在讲述早上吃过什么一般的平常,就连乔鸿儒当场昏厥抬回府中,太医尾随其后至今示醒,从他口中说出来,依旧清清淡。

“晕了过去,这种冲击可想而知。”秦航淡声道:“皇帝一句斥责都没有,这比昨天的雷霆之怒更让他不安吧。”

隔天便传来乔鸿儒病倒不起卧床养病的消息,又过了几日之后,乔闲庭开始每天都要在乔鸿儒的府里待上一会子,周凡这边也有些并不算秘密的消息——乔闲庭开始花钱了。

乔鸿儒在朝堂上得到这样的损失,眼下失了江州的庶务,以后怎么样还不敢深想,就冲眼下乔鸿儒连早朝都去不得,而他被皇帝这样冷待,就连他病倒了,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宁家四房府门,近日也几近萧条,访客寥寥,这种情景,真是无法让人安下心来。

“乔闲庭每日照例会去乔鸿儒处,但是近来似乎与一些从不往来的官员开始走动了。”周凡如是道:“一大半是当年乔鸿儒的同窗,还有一些同僚,钱庄那边近期有不少的支出,都是乔闲庭亲自提取,所用之处——应当就在这里了。”

宁馥点了点头。

钱能花得出去,有人肯收,这就说明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乔鸿儒不可能就栽在这件事上再也起不来。

若是把钱拿出来都没人要,那才是完了。

“要不要……送些补品过去?”周凡试探的问道。

“送礼?我?”宁馥听了这话都无奈的笑了,“我不送的话他也许明天就好了,我若是送了,只怕他还得再躺几个月。”

(未完待续。)

第396章芬芳

啪啪。

有人在门外鼓掌,笑嘻嘻走进厅来,“好一番血浓于水亲情好戏,你送或不送,你以为乔老四就觉得你无辜没有牵涉其中?只是有件事你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有人已经打着你的旗号把礼送过去了。”

“韩尘?”宁馥一怔,目光下意识的又向隔壁望去,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他这是要把她与乔家彻底的对立起来?

“告诉你个最新消息。”林清之坐在椅内歪着身子,望着门外韩尘府邸的方向,“乔平海被打的起不来,现在的情况比乔老四还惨,他弟弟乔云志立即得了重用,已经把他在京中的三间银号全权接手,扛起家里的大梁了。”

宁馥一笑,心想乔平海彻底完了。

当日夜,乔鸿儒府内的副管事盯着人往后巷子里扔出几个礼盒来,几人一从后门回了去,立即就有人上前翻弄,从礼盒中拿出名帖来瞬间消失在巷子深处,转头宁馥接过周凡递来的名帖,见上面果然落着自己的大名,就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落款之处的模仿痕迹。

隔日,接连三位太医出入乔鸿儒的府邸,整个乔家四房的府邸都围绕着低沉的气氛,连过往的行人从门前走过,都觉冷风阵阵。

乔鸿儒接连几日不曾上朝,朝局微动,学院院正大人择一日午后入宫面圣,相聊甚欢,当朝太傅大人陪同在左,黄昏时分前后出宫。

这一番谈话时间甚长,但知皇帝心情之后大好,具体三人都说了什么,并无人得知,许是事关朝局,许是不过就是午后茶余随便聊聊放松心情。

晚饭时分院正大人让人来请,林清之今日正好赖在她这里准备用晚饭,林清之又正好在被请之列,二人一同前往清藤学院。

盯着宁馥门口的是乔赛,近期因为乔鸿儒的事也没心思重点关注宁馥这边,但她这府院里可到处都是赶都赶不走的韩尘的眼线,她这边前脚做了决定,人还没进马车,韩尘在隔壁就听到了消息,比她还先一步出门,直往清藤学院而去。

宁馥和林清之到了学院下车一眼就看见了韩尘,二人当即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低头各自一笑谁也没说什么,大大方方的相互打过招呼,礼让着进入了院正的书房。

又是一通长谈,期间送茶的下人都没能进得了书房这道门,等到夜色深重起了浓雾,几人才相继踏出院正的书房。

宁馥让林清之去驾车。

程衍早前就让她打发先回去休息了,反正有林清之和晴鹤还在,程衍也不担心,对她的安排从来都明白是有道理的,早早就了去,后院的马车留了下来。

林清之不依,目光斜睨着韩尘。

韩尘却不看他。

宁馥瞪眼。

林清之咬了咬唇,埋头往后院而去。

三个人在的时候不觉得,少了一个人竟觉得异常静谧,淡白缭绕的雾气中,朦朦胧胧的似乎遮住了所有晦暗深沉的眼神。

韩尘站在廊下,暗夜浓雾之中眼睛微眯却甚是精亮,檐角沿顶之外的方向,目光锋利却凉如霜雪。

夜凉了。

他突有感应的移目过去。

便见庭院参树之下,薄雾缭绕之中,那一身少年打扮的女子,平静如波,负手立于垂下的枝绦之中,遥遥注视着他。

似笑,又非笑。

韩尘遥遥的回望回去。

倾轧之下,夹缝之中,那女子始终如水,静若身处于诗画之中,站在夹缝之中不令人觉得卑微低下,承受倾轧之时也不令人觉得无力对抗命运,永远都神容平静成竹有胸,在这样平静的面容之下,在这样淡泊的背后,一身浪潮。

这样一个无论处于何种局势,都可以顺势而行,挤出自己一条生路的女子。

两人目光交汇,此时都有了一番不同往日的意味。

从最初的完全被动,生死和命运的格局都掌握于他手,到今日的遥遥相对,一笑之间各自算盘。

他知道他的事情她知,正如她知道他知道她的知道。

韩尘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这个从一开始让他觉得有些趣味的女子,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壮大起来之后,她将逐渐走向他,以越发不可捉摸和不可揣测的姿态。

他忽然想过去说上几句话,至于要说什么却是毫无头绪,他并没有想好,也想不好,不过他却隐隐觉得,这几步向她走近的路途,足够让他想明白要对她说些什么。

他刚要举步,她却突然转过了头去。

明明很近,却突然之间似乎遥不可及。

雾在这时似乎在空气中开始流动,时而薄时而浓,如烟一般在那玉琢一般的人的身周游动,她却依旧不看任何人,只微微仰起头看她身侧那一株参老的枯树。

林清之驾车而来,到了她的身旁附近,她调开目光,转头对着林清之笑,不知说了什么,林清之似乎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的神情也渐渐的松散了些来,也不介意林清之的态度,又微微仰首,似乎是在嗅着这雾云中的芬芳。

可这个时节,这个地界,哪有什么芬芳。

这是另一个她,他没有见过的。

她面对他的,只有锋利与尖锐,是载浮载沉的心机,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突然就觉得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浓雾似乎真的薄了些,氛围不再悠然辗转,那些先前并不能看到却感受分明的美妙光晕,在这一瞬间碎到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这薄而白的雾,让人看不分明的压抑让人难以忍受。

韩尘抬起手来,远远的,对着宁馥一指。

宁馥回首,看见廊下太傅大人不知何时神色又阴晴不定,薄唇紧抿,表情似乎相当的不友善,心中噔时便就有些怨念——您刚才在院正大人的书房里似乎心情很好,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成这样?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怒无常?

他指指她,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林清之,随即拂袖离开。

“男女有别,别共处一室。”

宁馥嘴角抽了抽,躬躬身,微笑,目送他离去。

“您最好也时刻谨记才好。”

(未完待续。)

第397章媒婆

半上午的时候,秦航过来给宁馥送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上等的新茶,在宁馥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秦航言简意赅又轻描淡写的转达了太傅大人的话。

“这是今年南方的贡品,太傅大人叮嘱,没有品级和不在官位的人是断断不能饮用的,所以,宁姑娘一定要谨记了。”

这算是绝了林清之再来这里蹭茶了。

秦航还带来了朝中的消息,果不其然,乔鸿儒这一回损失重大,新年许多事务都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一整年的决议和对策,而他本人却养病在床,这些庶务,他流了不止一半。

这次乔鸿儒和韩尘的对抗,只有四个字最合适形容:一败涂地。

“乔赛也是弱智。”秦航大摇其头,“先前还上门来让我家主子把乔平海的事捅出来,这事闹大了乔闲庭肯定得把乔平海教训得服服帖帖,他打的算盘是让乔平海再不敢给你找麻烦,还想让你对他……哈哈……”

他突然尴尬的笑了出来:“那个,想让你对他改观一下,是吧?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笑了。”

这一屋子里的人,谁曾见过秦航这副模样,哪曾想过一向温文儒雅的秦航,竟然会有这个表情?

宁馥负手,遥遥的望了望天花板,似是被秦航这副模样给雷倒一般,半晌后才缓缓道:“再是弱智,经此一事也该通气儿了,事发之后他再没出现在你们面前,就说明他已经什么都弄明白了。”

谈买卖做生意打交道,这种事情看似与韩尘毫无关系,但实则他却比谁都更精打细算,让乔赛以为他帮了他不说,还能倒打一靶从乔赛的身上再扒两斤肉下来,这种行径,委实有些……

无耻。

实非常人可及。

秦航走了之后,林清之琢磨起这件事来。

“这回受益最大的人非韩尘莫属了,乔鸿儒连番被皇上斥责伤了元气,但是这并不能真的动到乔家的根骨,乔老侯爷至今未出面,就说明事情还没到一定的程度。韩尘不可能不明白。”他深思了一番,又补充道:“你这边和乔平海的事情算是终了,剩下的就是韩尘和乔鸿儒的较量,之后,他定然会连消带打,不指着这件事就把乔鸿儒如何,但是至少他一定会把这件事给逼到让乔老侯爷出面不可。”

审时度势,顺力而为,韩尘的思路也许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任何都揣测得到的,宁馥潜意识里与林清之推断的不差什么,但是她总是觉得,若是人人都认为他韩尘接下来要做什么,那么定然就不是他要走的。

关于是不是能扳倒乔鸿儒,宁馥主观上不是很在意此事,但是她很清楚指着乔平海的事就把乔鸿儒踢下来几个台阶是不大可能的,首先乔平海与乔鸿儒之间的关系就不算是直系,叔侄之间受累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韩尘下一步可能就该给枣了。

其实若说指着乔平海想把乔鸿儒怎么样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要知道所有的下场和结局全都取决于一个人的态度——皇帝。

如果皇帝想,那即使乔平海与乔鸿儒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那乔鸿儒也别想跑得掉。

如果不想,就算这些事情是乔鸿儒本人办出来的,他也一样平安无事。

皇帝怎么想,她不会知道。

但是韩尘未必会连消带打,这却是很有可能。

因为,正如林清之所说,乔老侯爷都没有出面,证明事情就还没到那一程度,没到那一程度就要做那一步的事,结果只有一个——欲速则不达。

宁馥一直未接话,对林清之的言论有些不置可否,也许韩尘很想把乔家踢下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手里端着的茶盏早就冰了。

宁馥的心,也如这杯中之水一般,微凉。

这波谲云诡的庙堂之地。

这盏茶一直凉到下晌,周凡疾步踏尘而来,林清之端坐不动,啪的一下撂了杯子,动作似乎过急,桌案都隐隐有些微颤。

周凡这样急步,定是有事。

宁馥也撂了杯子,周凡一踏进来见到林清之,正欲急中行礼,被林清之空手一挥:“快说事。”

周凡心中一紧,立即低眉敛目:“韩太傅亲自登上了乔四老爷的门。”

“探病?”林清之愕然。

周凡摇头:“不像是,没有着官服,私下拜访,还带了……一个……”

“什么?带了一个什么?”林清之相当震惊,“带了朱槿?”

朱槿最是能把人活活不噎死也气个半死的性子,带了她去,定然是要雪中送霜了。

周凡忙摇头,后又道:“京中有名的李婆。”

“李婆?有名的李婆?”林清之一脸懵,“哪个有名的李婆?”

“快嘴,李媒婆。”

一片乌鸦当场从林清之的头顶飞了过去。

宁馥也怔了:“带个媒婆?他想干什么?”

林清之更是抢白惊叹:“昨天他在院正大人面前不是说了不去乔老四府上气他吗?今天怎么出尔反尔?在朝堂上压一压不就行了?这是要把人活活气死在床上?等等,他带个媒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凡摇头,叹道:“查不到,查乔四老爷的府邸本来就不容易,韩太傅的人一进去,我的人就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他好像就是要防着我们似的。”

林清之愣了。

半晌后转头看向宁馥,两人面面相觑都是猜不明白,最后林清之一屁股坐了回去。

“我猜韩尘带着媒婆八成是给乔鸿儒说亲,冲喜治病吧。”

周凡都觉得不可能,低了头去。

宁馥瞪他:“那他才是真想把乔鸿儒气死在床上了。”

林清之不以为然:“难道他不想吗?他比你还想!”

这话冲口而出,说罢才看见宁馥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去。

他当场有些懊悔自己嘴快。

竟是忘了个干净,宁馥骨子里有一半是乔家的血,那乔鸿儒到底是她的舅父。

想着赶紧把话题转了,他咳了咳:“先不管带个媒婆去干什么,也不管他怎么出尔反尔,说正经的,他要见乔鸿儒,定然是去做什么暗仓交易是真的。”

(未完待续。)

第398章求子符

打春后的天气虽然不那么刺骨的寒,但到底气温还是很冷,尤其是早上,晨间的雾露让整个天地都湿冷湿冷的,府里的下人从来都是起的最起的一群,有几个一边干活一边呵着手,想取一点暖意。

今天除了养病的乔鸿儒,所有人都很忙碌,招待乔家的亲朋,准备明日仪式,安排宾客,一大早老夫人便带着少夫人去了前庭主持诸般事务,连后院的几个掌事嬷嬷也都一并的带去帮忙,后院里只剩下一些个年轻的使唤丫头奔走忙碌。

莲香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昨儿身体就不舒服,向管事的告了假,今儿才免了早起,这些天府里哪个不是忙的脚不沾地,累病的也不止她一个,身子才感觉舒服了些,这就出门来看看哪里能帮上忙。

后角处有厨房,她去厨下端了碗热白粥,又带了一块干饼,准备吃点东西再去干活,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一道小廊,忽觉地面有点滑,她怕跌着也怕洒了粥,下意识想抵住墙壁稳住,身子却是一歪,一整碗热白粥当即就泼了出去。

随即便听见有人“哎哟”一声。

那人刚刚正好从廊下园子里走过来,一下子被泼了满身的白粥,莲香只见那人慌忙躲闪却终究没能避过,白粥滚烫,那人赶紧就脱去外袍。

莲香一看人,觉得有些脸生,一时想不起这人是哪个院里伺候的,直觉上想着这两天府里人多,兴许是雇来的哪些人过来帮忙的,再加上自己把人家的衣服给弄成了这样,心里歉疚不已,一大半的戒备早就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一边扶着这人,一边准备召唤来人,好让这人去处理一下。

那人却摆手,随意收拾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东西赶紧解下搁在栏杆上,生怕弄脏了似的。

莲香眼光一掠,发现那是个符,却不是普通的护身符,上面有看不懂看不明白的符咒,黄黑二色,不知是什么东西,可直觉上又觉得和庙宇寺院中所求来的护身符好像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符?”她拿起那符来。

“别动!”那人一把夺过,“这是给少夫人的求子符!”

莲香一听这话当即一怔,少夫人一直都有拜送子观音,府里虽然在这事上不曾有过太明显的张罗,但是一直没有所出,谁心里不着急呢?暗暗拜送子观音就已经很明显能说明了,再者主要也是因为少夫人年纪还轻,也不至于引来太多闲言碎语,但是时日久了,房里添个人她也没资格拒绝,怎能不急。

她当即又惊又担心,眼睛就瞄向那求子符,生怕自己方才不小心把那符给弄脏了。

那人整理完自己就去看那个求子符,目光当即凝了,道:“糟了,这还得赶紧再去求一个新的回来,不然少夫人肯定要责怪了。”

莲香一惊赶紧上前看,果然看见求子符上有一块被粥给浸湿,字符都花了。

“糟了,这可怎生是好?”

那人四下里看了看,道:“这事可千万不能声张,不然少夫人岂不是要发大火?现在府里张罗着这事本就严密不透风,府里的人有进无出,再她知道这求子符出了问题,责怪下来你和我都活不成了!”

莲香一听这话也不禁的后怕起来。

是啊,少爷要娶平妻,这事对外是一个字也没透出去的,府里虽然在张罗着喜事,可从外面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为的就是想瞒着少夫人的娘家,怕闹腾起来不好看。现在求子符也求来了,就说明少夫人再是不信这些也病急乱投医了,家里多了个平妻,怎能不重视起来子嗣之事,若这求子符被她给坏了的事传到少夫人那里,那她真是活不成了!

可现在府里密如铁桶,怎能说把人送出去就送出去?

她拿着求子符在手里,仔细的打量观看,也是心急如焚,一边喃喃自语,又想是在问这人:“我们把它重描一下可不可以……”

“你当少夫人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人急道:“你快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再求一个来,别让我跟着你一起死了算完!”

连番提到这个死字,莲香终于也扛不住了,赶紧把这人拉到暗处,一路穿廊绕殿,见人便说去别处办事,她对这府邸最是熟稔,以往偷偷往外送绣活赚些小钱,走的都是没人知道的小道儿,她最是知道怎么出这个府。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条路被别人发现了,命才更重要!

一路虽然曲折却十分顺利,把这人带出角门外的时候,她紧张的四下望,并再三叮嘱。

“你可记着,千万别乱走动,若是被府上的人看见你在外面就全完了,拿到求子符就赶紧回来,莫要在外面耽搁!”

那人让她把心快放回肚子里:“我这边不当紧,你倒是快点回去,若是有人找我,你可还要在前面帮我说话才是!快回去吧,再耽搁真就被人知道了!”

莲香连连点头,赶紧把门掩合上了。

那人见门一合,原本紧张非常的神情立即消失不见,拐到巷子深处,将外衣利落的一脱,反过来竟是一套崭新体面的公子服,仆帽一摘,长发立即垂落及腰,再一束,在脑后迅速扎了个小髻,与此同时另一手将一支简洁的木簪别了进去。

一柄小扇打在手中,大大方方踏出街去。

这人一路慢行,不疾不徐,这边走走那边停停,最后走到了京中那位新女爵的府门前。

站到门前,不等叩门,大门自开。

烟珑泪如雨下:“你可算回来了!”

霜容笑她眼泪不值钱,踏进门来。

宁馥早在抱厦中等候许久。

她一进门,一直冷面坐在那里,看似沉着冷静的宁馥,终于也没能忍住这一刻的激动,站起身迎了出来。

“我真怕你在乔家出了事!”

她这几天后悔不已,让霜容潜进乔府侨装下人去打听情况,结果霜容一去不回,乔家还如同一个铁桶一般有进无出,她只知道乔家这些天在筹划着什么事情,也直觉确定与韩尘那天拜访定然有着关系,不得已只得让霜容侨装成小厮混进乔家。(未完待续。)

第399章暗流

她在这里,一直都在等着霜容平安归来。

踏进抱厦来的霜容,才接过烟珑递来的茶,正要开口把乔赛要娶个平妻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外面突然脚步声响,几人一扭头,就见韩尘笑咪咪的带着秦航和朱槿不请自来了。

宁馥朝着霜容递了个眼色。

事关韩尘自身,还是等这人滚蛋再说。

霜容敛容,和烟珑几人齐齐让步向韩尘行礼。

韩尘笑着踏步进来,目光从进来那一刻开始就在霜容这身古怪的装扮上没有移开,面容不变,一直到他坐下,仍旧这样好整以暇的盯着霜容看,后而坐定,拂袖做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跟着你家主子没学到什么好,连装扮也不像个女儿家了。”

宁馥坐回主位,听见韩尘这进门头一句就不让人喜欢的话,干巴巴道:“你连我身边的人也想要管?”

韩尘坐在椅内,伸出一指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叹了口气。

是啊,这做主子的连平日里的言行举止都没个女人样,身边亲近的女子怎能有个姑娘的模样。

而后秦航站了出来,意思自然是要清场子,霜容几人只得跟着乖乖的出得门去,朱槿从一开始就没踏进来,始终冷着脸比韩尘还似冰川,霜容踏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睨了睨,道:“穿成这样有什么意思?真会两下子便也算了,一个姑娘家好生生的打扮成这副模样,一没功夫壮大自己不倚靠谁,二又没了女子该有的姿色,以后还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

这话相当不好听,宁馥看也没往朱槿的身上看一眼,垂目冷声在厅内道:“依朱槿姑娘这话的意思,你穿成你身上这副模样,也就只是为了活下去?那反过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如果不穿成这样,你就在这上活不下去?”

朱槿当即恼怒,就要再冲进来,韩尘在厅内突然咳了一声,她立即收势,咬牙,站在门口伸出手,指了指宁馥。

你给我等着。

宁馥这才笑眼看她。

我等着。

屋内清静了之后,这一静下来,宁馥突然发现空气中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从韩尘的方向散发出来,她一怔,这味道可不是韩尘惯用的熏香,这味道……

韩尘把手中一个陶瓷小瓶往桌上一放,半笑道:“你闻闻这东西,这两天差点都忘了,之前拿着你那瓶口服的小东西玩了几天,照模样让人制了出来,请你喝。”

宁馥拿起,打开,置到鼻前嗅了嗅,眼睛一亮的同时,也如遭雷击,将瓷瓶往桌上一放:“这是你找人制出来的?”

和她的那瓶香水有些差别,毕竟相隔几千年,不是说复刻就能复刻的,但是这色泽和味道,已经相当不错了。

见她这发亮的目光,韩尘似乎相当满意她这个反映,笑道:“是啊,所以,请你尝尝,看看哪里有不足之处,我好让人改进。”

尝……尝……

而偏厅里,向来最受这里欢迎的秦航已经和霜容轻松的聊了起来。

“前两天我去了一趟乔四老爷府内找人,我好像看见你了,不过你却没瞧见我。”

面对秦航,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况且对霜容来说,就算乔赛娶平妻这件事与韩尘有关,她也不觉得自己混入乔家去查乔四老爷近期的动向有什么不可以。

这本与韩尘就没有什么冲突,就算没有这件事,宁馥也要查乔家也理所应当。

眼下秦航突然问起这事,她斟酌思量过后便点头承认此事:“我们姑娘有些事让我去查,竟是被你看见我了。”

秦航很轻松,状似无意地道:“你们姑娘让你去查什么事?和乔赛要娶平妻的事有关吗?”

听他这般坦然的说出这件事,可见定然是参与其中,否则乔鸿儒那边一直严密封锁消息,韩尘这边的人又怎会知道。

这一下霜容就不好承认了。

她抿唇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这态度就足以表明一切,他们这边做主子身边得力的办事人,对这种态度最清楚熟悉不过。

秦航自是不再追问不舍,也抿唇微微一笑。

须臾,饮了口茶之后,秦航看了一眼在院中庭院下习武操练的朱槿,道:“我家主子突然来这一趟,就是不想让你家主子觉得这件事与他有关。”

这一句直接就戳到事件中心去,霜容想避也不能。

她敛了容,道:“当时你们带着李媒婆进了乔四老爷的府门时,我们姑娘就已经觉得蹊跷了,而乔赛娶平妻的事,就算瞒得了眼下,这京中也迟早会人人知晓,我们姑娘怎么可能猜不着?说实话,太傅大人是怎么与乔四老爷商谈的,其内容,我们不会知道也猜不着,但是乔赛好端端的突然就多了个平妻,这前后者的联系,已经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我们姑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航默了默,霜容抬眼看他,等着看他怎么说。

“是这样的。”秦航道:“你就跟你家姑娘说,那李媒婆之所以会跟着我们主子一起进乔家,是因为那李媒婆是乔赛看不过去我家主子和你家主子关系相近,是他请了李媒婆到了太傅府来说媒,惹着了我们主子,才直接拎着李媒婆去了乔家,让乔赛自食其果,至于乔赛有了平妻就不能再打你们主子的主意,这不过就是顺手的事,我家主子出这个面,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为什么不说实情呢?”霜容愕然,很不理解:“太傅大人为什么不想我们姑娘知道?”

“没有想不想。”秦航这次说话更慢,有斟字酌句的感觉,“我这么说吧,很多事情都只是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有很多利益上的牵扯潜在暗中,你若照实说了,你们姑娘反倒未必会觉得我家主子是在帮她,而事实上怎么说呢……乔赛娶平妻的事情,只是一个处理事件方式,而真正暗中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反正,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未完待续。)

第400章两回事

“已经**不离十了,不用尝。”宁馥嘻嘻一笑,“做的这么好,真要好好夸夸那个手艺人。”

韩尘却又把那陶瓷瓶往她面前推了推,道:“那也得尝过之后还说好,才能夸他。”

“我不渴。”宁馥哈哈的干笑起来,“先放着先放着,我回头慢慢品味……”

她形容尴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怎能逃得过韩尘的法眼,他也不拆穿她,也不再坚持,而是一笑过后垂了目:“不过是让你尝尝而已,怎么搞得像是我要逼你服毒。”

宁馥讪讪,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您老知道就好。

“这东西送人就好,说句心里话,却不是很对我的胃口,强迫别人服下别人不喜之物,其实与逼迫他人服毒也不差什么了。”半晌后,宁馥一字一顿,勉强接了下来。

“那便不逼迫你便是了。”韩尘笑着垂目,“我不过是觉得这东西沁香扑鼻,你若是平日里多服用些,也给自己添些女人气罢了,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将来的前景可不是太好。”

这话明摆着就是指她不容易嫁得出去之事。

“还真用不着。”宁馥失笑,“这本就是我想要的。”

“说到本来。”韩尘突然嘻嘻一笑,凑过脑袋道,“乔赛添了个平妻,倒是让你松了口气,觉不觉得你有点时来运转了?”

宁馥默然半晌,道:“那天你带着李媒婆,就是去给乔赛说亲的?”

“一半。”韩尘摇头又点头,点头后又摇头,“当然,你可以将我视为恩人,对我言听计从。”

他这话说出来,宁馥顿时不这么认为了。

他会有这么好心帮她?

若他不会有半点好处,他会出手帮她?

她举杯深深一笑,并不接此话,而是改而问道:“乔鸿儒现在高不上低不下,太傅大人不趁势连消带打么?”

她语气清淡,一声‘太傅大人’却将两人的距离又再次拉了开来,每个字都干净利落,每个尾间都不拖不曳,镀上一层浅浅的高深,这使得低头抿茶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敲打不动的顽石,不惧红尘磨砺,也不惧风雨欲来。

韩尘看着这样的女子,只觉得心潮有一种自己很想抵触又很想碰触的涌动,她身边与她有所交集的那些男子,在这一刻突然让他有种想要将其全部一举赶到边疆发配的念头。

蒋虚舟应该发配,孔无喧应该流放,乔赛甚至应该关入天牢。

这些他都觉得太应该立即去做了。

但就在这时,外面烟珑突然露了个小脑袋,低声小心地禀道:“林公子来了。”

林清之?

韩尘当即眉心一闪而过的怒。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得到。

怎么忘了这个东西!

若说那几人应该逐出这里,那这林清之还真有些难办了。

这些所有出现在宁馥身边的男人,唯有林清之,就现在看来,宁馥视他如挚友,态度极近。

但是他心里也隐隐的有些感觉,这二人看似亲近,那林清之看似离她最近,日日相见,风雨不改的每日下午一起看茶,连宁馥的别苑也让他长住,其实——却也许是最远的。

林清之是聪明人,他看得出,他自己也明白。

“哦把人请进来。”宁馥这时对外扬声,随后就回头看他,仰了仰下巴。

他所有的思绪登时收了个干净。

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让他走?

本来是不想见到林清之让自己心生厌恶的,但见她眼下这个表情,他立即就不这么想了。

他看着她,她又扬了扬下巴,深看了他。

他四下里看了看,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随后道:“啊,把人请进来吧。”

就像才明白过来,宁馥这眼神的意思是请示让他允许林清之进来似的。

他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劝着自己要忍耐似的,道:“太傅大人不准备行个方便么?”

他笑:“挺方便啊,我今天没什么别的事。”

看着他这笑容,宁馥终于算是明白了,重重点了点头,终于没再说什么。

林清之进来的时候,看见韩尘在场也吃了一惊,原本喜气洋洋的踏进门来,一见到韩尘,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但还是得行礼,哪怕很敷衍。

三人共处一室,要不说点正经事就尴尬了。

等林清之的茶奉上来之后,宁馥就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问韩尘。

韩尘还没说话,林清之在旁就点起头来,“是啊,宁馥说的对,太傅大人不准备趁势连消带打吗?”

“你当然希望我连消带打。”韩尘突然就望向了他的眼睛,微笑道:“早先乔鸿儒在朝堂上提议要对东吴加赋税的事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你就更不可能忘记,皇上至今对这事没造成却也没有否决,你的心悬了这么久都放不回去,当然希望——我连消带打。”

“太傅大人真是好记性,但话虽如此,”林清之道,“东吴加收赋税,难道太傅大人您就希望吗?站在某些格局上看问题,你和我的希望应该是一致的。”

“话不能这么说,一致和接近是两回事。加收东吴的赋税有何不可?我还能多拿些零花钱,从这一点看,我还应该支持乔鸿儒的这个提议才对。”韩尘一笑,“你看,在这一件事上,我两个选择都可,你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林清之也不介意,道:“那太傅大人既然如此作想,又何必让这件事悬着到现在也不发?不如立即便去皇上面前将旧事重提,把乔大人的这个提议立即落实好了。”

“乔鸿儒现在这个情况,任何人去皇上的面前提起他的提议都必会被否。”韩尘又笑了,“你明知是这个结果,还要让我现在去,可见你还是害怕这件事会真的落实。我若是去了,岂不是这件事彻底没戏?”

林清之的眼光看过去,自然不会友好,好在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涵养,好歹忍住了脾气。

“也不尽然吧。”他冷冷的笑了,“给乔赛塞个平妻,这事不是想想就能办的,你私下里和乔鸿儒做了什么交易,他才会让出这一大步来让你高兴?你许给他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401章香气

“哎呀。”韩尘突然抚额,道:“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怕是见了不想看见的东西,立即就觉得头晕眼花起来。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只怕都不能早朝了……”

他这话说完,立即朝门外打了个响指,这话说的清晰,可浑身上下哪有一点不适的模样,照样利落的很,朱槿和秦航应声而进,三人这就出了抱厦。

林清之几步追到门外,看着这三人连府门都不走,直接就从宁馥的花园回太傅府,双拳攥的死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无耻。”

半晌后,从牙缝中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韩尘一走,林清之的心情也没因为这屋子里少了讨厌的人就心情好多少,仍旧冷着脸。

“他明摆着是要拉拢于你,突然出现给乔赛塞了个平妻,这就是想让你感恩戴德呢,你瞧他那副模样,是人都猜得到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宁馥眨了眨眼,仍旧没想接话。

他们二人方才说的朝堂什么东吴赋税的事,她感不感兴趣还谈不上,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再者,这些事情就算是她关注的,她也不好在韩尘和林清之的面前表现出来。

最后冷不丁的又扯回平妻这件事上,她也很无语。

不可否认,潜意识里连她也觉得韩尘这个举动有些让她惊讶,但是本能的还是觉得这绝对不是韩尘的本意。

就如同林清之说的,一定有什么图谋。

可乔赛这种人物,对韩尘而言与路人甲乙无二,给他塞个平妻,能对韩尘有多大的好处呢?

难道乔赛的那位平妻,是他的眼线不成?

可乔赛无足轻重,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也没什么用吧?

这不是浪费人力么……

霜容正好在门口听到林清之这番话,宁馥没接,她却接住了,一边往抱厦里进,一边言道:“林公子这次想多了,我在乔家打听的最清楚不过,这件事没人比我更清楚。”

宁馥听闻这话终于感了兴致,抬眼看去。

霜容一笑,才道:“那李媒婆,乃是乔赛送到太傅府上,要给太傅说亲的,太傅大人便就直接拎着李媒婆去了乔四老爷府上,把那个原本要说给太傅大人的女子,塞给了乔赛做平妻,这也算是以牙还牙吧。”

林清之和宁馥都愣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可虽然荒谬了些,却说得通。

有人给韩尘说亲,以韩尘的性子,这事还真办得出来。

或者准确一点说,他肯定会这么做。

两人面面相觑,皆有些被这答案给雷住之感。

半晌后,林清之突然咽了咽口水,颇有几分死鸭子嘴硬之感,道:“就算事实如此,那乔赛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媒婆给他说亲,定也是看不下去他住在你隔壁和你亲近!”

这话说得霜容垂了首。

这话说得宁馥挑了眉。

她呵呵了两声,声音也冷了,很不喜欢听这种把她与韩尘谈论在一起的古怪话题,道:“相比之下,你和我的关系比韩尘和我之间要亲近多了,你可小心着点,哪天没准也有人让媒婆去你的门上说亲!”

林清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想解释,宁馥却抚额:“我头都吵的疼了,今天就让我休息一会儿,霜容才刚刚回来,我有很多话还想和她说说,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好。”

林清之这才噤了声,见她并不是真的气了自己,撇了撇嘴叮嘱霜容照顾好她,这才提步离去。

往后院走去的路上,宁馥看着霜容。

“你方才在林清之面前说的,是真的?”

霜容面不改色,道:“这有什么可值得撒谎的,我骗一下林公子,又有什么意义?”

宁馥想想也是,况且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韩尘亲自带着市井媒婆进乔家给乔赛塞个平妻还有什么含义,他的身份,和媒婆,实在是敲破脑袋也觉得不可能站在一起。

进了卧房后宁馥拆着发饰,霜容和烟珑下去准备热水和点心,这边头发才散下来,书架旁就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她极其不喜欢的闷叩响声。

这是韩尘召她走暗道过去一叙的暗号。

宁馥心中一边暗自咒骂没个消停,一边看了看镜中刚刚散下发来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忍一忍之后,随意的扎了个马尾,掀起书架旁的箱子下了地道。

韩尘的太傅府,给宁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铁监狱,不是说造型像监狱,而是那种氛围,无处不在地自每块墙砖每寸地面里散发出来。

倒并非是监狱的禁锢之感,而是监狱的那种森严与阴暗之感。

深埋着数不清也看不见的罪恶。

事实上她觉得就是如此,韩尘这种上位者,手里怎么可能没做过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年轻有为稳居高位,这岂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能做得到的。

她到了,韩尘人却没在书房,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外面竟然也没有一丝动静,实在无聊的很,几次想起身折回去睡觉,却又越等越咽不下这口气,非要等到韩尘来了狠狠的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时间观念,到底知不知道浪费他人的时间等于浪费他人的生命,直接等于慢性谋杀。

索性推门出去,在这后花园处散起步来。

宁馥前脚走后没多久,一角衣袍如流水,曼曼青青,迤逦开水波回旋的暗纹,像一卷华丽的宫廷旧画,展开在深秋枫叶飘落的回廊上。

宁馥站在荷花水池边,琢磨着韩尘的这个花园子水池里是不是也像宫斗剧那样淹死过数条人命,一阵浅风吹来,空气中飘来浅浅的香气。

这香气让她一闻见就想起深宫俪影华宴流光的场景,和这冷冰冰的太傅府极为不衬,却又在某些高位上有些契合,只是却仍旧十分突兀,即使极淡,也让人有几分昏眩之感。

宁馥觉得这个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是意识里却记得这不是什么友好的味道。

出于本能的反映,她一个猫身便就潜入了石板路边的树木丛中。

(未完待续。)

第402章夜下

香气很快便就浓郁起来,在四周弥漫四散,这时天色已暗,宁馥隐蔽在树丛之后,隐隐听见脚步声。

祝万柔是只身一人出现在水池边的,一只手臂抬起,长袖及地掩着半面,轻轻的似乎还在咳嗽,她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客人,对韩尘的后花园似乎是个常客,行走之间半点拘束也无,相当随意。

她驻足在水池边,四下里看了看,喃喃自语道:“说我到了这里就明白了,这里有什么?我会明白什么?”

守在树丛中的宁馥,此刻并不明白大长公主祝万柔说的是什么,她确实早就已经暗中发觉了祝万柔与韩尘之间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可到底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二人在明面上有过什么往来,而她自搬进这个府里,也从来不曾听闻过有关祝万柔一字半句,满打满算加起来,她来到这个世上这也有两三年了,今天却才是第二次与祝万柔见面。

若不是暗中察觉到祝万柔与韩尘之间的关系,眼下这场景,真会让她震惊到无以附加。

此时听祝万柔这语气像是要来这里看什么?

她要看什么?谁让她来这里?

然而这一细思量,宁馥忽然浑身一颤!

惊骇像浪潮瞬间席卷了她,她只觉得心腔一冷头皮发麻,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却退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没有让开也没有呵斥,一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指尖轻轻搁在她的肩处,在她耳边微笑,笑意迷离而迤逦。

“别乱动……除非……你想让她看见我们这样。”

韩尘?!

他怎么会突然站在这里!?

随即她想了起来,难道祝万柔是在这里等他?难道是他约祝万柔在后花园月下相见二人世界?

可是他明明才扣了暗号让她过来,怎么会让她和祝万柔撞上?!

就在这心思电闪之间,腰部向上、胸部向下的那个暧昧的位置……突然被某人……

捏了一下?

不等她呼出声来,水池边祝万柔已向这边看了过来。

“韩尘?是你在那里吗?”

声音是想都想不到的温柔。

“长公主。”韩尘含笑,手指不露痕迹的敲了敲宁馥的肩膀向外走去,同时躬了身:“今儿得空了?”

“是你有空见我了才对。”祝万柔的声音慵懒,娇嗔非常,连这样似乎带有怨气的话,听起来也像青丝在指尖缠绕般温柔。

她这话说完,就朝着韩尘身后去探头看:“你自己一个人?”

韩尘目光斜斜一睨:“不过是个摘露的人,没资格得见公主真容。”

他这话说的倒是机巧!

摘露的?!

宁馥的眼睛忍不住翻了翻。

祝万柔却似是不信,移步上前就要过来,韩尘一手过去,不止将她拦了住,这姿势也甚是耐人寻味,无论是从距离还是从态度来看,皆有着他所持有的身份而并不能拥有的权利。

宁馥在后方看的清楚,祝万柔似乎有些怕他,但对他这个动作又似乎很欣喜,果然不再往林中来,而是直接就揽住了韩尘的手臂。

“摘露的人?听说这种事情都要有女人做才好,你这里除了朱槿之外,还有别的女子?”

她一边说着,眼风一边就向林中看来。

宁馥一咯噔。

这二人果然是一对狗男女?

若是她被祝万柔看见,岂不是成了祝万柔必除之人?

然而宁馥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未明,方才不是他让她来的吗?他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暂时想护她个周全的,可祝万柔既然在他的府里,他怎么会把她叫过来?

是他让她来的,还是……有人要让她过来的?

宁馥的手指,慢慢扣进了掌心。

韩尘这边,有人想要除了她。

再是两世为人经历过不少腥风血雨,可是这种借刀杀人,被人暗自的滋味,还是让她无法坦然承受。

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上以来,真正想要她命的,其实还从未有过,也许有人想要害她也想让她死,但是却没有一人,这般让她猝不及防。

什么时候,她对韩尘这边的一切,这样放松警惕了。

宁馥闭了闭眼,又睁开,突然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方才见你今日的妆容很美,这里太黑了都瞧不清楚,不如回偏厅,让我看个分明,可好?”

与此同时,一股劲力袭遍全身,宁馥站在树手,脚都还没放下,全身就又不能动弹了。

眼睁睁的看着祝万柔欣喜若狂随他而去,她在树后却只能张口结舌一个字都未来得及说,他就已经带着祝万柔走远了。

那对狗男女直到离开快半个小时,宁馥这边才终于得了自由,喘着气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迅速回到书房,再从秘道折回自己的卧室,她也早就冷静的不想与祝万柔碰面了。

霜容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进了来,陪着她去另一间卧房沐浴,见她神色从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劲,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起原由。

“太傅大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她思量着之前秦航让她帮忙撒的谎,想着莫不是韩尘担心宁馥不信,亲自说了些什么凉薄的话?

宁馥不想提关于祝万柔的事,更加不想提韩尘那边有人对她算计,深深的叹了口气后,摇头:“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很担心你的安危,你一回来,我这颗心就放了一半,整个人这才觉得累了。”

听了这话,霜容更加相信是韩尘惹了她了,怕再问下去又恼得她心情更差,抿了抿唇道:“你只管放心就是,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回到卧室后宁馥自行歇下,霜容将琐碎之事打理一通也就出去休息了。

屋里一片静谧。

睡意却来得很晚。

好不容易有了点感觉的时候,书架旁的箱子突然发出不正常的碎响。

宁馥一惊坐起,一望而去却半个人影都没,腰上却是一紧。

韩尘把她往床上一按,笑道:“乖乖躺着吧,不是说累了乏了吗?还不快躺下休息?”

宁馥怒目瞪他,冷冷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未完待续。)

第403章斗勇

韩尘凑过脸来,玩着她垂落的发丝,一双笑吟吟水光流溢的眼睛,从下往上挑起时的弧度出乎她意料的勾人,“我好歹也帮你把乔赛踢出了局,想让你谢谢我也不行?”

对于此事,宁馥早就认死了他才不会这么好心,听闻此话自是鄙视地大力扭头,以示不齿。岂料韩尘拽着她的发丝根本不放松,她一扭头,头皮被拽的生痛,只好又扭回来,心中恨恨,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林清之可让她呼来喝去,也不是孔无喧任她冷暴力,他的字典里绝对没有‘怜香惜玉’这样的词汇,在他面前,她宁馥打也打不过,惹也惹不起,按照官职来算她甚至还得对他叩拜,还是老实一点才好,等他松懈一些才有缝子可钻。

“我有什么可谢你的?”宁馥盘算着这屋子的格局,怎么着才能把他从床上踢下去,又或者她怎么着能自己逃出这里去,一边和他打着哈哈,“之前咱们也是商量过这件事的,你好我也好,大家各有所得,什么谢不谢的。”

“你这人平时说别人的时候道理都是一车一车的。”韩尘把她一小缕头发抓在手里,再分成三缕,慢慢结着小辫子,辫子精细滑溜得不起毛边,跟个艺术品似的,说的话也是绕在心尖儿上的温柔,温柔的让宁馥浑身直冷,“就算是你好我也好,可没有我做这些事,你也没这么逍遥快活不是?而且就算那乔赛上不得台面不能成事,就算你自己能摆得平,可到底你亲自出面也犯恶心不是?我让你少受了多少心灵上的折磨,单就论这件事,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宁馥余光睨着他这个编小辫子的动作,心都发抖了,直起鸡皮疙瘩,连连点头敷衍:“好,我谢你,我谢你!”

我谢你八辈祖宗!

你个老变态,你快回去洗洗睡吧!

“你也太没有诚意了,这就算谢了?”

宁馥嘴角抽搐:“那您老想怎么样?”

“要谢的话,不是很流行什么女子以身相许吗?”韩尘笑。

宁馥翻了个白眼,干干的也笑:“要真说起来,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你吧?”

“哦?”韩尘支着脑袋,慵懒的看着她,“你这话怎么说?”

宁馥的面容微冷,但还是笑着的,道:“别说的好像是你真的帮了我似的,现在还并不是能直接把乔鸿儒撸下来的时候,乔平海和乔鸿儒的关系并非直系,乔平海再是作恶也不至于让乔鸿儒受太大的牵累,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换成是乔赛,乔鸿儒也不会真的就怎么样,你深谙这个局势,否则你会退一步吗?你会放弃这个连消带打的机会?”

顿了一顿后,她续而道:“但是身在局中的人未必就能看得这么通透,乔鸿儒是被吓着了才会跟你做这比划不来的买卖,你怎么跟他做的交易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从中获取了什么,来给乔鸿儒送一个定心丸,这次放他一马。受益的,不是你是谁?”

韩尘在旁边听着,频频点头,但这态度与面容却让人猜不着他是认同还是否,直到她这一番长篇大论言语完毕,他才睨眼笑道:“说完了?”

宁馥又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听你说来好像的确如此。”韩尘又挑了一缕她的发丝抓在手里,继续编小辫子,“那你就不能以身相许了……那既然受益人是我,按你的道理来算就是我应该谢谢你,那就我来以身相许好了……”

这话一毕,宁馥突然觉得眼前一暗,韩尘迅速的便就欺身上来。

“你给我滚蛋!”宁馥反应极快,这次竟被她得手,一下子就将这人推了开来。

“你也不用这么贞烈……”韩尘被推躺下来,他就势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支起半身来侧身面对着她,面上仍旧是那副懒散的笑意,“你看,虽然你说我是最大的受益人,可我到底也帮了你的忙,你可不该对恩人拒之千里。”

“是合作!”宁馥忍不住纠正。

“那我这个合作伙伴也很合格嘛。”韩尘道:“你看看你身边的,有比我更优秀更有能力的合作伙伴吗?”

“你优秀你有能力,也不代表我愿意和你长期合作……”宁馥咕哝。

“你愿不愿意你都得继续,所有人都已经这么认为了,你难道要面合心不合?这就是内斗了?内斗会有什么样的坏影响就不需要我给你举例了吧?”韩尘在笑,虽然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可给宁馥的感觉却始终都像是隔着什么。

都说人心隔肚皮,而这个人,脸皮也是隔着肚皮的,他整个人,都是隔着皮的。

不过这话虽然语气轻佻,倒在宁馥的心里产生些反应。

确实如他所说,外人已经这么认为了,她如果不与他继续合作下去,与内斗无二,不管对他是不是有什么影响,但对她而言,却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这一思量就稍稍有些分神,一放松,没留意韩尘突然趁势而起,整个人再次如烟一般的压了上来。

宁馥的心瞬间就蹦到了嗓子口,头一反应就是完了,目测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明显比方才精巧了不止一个档次,相比之下方才的狼袭简直就是试探,这回趁她不备的一下,才是真格的!

电闪之间宁馥的心思却已千转,只知这回自己难逃,脑中飞快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打开空间。

她顾不得了,反正这个人也早就猜到她有些不寻常的玩意儿,她只想着赶紧跑进空间里去,让他扑个空。

却才抬起手腕的当口,韩尘的手就立即捉了个死紧,指节竟然精准的扣着她空间的开关之处。

在他那诡异的微笑之下,两人相距眼看就要毫厘,宁馥只觉自己如遭雷击。

韩尘。

虽然你年轻貌美。

可老娘也不是能被美色所迷惑的!

她一个仰身。

另一只手就直接往他的脖颈之处反扣过去。

其力道,其角度。

足够。

让他死去。

她的目光闪过一丝冰冷的微笑。

睡一会儿吧。

醒来时你会发现你在你的太傅府内的豪华大床上,什么都不会记得……

(未完待续。)

第404章利息

然而。

这世上总是在关键时间出现这两个字。

宁馥的指腹才刚刚触到那微凉的细腻,整个人突然——

又不能动了。

不仅如此。

太傅大人甚至于过分的整个人都俯在她的上方。

真是这屋里没个守夜的。

宁馥大脑此时早已空白,先前所有的完美计划,一一在他的掌中一个接一个的破灭,她现在身不能动,这人却仍旧没有丝毫松懈,双腿紧紧的压着她的,就像是连她打算如果有机会便袭所有男子要害部位的打算也算到了一般。

这个关头,她自知完蛋,想着索性闭上眼。

眼不见心不烦。

可这才发现,连闭眼这件事,她也做不到了。

除了呼吸和心跳,面前这人已经掌握了她身体的一切。

不。

她甚至于觉得连自己的心脏也被他掌握了。

不然,怎会跳的如此剧烈。

这种速度,这种力度,她人活两世,从未有过。

他……

他!

他他他,他是想要让她猝死么!

宁馥现在只知道心跳的砰砰的疼,哪能察觉得到自己现在早就已经红粉霏霏,眼睛直直的瞪大了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惊恐非常。

正当她沉思在韩尘让她的心跳成这样是不是在威胁她就犯从了他的时候,面前这个如嫡仙一般的男子,面容竟突然浮现出几分……柔意?

柔意?

宁馥连连否决。

一定是自己会错意了。

然而更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转瞬便就发生了。

没有出现那些电视剧中的狗血剧情,想想也是,韩尘这般天人之姿的男子,哪用得着用这种方式去强x良家女子。

他只是缓缓的俯了俯身。

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比昙花一现更为转瞬即逝,短暂到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薄而柔软,微寒透凉的唇瓣,只点在了她的额头。

随后他便支起身子,却并没有立即离开。

宁馥如遭雷击,简直怀疑眼前的韩尘是别人假扮的,莫非你的真心其实是个采花贼,还是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人道的采花贼?

只听头顶的男子低声道:“你向来胆大包天,今天怎么怂了?别怕,我只是先要点利息而已,别多想。”

多想?

怎么多想?

多想什么?!

宁馥的脸烫了。

随后韩尘如烟一般的退去,转眼便已到了书架的通道旁,半笑着看着一动不能动的她。

“早晚你也是我的人,你趁早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一个呼吸不到,人已如烟散去。

天快亮的时候,宁馥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床帐,眼睛都干了。

直到听到鸡啼,她的身体才终于恢复了知觉。

一个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四肢后,这么长时间她也冷静了下来,再看那通道,也没了冲过去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念头。

她只是冷静的审视出了问题所在。

她。

真的有必要加强一下自己的功夫了。

……

“要把我的品级往上提?”

宁馥一口茶没咽下去,连咳数声才缓过气来,惊看向院正大人和林清之:“关我什么事?我现在挺好的,我可不想进朝堂。”

韩尘当时给她的这个官级,正好处在一个不用踏入朝堂的位置,在殿外上朝的事她可去可不去,因为官职自由,韩尘早也就料理好了,她夏天不必挨晒,冬天不必挨冻,挺好的事,虽然俸禄少了点可怜了些,可到底省事,这俸禄跟白送似的,挺好。

现在往上一提,她就不能说不去就不去,进朝堂?呵呵,她还没听说过本朝有哪个女子能登上朝堂的。

林清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皱眉就瞪了她一眼。

院正大人不好意思说她不思长进,抿了抿唇也道:“这件事也不是我主动提起的,头前我曾向皇上提过想将宫中书阁的书籍分批替换书院内书阁的事,皇上后来就很高兴的允了,说这个主意挺好,还问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提议是你向我提出的,我自然不会向皇上隐瞒,就把事实说了出来,当时皇上听了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在思索什么,现在看来,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提议之事,皇上才决定把你提上一提,大抵是想看看你本人到底有多不寻常。”

宁馥尴尬了。

半晌后她认真地沉声道:“真不是我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我是女子,这一点很重要,再者,我身份也很尴尬,现在这个位置无所做为就是最好,让我到朝堂上去,我能做什么?我有非去不可的必要吗?院正大人只要您一句话,肯定能把这件事拒绝掉,我真的最好不要走到朝堂上去才是最好。”

林清之听出了这话里的隐含意思,当即就挑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韩尘给安排的是最好的?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相信他了?是不是在他的眼皮子和手掌心里活得太久了,你自然而然的就甘愿对他俯首称臣,甘愿听他的一切号令了?”

院正大人皱眉,瞪了他一眼。

这话过头了。

宁馥抚额,喃喃道:“这是我自身局势的问题,关他何事……”

“人与人之间是有关联的,每个人的自我局势都与大局势相通,怎么就不关他的事。”林清之冷冷一笑,很有些呕气。

“院正大人。”宁馥不想在他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沟通,转而继续说服院正,纳闷道:“这件事就算是皇上提出来的,他也绝对是一时兴起,他能对一个女子有多大的期望,不过就是好奇罢了,但是他的一时好奇,就能给我带来很大的很不见的风雨,韩尘是一定会把这件事给拒绝掉的,但他未必就是为了护着我,就像林清之说的,每个人的自我局势都与大局势相通,我的局势如果变了,对他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影响,他一定会想办法拒绝掉的事情,院正大人何不去做呢?”

“你……”林清之气极,指着她怒道:“你简直不思进取!”

宁馥无奈,看了他一眼继续望向院正,目光恳切。

(未完待续。)

第405章相请

院正大人捋着胡须半晌没说话。

他不说话,宁馥就坐在这里静等,只要院正大人开始思索就说明已经心生动摇,有动摇就有契机,有契机就有机会。

她也不理林清之,林清之气的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猛灌茶水,也不知三人这样静默了多久,外面霜容敲了敲门。

她隔着门,轻声相禀。

“宁二姑娘身边的惜茶过来请姑娘去瑾王府叙话。”

宁芸?

猛一听到这个人,宁馥一时都有些懵了。

更惊讶的是,宁芸竟然都知道来清藤学院找她了。

林清之眼风一厉,冷嗤一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妾女,竟然对外面的事这么灵通,无事不登三宝殿。回话,不见!”

霜容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一点都没耽搁,直接就去回绝了。

林清之端了茶,睨了一眼宁馥,又睨了一眼院正大人。

“一直都在瑾王府坐冷板凳的妾女,竟然还有这种自由,竟然还有这份闲心?怕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受人指使,一边锦上添花一边趁机拉拢来了。”

一说起这话,院正大人的眼睛突然一亮,立即想起了什么,道:“那日皇上与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瑾王还真的就在场……”

宁馥一咯噔。

“你去见皇上的时候,瑾王就在?”

院正大人凝重的点了点:“现在想来,当时瑾王在旁一直笑不作声,我当时还想他是不好参与朝堂之事,现在看来,只怕是在皇上召见我之前,他就已经与皇上言语过此事,在旁推波助澜了。”

宁馥:“……”

祁蘅想把她提上来?

林清之这回愣了。

原来竟然不是宁芸要锦上添花趁机拉拢?原来这根本就是祁蘅的意思?

他望向宁馥的目光也有些踌躇了。

他确然不希望看着宁馥就这样屈身于韩尘的手掌心中,同时也隐隐的不希望宁馥就这样宝珠蒙尘,可若事情是这样的起由,这个机会,他也不希望宁馥抓牢了。

最后,院正大人答应了宁馥会在皇上的面前尽量将这件事挽住,但是能不能一定办得成也是两可,只说尽力。

“我毕竟也只是一个院正而已,而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由瑾王发起的,最终也得看瑾王是不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一个人如果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再加上瑾王的声誉和地位,不达到目的是不可能的。”

宁馥明白,行了大礼谢过,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学院。

一路上人在马车里也几乎没说过话,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祁蘅的这个动作,车子突然停下来,她才稍稍回了神。

以为到了自家门前,正要下车,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宁大人,永平侯有请。”

霜容把车帘挑起让宁馥出去面见,来人是一位清秀的中年男子,儒生之相,看样子也知是个幕僚,再加上他所用的称谓,俨然并非亲族之见了。

那就是没什么好事了。

不过,就算乔章以外祖父的身份让她过去,她也不会认为是什么好事。

她当然不能拒绝。

马车当即扭了个方向,向永平侯府而去。

再次踏进永平侯的待客厅,宁馥看着这庄重的雕梁画柱,比起上一次踏进这里时的心情,又多了一分凉薄。

乔鸿儒竟也坐在主客位。

但这并没有让她多惊讶。

乔鸿儒虽然对外称病休养也一直未上早朝,但不代表他不能下地走动,不能拜访亲朋。

他的面色,更不善了。

乔章踏进来的时候,宁馥这边已经喝了两盏茶了,这期间,她与乔鸿儒就像谁也看不见谁似的,各自坐着。

“把人叫进来。”乔章一落座,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如是对外面的下人命令道。

很快外面脚步声响,一下子竟走进来七八个婆子侍女小厮,宁馥一愣。

乔章眼皮子仍旧未抬,淡声吩咐道:“你那边是哪个嬷嬷管事来着……”

“一个姓锦的嬷嬷和一个叫周睿的管事。”乔鸿儒在旁耐心提醒。

“唔。”乔章面无表情,“这两人收回来。”

什么?!

宁馥当场就要反驳,乔章的眼风这就利落的盯到了她的身上,不等她开口,他就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一车话搬了出来先发制人。

“那个锦嬷嬷还有那个什么叫周睿的,都是你母亲当年的陪嫁,陪嫁,就是乔家的人,我收两个人回来,还你十个八个正经的,你赚了。”

她赚了?

笑死人了。

他这话抢在前头,倒正好让宁馥稍稍冷静了些许,起身微笑向乔章行了个礼。

“不知侯爷是出于什么理由,又出于什么身份来把锦嬷嬷和周睿收回乔家?”

乔鸿儒厉斥:“混账,这二人把你教导得如此不守妇道伤风败俗,叫回来当然是家法处置!”

“家法处置?哦?”宁馥依旧垂首微笑,态度越是恭敬便越让人觉得讽刺,“母亲带着这二人嫁入宁家,那他们二人就是宁家的人,然而母亲不在了之后,我早就放了他们二人的奴籍,两个完全自由的人,不过是我雇来的管事,管事管事,只管事,他们可管不了人,真要细论起来,他们的上一家是宁家,再上上一家才是乔家,要知道,我都已经不是宁家的人很久了,他们怎么还能算得上是乔家的人?”

“就算你说的有理。”乔章淡淡一笑,睥睨着厅堂众人,只对她道:“我做外祖父的,连你身边的人来去,也不能做这个主?”

搬出这个来,宁馥也抿了抿唇。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面对的这个人,是她这个肉身的外祖父,无论是不是尽过外祖父的责任,在这个时代血缘就是这样。

她不想说出太难堪的话来,便淡笑不语,乔章见她受捏很是受用,端着茶盏撇了撇茶沫子,说道:“馥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在这一头让别人舒心了,别人就不会在其他的地方让你闹心……”

他……他这是在夸她?!

可怎么听起来都觉得是在骂呢?!

(未完待续。)

第406章处置

“这些人我是可以带走……”半晌后,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恭敬,沉声,也坚持,道:“但是锦嬷嬷和周睿是自由身,再回乔家却不合适了,如果您不愿让他们二人在我府里,我会让他们离开的……”

“离开?”乔章又把话截了过来,气势相当迫人,“去哪?去你的别苑?还是你的素缨楼?再不然安排到所谓在你车夫名下的太平阁里?”

人到他这个年纪,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本就不怒自威,从来也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除非见到皇帝才能让他甘愿伏低之外,在任何人的面前,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眼下面对的是个黄毛丫头,是乔家家门不幸出来的耻辱,他能坐在这里笑着跟她说话就已经不错了,她居然还要跟他讨价还价?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乔章的意思她当然明白。

打不了她,就拿她身边的人先下手,一个一个的除了去,今天是周睿和锦嬷嬷,明天就会是霜容和程衍,一个接一个的,全都会被他一一处置了。

她咬牙不语,乔章就冷冷一笑,索性扯开了话头,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半点情面也不给她留。

“不守妇道,伤风败俗,这就是你。”他理所当然的训斥道:“今儿听你四舅父说,居然有人在皇上的面前进谏提你的官级,你倒是在宁家学了不少巴结的旁门左道,清藤学院的院正大人让你给巴结上了,鬼迷了心窍了,竟然敢在皇上的面前提出要升你的官级,你一介女子,登堂入室,现在还要猖狂不自量力的走到朝堂上去?这件事,你自己私下摆平,如果你真的敢这么走下去,那也就是要逼着乔家出手,逼着我出手!”

他冷冷一笑,垂了目接着道:“到时候,也别怨我这个外祖父赶尽杀绝,让你在京城没个立足之地!”

乔鸿儒在旁看着宁馥从进门到现在的恭敬,心里也是一个字——爽。

想当初他把宁馥叫到跟前的时候,她那副模样,何曾当他是个长辈看过,当时她不是牛气的很么?现在不照样连出气都不敢大声。

宁馥一直淡淡的站在那里一副听训的模样,直到前方上首再没下文,她才抬起眼来。

“请问老侯爷可还有别的事?”

乔章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识时务就好,道:“没了。”

宁馥直起身来。

“老侯爷让人来请我,那人唤我一声宁大人。”宁馥半垂着目,淡淡的陈述着这件事,在乔章和乔鸿儒不解的神色中,她突然一笑,随后即收,抬了眼。

这一眼,极其冷硬。

声音平和,却掷地有声:“您以侯爷的身份相请下官过府一叙,又怎么每字每句都不离下官的家务之事?难道侯爷是要以您的身份来压迫下官,并插手下官的家务事?您对每一个官级不如您的人,都如此关心?都如此关心并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乔章当即怒了,身子瞬间崩直。

这回却换宁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抢在前头道:“这些人我会带走,并真心的谢谢老侯爷您的好意,至于我府上的我,我怎么处置,怎么分配,本朝还没有哪个先例或是条文明确规定官级高的人就可以对官级低的人颐指气使到这种地步!”

宁馥这话甩下,直直的就踏了出去,连个再见都没有。

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满面尴尬与惊惧。

乔章明摆着让他们站在这里就是故意要折辱宁馥的,结果到了最后却反了……

他们可真不敢留在乔家了。

乔章气的都愣住了,他这辈子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他这边愣住了,乔鸿儒却清醒着,心头也是大叫后悔,可惜为时已晚,赶紧皱眉驱赶屋里的下人:“还不快跟着过去!”

众下人如获大赦,赶紧追着宁馥的脚步去了。

厅里剩下这两父子,乔章半晌都没反映过来,总觉得宁馥那些话一定不是说自己。

乔鸿儒看着自己的父亲这副模样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叹了口气,有几分责备之意:“我之前说了,不如直接对外张扬出去和她脱离亲族关系,你看宁家,眼不见心不烦,没了这层关系,就什么都没事了。”

乔章听了这话就眯眼瞪他:“你懂什么?亏你还能在今天这个位置坐到现在,你这次被韩尘摆了这一道谁也不怨,只怨你自己没脑子!脱离亲族关系?现在什么都晚了!你以为宁家现在好过的很?她早就被宁家逐出家谱了,可宁家现在也安生不得,就算逐出家谱又怎么样,她在京里臭名远扬,便就是宁家和她脱离了关系也一样会被人们言道在一起,我们乔家也是一样!”

“那……那现在怎么办?”乔鸿儒垂首,满头冷汗。

乔章冷哼了一声,心头的这口气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半晌后才道:“走一步看一步,先前该说的也都说了,看她怎么应对,如果还是不知死活,那就是她自寻死路!”

……

话说宁馥这边驾车回自己家,一边想着今天还真是事多的难忍,到了府门前脚才沾地,门房的人早就在门外等着了,忙就跑到跟前来。

“姑娘回来了。”门房急道:“宁二奶奶已经坐在前厅了,我们拦也拦不住,她一心往里闯,我们谁也不好上前冲撞……”

宁馥看了看天。

真是风云变幻。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她没表现出不高兴,毕竟真要硬闯,对方又是她曾经的继母,到底还是沾些关系,谁又能拦得了她的硬闯。

让人都守在外面,她一人踏进了前厅。

府里的这些人,虽然一大半都是韩尘的人,但是不得不提起的是,在某些时刻,这些人还是挺和她一条心的。

比如,陈佩青坐到现在,面前也是空空如也,一盏茶都没上。

陈佩青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干冷干冷的坐到现在,一盏茶都没人过来送不说,连厅里的炭炉都没人过来添置,早就冷了,这里的人竟然就是如此待客?

而这时抬眼见宁馥进来,而宁馥身后立即就有丫环给宁馥递手炉不说,婆子也进来换炭炉里的炭了!

(未完待续。)

第407章与有荣蔫

被宁馥身边的人怠慢,也是陈佩青意料之中的事,眼下这个场景明摆着也是气给她看的,她忍着这口气却是没发。

她不是冲着这个而来的。

简单直接,她与宁馥之间早就免了那些场面话,这里更是没有旁人在,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脸色了。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这个开场白下来,宁馥从下到上把她睨了一遍。

“宁二夫人还当您是我的继母一样教训呢?”

“你别来这一套。”陈佩青早料到了,无论在她面前说什么,她都会拿出这个态度来做挡箭牌,既然能站在这里,就没打算因为她在这里装傻充愣就这么算了,“你虽然与宁家再无什么关系,可你曾经过去的十几年内也是宁家的血脉,你骨子里依旧流着宁家的血!宁家把你逐出族谱是因为你个人行为不检有辱家门!这骨子里的血却逐不干净!你仍然姓宁,你的一言一行仍然会让人们将宁家一起牵扯进去被言议,你牵累不了宁家连同你一起共食恶果,可宁家的名声却仍旧会被你连累拖垮!”

宁馥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却从宁馥的脸上看不到半丝愤怒,就像是所说之人与其毫无关系。

须臾,宁馥慢慢的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宁家这回是因为什么事被我给连累?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介妇孺,都要踏上朝堂……”

“不过!”宁馥就像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突然就翻了眼,目光幽利,“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宁家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踏进我的家门!”

她目光逐渐锐利,道:“宁家将我逐出族谱,过了这么久了还要再管我的生活,你们姓宁的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再有,你们说我拖累了宁家的声誉,我还没反告你们宁家拖累了我的名声!我还没找到你们的头上,你们倒有脸找到我的头上?!连我都知道宁家与我再无关系,就算我真的受了什么影响也没资格去寻你们,你们竟然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宁二夫人,您这是什么道理!”

好一通反咬,陈佩青怔了半晌反笑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质问:“你说我们宁家还拖累了你?好,你说,你说说,我们宁家怎么拖累了你?!”

“宁家二姑娘给人家做妾女,这种丢人的事,我走到哪儿都有人在我的背后戳脊梁骨,言道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姐去给别人做了妾女,至今毫无地位。”宁馥平视前方,言语也无波无澜,“宁家四夫人,堂堂正正的四夫人,在宁二姑娘大婚当日竟然携带家财与人私奔,这种丑事,我人在家中都听得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说我宁馥有个四婶,至今下落不明,在京中时就与人厮混,更过份的是卷着家财养野汉子,这种丑陋不堪的事情,我没说过一句,你们倒能踏我的门来质问于我?宁二夫人,我若是你,早就无地自容到连门都不出了。”

“任氏自己作死那是她的事,四房也很快就不是宁家的人了,宁家的事宁家自己扛着,跟你又扯上什么关系?!”陈佩青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她是来让宁馥收敛一些别连累宁家的,却忘了宁家丢人现眼的事也件件都不是小事,尴尬了一下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但听上去仍旧相当理所当然,“别人做的不好,难道你要跟他们比个高下?他们丢人现眼,早晚有他们自己的报应和下场,我虽然态度不好,可也终究是为了你好,你年轻也有能力,何必把自己往绝路上走?你现在竟然还要往朝堂上去了,那个地方是你去得起的吗?我也是为了你好!”

“宁二夫人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让我别连累宁家的名声?”宁馥已经快没什么耐心,今天一整天从睁开眼到现在全都是这一件事引起的波澜,她实在是快有点恶心了,本来在乔章那里就忍了一肚子的恶心,回到自己家还有陈佩青等着继续恶心她,之前在乔家忍下的火气,自是毫不客气的全都发泄在陈佩青的身上,她一翻眼皮,能多讽刺就多讽刺:“宁家不是很想有人入仕么?我虽然与宁家没什么关系了,但好歹我登上朝堂了,宁家不是应该与有荣蔫?”

这话听在陈佩青的耳朵里,直直的就扎到了她的心里去,这一句,刺的她心口直疼。

宁家与有荣蔫?

她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宁家是怎么攀附权势的,自家男子没一个能有这个出息,就一直想着把家里的姑娘们嫁个高点的位置去,结果,好不容易她的女儿宁芸嫁入了王府,可却是个妾女,不过就算是个妾女,也好歹是王府,别人再是说三道四也不敢言语的太过份,这些,他们宁家的人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也承受得了。

这些日子一直过的都还好,就连宁馥被封为女爵有了品级,他们也咬牙忍了,但是比起眼下来,当时能忍,也不过是因为宁馥还没有真的爬到一定的高度去。

有品级不代表有权利。

现在不一样了,宁馥居然能入朝了。

这个消息对宁家来说,简直快要天崩地裂了。

宁家出的唯一一个能入朝的人,是个女子,还是一个被他们宁家逐出族谱的女子!

什么与有荣蔫?

外面的人只会说他们宁家有眼无珠虐待丧母之女,先前所有关于宁馥品行不端的传言,都会因为皇帝的召见和首肯而不攻自破,一身黑的宁馥,一夜之间便会洗白。

他们宁家再无优势,会被人戳尽脊梁骨,还有听不尽的嘲笑。

而她,是把宁馥逐出族谱的人。

在府内,她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她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成了!

她不能让自己无论在外还是在宁家都没有容身之地!

(未完待续。)

第408章母女连心

“宁家不需要这种与有荣蔫!别跟我说这种套路话!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在这里警告你,你如果再这样疯下去不知收敛见好就收,宁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任你胡作非为,就算我拼上宁家的家产财力,也一定和你斗下去!”陈佩青冷冷一笑,“我一定会让你在京城的生意也做不成。”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没看她。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确实是‘你’拼上宁家的家产财力和我斗下去。”宁馥嘲讽一笑,不屑的看向她,“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所谓的你认为的‘女婿’,似乎还没有表态。”说到这里宁馥又深深的笑了,道:“可你好像也没有这个资格听他的意见,那不如我来告诉你——他好像和你的态度不太一样,好像是相反。”

陈佩青彻底的震住,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空气凝固了。

不仅仅是被这话里的含义所震住。

更因为这话里所含的不屑与嘲讽而无地自容。

她的女婿,她都没有资格听到他的意见。

可宁馥却能知道。

高低立现,不惊风不动雨,就这么鲜明的展露在这里。

可。

她的女婿和女儿,怎么能同意?

怎么可能?

离开这个府邸的时候,陈佩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脚步都是虚浮无力的,很是落魄。

回府后,她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任宁立亭在面前指手划脚的数落,她也不像往常一样反驳争执,家里的老太爷从病后开始到现在,只要宁馥那边有个什么动静,宁立亭就会将陈年旧事搬出来说上一遍又一遍,句句都是她的不是,句句都是她的错。

她任他说,她突然间觉得不反驳不争执也挺好的。

跟面前这个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什么都不管只知坐享其成的人,一个不好就只能看得到眼前,从来不去深想,就算不把那个女子逐出族谱,难道宁家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能得到那个女儿带来的丝毫好处?

真是天真。

吵吵到后半夜,宁立亭又拂袖去了书房休息,她一个人睡在卧寝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清静,也睡得好,睡得安稳。

可是今天,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自己女儿的模样。

乖巧听话的模样。

替她着想的模样。

认同宁馥踏入朝堂,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女儿愿意的。

一定……

翌日,陈佩青早早便就起了身,一边收拾换衣着妆,一边让丫环去瑾王府递帖子。

素荷立即去了,赵嬷嬷等她脚步声远了,看了看手边的重妆,踌躇了半晌。

“夫人要去看姑娘?”

陈佩青一夜没睡好,心情有些烦躁,草草嗯了一声。

赵嬷嬷又踌躇了一会,陈佩青隔着镜子看她,不耐道:“我去看我自己的女儿,怎么就碍着别人的事了!”

“夫人!”赵嬷嬷赶紧软声相劝,道:“姑娘上回叮嘱过的……”

“我又不是闲着没事,我找她是有正经事的!我当母亲的,去见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夫人!”

陈佩青收了声。

半晌后,赵嬷嬷叹了口气,眼眶也湿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事去见姑娘,可也不能这样去,带着这么大的怨气,姑娘在王府本来就有些艰难,岂不是更让她心中郁结……”

陈佩青也意识到了,垂了目,眼眶也有些发热,拍了拍赵嬷嬷的手,点头道:“我知道了。芸儿也不好过,有些事情一定有内情有原因的,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也就只有我一个娘亲,我们母女一条心,什么难关都会过去的。”

赵嬷嬷见她好了很多,这才放下心来,转哭为笑,安慰道:“是的是的,夫人和姑娘母女连心,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收拾停当的时候,素荷也折了回来,套了马车这边就往瑾王府而去。

马车照例停在角门,陈佩青的马车没资格进王府,人在巷子处下了车,一行人直走到角门门口,守在门口迎着的嬷嬷一直原地未动,这时才笑着恭迎着她们进去。

走的路是能多偏就多偏,尽量避着王府内的谁似的,陈佩青碑整顿好的心情,又有些压抑不住了。

每次来这里看女儿,都是这个待遇。

她是有多见不得人?

好容易避人耳目的到了女儿的独居小院,看着这简洁到不似王府规制之地,陈佩青只觉得喉头发苦。

这是图个什么?

但还是把这些情绪都再次压了下去,如同她每次来这里时一样,就当感觉不到,就当一切都很合理。

宁芸穿着的仍旧是她每次来时穿的那一套衣服。

这样的正装,她不禁的怀疑王府是不是只给自己的女儿配了这一套。

但也只能继续忍着,装作不曾察觉。

宁芸跪坐在席间,让丫环看茶。

“母亲这次来,又有何事?”

陈佩青刚要说话,旁边赵嬷嬷突然就递了个眼色,她会意,态度温和了些,面上保持着笑容,坐好了,这才准备开口。

“宁馥要踏上朝堂了,我决定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就算不能阻止这件事,也要在生意上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小心着措词,尽量平和的说道。

然而,一听这话,宁芸原本微笑的面容突然就锋利了。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惊问,这是质问!

“为什么?她踏入朝堂,宁家就会被人说三道四,皇上亲自召见过,她以前所有的恶名就立即烟消云散了,到时宁家就会背上驱逐丧母之女的恶名,而当初是我把她逐出族谱的,宁家人又怎会放得过我?尤其是你三叔他们,定然会拿住这个机会不放,把我往死里推啊……”

宁芸噌的站起,忍着怒意,低斥。

“你不要冲动坏事!宁家的人会怎么样,以你在宁家的地位,他们能拿你怎么样?你可是管着他们的饭碗的,他们敢怎么样你?!”

陈佩青怔了,咽了嗯口水,接着道:“就算宁家的人动摇不了我,可这对宁家损失却是……”

宁芸急了:“这算什么?这有什么可在意的?!”(未完待续。)

第409章定局

陈佩青怔了。

宁芸目光甚是急火,竟有几分不耐之意。

母女二人面对面,心情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宁芸问她:“您觉得宁家现在待你还好吗?”

“这……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大家是一家人,磕磕绊绊总是有的,虽然有时候伤人伤心了些,但是上下对我却还是恭恭敬敬,而且宁家现在基本上都是我说了算……”

宁芸听了这话面色更加难看,一点耐心都没有了,道:“他们当然要对你恭敬,你管着他们的饭碗,他们全家都好吃懒作坐享其成,不看你的脸色还看谁的脸色?”

见宁芸听了这话之后似乎更加不快,陈佩青有些意外,道:“这样不好吗?我这么多年为宁家呕心沥血,要的不就是这个?”

“不是这么回事。”听陈佩青这么一说,完全和她所思所想没有什么关联,宁芸不仅觉得自己的母亲目光浅薄,甚至于还觉得她一点都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心里的不快更重,面色又难看了几分,道:“你再是为宁家呕心沥血,他们再是对你恭敬,也不过是因为你是再嫁之妇,这辈子是没可能离开宁家了,说白了,你在他们的眼里,不过就是个能帮他们挣钱,能给他们提供坐享其成的生活的人而已,你不要以为这些权利握在手里就掌握了一切,其实站在某个角度上看,倒是他们掌握了你,让你为他们卖命罢了。”

“不是这样吧……”陈佩青心中并不这么认同,但又不好严词否定,踌躇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宁馥是不能再往上爬了,你不知道这两天你父亲是什么模样,府里的人又是如何看我,宁馥再爬上去,想再把她拉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反正是拼了这条命,也得给她点厉害瞧瞧……”

“母亲!”宁芸有些头痛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跟您说实话吧,这次这件事是王爷的意思,是王爷想把她抬上来!你明白了吗?!”

陈佩青惊呆了。

是自己的女婿和女儿的决定?

她在宁家过的是什么样水深火热的日子,王爷不明白,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明白么?!

就算……

就算真的一时忽略了。

可是现在自己这般坚持,这般倾诉,如此清晰,她……她仍旧坚持这个决定吗?

宁芸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就焦急的开口解释详情,陈佩青却不等她再说话,已经黑透了脸。

“你这话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嫁人了,随夫家了,在你嫁人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不再是母亲的女儿了。”

短短几句话刺的宁芸脑子疼,顿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先前良好的素养,婚后的生活和在王府的煎熬已让她快要忘记,对着自己的母亲,面容竟因恼怒而狰狞起来。

“在这个时候,宁家才更应该扶助宁馥才是!母亲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宁馥回归宁家,那才是最好的顺势!”

“什么?让她回归宁家?”陈佩青快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费了多大的力气,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把宁馥逐出宁家家门,眼下,连宁家的人都没有让宁馥回归的念头,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心口忍着那钻心的疼,道:“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她回归宁家,就会向着宁家……”

“到时候就由不得她!”宁芸厉声,甚至于都发出了很尖锐刺耳的声音来,“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情,你以为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你以为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宁馥归属韩尘?宁馥站到韩尘的身边,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可她没得选,是韩尘让她骑虎难下,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她骑虎难下?只要迈出这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一步接一步的走下去,宁馥就算不想和宁家连在一起,她也必须这么做!”

陈佩青不禁的开始后悔今天自己来瑾王府这一趟,心沉万分不说,对自己也是恨的不行,要是再理智一点,做事不这么冲动立即就到这里来找自己的女儿,又怎会落得如此尴尬的田地。

她试图去想象宁馥回到宁家之后的样子,她却根本就设想不下去。

脑子里只要一浮现宁馥的脸,她就快要发疯。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母亲有没有考虑过女儿的境地!”宁芸的眼泪不知是过于激动,又或是过于隐忍,停在眼眶里,却迟迟咬牙不肯落下,“母亲是个聪明又有能力的人,多少年来都是咬着牙关过来的,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

坚持?

宁芸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的响着:“说别的都没有意义,这件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不如往好的地方去想,宁馥说到底也是父亲的女儿,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谁家还没吵过闹过,只要真心想和好就一定能做得到,更何况,这件事对宁馥有益,宁馥好起来了,将来慢慢的跟宁家近了,到时候受益的还是咱们二房一家。”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下来,却有种尘埃落定再难转寰之意,“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王爷做的决定,王爷的决定那就对王爷一定是件好事,而对我们来说,如果这个时候不助宁馥,宁馥但凡得了他人的相助的话,将来,就是真的再不可能帮宁家不说,反倒真的成为了宁家的劲敌,再没机会翻身了。”

陈佩青黯然听着,面色如同一片死灰。

确定事情没得商量,她想到的便就是自己该怎么去做。

宁芸的意思还有可能性,就只有一种。

让她去做这个中间人。

嘴巴张了又张,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件事,我做不到,要让我去求她回来,我死也做不到!”

原本已经消了气的宁芸,一听这话又激动起来:“您不去,您觉得谁可以去?我?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能见得到她?不然再是谁?王爷?难道你要让王爷亲自去吗?!”

(未完待续。)

第410章冰冷

“夫人,到家门口了。”素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陈佩青这才回过神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半晌,赵嬷嬷暗暗叹了口气,掀起车帘,准备搀扶她下车。

宁家的府门这就清晰的近在眼前。

陈佩青坐在车里,脚却怎么也迈不动。

回家容易,可是早晚还是得出来。

“夫人?”

陈佩青垂了垂眼,示意赵嬷嬷把车帘放下:“去宁馥那里。”

赵嬷嬷默了默,素荷也面色踌躇,两人相视了一眼,皆是担忧又难过,但终究没插嘴说什么,赵嬷嬷进了车厢,素荷让车夫驾车折道而行。

半路素荷悄声在外面问起:“婢子要不要先过去跟那边打个招呼?”

赵嬷嬷在车厢内看了看陈佩青。

陈佩青轻轻一叹:“不用。”

反正也进不去。

等到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气温比先前低了许多,赵嬷嬷给她披上披风,她拾阶而上,亲自有礼的叩门。

门好半晌才错开条缝,一个婆子凑了脑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道:“闭门谢客。”

咣。

关上了。

陈佩青已经没什么火气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自己下午硬闯过这里,宁馥哪还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赵嬷嬷倒吸了一口气,甚是惊诧:“方才那婆子好像是乔家的?”

陈佩青一听当即一凛:“你别是看错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乔家的人?”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赵嬷嬷便低头没再说什么,琢磨着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

可是夫人说得对,这里怎么可能出现乔家的人来这里管事。

乔家的人可是恨不得和宁馥撕起来才好。

这事很快掠过,她抬起头来,“夫人,回去吗?”

陈佩青缓了缓,再次伸手叩门。

不必再问。

然而,这黑夜冷风,任她在门口这样叩着足足有半个时辰,门内却连半点响动都没了。

而二门处,方才的门房婆子已经和一个男管事碎碎念叨了起来。

“她来干什么?看样子还挺低声下气的,她不是对着宁馥挺趾高气扬的?怎么还低三下四起来了?”

这二人都是今天才从乔家过来的,在乔家的时候都说得好好的,派给他们的任务也是要在旁督促监督宁馥的一言一行,要把她的不良行为都教训过来,他们来之前心里早就有了底,这宁馥岂是他们能左右得了的,宁家都教训不了的人,他们怎么就能了?

果不其然,他们这一行人下午跟着过了来,宁馥立即全把他们都安排在了前院做事,爱干什么干什么,不安排职位,但就有一点,不许随便放人进来。

来的人是宁二夫人,他们自然知道这宁二夫人和宁馥之间是怎么回事,新来第一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敢保证,只要自己做错一点,宁馥立即就能将他们这些在前院做事的闲散人员都赶出去。

虽然不想在这儿做事,可若是被赶出去,乔家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男管事皱眉啐了一口,气的不行:“这是什么人啊,脸皮怎么这么厚,这有头有脸的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惯了,脸皮就能厚成这样?都甩门子给她了,她怎么还敲?!”

婆子也是直翻眼皮:“气死我了,她再这么敲下去,街上的人全都得看见,到时候传出去又该说是宁馥心狠手辣了,这要是传出宁馥半句不好来,岂不是到时候还得怨怪我们办事不利,任由她在这里没命的敲?”

男管事深吸一口气,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恨不得冲出去把人骂走,他们乔家的下人,在他们眼里,这些迈不进乔家门槛儿的人连他们这些下人也是不如的,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个主意。

他往旁边看了看,墙边有个长梯,直通房顶上,霜容喜欢在房顶上放些盆景,看起来好看,屋内也凉快。

当即,他拉上这婆子:“走,去打桶冷水来!”

婆子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胆子毕竟不如他大,道:“这,这不好吧,她怎么说也是宁家二夫人……”

“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当时是怎么把宁馥赶出家门的?做出这种事来,宁馥身边的下人无论对她做什么也是天经地义,反正她也不知道我们是乔家的人!”

这话如同一颗定心丸一般在婆子的心里很快便就生效了。

二人一拍即合,迅速打了桶冷水前后上了梯子。

速度快的,生怕自己脚慢,门外陈佩青走了似的。

陈佩青还在敲。

赵嬷嬷和素荷看不下去了。

“夫人,回去吧,门不会开了……”

哗!

初春,到底仍寒。

一桶冰水不多不少,足够将人从头到脚淋个透。

水柱从头顶兜头泼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映过来,也没人敢相信。

赵嬷嬷和素荷也被淋到,但更多的却全都泼在陈佩青的身上。

二人震惊又狂怒,抬头便要怒骂。

陈佩青却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右手甚至还保持着叩门的那个姿势。

“别问了。”水珠从她光洁的下巴上滴滴滑了下去,顺着脖颈一直往下流,流到心口。

明明冰凉刺骨,却让她觉得火烫无比。

拢回袖中的双手,指节深深的陷进掌心,长长的指甲将掌心刺破,她却浑然不觉,只觉掌心粘腻,让她恨不得将那女子揪在手里,狠狠的任她掌掴。

回府后这事自然瞒着,沐浴趋寒更衣添妆过后,她向三房的院落而去。

曹氏自然仍在抽着她的烟。

见她来了有些惊讶,但想起今天府里的谣言也有些了然,让旁边正在试新胭脂的宁碧思回房,这才调了调坐姿,问起她所来何事。

陈佩青微笑有礼:“三弟呢?”

曹氏深深一笑,嗫了口烟,待这口烟在肺里转了一个轮回再吐出来,才慢悠悠道:“找他有什么事,不如先跟弟妹说说,反正我们三房是谁说了算,你也知道。”

要是换成往日,曹氏还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能让曹氏这样跟她说话的机会,几乎从来不曾有过。

陈佩青面沉如水,垂视着地面。

这府里的人,真是个个都极会把握机会。

尤其是这种,能够让她低声下气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411章施威

再是难忍,再是忍无可忍,也得忍。

只当这般难听的话不曾对她有半分的羞辱与刁难,陈佩青深吸了一口气,将今日所知之事只当曹氏这边不曾知晓,一字不落的讲述了出来。

当然,她去拜访过宁馥两次,前一次大闹翻了脸,后一次被闭门不允入内还泼了一桶冷水之事,她一个字也没提。

曹氏状似认真的听她把这些事情讲完,思量了一番过后眨了眨眼。

“二嫂这话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说这回馥丫头又要提升了,这件事是您的女婿的意愿,并且还希望让馥丫头回到宁家来是吗?”

陈佩青点了点头,可是面上却没有轻松之意,曹氏的每一个表情都阴阳怪气,还有这字里行间透出的味道,她真是有点受够了。

但面上还是得笑。

曹氏又吁了口气:“可是,这件事不是你们二房的事吗?怎么就找到我家老爷身上了?”

陈佩青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她在这里表个态,明确的说出来这件事他们二房的人是办不成的,他们二房和宁馥的关系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圆满办成的。就只有他们三房和宁馥有些交情,宁馥肯定不会愿意见到二房的人,三房的人就不一样了。

曹氏的声音又讪讪的响起:“我能理解您作为她继母的这个尴尬身份,向来继母难做,这我也知道。但是二哥是馥丫头的亲生父亲,到底血浓于水,这事你跟二哥商量过了吗?近来这几天二哥不是正为这事闹不痛快?你跟他商量商量,他肯定高兴。”

陈佩青的心口又痛了。

宁立亭是个什么东西,她比谁都清楚。

宁馥也是。

宁馥要是念着这所谓的父女情,彼此也就不会有今天。

曹氏明知如此,还说着风凉话装疯卖傻!

咬牙接着硬忍,她沉声道:“馥丫头还在气头上,也肯定不会见我家老爷的,这彼此间的间隙,也只有等到以后再慢慢捂热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二哥近来也没睡过几次踏实觉,想让三弟有劳走这一趟试试……”

眼看曹氏嗫了一口烟,唇角勾起的那抹淡淡的讥讽之意还不知道又要说出些什么,她紧接着便又道:“这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意思,我们是一家人,能尽尽力为家族做些贡献也是好的。”

这话压下来,不仅带着浓重的家主身份之意,更是意喻三房对宁家毫无贡献可言,曹氏听了这话,那抹笑意果然就僵在了唇边。

但她又岂是能被这三言两语就压下的,当即避重就轻,道:“你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年纪大了,府里的事情早就撒手不管,还不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要说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老太爷他,现在能说话了?”

陈佩青却在这句话后垂了目,有些不自然的挪了挪坐姿,方才道:“我每天都没有间断过去陪老太爷说话,事无巨细都会向他汇报,他什么反应代表着什么,没人比我清楚。”

这话又把曹氏给顶住了。

她可从来没尽过这等孝心。

没侍过疾,哪有资格质疑。

真要开口说陈佩青信口雌黄,定然会被反咬她一个不孝之名。

陈佩青走了之后,曹氏沉着面进了书房。

宁立善早在屋子里急的转圈,见她终于进来,忙焦急的上前询问。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还让我躲在这里不能见人了?”

曹氏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坐下之后,才没什么好气儿地道:“你二嫂,让你去宁馥那里登门拜访,拉拉关系。”

这让宁立善一怔。

“拉关系?没搞错吧?宁馥可是她亲自踢出家门的,现在又要拉关系?”

曹氏冷笑:“不就是恨人有嫉人无?宁馥一文不值的时候,嫌弃她冷待她,还想把她弄死了事,后来见她好了,陈佩青这就看不过去了,反正自己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不如把宁馥踢出家门,以后也不用管她的婚嫁之事。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宁馥不仅做了官,还马上就要登阁拜相,这就坐不住了,又想认这个女儿了。”

宁立善面色也越渐低沉:“这女人也忒不要脸了些。”

“这就不要脸了?”曹氏冷哼,道:“更不要的是人家宁馥根本就不见她,这宁家没什么人可指望了,你大哥那边是指定帮不上什么的,有宁君洁在前头跟宁馥结下的那些个梁子在,他们一家人现在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五弟就免谈了,老五的媳妇还和宁馥一直都有着往来的,老五那脾气什么时候跟你们兄弟几个亲近过,人在府里住着,跟不是这个家的人似的,指望他去拉关系,老五不在宁馥面前把宁家说的一无是处就不错了,这不就找到你头上了?”

宁立善已经怒了目了。

曹氏的话却一点也不停,继续火上浇油:“这有事了,就想起你来了,是,你当时把宁馥接回府里的,在那会也帮了宁馥不少,现在让你出面,也不好好想想当初因为你对宁馥好,她陈佩青又是怎么挤兑我们的。现在觉得我们和宁馥有交情了,这不是在拿着三房的人情在做她陈佩青的买卖?到时候就算宁馥还了我们当时的人情,最后受益的不还是陈佩青?”

宁立善一掌击在桌面上。

笔架上的几支狼豪互相撞了起来,低低的响。

“就算是这样,我也该去看看馥丫头了。”半晌后他沉声道:“不管是不是给陈佩青做嫁衣,这事也确实得这么办。”

这是瑾王的意思,宁家就得配合,宁家只有跟着配合让瑾王满意,瑾王这个靠山才能成为他们宁家真正的靠山,而不是徒有虚名。

“你还要去?”曹氏瞪眼了:“你去有什么用?宁馥从回来之后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她一直都跟我们保持着距离,这就说明她根本就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你还要去找她?你以为你去找她,她就真的会听你的?”

宁立善咬牙,仍旧坚持:“那也要试一试,如果不去,才正好给了陈佩青话柄!”

(未完待续。)

第412章无法无天

紧接着几日过去,清藤学院的书阁已经更新了一批,林清之和宁馥早就有约,宁馥这回却没去赴,几天过去,林清之觉得她还是在为提升官级的事而生他的气,待他登门的时候,才发现宁馥这边的门房换了一批。

不仅换了一批,新换的这些人竟然个个都咬死了不让他进,而且还坚持堵在大门口,很是视死如归。

林清之啧啧不已。

打听过后才知这些门房都是乔章从乔家给硬拨过来的,震惊的同时,也甚是无话可说。

乔家这是要插手宁馥的生活了。

在宁馥独立建府之前,她身为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往来就从未有过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尺度,这件事他从来没说过却并不是没有想过的。

宁家没什么可说的,宁家自家的家风就比其他人家要开放一些,家中更是阴盛阳衰,五个老爷的大家族,二房和三房的两个媳妇就能把他们整个家都压的抬不起腰板,这本身就有问题。

乔家没什么资格说,首先是乔家自己就不想去管这个丧妇之女,但如果这个丧妇之女一直都默默无闻的话也能一直太平,现在不一样了,宁馥越来越高,这就都要站到朝堂上去了,乔章就算阻止不了这件事,但是怎么也不会放任不理,让宁馥继续没个女子的样子,把他们乔家的脸面丢到全国去的。

当然,他虽然并不觉得这算是丢脸的事。

此时他的心情也有些矛盾,一是乔家这些人堵着门,其实他还挺高兴,先不管宁馥在里面过的是不是舒心,起码这道门能挡住那些他不想看见的人倒是真的。

但是另外一方面,这道门却连他也给挡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宁馥从来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早晚也会出府,等到时候再截住她,和她见面又算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想,这就又不是事了。

宁立善的帖子在一天早上递来了。

看着门房送来的拜帖,宁馥端在手里看了半晌才扔到桌子上。门房等着回应,她却转头与霜容笑着言语起插花的事情来,门房无趣,站了一会儿就出声退下了,宁馥却连眼角也没斜过来一眼。

门房这些人,帖子来了自有人送进内院,宁馥可从来没说过让他们踏进内院的话来,竟然持着宁家的拜帖堂而皇之的进来还要看她的反应,她当然不会搭理。

在乔家的这些人面前,已经连维持表面的和平都没必要了。

门房的人走了一会儿后,霜容才低声道:“这些人在这里横行还不知道要这样没章法到什么程度!”

宁馥抿了口茶,淡声道:“他们待不久了。”

于是这帖子递了等于没递,她继续过她的日子,宁立善那边左右等不到回信,曹氏也有些不可思议。

她亲自把这事回给陈佩青。

“这次不是我家老爷不做事,也不是我阻着不让他去,递上的帖子石沉大海,我家老爷总不能硬闯吧?”

陈佩青也没想到宁馥竟然如此绝情,若说她对宁家有恨,可对宁立善和宁立武却是绝对不应该有的,怎么会连个信儿也不回一个,就这样驳了自己亲叔叔的面子?

想着曹氏这人的阴险,她又有些质疑了,道:“帖子真的送过去了?你可莫要骗我。”

曹氏当场翻了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至于着吗?要真不想接这档子事就直接回绝你了,你当我们三房是什么人?说一套做一套,跟你一样吗?”

陈佩青听了这话也是怒火上头,很想吵起来,可到底有求于人,不得不伏低做小,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你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陈佩青无语。

半晌,只得自圆其说,顺着编下去:“我的意思是,那帖子会不会被人拦下来,并没有发到宁馥的手里去?不然,宁馥再是有恨,那也是冲着我的,怎么会跟她三叔过不去?”

这话一问,曹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去后一问宁立亭,得知这帖子只交给了门房,那门便关上之后,她也默了。

半晌,她抬眼问送帖子的小厮:“谁在她府里做门房的?把那人给我找出来,亲自问问他!”

小厮应是去了。

半日后回来复命,面色凝重地道:“小的查过了,那门房的几个没有一个是宁馥的人,全都是乔家新拨过去的人在那儿当差呢。”

曹氏一愣:“乔家的人?”

宁立善也是一怔:“怎么会是乔家的人?乔家怎么会拨人到馥丫头那里当差?”

乔家不是恨不得没这个外孙女么?!

宁碧思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眼珠转了一转,出声道:“这就说得通了!”

“什么意思?”夫妇二人齐向女儿看来。

宁碧思冷冷一笑:“人家宁馥现在飞上了枝头,乔家自然要好生拉拢,怎么肯让咱们宁家的人再靠近?怕是现在不提自己是宁家的人还好进那道门些,越是报上家门,乔家拦的越是厉害。”

这件事宁立善和曹氏立即一起找到陈佩青跟前,气愤的言说了一遍。

一说到门房处是乔家拨来的人,陈佩青整个人有一瞬间都石化了。

寒冷的春夜里,她忍辱负重在宁馥的门口敲门,站在那里毫无尊严的等着那道门打开,结果等来的却是兜头的一盆冰水。

这等羞辱,她一直以为是宁馥恨她所致。

当时也是在事上来不及去细想,现在一听门房处竟是乔家拨过去的人,登时就恍然了。

怪不得。

她这两天还在琢磨着宁馥就算对她有恨,也不像是一个在这种事情上来报仇的性子。

原来。

原来这些竟然都是乔家的人干的!

奴才有多猖狂,这都是看主子的。

奴才能做出这种事,没有主子的授意是不可能的!

“疯了他们乔家了!”

一声怒吼,宁立善和曹氏皆被她这突然的狂怒而震的退了两步。

她却浑然不觉,大怒道:“欺人太甚!简直无法无天!”(未完待续。)

第413章体统

曹氏和宁立善二人其实来这一趟,所言之语虽然有不少的夸张之意,但大半也是怀揣着推卸责任的心态的。——毕竟,宁立善的帖子递了跟没递一样,这是相当拂面子的,这面子如果是乔家的人拂的,那就没那么丢脸面,起码能找回些自尊。

陈佩青的反映如此巨大,这是有点出乎他们二人意料之外的。

但这个反应让他们很满意很高兴,当即又添油加醋说了好一通,陈佩青越来越像一尊快要爆发的火山,没出声却已经气势骇人了。

这边一落定,陈佩青立即让人备了车,谁也没招呼一声,直接带着满身的怒气往乔家大宅而去。

当时是怎么硬闯宁馥的府邸的,她今日就怎么闯的乔家大宅。

乔老侯爷自然不会亲自见她,乔老夫人硬着头皮,脸色很不好看的从后堂绕到前厅来,凝眉坐下。

她才一坐下,茶都还没端起,陈佩青就已经坐不住,噌的起身了。

“馥丫头那里怎么会有你们乔家的下人?那女爵府,以后是不是就要姓乔了?”

乔老夫人知道她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上来还这么不客气,哪里当自己是个长辈来待,更何况自己还是有诰命在身的,她竟然在侯府如此猖狂?!

但是饱受诗书洗礼和圣人教诲的乔老夫人,自然不会像她一般这般有失体统,只是冷着面让下人们都先退出去。

待厅里肃清了人等,乔老夫人这才睨着眼看向陈佩青,再是好脾气也没什么好心情了,一世讲究着行正坐端的她哪曾和这样的妇人有过正面的冲突?脸早就黑透了,指着她,道了一句:“你这是在乔家人的面前,质问乔家的人做事不当?”

陈佩青冷笑道:“乔家又怎么样?侯府又怎么样?我们宁家可不欠你们的。你们姓乔的人,凭什么在姓宁的地盘张扬跋扈?怎么,就兴你们姓乔的欺行霸市,就不能我们姓宁的在你们乔家讨个公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赵嬷嬷也躬身上前,福礼下去,道:“事到如今,在老夫人的面前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如今馥姐儿那里的门房都是侯爷这边的人,我们宁家这边的老爷送过去的拜帖都私自扣下,我们夫人亲自登门,竟是大门紧闭任由我们夫人夜里在门外吹冷风,连句话都不留一句,要说是馥姐儿不愿见,馥姐儿是不可能连个话儿都不递过来的,宁家再是教导不善,馥姐儿总不会连这点礼数都失了。”

这番话把乔老夫人给噎得死死的。

若说是宁馥不愿见宁家的人,面前这嬷嬷却把话在这里说在前头了,——宁馥不是一个连话儿都不往外递的人。

若硬说宁馥就是这样的人,那就等于在宁家人的面前骂宁家教导不善。

哪有当面打人脸的事。

她做不出来。

更说不出来。

“不可能。”半晌后,乔老夫人的嘴唇嗡了嗡,气道:“你这意思是我们乔家教导家奴不严了?我们乔家,可教不出这样的下人。”

踢皮球,看谁不会。

“老夫人这意思,就是说还是我们宁家没有教好馥丫头?”陈佩青盯着乔老夫人,声音冷幽冷幽的:“这意思是说,宁馥——你们宁家的外孙女,还不如你们的家奴有礼数?!”

“你这话怎么能这么说!”

“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乔老夫人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乔老夫人望着怒目冷目站在厅堂正中的陈佩青,她身上的怒气比来时更甚更浓,此时这般瞪着她,大有一番若没个说法就绝不罢休之意。

而乔老夫人,手看似扶着座椅的扶手,实则指甲已经在扶手上抠出了好几道印子。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这样气势逼人过,她从来就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自认为身份摆在这里,年纪和辈份也摆在这里,陈佩青再是厉害,在她的面前又能翻出多少花儿来。

她愤然起身:“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你在我这里闹也没有儿用!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宁家已经把她逐出族谱了,就算我们乔家的下人在她府里做事硬气些,那也与你们姓宁的没有半点关系,你凭什么到我们乔家来质问?连她都没有言语过一句,你有什么资格?!”

陈佩青闻言抬起眼来,两腮因为紧咬着牙关而鼓起来。她的目光在乔老夫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倏地就狠瞪了起来,眼里冒着火,忽然上前两步,指着乔老夫人便道:“您心里巴不得我们宁家四分五裂吧?我们之间有摩擦是我们宁家的事,说到底宁馥是姓宁的,她到现在仍然姓宁,她亲生父亲也还在世,有多大的误会也会一一解开,本来就是要让馥儿回归宁家的,你们姓乔的下人竟在她府里做出这些子事来,这是逼着我家老爷和馥儿骨肉分离?你们姓乔的,从来没有管过她,她平安长到这么大,吃你们乔家一碗饭了还是喝你们乔家一口水了?吃的穿的用的,哪件不是宁家给的?就连她现在这么有本事,也是宁家教育的!和你们乔家才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现在见她过的好了,和宁家又有点矛盾,你们姓乔的就来捡现成的便宜,见缝插针从中作梗,这就是你们高门大户的所作所为?!”

乔老夫人彻底没话接了,以前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有过一些正面的针对,可她从来都尊贵,像这么样被一个晚辈还是外人又这么身份低下的女商人这样直接了当的正面相斥,还是几十年来头一回!

乔老夫人因为这一番话而震的如同被海浪拍打一般向后缩去,人在椅中,差点没歪过去。

旁边跟着侍候的嬷嬷赶紧上前扶。

一边转头瞪向陈佩青,她也是受过很好的教养的,再是如何也仍旧弱了些,只怒道:“宁二夫人这样对我们老夫人说话,成何体统?!”

陈佩青指着她们二人:“成何体统?我的话再不成体统,我也没像你们乔家的人办事不成体统!你们做得出来不成体统的事,还不允许别人说出不成体统的话?!”

(未完待续。)

第414章速度

乔老夫人气极,抚着心口差点没吐出血来。

嬷嬷见状,眼眶都红了,对着陈佩青怒道:“我们老夫人都这般年纪了,您怎么能这样……”

“别跟她说了。”乔老夫人抚着心口,喘着气,道:“她的意思不过就是让我们把人撤回来罢了,你,亲自过去,一个都别留下,全都带回来。”

陈佩青听了这话,面容才显露出一丝出了一大口气的狞笑,道:“老夫人明白事理就好。”

嬷嬷更怒:“你……”

陈佩青却在这时福下身去,这个礼在这个时候行出来,一点也没有恭敬的意思,反倒讥讽无比。

“别说晚辈不懂礼数,今儿我来拜访,带了老参过来孝敬老夫人的,回头让人好生给老夫人补补身子。”

嬷嬷这就准备下来亲自教训了,被乔老夫人一把抓住:“听话,去把人都带回来,带回来就好了。”

陈佩青依旧不饶人,唇角中挤出一句话来:“是啊,把人带回来,什么事都没了。”

……

别一边宁馥还在和霜容一道儿下棋喝茶,乔家那边突然就来了人。

周睿和锦嬷嬷这些日子被宁馥安排到了别苑去,到底这边有什么事情发生,宁馥这边虽然没说过一个字,但是有林清之在,他们在别苑也都心里有数,但是周凡送他们过去的时候,就放了一句话。

“暂住而已,不用收拾太多东西,过两天就接你们回去。”

乔家的人来的时候,周凡正好也在,乔家的那位嬷嬷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朝着宁馥道:“我去接人。”

宁馥菀尔一笑,烟珑几人在旁为宁馥料事如神而震惊无比。

这些乔家拨来的几个下人,来时匆匆,去的更急,从来人过来接人到走,满共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这府院的空气立即就清新了。

林清之随同周睿和锦嬷嬷一道过来的,也是速度不慢,一路瞧着这份清静,自己也笑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些。”一边进门他一边笑问:“这回真是雷厉风行,你做了什么?”

宁馥垂着眼,道:“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不信你问他们。”她朝着霜容几个扬了扬下巴:“我连门都没出。”

林清之立即看向霜容,霜容几个又不好解释什么,只笑不语。

话说林清之这边快,宁家那边也不慢。

这边的新茶才奉上,宁立善的拜帖就二进门了。

锦嬷嬷和周睿不知道宁立善已经递过一次了,甚是惊讶。

“三老爷怎么想要来了?”

宁馥不想提起。

霜容抿唇道:“宁二夫人之前就来过几回了,进不来这个门,就想着让三老爷过来,咱们姑娘总不好把三老爷拒之门外。”

周睿沉了沉面,后而道:“估计又是为了提升官级的事儿。”

林清之看了看帖子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宁馥:“怎么?宁家是想祸祸你,还是想巴结你?”

宁馥道:“反正上次陈佩青来的时候,是想祸祸这件事的。”

林清之一听这话就知另有隐情,眼珠一转,道:“那若是祸祸不成,就只能巴结了。”

宁馥不置可否。

“那首先就是得让你回归宁家,这肯定没跑了。”

宁馥喝茶:“开玩笑,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回去?”

林清之听闻大笑:“那妥了,那他们就得拿出点别的东西来巴结了!你想好了没?想要点什么?”

宁馥隔着茶盏瞪他。

林清之讪讪,仍是笑个不停,对着晴鹤道:“学着点!”

隔日宁立善就进了这道门了。

宁馥早早的就在抱厦里等着,他一进门,她便笑迎了上去,并亲自虚扶着他落了主座。

如此礼遇与亲和,宁立善心里舒坦多了,更加确定先前就是乔家人从中作梗,与宁馥无关。

相互问候了几句,宁立善捧着茶盏感叹起来。

“你小小年纪,自己就开户立府真是难为你了,我作为你的三叔,既帮不了你就没什么脸面来你这里看你,免得让人觉得我是成心巴结似的,你也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我们宁家的人的……”

宁馥垂目,也是感叹地道:“是侄女不好,应该邀三叔常来的。”

“不怨你。”宁立善叹道:“二嫂做事做的有点过火,你心里怎么能好受,三叔心里明白。”

提到陈佩青,宁馥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佩青是因为进不来这道门才让宁立善来的,她进不来这道门这件事,宁立善肯定也知情,而她进不来这道门,就是宁馥授意,眼下自然不可能一字不提。

默了默,她才道:“不是我不见她,而是我见她有什么意思,我们俩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吗?最后不还得是不欢而散两厢生一肚子的气?她有她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现在自己开户立府,不比以前的日子了,什么都要顾及什么都要去安排,生意上的事也不比以前,日子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风光,我哪还有心情去接待她,添一肚子的气?”

宁立善来此本来就是受陈佩青的叮嘱过的,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安排好的,主要目的自然就是让宁馥回到宁家去,听了这话立即就觉得有了契机。

“你到底年轻,不如这就回宁家吧,不就省好多烦心事么……”

宁馥半笑不笑的闭口不言了。

宁立善见状便道:“当初是有些不好,可终究是一家人……”

“三叔如果是为这件事来的,那真是不好了。”她直接了当地道:“不瞒三叔,我虽然艰难了些,可每天想的却从来不是回宁家,我想的只是把我自己的家打理好,怎么让我家里住着的这些人过的更好,我过的再是艰难,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回宁家。”

宁立善料到会是如此,打从一开始,他其实就觉得宁馥不会愿意回去。

宁家之前对她所做的,他太清楚了。

可能来到这里,多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这话一堵出来,他便默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好半晌过去,宁馥安慰的笑了,温声道:“但是我虽然不回去,到底我也姓宁,虽然现在有两个宁家,可若是能彼此给彼此带来些好处,我也不会反对的。”

(未完待续。)

第415章杂货铺

作为宁家的人,听到这种话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彼此都有利益,这就是活口。

这就有戏。

宁立善当然不例外。

他立即就不再坚持着要让宁馥非要回归宁家不可了,低头抿了口茶,思量着宁馥现在的身份和背景,这利益若是小打小闹那就黄了,现在的宁馥,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点点好处就能打发了事的。

他却没察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早就没拿宁馥当个晚辈黄毛丫头来看了。

实在是宁馥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让人想要轻视,却潜意识里也无法做得到。

须臾,他斟酌再三,思量着能让宁馥满意的条件,还是不要让宁家提出才好。

不然以陈佩青的脾气,她若是开出条件,不是又得再把宁馥得罪了?

那他这一趟还不如不来。

茶盏一落,他肃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现在一个人过来,有些事我未必能做得了主……”

虽然是要让宁馥开条件出来,但他也得把话先说到,此次他也只能传个话而已,不能立即就应允了她。

不然,陈佩青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想到这么麻烦,若不是他对宁馥这个侄女还挺有好感,真是一点也不想在这事上奔波。

宁馥也表示理解,道:“我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先前不见宁二夫人,不是我不想见,而是我觉得她也未必能愿意成全了我,而且以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无论我说什么,她也只会认为是我有意刁难,我又何必给我自己添堵?”

一听这话,宁立善立即觉得宁馥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便问:“跟三叔说说,你想要什么?”

宁馥没有立即说话,抿了抿唇才认真的看向他,沉声道:“若真想让我和她之间关系缓和一些,我这么些年的怨气和现在处在的这个局面也不是白白受的,这么着吧,我也不是那种狮子大开口的人,我看上了城门口那间杂货铺,要是宁二夫人肯舍得割爱给我,我倒是可以将以前的旧事忘掉一两件。”

宁立善出了宁馥的府门就朝着城门口的那间杂货铺去了。

一个杂货铺,在他的认知里根本不值什么钱,但当宁馥提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住口脱口就要答应的话,脑子机灵的想起能让宁馥看上的,可未必就是那么简单。

回家之前他专程过来考察一番,结果里外逛了两圈,不仅生意萧条,许多货物上也都被蒙了不少尘,店里幽冷幽冷的,小厮和掌柜的见他来了甚至半晌才从睡意中惊醒过来,可见这间铺子,宁家的人根本就没来看管过。

回去后他把这事跟曹氏先说了一遍。

曹氏知道这间铺子。

她思量了一番,道:“你觉得宁馥挑中这间铺子另有意喻,但是这间铺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能赚多少大钱或是有什么好的前景。”

她这般言道。

宁立善一听妻子这话更诧异了:“那馥丫头怎么就看上这间铺子了?难道她真是想和咱们家和解,随便要点东西来找个下台阶而已?”

这岂不是说明宁馥也挺有诚意,并没有趁此机会狠敲陈佩青一笔?

曹氏看了他一眼,摇头又点头。

“是也不是。”她叹道,难得目光中流露出丝丝的怜悯,“你可能忘了,那间杂货铺,其实是馥丫头母亲的陪嫁之一。”

宁立善也愣了,他对这些事从来都没有关注过。

二人沉默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难为这孩子了。”

曹氏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抿了抿唇,很想说宁馥也许未必就是只冲着这是乔清婵的嫁妆才会开口要这间杂货铺,但是这话自己也觉得有些诛心之论的意思,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跟你二嫂说吧。”半晌她如此道。

宁立善点头,坐了一会儿后思量了一番怎么言语,就往陈佩青书房去了,他前脚走了,宁碧思后脚就凑到曹氏的跟前来,母女俩挨着坐下。

“是哪个杂货铺?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生意从来都没有好过,那间铺子在京里也没有什么名气,多少年勉强能顾得住收支平衡罢了,若不是能顾得上他们店里养的伙计,这铺子早就关张了。”

宁碧思缓缓的点了点头,后而抬眼问曹氏:“宁馥挺会挣钱的,那间铺子她要来干什么?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的东西,她会要吗?”

曹氏也摇头了,道:“我只知道这是她母亲的嫁妆之一,而且她母亲的陪嫁有不少好东西,她却单单挑中这个最不挣钱的,如果不是真心想要些属于她母亲的东西来怀念而只是为了挣钱的话,她又何必要这间杂货铺?”

宁碧思也不好说什么了,可总觉得事情一定不会是这么简单,不知从何时起,关于宁馥的每一个动作,她都本能的觉得另有深意,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静谧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抬眼。

“莫不是这只是个开始?”

曹氏一听就震了一震。

“你意思是,她要这间杂货铺,是因为这个杂货铺对陈佩青来说不痛不痒,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她会逐渐的一件一件的把她母亲的陪嫁全都要走?”

宁碧思大力的点头。

曹氏眨了眨眼,半晌后她才道:“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天经地义,那是她母亲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她的。陈佩青拿人家的东西霸占着,却不善待人家的女儿,迟早会有她的报应,现在已经一件一件的来了。”

报应不报应的,宁碧思却没想这些。

她与她母亲想的可完全不一样。

杂货铺的事很快被她抛到一边了去,她顺延着,不由自主的深想着——

宁馥的生母,听说当年带来的陪嫁很震撼的,宁馥要一件一件都要走吗?

她已经很有钱了,还做了官,再把乔清婵的陪嫁都要走的话……

她的命也太好了。

亲娘死了也不是件坏事了。

(未完待续。)

第416章目的

母女俩静坐着,各自所想却完全是两件事。

曹氏这边端着茶盏,有些出神。

她琢磨着宁馥开始向陈佩青要她母亲的陪嫁的事来。

这间铺子不起眼,对宁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意义不小,这就意味着是一个开始,她能猜得到,那陈佩青,也一定猜得到。

可陈佩青若是猜到了,她还会同意吗?

一思及此,曹氏的心咯噔了一下。

说实话,她们三房在宁家的地位一直都低于二房,并非仅仅是因为宁立善要叫宁立亭一声二哥,而正正是因为陈佩青手里不仅有她自己的陪嫁,还握着乔清婵的陪嫁,这两笔加起来,她曹氏家底虽厚,却也比不得了。

现在宁馥开始争了。

将来宁家早晚也会分家产,乔清婵手里握着的可绝对分不到他们三房的头上。

他们拿不到的东西,又正正是压着他们在府里地位的东西,她真是应该帮上一把了!

目光当即就是一厉,扭头就唤了丫环进来。

“去把二老爷请回来,就说咱们老爷在二奶奶的书房等他议事!”

曹氏这话一放下,丫环立即小跑着去了,宁碧思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个决定意味着的是什么结果。

宁立亭如果也参与进来,听到宁馥要的只是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肯定会同意。

陈佩青也不可能拗得过。

可这样一来的话,那宁馥以后岂不是真的就会把她母亲的陪嫁一件一件的要走了吗?

宁碧思打心底里嫉妒的要死。

就算明知这些轮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她也真不愿意看见宁馥一天比一天更有钱!

她刚要出声,曹氏正好就起了身:“我们三房离翻身的日子不远了,宁馥这回倒送了手好牌给我,削弱了你二伯母的财力,看她还怎么在这个家里横着走!”

一听这话,宁碧思张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这么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家里不再是二伯母说了算,到时候家里一分家,四叔又不在,那她们一家就拿大头了。

这样……也好。

……

“这有什么不能让的?我下午回来之前已经去那间铺子查过了,难为这么些年没亏钱还能开张,给她就给她了。”宁立善相当诧异,已经快没好脾气了,板着脸不客气地道。

陈佩青让他跑这一趟,他跑也跑了,话也带到了,带回来的交换条件,宁馥已经很给面子很有诚意,那个杂货铺算得了什么?若换成是他,可不会开出这么低的价。

陈佩青脸都紫了。

她怎会猜不到宁馥的意思。

可她又不能把宁馥的真实意思说给宁立善听。

表过态后她冷着脸坐在那里,这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宁立亭沉着面进来,看了看远处的宁立善,又扭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夫人。

看这气氛这脸色,他立即就知道陈佩青不愿意了。

来之间他还怀惴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着陈佩青断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宁馥,宁馥这已经是主动示好了,这么诚心诚意,她应该会给吧。

但万万没想到,陈佩青还真就不想给!

书房的门一合,陈佩青面色就有些尴尬,甚至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了。

他怎么会来?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宁立亭一副家主的模样已经撩衣坐了下来。

语气更是如同下达家主之令。

“把杂货铺的契子拿给三弟。”

陈佩青气的嘴唇发抖,一个字不说,但也没动。

宁立亭静等了一会儿,本想着自己三弟也在场,他不想给她不好看,但这么越等下去,她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给她面子,她却这样晾着他,这不仅是不珍惜,还反而下了他的脸子!

当即,连日来的脾气又冲上来了。

他瞪了过去:“你没听见我说什么?!”

陈佩青咬牙:“别的可以,这间铺子——不行。”

“不行?!”宁立亭懒得再跟她理论,直接再次厉声下令:“我说行!”

“我……”

“你什么你?”宁立亭一掌击在桌案上,声音快把房顶都掀开了,“馥丫头拿出的诚意还不够?你只是一个继母,我才是她的亲生父亲,我说给就得给!别说只是一间根本就不盈利的杂货铺,她就算要了咱们京里的绸缎庄,我也给!”

陈佩青很想说,拿绸缎庄给她也好过这间杂货铺,可这话终究说不得,绸缎庄是京里生意最好的一间,还关联着其他省州的分庄运营,她怎么能让?

宁立善在旁看着听着,怎么着也得上前做做和事佬,虽然很不情愿,但这个态度总得摆出来。

他咳了一声之后便上前了两步,半劝半帮衬地道:“二嫂,不就是一间杂货铺吗?馥丫头要那间铺子,也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的陪嫁,她什么都没要,只要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而已,你就给她便是了,做孩子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她留个母亲的东西在身边做个念想也是人之常情,您也是为人母的,这点就多多体谅一下。”

“那个破杂货铺,卖的都是边陲的希货,东西又贵又没客源,多少年来积压的越来越多,卖也卖不出去,你守着这个铺子干什么?!”宁立亭也是恨的牙痒:“赶紧把契子拿给三弟,否则家里的营生,你一个也别管了!”

陈佩青只觉得自己喉头一股腥甜往上翻涌。

宁立善赶紧再接着拉劝,兄弟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的那叫一个默契:“二嫂不是这个意思,肯定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孩子们好,二哥快别说这种话!”言罢赶紧朝陈佩青递眼色:“快拿来吧,二哥都急了,不就是一个杂货铺嘛,又动不了家本,馥丫头也是姓宁的,不都是宁家人?”

这一句话,让陈佩青听进去了。

如果,宁馥拿了契子,就与宁家成为一体的话……

宁芸那日的一车话带来的压迫感再次在她的心头涌了上来。

两边被夹,两边被压,两边被挤。

她没得选了。

好半晌,她才将抽屉打开,翻找出一张契子来,依依不舍的看了看。

宁立亭一把抢了过来塞到宁立善的手里去,哼道:“至于吗?如果要这个契子的是芸儿,我看你一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这话更生分了,更诛心了,不等陈佩青的眼泪落下来,宁立亭已经毫无留恋的拽上宁立善,决绝的踏出门去。(未完待续。)

第417章反了

陈佩青最终还是将满腹的忧心一一隐埋在心中未吐露出一个字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关宁馥,她已经不能在宁立亭的面前言语宁馥一个不是。

甚至于不能在他的面前言语出哪怕有一丁点对宁馥不利之事。

在她与宁馥之间,他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已经偏离了她远离了她,而那个已经被她赶出这个家门的宁馥,竟然让他越靠越近了。

契子被他拿去的那一刻,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被他一并的带走了,而另有一些东西,正在随着这个契子的失去而正在远离她。

胸口剧痛,她何尝不想上门去狠狠甩宁馥几个嘴巴?她何尝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宁馥真正不可告人的目的揭发出来?她何尝不想让宁家的人都看清楚现实——宁馥根本就不想和宁家言归于好,这个看似很有诚意的条件,不过是她向宁家展开争抢的一个开始?!

可是不能。

瑾王还在,她不能把这件事在这个时候搅黄了。

宁馥以后是不是会和宁家一条心,就看日后宁馥自己怎么选择了。如果一条心,那今日这个契子的流失也失去的有所价值,以后她盯紧了,不给宁馥机会便是了。

而如果宁馥不肯的话……

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想来,心里稍稍就舒坦了一些,如果宁馥不肯,瑾王那边也会另有办法的,到时候宁馥就会变成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再硬,又怎能比堂堂一个王爷的力量更硬?

如果宁馥真的不听话,借由瑾王的手去除了宁馥,如此既能平了她心中这口恶气,还能落个片叶不沾身……只要能把宁馥给毁了废了,那么今日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承受的恨意就全都报复回去了,而宁馥,就再也不可能给她添堵,她的耳朵,就彻底清静了。

“但愿,如此。”

宁立亭没有与宁立善一同去送这个契子,宁立善再次做客宁馥的厅堂,这回面上一片轻松,并没有将陈佩青的抵触与宁馥言说,看起来就像是这件事就连陈佩青也很高兴,很愿意示好似的。

他不说,不代表宁馥就信了,但宁馥也没问,只当两厢都是心甘情愿,盒子拿到手里,看到契子后默了默,目光有些深了些。

宁立善见她目光有些微恙,问:“还有别的?”

宁馥回过神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笑着言语了其他琐碎之事,宁立善转头便忘了个干净。

宁立善一走,周凡就进了厅来。

宁馥把契子往他面前一放。

周凡拿着盒子翻了翻,皱眉:“她真的就只给了契子?这……”

“没关系。”宁馥也不生气,微笑道:“这间杂货铺是京中唯一一家与边陲有协议销售权的铺子,她把这销售权的协议扣下,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当初开口要,也没说必须把销售权的协议也给我。”

周凡冷笑:“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哪有要铺子不要协议的,自古至今,从来都是连权益带契子一起的,她霸着销售权不放,那这个铺子要了等于没要,谁还买不起这个破门面了!”

周凡很少这样发脾气,这回真是连他都气不过了。

关于宁家的那些人,他很少干涉和参与,便就是前几次宁家的人对宁馥做出些不利之事,他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宁馥的安排去做事而已,关于宁家人的一些行径,他是有些不屑于齿的。

但是这一回,简直有点不要脸。

就在这时,烟珑到了门口,皱着眉不悦的福身禀道:“宁二夫人来了。”

周凡一怔,后而看了看手里的契子笑了:“这回若说她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死也不信了。”

宁馥这回也不说不见了,直接让烟珑把她带进来。

随后她吩咐周凡:“你去把铺子里的人打发干净,就说宁二夫人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更好的差事,去宁家自己问。”

周凡拿着契子出去了,路上和陈佩青走了个对脸,他礼貌的行了个礼,陈佩青直了直身子,头也别扭过去看一眼,趾高气扬的从他身边走过。

周凡在她身后不屑一笑,踏出门去。

“宁三老爷已经把契子送来了,宁二夫人这又是为何而来?难道是舍不得后悔了?想要回去?”宁馥垂着眼,与陈佩青说话她从来都是这种不咸不淡懒得应付的口吻,道:“要是后悔可能有点晚了,周凡已经带人去接手了。”

陈佩青一笑:“我知道,这种事上你向来都神速。”她不客气的坐下,也不介意有没有茶,正了正襟,眼皮子也不看宁馥,道“你既然叫我宁二夫人,又管你三叔叫宁三老爷,那意思就是说仍旧不会回宁家了,既然如此,我也在这里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止是盯上了那个杂货铺,久远一点的深意现在说还太早,我就跟你说眼前的。”

“哦?什么久远的?什么又是眼前的?”宁馥淡笑,看着手里的茶盏,低头笑抿。

“眼前的,你要这个杂货铺,也无非是想要那个销售权,但是不好意思,不是我没有诚意不给你,做买卖这种事大家光拿出诚意来是不够的,总得让对方真的见到点甜头才行,我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销售权并不是我一定要扣下不给你,这得看你将来怎么做。”

她点到即止一般不说了,但意思已经十分清楚。

意思是宁馥如果会做,那她也一定能做得到把销售权给了宁馥。

怎么个做法,无非就是真的和宁家成为一体,回不回宁家无所谓,但是必须得和宁家一体。

其实说白了,就是得和瑾王站到一条线上。

室内静了。

半晌过去,宁馥手里的茶盏落回桌面。

“宁二夫人似乎搞反了。”

陈佩青一怔:“什么反了?”

宁馥抬眼微笑:“你把关系立场搞反了。”

陈佩青皱眉。

“现在,是我跟你讲条件,不是你跟我讲。”宁馥微微仰着下巴,倚身进椅内,懒懒的抬眼看着她,声音极淡:“这个销售权你不给,那你就握的紧一点,千万别松手,到时候别嫌扎手就好。”

(未完待续。)

第418章灯塔

宁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陈佩青没法再问了,两厢顶到这种程度,她怎么开得了口。

在厅里坐着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无所谓的样子,出了宁馥的府门,她就心神难定了。

一回到府里,立即就听人来报那间杂货铺的几个伙计全来了,说是来问问他们以后去哪开工。

宁馥把人也遣散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她虽然不想要这些人了,但是也不好立即就把人打发走,把这事随便让人安排了一下。

“这种事还要跑到府里来?这些人有没有礼数,他们有这个资格当面问我吗?随便找个事让他们做,过两天一起辞退了!”

这件事定下来之后,她便给宁芸递了短信,并没有亲自再踏进瑾王府。

宁芸的信隔天回了来,信上没有说很多,只说宁家的努力和付出她和瑾王都会记在心里。

陈佩青淡淡的看了,面色上丝毫没有半分动容,放下信的时候也没有如释重负,只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出神了一整个下午。

瑾王这边的事摆平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宁馥这边的事了。

那日宁馥的话在她的心里徘徊难去,让她连日来都睡不安稳,近来又成了那段不服药就睡不踏实的日子。

然而下边的人一连直盯着宁馥这边的动静长达一个月之久,眼看天气由寒变暖,那间杂货铺从到了宁馥手里就关张,至今未再开。

就好像宁馥要来这个铺子,真的就只是对她母亲的一个念想而已。

而越是这样,她心里便就越犹疑,关于宁家内宅之事,她是根本无暇分心理会了。

杨氏在府内安静了好长一段日子,这阵子又活跃了,常常和曹氏一起双双出府,到宁心卿的府上一起打马吊,留下白氏一人在府内照顾不上不下的宁政。而宁立武那边也与以前有些不同,她察觉出不同的时候,是宁立武的那个姨娘已经在府内挽着宁立武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了。

她看着那二人的身影,突然想起仍旧住在田庄的宁家五夫人来。

当初宁立武和林琼玉要死要活的,现在不还是一样。

“那铺子关了,货物不知去了哪里,可能还在铺子里,也可能被转移了,反正没有开张。”端午来了,赵嬷嬷一边剥着粽子,一边轻声言道。

陈佩青抚着额,近来头痛的很厉害,长久以来的睡眠不足导致她偏头痛的要命,听了这话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半晌才道:“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宁家已经表示出赞同她升官了,她怎么……”

她怎么居然没升上去?!

她不是由瑾王推荐的吗?!

这件事她在这段时间内送信问过宁芸很多次了,但是次次都如石沉大海,宁芸从上次那封短信之后就再没回应过一个字。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赵嬷嬷抿了抿唇,与她言语的根本不是一件事,但是宁馥在朝堂这边的事,她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便在旁小声问道:“杂货铺那边……”

“不管她是不是只是吓唬吓唬我,但她应该暂时还没有出手,估计是料到我们这边盯死了她,反正还是继续让人看紧了,这销售权在我的手里,只要她开张,立即就……”

赵嬷嬷皱眉,提醒道:“不能举报啊夫人,这样一来,岂不是之前白给她送好处了?而且,一旦举报,这不就又坏了关系了……王爷那边……”

“还管那边做什么,当初送这个好处,就是为了让她能给宁家和瑾王带来好处,她要是不能带来这个好处,那还和她保持什么友好关系?”陈佩青脾气极差,精神衰弱让她早就没有了耐心,愤声道:“我现在怀疑,她根本就是因为我握着销售权不放,才故意摆了我这一道,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办法没升成官,让她自己对宁家对瑾王毫无利用价值!”

赵嬷嬷有些哑然。

她不太认同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近来事务太多,导致陈佩青思考问题这般极端。

只为了一个销售权而已,又是一个根本不挣钱的杂货铺的销售权,宁馥就放弃升官?

这不是丢了西瓜要抢芝麻?

这不是傻么?

但看陈佩青现在这副样子,这些话,她又实在说不出口了。

而与此同时,宫中的书阁内。

“院正大人真是待我太好了,我一介女子,能有幸踏中皇宫的藏书阁,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院正大人在旁捋着胡须笑:“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你狠得下心,我可于心不忍,知道你爱看书,我能做的就只有这点,投你所好,让你来帮我给书院的书阁挑选挑选合适的书籍。”

宁馥躬了个大礼,感激不尽:“千万别说是我帮您挑选,我可真受不起了,哪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院正大人笑的更开心了:“你这丫头,谁还能比你更机灵!”

宫中的藏书阁相当了不得,单就是一个书阁,就如同一个殿一般,书量更是大的惊人,人走在青玉砖石上,光洁的石面倒映得人影清晰可见,耳边渐闻淡浅的回声在殿内回荡,极为庄重肃穆。

与院正和林清之分开来各自寻找翻阅,宁馥很快便就投入其中。

偶尔趁四下无人,便就拿出扫描仪来扫,全都做了备份。

几日下来,学院书阁的第一批书也定下了,照例,一个月后再来更换。

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得是一个月之后了。

宁馥晚上一个人在被窝里,便就打开来搜索。

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才来几次而已,扫描过的书籍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然而,当空中的虚拟画面显示出相关数据的时候,她整个人不由的坐直了。

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将她的眼底照亮,发出幽幽的精光。

一千个日夜以来,她如同一只孤船,在暗不见光亮,宽不到岸的黑海里独行,从来看不到任何光亮,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方向,更不知道哪里才是光明,哪里才是尽头。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片海,终于有了灯塔。

她的心,也随之兴奋的跳跃起来。

(未完待续。)

第419章进展

林清之是在睡梦之中被人一把掀起被子给晃醒的。

此刻夜已近半,他惊坐起,就看见站在床边满目兴奋的宁馥,手里——提着他的被子。

他赶紧就揪住被角往自己身上掩盖,一边作势往后缩退的样子,声音更是夸张非常:“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宁馥正在激动中,见他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玩笑立即就推了他一把:“你老实点!说正经事!”

半柱香的时间左右过去后,林清之收拾停当踏到外厅来,又再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目光这才幽幽的看向霜容。

“你怎么也由得你家姑娘如此胆大,这深更半夜的,有什么天大的事也得等到天亮了吧……”

霜容垂目,肃着面,竟没有答他,而是躬身让了出去。

“这么晚……”林清之的目光有些微亮,眨了眨眼,又再次看了看天色,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你找我……还半夜出了城,你……这一路不容易吧……”还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知道我不容易就好了。”宁馥却像是半点没瞧出他的不对劲似的,声音有些微急,还透着几丝激动,道:“我有资料了。”

“什……什么?”林清之一愕。

“那打开太乙大殿的钥匙一共有四把,分散在民间各地,资料上说,如果四把钥匙集齐踏入太乙大殿,就会为这片天下带来大患。”宁馥沉声,一边思量一边道:“那些在暗中收集这四把钥匙的人,定然认为太乙有了不得的宝藏。”

林清之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她半点闯进他的卧房,竟……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宁馥相当不解风情,到现在也没发觉他的凄凉,继续言道:“先祖当初封印太乙大殿,是由当时的四个小国联合封禁的,资料上提出这四个小国分别是大周、东越、吴耆和穹夷四国,吴耆后来被大周吞并,而早年平定吴耆的人是韩尘的先祖,后来也提到原本属于吴耆的那把钥匙在当年的平定战事之中下落不明,必然就是韩尘手里的那一把了。”

“你……”

“还有。”宁馥目光灼灼:“你知不知道,单有四把钥匙也是不够的,四把钥匙虽然能够打得开,但是如果没有当时的开国国印而硬闯的话,可能会有很大的风险。”

说到这里,宁馥面容也有几分凝重,她不由的回想起自己的飞船冲入太乙时的场景,可惜当时太暗太黑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飞船到底有没有进入到太乙真正的大殿之内。

提到这一点,终于是林清之所不知道的内情了,先前的情绪立即消退不见,诧异了半晌。

“开国国印?这……在哪?”

他这么问,宁馥也惊了:“不在皇宫?”

……

与此同时,被某人形容如同监狱的太傅府内。

“出城了?”韩尘坐在椅内,一只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大半夜找林清之去……”

秦航看着他,面色不动心里却有些微诧。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探知到了什么不该探知到的东西。

韩尘对隔壁的宁馥,虽然韩尘看似是有目的性的关注,但是这个目的性到底是什么,他们以前从未曾怀疑过,现在,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而且有一点更加让他确定了他的认知。

虽然宁馥府内的下人一大半都是听命于韩尘的,但是那些人确实是真真正正的奴才下人而已,宁馥半夜出府,虽然有动静不至于谁也没有惊动到,可这件事却并不是那些下人半夜过来言禀的。

这种事情,这些人没有立即汇报的必要,更不可能直接找到韩尘来禀告,但这件事也不是他们几个先知道的,也就是说,韩尘对宁馥的府邸,还另外有他们不知道的人安排在其中。

这些人,直接就可以找到韩尘,向韩尘禀告宁馥的一举一动。

可是。

对宁馥,有必要这样严密的监管?

而且,监管的还是这些微不足道之事。

宁馥与林清之之间的往来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若说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可奇之处,无非就是一男一女深夜相会罢了。

他现在觉得,韩尘就是在查这个可奇之处。

“你先去休息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的那人如此轻声言道,声音依旧如往日一样,听不出来他到底情绪如何。

秦航回了神,没有多言,无声出了去。

殿内立即肃清,再没有半点声音。

半晌过后,韩尘起身转过了身去,不知触了哪里的机关,身后的书架挪移开来,他踏步隐入黑暗之中。

她。

“你,会需要开国国印吗?”

如丝绒一般的声音被吞没在长长的石道之中,隐没,再没半点痕迹。

翌日,宁馥与林清之双双出现在院正大人的面前。

“要进宫?”院正大人眨了眨眼,有些踌躇:“这得再等两个月……”

宁馥面露微急,她还想再进一次,关于开国国印的事情,她还需要再扫描那些典籍。

林清之看了看她,见院正大人有些诧异忙就上前打哈哈圆场。

“不是她,是我要进去,我上次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摘录本落在宫中的藏书阁里了,那东西可不能被人发现,我的摘录本里摘录的可……可不大好让人观瞻……”

一听这原由,院正大人当即就瞪他:“那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出入已经是天恩,你居然还如此不小心!?”

林清之顶着骂,忙道歉又认错,最后又再三哀求,院正大人抿了抿唇,好生训斥了他半晌,这才点头说会在这两天想办法把他和宁馥再带进去一次。

宁馥和林清之大喜,忙再三感谢。

三日后,宁馥和林清之再次踏进宫中藏书阁。

再次看到一排又一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林清之凑到她耳边,耳语道:“这么多的书,你确定真的能找得到?”

宁馥的声音压的极低:“你离我远点别打扰到我,我肯定能做得到。”

(未完待续。)

第420章穹夷

林清之这人,如果他想和谁亲近,脑子里的法子用都用不完,同样,如果他想和谁保持距离,那人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别想近他分毫,若是强求,还会被他给坑的体无完肤。

眼下得了宁馥这般叮嘱,他晓得自己该怎么配合。

虽然往来宫中这个藏书阁的日子并不久,但是和这里的太监们的关系,他却是早就搞起来了。

他立即就去门处跟那几个太监打起了招呼。

“大家辛苦大家辛苦,你看,我们又来了,实在不是我本人想让你们劳累打开这门又关又合的,你们不知道这女人事多起来,真是没完没了的烦,若是今天不来这一趟找到她想看的那劳什子的诗册,我真是要被她烦的别想吃顿安稳饭了……”

太监们笑。

林清之愁眉苦脸地又道:“我现在真是觉得,她就是看了那些个破诗册太多,才变得这么事多的……”言罢,立即就邀着这几位太监往门外的长廊上去歇息,那里有个偏厅,里面是供贵人们歇脚阅读的。

太监们笑着跟着他往外走去了,林清之笑着在后方垫后,却在他才踏出这西小门的那一刹,身后突然一股寒风一起,门贴着他的后背就关死了。

他噌的转身。

秦航笑看着他。

“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清之大张着嘴,看了看他身后的门,又看了看他。

秦航笑着,请他去偏殿和太监们一道歇脚。

“太傅大人阅读之时,我们可不便打扰。”

他说的是‘我们可不便打扰’,可不是“可不便有人打扰”。

意思就是,韩尘早就在里面了,宁馥也在,这就不能再有其他人了!

林清之面色当即黑青,想要再进去,秦航却直了直身子,道:“这是宫里。”

你林清之无官无品,在宫里,在眼下,这里,太傅最大。

林清之咬了咬唇,死死的盯了盯那道门,又死死的瞪了瞪秦航,终于忍了这口气,跟着那几个太监而去了。

走了几步后他回了回头,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担忧。

这次的担忧,倒不是担心韩尘会对宁馥如何。

他只是突然在想,这宫中的藏书阁书量如此巨大,宁馥也不过才来过几次而已,每次也都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给清藤书院找书籍,真正能翻着找一找自己需要的东西的时间其实很少,他自认阅读速度极快,可跟宁馥比起来,他觉得宁馥的速度简直根本不能用一目十行来形容。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而门口的秦航,就站在那里对着他浅笑,不动如山。

殿内,宁馥待门外的动静远了,也走到深处去了。

目光在这殿内巡视了一下之后,她轻轻的将手腕的空间扣了开来。

虚拟的空间自手腕悠然顺畅的打开,隔着空气她左右划了几下,找到扫描仪调出来,空间便立即闭合,一个如手表一样的淡蓝色萤光的虚拟扫描仪便伏趴在手腕上,宁馥再将有可能的书籍在地上摆好。

随后,另一手快速的翻走,扫描仪射出一道蓝光,一本本的扫了过去。

这一排的书籍扫完连一分钟都不到,快速将书籍归位,再寻了一批来放在地上摆好。

她太投入,也太急迫。

以至于。

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后殿隐没于黑暗之中的那一抹比黑暗还要黑暗的身影。

那平静不动的目光,没有半丝的波动,就像是生怕一个错目,都会惊到前方的人一般。

不知不觉,门口处的沙漏发出了咯噔一声,宁馥目光一动,将面前的最后几本快速的扫描完,再起身时额角都有些密汗,顾不得擦拭,赶紧快速将书本回归原位。

收好扫描仪回归空间,将空间闭合之后,她开门踏出藏书阁。

门口没人,她走了几步,听到前方的某室传出林清之的声音,便过了去。

太监们正和林清之聊得火热,宁馥出现了才知时辰到了,忙起身回书阁,林清之与之一一告别过后,由来时的宫人带着他们往外走。

路上,林清之皱眉低声问:“怎么样?”

韩尘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宁馥根本就不知他问的是韩尘,自然认为他问的是查得如何,但是她还根本没有看过,此时自然不可能回答。

她便摇头:“不怎么样。”

见她这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林清之心头一汗。

不敢再问了。

……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霜容和烟珑发现宁馥近来常常会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当然很想帮宁馥出出力,可是试探了几次,宁馥皆是没有半个字可说。

宁馥至今仍旧有些郁结。

从那次急不可待的进了藏书阁之后,又去了两次,可是却再没有任何相关资料了。

除了她之前查到的之外,就再没有任何进展了。

一开始,她担心的想会不会是皇帝知道她在找什么了,可她之前查到的那些资料的相关典籍却仍旧还在藏书阁里,若是皇帝真的发现了,也不应该只是把其他的收起来还留着以前的,更不可能只是用这种方法制止她。

更关键的是,她之前扫描到过什么,皇帝又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准确。

可是,真的就这么巧?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仍旧平安无事,先前说拒绝升官的事皇帝也同意了,这件事就这么平安的凉了下来,连祁蘅那边也没有异动。

她不禁觉得这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

除了没有进展这一点之外,一切都太顺利了。

连韩尘近来都没给她添堵。

周凡轻声踏步进来,在厅内对她拱手道:“有一批穹夷人快进京了。”

穹夷。

这两个字现在对宁馥而言格外敏感——拥有四把钥匙之一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那间杂货铺经营的,多半就是穹夷人的货品。

她立即回了神。

“很多?”

如果只是几个的话,不至于让周凡格外注意。

果然,周凡沉声点头:“像是货商的样子,但是中原买卖穹夷的货品可从来都不是靠穹夷人自己运来的,所以,这么大的阵仗肯定另有蹊跷。”

(未完待续。)

第423章踢皮球

直到走到宁馥的大门前,那年轻的工人才犹豫的把这年长的工人给拽了拽。

“咱们今天已经在素缨楼待了一天了,也跟那个叫周凡的人说过咱们的事了,现在再折回来跑到宁老板的府上来,这样好不好?”

且不说这样好不好,就单凭宁馥还是个年轻姑娘,他们两个大男的深更半夜的过来敲府门要讨个说法,也不太好吧。

“那个叫周凡的,他懂个屁!他只知道怎么把咱们打发走,只说让咱们去问二奶奶,说什么因为咱们是在宁家做事的,自然得问二奶奶,可二奶奶说得对,咱们虽然是在宁家做事的,但细分下去,你和我可是跟着铺子走的,铺子在哪咱们在哪,她把铺子关了,无论怎么着,都得把你和我安排了!”年长的工人怒目道:“她凭什么把咱们交给宁家就不管了,说是铺子不开张安排不了我们?那咱们就让她把铺子开开!我们是来讲道理的,怎么就不好了!”

年轻的工人一想也是,便说道:“那咱们等明天天亮了再来吧。”

年长的工人一甩袖子,说道:“就现在!老子才不要等到明天!明天天亮了,咱们再来讨个说法,她又该有借口了,说咱们不通事理,把事情闹大下她的面子,好给她个理由把我们随便打发了?老子这口气忍得够久了,今天非要让她把铺子开张不可!”

年轻的工人听完,隐隐也有了几分心动。

确实,这口气确实忍得太久了。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连宁二奶奶都说让他们来找宁馥问一问了,也就是说宁二奶奶也觉得这件事该有个说法了。

他也打心底里不想回去再做那些个浆洗的活计。

一咬牙,抿着唇就跟了上去。

门敲了之后没多久有人过来开了门,问了来意之后,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竟然没有多阻拦也没有给脸色,竟是直接就让他们二人进了去,在门房处的厅堂候着不说,还有好茶奉着。

厅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没人了,年长的工人低声冷笑。

“瞧见这茶了没?”他挑挑眼皮子,啧啧道:“这好茶好态度的,说明那个叫周凡的已经跟她报过信儿了,这若不是心虚,怎么会知道咱们会来?她若是占理,会这样待我们?”

年轻的工人听完,心里更有底了,连连点头。

宁馥来的时候,笑着进的厅,在他们二人眼里,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带着心虚和歉意的。

二人不由的就坐直了身子,眉眼神色之中哪有半分见陈佩青时的恭敬,待宁馥问起来意,这二人心里皆是齐齐的冷哼一声。

装什么傻!

但这话自然是说不得的。

年长的工人依旧是挑头做代表的,把事情先说了一遍,然后就崩着脸,扬着下巴等宁馥说话。

宁馥接过霜容递来的热茶,说道:“我一听是杂货铺以前的人来了,还以为是杂货铺那边有什么事的,原来你们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这件事你们不应该找我啊,你们俩不是宁家签下的工人吗?我和宁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年长的工人皱起眉来,“宁老板这话说的轻巧,但是自古以来,接铺就接人,您也是做生意的,这个规矩您不可能不知道,听说太平阁接手的时候,当初青戏楼的人您也接手了,只是那些人跟惯了老东家,老东家才跟您这边言语了一声,把人也都带走了,怎么到了我们俩的身上,这道理就没了?”

宁馥面色似是相当讷然:“你这话说的,青戏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太平阁可不是我的。”

那工人皱眉,心道不过就是名义上不是你的,可实际上全程都是你经手的!

这话自然也不能说。

“不管是不是您的,可这规矩在,我们就是想问一问宁老板,这个规矩到底作不作得数!”

宁馥皱起眉来:“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他道:“我们跟着铺子的,不算是宁家的工人,铺子在我们就在,无论宁老板打算怎么着用那间铺子,反正我们是铺子的人,您既然一直迟迟没有动静,那就立即开张让我们俩回去上工!”

宁馥道:“那铺子不开张……”

“不开张?凭什么不开张!是没货还是没人?我们俩不是人吗?那铺子多少年都开着的,你母亲从来都没动过我们,你就是这样做她女儿的?!”

厅里顿时默了。

好半晌,那年轻的工人扯了扯他。

这话过头了。

但话已说出口了,年长的工人面上有些尴尬,但却仍旧坚持着挺着身板,完全不让了。

宁馥似是想了片刻,后而问道:“那这件事就是没得商量了?”

“还商量什么?明天就得开张!”工人道:“还有,我们这些日子的损失,你也得赔给我们!”

见宁馥软了下来,就知道已经松动了,不趁着这个机会讨回损失,那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怎么赔?”

“把差出来的工钱给我们就行……”年轻的工人赶紧见好就收。

年长的工人却厉目,大声道:“我们的工钱多少年也没涨过了,现在世道好,什么东西都涨价了,我们也要糊口过日子的,工钱得涨!”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们明天去吧。”

这二人喜极,面上却仍旧板着脸不敢流露,直到出得门去才满面喜意。

“都说这三姑娘不好惹,可今儿看着也不过如此,看来这人啊,再厉害也害怕比自己更厉害的,你看,我们今天这就来对了,对她这种人,就得这种态度,不然什么也要不着!”

年轻的工人在旁点头连连称是,两人相携着回了住处,欢欢喜喜的等着次日上工。

这二人一走,宁馥先前的软弱全然不见,让程衍套了马车,直朝宁家而去。

宁馥让程衍去拍门。

门房来一见是程衍立即目光一缩,随后让他在门外等信儿。

等了好半晌,门错开了条缝子,这缝子也就足够门房露出半张脸来。

显然不让人进门了。

宁馥在马车里,挑着帘子,唇角微微勾起一笑。

将帘子一掀,露出自己的面容来。

这面容一露,就是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

“可否见一见你们二奶奶?”

门房赶紧把门稍稍开大了一些,苦着脸对不住地躬身:“我们二奶奶睡下了,都这么晚了,姑娘有事明儿再说可好?”

宁馥面色一黯。

“那好吧。”(未完待续。)

第424章穹夷人

目送看着宁馥一行人的马车转了弯,门房这才关了门,赶紧小跑着回去禀报。

赵嬷嬷在门口与门房说了几句,进来时陈佩青探着脑袋问:“走了?”

赵嬷嬷笑着点了点头:“走了,终于也让她吃了回钉子!”

陈佩青掩嘴笑出声来:“她能过来,那就说明那两个工人没让她得逞,这回我心里这口气可算吐出来了!”

赵嬷嬷也觉畅快:“可不是?人也打发走了,她还吃了个钉子,真是痛快!”

主仆二人笑了好半晌,陈佩青这一晚,多少日夜以来,头一回睡的如此香甜。

翌日,赵嬷嬷就来报说那个杂货铺子一早就见撤了门板,那两个工人已经进去上工了。

陈佩青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但是,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几日后,周凡过来说了一句——那批貌似商队的穹夷人过不了两日就要进京了,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宁馥正在书房练毛笔字,闻言收了尾勾,垂目端祥了一会儿,道:“把铺子歇业。”

隔日上午,两个工人正在铺子里打瞌睡,突然一伙子年轻后生,个个精练,一瞧就是有些底子的,进门招呼也不打,拿起门板就要收铺。

年长的立即瞪眼,年轻的就赶紧去拦。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周凡挑着眉踏了进来,二人一见是他当即一凛,不待质问,周凡已经揪着这二人的衣领毫不客气的往后屋拖了过去。

“滚!”

这个字落下的时候,二人已经齐齐被他从后门给丢到后巷子里去了。

后门咣的一声关了。

二人震惊极了,年长的首先便想到赶紧去问宁馥怎么回事,人还没出巷子,突然又一伙人把他们二人给堵了个死死。

打头的几个汉子摩拳擦掌,歪着脑袋跃跃欲试:“上哪儿去?”

咣!

一拳头直砸面门,一个跟头翻倒在地,拳头如暴雨一般霹雳啪啦的兜头砸下。

俩人回去相互给对方擦着药酒,一边哎哟哎哟的又叫唤又骂。

“她竟然这么阴险!”

“咱们是别想再进她的门了,现在就已经这样了,进了她的门,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年长的龇牙咧嘴的叫痛,道:“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年轻的抹着泪:“那总不能再去找二奶奶了……”

他们现在彻底跟宁家没有关系了,现在是宁馥的人,宁馥打了他们,他们怎么还能再回宁家让宁家给他们出头。

年长的沉默了,好半晌后咬牙道:“我们明天继续开门,反正她也没明挑了要把我们辞退,当时也亲口说要开门的,我们明天接着去开门!”

年轻的倒吸了口凉气:“这……”

“怕什么?!你个没出息的!”年长的怒骂:“有本事她就当着我们的面,站到铺子里说把我们辞退!”

这话说完后,年轻的工人思量了一下也觉得再没别的路能走了,索性赌上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

二人一敲定,当即就早早歇下,准备早上早点起来早点把门开开。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二人连早饭也没吃,直接就往杂货铺去,到了拐角处见到卖早粥的也顾不上吃一口就匆匆向前小跑。

卖早粥的抬眼看着他们二人过去,目光有几分惊讶。

年轻的余光睨见,心下好奇这目光是什么意思,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直接就跟着年长的往前快走而去并未停留。

宁馥正在家里吃早饭。

今儿她起的早。

周凡也头一回来的这么早。

“进城了?”

她问。

周凡眨了眨眼:“这会子应该已经到长街上了。”

宁馥夹了块腐乳,嗯了一声。

杂货铺门口。

那两个工人你看我,我看你,吓傻了。

就见杂货铺的门板全都歪烂在地上,屋里一片漆黑,但这时天光已亮,隐约可见被砸的不剩什么了,更惊人的是——那些在店里摆了多年的杂货,有好多都被丢的七零八落,门里门外到处都是。

就连店铺的牌匾,都被砸烂了丢弃在一边。

这……

被贼人洗劫了?!

这个时辰街上的人正在陆续多起来,身后有脚步声和马蹄声响起,二人也没当回事回头去看。

一匹枣红大马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停住。

马上的人声音极沉。

“你们是谁?”

二人回过头去,这一扭头,就见身后一长队人马,个个身形彪悍强壮,打马在前问他们话的这个男子年轻俊郎,小麦的肤色在初晨的微光下极其健美,眉若远山面若精雕,一身琳琅甚是贵气。

好一个草原男儿!

他们二人发傻,马背上的男子就皱了眉,目光从他们二人的脸上移到那稀巴烂的铺子里,又移到门口一堆被砸的透烂的货品上。

目光越见幽深的同时,他的目光又移到了那块破了的门匾上。

这时,他的目光已经沉到黑不见底了。

两个工人隐约听到了一声冷哼,但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一队人已经打马离去了,但是每一个人,在经过这道门前之时,所望过来的目光皆是幽深复杂。

京城的衙门虽然门槛子高些人也多些,但却不忙。

一般人不敢告状,多大的事都有人想大事化了,太小的事他们懒得管不用管,因为这些犯了小事的人自己也不愿劳烦官差,这些京里的官差办起事来,小事也给你大办——因为这是天子脚下,一切问题都应严待。

稍微大一点的事,那些人更不敢来,能自己解决的事绝对不进衙门,否则谁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再大一些的事……也就轮不着这些衙门里的官差去管了不是?

今儿这衙门却来了让他们惊讶的人来。

来人腰挎弯刀,亮的让人不能用肉眼直视,刀擦的逞亮,把整个衙门的大堂都给映亮了几分。

满脸糊渣,往大堂一站,他们这些中原男子立即就矮了三分。

穹夷人。

男子操着不怎么标准的口音:“城门口子的一间杂货铺让人给洗劫了?天子脚下,你们这些人怎么还在这里有空喝茶?!”

(未完待续。)

第425章报案

从上任以来几乎就没有办过几件案子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个报案的,还是个彪悍的穹夷人,所有人当场都有点懵。

衙役让他稍侯,这就跑到后堂去找了师爷,师爷一听就皱了眉。

书案后刚刚吃过早饭正在喝茶享受的李大人抬了抬眼皮子:“京城里有穹夷人开的铺子?还有人敢劫穹夷人的铺子?”

那师爷却凝眉思量了片刻,这里没谁比他更熟悉京城的情况,转头便对有些纳闷的李大人躬身道:“应当是路见不平,他们这些穹夷人就是这个莽撞性子。”

李大人听罢又闭上了眼睛,准备坐着小息一会儿,师爷就悄声往外退了去,到门外对衙役道:“跟那个穹夷人说,就说这事没人报案我们也没辙,没准是他自己瞧错了,也许人家铺子是要重修或是搬迁呢?京城里的事情,他们穹夷人不了解,别报错了案。”

衙役立即去了,这话温声温气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转达了过去,那穹夷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竟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衙役仔细听了听,发现这穹夷人是在背诵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心里不由的哼笑出声。

这人,就这水平,还来京城混呢?与人沟通都是个问题。

这穹夷人出了衙门直接往驿馆而去,才一进驿馆的门,驿丞就哈着腰陪着笑脸把他往里迎。

“您回来了……”

那人并不理他,嘴里仍旧在嘟囔着什么,一边低着头进了一个院子,驿丞陪着走到门口就停下了,抿了抿嘴,几分尴尬的回头折了回去。

那人直直的进了正院,正厅,一进门就机械的把先前那衙役的话背了一遍。

坐在首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先前在城门口处骑着枣红骏马的少年,人坐在椅中,一条腿却支起踩在椅内,手臂懒散的搭在膝头,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盏茶壶。

等那彪悍男子背诵完,他手里转动杯子的动作霍然间就停了下来。

啪啦!

杯子瞬间便从他的掌心狠狠的砸到地上,转眼间就一片粉碎。

“打发谁呢!”

……

“住在驿馆了?”宁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周凡,道:“果然不出所料,正经商人是绝对不会住驿馆的,通知林清之那边,可以动作了。”

周凡立即领命而去。

霜容这边已经打好了车帘,宁馥快步上车,对程衍道:“立即去衙门。”

一路专挑人少的路行,程衍技术好,很快就到了衙门门前,霜容下了车,拿起击鼓杖,对着门口的大鼓咚咚的狠敲了起来。

……

与此同时的驿馆里,那些穹夷人所住的院落门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几个年轻的学子,知书守礼,并未踏足进去他人的地界,但却站在门口不远不近之处指指点点着什么。

院门口有他们穹夷人自己的护卫,几个人皆是脸色黑青,怒目望着这几个学子。

“真是野蛮,摔摔砸砸的,真没教养……”

门口的护卫听清楚这一句后怒了,大声回道:“你管得着吗?老子给得起钱,砸多少给多少,绝不赖账!”

几个书生听罢目光更加鄙夷了,相互之间继续讨论:“真是粗鲁,这哪里是钱不钱的问题,这点钱谁掏不出来是怎么着?到了别人的地方,给钱就能随便摔砸了?一点也不想想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还搅得四周其他住客也没个清静!”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住在他们这群人的隔壁……”

“咯老子的!”护卫忍不了了,一双眼睛快要从眼眶子里瞪出来了,上前就揪住挑头的那个书生的领子,手臂只轻轻一抡,那书生咣的就被甩飞了出去。

其他几个书生见了皆是面如土色,大叫着四散开去。

“杀人啦!”

“穹夷人在京城杀人啦!”

那护卫的火气这时才消了些,一眼看过去,那先前被他甩飞的书生连滚带爬的已经跑远了。

他拍了拍手,不以为然:“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是一点也不假,老子一拳头就送你们上西天,看你们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叽叽歪歪!”

……

衙门大堂。

李大人不得不到前堂来,皱着眉看着堂下站着的那个年轻女子。

京中这两年最风云的人物,居高不下的女子。

宁馥。

一片静谧之中,李大人咳了咳,道:“你说你那间铺子被人砸了?你知不知道会是谁干的?”

宁馥肃面,道:“查出真相这种事不应该是衙门的差事?我作为平头百姓,自身财产受到了损失,我只是来报案的。”

李大人皱了皱眉,咳了咳又道:“这是当然,只是得问问你平日里都与谁结怨了,我们也好下手去查。”

宁馥摇头:“与我结怨的人,犯不着用这点小事来报仇。”

连师爷都低了低眉。

是。

你也知道对你来说是小事。

你既然明明知道是小事,你还来报什么案。

你宁馥这么大的一个女老板,那杂货铺也让人去看过了,多少年都半死不活的,这对你也能称得上损失?

心里再是吐槽,这话终究也不能说出半个字。

宁馥是谁。

宁家这个背景在这里已经不值一提了,她的女爵身份,她的女官身家,她在整个京城所拥有的产业……

他们怎么能说打发就打发。

李大人觉得头疼,就悄悄的给师爷打眼色。

师爷也尴尬万分,上前客气地道:“那现在我们派人过去,先核算一下财物损失,然后……”

“那倒不用。”宁馥朝旁边递了个眼色,霜容就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了上去,宁馥一边解释道:“我已经统计过了,这些是相关的资料,也让你们省些力气,大家都不容易。”

这话一出口,衙门里上下能听见的人心里都乐了。

不愧是素缨楼的创办人,人情事故上就是这么会做事。

他们这些人,懒散惯了的,谁愿意为这点小事跑腿。

末了,宁馥起身带人准备离去,走前言了一句:“这事立个案就好,我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好查的,只是出了这种事,我怎么也得来衙门报备一声,真要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宁馥一行人走了,李大人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师爷:“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爷也是一头雾水,思量了半晌才踌躇着道:“就是……我们不用查了。”

(未完待续。)

第426章忍着

才回到府里坐下,林清之那边来了人,说今年来报考清藤学院的几个住在驿馆的学子被几个穹夷人打了。

宁馥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让茵妙去找周凡。

“找人去驿馆附近转转,有穹夷人问起什么,就说什么。”

茵妙立即去了。

卸下一身繁复的装扮换上家居服,宁馥在花园里开始继续伸展身体,近来她也不再避忌霜容几个,每天都会在花园里做些简单的伸展活动。

这一身功夫,在这个时代虽然比不起韩尘他们几个,但是在现代却还是挺够用的,不管在这里有没有用,她都不能丢下。

半个小时左右之后,身体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停下来喝了口茶,准备一会儿再来一个回合,林清之那边又来人了。

“那几个穹夷人在驿馆里骂起来了,我们的人看到有几个穹夷人走出了驿馆去了街上,估计这就开始打探消息了。”

宁馥唔了一声,抿唇道:“就看周凡手底下的人够不够用了。”

来人道:“我们公子说,用不用他安排点人帮忙。”

宁馥连忙竖手:“千万别,那些学子就够了,市井的人你家公子可安排不了,这事就得周凡来。你家公子可千万别插手,否则只会露出破绽。”

那人点头,躬身道:“如果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我家公子说您尽管吩咐。”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了。”

一下午就再没动静,直到晚饭的时候周凡急急忙忙的才过来。

“那些个穹夷人看似鲁莽粗俗,可查起事情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一件事情里里外外派了七八个人出去,我手下的人几乎全都用上了,那七八个人换着人问着同样的问题,可见这心机之深。”

看周凡这模样和语气也知事情妥当了,宁馥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些人,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来路不浅。”半晌后,她如此言道。

周凡张了张嘴,好像想起什么来要说,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宁馥看着他:“有什么事?”

周凡思量了一下,后而摇了摇头:“不能肯定的事情还是先不说的好,反正早晚也就知道了。”

宁馥点头也没再追问不休,转而问道:“他们查了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周凡点头:“得知那杂货铺是你名下之后,他们就问起素缨楼和别苑以及宁家和乔家的相关之事,后来……还问到了……”他看了看隔壁太傅府的方向,沉声道:“还问到了韩尘。”

这让宁馥也吃了一小惊。

虽然早确定这些穹夷人绝非商队那么简单,但是现在看来也有点太不简单了。

普通人的话,正常关注的点,应该是她在京城里的名声才对。

充其量再深一点,八卦的也应该是她身为女子差点一夜之间踏阁拜相。

而这些穹夷人又是以商队的形式出现的,他们关心的,应该是怎么与她合作做生意才更贴切吧。

可这些人,偏偏盯住了韩尘?

然则,这些疑虑,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水落石出了。

快到让宁馥都有些惊讶。

翌日,周凡和林清之是同时到的,两人挤着府门就往抱厦冲,宁馥听到动静抬眼望去,心没来由一沉。

“他们进宫了。”

“那些穹夷人进宫了!”

日近晌午,周凡和林清之派去守在宫门附近的人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穹夷人到现在还在宫里。

而此时皇宫大内的御花园中,几个老资历的朝臣慢步跟在皇帝的身后,皇帝和那个穹夷男子在前方逛花园赏景,他们在后面个个低头看脚,哪里有半分欣赏风景的心情。

这群穹夷蛮人,进京之前拒绝大周的一切安排,这便也罢了,原本打在头前送的信儿是要一周以后才会到,可你们既然提前了,怎么就没提前通报?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见近年来大周和穹夷太和平了,好巧不巧的就正好在这些人踏进城门的当口,在京城唯一一家有经营穹夷货口的铺子正正好就被人洗劫了。

若是普通的洗劫抢钱倒也算了,那门匾可是早年前穹夷的来使亲自题的字,听说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如垃圾一般丢在街旁,巧也不巧的,也正好全都被这些穹夷人看个清楚。

然后这些人就去衙门了,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可见是没什么章法和教养惯了的,放着高官不找,偏偏找了京城里最不办事的衙门。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间杂货铺被洗劫这么简单了。

他们穹夷人在京都的驿馆被大周的学子羞辱,他们穹夷人在大周京都的衙门被打发敷衍,他们穹夷人亲自题写的象征着两地邦交的牌匾被人砸烂丢在街旁无人问津。

他们大周,打了他们穹夷人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耳光。

不过好在他们大周实力雄厚,穹夷才是依属,脾气是该发的,但总归不至于酿成大祸。可是这件事总要给个交待和说法,穹夷再是依属,皇帝也不会不当回子事,这种添麻烦的事情,皇帝的心情不会好。

果然,没走几步远,皇帝就转过身来,直接就点了乔鸿儒上前。

乔鸿儒早就知道今天跑不了,只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他才归朝没多久,这就又有事了。

而且还是和他的那个外甥女有关。

“那间铺子现在是宁馥的?”

乔鸿儒躬身称不知。

皇帝皱眉:“你不是她舅舅?你怎么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乔鸿儒再躬身:“臣确实不知,那铺子是当年舍妹的陪嫁,舍妹又早已仙游多年,而宁馥被宁家除出族谱的时候,这铺子还是在宁家手里的,所以,这铺子若说是她的,臣就不知道这期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了。”

这话他自认说的圆满。

思来想去,在这个时候,他急于与宁馥撇清关系是不合适的,无论再怎么看,他也是宁馥的亲舅舅,这是打不断的关系,与其与宁馥撇清,不如让宁馥跟这间铺子撇清。

无论这件事宁馥是不是受害者,也无论宁馥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受了什么损失和委屈,闹的皇帝不高兴,她就得忍着!(未完待续。)

第427章下套

就在乔鸿儒这低头思量的当口,大总管刘公公上前半步在皇帝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谁也没听见。

但随后就见皇帝的眉凝的很不好看的朝着乔鸿儒就望了过来。

“昨天宁馥还去衙门亲自击鼓报了官,若不是她的,她怎么会报官?!”

乔鸿儒一身冷汗。

身子这回快要躬到地面上去了,声音也甚是惊恐:“臣,臣真的不知!这……这是宁家之事啊……”

宁家之事,宁馥姓宁。

此时乔鸿儒却似请罪。

皇帝虽然不喜欢朝臣使这些小心思,但是乔鸿儒在朝堂上的重量是有的,前头因为乔平海这个侄子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再又因为外甥女受累,委实也太倒霉了些。

更何况在这个时候斥责,太让他下不来台也于朝政不利,于是便收了收目光,趁着旁边有人求情的时候就趁机下了台,免了乔鸿儒受斥。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是以正好以宁馥也是挂品级的官员为由,将众臣谴散了去后留了乔鸿儒在,召了宁馥入宫。

“这回糟了。”宁馥在抱厦里,整个人也有些恍惚反不过劲儿来。

林清之和周凡这回也知道闹大了,本来只想让陈佩青把该交出来的东西交出来而已,这事顶多越过衙门往上顶个两三层就解决了,谁知道这些穹夷人竟然是进宫的。

这回,直接就到皇帝跟前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林清之踌躇道:“就算闹大了,也不怕,反正你是受害者,该怎么样还继续怎么样,不过就是换个人处理这事罢了。”

“换个人处理?罢了?”宁馥瞪他:“那个人可是皇上,我也不是以前普通的平头百姓了,我是挂品的吃朝廷俸禄的正经官员,我……”

周凡惊了:“难道……”

这话还没说出口,外面阴声怪气的传召之声就破天响了起来。

宁馥面色瞬冷。

入宫,不是头一次。

见皇帝,可却是人生头一回。

各种繁复的褥节过后,待她身着朝服大妆踏入御花园的时候,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皇帝正在角亭里和一个年轻的穹夷男子聊闲,宁馥这边拜跪下去,听不到上面的平身,这就在地上一直跪着。

地面冰冷,她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几步外站在亭外的乔鸿儒的半身。

不用眼看,也感觉得到来自乔鸿儒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怨恨。

宁馥觉得自己也有点冤。

安排学子和这些穹夷人动手,也是为了把穹夷人的怨气加深一点,想着把这事闹大一点,才好越过衙门往上捅一捅,到时也好给陈佩青施加压力。

谁特么知道这些穹夷人来头这么大,居然还能和皇帝同坐聊天喝茶。

这样子跪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左右,宁馥听到那年轻的男子言语了一句。

“小姑娘还在外面跪着呢,年轻轻的再跪坏了身子,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可都是打心底里怜香惜玉,这可是你们中原的美德,皇上可别忘了。”

皇帝似是这时才想起宁馥在外面跪着似的,立即笑着出声让太监传话平身。

宁馥站起仍旧垂目,自是不能直视龙颜。

这一站起,就感觉到亭内两道极厉的目光立即就投到了她的身上。

“你昨天报官,你的铺子被人劫了?”

皇帝的声音听来并不是很老,在貌似亲和的声音下,有着难掩的威仪。

宁馥回话:“回皇上,臣的铺子被人砸了,并非劫了。”

然后,在一众震惊的表情下,宁馥沉声道:“臣来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也明白了,没想到那间铺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误会,一切都是臣做的不好,这件事绝对只是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更与大周无关。”后而,她对着皇帝对面的年轻男子躬了躬身:“您千万别误会,也别生气,若要有气,我来补偿。”

这话说完,乔鸿儒怒斥:“大胆!皇帝面前,岂容你胡乱说话!”

“乔爱卿!”皇帝正为宁馥这番话眼前一亮,乔鸿儒这一句插话插的让他甚是腻味,道:“你这么严厉做什么?她也是受害者,现在还这么有担当明事理,不用说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应该为有这样一个外甥女感到自豪!”

乔鸿儒心头大堵,但却只能俯首称是。

皇帝转过头去,看向那年轻男子。

“赤嵘,我大周的女子都这么有担当,这就是我们大周的本色。你尽管开口,想要什么补偿,朕都依。”

赤嵘的目光却从宁馥的身上轻轻的飘过。

后而展颜一笑,道:“赔偿与补偿什么的就不用了,不过是和几个年轻学子动了动火气而已,你们大周的女子的胸襟都如此广阔,我穹夷的男儿岂能这般拘泥?这事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年轻人,哪个没些气性?但是那驿馆我却不想再住了,而且关于那铺子被砸之事想必还要找到源头为好,这件事才是我关心的。”

这话的意思是……你们大周的人,就算站在我面前的是个女子,她说什么,我也未必就会信。

铺子成了那样,打了我们穹夷的脸面,不能你说是私人恩怨就是私人恩怨,我也要查个清楚才是。

皇帝向宁馥看来。

宁馥俯首:“是。”

赤崂满意的笑了:“既然如此,那再没有什么比我住在宁大人的府上更方便查个真相了,还请皇上允准,也请宁大人首肯。”

皇帝一怔,尴尬的看向宁馥。

宁馥一凛,当即回绝:“臣是女子。”

未等皇帝开口,赤嵘的嘴更快,笑起来甚是有几分邪气,目光更是灼灼,道:“哦,我刚刚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住在与宁大人相关的地方最恰当不过,你名下不是有素缨楼和一间别苑吗?”

宁馥顿时觉得自己被他下了套了。

先前拒绝,她是以自己是女子之身拒绝,而不是以官职不便或是身份不便。

现在赤嵘转口就说住在素缨楼或者别苑,那她就再不能以女子之身为由拒绝。

而现在若再以官职不便或是身份不便拒绝,就太牵强,拒绝之意也太过了。

果然,老皇尴尬的撇了撇嘴,尴尬的看了看宁馥,道:“那就由宁馥安排吧。”

(未完待续。)

第428章外交

于是一窝穹夷人的衣食住行就落到了宁馥的头上,接待外宾这种事宁馥两世来也没有过这个经验,但是关于穹夷人的一些不良生活习惯她还是稍有些了解的。

这无关地域歧视,在这个时代的草原人,生活质量和生活品质再高又能高到哪去。

接待外宾这件事还没开始,这风声就已经无腿自走,里里外外已经传出了许多个版本,连宁馥也听了一耳朵,有说她打着自己没提升成功的旗号进宫面圣就是为了把这个差事揽到手里的,有说她这回能借着接待外宾大发横财的,更多的是对前两种说法嗤之以鼻,言说宁馥虽然难嫁,但是自带招蜂引蝶的光环,连穹夷的上位者都从穹夷那蛮荒之地给吸引来了的。

宁馥听见这些个传言,心中很为无辜的自己默哀了一分钟。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差事都非她莫属了,皇帝已经开了金口,这件事只要不是那个赤嵘亲自开口,是不可能改变了。

回到府里之后,林清之和周凡一直没动地方等着她,一踏进抱厦,她直接就让周凡带上几个人去把别苑归整一下,挑几个像样的院落留给赤嵘选择居住。

这还没坐稳话就说完了,茶才碰到指尖,林清之在旁边就跳了脚,大叫:“什么?让我和那些穹夷人住在一起?!我不干!”

“不想和他们住一起?也行。”宁馥客客气气的点头,随后就对着周凡又加了一条:“那就再多带几个人,帮着林公子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让他早点搬出去。”

“小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林清之苦着脸上前,“有几个像我这样真心实意的什么事都想着你?少了我这个帮手,你一个人孤军奋战该有多辛苦,你怎么能让我走……”

在宁馥肃面极度阴沉的表情下,他的声音渐弱了下来,后而叹了口气:“你看,我们近来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很多事情还是很不方便有外人住在别苑的,书院和宫中藏书阁的事情也没告终,你这边那个杂货铺也没处理完,你看,这些个穹夷人,是不是不适合住在别苑?”

宁馥笑了笑。

“素缨楼是不用考虑了,他们住在素缨楼的话,我也就别想做生意了。”宁馥十分深情的打量着林清之灼灼的眉眼,“他们如果不住在别苑,我这么大的府院,就得腾出地方来让他们住,你觉得呢?”

“那怎么行!!”

“这不就结了。”宁馥立即不愁眉了,顺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大口,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将那帕子团成一团,抹布似的抓在手里朝着林清之就丢砸了过去,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道:“要么同居,要么你走,爱谁谁。”

林清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椅背,双目深的能杀死人。

周凡听得出来,看似开玩笑似的,其实宁馥这回是真生气了。

好生生的得了这么个差事,心里怎么能不恶心,心里已经够烦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该再给她添麻烦才是。

叹了口气,他上前拍了拍林清之的肩膀:“我让霜容收拾一下,你先暂时搬回素缨楼好了,换个角度想,素缨楼还在京城里,距离这里也更近些不是?那些穹夷人早晚也要走,总不会在京城住一辈子。”

……

三日后,赤嵘一行人搬去了别苑,宁馥亲自带人在门口盛重迎接。

院子很快就选定,几乎所有人都特别满意,大夸中原人会享受,各自都在自己所选之处流连忘返的同时,赤嵘带着两个跟随进了前厅和宁馥几人叙话。

这茶还没上,突然有客到访。

这别苑四面空旷,早就不是以前归属宁家时的风气,从宁馥接手之后林清之就在这里长住,若非有活动或是林清之自己宴请,这里哪会有客。

踏进厅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乔鸿儒。

一身常服,让他少了些冷硬,进门后先对赤嵘言语了几句客气话,眼里好像压根就没看见宁馥这个正经主人。

“你且放宽心在这里住下,这里虽然距离京城远一些,但贵在清静,而且这里以前也是达官显贵的热衷之地,环境与用度上都是上乘极好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短缺等,皆可直接与我言说,不必客气。”

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宁馥垂目淡笑。

赤嵘看了看她,也是淡淡一笑,这才望向乔鸿儒。

“需要或是短缺这些事找你也没用,这事上乔大人能有多少经验,哪里比得及宁老板。”这话言语完,在乔鸿儒很有些自得的表情下,他话峰又一转:“不过倒还真有事得跟你言语,问个明白清楚。”

“请说。”乔鸿儒正了正身。

赤嵘顺手拿了个桔子来剥,一边浑不在意地道:“安抚之事做的不错,但是事情还是得查啊,现在宁老板人也在这儿,那铺子以前也是属于你们乔家的,姓乔的和姓宁的都在这儿,难得皇帝不在,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到底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乔鸿儒凛了凛,反正现在皇帝不在,硬要撇清的话他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当即就厉目望向了宁馥:“你在皇上的面前口口声声说你的店是被砸的?当时情况紧急,我也不好在皇上的面前否了你,现在正好赤嵘问起,你把事情再重说一次,衙门那边都没有查清楚的事你也别太早定义,被人砸和被洗劫可是两回事,意义重大,你可要想清楚。”

被洗劫,就是贼人所为,自然就可以让人理解为与两地邦交绝无影响,铺子被人抢了,也绝对不是冲着要拂穹夷的脸面而来。

被砸就完全不一样了,被砸的还有那个牌匾,这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被人理解为这是因为与穹夷有关,而说不定做出此事来的人正好就知道穹夷人要进京了,才有了这么个举动。

事关政局稳定,不过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就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乔鸿儒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目光也很有深意的发出警告的讯息。

(未完待续。)

第429章长谈

乔鸿儒带了两个一看就是幕僚的人,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忙就在旁浅笑附和称是。

宁馥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那二人一眼,一眼过去,乔鸿儒便浑身一颤。

“乔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我思考不够慎重?”

宁馥一句话震的整个厅堂都静到了极致,远处赤嵘看似无意的把玩着杯盏,闻声也不由的顿了住。

满屋的人脸色都骤然一变。

“还是乔大人觉得我在皇上的面前信口开河,说话不经过大脑?”宁馥这话既已放出,便就没有收势的道理,且不说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就单说她已经在皇帝的面前亲口言语过此事是被砸而非被劫,现在再让她反口,到时候谁知道会降个什么罪名给她?她端着茶杯,悠悠然轻轻转着,“说句不怕丢人现眼的话,这件事就是我的私事,被砸,也是我个人之事。”

乔鸿儒皱眉,尴尬的先笑笑,宁馥不理他,自扭过头去,朝着赤嵘一笑,一边道:“本不想多说,偏偏有人爱挖根究底下我的脸子,我虽然一介女子,在你们眼里给不给我面子大概从来都不在你们各位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面子这种东西人人都有,人人都想要这是事实,我也不例外。今天有人要让我揭底,那我就自己揭一揭,总好过别人揭出来。”

赤嵘听了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渐渐变了几分,从先前的有些玩味与不屑渐渐目露激赏,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宁馥继续执着杯盏笑,一副浑不介意的自嘲味道,周围的气氛越凝重,她便笑的越发满意。

“那间铺子我刚刚接手不久,我也没有办法,店里的两个伙计不服我这个新主子,不仅闹事还想趁机让我涨工钱,我脾气也不是弱的,他们二人在宁家的名下做事的时候,多少年都不敢提涨工钱这三个字,见换了我这个姑娘家做他们的东家,这话张口就来。”

“可是人人都知道,那间铺子多少年来都未曾盈利,我的素缨楼和别苑这边,大家的工钱确实不少,但这是建立在盈利的基础上的,赚多少发多少,这是我的规矩。可那二人不这么认为,觉得在我的名下做事,就应该和素缨楼还有别苑这边的人发的工钱一样多。而且还说什么就算我是新主子也没儿童,说白了,我这个做东家的就得听他们做伙计的话。”

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众人,又笑了:“你们肯定在想,我宁馥这么有钱,犯不着为了两个工人这么点连九牛一毛都不如的月钱闹成这样,你们可以无视我的个人规矩,但是这间铺子就是不一样。”

“这间铺子。”她将杯盏放下,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字字有声:“现在在我的手里,生意如果好了,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因为你们不知道,我虽然拿着这间铺子的契子,但是我并没有经营边陲也就是穹夷货品的权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宁馥又笑了,道:“生意如果不好的话就这么干下去,说句诛心的话,生意越不好,宁家才不会找我的麻烦,如果生意好了,宁家立即就能告我一个私自售卖边陲货品的罪名。”

赤嵘的身子不由的直了直,忍不住怒道:“宁家把铺子给了你,居然没有给你经营权?”

“你不信?”宁馥笑看向他:“你大可立即让人去宁家问一问,我说的可有一字是假。”

连乔鸿儒都有些怒了。

虽然他们乔家不喜欢宁馥也不想和宁馥亲近,可宁家这种作为简直就是连他们乔家的脸也打了。

那铺子,本来是乔家的!

“我害怕惹事,不想开门。”宁馥看了一眼众人,指了指门外:“进了京城,你们可以到街上随便抓个人来问问,那间铺子是不是一到了我的手里就关张了,可是那两个伙计说我连关张的权利都没有,因为边陲货品的出售权当时就是只能在那间铺子里售卖,还反过来劝我识相点。我没办法,又不想受人摆布,为了这件事,大半夜的跑到宁家去,宁家呢?闭门不见,根本就不与我谈论这件事,可我也不想就这样让那二人如愿,人活一口气,可我想把这两个人还给宁家都不行。”

说到这里,宁馥往椅背里一靠,摊了手:“我本来想着先拖两天,却没想到那两个伙计胆子好大,听到有穹夷人要进京,就趁这个机会想拉我下来,那店铺一夜之间被毁了个七七八八,还故意将店糟蹋成那个样子,明摆着就是要让你们穹夷人一进京就看见的。”

言语到此处,乔鸿儒突然抬了眼,神情颇有些不大相信,质疑道:“那两人什么身份,居然敢这么对你?这不大可能吧……”

“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宁馥颇有深意的淡笑着看他,意有所指地道:“总有些人,觉得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子,怎么会像传言那般难对付?再加上身后有个背景靠山的,就更没有这个顾虑了,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乔鸿儒当场语滞。

他知道宁馥说的是他。

早前他是怎么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又因宁馥无父母可依,宁家本族又依靠不得的局势下,对宁馥做了那些压迫之事。

赤嵘看着他们二人神色上的变化,心里略略有些底,转而道:“这二人不过是个工人,若是本家有能耐也就不至于还只是个工人了,能依靠的就只有宁家,而你先前所说你连夜拜访却被宁家拒之门外,那这就更说得通了,若说此事宁家毫无关联,那也不大可能了。”

宁馥莞尔,看起来非常认同,但话却说得很活:“无凭无据,我也只能在心里这般小人之心揣测一下,却是拿不出什么来摆到席面上指摘的。”

赤嵘看向她的目光更厉了。

向来坚刚之体易毁,阴柔之物难摧。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与普通女子不同过而刚强的女子,然则,今日这一席长谈,硬中带软,软中又透着不可撼动的坚硬。

该强时强,该弱时必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未完待续。)

第430章转权

择日下了朝,乔鸿儒便来到宁馥的府上。

宁馥客气的礼待。

他不出夭蛾子,她也不会给他冷板凳。

没有外人在场,入了席后乔鸿儒也没有多客气,关上门怎么都有着血缘在,他端着茶这就与宁馥说起了关于那间杂货铺的事来。

“那间铺子是你母亲的陪嫁,你母亲不在了之后你也年幼,按理说是该归到你的名下,但是你与宁家的关系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本着不是为了把事情办砸而来的心思,不好听的话就没提,转而道:“宁家如果握着不给,我们这边也说不了什么,但是现在这事办的就荒唐了,要么不给,可现在给了却只给一半,明摆着也是给你添堵,让你在中间磨着里外不好做,我打算向皇上请旨,将边陲的销售权和那间铺子分离开,反正以前宁家打理不善,他们也没资格再握着这个销售权,更何况这个销售权当初就是与乔家签订的,我开了口之后,这个销售权就归乔家,那间铺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没影响了。”

这话听着好像挺有理。

销售权以前就是乔家签订的,现在再由乔家的人开口把销售权要回去,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宁馥淡笑。

“连你也觉得荒唐了是吗?”这话一语双关,宁馥点到即止,现在还没到揭开这张脸的时候,她唇边的讥笑一闪即过,就像从来没有展现过,后而垂目饮茶:“你刚刚说的是两件事,宁家那边未必好打发,不然也不会把铺子给我而不给销售权,您还是先把铺子和销售权分离开再说吧。”

乔鸿儒才以为宁馥要跟他谈条件,后面这话听到耳朵里就立即沉思了。

须臾,他冷冷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她若是好意思开口不同意这件事,那我立即就可以拿她先前做出的事来回她,她能把销售权扣下单独把铺子给你,这就说明她已经默认销售权和铺子是可以分离的,更何况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我就不信她有这个胆。”

这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几分迫人,意思是宁馥开口那自然不行,由他去办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宁馥也不跟他计较这个高下,只笑道:“那先办成再说这话也不迟。”

听在乔鸿儒的耳朵里,颇有几分不信他有这个能耐似的,乔鸿儒又是一笑,道:“你就等消息吧。”

亲自送乔鸿儒到府门口,看着他的马车远去,宁馥的目光越来越冷。

乔家的人永远都不曾把她当过什么所谓的自己人。

也永远都不会为她打算一丁半点。

就连这么一丁点的销售权,根本就不曾盈利过的销售权,他们乔家也要趁机握回手里。

几日后,宁馥就收到了乔鸿儒那边递来的消息,销售权已经不再属于宁家。

后脚宁馥收到乔鸿儒的邀请,让她去乔家一叙。

宁馥看了看帖子,随手丢到了一边,起身准备收拾的当口吩咐乔家来的人:“跟你们家老爷说,正经事我不想在乔家商量,有事太平阁见,我订了房间。”

那跑腿儿的去了,宁馥又叫来霜容:“去隔壁把韩尘约出来,就说他上回没把乔鸿儒收拾伏贴,现在又出来作妖了。”

然后又叫来茵妙:“去别苑,把赤嵘叫到太平阁去,就说我今天就给他个交待。”

交待完,收拾停当,程衍套车,烟珑和芍芝跟随,一行人向太平阁而去。

出府门的时候,隔壁邻居的座驾正好也驶了出来,两辆马车在路上并排停了下来。

秦航笑着看向程衍。

“这么巧。”

程衍也笑。

“是啊,好巧。”

两辆马车并停,皆都撩起了各自的车帘,更同步的是,二人端坐车内直视前方——谁也不看谁。

韩尘冷冷的淡淡而笑。

“女人出个门,永远都是这么繁复,一点也没有时间观念。”

宁馥也冷冷的淡淡而笑。

“作为男人,竟然跟女子一样这样繁复,这岂止是没有时间观念。”

……

乔鸿儒端着茶盏,满头黑线。

他独自一人坐在这边,对面——宁馥、韩尘还有赤嵘坐成一排。

这是怎么个对立,不用说话都看出来了。

“乔大人,我想,你分离出来的销售权应该重新谈一谈了。”宁馥浅笑,做了个开场。

“谈?”乔鸿儒一口截断,“销售权当初就是乔家的,还有什么要谈的?”

“你也说了是当初。”宁馥当仁不让:“这销售权在乔家握了才多久?只怕还没有在宁家手里的时间更长,若说当初,那当初还在宁家人的手里呢。”

乔鸿儒沉下脸来,思量着硬压是不行了,面前坐着韩尘,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是也明摆着是来干什么了,半晌后他道:“那好,咱们谈。”继而抬眼看向赤嵘,道:“我们乔三老爷早年前曾在边陲小住过一阵子,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懂得怎样经营,说来我这个三哥也是个能干的,相信这销售权再没有比交到一个有这方面经验的人更合适了。”

言罢,他又看向韩尘:“太傅大人,您说是不是?”

把包袱先甩给韩尘,看他怎么还能说出偏袒的话。

韩尘笑了笑,看了看赤嵘,也将牌推了出去,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立即办了,别的倒没什么意见,这件事终归还是要看你的意见。”

“这已经明摆着了。”乔鸿儒截道:“我们这边有人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他本人对穹夷很喜欢很感兴趣,将爱好投入到事业当中,一定会越做越火,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乔大人这是想替赤嵘做决定?”宁馥挑眉:“说起做生意,乔三老爷这些年败的还不够?敢情儿乔家分了家,三房的人再败也是败他们自己的,乔四老爷不心疼是怎么着?”

赤嵘一听这话就笑了,连连摆手,然后指着宁馥:“行了,你们也别吵了,你们俩可还算是亲戚,怎么你们中原人这么没有亲情?我决定给你了,说起做生意……”他笑着看向乔鸿儒,面露不客气地道:“这里,还有谁能比得过她?”

(未完待续。)

第431章不服

杂货铺重新修饰焕然一新,宁馥又经营了一家新店的事很快就在京城宣扬开来。

素缨楼和太平阁同时联手做了关联活动,太平阁更是大量的引进了原先杂货铺内的一些陈年旧物,话说回来,来太平阁的客人皆是赞叹:怎么这些东西以前在杂货铺的时候,就没觉得有这么好看呢?

杂货铺早就到了宁馥的手上,却是到了现在才正式上了宁馥的轨道,宣传、活动、一样接一样换着花样不停歇的滚动播放,这么大的动作,让陈佩青暗中快把牙齿都咬裂了。

这件事是她自己造成,终究不可能去宁馥那里寻晦气,便在船舫制造的股东会上对周凡冷嘲热讽来泄愤。

周凡无辜且无奈的笑言:“其实这不过是天意。”

好脾气的周凡在股东圈里倒因为如此大度而引来不少好感,好人缘的周凡考虑到船舫制造这边也需要一些摆件,于是对孔无喧几人提议不如趁现在穹夷的货品灼手可热的时候引进一批添置在新船舫之中,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除了陈佩青之外所有股东的一致同意,而置办过后的画舫,竟然销量立即提升。

杂货铺之前被砸了,东西按说也都不该剩什么了才是,怎么会突然之间有这么多的货品?

宁馥自然不会主动说出那些真正的好货在被砸之前就已经让人转移,这件事现在哪有人顾得上追究——赤嵘这些大批的穹夷商队都进京了,商队,能没有货品?

重新签订了销售权就得有接下来的合作事宜,林清之天天早出晚归泡在别苑跟在赤嵘身边寸步不离——打着谈生意和以后货品进口的旗号。

实则——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赤嵘有一回在宁馥的府上赖着装醉不走,被迫让宁馥留宿开始的。

你还想进城去宁馥的府上?

你做梦!

宁馥最近精神也好,林清之不来吵她喝茶了,赤嵘也不用她招待了,韩尘白日里是绝对不会现身的,白天她就早睡早起,练功夫也练得欢,韩尘每天夜里的举动深刻教育了她——出来混,没点功夫傍身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这样的日子却也终究有个尽头,这尽头来的还挺快。

赤嵘竟然比林清之起的还早,每天天才刚刚亮,他就已经来敲宁馥的府门。

起初宁馥还能耐着性子跟他周旋,连过了几天宁馥也受不了了,不在皇宫,她怎会对这个本来也没什么规矩的穹夷人客气大方,难听话奚落话说了几车,可这人就像是披着一张别人的面皮似的,无论宁馥怎么打发怎么给脸色,都无所谓。

天天来报到,一方面缠着她,一方面又躲着林清之的纠缠,当然,每天应付后者,更多一些。

林清之哪里会放过他,在这一点上两人竟越来越像,你缠着宁馥,我就缠着你,你怎么待宁馥,我怎么待你,反正你不走,我就绝不会走。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近来喝茶都是在园子里,宁馥几人坐在树下享受良辰美景,看着前方闹腾的两人,霜容都头疼。

“真是冤家。”

宁馥叹为观止:“我看他们这才是真爱。”

但是赤嵘这种纠缠,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似乎对她这个人更好奇一些,但是坐到一处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因为宁馥的回答无外乎就那几个字。

嗯。

哦。

呵呵。

啊。

是。

哈哈。

宁馥开始盼着赤嵘回草原,因为只要他在,她和林清之就得被迫停止对钥匙的追查,而赤嵘的真实身份,虽然说皇帝也未曾向众臣交待个清楚,就好像赤嵘真的就只是两地大使似的,可她仍旧隐隐觉得未必就这么简单。

关于钥匙的事情,她这段日子也总觉得韩尘那边已经越来越确定她在追查了,现在再多一个不明身份的赤嵘,她可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然而同样盼着赤嵘消失在京城的不止她一个,终于在一个晚上,夜深人静适宜杀人放火时,太傅大人又不请自来了。

当然,他又是直接踏进宁馥的卧房——和卧床的。

宁馥像个尸体一般一动不能动的僵硬在床上摊尸给他看,他就在旁边照旧挑着她的发丝编着小辫子,沉吟了半晌,问她:“你说,要不要灭口呢?”

宁馥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你不愿意。”韩尘自言自语的解读她的眼神,想了想笑道:“是不是因为钥匙?你可以用美人计,跟他去草原。”

什么鬼!

编完一头的小辫,韩尘就如烟一般的散了去,宁馥接着躺尸,努力运气,这一回身体恢复知觉比昨日要早了十分钟。

下地后手脚还没活动开,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宁馥披衣出去皱眉一望,赫然看见赤嵘带着两个人,抬着几个箱笼就招呼着进了后院来。

宁馥呆若木鸡,唰的上得前去,程衍几人已经在前方相拦:“您这是做什么,前面是我们姑娘的卧寝,你不能过去……”

赤嵘那一对宝石般的眼眸却是亮闪闪,大声笑道:“我在那别苑住的水土不服,来这里改善一下……”

宁馥看着他那看似纯真的笃定眼神,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假笑:“水土不服吗?”

听到宁馥的声音,程衍几人忙躬身行礼。

“是!”赤嵘目光灼灼盯着她,“水土不服的不行,浑身都难受,实在不能住了。”

“看阁下这么火急一大早的就跑来,肯定是很严重了。”宁馥浅笑,扭头对程衍道:“去把书房里那个前两天从铺子里拿来的灯壶送给他。”

“灯壶?”赤嵘摇头:“给我灯壶干什么?”

宁馥:“那灯壶似是你们穹夷出土的古物,里面有不少的陈年旧土还没清洗,听说故乡之土专治各种水土不服,我让人刮些出来,泡水给你喝,保你土入腹,不服也得服。”

赤嵘:“……”

除他本人之外,其他一众人等皆忍不住窃笑出声,就连他带来的两个搬抬的都大笑了起来。

难得赤嵘一时接不下这话来,宁馥正思考着怎么着把他赶出去,忽听院前方一阵喧哗,随即有宫人快步到得月门前,扬声道:“传皇上口谕!”

(未完待续。)

第432章爬墙

一众人立即去前厅听谕。

穹夷在大周很受礼遇,赤嵘又特别得皇帝的重视,他的身份,在此时此刻让宁馥更加猜忌。

便就算穹夷有穹夷的制度,但若真是大使,即便不必大礼叩拜,总也得磕半膝。

然则,赤嵘仅仅只是半垂首站在一旁而已。

宫人竟也没有觉得不妥,将皇帝的口谕扬声道来。

“宁馥的别苑过于偏远,多有不便,影响友邦人民参观我大周,着令韩尘韩太傅接任招待友邦人民之命。”

“韩尘?”赤嵘一怔。

随即便见秦航带着几人从府门踏步进来,一边对着宫人们行礼一边对着赤嵘笑言:“在下几人特地过来相迎,还请友邦人民移步隔壁。”

他看了一眼宁馥,不露痕迹的眨了眨眼睛。

宁馥盯着这些人的动作,包括赤嵘怒目却不得不从的移步。

赤嵘进一步退三步的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航一把搭住了肩膀动弹不得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赤嵘苦着脸凶了一句,道:“兄弟,别这样!”

宁馥微笑,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的微微轻攥起来。

等这院子清静了,她冷声道:“加派人手把后花园封死了,门子堵不住,就上人去堵!任何人都不许踏入我的后花园!”

呼一声,很轻。

宁馥的面容立即又沉了几分。

“太傅大人,您是来拆我的台的?”

“我这不是帮你了?怎么还这样对待恩人。”韩尘在她身边垂下头来,凑在她耳际呵气如兰:“左邻右里的,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很正常,你不是让人把后花园封了吗?我觉得这个提议特别的好。”他就像在和她商量似的,道:“有些人是得大防,但有的人就不必了,比如那些善意的,比如我。”

宁馥沉吟了一下,想着单是封个后花园本来也就不是能防得住韩尘的法子,在这件事上和他争个你死我活也是无用,但是又实在看不了他这副不知耻的模样,逐便扭头冲他一笑。

这一笑,韩尘愣了。

她在对他笑?

真是太阳打四面八方一齐出升了。

在某人不自禁的看天上的太阳的时候,突然面前娇小的身影一动。

旋即,宁馥一个跺脚,狠狠的踏在某人的脚背上。

某人吃痛,防不胜防,此生还从未有过被人踏在脚背上的时候!

宁馥却大退开来,挥了挥手,笑着离开。

韩尘躬着腿看着自己的脚面,犹还不太敢相信并且接受这个事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当晚,太傅大人的府院有一个身影,半夜爬后花园的墙,被秦航扯了下来。

当晚,据说太傅大人加派了十几名精卫把守后花园的围墙。

当晚,女爵大人让人连夜调来十余名护院,将女爵府后花园的围墙加强看守。

当晚,只是一面围墙之隔,两排人密密的把守,据说隔着围墙,两边的人还聊起了天来。

先说这个爬墙事件。

那晚据爬墙当事人说,夜色是极美的,星光也是极灿烂的,两边的花园四散着花香气,到处都弥漫着温柔的情怀,而两个花园这么美是很难让人分辨得出是属于两个府各自为政的,水土不服的他老人家是难以入睡的,睡不着就容易出门逛花园的,然后看见花园甚美,美不胜收,收就收不住了,想看到更美的,可偏偏面前就有一堵碍事的很是多余的墙,极为影响他逛花园的心情,更关键的是他隐隐嗅到围墙外的花香好像特别的香,仅此而已。

那晚据被爬墙当事人说:我的后花园的花已经谢了。

那晚扬威墙下捕猎者秦航说:“天黑阴天,四更,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在月黑风高杀人夜,某人试图爬墙对女爵大人进行可怕的举动。

其实那晚爬墙,赤嵘是成功了的。

只是他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了。

赤嵘爬墙进入宁馥的卧寝后院的时候,正好撞上韩尘正在对宁馥施展僵尸*。

宁馥身子才刚刚不能动弹,就听门口突然一声异常的轻响,她隐约意识到不妥的时候,韩尘纵然半卧在床的里侧也是不可能听不到的,但二人皆都心惊,各自都认为自己以及对方都是有点底子的,居然有人能做到已经靠得如此之近才让他们察觉。

这一惊之下,韩尘的僵尸*才行到一半就被迫飘身向密道而去,与此同时宁馥一个仰身挺起,立即就竖了手刀到了门后。

赤嵘飞身而入的时候直冲那密道而去,这让站在门后的宁馥在看清来人竟是他的同时,更加震惊他的洞察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的时候,她怎么能让他追上韩尘!

她这一生的名节就完了!

她虽然不在乎这些,可被人如此抓个现行,一时间她脑子一轰,竟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捉奸在床,大脑来不及思索,手刀已换了个姿势直接揪住了赤嵘的后衣领。

赤嵘一回头,也是目露震惊,似是没料到宁馥居然站在门后,又似是没料到宁馥居然有这么利索的身手。

而宁馥,穿的严严实实,笑的温温柔柔,道:“来了啊。”

赤嵘更震惊了,那一瞬他想的是这女人竟然在睡觉的时候都穿的比他还多。

他尴尬的干巴巴地道:“来了。”

“夜闯女子闺阁,感觉好吗?”

“还……可以。”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用这种方式并且在我熟睡的时候亲自跑来告诉我?在不走正门的情况下?”

赤嵘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有,真有。”

“哦。”宁馥依旧揪着他的衣领,“那就一次性说完吧。”

宁馥这话音一落,赤嵘竟脑袋一缩,不知是怎么着一个动作,原地在她手底下转了个圈后直接就脱离了她的掌握,施即一个错步,直接就把宁馥抱在了怀里,手臂如铁钳一般牢牢的搂上了她的腰。

“你真不是普通的女人,不若跟我回草原。”

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宁馥有一瞬的石化。

但这不过是连一秒钟长短都没能维持的姿势,然后宁馥整个人——条件反射,完全不受自己大脑所支配,或者说,大脑根本就没有支配。

一个转身,如泥鳅一般的滑出来脱了身,揪着赤嵘的两只手臂,刁钻一转。

她站在赤嵘背后,两手还死死的揪着他的手臂。

骨节错位之响在黑暗之中让人毛骨悚然。

宁馥还未语,两臂脱臼的某人却从喉咙处发出极其变态的声音:“你……啊……你好棒……”

(未完待续。)

第433章炸毛

原本应该痛呼不是吗?

可这是什么画风?!

宁馥只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底板都生出一股恶寒来,第一反映就是这家伙竟然是个抖m,敢情这彪悍的草原男儿还是个前卫的?

这一回头脑清醒的完全支配了自己的四肢,她再也忍不了了,赶在赤嵘僵硬着转过头之前,她双腿一个弹起,精准的夹上他的脖颈,一个猛旋。

卡卡。

两人呯的全倒在地。

宁馥喘着气,怒瞪着被扭断了脖子的赤嵘。

等到自己恢复了些力气,这才疲累的起身,默默无声的将随身空间打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赤嵘的尸体拖了进去。

然后才将空间闭合,戴回手腕。

看了看四周没什么痕迹,她崩着脸披上斗篷,踏着黑夜向后花园走去。

彼时还未有太多的人防范,宁馥看着一丝不苟的程衍,也不好将刚才发生过的事说给他听,只言语让他再拨些人过来,保证三步一岗,然后踏过了两府之间花园的门。

一过门,就发觉这边守卫也是挺森严的,可是这边的人却像是完全还不知道赤嵘已经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走。

宁馥心里也是一沉。

韩尘这边的人个个不简单,赤嵘竟然在没有惊动这些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爬了墙?

然而这事也说不得。

她只凛声说随便走走,有事要找赤嵘。

自有人引她去赤嵘的住处,到得门前那人欲要敲门,宁馥挥了手:“你退下就好。”

那人自是退去,宁馥作势敲了两下,然后直接就推门进了去,随后,再次费力的将赤嵘的尸体从空间里拖出来丢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手,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就在她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这才想起韩尘来。

现在回想起来方才的情形,她一时也有些慌了。

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在杀死赤嵘的时候,好像还并不能确定韩尘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一想到韩尘,她不禁的又头痛不已,这些日子勤加练习想着用来对抗韩尘的功夫,竟都用在赤嵘的头上了。

“应该……走了吧。”

如果没走,赤嵘对她下手不敬的时候,他也没道理袖手旁观吧……

最后,也只能这般做想,一晚上折腾的筋疲力尽,索性不再深想,管他三七二十一,睡饱了再说。

而赤嵘的卧房,某人已经无声飘身而至。

看着躺在床上全无生气的赤嵘,他双眉凝的甚重。

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探了出来,轻触到赤嵘的脖颈之处。

仍旧感觉不到半丝脉跳。

半晌,某人直了直身子。

“真的……死了?”

然而,当翌日一大早,赤嵘浑身酸痛的从床上揉着脖子醒来的时候,已经全然记不起昨天发生过什么。

他隐约记得自己爬墙来着,好像还成功了。

可之后呢?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卧房的。

心事重重的踏出门去的时候,韩尘正在门外和手下说着什么,两人一听到动静皆是向他看来。

他笑着挥了挥手:“早啊两位。”

面前两人如同石化。

他怔了怔,揉着脖子干干的笑了笑:“你们……怎么这么看我?”

……

当赤嵘再次站到那围墙的面前试图旧地重游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回想起些什么来的时候,被这围墙前守护的二十余人给震了一惊。

墙上赫然挂了个崭新的木牌,上书四个大字:翻墙者死。

他往门前一走,二十余人瞬间就将他给围了住。

他接着干巴巴的笑:“我不翻墙,我走门。”

二十余人阴沉着脸,但终究碍着身份并没有以死相拦,赤嵘满腹狐疑的踏过门去,又被围墙这边的二十余人给围了个正着。

他震惊极了,声音都抖了抖:“我……找你们主子,有事,正事。”

程衍黑着脸看他:“有事怎么不走正门?”

茵妙也瞪了过来:“有事也得递帖子!”

他扯了扯嘴角,缩声道:“下回一定,这回紧急!”

众人半晌过后才极不情愿的让开一条缝,他扭着身子挤了出去,一路头也不敢回,直奔宁馥所住之地。

宁馥正准备去后花园看看防守,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

看见他死了之后一醒就冲这边过来,宁馥平平静静的先行了个极其疏远的礼,昨晚的事情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淡淡一笑。

听赤嵘说在韩尘那里也住不惯,想来她这里住之后,她眉头当即一皱。

“赤嵘。”她微笑道,“皇上的口谕也是圣意,无论是你还是我又或者是太傅大人,谁都不能违背的。”

言下之意,这事已经板上钉钉谁也不能改了。

“我又不会打扰到你,相反,我若是住的不舒服,就很难说会不会在太傅府上打扰到太傅大人,大家都方便的事,根本不用请示皇上,咱们私下协议就好。”赤嵘大喇喇的凑到宁馥的身边去,等宁馥侧目盯了过来,看见他已经紧紧挨着她并肩而站,甚至于又想伸手来动手动脚了。

宁馥十分愤怒,却不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光天白日之下不比昨夜在她的房里,她对他做什么都没有顾忌。

赤嵘已经很亲和的抓住了她衣袖的一角,还把脸埋在宁馥的肩头轻轻的蹭来蹭去蹭来蹭去,双目更是迷醉一般的轻眯起来。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越冷漠,我就越想粘着你,这水土不服的病,我看就只有你能医治我了,不如,你跟回草原吧,你这个性子委实不适合中原这种封建的地方,我们草原,才是最适合你自由发展翱翔的地方……”

轰。

宁馥又炸毛了。

等宁馥这口气换完之后,赤嵘也已经被她一脚踢飞到丈步之外了,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模样,更是心头火起,冷冷道:“我是大周的女官,就算不是,也是大周的女商,我在这里发展的很好,不需要去你们鸟不生蛋的草原,如果你再这样对我不敬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大周的好。”

(未完待续。)

第434章赤嵘

“可你跟我是有合作的。”赤嵘抬起头,十分肯定的道:“整个大周,只有你跟我们穹夷签下了销售权,作为合作方,你怎么也应该去我们草原实地考察一下,这才有利于接下来的发展。”

“就算要考察。”宁馥默然良久,坚决的压下怒气,笑起来:“我也会派其他人去,你大可放下这颗心。”

“宁馥必须去。”赤嵘似乎完全没发觉某人已经濒临爆发,抖了抖被踢到的腿兴致勃勃的道:“别的人去,我们草原还未必盛情款待呢,别人的人去,我还怕那人没你的头脑和眼光,影响了我们穹夷的财路呢。”

宁馥不说话,沉在暗影里盯着赤嵘,思考着用什么方法可以把这个男人尽快赶出大周。

“你这样看着我……”赤嵘正了正色,眼神都精亮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盯着宁馥,“让我觉得你对我好像有点感觉了,以后你就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了,你越凶,我就越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厚脸皮男人!

宁馥突然发觉,其实韩尘都比赤嵘好应付多了,起码韩尘在人前的时候还能保持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形象,而眼前这位从大草原乳飘香之地而来的穹夷男人,简直就是这两种形象的完全相反。

她不禁的觉得,相比之下,哪怕是蒋虚舟,都比赤嵘好应付多了。

“我跟你说,反正我是盯准你了。”赤嵘突然收了嬉笑表情,“你在中原、在大周、在京城,你看起来如鱼得水,实则如履薄冰,再往前踏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退一步,你却无路可退,在这两者之间过活如此艰难,不如与我去草原自由驰骋,你现在看起来所拥有的依仗,其实万分不可依靠,一旦有一日那凭仗的依靠发觉你并不能为他所用,等待你的,就是被毁掉。”

他乃穹夷人,汉语却是运用的相当不错,前后条理清楚的表达的很明白。

宁馥听着,悚然一惊,才发觉自己先前似乎对他有些看走眼。

万万不曾想到,他这般的草原人氏,竟然也懂得这些人心倾轧与算计机心。

看着她有些惊异的目光,赤嵘笑了笑,这一笑间竟然第一次露出一丝苦涩,随即低低道:“我草原虽然也不是一片干净,但比起这里来,起码作为女子要少些劣势……”

宁馥默然。

两个人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沉默,四周的气氛沉静下来,夏风拂过花园的绿植轻轻吹来,扬起了赤嵘的乌发,乌发下那双眼睛在曝光里越发光彩如琉璃,纯粹的琥珀色和神秘的幽黑色交织在一起,连这园中的景色都在这一刻失了颜色。

而他微敞衣襟,半露淡蜜色盈润的胸膛,斜斜的倚靠在树干前,懒洋洋的姿态,像极了一只收起了利爪的温和的虎豹。

充满男人的味道,狂野又奔放,迷离又性感网王-微笑之诗。

宁馥有点不自在的转开目光,听见赤嵘带点恳求意味的道:“跟我去草原吧……别因为你我相识不久就对我充满戒心,也不要怀疑我对你有何算计。”这话音落下,不见宁馥有何动容,突然又一笑,一摊手,道:“你看,你不让我过来,我就天天过来烦你,天天缠着你,我就这么粘着你,一直粘着不放,等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你不跟我回草原,我们就在京城成亲,你还是得跟我回草原。”

你倒是无耻!

宁馥恨恨瞪他一眼,但这一眼瞪过之后,赤嵘原本半玩笑的眼神突然深了一些。

让她心头一颤。

这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是以,心思电转之间,她的眼风在这一瞪之后也是一转。

这一转而后的眼神过去,眼波流荡,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一改平日里对他的冷眼相对,眼神中别有几分娇媚与甜美,看得赤嵘心神大动眼神一直,忍不住就从树下朝她奔了过去,到了她的跟前就抓住了他的手,道:“怎么样怎么样,跟我走吧,我们现在就收拾收拾……”

“啪!”

“呯!”

前一声是赤嵘被踢飞的声音。

后一声是他的身体撞到之前的树干的声音。

“赤嵘。”宁馥遥遥看着他,似笑非笑语声轻柔:“你说,在你们穹夷,女子不像在中原这般劣势?”

赤嵘还没起身,闻言一顿,眨眨眼道:“是……”

“那你这般待我岂不等于欺男霸女?”宁馥扬着下巴,带着几分挑衅的笑看向他:“我虽然没去过你们穹夷,但也知道你们草原人择偶的规矩,这种事若非两情相悦,那就得分个高下了,不若这样,我跟你打个赌,一天之内,你若内近我的身碰得到我一根头发,我就听你的,跟你回草原,如何?”

赤嵘彻底震住了,也忘了起来了,瞪着眼惊问:“你说真的?!”

宁馥竖手,话峰又转:“这得是你能碰得到我才行,凡事也要有个公平,相反,你如果一天之内碰不到我一根头发,从今以后就唤我姑奶奶,无论人前人后,并且要带我回草原做你的女人这件事永远都不许再提!”

隔壁某人挑了眼:“赤嵘要带她回草原?”

秦航沉面点头:“以宁姑娘的身手,只怕躲不过赤嵘,我想的是她明知自己不是赤嵘的对手,还主动与赤嵘订下这个协议,是不是她真的想离开京城了?”

秦言在旁边笑出声来:“有意思!不过我倒不觉得是她想去劳什子破草原,穹夷穷的就剩草了,她去那里干什么?喝西北风吃草过日子?京城里纸醉金迷的,她经营的那一套东西,必须得是在咱们京城这种繁华之地才有盈利,你以为她傻啊?去草原干什么,开素缨楼?谁买胭脂?开别苑?谁办宴会?别逗我了,我看她跟赤嵘订这个协议根本就是她自己不自量力,还以为自己真是赤嵘的对手呢!”

上首的某人,眉间的焦色一闪而逝。

(未完待续。)

第435章赌约

秦言这话说出来,却并没能说服得了秦航。

秦航依旧沉着面,对韩尘道:“赤嵘射手不俗,宁姑娘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无论她是不是不自量力,也无论她是不是真的想去草原,这件事总归是件麻烦事,赌注太大了,如果宁馥真的去了草原,将来一定会是穹夷极大的助力……”

韩尘还没说什么,秦言的笑突然止了,目光微沉的看向秦航,须臾,声音也正经了许多,道:“那……要不要出手帮帮宁馥?”

说完,他向韩尘看来。

秦航也向韩尘看了过去。

目光极沉。

他没说,但眼神已经在暗指今早赤嵘明明死了却又毫发无损的醒来这件事。

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到?

这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力范围,他们自然不信什么鬼怪之说,可一个人明明死透了都僵硬了的,第二天一早却毫发无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怎么可能?

但这件事真的就发生了,若是旁人认为赤嵘死了,他们还能认为是有误,但是赤嵘的死,是韩尘亲自鉴定的。

他与韩尘也绝对不相信赤嵘是什么鬼怪的化身。

韩尘对此一直都没有发表过看法,但是他有。

他深深的认定,赤嵘一定练就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功法,这种说法还比较能让他接受,这世界很大,很多邪门歪道不走正途的功法数不胜数,赤嵘练就一种超乎于他们想象范围的功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韩尘在上首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只是垂了垂目。

他知道秦航在想什么。

他只是现在觉得特别烦躁。

赤嵘之死,他到现在也未能完全平复,他绞尽脑汁在想为什么阴阳。

为什么一个人明明死透了,却还能活过来。

毫发无损。

而且,最关键的是,赤嵘好像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昨夜在宁馥身边发生过什么。

他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不由的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乔家陵塔的那一次。

祝万柔的那个手下……

当时身上明明也是透着死亡的气息,可是后来,也活了,与赤嵘一样,也记不得发生过什么。

这两人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一个。

都与宁馥有关。

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把人杀死,再让人复活,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想着这件事,可这件事还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这边又冒出来个消息说她竟然跟赤嵘立了这么个协议!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则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间心头一亮。

假设,如果,她能做得到让人死而再活,并且还能让那人忘记死前发生过什么的话……

虽然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但是他在这一刻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如果是这样,那她与赤嵘立下这个协议,就完全没有什么输的可能了!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他一笑。

秦航和秦言一怔,目露不解。

“不用。”他轻声道,似乎还带有几分期待的笑道:“她自己做出来的事,让她自己收拾。”

约定从次日开始,宁馥将霜容程衍几个都支了开来。

霜容和茵妙死不答应。

“不行,有我们在,多少能挡他一挡,若你自己一个人,岂不是……”

“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会死缠着他!绝对不让他靠近你身边……”

宁馥汗。

“你们听我说,我有我自己的办法。”宁馥沉声道,语气让自己足够坚决不可动摇,可这话说出来,这二人却没见半点动容,她一沉面,一咬牙,看向霜容。

“跳河假死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穿的那件水衣为什么让你不觉寒冷?”

霜容一僵。

宁馥又问:“医治院正大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奇过那些器具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制造得出来?”

霜容脸白了几分仙劫。

宁馥温声再问:“宁芸出嫁的时候,你不觉得那个感应器很神奇?”

霜容倒吸了一口气,语不成句了:“我……我不知道……”

宁馥竖了手让她不必说下去:“相信我,我总有我的办法。”

茵妙不明白,便向霜容看来,听了宁馥这三个问题,她也好奇无比了。

霜容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迎着茵妙的目光,霜容咬了咬牙,不得不点了头:“听姑娘的吧。”

茵妙还想再说什么,霜容却深看了宁馥一眼:“她不让我们帮忙,并不是逞强。”默了一默,她叹道:“也许,她是怕我们拖累。”

茵妙不明白了,最后不得不听话,跟着霜容一道将府里的人清了个干净,腾出空空的女爵府来。

所有人退了个干净上了大门,宁馥将抱厦的大门打开,坐到上首翻书吃水果。

静等那人来。

赴约的某人从花园处摩拳擦掌一身自信要爆棚,笑着就踏进了女爵府。

围墙上,秦言皱眉道:“真的听韩尘的话,不去帮手?”

朱槿讥笑:“有人自以为自己了不得,我们干嘛要多管闲事?再说了,人家穹夷这边都没有出人手,我们这边出人,岂不是坏了这个赌约?到时候赤嵘赖起账来,不还得再立新赌约?”

秦言上下看了看她:“我看你是挺希望那个赤嵘赢吧!”

朱槿也不否认:“这样不是更好?省得天天拨派人手往她这里安置了,那么多手下盯着她,简直就是杀鸡用宰牛刀,我早就不想再盯着这边了。”

秦言皱眉跟她吵吵起来,秦航站在距离他们二人几步外的围墙上,皱眉,深看了朱槿几眼。

“别吵了,我们也撤吧。”半晌,他出声打断了那二人。

秦言道:“真不看啊?”

朱槿一巴掌把他扇下墙头,他身手极为灵活,一个轻旋就稳步落在地面,瞪着眼往上看。

朱槿瞪他,随即与秦航一同跃下,冷声道:“韩尘吩咐的,你若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秦言怒:“什么叫我不听,你这是唯恐我上前帮忙吧……”

二人很快又吵吵了起来,三人一边往里走,秦航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宁馥的府院方向。

她。

真的应付得了吗?

而今日说要闭关养神的某人,在自己的书房里有些发傻。

他盯着面前的dior小香瓶愣了神。

(未完待续。)

第436章何必

抱厦内,朗朗的夏日没有一丝风动,宁馥突然打了个冷颤,后心一寒。

她放下书警觉的向四周扫了过去,然而并没有任何察觉。

半晌后基本可以确定没有异常后,她觉得有些诡异,犹豫而戒备的倚靠回去,慢慢拿起书来。

难道赤嵘有备而来,莫非他的身手并不是之前所显露的那么弱?

她就这么狐疑着,尽量让自己不去分神。

“在等我呢?”门外有人带笑问,依旧是那个没有什么正经的调调。

宁馥抬首,赤嵘正站在门口的阳光下,今日他没穿草原那一套服装,穿了一身大周男子的盛服,非常华贵,难得他这种气质,竟硬是显出了几分儒雅。

巧合的是竟和她同色,浅蓝长袍,束深青色的玉冠,风姿卓朗不凡,光彩熠熠,让人一望而难以轻易移得开目光。

赤嵘见了她,一瞬间也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道:“乖乖,你为了防备我,竟连小短打都穿上了,不过真是好看啊,人漂亮,穿成这样不男不女都这么迷人。”

宁馥沉着脸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你特么的才不男不女。

赤嵘自顾眉开眼笑,上下打量着宁馥,他并不觉得宁馥这样穿着有哪里不妥,在他眼里,只觉得谁也比不及她半分,穿成这样又怎么了,反倒更能突出她清雅的气质,又高又冷艳。

反正不管他的那些伙伴们怎么说,他就是觉得宁馥比谁都更有味道。

“让我摸一下。”赤嵘说着就探了手过来。

宁馥身子一闪,让开权门魅影ii锦瓷时,厉少夫人是总裁。

“赤嵘。我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她淡淡道:“我若是赢了,你可别耍赖。”

赤嵘偏头望着她,笑道:“你当我赤嵘是什么?我可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同样,一语既出绝对没有抵赖反悔的可能!我说得到就做得到,做得到我也绝对认!”

“我不喜欢草原的食物,更对草原的生活习惯没有半点喜欢。”宁馥浅笑:“和呼吸大草原自由的空气相比起来,我宁可在京城的倾轧之下活得如鱼得水。”

“也许你会改变你的想法呢?”赤嵘不以为然,双手环肩,目光闪亮的看着她:“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穹夷。”

“让我相信你。”宁馥一笑,当先一步摆好阵势,“那也得等你让我折服,才能再谈信任。”

赤嵘立在当地,凝望面前这女子纤细而决然的身影,宝石般的眼眸里兴味更浓——明明这话听来似乎狂妄,然而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有种让人不敢轻忽的力度。

他这番饶有兴致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敬重,与认真。

在她的纤弱身体里,怎么会有让人挖掘不尽的浩瀚与刚强?

半晌,赤嵘往旁边走开两步,看得出已经开始做出准备,眼眸璀璨嘴角带笑,两臂伸展活动了两下,线条精致,一点都不让观瞻的人失望。

“宁馥,我来了!”

线条精致的某人话没喊完,一个雄鹰展翅就扑向了小鸡,宁馥仰头看着,脚下的步伐以肉眼难以追及的速度灵活一旋。

人未动,腿踹起。

然后线条精致的某人还未扑下,突然就被踹了起来,一仰头。

“啊——”

就在他飞出去的当口,地上的小鸡原地一个弹起追击过去,半空中手腕一揪一转。

卡卡。

咣。

前一声,骨骼错位。

后一声,线条精致的某人结结实实的砸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宁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用脚踢了踢线条精致的某人。

死了。

“哎,何必。”叹出这一句,宁馥摇头拍了拍手,回到上首的位置开始看书喝茶。

赤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门口,头还枕在门槛儿上。

脖子又是要命的疼。

他揉着脖子坐起身来,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吃点饭吧,别饿着。”上首,宁馥淡淡的声音在抱厦内回荡。

他这才一个恍神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愣了,傻了谁曾许君风与月。

发生了什么?

再往外一望,这都是下晌了?

“我……”

宁馥挑了眼,淡淡的,谦虚一笑:“你晕了。”

赤嵘呆了,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我……我晕了?”

宁馥笑着看他:“不然呢?不是晕了是什么?难不成是你困了,睡了?”

赤嵘当场石化。

不由的想要细细回想自己是怎么晕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挨的太狠了,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在晕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很好奇宁馥是怎么出手的。

但他哪好意思。

被一个中原的女子一击击晕,直接晕到下晌,而且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这让他哪里有颜面开口问?!

慢慢的起了身,肚子确实饿了,走到侧位的案几前,看着饭肴,他皱眉看她:“没有下毒吧?”

“用得着吗?”宁馥半笑不笑上下打量着他,“我有这个需要?”

赤嵘更窘了,夹起菜来胡乱吃了几口,甚是憋闷。

抬眼望去,那女子仍在看书。

就连这么简单的寻常的姿势都这么美,怎么就这么烈呢?

扼腕啊扼腕,可惜啊可惜。

想要啊想要!

宁馥翻了一页书,眼角睨到赤嵘灼灼的目光,她一抬眼,赤嵘的目光便飘了开去,落在空处,宁馥笑笑,转开眼去接着看书。

她忍不住心想:这脖子,就算无碍,也经了两回断了,要等彻底不再疼,怎么也得一个月吧……

这才这么想着,就在这个分神的当口,突然一阵劲风猛的扑了过来,宁馥目光一厉,眼前只看见一片浅蓝的身影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条件反射般的,她只伸了一只手。

滋滋滋……

呯。

看着再次倒在地没有呼吸的赤嵘,宁馥受到了惊吓一般抚了抚心口。

掌心都麻了。

有些困难的将手腕的手环取下,甩了甩手,半天才恢复知觉。

“妈的,吓死我了,还好这东西还能发电。”

然后再次过去,如同上一次一样——将赤嵘拖到门口,把头枕到门槛上。

(未完待续。)

第437章杀意

做好这些,宁馥起身踱回座位,不胜心疼的叹息:“再来上几回,我也吃不消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声极轻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宁馥正欲坐下的姿势僵了住。

一阵轻风飘至,宁馥只觉自己又打了一个寒颤,这熟悉的感觉让她瞬间想起在赤嵘踏进抱厦之前。

当时,她就打了一个这样的一模一样的寒颤。

轰。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韩尘就已经在这里了?!

那……

他什么都看到了?!

她过分僵傻震惊,韩尘靠到近前来,已经近到超乎寻常她都没有警备起来,旋即韩尘一挑她的下巴,她一仰头,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几乎快要扫到韩尘的脸,对方却毫无知觉一般,只沉面凝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怕错过一点可以抓得住的蛛丝马迹一般。

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糙糙的,很不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感觉很不舒服,好像看到了一颗娇艳的正在怒放的花,摇曳着吸引的味道,却饱含剧毒嫁值连城,总裁的绯闻佳妻。

宁馥僵在他的掌心里想了想,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说得过去的谎言来,于是瞬间决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唰一下从他的掌心脱身开来,冷而硬的与他保持陌生疏远的距离。

“你会方术?”韩尘挑眼,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肃严与戒备。

她心头瞬间一亮。

这人,原来也不像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聪明……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种超自然的事情,也只能往这方面作想了。

刚要开口,对面太傅大人又沉了面:“你在哪里学的这些?!”

宁馥继续闭口不言。

韩尘默了默,后而往她身后一看:“不告诉我也可以,等一会儿我有的是办法让赤嵘靠近你。”

然后向旁一错步开来,屋内瞬间静的让宁馥觉得甚是诡异。

宁馥才感觉到这寂静,身后就突然袭来一股劲风,一回头看见赤嵘竟这么快就醒了来,双臂大张马上就要将她揽住。

而不知何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长鞭,那鞭子通体赤红,色泽热烈,手柄处还嵌着宝石,是极为少见的血玉,整个手柄是金色的,隐隐浮雕着宝塔样的图案。

金色宝塔,血色鞭身,这样的搭配明明很不协调,可鞭子舞在他的手里,却让人心中莫名升起几分寒意。

而赤嵘此时所站立的姿势,明明四处空门大开,仔细一看却又空无一门,在那血色的长鞭如蛇一般的游舞之下,竟然是浑然一体,根本无法让人近身,却能让持鞭的他无处不能不及。

步法,武器,气质,这时已经很明显他绝对不是普通的穹夷百姓那么简单,到了此刻,再看不出其中的隐喻,那她宁馥两世为人也就白活了。

宁馥的脸色严肃了,向韩尘看去。

韩尘缓缓放下茶,仰头望天,半晌却依旧决然对宁馥挥了挥手。

“条件我刚刚已经开了。”

宁馥面色一正,也不说话,从袖内瞬间抽出两把瑞士军刀,一个翻腾躲长鞭的功夫就在手里翻出两朵刀花来,唰唰几下,银光甭现的当口,朝着近身的鞭身就劈割过去。

然则,一切有些出乎意料,一切又似乎仍在意料之中。

这两把珍藏的瑞士军刀也未能将赤嵘的长鞭割出道豁口来。

然则这唰唰唰几下,却引来在一旁旁观的太傅大人的叫好。

“好刀。”

宁馥没能得手,赤嵘也没沾上便宜,二人不分上下,几个呼吸间大开大合就已经过了十几次手,韩尘在旁又笑:“世子,要不要我帮帮你?”

“哪个需要你来插手,老子的女人,老子自己就能搞定报复游戏,总裁的危险前妻!”

已经看出了赤嵘身份不凡,此时被韩尘一语道破,赤嵘不仅没有否认还如此坦然不说,对别人的插手相帮也如此坚决拒绝。

宁馥此时倒对赤嵘有了几分敬重。

这样的人,是值得深交的。

这话言罢,两人又隔空过了一招,彼此被气势所袭皆退了开来,赤嵘的热血颤颤的涌了上来,冲得太阳穴蹦蹦轻跳,他持着手里的长鞭,想起自己不败的战绩却连着栽在宁馥手里数次,此时再看着她,目光已经再没有半分调戏,却更多了一层势在必得不死不休的意味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再是目光精厉也看走了眼。

宁馥,并不仅仅是会做生意而已。

在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挖掘不尽的东西?

“嘿!”

巨力的鞭尾挟着劲风甩缠而来的时候,像一条灵动的长蛇从天际游来,又如同仙宝一般直冲宁馥的腰际缠绕而去。

那劲风来势之猛,像是要把宁馥勒个血肉模糊,然则宁馥却知道,他断然不会伤到自己分毫,半空中猛的一个旋身,这极度艰难,却让她做到了,险险看着那鞭身从自己眼前一划而过卷了个空的当口,就见那抹淡蓝色的身影突然以不可能的速度冲了过来。

那身影,所及之处,正是她下落的方向。

半空中宁馥大骇,然则一切已晚,已动一势再抽身根本不能,看着下方赤嵘笑着大张怀抱迎接她的样子,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没能分神留意得到——旁边席上某人在这一瞬捏碎了杯子。

“蹭。”

极清越的一声,细长袅袅,回声未尽,金光立现。

一截血红,顶在那长鞭的鞭身,正是韩尘掷出的长剑,将半空中未落及地的长鞭强行扭转了方向,鞭尾直冲宁馥腰际卷来,而鞭身的另一头却被那玉剑钉住,朝着相反的柱子上钉去。

只要她被这鞭身卷住,她相信,那柄剑会带着鞭子把她卷离赤嵘的所在方向。

这一瞬间她没明白过来韩尘怎么突然开始心口不一了。

赤嵘脸色变了。

长鞭坚硬,况且还要在半空以一柄飞掷出手的长剑来调整方向并卷上宁馥,再把宁馥甩带开来,这需要何等的内力和眼力?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他索性不等宁馥掉下,直接就一个弹起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宁馥余光睨见韩尘指尖夹起的碎瓷。

已目露杀意,并以根本来不及出声喝止的速度袭向赤嵘。

她大叫不好,如果这时赤嵘死在韩尘的手下,那就真的死了!

可这时腰际一紧,鞭尾已经缠上腰际,她整个人以比赤嵘更快的速度飞退了开去……(未完待续。)

第438章信任

电光火石之间,她再顾不得会不会暴露,只知道赤嵘绝对不能被韩尘所杀,半空中一扣手腕,空间瞬间在厅堂之内大开,宁馥面容凛然伸手一招,一个淡蓝透明的结界保护罩瞬间便将远处的赤嵘给紧紧贴身包裹了住。

赤嵘惊傻了,还痴痴的看着上方的淡蓝色虚拟随身空间。

韩尘震惊的都不自觉缓缓站起,然后就看见他掷出的瓷片被赤嵘周身包裹的半透明的保护罩——反弹飞射了回来。

瓷飞直冲面门,他柔柔一侧首,气流卷动他的头发,他甚至于清晰的看见碎瓷从自己眼前划过带起的气流涌动。

他脸色变了。

赤嵘也傻了。

在这二人惊傻的当口,宁馥已被长鞭卷到柱子边缘,整个人就势在柱子上竖跑三步,一个借力就飞射回来,虚空中将赤嵘身上的保护罩啪的收回。

赤嵘只感觉自己身体一松,包裹的紧致感瞬间就没了,随后余光就看见宁馥飞驰而来的身影。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宁馥是要对他做些什么。

呯。

一拳。

直击太阳穴。

赤嵘整个人飞起半高,咣的一声砸落在地。

死了。

宁馥惊魂未定,闪电般的将随身空间收回袖内。

她气喘吁吁的看着韩尘,眼神再也压制不住此刻的慌乱。

韩尘回过神来,两步飞身到赤嵘的身边,半晌才盯向宁馥。

“刚才那是什么?”

宁馥张了张嘴,咬牙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

“你是想让我把你关起来好好的,近距离的,亲自审问?”韩尘厉声截断:“若是那样,还不知道你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见这天日了!”

宁馥倒抽一口冷气,仍然咬死:“我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我从乔家陵塔拿出来的……”

“你少拿这套骗我。”韩尘上前扣上她的手腕,一手将她的袖子捋了开来,这一回,空间的开关未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换个位置,清清楚楚的袒露在面前,他眯眼冷笑:“不是你的,你会运用得如此自如?这东西若是拿给我,我都未必能搞得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随时可以张开,每次他所看见的大小以及形状都不同,这贴着皮肤的东西,大小不过指甲,如何能展得出这样大的东西?

而且,里面的东西每次都有不同,他不相信这指甲大小贴着皮肤一般轻薄的东西里面可以放得下那么多东西!

这根本不是方术能做得到的。

这已经完全超乎于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宁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死死的钳着不放,她不说话,他就一直问。

“我要杀他,你却护着他。”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窥视之意:“他只有死在你的手里,才会再完好无损的醒来是不是?”

宁馥当场呆住。

随后,她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层杀意。

韩尘后让了半步和她分开些距离,但仍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眯眼道:“你还想也杀了我?然后我再醒来的时候,也会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自由的那只手在袖内攥握起来。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的心思似乎总能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但是打心底里对这个男人是真的佩服。

这些超自然的事情,他竟然能够推理的如此准确。

是。

赤嵘必须死在她的手里才会如常活过来,而且这并不是没有局限的,死者必须死于物理死亡,也就是外力,死穴,比如断骨,心窒,脑重击死亡等等。

而非物理死亡,比如远距离刀伤,或是中毒,再或者放血之类,伤口致死也不可复活,只有佩戴者用人体不能承受的力度击出,对方才会死而复活。

她相信韩尘未必想得这么清楚,但是她若是在他的面前再展示几次,也就*不离十了。

半晌,她抿唇垂了首:“要不,你也来一下好了,真的不会太疼,而且就算疼,也只是一下子就过去了,醒来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连有多疼都不会记得。”

韩尘默了。

半晌,他沉声。

竟不复先前的凌厉逼人。

“我不能知道你的秘密吗?”

他不知道,他的目光竟有几分渴求。——不能吗?

宁馥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能吗?!

她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即使在这里生活得再久,即使这个身体是属于这里,她仍旧不属于这里。

她,永远都不可能和他站在一处。

根本就不可能是一条路的人,莫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予和奢求对方的信任。

夏日轻暖,她的身体那般瘦小,可是韩尘在她面前这般近的看着,却陡然觉得她的骨头硬到可以敲打不动。

“说到信任。”她有些自嘲的一笑,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就凌厉了起来:“我比照你,相距甚远。你站在我的府院里,四周除了你的眼线就是你的亲信,你想让我信任你,你却早就躲在这里窥视,别这样要求别人对你信任,别一幅帮我实则却只想控制我的样子,假仁假义。”

满室静默。

韩尘半晌才错开目光,但又移回她的身上凝视她良久,目光数次闪动,薄唇张了又合,最终低低一笑,转身拂袖而去。

手腕重新获得自由,宁馥却僵在原地半晌未动,形单影只,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

天暗下来的时候,赤嵘再次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外面的天色,尴尬的望向了宁馥。

宁馥坦然对视,笑眯眯的朝他比划了一下案几:“饿了吧?吃晚饭吧。”

赤嵘脸色灰了。

但是须臾又笑了,这一笑,笑出了草原男儿的胸襟和爽朗。

“我输了。”

这一笑,与以往又不相同,琥珀的眼眸华光闪烁,没有半丝的颓败。

宁馥也笑:“并不算完全输了。”这话一毕,见他目光瞬间又燃起了希望,她连忙续道:“虽然这场赌约输了,你遵照协议要叫我一声姑奶奶,但是我也有好处送给你这个大侄子。”

(未完待续。)

第439章效应

围墙的另一边有响动,这边朱槿几人回身一看,见竟是韩尘从隔壁的后花园踱了过来,面色还有些让人不可思议的失神之样。

朱槿怔了怔,秦言和秦航也怔了住,隔壁一早就被肃清了,这边听了韩尘的命令没人把守,而且他们谁也没看见韩尘出过书房,眼下竟然是从隔壁过来的。

直到韩尘对他们视若不见走过之后,朱槿才轻咳一声,问:“您……怎么从那边过来?”

韩尘脚步却没停,连眼神都没望过来一下,几人不禁的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听到。

向来清冷的太傅大人,此时如此接地气,就像是被人给摘走了几片魂儿似的,他从来都走路不带风的,此时此刻那脚步竟沉重到有几分拖沓白鲢传。

朱槿细细看着他如游魂一般的从眼前飘过,夜幕下他一身白衣异常显眼,月光之下映得他如同谪仙飘至,纵然此时有几分落寞之意,却仍然有种令人仰视的高贵和不可亵渎。

她心中微微一痛……不由的回望向隔壁府院的方向。

那个女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难道,赤嵘得手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认为韩尘这般反应大抵是赤嵘得了手,她只知道自己本能的并不希望事实如此。

她只是希望,赤嵘得手。

却并不希望,因为赤嵘得手,而让韩尘落得如此。

她的太傅大人……不应该这般。

“咳……那个……”对面的秦言转开目光,也望向了隔壁府院,道:“他……不放心也是正常,毕竟宁馥明显不是赤嵘的对手,要是真的让赤嵘得了手,宁馥要真的跟着赤嵘去了草原,对赤嵘和穹夷来说都是如虎添翼,这也不是我们愿意看见的局面……”

秦航听了这话都有几分不认同的抿了抿唇,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朱槿似乎冷笑了一声,但具体到底有没有,等秦言和秦航向她看来的时候,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就见朱槿淡淡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也是,不然他去那边还能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是不放心宁馥就这么属于赤嵘?呵呵……”

秦言与秦航闻言面面相觑,皆闭嘴不吭了。

……

“我来和你说一下……”宁馥淡淡微笑,晚饭用罢,客气的邀请赤嵘用茶,“这几天你也看到影响力了,你们的货品在中原的销路并没有问题,不是没有市场,只是没有合理的开发与推广,我这边有人脉也有可以提供销售的渠道,绝对可以把这条销路打通并且越做越火,你叫我一声姑奶奶,姑奶奶我就带着你们穹夷人民发家致富奔小康。”

赤嵘一边揉着脖子,另一手又揉着太阳穴,得了空才能腾出一手来端茶喝口水,听罢之后也是悲喜交加,苦笑。

“你这就把我打发了,我还没琢磨明白今天是怎么就连着在你手里栽成这副惨样,立即就要让我叫你一声姑奶奶,这落差我接受不了,我可喊不出。”

宁馥听罢笑出声来,这一笑引得赤嵘不由的望了过来,这一望,只觉她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璀璨,让人不能直视却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他有些痴了。

宁馥却未觉,笑道:“我在这里向你承诺保证,穹夷的货品一定会在中原大量流通起来,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宁馥,绝对担得你姑奶奶这三个字!”

夏风轻轻卷了进来,带着夜色的味道,带着皎月的光辉,赤嵘却只觉得,这所有的美好,都在这一刹那成为点缀成为背景,只为衬托这美好夏日的美好的她。

他突然希望,这只是一个开始绝姝。

并且同样希望,这个开始,没有终结的一日。

所谓蝴蝶效应,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因为穹夷人的出现,又因为宁馥拿到了销售边陲货品的经销权,而又因为在宁馥的团队的安排和布置,使得多少年都沉寂着的杂货铺里的那些陈年积货成了灼手可热的商品,连带着素缨楼和太平阁的生意一夕之间大涨。

这大涨,还接着有连带效应。

比如,回京探亲小住的刘安仁和宁君洁递了帖子要来拜访,这让宁馥他们冷笑了好久。

自然黄了。

再比如,素缨楼接了一笔不小的单子。

都察院御史常中恺的亲笔邀帖从秦航的手里递来的时候,宁馥还在和林清之还有赤嵘在花园子里吃西瓜。

宁馥看着名字有些没反应过来。

“都察院御史?”她错愕的看向秦航:“我的品级好像没什么能让他这个位置的人看到眼里的可能吧?”

秦航温和一笑:“别误会,国事和政事也不会用这种法子来跟你联系,今天下了早朝,他把这个邀帖让太傅大人转交给你的,想请你手下的人帮他在山庄置办一场宴会。”

宁馥听罢有些茫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是置办过官员的家宴,但是品级和地位可还没有到这么高的级别过。

一时间她想的是这是不是人家卖韩尘的面子。

又在想这会不会又与祁蘅有关。

毕竟,祁蘅不打招呼的就想变着法子给她送些好处好拉她坐上他的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打开邀贴之后又是一愣。

秦航在旁出声:“他拜托你的手下帮他置办这场宴会,同时,你本人是作为宾客出席。”

宁馥张了张嘴,与这些高官之间的交集,迄今为止,她充其量也只是和他们的夫人千金以及二奶三奶们有点交集而已,这都察院御史,怎么会凭白无故的邀她去做宾客赴宴?

“这事好啊!”赤嵘眼睛一亮,兴奋极了,“我也收到帖子了,到时候咱们正好一起过去,还能省辆马车……”

“省你个死人头!”林清之一巴掌煽了过去:“你是什么身份,你这种身份的人注定了自己单枪匹马没人能和你共乘!”

二人在旁边掐起来的当口,宁馥冲秦航一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家给我面子才让我当个宾客,我却不能不识抬举,操办宴会的事我接下,但是我一心想办好这场宴会,就得亲力亲为,断然不能再做宾客了,麻烦你替我谢过御史大人,若是让我做为管理人员,我荣幸之至,但是做为宾客,我就……”

秦航也不勉强,笑道:“我明白,你且放心,我知道怎么回他。”

(未完待续。)

第440章取舍

秦航走了以后,赤嵘甩开与他缠斗的林清之,挤到宁馥的跟前来,粗声道:“就算不同乘,咱们也可以在宴会上见面!到时候我桌上的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宁馥看着他被林清之抓挠而飘下来的几缕发丝,眨了眨眼。

林清之这时冲过来一把揪了他往后花园推去:“走你的!天快黑了,回你的地盘去!”

“啊……林清之!”宁馥一笑,起身当先往书房而去,“那个,你一会儿直接从太傅府出去就行了,我这边要叫人开个会。”

林清之立在当地,回望向她:“开会不叫我?这次宴会你不让我去了?”

宁馥一笑:“该你的不会少,开会这种事你能有什么建议性意见?你不就是凑个人数?”

林清之脸色一黑,但只要带他去,他是不会太介意的,笑了笑继续押着赤嵘往隔壁而去重生之末世行。

路上,宁馥吩咐茵妙:“把周凡带来。”

一进书房,霜容这边就准备去暗室去取那位都察院御史的相关档案和资料,宁馥挑了一眼出声道:“先不急,等周凡。”

霜容怔了怔:“先看一看也无防。”

宁馥这才抬眼:“不必。”

一见这目光,霜容愣了。

周凡很快就来了,一推门进来,霜容立即上茶,不等周凡问起,宁馥立即吩咐:“都察院御史要在他的山庄办一次宴会,他委托给我们素缨楼,这件事你想想办法,在不张扬的情况下,让乔三老爷知道这件事。”

周凡茶送到嘴边,闻声后顾不上喝一口就又摞了下来,惊讶道:“都察院御史?还是在山庄里办宴会?这规模可想而知,来头大来的宾客也个个都了不得,素缨楼要是能接下这笔单子就真的扬名立万了,为什么要透露消息给乔三老爷?”

他瞬间就明白宁馥的意思了,这消息要是透露给乔三老爷,那乔家是断然不可能让这笔生意做成的。

而在不透露消息的情况下通知,意思也就是这件事黄了的同时,也不会拂了都察院御史的面子,他也好再另做安排寻他人打理这场宴会。

宁馥为什么不接?

霜容这才恍然。

怪不得在她先前要拿出都察院御史的相关档案的时候,宁馥说不必了。

她也不明白,宁馥为什么要拒绝?

“你为什么不去?”

咣一下,书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林清之跨步进来,皱眉质问:“怪不得不让我过来,那都察院御史……”

“周凡。”宁馥截了话,对周凡道:“你先下去,按我说的做,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有时候,明摆着放在眼前的天梯,却不一定是能送你去更高的地方的,很有可能是让你掉进万丈深渊的死亡之路。”

她这话说的认真,周凡和霜容互视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知道她有话要与林清之说,二人便就退了下去。

出了门,霜容仍然不解,对周凡道:“按说,姑娘已经稳扎稳打很久了,接下这都察院御史的生意并无什么不妥,为什么她这么担心?总不可能她是这些日子沉伏太久,有些胆怯了吧。”

她当然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只是觉得宁馥这样拒绝很不应当。

周凡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对宁馥的取舍向来也不会忤逆,思量了半晌也是想不通,最后只得道:“也许她另有安排,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人又言语了几句,皆是无果,须臾周凡离去安排不提。

书房内,林清之大为不解。

“你觉得这次又是祁蘅?拜托,祁蘅要想和你拉关系,也不至于这么迂回,若真是他在中间穿针引线,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知道,他这种人,一旦出了手,就一定会让对方知道,怎么可能会是秦航过来给你送消息苏公子与起点男。”

若真是祁蘅,那今天来递帖子的就不会是秦航了,而是宁芸。

宁馥频频点头:“我知道不是他。我这么做有我这么做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那都察院御史大有来头,你知不知道寻常人有多难接近?而你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以去深查摸个仔细,你居然要放弃,你难道不查钥匙……”

宁馥一瞪眼,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清之这才镇静下来,抿唇。

“那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半晌,他怒问。

宁馥抿了抿唇:“要查,但是也得要命。一切都得一步一步来,否则,只怕查都还没查到,就已经人头不保了。”

林清之终于沉默。

宁馥当然并不知道就在周凡交待手下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形势已经在这时踏上了不能回转的开端,她安静的独自坐在书房里,思量着别人所不能揣测得到的事情,而隔壁府内的书房里,某人有些吃惊的抬了眼。

“周凡让人去把消息放给乔三老爷?”

有些视线,总在监察,有些拳头,终将碰撞,有些身影,终将在觥筹交错的奢华之中重叠。

是天定,还是人为,已不重要。

两日之后,乔有恒怒发冲冠踏入乔闲庭的府门。

他踏的不是乔鸿儒的府门而是乔闲庭的府门,这个消息立即就到了宁馥的耳朵里。

宁馥闭目养神。

“没什么奇怪的,乔老三本来就打心底里不怎么待见这个弟弟,试问,家里的大梁和风光都在自己的弟弟身上,自己却一无是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有这么个弟弟?况且,有乔平海的事在前,乔平海现在还没好利索,试问乔家还能有谁比乔闲庭更恨我这个外甥女?他当然要找最恨我的人。”

乔闲庭的书房内。

“你说什么?都察院御史的那场宴会要找宁馥做管事?!”乔闲庭声音还好,但面容已经快要因为愤怒而扭曲。

乔有恒见他如此很是受用,哼声道:“千真万确。宁馥这次若是给他办了这场宴会,那她可就真了不得了!”

乔闲庭的目光凶狠了起来。

宁馥现在混的不怎么样,他想动她都非易事,若是再办一场这样的宴会,还不知道要在宴会上攀上多少高枝,以后她素缨楼的生意岂不是源源不绝?而且个个都是名门贵胄?!

他,绝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的爬上去!

“她做梦!”

(未完待续。)

第441章拒绝

乔闲庭绝不知道自己能够得知这个消息并且暗中加以破坏阻止,正正就是宁馥想要的结果。

消息来得快,他出手更快兽世药膳师[重生]。

都察院御史大人的私府管事在近些日子一直都在山庄里检查陈设和缺项,这日黄昏时分理清当天的事务,上了马车还没行出山庄范围就被乔闲庭的亲信拦了住。

同为管事,都为京中不凡的人做事,私下自有自己的交情,上面的主子们有高低之分,下面的管事却并非个个都拜高踩低,两个管事一见面就很友好的聊了起来,很快也就言语到正经事上。

乔闲庭不必露面,意思也传达的很清楚,都察院御史的管事站在马车前有些微愕,但也有些了然之意,末了虽然面露难色,但也点头答应表示愿意一试。

乔闲庭的亲信自是送上孝敬,那人推诿了几下便也不客气的接下,分别后到了马车里打开一看,蹬时目光一惊,赶紧合上。

这事,在这一刻才真正的钻到了他的心里去。

一路上面色凝重沉思,乔家的人出这么大手笔让他来搅黄宁馥的这笔生意,不外乎一件事。

乔鸿儒身为朝官元老,乔家又是侯门之弟,总不想在宴会的当日瞧见自己的外甥女是管理的身份出现在宴席上,说到底这再是赚钱赚名利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宁馥又是女儿身,与乔鸿儒若是以这样的身份在宴席上打个照面,无异于在众上位者的面前打了乔鸿儒的脸面。

而若是乔鸿儒在宴会上不好看,就等于让乔老侯爷也没了面子。

这……

说重了,岂不是他们御史大人给乔家难看?

这个道理一想通,心中自有一番说辞回去说给自家主子听。

都察院御史的反悔帖并没有通过秦航那边传来,宁馥接过的时候,常中恺的管事是亲自过来的,同时还奉上了一个示歉的匣子,里面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宁馥绝对不能要。

但无论宁馥怎么坚决,那管事都比她更坚决。

“您不要,我们却不能不给,宁大人是通事理的,这各中原由我在这里也不便多说,总而言之,当初是我们欠考虑,以后定然还会再有合作的机会,到时一定会再来光顾。”

匣子不得不收下,那管事才踏实而去。

从这件事定下之后,宁馥就像是完全闲下来的人一样,即便是林清之和赤嵘也在,她也不避忌的在旁操练自己的功夫拉筋伸展,因为她的动作和功法太过奇怪,赤嵘和林清之在旁观看倒是忘了互掐,时不时的还相互讨论起来她这都是些什么套路,而最后的结论是——她可能只是在锻炼身体。

这样过了四五天之后,二人也看腻味了,不过这些日子没有怎么互掐竟是建立起了和平关系,宁馥在旁练着,他们二人也目不斜视看都不再看了,天南海北竟是有了不少的共同语言。

韩尘自那天之后就再没有在午夜时分过来夜访骚扰,宁馥每晚都睡的很好,只是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都会发觉自己的被子比以往要盖的整齐。

可这是夏天,她真的觉得每天醒来的时候有些闷了。

这天一早就下起了雨,晴鹤专程过来告知林清之家中有事,近几天可能都不会来,巧的是赤嵘竟然今天也没来[家教魔法咪路咪路]xanxus的精灵拍档。

宁馥在廊下拉筋,四周静静的只有雨声,韩尘出现的时候好像很突然,又好像一直都在那里,穿着一身常衣,没有任何雨具,可雨幕却未能将他打湿分毫。

“喝口热茶吧。”霜容轻声在旁言语,案几上已经多了一盏茶杯,茶汤清透,冒着丝丝热气。

两个茶盏并排而立,却没让人觉得并行,竟有种对立之感。

霜容说完便就退了下去,宁馥一回头,青白的面孔上有一道浅浅的汗滴落而来,看向雨幕之中的那抹身影,不知为何,眼睛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温热。

几日不见。

有几日了?

那日拂袖而去,他今日终于在这雨幕的雾水之中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个让她不明敌友不想接近也不想远离的人,像远山上的冰川一般寒冷而又顽固,看着他就这样执拗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宁馥突然觉得浑身疲惫。

转回视线,面向相反的方向,正要离去,雨幕似乎突然被人拨开,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宁馥平静的回过头去,看着瞬间便到得近前的人静静不语。

“为什么要拒绝?”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不深入虎穴怎能得虎子,放在眼前的机会不要,你这是不领我的情?”

“领你的情?你的计划难道不是我在前方探路,你在后方捡渔人之利?”

“哈哈。”韩尘突然笑出声来,衣袖轻轻的游动,宁馥从未见他如此,只觉这画面诡异的很,就听他道了三个字:“说的好。”

“韩尘。”宁馥沉声说道:“我谢谢你没有逼着我不放。”

韩尘还是笑:“在你的想象里,我就是一个逼着你不放的人?”

雨幕似乎更密集了一些,有风吹来,雨珠弥漫。

韩尘穿着家居常服,可是却丝毫不减他身上的上位者的贵气,他的头发从廊下被风拨卷到雨幕里丝丝翻飞,语调寒冷,缓缓说道:“既然拒绝,那就别让我在宴会上看到你。否则,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放了你。”

他的眼神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宁馥缓缓的摇头:“太傅大人,您想的有点多了。”

“我是不是想多了,你自己心知肚明。”韩尘冷然说道:“不想搭上我这条船,你也休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另起炉灶。”

宁馥闻言,皱着双眉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韩尘,什么是另起炉灶?”

韩尘眉心一簇,只听宁馥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我宁馥从来都没想过要搭上你太傅大人的船,怎么就能说我现在是另起炉灶?要另起炉灶,至少前提得是你我共乘过一条船才对,你和我之间,不是只有利益合作吗?既是利益往来,你来我往顶多算得上合作,共乘一条船——你可别搞混了。”

(未完待续。)

第442章对立

“你把话说成这样,”韩尘冷冷又是一笑:“以为以后你和我之间就没有合作的时候了?”

宁馥又挑了眉,扬了扬下巴,竟是端出和他一样不冷不热似笑非笑的笑来,接着一字一句沉声道:“合作?怎么合作?合作什么?难道就是像以前一样,你韩太傅说什么是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那种合作吗?既要信任又要施威让人听话,你身在高位你是上位者,我卑微低贱,现在有的也是你抬举的,你觉得我只有听你的话做逃不出你掌心的棋子就对了,但我偏偏就不想听,我也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错。韩尘,你做了上位者这么多年,手里换过多少我这样的棋子了?我和你交集这些年还没见过第二个我,那些棋子怎么样了?转世了吗?你可有年年祭拜?从一开始,我就从来没有表现过甘愿做你一枚棋子的样子,韩尘,是你自己认为我是,以为我天生喜欢攀附,而你又给了我铺了条路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却不去想想,我就算是想要攀附,但这条攀附的路,也未必是由你亲手给我铺就!我不否认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我也不否认我不恳做你的棋子有些忘恩负义,但是说到合作二字,就得有个平起平坐的样子,拒绝你铺就的路,我毫无愧疚也更无半点后悔,你和我从一开始就是强扭在一条路上的,从无调和的可能,就算再重新来一次,我也一样会坦然的踏上你铺就的路,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另寻他路。”

铿锵的话语飘散在雨幕中,半晌韩尘才呼出一口气来,摇头叹道:“宁馥,我居然看错了你。”

“你不是看错了我,你只是没有看见全部的我。”宁馥沉声说道:“韩尘,我和你的格局不同,也不应该在一条船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四年前我从乔家陵塔活着爬出来,你对我最初的杀意,以及后来你冒充太医院院正的那些子事,还有种种等等……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你和我的的模式。你有你要的东西,我也有我要的东西,你和我——目的绝对不同,又怎能算是一条船?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过你,远离你,是你自己非要揪着我不放,顽固到以为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驯服成为你随时可以抛掉的棋子。韩尘,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对立,但这绝对不是要和你同乘一条船的表现,但是,我的确亏欠了你,哪怕是你为了让我成为你的棋子才为我铺路,也的的确确数次对我施以援手,我会记在心上,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看来,还真是我想多了。”韩尘垂目,自嘲一笑,转过身去踏入雨幕之中:“宁馥,走下去吧,但愿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别站到我的对立面。”

“韩尘。”宁馥突然高声叫道,韩尘闻言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宁馥想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方才沉声问道:“我所做的事,与林清之绝无关系,他日若真……”

韩尘的背脊顿时僵硬,纵然夏日之雨并无寒意,却让他的眼神甚为凛冽的射了过来。

“你自己都欠我恩情,居然还要为他人求情?”韩尘背对着宁馥,语调阴森的说道:“这世上没有谁是无辜的,也不会有人凭白无故就被牵连其中,你若想只身一人上路,本就不应该拉身边的人下水,你身边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洗得干净,不信,你且试上一试三界超市。”

身后廊下突然就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低沉的喘息声,急促的压抑的,过了很久,沙哑的声音从身后的廊下传来。

“多谢太傅大人的提醒。”

说罢,一阵轻风顿时在身后响起,甚至没有一句告别,又或者根本就没有道别的必要,宁馥已决然转身,踏入抱厦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身后人已然离去,韩尘仍旧呆立在原地,雨似乎又大了些,竟然将他的衣衫打透,男子的发丝也淌下雨珠来,看起来竟然有丝丝的辛酸微悲凉。

宁馥,你字字珠玑,句句真言,我怎会连这些都不明白?

四年来,多少恩怨纠缠,难道我韩尘在你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是一个只想将你玩弄于股掌中的人?

虽然,你所说的这话些,我早就猜到终有一日你会亲口说给我听。

狭路相逢,你记得如此清楚,又怎会看不见我对你的相护,你明知我终将不会对你下得了杀意,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能认为,我也许只是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只身铤而走险呢?

还是,就如你最终心底里挂念的那样,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想自己一力承担,不愿身边任何人被牵连?

“韩尘呢?”周凡听见动静从偏厢进来,看了看外面:“下着雨,怎么不进来说话?人呢?”

“走了。”

“走了?常中恺的宴会他是座上宾,你跟他说一声,他肯定有办法不被人察觉就把你带进去,你没跟他说吗?”

见宁馥沉默,周凡抿了抿唇,感觉二人似乎方才不太愉快,踌躇了一下后才又道:“你之前的打算好像是想跟他这么商量吧……”

宁馥呼了口气,道:“计划变了,我深想了一下,觉得韩尘未必可靠,指望他人不如靠自己。林清之送我的那个画舫这两天你去检查一下,别到用的时候才发现有不妥之处,再有,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林清之那边瞒着,就说我和韩尘谈崩了,近一段日子我都没什么好心情,让他别过来寻晦气。”

周凡听了心里一震,立即就有很多担心的话想让她三思,可看她眼下这模样,听不进去不说,保不准更加意气用事,也知她说一不二的性子,与其相劝,不如将她所安排的事情全都办妥才是正经。

是以也不再多留,立即冒雨出去了。

一静下来,宁馥就掩面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可似乎胸口还有什么堵着一般,怎么也无法疏通。

是啊,原本她是打算跟韩尘提个帮忙的请求来着,如果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其实反倒束手束脚,不如让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曾进过宴会更加妥善。

可是怎么这么多天没见面,一开口,就吵成这样。

(未完待续。)

第443章利益

此时此刻,乔家大宅四老爷的府内,幽深的雨幕之中,有低低的浅唱悠然的响起,乔鸿儒人在听雨阁,躺在太师椅里一边赏着雨景一边哼着小曲儿,面色红润,近来心情大好。

“老爷。”小厮轻声踱到廊下,硬着头皮打断了这一刻的惬意,小声说道:“乔二老爷来拜访了。”

乔鸿儒坐直了身子,太师椅也瞬间一顿,抿了抿唇,将手里的茶盏往手几上一放。

“让他上来。”

不一会儿楼梯脚步声回响,乔闲庭身上有斑斑点点被雨浸的潮湿,踏进阁中,在乔鸿儒的对面坐了下来。

乔鸿儒的脸色随着他坦然而坐而愈见狐疑。

听雨阁的大门被下人从外面缓缓关上,乔闲庭面色不变,抖了抖长袍,双眼望着自己的四弟,静静不语。

“去年南方水患问题今年已经开始治理了,听说,你手底下有人要过去?”

乔闲庭的声音突然低沉的响起,这使得乔鸿儒听到此事立即目光一凛,身躯也笔直了些,久久都没有说话。

“老四,这些年,在朝堂上好像根基稳固了不少。”

乔鸿儒沉默半晌,沉声说道:“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乔氏。”

“还好。”乔闲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还好你还记得是为了乔氏一门。”

“二哥。”乔鸿儒猛的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安。

“老四,别这么紧张,我是你的哥哥,总不会对你提出不情之请,你动动嘴皮子的事,怎么就这么为难。”

乔鸿儒眉头紧锁,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你说的轻松,动动嘴皮子?哼,你怎么不去动这个嘴皮子?”

“你跟我说这个。”乔闲庭抬起头来,眉头也紧紧的皱起:“咱们四兄弟,你一直都是最稳的那个,少年稳成,做事谨慎。但是你坏就坏在还不够锐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年少的时候,我们四兄弟坐在一起,咱们这一辈儿只能出一个人入仕,你说你来做这个大梁,想尽了方法来说服大哥,你为了能让我们同意下了多少功夫,许下多少承诺,最后好不容易让大哥首肯同意,现在你在朝堂上立起来了扎下根了,当年是怎么承诺的,这就忘了?”

“我没忘。”乔鸿儒低着头沉声道:“当年说过什么我都记得,但是你也别忘了,所有的相护也得是为了乔家着想才行,你现在让我动动嘴皮子,全都是你一己私利,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什么叫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一己私利?”乔闲庭的声音失了耐性,沉声说道:“你以为那都察院御史怎么会这么巧的就临时撤了宁馥做宴会的管事?你以为这是老天开眼?还不都是我在暗中帮了你这个忙?”

乔鸿儒猛的抬起头来,甚是惊愕。

乔闲庭深吸一口气,哼道:“我本以为你到了这个年纪这个位置,早就不会轻易的去相信什么巧合,没想到还是这么天真。我们姓乔的永远都是一体的,宁馥去做这个管事,无异于在宴会上给你下脸子难看,我暗中做点什么让这件事黄了,也是为了乔家的体面,现在让你动动嘴皮子,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们兄弟,现在就靠着你和我了,你好,我也会跟着好,同样,我好起来,对你怎么会有害处呢?”

乔鸿儒的头又低了下去,看不清面色如何,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动作不小,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插进去,若是这救济的款项落到你的银号里,岂不是落人话柄……”

乔闲庭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似乎不会停下来的大雨,狭长的眼睛慢慢眯起,突然间大袖一挥,手里的杯盏啪啦的狠狠砸在玉石地面上,溅起的碎瓷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几片碎瓷飞到乔鸿儒的脚边,滚了两滚才停了下来。

乔鸿儒回过头去,双眉紧锁的望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老四,我乔二的银号在大周是头筹,就算你不动这个嘴皮子,也是这笔款项的首选之一,现在不过是让你稍稍推上一把,你前怕狼后怕虎的不还是为了你自己?我能留这笔款项多久?不过就是这边存入,再由南方的分号分披发下去,最迟不会在我手里停留超过两个月,一分钱都不会少,你能给别人落下什么了不得的话柄?!”

从京城存入银号,再由南方的分号分批拨发下去,这钱看似只是在乔闲庭的手里转一圈而已,但是大头的钱一下子全部汇入京城的银号,南方的银号再分均下去派发,等于乔闲庭将公款融到了手里。

他这么做,乔鸿儒听得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来,因为头前乔平海的事情而使得乔闲庭的银号在京城信誉受到一点影响,而若是皇家都把银项汇入乔闲庭的银号,那头前乔平海对银号的影响就可以完全从百姓的心底消除不说,还更得百姓的信赖。

有国家在背后做支撑,这根本就不是金钱能做得到的助力,更关键的是,也直接将乔闲庭的社会地位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其二,这大笔款项在京中,在乔闲庭的手里,他,想干些什么来让钱生钱,简直易如反掌,再不会束手束脚了。

乔鸿儒心里越想越堵。

把宁馥的管理权撤掉,来换这笔款项的流入。

他这个二哥真不愧是和金钱打交道的,这笔账,他可真会算。

雨水的湿气飘散了进来,纵然夏日,竟凭添寒凉。

“这件事我说了,帮或是不帮,你自己看着办。”

乔鸿儒仍旧坐在椅中,闻言抬起头来,沉声说道:“韩尘知不知道是你在背后做的动作?”

“他知道又怎么样?”乔闲庭冷笑一声:“他敢引荐宁馥来打我们乔家人的脸,我们姓乔的反打回去也是他活该!”

(未完待续。)

第444章稀罕

六月六是个好日子,连日的雨水停歇了之后,气温快速上升,宁馥府内已经置办上冰釜了。

常中恺的山庄宴会就在今天,一大早赤嵘就跑过来,拿了好几套衣服让宁馥帮他选,指来换去好不容易做了决定,他又愁眉苦脸的拉着宁馥不恳走。

“我能把你带进去的,你跟我去吧!就坐我旁边!这样我吃饭也吃的香一些。”

“喂。”宁馥上下翻着白眼看他:“拜托,我也是要吃饭才能活下去的,坐你旁边,我怎么吃?”

赤嵘知道她是不愿意,缠斗了两句也就不再强求,但最后还是坚持提了最后一个要求:“那你送我去。”

宁馥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个当然没问题,按照规制,你的身份和地位,没这个数我不干!”说着,比划着伸出了五根手指。

赤嵘翻了白眼。

宁馥笑着收回了手。

但没过片刻,他又上前来,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送一半。”

宁馥都笑了:“送一半,怎么送?”

“你送我到别苑!剩下的我自己过去。”赤嵘道:“然后你在别苑等我,咱们再一块儿回来,我到时候从宴会上带好东西给你做报酬。”

宁馥不得不点头。

说定了就照做,黄昏时分长队开拔,宁馥带着一行人保驾护航,在韩尘的府门口迎了赤嵘之后,韩尘的仪仗也驰了出来,太傅大人不坐车辇改骑马,宁馥还是头一次见。

英姿与气势这回事,宁馥见这人见得太多了,不禁的在此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审美疲劳,本想朝他笑一笑算是打个招呼,岂料对方打马从她身边走过竟都没斜视过来看她一眼,笑容扯了一半不得不僵回去,这便就作了罢。

出城到了分岔路的时候,宁馥对马车里的赤嵘打了个招呼,这就带着人与赤嵘分道扬镳,看着赤嵘的马车跟着韩尘的仪仗继续往山庄的方向前行,宁馥招来了周凡。

“可以准备了,天黑就动手。”

然而才到别苑,人刚刚踏进大门就怔住了。

就见宁碧思站在外院的大树下,笑容可亲,语气轻松的冲宁馥一等人说道:“这别苑自从到了你手里,我都还没有来过,早听说这里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今天一来,果然让人惊喜又喜欢,你怎么那么多心思,要是以前别苑由你打理,肯定让人流连忘返。”

夏风轻起,吹起宁馥额前的秀发,宁馥的眼睛缓缓眯起,突然展颜一笑,笑容和煦有若三月春风,比那树下的宁碧思更多几分真诚,而后才向前方迎面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找林清之的,他最近这两天都没在别苑,也好在他没在,不然你这么突然来了这里……”她不继续说下去了,利害关系点到即止,而后又道:“我这别苑今日有事,没有预约的,就不能招待了。”

驱逐之意再明显不过,宁碧思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的样子,笑了笑:“我是来看看你的。”

“嗯?”宁馥一愣,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当然费解,当然惊讶。

她天天都在自己的府里,宁碧思却说是来找她,真要找她,怎会跑到别苑。

宁碧思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叹气:“我本来是想来别苑玩一玩的,也知道你这里的规矩,便就想着先往这边走着,再让人去跟你通报一声,谁知我人才出了城门,小丫头们就追了过来说你带着人已经往别苑这边来了,我脚程快些,比你先到,想着等你来了再亲自说也不迟,还想着你本人也要来别苑,那应当就没什么不妥当的,谁知,还是不合时宜了。”

宁碧思所说的话无从考究,至少现在无法论证真假,不过对于她这种不请自来当这里还是宁家地盘的架势,霜容几个自然不可能高兴。

宁馥笑了笑,没接话,微微侧身让开半步示意她可以立即离开了,道:“下次,一定记得先预约。”

宁碧思莞尔向这边走来,到了宁馥的身边时突然一停。

“这么晚了,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这个时候来别苑是为何事?”她说着,竟是往某处山庄的方向遥望了一眼,道:“那边要办宴会,你这里也要办吗?”

“我有什么可办宴会的?烧钱。”言罢宁馥微微一笑,道:“前两天新买了一个画舫,这两天天气好,准备晚上去试一试夜游,顺便赏赏山水之景,我自己高兴高兴。”

见宁碧思目露不信之色,霜容在旁含了笑,看起来竟有几分摆显之意,拔高了声调道:“宁四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宁碧思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在她的面前炫富显摆,尤其是她明知宁馥比她富有,最关键的是宁馥不仅仅是富有,还拥有绝对的支配财富的权利。

此时,就连宁馥身边这个以前她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小丫头都能这样拔高了声调显摆,她哪里能平静得了。

就是再好奇,这口气也撑得她迈不出这个步子。

“那倒没什么稀奇,不就是个画舫?你以前没有乘过吗?我都觉得腻味,无趣。”

这话说出来,方才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宁馥的话比她想象中接的更快:“那就正好,我们都自便好了。”

宁碧思的脸立即又尴尬了。

话抛出来,就等着看宁馥变脸,岂料宁馥就像没听懂似的。

她立即又不爽快了,索性也不想听宁馥的话了,道:“原来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件事,那这别苑里也就没什么别的人和事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自会离开,你们且自去就好。”言罢,生怕宁馥再赶她走似的,一边往回走一边言语:“一路过来真是有些乏累,喘口气再说……”

宁馥几人看着她带人往里走的身影,半晌未语。

末了,霜容看了宁馥一眼。

宁馥沉声:“随她的便,我们照计划行事。”

这话才说完,周凡就从门外进了来,冲着宁馥凝重的点了点头。

霜容上前把方才的事说了。

周凡一愕:“那……”

宁馥挥手一边往外走:“找人盯死她就是,她能翻出什么风浪!”

(未完待续。)

第445章贵人

天高风清,满山葱翠,夜幕缓缓垂下,一切平淡如常。大周京城的权贵们今日在此山汇聚,此时应当已经逐渐入席,豪门夜宴马上就该正式进入状态,各方势力自然随之而涌动不息。

然而,就在那山庄处不远不近的山河之地,无人注意到一艘画舫在河道上慢行,画舫灯烛悠燃也是一片富贵之象。当山庄上有人看到那艘画舫的时候,韩尘正在花厅里饮茶,轻袍缓带,面色悠然。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乐师正在演奏着花月夜,曲调悠扬,百转千回。

韩尘嘴角轻扯,淡淡一笑。秦航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韩尘的指示,然而韩尘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吩咐他下去,并从身旁的乐签盒子里抽出一支,随手就抛了出去。

乐声一顿就停了下来,年轻的宫廷乐师踱步过来弯身捡起地上的乐签,略略看了一眼,面色随即便绽出笑容,回到位置,一曲极为激越的筝声顿时响起,声音激荡,如断金石。

画舫上,宁馥忽然抬眼望向山庄的方向。

曲乐之声忽隐忽现的传来。

周凡探身进舱,道:“宁碧思的人走了。”

这话一毕,宁馥一个眼色过去,霜容上前捻灭了几盏灯,灯光暗下来的同时,宁馥已经到了船板处,披风一脱,一身潜水服便就展露在月色之下。

长发在这几步路的过程中就已经利落的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潜水镜戴好之后,一个漂亮的轻跃,无声的扎入水中,水花都极小。

待画舫的灯又亮起来的时候,山庄内秦航再次向韩尘言道:“灯又亮了。”

韩尘的眉心微微恸了恸:“她人呢?”

“还在画舫。”秦航言道。

画舫里宁馥没换过地方,还在窗纱边绮栏赏景一边吃吃喝喝,与先前并无不同。

韩尘没有点头,凝眉思量了一番,才挥手作罢。

而此时别苑内。

丫头小跑着回来禀报:“我亲眼看着他们上了画舫,画舫里全是他们自己人,霜容和周凡几个都在,灯火通明,很显眼。”

宁碧思坐在偏厅,手指略略一寒,仰起头来,眼睛轻而缓的转。

“这一大笔扬名立万的生意,她怎么可能让这么好的机会从指缝中白白溜走?”她喃喃自语的嘀咕起来,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这明明就是她故意不想接,按理说,她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道理放弃这个攀附权贵的机会的,怎么可能?”

这话言罢,灯烛啪的爆了一声响,她噔的睁大了眼,对丫头道:“继续盯守,她的画舫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凑巧在那常中恺的山庄下游玩,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举动!给我盯死了!不管多晚,她早晚都得有从画舫下来的时候,你必须亲眼看见她从画舫里出来!”

丫头沉声应是赶紧又跑了出去。

哗啦。

出水之声响起的时候,宁馥一边除去身上的潜水服,一边接过茵妙递来的浴巾,把头发和面容快速的擦着,一边言道:“这边怎么样了?”

茵妙收拾起潜水衣小心的妥善包好,一边在旁快速言道:“倒是劫成了,只是品级不高。”

宁馥脚步一顿,品级不高,那进入宴会也未必能出入自如。

“谁?”

茵妙肃面:“内务府六品典仪——顾萧然。”

这让宁馥眼睛一亮,心下大石立即放下,拍了拍茵妙的肩膀,道:“还是个武官,你们厉害了。不错,挺好的,已经比预想要好很多了。”

林中几匹暗色的马车静而无声的停在那里,茵妙无声的指了指,意思是劫的那些人就在这些马车里,宁馥点头,继而钻入茵妙引去的马车内,车内放着从顾萧然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换衣服的时候芍芝探身进来,将一张薄而轻透的薄皮面具贴到了她的脸上。

拿出妆盒,修饰。

大抵一柱香的时间过后,茵妙也将宁馥的头发束好,芍芝这边也完了工,一边收起妆盒,一边低声道:“你自己小心些,不能沾水,也最好不要站到光线太强的地方,顾萧然性格微冷,不爱与人交际,这次来赴这场宴会也是替他老子出面,这倒是个方便事,你不用在会场上与太多人交流,反正……”她认真的警告宁馥:“你,一定要小心。”

宁馥也点头点:“你们放心吧,待会大宴,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转向就要走出去,茵妙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在后面淡淡的响起:“姑娘。”

宁馥一愣,就回过了头去。

“无论你要做什么,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路,请你不要丢下我们。”

宁馥并未答话,默默一笑,随即挑开车帘,抬脚离去。

黑夜寂寥,山中风寒,天地间却没有半丝萧条,纸醉金迷的乐曲声越渐靠近,路上每隔几步便看得见精兵护卫持刀把守。

这一条路,明明明亮如火,却那般寂寥。

宁馥将帘子放下,车厢内不复光亮,心也渐渐沉寂平静了下来,目光中的锐利被一丁一点的强压了下去。

灯红酒绿,玉杯金盏,几百人听命守在这里,只为保护今日来赴宴的了了几十位宾客而已,看着大殿内的酒色犬马,瞪大眼睛监视四处的山庄守军,士兵们心里也多少有些难掩的不满,发起牢骚来。

“真是酒池肉林。”

一名小兵接替上一任的岗,还没站定就啧啧的嘟囔了一句,忍不住心里的不满和不平衡,站的也有些歪斜。

“嘘!小声点!”被接替下来的守卫皱眉警告:“被人听见小心你我人头不保!”

那士兵撇了撇嘴,勉强站直了些许。

被接替下来的士兵交待道:“方才出去了三人,两人已经回到宴席上,还剩下韩太傅大人未归,你机灵点,再待一会儿没动静,就去找人寻查。”

那士兵点了点头,心头却在暗恼。

这些贵人们真是贵啊,出门方便一下,都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这天下真是没个公平。

那士兵前脚下去了,后脚这小守卫就等来了韩尘韩太傅的亲随。

秦航面含微笑,很是友善:“太傅大人不胜酒力,自寻了一处休息,四处有人把守,我们的人也会做好防范,就不必挂记了。”

小守卫心喜不已,连连躬身称是。

(未完待续。)

第446章默契

金玉满堂胭脂醉,纸醉金迷女儿香。

车帘掀起宁馥下车的那一刻,奢靡的香气隔着百米之外扑面而来,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大殿内女子的纤腰水袖漫空而舞。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官员也都在慢慢上山庄而来,此刻山庄脚下把守森严,有人挎刀而来索要请柬。

宁馥这个身份所迫,没人会看见一辆马车或是车夫就认得她是哪位官员,接过请柬后那守卫的目光微微眯了眯。

先前的恭敬当即就减了二三分。

“原来是顾典仪,里面请。”

虽然减了几分恭敬,但依旧没有半丝含糊,肃面礼让。

宁馥微微颔首,面具之下做不出太详细的表情,索性就让自己看起来淡泊,正待她重新进入马车的时候,山道上又出现了另一队仪仗——有人与她前后脚来了。

“这位大人。”一个清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宁馥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面容与声音同样清秀的男子从车辇内刚刚踏了下来,一身浅白色书生般的长袍束身,显得格外的宁静且秀气,语气温和有礼的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是谁,我是今日受邀来此作画的,太多礼数不大清楚,可否请这位大人行个方便带我入席,由我在旁做个小跟随就好。”

男子面容温和,清俊之中有几分锐利难掩,但这更显得胸有城府内有千秋,饱读诗书行遍天下的风流雅士正正就是这般气质,单看第一眼,不得不说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但是宁馥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这种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

碍于场合碍于身份,宁馥礼貌的点了点头,礼貌的答道:“在下顾萧然。”

喉咙处放置了变声器,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平平常常,没有任何出众特别之处。

“哦,原来是顾大人。”那男子闻言一笑,并未因为她的‘在下’二字知道她品级不高就态度冷淡,转过头去与旁边的小厮言语了两句,那小厮立即自行上前递上了请柬,随后守卫一同放行,那男子便行前两步:“小生玄行,这边有礼了。”

一会儿,旁边的几个守卫显然已经都清楚了他们二人的身份,各种眼神不咸不淡的飘了过来,有厌恶、有鄙夷、各色杂聚,含义深深。

两个身份都不怎么样的人而已,凑在一处也算合适。

宁馥泰然客气的拱手,嘴角轻轻一笑,这些世态炎凉还不至于让她觉得不自在。

“实在不便,阁下跟着我,只怕会让阁下今晚不愉快的,更何况我独自一人惯了,喜欢独来独往。”末了她又笑道:“这宴会周全的很,阁下完全不必担心礼节之道,来赴宴就是来高兴的,不必拘泥,也不会有人怪责。能被邀请而来的,就是御史大人的座上宾,断断不会有人对你为难。”

言罢,她径自上了马车,车帘很快的落了下来。

一静下来,宁馥却并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整个人,竟比较先前来说更加浑身如坐针毡了。

怎么回事?

这人,到底是谁?

马车前行,却在这一瞬间,宁馥整个人突然之间震住了。

全身。

不能动了。

她终于知道了。

马车已经继续向前驶去,一动不能动的她,却清晰的感觉得到马车外那人身周所散发出来的——凛然和警告。

这种感觉,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全身勉强恢复如常。

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不自然的下了车,自有侍女上前相迎引她落座。

宴席果然自由自在的很,已有不少官员半醉,推杯换盏之间隐现利益之间的输送不停,宁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斟了一杯清茶,举杯饮下,味同嚼蜡低头不语,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镇静下来之后,就将注意力引入宴席上与宴席之外的守卫上,等待自己想要的时机。

两旁的官员们不屑相理,见她端着酒杯,自然认为她要自斟独饮,更加不愿上前攀聊,渐渐的大小的玩笑与聊天之声嘈杂的传入宁馥的耳中,无非是什么这顾萧然永远都是这么副样子,怎么今天御史大人居然还请了他来云云,这些声音的主人控制的极好,既能让人听得清楚,却又听不出这具体又是谁说的。

宁馥本人并不介意,这倒并非因为她并不是顾萧然,这些人就算说的是她宁馥,她也一样不会介意。而此时她不禁的出神的想,若是坐在这里的是顾萧然本人,想必也未必会介意。

过了半晌,耳旁的声音突然消失,一个暗影突然遮在茶水之上,淋漓的水波之中,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好似浓烈海波,暗空之下翻涌着跌宕的潮水。

眼睛。

眼神。

一样。

可那面容。

完全不同。

宁馥缓缓抬起头来,只见玄行站在众多地席之前,长身而立,衣袖翩翩。他所站之地和这偏殿之间有一湾浅水清池,不知哪来的风从池上吹来,有淡淡的墨香味蹁跹摇曳,扫过他的衣衫,带起淡淡清香,让她防不胜防吸入肺腑。

他的眼神淡淡的扫过诸多坐席,从宁馥的身上飘过,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宁馥眉梢一挑,正在考虑他会不会在这时候前来捣乱,却见他脚步一转,竟然走到旁边的一席去了。

并没有什么人在意他。

今日是京中权贵聚集之地,没什么背景和身份的人注定备受冷落。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就坐了下去,屈膝掣肘,目光淡淡的注视着自己的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宁馥却知道,他时刻都在盯着自己。

他知道她是宁馥,她也知道他是韩尘。

没有根据,没有理由。

全凭直觉。

她知道。

他就是。

他也知道。

她就是。

在这一瞬,宁馥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们二人之间从来都是对立相抗的,勉强的几次合作也都牵强,今天倒是不约而同如此默契了。

两人都不是真面目。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谁。

两人也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是谁。

两人还都默契的彼此并不拆穿。

这,算不算是默契?

(未完待续。)

第447章秘密

歌舞丝竹声又起,大几十席的席位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周的宴会向来气氛轻松,更何况这不过是私宴,来客皆都四处随意走动。

宁馥垂着首让自己尽量低调,余光却睨见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过来,手里提着酒壶,摇摇晃晃。

正在考虑怎么应付的时候,却见远处韩尘起了身上前来,拦在那人的面前,沉声说道:“今日这宴会这么多贵人,也过了这么好一会子了,怎么御史大人还没现身?”

这话出口的同时,他就是一抬长袖,拱手举杯相敬。

宁馥清晰的看见自他杯中飞腾出一滴酒液,直冲自己面门射来。

她没躲。

她躲不了。

扑。

酒香瞬间就扑鼻而来,随即那滴酒液在面部立即渲染开来,宁馥大骇,忙缩身利落一旋,猫到身后的殿柱后方去。

而前方,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那人才看清面前相拦的来人身份低微,再转头望向目标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韩尘挑眼看去,只见大门方向,宁馥的身影一闪即逝,他眼光有一瞬的轻滞,举起杯子,轻笑着对这人说道:“这位大人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才好,以免今晚有什么异动再牵连自身。”

夜里一片溘熏,山风吹起宁馥的衣衫,她突然感到有点冷,一路半掩着面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接连闪过几个守卫,装作醉酒休息的样子推开一个偏厢的门猫身进去。

夜风低垂,有青蓝的袍袖在树下随风轻舞,月光皎洁,洒在花树下一身青蓝长衫的男子身上。

宁馥踏进室内不敢点灯,借着月光在镜前比照。

韩尘那一滴酒液差点就将她的易容毁了,心愤也是无用,只好自己动手修饰,所幸为防万一,她与茵妙告别之前带了些简易工具,手才伸到袖口里,顿时浑身寒毛一立。

耳室有人。

宁馥大惊,这一惊,下意识就厉目望了过去,竟忘记自己的易容已经有破损,就见一阵厉风从耳室传来,紧裹着浓重的杀意与冰寒之气迎面就扑了过来。

月光下,祁蘅手持长剑,直刺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宁馥再顾不得其他,甚至于有些急迫,手在袖内一翻,直接将匕首横刺了出来。

这一瞬,她只想真的杀一个人。

祁蘅不比其他,他身份和背景不凡,被他这般看见自己易容潜入宴会,她百口莫辩没有理由!

咣。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撞了开来,电闪之间只见青蓝长袖乱转,宁馥只觉自己被人拥了住,原地连转数圈之下躲过了祁蘅射来的剑花,与此同时,大眼瞪小眼之下,她身体失重往下一歪的当口,那青蓝的男子紧紧揽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

扑。

声音不大。

但却让整个冰寒杀气四溢的室内瞬间凝固了下来。

刀锋在这一瞬没了锐气,杀意在这一瞬失了踪影。

明月似乎在这一刻更皎洁了一些,就见窗尾之处,一身青蓝长衫的赤嵘紧紧的拥着宁馥的身体,两人面贴着面……

唇贴着唇。

轰。

宁馥听见自己脑子炸开的声音。

她一动不能动了。

不是被人操控。

是被雷的。

旋即,就见赤嵘很亲密的拥着她转而面向了仍旧还提着长剑的祁蘅。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小两口打情骂俏,扰了王爷休息。”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掐了掐宁馥的腰肢,示意她最好配合。

宁馥立即垂下面做娇羞状,不再言语。

祁蘅提剑上前。

半信不信的看了看她,半晌才将目光转回赤嵘的面上,见他仍旧笑的坦然无愧,刀才缓缓的入了鞘。

门外,赤嵘清晰的捕捉到一抹暗色的身影转瞬即过。

他笑容未改,朝着祁蘅拱了拱手,大大方方的,揽着宁馥的腰肢,跨出门去。

门在他们身后瞬间闭合。

赤嵘已是一层冷汗,笑着看了身边的宁馥一眼。

可这眼神里,哪有什么笑意。

二人就这么拥着,感觉着身后如芒在背的目光,僵硬着却看似自然的向花园处走去。

直到身后再无针般的视线,宁馥见面前一座假山,一把就揪了赤嵘猫身进了山洞。

咣咣咣。

啪啪啪。

呯呯呯。

好一顿拳打脚踢的伺候。

赤嵘只躲不攻,硬着头皮嘻皮笑脸的挨着,也不说话。

宁馥打的手都酸疼也没吐出胸口这口恶气来,凶猛的瞪向他:“我真想拧断你的脖子!”

赤嵘笑着正要说话,突然又闻外面有不大正常的脚步之声,这手势立即就直接掩上了宁馥的口,抵着她向山洞深处藏去。

才静下身来,那脚步声就踏进山洞里来,若他们方才慢上半步,立即便就被人看个正着。

二人默契的隐着气息,在暗处将那人看的相当清楚。

斑珀的光线下,就见那男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探入假山的缝隙之中,电视剧中狗血的情节立即就在宁馥的眼前上演了,只闻一阵低沉的机械声响,假山内部的山石缓缓的移出一条一人宽的石缝来,幽深阴暗像是直通地府。

那男子立即猫身钻了进去,假山很快又恢复如常看不出半丝痕迹。

赤嵘与宁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认得他。”宁馥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在那间耳室里,并非只有祁蘅一人,他也在内室,祁蘅发现我之后,他就躲在里面没出来。”

赤嵘早在外面盯过的,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惊讶,哼了一声,道:“就知道这位王爷不简单,关上门,两个大男人,连灯都不开,若说没有什么暗通款曲之事谁也不会信了,就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馥张了张嘴,很想提醒他‘暗通款曲’这四个字似乎不大适合用在这里,然而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撇了撇嘴,忍着没去纠正,宁馥深望了那山石一眼,低声道:“跟进去不就知道了?”

想到立即就做,二人在此时此事上一拍即合,赤嵘比她跑的还快,可见好奇心之盛,上前就扣了那男子先前所拨弄之处,捣鼓了两下那山石就又沉沉的移出一条缝隙来,二人对视一眼,目露一笑,前后钻了进去。

(未完待续。)

第448章泪

一踏进暗室就一路向下,楼梯有些微陡,二人前后相扶着又多少都有些底子,走进来速度也不慢,如此在黑暗之中大约走了十余分钟长久,宁馥几乎以为前方是不是没有尽头的时候,暗道突然渐宽起来,随后偶有微亮不知从何处传来,竟看得清脚下的石阶。

台阶走到尽处之后便是一路的上坡,二人就这么无声的前行着,往日里天天见面,赤嵘有说不完的贫嘴话,今时今日却异常安静。

宁馥在他身后能看得清他的侧面,完全没有任何往日里嬉笑的眼眸。

半晌,她突然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又怎么不问我来干什么?”

“问,你也不会有真话告诉给我听。”赤嵘一笑。

宁馥抽抽嘴角,心想你倒是不傻。

她紧跟着他的步伐走着,脚下的路这时开始不平了起来,有种攀山之感,赤嵘伸出手来,她望向他毫无杂念的面容,也未做犹豫,握了上去。

她由他这么拉着拽着一同继续往上走,心里也十分复杂的在想等一会儿看到的会不会与自己在寻找的钥匙相关,而赤嵘也在,如果真的有钥匙,他会不会与自己争抢?

“世子,你这次来大周就只是为了两地的邦交?听闻以前穹夷会有使者前来,但是做为世子的身份,还从未有过哪位世子这样深入虎穴的。仅仅是为了两地的邦交,是不是有点纡尊降贵了。”

话音刚落,前方的赤嵘眼光突然掉转过来,目光有些深的看向了她。

宁馥神色如常,由于地势关系,她微微仰着首就这么坦然的和他对望,她这般微微仰头,虽然顶的是他人的容貌,目光却依旧平静清澈,实在让人看不出这双眼睛的背后到底在揣测着什么。

赤嵘眼神微沉几分,十分简短的“嗯”了一声,掉转脸过去有点出神。

宁馥有些不明白他这般情绪的转变,自然是打算再追问下去的,相握着的那只手,立即就拽了拽。

赤嵘皱着眉转过脸来,皱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每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另有深意?而别人的每一个深意,你是不是都要揣测个清清楚楚心里才踏实?不论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话冲口而出,宁馥端的还是先前十分友好的笑容看着他,赤嵘触到这面容这目光,瞪时话又说不下去了。

此时宁馥也已经听了明白,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惊讶和不喜,淡淡的收回手,讪讪的笑道:“路已经好走些了,世子请便。”

她微微的笑着,疏离的样子,疏离的想,经过今晚之事,赤嵘想在这里多留也是不可能了,韩尘又怎么可能容许他在大周逗留这么久。

“轰!”

二人还没收拾好心情,还未继续向前走下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刹那间乱石在这空间之内崩飞四起,碎石迎面就飞射而来,宁馥下意识抬袖遮面,却见某人更快的以身相挡,牢牢的将她护在了身前。

乱石在四周飞射之时,宁馥在这一刹有些出神,但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随后便被黑暗中与碎石一起飞射过来的某血红之物给吸引住了视线。

她一个跃起将那物件精准的握在手中,赤嵘眉一皱,还以为她不愿被自己保护,立即飞身赶至想要再次相护,这时碎石也已停了下来,一片灰烟弥漫中,宁馥只感觉到手里的物件触手柔滑水润,还未来得及摊开掌心瞧个清楚,就见前方一片废墟里突然飞起两条人影,一人宽袍常服面色青黑,正是头前钻入这密道的男子,另一人却不认识,远远看去身材修长,戴着纱笠,天水之青的衣袂在幽暗的光线下发出浅润的青晕,如若流云一般在眼前飘散轻飞。

他身法极其奇异,笔直自烟尘中升起,浑身上下静若凝渊,青幽的微光自指尖流转,天水之青泛出淡淡水色之华,像一尊神迹里被遗忘的玉像。

那一刹宁馥与赤嵘齐齐仰首,两人都看的眯起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之人气质与风神,真不是地上所能拥有。

只是这般被风华所摄的一瞬,那二人就杀打冲到近前来,看样子似是那男子来到这里就是要来寻这位仙人的,但每招都留有余地,而那仙人却恰恰相反,招招都想杀人,却招招都犹豫着并未真下杀手。

并非是因为有情,不想杀人。

看在宁馥的眼里,却觉得他似乎一直在考虑着用什么招法来杀人,才能让他觉得满意。

有一种——选择困难症之感?

那常服男子发现赤嵘与宁馥,“咦”了一声掠了过来,那青衣纱笠男子却如轻烟般紧追他身后,手一搭便搭向常服男子的肩头,常服男子下意识让开,那人居然不改变方向,直冲宁馥的面容抓来。

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竟瞧得清楚这人手指如玉,指尖泛着异常的琥珀般的红。

来人速度快的惊人,宁馥眼前一花间劲风已然逼面,正哀叹自己容貌只怕要不保,身侧赤嵘突然厉喝一声。

这一声厉喝未毕,面前那人衣袖已经迎风掠起,翻飞间就见华光一闪。

这暗室之内忽然之间就亮了亮。

这一闪的亮,如同一道闪电之快猛,宁馥感叹这光亮犹似闪光灯无二之时,努力睁开一线眼缝试图看清状况,隐约间面上突然有柔软布料拂过,天水一般的澄净的浅青,像是饱经慢雨的洗礼过后的华彩,一切都因此润而明澈明朗起来,而那拂面的感觉软而柔,柔而轻,像一场丝绒一般的大梦。

随即又觉得光华一闪,氤氲如梦一般的华彩淡去,一道华丽而有力度的碧色在眼前横曳而过,淡金色的流线自掌心突的浮起,眉心间猝不及防的落下湿烫的水滴。

又见水滴袭面。

感受全然不同。

那水滴自那飞射而来的血玉中浸出,粘在眉间,瞬间入体消失不见。

这些变化统统都在刹那之间,宁馥突然觉得心中一痛,她甚至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却突然升起无法抵抗的悲凉。

下意识抚了脸,她惊了。

是泪。

(未完待续。)

第449章不知道

这一刹,宁馥猜想自己可能中了什么药了。

心里的悲凉无法控制的疯涌,泪水更是无法控制的向外流淌,她不停的伸手去拭,只觉得这个世间都那么凶残无情,让人几乎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就在她才刚刚有这种念头的时候,随即觉得身子一轻,身不由己的被拽了出去。

赤嵘与那常服男子,瞬间消失于视野。

耳边呼呼的风声,有树叶拂面而过,就连这些微痛的刺感也都被她忽略不计,只觉得这放眼望去的天地如此辽阔,却完全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可供安逸到老,如此疲惫挣扎,不如……

死去。

她无法抬头,此刻也不想去看挟持自己的人的脸,只看见天水之青的衣袂在风中不停的翻滚卷动,很明显,是那个面纱遮面,冲到自己面前不知道想做什么的男子。

这人衣着看起来相当怪异,可她也没有情绪和心情去分析,脑中所想之事,无一不与了断此生有关,然则所幸心中仍旧有一分清醒——她猜测自己中了毒。

男子身上的气息不同于韩尘那般冰冷又华艳,有种淡淡的清淡,让人不由的想起青草,似乎并不能闻到味道,但稍一远些,又让人有些留恋那般微涩又洁净的感觉。

他擒着宁馥——仅用一只手,但掌心牢固又坚定,不像是捉拿,而是让人隐隐有种属于他的感觉。

宁馥苦笑,心想这人抓自己做什么,很明显武功不凡,比赤嵘比那常服男子更要高上几层,早知道进了地道是这样,还不如在花园子里继续骂赤嵘。

身子突然一顿,这停的突然,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半天才看清,停在了山庄外的树林中。

男子将她放下,旋即伸出一指在她的眉心一抚,然后站定,不动了。

他站着不动,不说话,月光冷冷泊出一弯霜白,他站在那片白里晶莹纯澈,更像一尊雕像。

宁馥仰头看着他,心里怪怪的,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他拐到深山老林里去。

好在能说话,她试探着搭讪:“你……”

那人不动,连头也不转一下,宁馥不气馁,继续喊:“你为什么要抓我……”

那人突然说话了,对着前方的空气道:“还想寻死吗?”

“……”

宁馥这才发觉,先前那些消极的厌世感从心底里不知何时被抽了个干净,顿时想起方才他对自己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拍眉心,怔怔道:“我刚刚怎么了……”

“你是谁?”

“……”

“你是谁?”

“我叫宁馥……”

“……他们说我叫宇文陌弦。”

“……”

宁馥不知该怎么接话,苦着脸揣测着——这人这话有深意啊,他们说他叫宇文陌弦,意思是他并不确定?是失忆?还是被人强加了个身份?

宇文陌弦静静站着,似乎在慢慢的想着什么,然后想起来什么,摇了摇头。

这是宁馥第一次感觉到他有点‘人’的气质的动作,心中鼓了些勇气,换了个话题问:“宇文陌弦,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抓我出来?”

宇文陌弦这回似乎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答:“玉。”

……玉?

什么玉?

那块血玉?

宁馥的脸青了一半——那血玉不是我的!

她连忙就解释:“你似乎误会了,那血玉不是我的……”

宇文陌弦偏了偏头,月光透过朦胧的笠下面纱,隐约间那眼波亮而静,像一方凝玉,毫无流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块血玉不是我的?!

这特么是什么鬼问题?!

宁馥发觉和眼前这人交流有极大障碍,想了又想,问:“没有为什么,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你别误会!”

那人似乎想了一下,他说话很慢,答话就更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语声也毫无升降起伏,答话时也不看她,目光只落在他面前一尺三寸之地,似乎像个神智有些问题的人,然而宁馥明白,若真神智不全,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一身行云流水的功夫。

随即听他答:“为什么,玉会认你。”

宁馥呆了半晌,才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指的应该是方才那块玉像是活物一般弹起,并滴了个不明液体到她的眉心,然后搅得她差点轻生的事。

真是倒霉催的。

她真想跟他解释,这玉未必是真的玉,极大的可能是某种看似是玉的活物,没遇到刺激之物时如同死物,但遇到刺激就会寻找寄宿主,夺人生命。

可显然的很,眼前这人绝对不会信服。

“事情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不是什么会认人之类的……”

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月光下宇文陌弦又站了玉雕,不说话了。

山风嘶嘶,月光寂寂,二人在树林中这般站着,尴尬极了。

过了半晌,宁馥站不住了,赤嵘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她想赶回山庄去。

想到这个问题也是头疼,她人都没从山庄的正门出来,如此再进去一次,守卫们可得如何看她,如何防她。

但是不能不回去。

那边如此大的震动,保不准赤嵘会一身麻烦。

“那个……既然是场误会,我就先离开了,咱们……有缘再见啊……”

这话才说完,宁馥一抬脚,那玉雕突然动了。

宁馥迈了一步,他移了一步。

宁馥一怔,试探性又迈了一步,他也又瞬移了一步。

宁馥边着走了三五步,宇文陌弦就紧跟上三五步。

永远都和她保持这样的距离。

宁馥怒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知道。”

“……”

宁馥噌噌噌连走开一大段,身旁连个响动都没有,然则余光就是睨得见宇文陌弦如魂一般不散的跟着。

……

好吧……今天这一幕都是我自己不作就不会死造成的……宁馥咬牙半晌,恨恨道:“你跟定了?”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理解的!”宁馥终于忍无可忍的吼。

宇文陌弦这次不说话了,一点也没有所动的样子,继续跟着。

……

(未完待续。)

第450章劫

宁馥继续前行,又走了几步。

然后突然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

唉……

随即她转向,大步走到宇文陌弦的身侧,他依旧面向月亮站着,对她的前行或者停步甚至行到他面前都一样的无动于衷。

宁馥再次坚定的相信,这人真的很可能会一直跟着她回到山庄的宴会上去。

她是断断不能让他跟着的。

山庄里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这宇文陌弦显然是一直都在那暗室里的,这宴会上,也绝对有认得出他的人。

他若是就这么跟着她回到宴会上,对她而言,会有多大的麻烦简直可以想象。

她又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山庄方向,最终又叹了口气。

赤嵘的身份在这里摆着,真有麻烦惹到身上,以他那死不要脸的性子应付过去不成问题,关键是也没人真的敢拿他如何。

不回去,他也应该没事吧……

心已定,她深看了宇文陌弦一眼,道:“我不管你去留,随你的便好了。”

言罢此话转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来时所有的应急措施都已经妥善安排,跟她一起进宴会的人如果见不到她,会自行撤退。

宁馥沿着树林的路向水岸边行去,走在无人的树林中,听着身边几不可察的动静,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他这一身装扮和气质,显然洁癖的厉害,她就不信等一下她从水路回画舫,他还会下水继续跟屁虫一样的跟着她。

到了沿岸,看着茵妙留下的记号寻到挂在树干上的包裹,也不避忌,宁馥旁若无人的换上潜水服,直接向水中走去。

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宁馥女大官,自以为盘算的精准……

宁馥后悔了!

早知道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不是好打发的!

她潜水半小时,游泳半公里,人在水里的时候还美滋滋,因为没听到身后有人入水,中途也转头看过四周,完全没有宇文陌弦的身影,人在水中还为自己的机智高兴了一把,然而哗啦一声出水上了画舫,接过霜容递来的拭巾,听到霜容阴着脸问的那一句——

“你说会从宴会上给我们带好东西回来,就是要带个男人?”

她当场就石化了。

霜容见她这神态,反应很快,惊讶的向上方的船板上看去,随即倒抽一口气:“那男人到底是谁?”

宁馥这才反应过来,也瞬间有所醒悟——能这么容易打发,他也就不可能有那一身本事了。

坐回船舱,看着那宇文陌弦垂着目,虽然仍旧带着纱笠,但因光线亮了些,他的面容也清晰了许多。

天人之姿自然不必多形容,此时这里也没人有心情关注这个,个个尴尬的看看他又看看宁馥,皆是无语的很。

霜容忍不住问:“这么大一个活人,以后可怎么办?”

周凡也抚额满头黑线:“别苑里还有个宁碧思在,你说这怎么解释?”

乘画舫夜游,身旁有这么个谪仙般的男子作陪……

这火爆了。

这刺激了。

这又要成京城一大花边新闻了。

宁馥深吸一口气,面容都僵了:“先回别苑再说吧。”

到了岸边下了画舫,上马车之前宇文陌弦还紧紧跟在宁馥的身边。

宁馥驻了足,回头看他。

她就是这副性子,不能改变的事情就会去接受去适应,然后用最合适的方法相处下去,此时微微一笑,先前的懊恼和不耐暂时抛去,看着旁边的宇文陌弦,心里祈祷着慢慢打开他的心结,早点把这个麻烦甩掉。

但是眼下不能,那就别让彼此都有麻烦才是最好。

“你不方便和我共乘,我让人腾出一个空的马车来,你跟在我后面,可好?”

宇文陌弦……

没反应。

霜容抚了抚额,周凡也快撑不住了,上前道:“你们几人先上车,我和他在旁护着便是。”

他就不信了,马车都坐满了,还是一车的姑娘,这男人会好意思挤进去?

更何况挤进去也没他的地方。

这招必然奏效,人都钻进去了之后,宇文陌弦看了看马车里面,似乎皱了皱眉,后而周凡也上了马车坐在外面,让出旁边的位置来看了看他,示意他要不要上来。

宇文陌弦却很是嫌弃的凝了凝眉。

随后,身子一起,轻而无声如风一般的让到了路旁。

周凡一惊,然后一喜。

难道,他不准备继续跟着了?

然而事实证明周凡想多了。

马车一行了起来,身旁天水青的衣袂便在车厢的旁边跟着——飞。

是的,飞。

这人的一身轻功,真是了不得!

与此同时,在宁馥的马车必经的分岔口的另一条路上。

一辆马车静而无声的停在那里。

一阵脚步声急奔而来,敲了敲车厢壁,有人在车厢内轻轻挑了车帘一角。

“就快过来了。”

车厢内的男子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沉声吩咐:“你们可以动手了,记住,万不可伤到她。”

周凡驾着车不急不徐的往别苑而去,后面跟着一辆空马车,一行人简洁有序,一边想着一会儿宁碧思又会说出些什么讨厌的话来。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有几个黑影嗖嗖的在道路两旁的林中游动。

周凡目光一缩。

是风?

才这般想的同时,那几个树影一般的黑影突然之间就跃了出来,极有默契训练有肃,上前就直冲马车的缰绳直接挥刀砍了下去。

周凡一个不防,哪里算得到会有此劫,再是反应灵敏也敌不过对方有备而来,缰绳直接被砍断的当口,马儿受了惊吓长嘶一声直冲出去,马车立即向前一栽,车内连同宁馥在内的几人皆都没能反映过来,好在都有些底子,才没出了大事故,纷纷从马车内滚了出来。

芍芝是坐在最外面的,霜容没抓住,两人一同滚到旁边的树林中,连滚了几下撞到树干直接就昏了过去。

茵妙护着宁馥,两人配合的好,倒是没摔着,但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勉强平安没摔的太惨。

周凡看了一眼确定宁馥无碍,立即从车厢底部抽出长刀来上去就拼,宁馥见状也要上前,茵妙强拉住她,自己大喝了一声加入缠斗。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闪之间,这电闪之间又有人从前方的路上急驰而来。

宁馥眯着眼,清楚看得见打马而来的一队精练男子,打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几乎要被她忘掉的——孔无喧。

(未完待续。)

第451章理智

宁馥怔怔的看着驾马而来的男子。

半晌她缓缓抬手,在孔无喧等人出手之前,召回了茵妙。

“把霜容和芍芝带回马车。”她急声吩咐,语气凛然。

茵妙不明就里,看着来人知道孔无喧是来帮手的,但是多少有些不放心周凡在其中缠斗,又帮着周凡击退了两个挥刀来砍的黑衣人,这才抽身出来,先扶了宁馥进了后面那辆马车,这才去前后依次将霜容和芍芝搀架了进来。

外面兵器声响不绝于耳,茵妙气喘不定的看了看霜容和芍芝的情况,确定无碍之后,这才有些复杂的望向宁馥。

宁馥垂着眼睑,突然一挑帘子,对着旁边那天水青一色的宇文陌弦道:“你怎么在旁能如此袖手旁观?”

虽然知道别人没有帮手的义务,但是他这么不客气的跟着她到现在,显然以后的食宿问题也是她一手包揽的,他就该出力!

宇文陌弦侧了侧脸看向她,这位大爷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必让人无语,只听他道:“他们不是来杀你伤你的,我何必出手?”

这意思是说,除非这些人直接过来攻击宁馥,否则像现在这样只是挥挥刀子胡乱砍砍,他是一定会坐视不理的。

茵妙是个练家子,脑回路也有与人不同的时候,听了这话眼睛一挑。

宁馥气呼呼的坐回来,她上前低声道:“这位公子的意思是,他会守着你,护着你,就只有你一人而已。”抿了抿唇,又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宁馥也很无语,关键就在这里。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外面哗啦啦打的激烈,惨叫呼痛之声皆从那些黑衣人身上传来,宁馥闭着眼睛,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恶心。

别苑内,丫头垂着脑袋听命。

宁碧思笑个不停,虽然无声,却是极其兴奋。

“今日有孔无喧如此英雄救美,还顺带把她的名节毁个干净,她宁馥还有别的可选吗?哈哈哈哈……”

丫头偷偷的抬了抬眼,目光与神态却没有这般笃定,半晌后听得宁碧思的笑声消停了些,这才踌躇着道:“那孔公子真的会对她做些不轨的举动吗?我看……奴婢觉得,孔公子不像是做得出那样事情的人……”

“什么像不像的?”宁碧思冷哼一声,笑道:“这世上,没有像或者不像这一说,只有想或者不想,他太想得到宁馥了,这种迫切这种*,根本由不得他有第二种选择,除了把他自己和宁馥这样纠缠到一起,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得到宁馥吗?他自己心里明白清楚得很,在面对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面前,人人都是一样的,无所不用其极。”

丫头没再说话了,垂了脑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渐停,周凡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马车前,无力的敲了敲门:“姑……姑娘,没事了。还好……还好孔公子来了。”

他声音有些古怪,并非因为刚刚缠斗完,显然对于孔无喧这般及时这般巧合的出现在这里,也觉得有些不正常的过分。

若说其中没有什么蹊跷,那真是没脑子了。

车厢内宁馥半晌才闷闷的“嗯”了一声,随着这声完毕,她就出声冷冷的朝周凡吩咐:“回别苑……”

“宁姑娘。”孔无喧的声音将她的话截了住,听着距离并不很近,仍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守着礼数,声音自马背上传来,随后就听得见他语气平和又温婉地道:“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巧合,而是我人在京中,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言明你今夜在此会有一劫,我才赶来。”

一片静谧。

周凡在外面看了看孔无喧,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自然是不信。

好半晌,宁馥才轻描淡写,语气自然也是揣着极大的不信的口吻的:“若是我收到这样的匿名信,我八成会认为是恶作剧,再不然就是有人保不准是在此地埋伏的其实是我,根本就不会赶来,怎会相信。”

“我不敢不信。”

月光皎洁,连车厢的车窗都微微透着外面的月色,洋洋洒洒,这般皎洁的月色,丝毫不照应此景,丝毫……不曾因为方才一场缠斗而有半分掩色。

茵妙听得这话,心里也怦了一下。

‘我不敢不信。’

孔无喧待宁馥几何,她们这些陪在宁馥身边的人清清楚楚,全都一眼一眼的看过来的。

其实说真话,不管今日之事,孔无喧口中所言是否有水份,眼下孔无喧这边的人与自己这边的人对比甚大,毫无疑问,在这偏僻之地在这样的局势下,孔无喧若真想要对宁馥做点什么,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不仅没有,还如此守礼。

而那一句‘我不敢不信’,更是让任何一个女子听到耳中也要震上几分。

简单的五个字,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情,此情有几深,让人不敢深思。

一思,便心疚。

马车外,那天水之青与月光一色始终不动就快要与月光融为一体的某人,不合时宜的转向车厢。

“还不走吗?”

孔无喧早就留意他的存在了,这时目光更是揣测,甚至于有几分敌意的向他看来。

宇文陌弦自然毫不介意。

这态度,反倒引得孔无喧目光更深了些。

“回别苑。”宁馥在车内沉声道,对孔无喧的言辞再无别的话可说,道:“孔公子请便。”

也是简单的五个字,这般的态度并不言一个‘谢’字,茵妙垂了目。

姑娘她……还是如此。

永远都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有所动容,她只相信她自己看到的和她的推测。

然而,其实有的时候,就算对方说的未必是真相,但是情意深情意真,那些真相,其实也不一定那么重要,不是吗?

但如果只认真相而不看情真情深,那也更能说明一点。

一个人能够如此理智,大概,也就只有一个原因吧——并非心属罢了。

周凡立即驾车前行,从孔无喧的身边擦过的时候,纵然车帘未曾掀起,宁馥也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

车继续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忽闻身后有马蹄声追来,宁馥未喊停周凡便继续赶路。

就听得身后孔无喧的声音压抑又歇斯底里的大喊:“宁馥,只要事关你的安危,就算我明知是陷阱,也永远都不敢不信!”

(未完待续。)

第452章久违

夜里一片静默,各自都在沉思,今晚孔无喧之事必有蹊跷,谁都心里明白。

今天晚上,知道宁馥必经之路和整体路线的,就只有宁碧思。

就算赤嵘和韩尘在山庄内知道了,且不说这二人会不会把孔无喧安排到这里来,就单说宁馥走了水路从画舫再踏上这条路回别苑之事,他们二人也不可能掌握得了。

宁碧思。

宁馥不由的想起很久以前来。

想当初孔无喧搭的是宁君洁这条船,相互勾结的是他们二人,后来孔无喧看透了宁君洁也罢,又或者是觉得宁君洁助不了他也罢,二人拆了伙一拍两散,虽然这是早就意料之中的,可宁馥也没有想到,宁碧思居然会顺手把这事接了过来了。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显而易见,宁碧思的性子,安排的绝对不是现在这种英雄救美这么简单的结局。

只是孔无喧临阵变卦了。

关于孔无喧为什么止乎于礼,宁馥不想去想。

她不能去想。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深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做不出来了。

她挑了帘子,出声让周凡停车。

“我们先在这里停一会儿不当紧,他们也不会追上来了,这里离别苑不远,你赶紧过去看一眼,如果宁碧思没有走,就直接回来,如果走了,立即安排人在山道上做做手脚,让她在这山里再多兜几个圈子。”

茵妙没太明白,但知道宁馥不是要对宁碧思做什么,有些不解,却也知眼下不是多问的时候,便对周凡道:“你且放心,有我在,这一时半刻不会出事。”

周凡看了看后方,道:“那些人应当不会再来回马枪了,我很快回来,你们小心。”

周凡立即奔走在夜幕之中,很快不见,宁馥与茵妙下了车在路旁等候。

这边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茵妙就忍不住轻问:“我不如霜容那么聪明,也比不上烟珑那么机灵,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明白也不敢多问,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她们几个又都不能在这时候帮上什么,我就多嘴问姑娘一句,您是觉得这件事和宁四姑娘有关是吗?既是这样,就算把她困在山中,也只是吓她一吓而已,她又不会知道是姑娘您的安排,下次也未必就会长这个记性不敢乱来。”

“对待什么人就还怎么对待他,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他。”阴冷的声音从宁馥的口中冷冷的传出,宁碧思这种人是不会有什么悔过更改之心的,与孔无喧勾结,宁碧思肯定不会认为她会知道,也一定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做些什么,也不需要宁碧思知道,“不需要她怕我,也不需要她长记性。”

一身漆黑及地的长披风,雍容之下,却隐隐散发出说不出的寒冷和阴森。

这是茵妙所不太能常看见的宁馥,一刹之间,她有些恍神。

须臾,还未从这心绪中缓过神来,就听宁馥道:“宁君洁和刘安仁这次回京探亲,我们拒绝了那么多回,一会儿就去给他们二人递个帖子吧。”

这话还没说完下半句,路上传来脚步奔跑声,周凡奔了回来。

“我回去的时候,宁碧思刚刚走。”周凡急声道:“先前她派人盯着很紧,直到看到我们下了画舫回来向她复了命,才驾了马车离去,所幸时间不久,我立刻安排人去截了,你且放心,不到后半夜,她别想出这个山头。”

宁馥大喜,立即道:“我们立即回别苑,立刻让人给宁君洁和刘安仁递帖子,就说过了今天我以后保不准就没这个好心情了,要是真想话话家常,就画舫见!”

回到别苑立即就让人快马加鞭回城内,宁馥这边再次忙了起来,霜容和芍芝也前后清醒了过来,恢复了一阵子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也立即进入状态,张罗着吃食与佳肴,装了两辆马车有余,这一切置办妥当后,宁君洁和刘安仁风风火火的就急着赶来了。

宁馥直接就上了马车,客气的与那二人言语:“有什么话留到画舫上去再说也不迟,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时,不然这些好吃的可就凉了。”

这话说出来,宁君洁和刘安仁心里也是大喜,看来宁馥今天心情果然不错。

马车上一路再次向画舫上行去,路上茵妙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再遇到孔无喧。

霜容没什么好心情,为今夜竟然要与宁君洁见面而心情郁郁,听了这话便道:“你且放心,孔无喧既然已经决定做个正人君子,自然会早早离开事发之地,只是……”她往后方虚虚看了一眼,哼道:“今夜竟然要跟他们二人同乘画舫,回头可真要把画舫好好清洗清洗。”

真是污了我们的宝地。

扑的一声,宁馥下了地,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她眼若轻铃,面色清逸,后方宁君洁也下了车,两边一对比,方才在别苑时距离远,现在这样近的距离一看,连霜容都暗暗一惊。

这才多久,怎么宁君洁看起来竟然像是比宁馥大了十岁似的?

宁馥也有些吃惊。

人都说,女人过的好不好,随着年龄的上涨,全都会写在脸上。

话说回来,宁君洁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放在现代正是青春年少人生才刚刚开始,便就是在现代,宁馥也很少见到哪个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六的。

更何况宁君洁还未曾生养。

惊讶归惊讶,总归是不能显露出来的,宁馥更不会拿这种事出来奚落,笑着如同以往一样,如同以前那些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邀请他们夫妇二人上船。

而对于宁馥身旁站着一个玉雕般的男子,刘安仁和宁君洁选择对其视而不见。

——很久未曾联系,京中变化很大,宁馥变化更大,身边多个护卫,个性古怪一些……他们认为也不算是多奇怪的事。

相比之下,他们对于宁馥今时今时所达到的高度才更为关注。

更何况……他们有求而来。(未完待续。)

第453章家宴

烟珑和程衍几人先上的画舫,宁馥一回来,立即就凑到跟前来。

她声音很低,却让宁馥一震。

“太傅大人来了。”

宁馥眉梢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烟珑往画舫三楼扬了扬下巴说道:“我们说了今天画舫是家宴,可是拦不住,他说是和你已经约过的,还说本来就亲似一家人,他来这场家宴也没有什么不对。”

宁馥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斜着眼睛看向宇文陌弦。宇文陌弦却丝毫没有察觉似的,站在她旁边依旧跟着,见她看来,催促说道:“饿了,不是说要吃东西?”

宁馥闻言眉梢一挑,扬眉说道:“只有一楼有你吃的,你吃完就睡吧,走的时候再喊你。”

宇文陌弦似乎思量了一下,后而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个画舫,又看了看四下里这一众人,似乎认定这么多人若是离开这艘船的话,他是不可能不被惊动的,这才木木的点了点头。

宁馥不再说话,心里却如获大赦,祖宗,你真是太有眼力架了!

烟珑几个随后就去后方卸车,将食物有序的往画舫上运,当然,宇文陌弦所在的一楼小厢内单独每份都分了一些。

上得三楼,韩尘悠然坐在软榻上的模样就进了宁馥的眼帘,她沉着面上前两步:“主人都来了,你这个客人就这么不客气?”

韩尘一笑,将腿放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拘谨。”

头前吵的多不愉快,今天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宁馥望了望外面的月亮,觉得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夜。

她与宁君洁之前的恩怨就像一笔勾销了似的,头前自己这样作戏给宁君洁,后脚就有韩尘这般对待自己。

人生果然是现世报,根本不用等什么来世。

她才望向月亮没一个呼吸的长短,韩尘突然欺身上来凑到她的耳边,声音竟有几分蛊惑之感,语速极快地道:“你穿着那一身紧身衣入水的模样真是线条优美,我真是期待有一天你再穿给我看。”

宁馥一轰,形势却来不及让她还嘴——宁君洁夫妇进来了。

这二人一进来便瞧见韩尘,大吃一惊,又见这二人距离如此之近,显然关系比传闻中更要亲密,瞠目结舌的样子尽显于表。

韩尘微微一笑,似乎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一般起了身:“果然是家宴,算你今天没有对我撒谎,咱们回头再聊咱们的事。”

说完,还别有深意的抛了个眼风。

宁君洁夫妇更加震惊了,连连倒吸了几口气,直到韩尘从他们身边拂过,没了踪影,才回过这个神来。

宁馥干咳了一声坐下,邀他们二人入席,一边道:“听说你们想在京城做生意?”

二人立即拉回现实,坐的直挺,宁君洁不说话,怕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宁馥勾起以往的回忆,便偷偷的朝着刘安仁递眼色。

而另一头,韩尘已经踱到一楼。

周凡几人躬身相送。

韩尘面含微笑,看起来亲和实则极其疏离,一步步轻而缓,没有半丝逗留之意,然而就在踏上踏板上岸之时,突然驻了足。

那背影停了许久。

周凡的寒毛竖了起来。

随后,就见韩尘侧首向后方的一室看了来。

那里,正是宇文陌弦所在之地。

“谁在里面?”

室内,宇文陌弦正在吃着鲜花饼,没人瞧得见他连纱笠都不摘就能优雅的进食,这时突然就静了住。

静的突然,静的突兀,静的……又仿若一尊玉石雕像。

死物。

没有呼吸。

四周一片静默,只闻水声。

楼上,刘安仁正在硬着头皮说着不情之请。

“……君洁还是想在京城里做些生意,这里她比较熟悉很便利,而且宁家本家就是做生意的,我也相信她能做的很好,这次回京想着选选铺子,然后主要还是想向你取取经,你现在生意做的这么好……”

宁馥一直耐着性子听的,面含温和的微笑,那夫妇二人专注于自己的事,完全没有发现宁馥的笑容瞬间僵硬。

并非因为所谓的取经。

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到了一楼。

而楼下,周凡抬步准备上前。

韩尘一个眼风就盯了过来。

“你们姑娘,看来很喜欢和边陲打交道,替我奉劝她一句,手伸的长没问题,但是脚——千万别踩过界。”

语毕,拂袖而去。

周凡眨了眨眼,一身虚汗早将后背打了个湿透。

原来。

他以为这厢里是赤嵘?

感觉到韩尘突然停下和那凛然的寒意,又突然之间这些都消失不见,连韩尘的气息也遍寻不到的时候,刘安仁已经吱吱唔唔的问到了正题上。

“君洁想,若是素缨楼和太平阁能顺便帮着稍稍的对客人们言语上两句,那我们的生意肯定就不愁客人了……你看……”

宁馥心喜,韩尘的离去,让她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笑着言道:“这些都好说,不急,今天高兴些,这画舫不到天亮可是不会停的,生意什么的都好商量不是?”

刘安仁大喜,夫妇二人对视,就见宁君洁目光甚是不敢相信,但也为宁馥这话而高兴不已,二人连忙举杯相敬。

虽然说不到天亮不停船,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就各自进了厢房休息了,直到天色大亮才靠了岸,刘安仁与宁馥约定再次拜访细谈,就在岸边告了别。

宁馥一行人离去之后,宁君洁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没想到,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之前一万个不想见我们,我还以为她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刘安仁皱了皱眉,觉得她越来越小家子气,相比之下,宁馥这般大度简直连多少男儿都比拟不及,不耐烦地道:“宁馥是经过事儿的人,这跟年纪和身为女儿身无关,你们姑娘家小时候的吵吵闹闹,哪是她今时今日这般地位在意的?她每天在意的都是什么?那都是朝廷与宫中的事,贵人与贵人之间的事,生意上的事,哪像你们这些深宅内妇,就记得那些鸡毛蒜皮拿不出手说不出口的破事!”

宁君洁想顶嘴,但又咽了回去,想着昨夜也是他开口向宁馥言语的,这便也就不再与他争论。

只是看着宁馥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有些微微的失神。

她想不明白。

也嫉妒的很。

宁馥今日这般风光,她是怎么做到的?

(未完待续。)

第454章运气

回到别苑的时候,宁馥一进门就看见了满目布着红血丝的赤嵘。

别苑的人已经告诉他宁馥平安回来的事情,不知为何他还这样硬撑着咬着牙愣是在花厅里等到天亮。

一夜的烦事落定并过去,又见赤嵘平安无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最后一点顾虑彻底消去后,宁馥比较担心的是自己。

那滴从眉心滴入自己体内的……

到底有没有毒?

会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副作用?

赤嵘见到她的那一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张开双臂正要抱上去,立即就被一道冷风给刮了回去。

厉目一射。

就见昨晚掳了宁馥走的那个男子虽然一动未动站在三步之外,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冻人的寒气。

那道阴风,自然就是从他身上吹出来的。

他大瞪着双目,指着宇文陌弦:“他……他他……”

“这是我的新护卫,叫他宇文就好。”宁馥截了话来,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她昨夜的惊险,更不想被这院子里的耳朵听了去转告给隔壁的某人,及时的把话给捞了回来,并暗暗的朝着赤嵘递了个眼色。

赤嵘目光凝重,自然是不能看得了宁馥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且不说是敌是友,现在根本就连这个问题都未到考虑的时候,这个人的来历和身份都有待深究,关键是会给宁馥引来什么样的麻烦还都未可知,怎能让他如此安然的待在宁馥的身边?

心念一起,一个旋身就扑了上来。

宁馥也惊讶不已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只知赤嵘这一招绝非善意,而若真动起手来,她倒不怕赤嵘伤到宇文陌弦,她怕是的宇文陌弦会伤到赤嵘。

赤嵘这世子的身份,若是在她的府里,在她身边人的手里受到重伤,那她的麻烦未必就比让宇文陌弦守在自己身边会少多少。

她下意识就去相拦,却一个眼风睨见宇文陌弦似乎动了一动。

之所以是似乎,是因为实在太快,动作也实在不像是出手。

厅堂之内突然似是平地起风,而这风中似乎又夹了一些雨,宇文陌弦的纱笠一阵轻微的抖动,晃的像是和风之下的温柔少女,这一片温柔里,展开天水之青的光芒。

宁馥怔怔的望着。

很好,很好。

宇文陌弦只虚虚晃了一下身子,位置错开半步而已,赤嵘扑就过去的当口,他浅浅的拂了袖。

晨光之中,花厅之内氤氲着晨露的水气,赤嵘一扑不成,转头便改扑为抓,那纱笠又是轻轻一个波动,就见虚空之中宇文陌弦的身体原地弹起,笔直的掠在半空,柔柔的避了开来。

宁馥仰着头看着,惊叹这如同吊着钢丝的动作,宇文陌弦做出来怎么这么美。

众人皆惊愕仰望,心神皆在此际不禁动摇。

那一拂袖,那轻轻的一个波动,不仅躲开了赤嵘的反手一击,更是朝着宁馥所在的方向一掠而来,随即如同妖魅一般纵身向下一扑一掠,宁馥立觉失重一般,那一瞬间竟让她想起自己在船舱时的样子。

在太空之中的失重感。

身子一轻的同时,四肢百骸也都跟着忽然一松,不由自主吸一口气,体内气息一浮,整个人也跟着浮了上去,随即宇文陌弦长袖又是一掠,将宁馥掠到怀中。

而此时没扑成的赤嵘见此情景更加暴怒,却不知怎的,越是向前冲来就越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推着他一般向反方向弹去,宇文陌弦轻轻又是一拂袖,赤嵘划出很长的倒退痕迹,正来得及被赶来的跟随上前扶住,才没有摔倒丢了脸面。

而这时宇文陌弦已经揽着宁馥,不疾不徐的落下,半空中那两人衣袂翻飞,姿态娴雅,纵然看起来气质完全不搭,也风姿卓绝,令人神往。

宁馥脑抽的想着自家的房顶可真高啊,这若是放在现代她的小窝居里,宇文陌弦还不得窜透房顶飞到楼上人家去?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

赤嵘立即就要再扑上来,宁馥站稳后上前就挡在了宇文陌弦的身前,厉声道:“够了!并非敌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赤嵘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突然就静了下来,落在宁馥的眼里。

半晌,他才有些回过神来,接而便哈哈一笑,有些自嘲的道:“我差点忘了,我与宁大人似乎也没多深的交情,不过就是住的近了些,皇命难违罢了。他真是运气好,才一夜而已,这就成了友了,我还真是缺点运气。”

宁馥想要说什么,他却打了个手势带人离去了,宁馥上前追了两步想问问他昨夜经历了些什么,他绝然的身影却让她三步止,无力上前了。

赤嵘的跟随从她身边走过,长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叹道:“姑娘,我们世子回来之后就来你这里,非要等到你回来亲眼见到你才方休,整整一夜都没合过眼,他……哎,我和他一起长大的,从没见过他担心一个人能担心到这样……”

宁馥遥遥的看着那头也不回的男子。

想着昨夜他会遇到什么样的可能,又是如何在暗室从那常服男子的手里脱身回到宴上,再又如何对都察院御史解释……

想着赤嵘能回来,也是因为他身份特别对方才不得不罢休,但是经此一事,只怕赤嵘在大周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这一想,不由的连带着想起昨天之事自己也是始作俑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再一想自己这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因为赤嵘,她才会在假山里对赤嵘拳脚相加,才有了后来的事。

而她对赤嵘拳脚相加的原因……

她郁闷的垂了脑袋。

在祁蘅面前那一幕,她是不会再因为那件事而好意思再讨伐赤嵘了,只求赤嵘千万千万忘个干净,也不要向她提起才好。

这一分神的功夫,赤嵘一队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再是想着回头再安抚赤嵘,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

她扭头,有些头痛的看向宇文陌弦。

“那个……要不,你以后戴个面具?”

(未完待续。)

第455章比肩

让宇文陌弦戴上面具这件事,一是因为瞧这架势,想要把这个人打发掉,一时半会是不大可能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慢慢摸出个窍门方法来才行。

二是因为宇文陌弦不能带穿着那一套衣服在她的府里晃悠了,盯着她的人可不少,要是被都察院御史或是那个常服男子见到,可就糟了。

然而,她的这个建议出乎意料的顺利,可顺利的同时,宇文陌弦又有要求。

可以不穿那身衣服。

这一点宁馥觉得他不答应也得答应,看他那一身装扮也知离洁癖不远,这种人是断然不可能一身衣服穿到死的。

但衣服必须是青色的。

关于这衣服的颜色,宁馥向他推荐了大周现在风行的浅蓝或是幽蓝,再或者藏蓝,不过统统被拒绝了。

然后就是面具要戴,纱笠也要戴。

这一点让宁馥很是头疼。

有意思吗?那您老是把面具戴在纱笠里面还是纱笠外面?

搞什么?揭开一层还有一层?玩神秘,玩诱惑?

他这不算让步的让步,宁馥也跟他提了要求,必须配合的要求。

住在她的地方白吃白喝白住就得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别人家宴会上的偶遇,莫名其妙的被他从宴会上掳出来,严重阻碍了她深查钥匙的进度,又莫名其妙的死皮赖脸的跟着她回到家中,说保镖又没个保镖的样子,凭什么不低头?

宁馥的约法三章也不难,只要求他若是跟着,就有地方是他不能去的。

卧房。

书房。

然后是宫内。

当然,进宫这种机会不太常有,但是这也得提出来,保不准哪天有这个可能了,到时候宇文陌弦若还不知进退的跟她进去,那就一起把这友谊的小船掀翻了算了。

宇文陌弦隔着纱笠,隔着面具,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的极不习惯,比如宁馥早起一出门,伸个懒腰迈步出门,差点没一脚踩到某清高男子。

比如在花园中伸展拉筋,突发奇想想要试试轻功这个东西,人才跳下,某清高男子一个高就就上来拂袖把她兜住,来一场天女下凡般的长镜头,再平安落地。

这件事尤其给宁馥添了麻烦,因为有那么一回,正正好林清之过来蹭茶喝撞了个正着。

对宇文陌弦的出现并且住在宁馥府里的事情,林清之始终不能接受。

“我不同意。”

“他是我的护卫,签了约的!”

宁馥厉声打断了他,语气根本不容他否决。

“我也能护得了你,你把他辞退了,违约金多少,我给。”

宁馥无奈,皱眉道:“这是违约金多少的事吗?这是信誉!我签下的,我就不会反悔!”

“那你也把我请回来,我也住你府上,我和他一起护着你,我们俩正好是你的左右护法。”

宁馥瞪眼了:“林清之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想进我这个府门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别苑收回私用,再也不对外开放?!”

林清之这才瘪嘴作罢。

不过意外的是林清之与宇文陌弦的相处要比赤嵘愉快多了。

不知道他从哪听到赤嵘在宇文陌弦手底下没沾什么便宜的事,打从他见到宇文陌弦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跟宇文陌弦来硬的,采用的乃是让人大跌眼镜的那一套。

——针对宁馥的那一套。

以前他是如何缠在宁馥身边寸步不离的,现在他就怎么缠着宇文陌弦,他心如明镜最擅长的就是怎么跟人拉近关系,如若有人和他相处的不愉快,那便一定是他根本就不想和那人相处的愉快,从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与乔平海打得火热并得到那么深的信任就能发现他这方面的潜质。

他缠上了宇文陌弦,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宇文陌弦被他缠住了,那么宇文陌弦就没什么机会缠着宁馥了。

当然,这是在他在宁馥府内的时候,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不在这里了,早上来的比鸡叫还早,晚上不到后半夜就不会走。

对于这件事,宁馥慢慢也就适应了。

反正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谁也不会烦她。

如此过了一阵子,倒竟觉得这二人还挺像一对儿的。

这二人凑到一处,对宁馥而言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便就有了精神去关注些正经事。

宁碧思那天直到天蒙亮才回的城内,也就比宁君洁夫妇早回去没多久,距离那天过去也有小半个月了,宁馥这边的人从那天开始就盯死了宁碧思,至今未看见她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作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才吩咐下去让人继续盯死了她,孔无喧这边有动静了。

宁馥现在不是天天都要去清藤学院,但是隔三差五的也会去找院正大人喝喝茶走动一二,头两天知道了孔无喧每天午后都在府门外转上半个时辰,这天一出门,就与孔无喧撞了个正着。

看到孔无喧的那一刻,宁馥心里想的是和孔无喧之间的交集其实不少,以前关于船舫股东圈的事情没少见面,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快要将以前的交集忘的不剩什么了,留下的,只是他如何在她的府门前给她带来困扰。

他上前就想拦住宁馥的去路,目光幽深的样子让人想起那天的雨夜。

宁馥退了半步,霜容含笑上前,烟珑趁此机会直接挡在他的面前撩了帘子伺候宁馥上车。

孔无喧一急,刚要出声就被霜容抬了手臂拦了下来,并朝着程衍递了个眼色,马车驰出几丈开外后,霜容笑着才行了礼:“孔公子可否听我几句话?”

不能与宁馥说话,与霜容能说上几句也是他求之不得的,哪会拒绝,立即就拱手称谢。

霜容一竖手,疏离的笑:“孔公子先不必言谢这个字,先听我把话说完。”

孔无喧浑身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是洗耳恭听。

“我们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从商这回事,孔家也是经商的,就算孔公子不继承家业,但是多少也该有些作为才是,不然又怎能与她比肩?这并非是我们姑娘对我们说过什么表现出来什么,而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比你清楚罢了,试问,京城中像我们姑娘这个年纪的女子,可有第二人能达到她如今的地位?她的终身大事,终究还是要一个能与她风雨同行的人才是啊。”

(未完待续。)

第456章迂回

从清藤学院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了,霜容在马车里与宁馥说起了先前与孔无喧的谈话内容。

宁馥静静听着,没有接任何话。

回到府里和周凡谈了谈船舫股东圈的生意和素缨楼下半年的安排等诸事,正事谈完的时候,宁馥抬眼突然问了一句:“宁四老爷那边现在怎么样?”

宁馥很久没问过宁立昌的事情了,通常除非是宁立昌那边有什么动静,然后他会主动报给宁馥听,若非如此,这个人的名字是不会被宁馥问起的。

“过的还好,不过我们这边最好也该做一下心理准备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宁家又一直和他联系不上,说不准他还能耐多久的性子。”

宁馥点了点头,然后道:“只要他手里不缺钱花,是不会想到非要回宁家不可的,让他日子过的宽裕些,这点钱不用省着。”垂目说完这句,又道:“让手下的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在外给孔家找点事做。”

周凡一顿,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推测,问宁馥:“你的意思是?”

“孔家在江南一带也有生意,正好距离京城较远,你想想办法,让孔家必须抽出人来亲自下江南一趟。”

周凡愕然,立即确定宁馥这个举动定与孔无喧有关系,想着孔无喧这人的品行,他又同情又觉得微怒,但是说到底,孔无喧对宁馥是出过不少次援手的。

其实有的时候,他还真的去想过这几个出现在宁馥身边的男子,林清之不错,可性子浮了些许,看也知道就这幅性子也不会是宁馥的喜好。而且他们二人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错,真要是走到一起,未必合适。

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赤嵘,这就更不用说了,边陲之地,这距离上和生活方式上的差距也注定赤嵘若是追求,那必定是一条坎坷之路。

而至于隔壁的太傅大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分析。

只觉得全都是问号。

早前刚刚认识孔无喧的时候,他还真的曾经认为若是孔无喧和宁馥走在一起,兴许真的会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人在改变,形势也在改变,格局更是随着产生了巨大的改变,今时今日,孔无喧即使合适,那也是曾经了。

既然不合适,那他现在就更不应该做些更不合适的事情,比如——不放手。

“你想把孔无喧调出京城?”半晌后,他沉声轻问。

宁馥面无表情:“你有更好的办法?”

周凡垂了目:“他若是离了京,在他这个年纪,对他将来的影响只怕……”孔家不是只有孔无喧一个儿子,若是孔无喧离开京城,这边有什么异动的话,将来家业的传承之事都有可能受到损失。

宁馥平视前方,仍旧没有什么波动,默了好久才道:“该说的都说了,他这个年纪和身世本来就该力争上游,如果只是因为被调离开京城就一败涂地,那他也只能怨他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没有这个能力不能怨怪命运,否则他就算顺风顺水的接下家族的生意,以后也照样在他的手里没落。”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七月底正值盛夏之时,孔家接到了江南的信件。

孔源的脸上不复笑容。

孔夫人得知他是看了江南的信件之后而愁眉不展,就叫了孔无喧私下里谈话。

“江南那边可能有些麻烦了,你父亲这两日睡也睡不踏实,今天中午我还听他着人问起画舫的事情,现在又逢雨季,他这把年纪要是亲自回江南一趟,我怕他吃不消。”孔夫人甚是担忧。

孔无喧从那天与霜容谈过一番话之后,虽然未与家中人言语过或是保证过什么,但是这小半个月以来在生意上的发奋是家中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孔夫人深感安慰,孔源也打心底里高兴,夫妇俩两人私下里没少夸赞他。

现在江南那边有事,她妇道人家又不好直接去问,能打个商量出个主意的,自然就想到了近期很上进的小儿子。

一听这话,孔无喧肃了面,踌躇一二之后道:“我去问问父亲,然后再看看父亲是如何打算的。”

孔夫人叫住了他:“现在不要过去,有客人来拜访,正与你父亲在书房谈事,你稍候再说。”

等到客人走了,孔无喧敲门进了书房,这一进门就愣了。

就见孔源的面色比前几日还要深沉愁眉不展,而眉宇之间又愁又喜的样子,真是让人不敢揣测了。

“父亲?”

孔源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让他坐下之后就叹了口气。

孔无喧问道:“父亲为何事如此……又愁又喜?”

孔源抬了眼,又是一通长吁短叹:“哎,江南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我想亲自过去一趟,主要也是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了,这次正好也顺便看看,但是真是事赶事都凑到一处去了,你可记得宁家大姑娘嫁的那户刘姓的人家?”

孔无喧还想着问一问江南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了,但听父亲这语气也不像是太过严重的样子,心里才稍稍落定,猛的又听到宁君洁的名字,当下心里就是一咯噔。

早前他与宁君洁倒是有点交集,当时为了接近宁馥……

思绪暂时放到一边去,他点了点头:“记得是姓刘的,也算是……书香世家。”

这话算是含蓄多了,好听点是书香世家,说白了就是家门清贫。

孔源笑了笑,道:“破船还有三千钉,刘家也不是一贫如洗的,在他们老家也有不少庄子,已经卖了一部分,钱到了那刘安仁的手里,今天,就是他亲自来找的我,借着宁家这层关系,来跟我谈谈生意。”

孔无喧下意识就很是抵触,虽然不了解刘安仁,也并未因为对宁君洁的不喜而连带着觉得刘安仁的人品也不行,但是到底宁君洁和刘安仁是夫妻关系,他第一反应就是不想与他们合作。

但他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使得他做不出在人背手说三道四的行为,便委婉的言道:“他们对您来说是晚辈,合作的话,这就没有什么平等之说……”

(未完待续。)

第457章调离

刘安仁既是找的他的父亲,那就等于是直接与他父亲谈生意,将来在合作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他父亲这边还有一层长辈的身份在,真要有个什么计较,孔家这边肯定得吃哑巴亏。

孔无喧如此想着,也提醒着他父亲慎重考虑。

一听这话,孔源肃了面,踌躇一二之后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自然是想过的,但是刘安仁的脾性我看还是不错的,更何况这次他是拿着宁老太爷亲自签名的信件过来跟我谈的,你也知道宁老太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宁家又是在你这一辈儿上连个男丁都没有,能指望的也就是这些女婿们了,宁老太爷现在那副状况还撑着签了名来,这已经不是什么合作不合作的问题了,这是想求我帮他们宁家一把啊。”

孔无喧愣了。

再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孔源打算怎么做,毕竟江南那边也有事,京城这边顾及不了,真要开口拒绝刘安仁,也不是他们孔家不帮这个忙,是孔家真的有事。

就听孔源道:“小生意,也不算大,但是刘安仁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总得带带他才是,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母亲不想让我长途跋涉往江南走这一趟,但是江南那边必须有人过去,我准备让你大哥替我走这一趟算了。”

孔无喧一听这话,顿觉自己一无是处,家中有事,自己居然都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心下又羞愧又负气,自荐道:“我知道要让我一个人去的话,父亲肯定不会放心,孩儿只求能与大哥随行,也好让我向大哥好好学一学经验。”

孔源其实原本就是这个意思的,但是实在太心疼这个小儿子,再加上也不希望两个儿子都离开自己的身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听到孔无喧自己亲口说出来这话,顿时心喜不已,激动的眼眶都有些微微的泛了红。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好,好!”

孔无喧离京的日子是五日之后,那天刘安仁和宁君洁来拜访宁馥。

刘安仁备了大礼道谢。

宁馥客气了两句收了下。

宁君洁的脸色始终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看向宁馥的时候总是古古怪怪,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这府内的陈设和装潢了,目光中的艳羡之色藏都藏不住。

刘安仁几次递眼色,但宁君洁稍稍收敛一二后没多一会儿就又恢复成那模样,使得刘安仁尴尬不已,只得没话找话来转移宁馥的注意力。

“事情很顺利,如你所料,孔老爷心善又宽厚,不嫌我这边生意太小,也未因我是个晚辈就诸多不愿,真是找对人了。”

宁馥也很客气,道:“还真不用来谢我,我不过是推荐了孔老爷而已,搭桥的还是宁家才是。”

这话说完,宁君洁就转过头来了,神色颇有些得意和不以为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态度已经写在了脸上。

当然是宁家的功劳,若是你宁馥亲自去搭桥铺路,这事没准就成不了了。

刘安仁立即又瞪了她一眼。

宁馥笑了笑,只当看不懂她的脸色。

目光不由的被外面林清之的身影吸引住,宇文陌弦正倚着树干拨弄着垂下的树叶,这些日子就连他似乎都有些许轻微的改变,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般冰冷待人,对万物都没有什么感情,彼时怎会想象得到,他宇文陌弦这样性子的人,居然也有抚枝弄叶的一天。

不由的想起,早前赤嵘与林清之的相处也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从那天起到今天,自从宇文陌弦进了她的府门开始,赤嵘就再没来过。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在隔壁如何?

差不多,也该要离去了吧。

而隔壁府内,韩尘在书房里,面前是那个dior小香瓶,目光却失神的盯着两府相连的密道口。

一个多过了,他不找她,她就不好奇他是不是病了出问题了,过来看看他?

秦言已经在旁边看着他这么愣神好半会儿了,引得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盯着桌上的dior小香瓶,一边琢磨着这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是不是顶极毒药,一边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资料你也看过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守住宁馥不放了,不知道是宁馥太走运还是太不走运,身边怎么总是能招来这些麻烦的人。现在你看怎么办,看起来她现在跟个半吊子似的,实则身边都是风云人物,眼看着不知不觉她身边就有个好团队了,这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不是件好事,只要有一个机会,她立即就能扶摇直上,你若再想控制掌握,那就难了。而到时宁馥一定会抓住机会不放的,等到她将来成为大患你才会想要动手?”

韩尘没有反应。

秦言不禁的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这脾气立即就上来了,眼看就要冲上来把那个小香瓶推开的当口,被秦航及时的拽了住。

“他总有他的打算,问他也没用,他什么时候跟我们说清楚过。”

秦言眉宇间凝重了起来,秦航说的没错,但是他总是觉得这次不一样。

不过这一拽倒也有用,倒让他冷静了几分,咬牙道:“那就且等着吧,等到那一天真来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是留的什么后手!”

秦航叹气,把话题扯开:“赤嵘马上就要回穹夷了,宫中这次安排下来的宴客名单上有宁馥,我们这边加点人手,千万别再让她从宴席上偷溜出去,否则麻烦就大了。你和我现在还是赶紧去安排这件火烧眉毛的事比较好。”

直到这二人前后出了去,韩尘的目光仍旧没从那小香瓶上移开。

她在宴会的宴客名单上。

要给赤嵘送行,那就安排她坐到自己身边好了。

嗯。

秦航说的很对,是很有必要看紧了她,别再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宴席外才是。

手下未必盯得牢她这个机灵鬼,还是自己亲自上阵稳妥……

(未完待续。)

第458章善意

宁馥收到宫中派下来的宴客帖的时候,怔了一怔。

但也不是震惊到无以附加,毕竟最初皇帝是安排她来接待赤嵘这个外宾,期间也达成了合作协议,她赴这个宴,也是情理之中。

眨了眨眼看了看天,她不由的想着像她这种品级却能赴这种宴的只怕就她这一个了。

转身回到花园里继续操练自己,如今虽是盛夏,但是只要避开午时最热的时候,她仍旧还是会坚持不对自己松懈半分。

如今满园都是鲜花怒放的好时节,整个园子幽香浮动,霜容一言不发的站在暗处帮她晾着梅茶,宁馥一个人走到树影下,还没练上多久,就看到了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宁姑娘。”

连日不见,秦航还是那般温文儒雅,微微一笑的样子总能让人生出不少好感,一点也不像是为韩尘那种阴晴不定的人做事的人。

宁馥面色不变,声音平静的说道:“秦航,有事?”

秦航微微颔首,一边说道:“宁姑娘,我是奉我家主子之命来找您的。”

“你家主子?”宁馥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恭敬有礼却又冰冷的说道:“你家主子找我能有什么事?我人微言轻,可不觉得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你家主子的。”

秦航微微一顿,不过仍旧微笑,道:“不是什么大忙,只是一件举手之劳之事。”

“那是什么事?”

“这,是我家主子让我给姑娘您送来的。”浅浅的青布,覆盖着一个盛盘,只看形状,宁馥就知道下面掩着的是一套礼服之类的东西。

“我家主子说,这次的宫宴,我家主子亲自选了这一身衣服给您。”

“你家主子给我选了一身衣服?”宁馥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我穿什么也得经过你家主子的同意?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呃……”秦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委婉的言道:“碍于品级之故,您还是不穿朝服更好些,我家主子也是为了姑娘好。”

宁馥一怔,这才有点明白过来韩尘的意思。

她品级不够,官员中有大半人都并没有真的见过她本人,如果穿着朝服赴宴,定然等于贴了大名在自己的头上,而又因为她品级低,这种宫宴若非因为与赤嵘有些关系,她是断然没可能有这个资格的,届时,那些官员可未必会因为她能赴宴就高看她几眼,反倒会招来不少的奚落眼光才是真的。

心里顿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没想到韩尘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这简直有点让她刮目相看。

踌躇了一下,虽然自己并不介意那些眼光,但是这种好意也不能*的拒绝,更何况这衣服是温文尔雅的秦航送来的。

见她不说话了,霜容有眼色的上前接了并谢过,宁馥这才言道:“衣服我先收下,回头若是哪不合适的话估计也来不及改,你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我收下归收下,穿或不穿就不一定,免得到时候我若是未穿上这身衣服赴宴,你家主子再为难你。”

“宁姑娘。”秦航一听这话面现为难之色:“我家主子说了,这件衣服完全是给姑娘量身定做的,绝对没有不合身的道理,您既然收了,又不想我为难,就莫要说这样的话,这才更让我为难。这样吧,不然您今天抽个空就试上一试,哪里不合适,我明天再过来,立即拿去修改,绝对不会误了赴宴。”

量身定做?

靠。

宁馥当即满脑黑线。

是,韩尘没少对她动手动脚,也就这些日子没有夜夜来骚扰她,她的身材和体形,他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她眉梢随之就跳了几跳,咬牙切齿地道:“好。”

随即,转身而去。

皇宫里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虽然无人盘查,但是宁馥还是未将防身之物贴身携带——反正放着随身空间在,放个什么方便的很。

再过两天,赤嵘就要起程回穹夷。以赤嵘近来对她的疏离,极有可能这次的宫宴就是最后的相聚。

皇帝到现在也未对外公开赤嵘世子的身份,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宁馥现在很费解这一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明赤嵘本意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怕给自己招来麻烦?还是怕自己这个世子远离穹夷,而让穹夷政局不稳,所以才不公开,好稳定住穹夷的政局?

很显然,这是很说不过去的。多年来,大周对穹夷虽然不看在眼里,但是也一定不会希望穹夷的政局太稳定,看别人家后院起火,相信这是每个国家都喜闻乐见的。虽然赤嵘自己本意应当也是想要隐瞒住的,但是大周这边就古怪了些,作为一个帝王,就算面上配合实则完全相反,但也委实不该到了赤嵘要离去的时候才这样含蓄的将赤嵘不凡的身份言知于众——办宫宴为几个看似商人的穹夷人送行,这是普通商人可以拥有的待遇吗?

虽然不至于说这是一场鸿门宴,但是经过这一场宫宴,大周的百官自然对赤嵘的真实身份暗加揣测,而皇帝作为帝王,在赤嵘临走前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不言明,也等于暗中鼓励其他别有用心者对赤嵘做些什么,而如果赤嵘不是很走运的话,就算没有性命之虞,但若想平安无事一路顺风的回到穹夷是不大可能了。

早前平定穹夷,先皇曾御驾亲征,与穹夷打过数次激烈的仗,死伤无数,曾经在一夕之间,将整个穹夷打落得如同修罗浴场,那么,这样的仇恨,作为穹夷的子民,作为穹夷的世子,眼下不得不俯首称臣的推杯换盏,又怎么可能发自于内心。

他不是真的愿意俯首称臣,只是对手强大不能撼动罢了,如今,赤嵘这次亲身在大周停留许久归期将近,再踏回穹夷的土地,他又会对穹夷的政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那么,宁馥与赤嵘的关系也与先前大不相同,虽然未有流言四起,但那晚在山庄时,赤嵘救场吻她的那一幕,祁蘅做为皇子可是亲眼目睹的。

那么,皇室的人,会不会认为这个在京城里掀起过数次风波的女爵,将来或者已经是穹夷的助力了?

(未完待续。)

第459章家禽

所有的揣测与深思都是浮于表面,宁馥知道,所有的风浪在来临之前,永远都是沉寂的,根本不会让人看得见波动。

绕过长廊,穿过宫道,两侧红墙巍峨,明黄色的瓦片上反着幽幽的月光。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宁馥眉头一皱,来不及多想,立即侧身贴墙躬身而立,今晚的宴会,来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她的身份,无论是女眷还是官级,都要回避的。

靠着墙,身子躬的更深了些,垂首不语,宽大的浅紫长袍重装长袖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一段白皙光洁的脖子。

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离去,有轻轻的冷哼声在头顶响起:“抬起头来。”

宁馥眉头一皱,缓缓的直起身子。

冤家路窄,流年不利,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

宁馥面容光洁,在月光的莹光之下,有如和田玉一般柔和润泽,双眼漆黑如墨,轮廓清瘦,透着丝丝独立又沉稳的气质,她年纪还小,身量也还未完全长成,但是这一身如冰雪般的凛冽气质,由内而外的向外渗透而出。

祝万柔的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右手在华丽的衣衫之内不自觉的握紧,清冷的月光下,只见那黄金指套狠狠的掐扣进自己的掌心,平添几分诡异。

“给我打。”

带着怒意的尖锐的声音突然就回荡在这宫道之中,两旁的宫人顿时都被这三个字给吓了一跳,但惊归惊,祝万柔身边的宫女立即就抚了衣袖上前来,挥起有着长长的指甲的玉手,对着宁馥的脸颊就狠狠的扇上了去。

嘭的一声,巴掌没有预期的打在宁馥的脸上,反而被她架住。

宁馥仰着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问道:“大长公主,你要打我,随意打,但是不是该给我个理由。”

“理由?”祝万柔阴阴的冷哼一声,唇角现出一丝阴狠的笑来:“理由就是你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竟然敢出现在今日这场盛大的宫宴上,最可笑的是居然还挡着本宫的道!”

“大长公主,如果你记性不错的话,应该记得我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坊间的平头商人,很早以前的一次宫宴上我就已经是有品级的官员为大周的朝廷效力,我敬你是大周的公主,不然,纵然你是一国的公主,也没有随意掌掴朝廷有品级的官员的权利。”

宁馥面容凌厉如冰雪,一把将那宫女推开,拍了两下衣袖,就彻底的直了身板。

“宴会重大,不该迟到,恕不奉陪。”

“好大的胆子!”祝万柔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打了你这个有品级的女,有谁敢拿我是问!”

“动手!”

话音刚落,只见祝万柔身后的几个宫女与嬷嬷顿时闪身上前,不待宁馥说话,其中一个嬷嬷显然有几下子,脚步已经极其灵活的上到近前,对着宁馥的脸就又扇了过来。

宁馥哪里想得到祝万柔竟然会对她着这么莫名其妙的恨意,公然在皇宫内对她动手不说,还敢如此大的阵仗,然而时间不等人,眼下这种形式已经容不得她去多想。

出手!扣抓!拿腕!

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只听‘咔嚓’,一声骨折的脆响,弹指之间,那个嬷嬷就已经惨呼倒地,手骨断裂,呼痛连连。

反手之间又一把夺过了一名宫女手中的长簪,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飞身一个漂亮的腾空后踢,一脚正中从后面偷袭的嬷嬷的胸……力道十足,闷声响动,嬷嬷惨呼一声,口中溢出丝丝鲜血,踉跄退后。

宁馥站定,回想着刚刚那一踹的脚感。

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样,踩上胸部,也没什么弹性。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几名宫女和嬷嬷全都败下阵来,全部都是一招制服,再无任何战斗能力。

夜风从宫道的尽头吹来,宁馥站在横七竖八的女人中间,面色平静,身姿挺拔,一身素衣越发显得超凡脱俗冰冷如雪,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样,冷冷的望着面前又惊又怒的祝万柔,淡淡说:“公证最好也不要迟到。”

祝万柔面色发青,怒目的盯着宁馥这一身服饰,目光如毒蛇盯着吃不到口中的猎物一般阴狠,几乎就要让她失去了自持。

“给我把她杀了!杀了!”

尖叫的嗓音犹如从地狱而来,长风吹过宫道,在两侧的高墙之间横穿而过。

十多名宫中护卫登时走上前来,单膝点地,半蹲在祝万柔的身前也将宁馥围了住,虽然未真的将宁馥拿下,但是已经很显然是有这个准备了。

宁馥眉头一皱,谨慎的后退半步。

然而那打头的护卫统领还未开口言劝,后方突然响起依仗之声,一目望去,就见太傅大人的轿辇在宫道的尽入映入眼帘,上一秒还在宫道尽处的轿辇,下一个呼吸就已经鬼魅一般的飘至眼前。

宁馥望着这如同瞬移特效一般的画面,眨了眨眼。

一众宫女和侍卫早就傻了眼,连连躬身,磕头行礼。

山乎请安。

直到这一刻,宁馥才深深的意识到在这皇宫之中,韩尘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转眼间,韩尘就已经悠悠的撩帘踱步而来,悠悠的行到了近前。

宁馥更惊了。

望着韩尘这一身行头,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祝万柔何以今日对她如此凶残。

她不由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韩尘的衣服。

这是……

传说中的情侣装?

然后就在此时,韩尘微微一笑,并未出声让众人起身,而是对着祝万柔微微颔首:“公主殿下迟迟不去入席,难道是在等本座?”

只这么一句,那眼风都没睨向宁馥的样子,让祝万柔彻底人如其名,万般柔情了起来。

“那……你倒是别让我这么好等啊……”

宁馥被雷的七晕八素。

随后,祝万柔一行人加上韩尘一行人,就如同看不见她一般,并行而过直往宴会大殿而去了。

垫后的是朱槿,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斜斜的望向了她。

眼光又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不屑。

“飞上枝头也只是个家禽,想变成凤凰,这辈子也没这个可能。”

言罢,冷哼一声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未完待续。)

第460章情侣装

前方二人的身才消失在尽处,宴会的宫钟之声登时四起,声音清锐,在绵延的宫道上轰鸣回荡。

宁馥面色一沉,身旁的宫女声音轻抖着小声催促赴宴,宁馥深吸一口气,继续垂首低头跟着向前走去。

大帐幕帘重垂,夜风轻吹,灯火摇曳,一片轻喧之中,有宾客络绎不绝的入席,大批的宫中护卫在大殿之外,铠甲所铸的冰冷与金属的寒气与殿内的气氛形成极大的反差对比,浓郁的肉香味与香粉之味在殿内不协调的弥漫。

宁馥在步入自己席位的途中小心的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众男子的长靴长袍踏在殿内的奢华地毯上,阶上一双常人尺码大小,白色的靴边绣着明黄色的彩云腾龙,步履沉稳不急不躁,缓缓而立。

“都自便吧。”

低沉的嗓音在上方缓缓响起,并不洪亮,也并不严厉,甚至还略略带了点沙哑,可是却有海浪般沉重的力量缓缓的覆盖在了这座奢华盛金的大殿之内。

众人在那一瞬寂静下来,无一人敢抬头向上望去,在这几个字之后,半晌才渐渐恢复宴席的气氛。

祁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宁姑娘怎么只身一人,本王还以为……”他的目光向属于宁馥的席位上望了一眼,别有深意的一笑:“本王还以为你会和赤嵘一起出现。”

宁馥一时没想明白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听得后半句之后面色一凛,躬身答道:“我身份低微,怎能与他一同入席,自然是要分场合才是。”

却没想到这本是很妥当的答复却并没有让祁蘅觉得妥当,耳里听得祁蘅的声音更加古怪的言道:“是吗?”

不等宁馥发问,祁蘅已经客气抽身而退了:“祝宁姑娘今晚愉快。”

宁馥满腹狐疑的被引到座席上,才一入定,就看见了韩尘那一身与自己如同情侣装的扎眼衣服映入了眼帘,随之,更让她不可思议的事情也立即发生了。

韩尘不仅直接冲她而来,最后竟是笑咪咪的坐到了——她的邻座。

这一刻,宁馥总算明白祁蘅那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祁蘅以为,她前脚搭上了赤嵘,后脚又与韩尘暧昧,是个朝秦暮楚之人?

丝竹乐器之声在韩尘入座的那一刻顿时四起,两侧的通道里流水般的走上一群年轻貌美的舞姬,人人面如春桃,肤白胜雪,甩着长长的水袖,在场中魅惑的舞蹈了起来,各色珍馐佳肴被端上席位,众人的神情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抬眼望去,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离席,留了这里让朝臣们放松自在,欢笑声慢慢响起,逐渐扩大。

赤嵘的座位距离宁馥相距甚远,顾不得问韩尘这座位的安排是何用意,宁馥此时的注意力不由的被赤嵘引了去,就见他仍旧冷着面,性情与往日大不相同,眼神漆黑,面色冷淡,若非面前站着不少官员相围敬酒言谈,几乎让人想不到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就是他。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宁馥的目光,赤嵘的眼神穿过一众人等朝着坐在韩尘身边的宁馥射了过来,他看着那张冷静淡然中又透露着熟悉的倔强的脸孔,抿抿唇后微微点了点头,这似乎就算是他打的招呼了,然后一个字也没有,也没有递来什么眼色,转过视线就再没看过来一眼。

但是宁馥感觉到了。

他盯着的,是自己的这一身衣服,还有她的位置。

宁馥的指尖突然间变得冰冷,有些情绪在胸腔里升腾起来,让她的双眉刀子一般深深的皱在一起,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然后端起茶盏,饮了下去。

韩尘这是想要把她架到一个让她无法安然踏实的位置了,今夜他对她的这场安排,先是祝万柔一夜之间将她彻底的视为眼中钉,其次再在祁蘅的面前让她成为一个很不一般的存在,她不禁的在想,难道那晚赤嵘与自己在祁蘅面前发生的那一幕,韩尘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在祁蘅的眼里,她成了为了向上爬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甚至于……连色相也是可以作为牺牲品的,巴着赤嵘,又搭上韩尘?

这好像很容易就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而还有一点不能不忽略的是,今晚她坐在韩尘的身侧,又与韩尘穿成这样坐在一起,韩尘这样的举动就等于无形的在向赤嵘宣告他对她的所有权。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宁馥抬起头来,正对上韩尘漆黑的双眼。

韩尘没有说话,可是她却能清楚的体会到他要传达而出的意思,这么些日子以来,每一次他对她以示警告和挑衅的时候,他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儿童着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你,翻不出我的掌心。”

宁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四下里声乐嘈杂,人声鼎沸,她抬起头来,向着大殿的最角落望去,那里,纵然是角落也仍旧灯火通明,光线充足,在这个集权贵于中心的地方,不允许有视线的死角,刺眼的让人几乎有些无法正视。

轰一声闷响。

宁馥愕然的看了看四周,突然发觉自己胸肺剧烫,一切不过电闪之间,肩膀处还搭着韩尘的手,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来自体内的一声闷响是韩尘传递进来的,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肩头的那只手做过什么。

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在脑海内翻滚起来,手腕也跟着麻痹难忍,脸色瞬间苍白的瞬间,她再是不信也向韩尘惊望了过去。

让她更为惊讶的是,韩尘也震惊的向她看来,随后她便发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人不知所以,让人反应招架不及,韩尘的手,拿不开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也是宁馥想都不曾想过会发生的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韩尘都无力抗拒的?

然而一切走的也非常突然,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所有的异常瞬间消失不见,韩尘惊望着发现她的眉心一闪即过一抹如泪般的血红,让他睁大了双眼。

肩膀一松,韩尘惊收回手,不可思议的瞪向她。

“你刚刚做了什么?!”

(未完待续。)

第461章解围

她做了什么?

宁馥的目光立即厉了起来,眼前这个男子,向来行为古怪口不对心,原本还未觉得是他做了些什么,现在听他竟然如此反咬一口,只觉得方才自己身体那样的反应,还说不定是他做了些什么!

宁馥没理他,坐在下首,垂首饮茶,淡漠不语,一双眼睛却缓缓的眯了起来。

“听闻穹夷男儿个个善武,多少年来都是马背上的佼楚,我大周的男儿追及不及,便就是连边陲其他部族也是难以比及,而今你们就要离开大周,是否能让我大周的子民开开眼界,见识见识穹夷男儿的英姿?”

祁蘅的声音在大殿内沉沉的响起,引得众朝臣皆向赤嵘等草原男儿望去,就见赤嵘听罢此话半点也没有觉得对方在拿自己当马戏小丑的样子,面色自如不说,甚至毫无惧恼之色,无论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面上的沉稳倒真是让人暗赞不已。

祁蘅这话言罢之后,等着一众穹夷男儿接话,赤嵘面含浅笑不仅不言不语,反倒垂目悠然的继续饮酒,场中气氛登时从融洽转为尴尬,渐渐古怪了起来。

在帘后的祝万柔笑盈盈的出了声,就像是在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似的,突然说道:“这话虽然引得连我一个女儿家也生出了好奇之心,可在咱们大周,晚宴上比武倒是有些古怪了,而且吓着场内的女眷可怎生是好?既是为了助兴,那就文雅一些如何?”

有台阶下,祁蘅本意也并非是要和赤嵘对着干,自然就顺着说了下去,面上也不见尴尬之色,很是自然:“哦?不知大长公主有何推荐?”

“久闻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子善武,便就是女子也有不少,还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识,今日大家兴致都好,不如请宁姑娘下场玩玩。”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都转向坐在韩尘身边一席的宁馥之处。这里的宁姑娘自然就是她无疑,众人都知道她地位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她是韩尘身边一条路子的,但却从未有人知道她竟然会武,目光当即就有些惊讶微愕。

最重点的是,人人都知道这层关系,可祝万柔这一番话听得和气,却用词不耐深究,颇有一番有意寻衅之意,而且他们更加疑惑的是这位女爵大人到底在什么时候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大长公主,竟然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对她如此不客气。

宁馥还没说话,赤嵘顿时站起身来,只见他墨发黑眸,一身草原上独有的野气瞬间上涌而起,端的是淡淡的微笑,声音却很低沉:“在我们草原,向来献武的都是我们男儿,宁大人不过是个小姑娘,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舞刀弄剑做什么,不要强人所难了。”

“世子,欺瞒蒙蔽在大周的皇宫之内可是罪名不小的,况且,宁姑娘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她啊,可是我们大周的第一女爵自立门户的有品级的女子,她的身份将来更加不可估量,今天承蒙有这个机会在殿前一武,这也是她的福份,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这般替她推三阻四做什么,这不是阻着宁大人声名雀起吗?”

上首第五席,韩尘对面的一个青年人开口说话,这人是军阀新晋崛起的旁系子弟,名叫陈清,口才了得反应机敏,谈吐也不俗,宁馥曾经在山庄上的那场宴会上见过他一次,不想今日头一次以真面目相对,竟遭他如此针锋相对。

这还不是最重点,最重点的是,他不仅与她对立,还公然将一直隐瞒着的赤嵘的真实身份,以此轻描淡写的揭了开来。

“陈兄所言甚是。”祁蘅哈哈一笑:“世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之量,这是我们大周的美德,难得大长公主有意为人铺下康庄大道的雅兴,你不如就成全了大长公主。”

这祝万柔倒成了拥有美德的人了。

“不好意思。”赤嵘一点也不买账,半笑不笑很不客气地道:“我还真不喜欢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一个姑娘看来看去,你们大周有这个美德,在我们草原可没有。要是大长公主坚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自行离去,你们看个够,免得我既得罪了大长公主,又扫了各位的雅兴!”言罢,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立即就拾阶而下,身边的几位穹夷人立即起身跟上,这就准备离席了。

众人大骸。

再是如何,这却万万使不得。

今天这宴会就是为了赤嵘而办的,这宴席才开他就扫兴离场,这怎么可以!

这肯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一个也别想跑?

“各位不必走。”韩尘淡淡一笑,道:“宁大人已经不胜酒力,此时已经微醺了,头前还跟我说想着偷偷的离席莫要让人瞧见她不胜酒力的模样,现在却不想就得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真是不巧,对大长公主的美意,宁大人不得不遗憾婉拒,也请世子不要扫兴,继续欣赏美酒佳肴才是。以免……”他沉沉地继续言道:“辜负了皇上的此备盛情。”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又凝聚在韩尘身边的宁馥身上,虽是纵横官场多年,却也不由的替这位年轻的女子捏一把汗。

为官之道,其实最忌讳的就是太出名。

太出名了,就遭人惦记,一旦遭人惦记上了,这官路就别想顺逐了。

他们不禁的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才刚刚开始起步,但是距离结束,却也不远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看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感受,宁馥尴尬的笑着起身,在滴酒未沾的情况下,不得不配合韩尘的说辞,抚着额淡笑,一副当真不胜酒力的模样,四下拱手作告别状,由着宫人带了下去。

意外的是秦航竟然已经在殿外迎接,一看到秦航,就让人有着无法开口拒绝的话语,上接接应了之后便躬身客气的邀宁馥上车。

“姑娘不必惊惶,由我护送,这出宫的一路也会清净些。”

(未完待续。)

第462章红线

说完,秦航恭敬的站到了旁侧。

宁馥上车前回望了一眼大殿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沉黯。

而赤嵘一行穹夷人从次日开始,便开始收整行装,准备五日之后起程返回穹夷,隔壁渐渐传来一些动静,赤嵘的跟随偶尔会宁馥府里来说几句辞行的话语,皆都不见赤嵘的身影。

而从赤嵘的跟随口中的只言片语里,宁馥得知那晚的送行宴上,为了表示大周对穹夷的敬重和友善,也为了两地文化的传播与交流,皇帝送了一批婢女,与赤嵘一同回穹夷。

而还有一条消息随之而来的便是——韩尘和林清之也是这次送行的主要队伍。

这件事是从林清之口中得知的,对于宁馥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很惊讶。

“隔壁那家伙居然没有告诉你?”

宁馥摇了摇头。

林清之愕然半晌,又道:“韩尘送行,反正由头是赤嵘一直都住在他府里,两人熟悉些,路上也不寂寞,让我去,我就有些惊讶了,里里外外,我也就和赤嵘在你这里有点交集,外人还真不见得知道多少,更别说皇宫里的人了。只是这次找到我家里去,说的是为了两地的通货问题,这虽然说得过去,但总归牵强些,我家是经商没错,但两地通货之事,现在可是你和赤嵘直接打交道……”

话说到这里他又阴恻恻一笑:“不过你不去更好,少见他一眼也不是坏事。”

宁馥懒得理他,只是琢磨着一件这两天让她有些困扰之事。

从那晚开始,祝万柔与她是彻底的对立了,纵然这是她最不想发生的局面也实实在在不可避免又出乎意料猝不及防的发生了,然则从那晚被秦航护送回府之后,她这个府,就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府内仍旧没什么改变,她也至今没有亲眼看见过,但是周围严密的监视,比以前更盛更浓了。

她感觉得到这些人应当是韩尘的安排,她只是觉得很无语。

他若真不想让她出什么意外,那又何必把她架到风口浪尖。

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是他,让她成为祝万柔的眼中钉,现在又是他,为了防止祝万柔对她下手,而加强人手保护她?

这是什么道理,这又是什么逻辑?

林清之要回去准备过两天送行之事,在她这里的时间就少了些,傍晚时宁馥跟宇文陌弦在后园吃饭,周凡走过来道:“有点消息了,送行的队伍本来是没有你的,但是好像赤嵘今天跟人又进了一次宫,据说,好像是关于送行人员的安排问题,具体消息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是看那些穹夷人的脸色,好像是挺高兴,估计是谈成了,如果今天赤嵘真的是向皇帝相请让你也一起送行的话,那明天圣旨就应该会下来。”

宁馥十分意外,皱眉放下碗筷:“早前赤嵘不是跟我撕破脸了吗?我还以为是他不想让我去送行……”

霜容看了一眼周凡,没说话。

周凡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抿了抿唇才又道:“如果这件事成了,其实也好……”

这府外的严密情况,他也感觉得出来,如果韩尘和林清之都离京了,这边再是严密也总归不如韩尘就住在隔壁安稳些,与其让宁馥睡不了个安稳觉日夜防范着祝万柔,其实还不如随同大军一起去送赤嵘回穹夷,起码韩尘和林清之都在。

宁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点破,对于这里的防范,她不想摆到明面上说得太多。

等周凡走了,晚上沐浴完霜容帮她熏发的时候,她才将心里推测的事说了出来,道:“皇帝就算应允,只怕也未必那么顺利。大长公主是不能轻视的存在,若赤嵘一两句话就能办成,那先前她就不会特地把我给挑出来留在京中了。”

霜容手下一顿,担忧道:“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宁馥垂着目,起身拢住长发,淡淡的向床边走去,霜容侍候她躺下,这才无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是无声无言的凝眉长叹,望着天上的月色,不由的开始祈祷韩尘在走前,能把这里安排妥当才好。

听到霜容的脚步走远了,宁馥才又从床上坐起身来,从空间内拿出手灯,打开来对着自己的手腕照了上去。

腕脉处,一条红线在皮下游走,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时而长时而短,有时深有时浅,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方才在沐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身体的这个变化。

不痛不痒,甚至于没有任何异常的征兆,突然就生出了这么一条红线。

近期以来,她唯一一次感觉到异常,便就是那晚赴宫宴,被韩尘搭肩的那一次。

观察了许久,红线仍旧没有什么规律的在腕脉处绵伸,她的目光不由的望向了那密道的方向。

目光越来越冷。

韩尘,你到底想要控制我到什么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韩尘也许早就想要对她下手了,只是倔强固执的总想把她握在掌心里控制,是她不配合,是她不听话,所以,他就连这种下蛊的方式都不觉无耻的用上了吗?

夏蝉尖鸣,有风从窗缝中吹了进来,树影在窗纱上摇曳,影影楼栋。

宁馥突然被一阵并没有发出声音的动静给提了神,一个眼风朝着门外望了过去。

有人。

不是府里的人。

与此同时,隔壁太傅大人的府内,韩尘又独自一人面对着桌案上的dior小香瓶静坐。

这次不同以往的面无表情,而是双眉紧锁,罕见的不解与凝重。

他拨开自己的衣袖,看着自己的手腕。

脉腕处,也是一条红线时隐时现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小蛇,在他的皮下游走自如。

他试过用内力,也试过用外力,皆是对此物毫无办法。

这……

先前没有任何征兆,今夜突然就出现了这条让人不安的红线。

唯一有过异常的一次,便是那日晚宴在宫中,他将手搭在她肩头的那一次。

原来……

这么些日子,她在隔壁舞刀弄剑不过是个幌子,实则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私下里竟然研究着这么些个卑鄙的东西?

竟然……

在他迟迟不对她动手之前,她竟然已经向他动手了……

(未完待续。)

第463章夜刺

当宁馥披上常服冲出去的时候,对面厢房传来噌的一声,随后就见宇文陌弦的门咣的一声大开,一个沉重的身体呯的飞出,重重的砸在园内的石板地上,荡起层层的浅尘来。

浅尘在月光下柔柔的弥漫,宇文陌弦仍旧戴着面具与纱笠,静静的站在门槛内,与对面的宁馥正好打了个照面。

闻声醒来的霜容几人一出房门就看到地上蒙着面的尸体,齐齐大呼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就向宁馥身边跑来。

宁馥连连解释:“不是冲我来的。”

宇文陌弦的声音在他的房内淡淡的响起:“扰了你们休息了。”

“……”

说完这话,再没别的可说似的,急着睡觉的宇文陌弦未见动作,房门就在他的面前合了上,就好像他只负责把尸体丢出来,其余的别人爱管不管,不管的话就扔在园子里也无所谓似的。

霜容几人有些惊,什么睡意都没了,留了人陪在宁馥身边,另外叫了几个韩尘留在这里的护院,把尸体让他们处理了去,这才各自先回了房,等天亮再议。

人已死,韩尘的人也将尸体拖去处理,相关的资料就算人活着也未必能套得出来,而问宇文陌弦的看法,还不如问墙,这件事除了震惊之外,宁馥还真没什么可下手的地方。

霜容没有再回自己的睡房,陪在宁馥的房内,准备今夜在榻上守着过一夜。

两人又都躺下之后,霜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宁馥:“那人,会不会根本就是太傅大人的人……”

这问题让宁馥倒是一愣。

她没想到连霜容也认为韩尘对她并非完全的善意。

她忍住要把手腕生出线的事情告诉给霜容的冲动,很冷静的说:“其实细想下来,还真未必。今晚的人,明摆着是冲着宇文陌弦而来,冲着宇文陌弦而来的人,我们只怕查不出个所以然,而如果是韩尘冲着宇文陌弦来,也就不会派出这样的酒囊饭袋,让宇文陌弦一击致命丢出来。”

“嗯。”霜容点了点头,声音里竟有些微的放下心来。

隔日一早众人就都起了身,昨夜之事谁也不可能起得太晚,还未与宇文陌弦谈论一二,宫中的圣旨就传了来,果然,她被加进送行队伍的名单之中,要随韩尘与林清之一起送赤嵘回穹夷。

圣旨来的公然,很快便就扬了出去,这位京中的女爵大人再一次成为话题之首,短短半日的时间,整个京城内四处讨论的都是这位了不得的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女子。

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飘到了宁家,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并不是陈佩青。

陈佩青近来也是麻烦事一堆,生意上的事情越发的不顺,以前从未愁过的事情现在竟然让她又开始连夜睡不安稳,自从宁君洁和刘安仁回到京中打算做生意开始,长房一家好像也因为这个独生女的回归而直起腰板来了,完全忘了当初是谁引荐刘安仁去找孔家的。

虽然生意难做了些,可到底家大业大,破船也终究还有三千钉,不至于焦头烂额,但是入账少,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各院落的钱项上就有些缩减,这件事一个月没人说,第二个月的时候杨氏就已经面露不悦了,现在宁馥越发的风头盛起,宁君洁又因手头宽裕给了杨氏不少甜头,是以这府内拨给的钱项就显得格外寒酸,杨氏已经给她甩了不下数次的脸。

陈佩青自然顾不上宁馥这头,当然,顾不上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圣旨,已经早就超出于她所能管得了的范围。

出不出风头,丢不丢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宁家今时今日能说什么话的时候了。

连乔家都无可奈何,他们宁家,又能怎么样呢?

宁府内反应最大的,是三房。

准确一点说,是宁碧思。

她快气疯了。

她坐不住了。

当天就让人递了帖子去谨王府,宁芸同意见她让她既惊讶又高兴,惊讶的是宁芸竟然这么快就接她过府,高兴的是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在这件事上,现在也就只有宁芸和她一样看不下去了。

头一次进王府,宁碧思的眼睛都直了,四下里没出息的露着贪婪与羡慕之色到处打量,经过几个回廊,连窗棂都忍不住摸了几下,更甭论坐到抱厦时那一幅垂涎的模样了。

宁芸衣着与装扮很低调,这让她有些微愕,心想她宁芸现在这么好的环境这么高的地位,住在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一点也不懂得好好享受这尊贵又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呢?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是来结盟,并且想办法的。

宁芸面无表情,清清淡淡的垂目喝茶,一边问道:“你从未来看过我,突然到访,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宁碧思心下不屑的一哼,心想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还要在这里装什么清高,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算计人的事永远都得是别人开口去做,你倒是把这清高的模样真像啊。

面上微微一笑,便直接了当的言道:“家中倒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些日子大姐和大姐夫他们也在京中做生意了,二婶引荐了孔家,我自己心也跟着痒痒,又不好再去烦二婶,实在是难为情,不得已只能求二姐你了,看看是否能行个方便……”

宁芸抬了眼,看向她。

面无表情,道:“不方便,我没什么能帮得上了,我跟大姐不一样,跟母亲也不一样,我不是在外拼打的女子,从小到大从待字闺中到嫁为人妇,我都从来不曾接触过经商之事,更不认识什么人,这个忙,真是帮不上了。”

“别别别……”宁碧思忙道:“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这个忙你一定帮得上。”

宁芸挑眼看她。

宁碧思沉了面,颇有深意的挑眉道:“当年三姐是从素缨楼起家的,当时素缨楼第一笔生意有多成功,我至今都还记得,现在想想,虽然是太傅大人助力,但是那时如果没有大长公主也出席的话,也未必会有那么大的效果,是以……还请二姐行个方便,毕竟二姐夫与大长公主乃是亲兄妹,不管是否能成,让我与大长公主见上一面,我也就知足了。”(未完待续。)

第464章机会

“你想见大长公主?”宁芸听了这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原本清清淡淡竟在这一刻很不平静起来,从进入瑾王府之后,她与宁家的一切很少有联系,为的也是不想与娘家奔走太多而让祁蘅不高兴,更不愿因为自己娘家出身乃是商人而被王府内其他人瞧看不起,是以,就连陈佩青来看她,她也是冷冷淡淡,更甭论宁碧思了。

之所以让宁碧思过来相见,委实是因为宁碧思的这个拜帖递来的时候正好被正王妃的贴身嬷嬷看见,她若是拒绝,就太尴尬了。

没想到的是,话没说几句,这宁碧思就提出这么荒谬过分的要求来。

她这地界并非全是她自己的心腹,有其他人的眼线在场,她此时的微笑就显得格外的不自然,此时头也不抬,垂着眼忙暗暗一哼,道:“你觉得,大长公主肯见你?就算说个不可能的,让你见着了她,你觉得你能从大长公主手里要到什么便宜不成?”

你以为你是谁。

一听这话,宁碧思心里只是暗骂宁芸在这王府里待了这么久居然变傻了。

面上却是温声和言的抿唇一笑,一边端了茶来喝,一边道:“你是觉得那天宫宴的时候,大长公主和三姐在宫内闹的不愉快,所以大长公主就会恨乌及乌,连带着宁家上下全都厌恶?”言罢此处,眼风睨见宁芸一震,她又接着不以为然的道:“我就是怕大长公主因为三姐而连带着将我们宁家上下都讨厌了去,说是想请大长公主帮我一帮,实则我也是为了咱们宁氏一族好,三姐得罪了大长公主,我就想着为宁家出点力,让大长公主消消气才是。”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宁芸望向她的目光不由的深邃了起来,她抬起眼来,回宁芸了一个更加别有深意的微笑。

毫无血缘关系,只因挂着同一个姓氏的两个女子,在这一刻,极有默契的心有灵犀了。

宁碧思亲自倒了盏茶,轻轻推了过去。

“还望,二姐能给我这个机会。”

宁芸瞧着她这个脸色,慢慢伸手,端起茶来置到嘴边,临将茶汤送下去的当口挑了一眼。

“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姐妹,我尽力帮你,你也要努力做到才是。”

宁碧思莞尔点头,笑颜如花:“一定不会让二姐失望的。”

隔日,宁碧思人在府内,等到了宁芸派人送来的消息。

宁芸以她自己的名义让祁蘅向祝万柔相请,邀出宫来饮茶小聚。

念雪说完这件事的时候,面色肃冷的叮嘱——或者说是警告更为恰当。

“我家主子已经动用了王爷的面子,这件事若是闹的不欢而散,还望四小姐自己能想出个交待才好。”

宁碧思见她这副跟着主子上了天的模样就暗气,但面上还不得不端着微笑,颔首相谢:“若是不成,我自有交待。”

念雪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念雪走了之后,宁碧思这边就开始收拾装扮,准备一会儿去与祝万柔相见,盛妆代表着重视与敬意,一折腾就连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去,连午饭都顾不得吃,就上了马车出了府去。

她自然是第一个到。

祝万柔笑盈盈的喊着‘弟弟’推门进来,结果一见竟然是宁碧思的时候,当即就冷了脸。

“怎么是你?”

这四个字一吐出,惜茶就在门外垂首致歉:“大长公主莫要动气,今日的安排王爷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便就是有气,也请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听宁四姑娘把话说完可好?”

祝万柔上下看了惜茶一眼,撇了撇嘴:“不用说了,定是你家主子在我弟弟的枕边不知道吹了什么妖风,我弟弟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会答应一个妾女这种荒谬的请求,让本宫这个大长公主来见这等低等身份的人。”

惜茶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大长公主请息怒,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王爷的份上,您就给宁四姑娘一点时间吧。”

祝万柔冷哼一声,一边向门内走去:“滚回去的时候告诉你家主子,有本事的就往上爬一爬,娘家人指望不上,就别打肿脸充肿子,罢了,我就给她一点时间,看看她能跟我说出些什么话来。”

门一合上,惜茶惊吓的这才敢抹泪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候里面的结果。

宁碧思自然是早就在屋内跪下请安了,祝万柔看也没看她一眼,自行向主座而去,宫女在旁先是掀了茶盏看了看,随后有些惊讶的看了宁碧思一眼,这才将茶盏递给祝万柔。

祝万柔抿了一口,原本没抱着什么情绪,这一喝,不由的也是眼睛一亮,向宁碧思看了过去。

茶盏一落,她冷冷一笑:“果然是有备而来,连我喝什么样的茶都备上了,下了不少功夫啊。那也就是说,你张罗这些是有求于我了?别以为曲曲一盏茶就能换到什么好处,我只是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坐下来听你说几句话而已,有事就长话短话,别浪费本宫的时间。”

宁碧思没得她一个平身,自然是不敢起来的,垂着目,也是不卑不亢,声音温和,直接道来。

“民女先为前些日子宁馥在宫内与您冲撞之事了表歉意。”说罢,让丫环递了个锦盒上前,也不催促祝万柔打开,又续而道:“这个歉意,只为大长公主莫要因为我们宁家与她共用一个姓氏就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我们宁家的这条船早就与她没有什么关联……”

“哦?”祝万柔古怪一笑打断了她:“可据我所知并非如此,我弟弟似乎还很想和宁馥走的近一些,似乎之前你们宁家还想和宁馥重修旧好来着。”

宁碧思沉了面:“那不过是我们宁家希望如此罢了,可惜她不仅不领此情,之后又是如何做的,就不必民女再多说了吧,大长公主明察秋毫,这些琐碎之事一定逃不过您的眼睛。”

祝万柔缓缓向椅背中一靠,这才稍稍正看了她一眼,半晌,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未完待续。)

第465章敌对

祝万柔这一句,才是意味着谈话可以正式开始,宁碧思适时的抬起了头来。

那极有自信的一笑,让祝万柔也吃了一惊。

就听宁碧思的声音铿锵响起,掷地有声:“我希望大长公主可以去宁馥的素缨楼长住。”

祝万柔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多么荒谬的事似的,道:“你说梦话呢?让本宫去她的素缨楼长住?她的素缨楼,岂是能招待得起本宫千金之体的?你这是想让我帮她的素缨楼蓬荜增辉,以后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瞪了眼。

宁碧思一点也不怕,祝万柔的反应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一伏首,再道:“只有大长公主您迂尊降贵住进她的素缨楼,她才能从送行队伍的名单中革除,必须留在京中对您亲自侍奉。”

祝万柔的笑僵住了。

室内瞬间静谧下来。

半晌,她的目光眯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让她侍奉我,我根本就不想看见她。”

“她只有留在京中,您才有机会让自己以后再也不用看见她。”

又静谧了。

祝万柔的手在袖内不自觉的攥握了起来。

这个宁碧思,到底知道多少?

是。

宁馥跟随韩尘和林清之一同去穹夷,她就很难再对宁馥下手,这些日子她没少派人潜伏在宁馥的府宅附近,为的就是寻到机会将宁馥除了去,没有原因,她就是不想看见这个女人。

就算派出去的人不说,她也知道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是韩尘在暗中出了不少力,而韩尘这样护着宁馥,便就越发刺激的她更加想要了宁馥的命。

好不容易想了办法让韩尘随军队护送赤嵘离京,只要韩尘不在,她自有办法对韩尘的人用些手段,寻到机会对宁馥下手根本不是难事,却偏偏那赤嵘竟然从皇帝那里争取到让宁馥也加入送行队伍中去的资格。

为此,她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

这些天,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着如何能将宁馥从送行队伍的名单中除去,一直都无果。

可这些,眼前这个女子居然都知道?

她的目光不由的闪过一丝杀意。

宁碧思这时又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板面向祝万柔。

“大长公主不必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些不应该知道的,我没有门路,也没有与您敌对的意思,我之所以能猜得到您心思的一丁半点,不是我善解人意,也不是我有眼线,而是我凭着自己的一颗心。”

“心?”祝万柔很不相信。

“是。”宁碧思坦然:“凭着我对林清之的那一份心,不敢欺瞒大长公主,民女对林清之的爱慕不是一日两日了,若非宁馥从中作梗,若非宁馥挑拨勾引,我与林清之也不会到现在还形同陌路,她霸占着太傅大人,勾上孔公子又弃如弊覆,现在又连赤嵘也勾搭上,不仅如此,还将林清之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咽不下这口气,更替这些人不值,这些人被她蒙蔽了心窍,既然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清醒,我就要用我自己的办法!”

林清之?

祝万柔相当惊讶,完全没想到竟然听到的是这样的解释。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细想下来,确实也只有情之一字才能说得通,才合理。

一个女子,只有倾慕于一位男子,才会十倍甚至上百倍的用心,才会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及,才会将自己的对手观察的如此仔细。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韩尘,她自认未必会将宁馥多当回事。

如果不是因为韩尘,她也清楚自己定然不可能对宁馥有必除之心。

如果不是因为韩尘,她也不会掐算着时间在宫道上与宁馥相遇,给宁馥难看。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情之一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移到了宁碧思送她的锦盒上,随后轻叹了一声,吩咐身旁的宫女:“谢过宁四姑娘的好意,把锦盒收起,回宫。”

宁碧思大喜,立即伏地:“恭送大长公主!”

祝万柔走到她的身前,道:“既然你对林清之这般用情至深,要不要本宫赐旨,让他娶了你?”

宁碧思连忙摇头:“民女不希望自己的终身大事建立在他的抗拒之上,想要的,民女想要自己争取。”

祝万柔对她这话有了几分兴致,但语气却有些瞧不起:“你?你怎么争取?”

“就算是想要自己争取,民女也希望大长公主能高抬贵手,帮上一帮。”

祝万柔抿唇笑了:“说说看。”

“送行队伍确实需要一个女子,那些送去穹夷的姑娘总要有一个女子管事打理才是,林清之在送行队伍中,而宁馥如果退下,就还需要有一个女子顶上,民女斗胆自荐,希望大长公主成全!”

祝万柔眼睛一亮,彻底对她刮目相看了,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们宁家的姑娘,真是谁也不能小看。”

言罢,并未给她一个肯定,大笑而去。

当晚,韩尘突然半夜离府,直向公主府而去的事随后就传到了宁馥的耳朵里。

对于韩尘和祝万柔之间的猫腻,宁馥早就没了兴致,甚至于还很抵触。

她自认这是对大长公主没有什么好印象,彼此敌对之故。

听完这个消息也就只拂了拂手:“他马上就要去送行了,临走前,小两口聚一聚也是理所当然。”

然则公主府内,殿内的下人都被谴退下去,韩尘厉目瞪她。

“你要住进素缨楼?你凭白无故的,怎么好端端的有了这个雅兴?我还以为宁馥的地盘早就被你厌恶之极,就连走路都不愿意路过闻见味道呢!”

祝万柔却是娇娇的一叹,无可奈何地道:“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一个多么不懂事的人似的,韩尘,确实如你所说,我真是不喜欢她,更是对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厌恶之极。”

她纤长的玉指轻轻的抚上他的脖颈,一边柔语道:“我也确实不是凭白无故想要住她的素缨楼,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她慢慢越爬越高了,可我总觉得她未必靠得住,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彻底摸清她的虚实,为了你好而已。”言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完待续。)

第466章胡闹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媚与勾引,不等韩尘言语,便又勾魂一笑:“赤嵘好像与她关系也不大说得清楚,听说之前都察院御史在山庄办的那场宴会上,赤嵘和她好像……非常暧昧不简单呢。”

韩尘的眼睛突的一缩。

祝万柔睨了一眼,也不知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她跟赤嵘已经在生意上有牵扯了,这要是再扯上私下里的男女之事,那可就不妙了啊。送赤嵘回穹夷这种事,怎能给她创造这么好的机会拢络赤嵘的心?你说,是也不是?”

原本来势汹汹,不知祝万柔哪句戳中了要点,韩尘竟然真的就没再说什么,面容冷了冷:“听你的安排。”

祝万柔笑着贴身上前,抚弄着他的耳发:“这就是了。”

……

“母亲这次真要出手帮上一帮了。”宁府三房院内,宁碧思凝重的与曹氏言语:“大长公主那边已经做了能做的,剩下的就得看我们,虽然她住进素缨楼里去,可这并不能完全保证一定能留得下宁馥,若是宁馥不愿,又或是宁馥身边的人不愿,只要再寻个由头,就算大长公主住进素缨楼,也阻止不了宁馥去给那些穹夷人送行。”

曹氏之前听她说了这两天的动作,已经暗暗心惊还没回过神来,此时听女儿这般言论,只想骂她一句冲动,竟都不与她这个母亲商量一二再做打算。

她气都快气疯了。

“这件事你让我帮?我怎么帮?你胆子太大了,竟然瞒着我和你父亲找到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是什么人,哪是我们平头百姓招惹得起的?一旦这件事没成可怎么办?你觉得大长公主岂会放过你!”

宁碧思皱眉:“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我说能办成就一定能办得成,你也说她是大长公主了,她真心不想让宁馥去,只要我们这边配合好,那宁馥就一定去不成,但关键是我们必须得配合!”

“配合?!”曹氏怒极反笑,深吸一口气:“怎么配合?我能做什么?我拉着宁馥让她别走?还是我把老太爷叫起来,让他把宁馥留住?宁馥早就跟咱们家没有关系了,我们宁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左右得了她……”

“那您倒是听我说两句啊!”宁碧思大吼道,这一喝,倒把曹氏给震住了几分,狐疑的向她望来的当口,她沉声言道:“你去孔家,找孔夫人,早前孔无喧与宁馥在别苑曾发生过什么,这件事千真万确,你只管让孔夫人把此事揭起,这种麻烦惹到身上,宁馥就绝对别想离开京城了。”

曹氏一愣,第一反应并不是怀疑此事真假,而是怀疑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怔道:“到底是什么事?”

宁碧思一笑,非常笃定自若:“本来这件事是要和孔无喧商议一下再揭起的,那孔无喧相中了宁馥,我帮他一帮也算不得什么,只可惜现在孔无喧不在京中。”说到这里她目光闪过一丝不耐,对这件事临到跟前正到用得上的时候孔无喧却不在京中而有些不悦,又道:“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必须把这件事揭起来了,不给宁馥来一个里外的麻烦,宁馥留在京中的事情就随时都会有变,只要这件事在这个时候扬开,宁馥一身麻烦又不得不招待大长公主,她就别想抽身离开京城了。”

曹氏震惊非常,原本她的女儿私下与大长公主有了这样的合作就已经让她震惊不已,此时还听到之前还与孔无喧有过这样的动作,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须臾,她思量起孔无喧这件事来,忽然抬眼惊问:“孔无喧这件事,是不是那天你到天亮才回府的那天发生的?”

宁碧思一听这话就更头疼,道:“别提了,那天真是撞了鬼了,从别苑到城内本来很近,可那天晚上山路上特别不太平,本来是让孔无喧安排人路上劫宁馥的,山中自然就有不明来路的人,我回去的时候可能不大凑巧,到处都听得到些风吹草动,我也怕,生怕那些人把我当成宁馥来劫持,就只得让小厮在山路上绕来绕去,可那些瞧不见的人们跟上了我似的,我们就在山上绕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这才回了城。”

曹氏更惊了,又怒又愤:“胡闹!你是不是想吓死我?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记得当时宁碧思天亮才归,她知道女儿去别苑了,原本也不是多担心,而正好她女儿说在宁馥那里吃了几杯酒就困乏睡了,所以到了天亮才回来。

当时根本不疑有他,谁知竟是这么一副惊险的画面!

宁碧思哪有心情再跟她说起当时的事,连连催促:“哎呀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没怕,你也别担心了,你女儿吉人自有天向,做事有把握的,放心吧。你呀,现在就立即去孔家,跟孔夫人把这些事说一说,让孔夫人想个法子出来。”

曹氏叹:“你以为孔夫人那么好说话的?孔无喧相中了宁馥,可你别忘了当初孔夫人可是来咱们家闹腾过一次的,当时谁都不好看,现在让她再来,你觉得有那么容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把孔夫人当成什么人了!”

“所以才让母亲您亲自去请啊!”宁碧思上前,温声相劝:“这件事与上次可不一样,这次是实打实的确有其事,当初我和孔无喧早就商议好了的,就等时机到了之后他们孔家就会来人提出这件事,现在只要把这件事先扬出去,他们孔家自然就好上门来提了。”

曹氏也并非认为一点也行不通,只是到底觉得自己的女儿年纪还小,这些事情,她做的真的周全吗?

看着曹氏投来的目光,宁碧思也知道她想的什么,忙又得意道:“单凭我能与孔无喧商议并顺利的把这件事做下来,现在又自有门道见到大长公主不说,还能说服得了大长公主,母亲您还要怀疑自己女儿的办事能力吗?”

(未完待续。)

第467章硬仗

“宁三夫人去了孔家?这事可当真?”

霜容噌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周凡,咬牙惊问。

周凡垂目,点头道:“那件事半日之内已经在京中小范围的扬开了,虽然未指名点姓,但是谁都知道在城外有自己别苑的女子也就咱们姑娘一个,只不过没人敢直说姑娘的大名罢了,头前盯死了宁碧思,现在看来宁家三房的人应当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了,就算孔无喧人不在京中,他们也耐不住性子,要在这个当口把这件事捅出来了。”

周凡的脸色已经阴的可以了。

霜容更甚。

宁家三房,一直以来和他们这边的关系还是说得过去的,虽然宁碧思奸了一些,曹氏也一直想要算计着这边,但到底作为宁馥三叔的宁立善还是不曾对宁馥这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的。

这件事若是今天仍旧是宁碧思做动作,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毕竟宁碧思从未真正的与宁家任何一个人亲近过,表面上所有的亲和不过是作作样子,她那颗心,除了她自己以外,连她亲生母亲也未必放在什么重要的位置。

可是今天是曹氏走的这一趟,也就直接等于整个三房也牵涉在这件事之中了,这不是宁碧思一个人的事,这还关系到宁立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立善对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是知道全部,还是被宁碧思和曹氏母女哄骗,只相信她们母女二人的谎言?

而曹氏既然都出面了,就算去找宁立善也是没用的,宁家三房看起来宁立善当家作主,实则事无巨细都是由曹氏一手掌握,而宁立善心性戾直,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哪里会听得了他人之言?

这一刻,霜容对宁府的不齿,已然到达了极点。

现在,连三房也是如此了。

她看着面前的周凡,想起宁馥要去护送赤嵘回穹夷之事,此事这件事突然就暴了出来,若说只是巧合真是不大让人能信得了了,而这件事暴出来的后果,就是宁馥被流言缠身,到时就算解决得了,对宁馥护送赤嵘回穹夷,也一定会有影响。

想到这里,心思这一转,目光顿时充满了探究:“宁碧思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孔无喧现在人不在京中,这件事在这个时候曝出来根本就不是最佳时机,那就等于说一定有什么让她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捅出来的原因,眼下姑娘就只有一件大事——护送世子回穹夷,难道她想阻止这件事?她为什么要阻止这件事?”

她想不明白。

一个人若要损人,那必定是建立在立己的前提下的,可宁碧思阻止宁馥去穹夷,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周凡缓缓直了身子,说道:“还有一件麻烦事,大长公主要住进素缨楼,我也是在楼里刚刚听到这件事就立即赶来的。”

他深深的目光与霜容震惊的目光对了上。

静谧过后,一直沉默的宁馥抬了眼,说道:“这两件事未必就没有联系。”

二人齐齐望了过来,两人都有些担忧,可却在宁馥的脸上看不到半丝的忧虑。

“只是孔无喧这件事,他们肯定也料得到我自有本事把这件事化小,甚至于化无,而另一头,只是大长公主要住进素缨楼,也不至于让皇帝改口——因为一个公主的入住,就将我从送行队伍中踢出来。而这两件事若是加起来,无论孔无喧这件事的风波大也好小也好,就足够让皇帝认为我是个是非缠身的人,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去做皇家的工作才是,整体说来,这双剑合璧确实不错,就算孔无喧不在京中也没关系,我这次,倒还真是不太能去得成了。”

“只是有一点你们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宁碧思为什么要把我踢出来,我也不在这里妄自菲薄,简单明了的说,我这次若是去送行了,回来后毫无疑问就等于又给自己贴了层金,这世上恨人有厌人无的人大有人在,宁碧思就是个中的典范,如果再诛心一点猜测,大长公主这次入住素缨楼如果真的是她从中出的主意,那么我几乎可以肯定,在把我踢出局的同时,她没准还敢跟大长公主相请由她来接替我的位置。”说到这里宁馥也笑了:“虽然宁碧思前两天与大长公主见过面,但是她有没有本事和大长公主结盟我还真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大长公主本人也是绝对不想让我去的,所以,她住进素缨楼,是不是宁碧思的主意,不好说。”

宁馥这一长串的因果推论说出来,周凡脸上也渐渐现出了震惊。

他对宁碧思是有这样的怀疑,可到底还是不太相信宁碧思能做得到,但,这只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相信宁碧思有这样的野心,居然敢与祝万柔做交易。

她不要命了吗?

她就不曾想过如果失手,如果失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吗?

虽然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时候就得赌上那么一把,可是宁碧思这次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赌了进去,一旦失败,祝万柔岂能让她逍遥快活。

他以前不敢相信宁馥这样的年纪就能如此稳扎稳打在这样艰难的局势下生活还这般自如,现在,他真不敢相信那个与宁馥同年的同样姓宁的女子,一个女子,如此年轻,竟然有如此恐怖的野心。

宁馥这时已起了身,道:“行了,我们挺幸运的,事情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并了解,这就挺好。”言罢,对霜容和周凡道:“免不了的一场恶仗,就收拾好心情,打得漂亮些。”

……

送走了曹氏之后,孔夫人的眉心就没舒展过,抚着额坐在堂中反复凝思,窗外的安神香燃了大半过去,婆子上前换了新的插上,抬头看了一眼,也抿唇皱了眉。

“夫人,那曹氏不是个简单的,宁家这些个夫人,没一个简单的,上次的事可还没凉下来,您可千万别糊涂。”

(未完待续。)

第468章犹豫

“可是……”孔夫人叹了口气,先前确实是在犹豫着去还是不去,现在一听到嬷嬷让她别去,她立即打心底里又觉得其实也未必不行,当下立即就有些逆反的心理不由自主的滋生而出。

婆子听得这一声‘可是’,瞬间也明白她这是心动了,而后就上前来。

“我记得那天的事的,那天小少爷回来的特别晚,我一直都等着他回来没睡下,我就问他去哪了,他也不跟我说,后来还是让人打听到了些什么,才知道他是出城去了,大半夜的出城自然不对劲,那天是都察院御史在城外山庄办宴会的日子,咱们家自然不可能收得到请帖,那他去做什么了?这一查,才知那天晚上那位宁姑娘也在城外,小少爷对那位宁姑娘的心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我打心底里盼着有一天他能醒过来,可是……”

孔夫人一听就心疼的不得了,抹了泪道:“我这个做娘的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有时候特别希望那女的能狠心些,对他狠一点,这样他就能早早死了心看明白,别再守着她不放。可有时候又在想,她怎么就看不到我儿子的好呢?她若是嫁过来,府里自然拿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是什么情况我心里也清楚明白,我不嫌她名声不好,我只想让我儿子高兴,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可她怎么就不能想明白呢……”

婆子叹道:“夫人您明知是这个理,那还说什么呢?就算小少爷那天晚上和宁姑娘见了面又怎么样?若真是这事有着落了,小少爷能不言不语吗?他回来后一个字都没提过,那就说明那天晚上什么也没什么,还是没有进展仍旧没有结果。”言罢上前给孔夫人揉起肩来,接着劝:“现在宁家又来人说道此事,若是再没个好结果,以后可怎么相处?”

孔夫人沉默了,好半晌才突然拉了婆子的手来,眼里尽是怜悯与希冀:“听你的,我就先把这事压一压不作理会,可如果过两天有点苗头的话,我也不能放着这个机会白白的溜走。”

知道她不死心,但是肯暂时冷静,婆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连连点头。

隔了两日没见孔家的人有动静,宁碧思坐不住了。

后天可就要送行了,这事再不捅大了去,这不就白折腾了?

而且要把宁馥撤下的圣旨也没发,这也就是说,一切如她所料——单单是大长公主住进素缨楼,不足以让皇帝临时更换送行的人员。

她急,祝万柔也不是吃素的,一大早,宁碧思还没吃完早饭,祝万柔的人就来了。

宁碧思一愣,当即惶恐行礼。

宫女睥睨着屋内一众人,拿着帕子掩着鼻子,目光甚是不屑与嫌弃。

从正院走到这三房的院落,她没张扬,为的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大长公主和宁家的人有什么勾当。

丢不起这个人。

上下睨了宁碧思一眼,她才冷哼着出声:“我来传几句话,宁四姑娘听仔细些,大长公主说了,那天你信誓旦旦说了几车的话,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什么,该做的能做的,我们公主可都做在前头了,箭已上弦就没有不发的道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今天如果没个结果,以后你自己可就要自求多福了!”

宫女走后,一屋的人这才踉跄着站起身来。

宁碧思恨的牙痒,立即就往外走去。

陈佩青才端起粥来,院内就一阵小闹,抬了眼往外一看竟见来人是自己的侄女宁碧思,心下先是生出一阵厌恶,但面上还是立即揣了和善的笑,在宁碧思踏进厅堂的当口,转头吩咐婆子再上一副碗筷。

“四姑娘真是稀客,怎么想起跟二伯母一起用早饭了。”

宁碧思直接就坐到了陈佩青的身边,上前就挽了陈佩青的手臂,一边撒娇一边道:“二伯母,我有秘密要告诉你,你快让这些婆子们都下去。”

陈佩青叹了口气,让下人们先退下,这才转头看她:“我能做些什么,你个臭丫头,快说。”

屋里清静下来,宁碧思立即肃了面。

先前的撒娇全然不见,面色严肃冷峻,沉声道:“这一回,你必须做点什么了。”

陈佩青可没和这个侄女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这种合作,下意识就想拒绝,疏离地道:“你母亲呢?”

“我母亲做不到。”宁碧思立即出声,她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必须直接了当直接说出事情的详情和利益之处,否则祝万柔将来会怎么对付她,她真是想都不敢想,是以,立即便就将事情言明,并将后来曹氏去见了孔夫人却毫无结果之事也全都吐露的清清楚楚。

陈佩青的愕然与当时曹氏初听闻此事之时的样子相差无二,但震惊是次要的,排在首位的是她瞬间就想起了当初孔夫人来家里的那一回。

她有些不可思议,惊问:“孔夫人没动静,那是不是就是说她早就对这事死了心……”

宁碧思啧了一声,摇头:“怎么可能?孔家如果绝了这个心思,那孔无喧会做出这样的事吗?孔无喧是谁?他是怎么对宁馥死心踏地的,谁不知道?孔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再加上宁馥的身家也是非常可观的,有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她不是没动静嘛……”

“正是因为有了上回那玉佩的一出,这次才想三思而后行啊,人家谨慎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我们等不了了,孔家再犹豫下去,宁馥这后脚就出京去给那些穹夷人送行了,到时候这事还能起到我们想要的效果吗?二伯母,这次您要是不亲自出面,那宁馥可真就镶了金了!”

陈佩青觉得这事可行,但是却未必一定行,想了想还是道:“你让我再想想。”

宁碧思噌的站了起来:“二伯母,您还有什么可想的!这都火烧眉毛了,您平时向来利落干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还能犹豫不决?时间不等人啊,而且您就只是上门说两句,到时候不成就不成,万一能成,错过了这最好的时机,到时候去哪儿后悔去!”

(未完待续。)

第469章暗桩

孔夫人这边没动静,宫中没有旨意下来,霜容和周凡就又犹疑了。

宫中的旨意不下来,宁馥却说做好准备,这一天过去自然就没再张罗去往穹夷的事情,可圣旨不下,宁馥就还得继续去,那现在这个情况,是准备还是不准备?

烟珑也如此问起霜容。

霜容凝了凝眉,抿唇道:“做两手准备吧,宫中的旨意不下来,姑娘就得去,为防万一到时连个准备都没有,现在还是继续张罗一下出远门的事。”

可是这吩咐才下去,一伙人忙活了一个上午过后,陈佩青乘车去往孔家的事就在快午饭的时候传了来。

“这一上午街头巷尾也没闲着,前两天的流言一点也没有凉下来的意思,宁三夫人头前拜会过孔夫人,结果没有动静,现在宁二夫人亲自出马了,估计这一前一后的拜会,孔夫人就要耐不住性子了。”

大中午,周凡进来告诉了众人这个消息。

宁馥捧着茶怔了怔,心里忽然犯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说句不好听的,到了今天,陈佩青还惦记着她不放,真让她恶心透了。

她扭过头去,捡起反扣在桌上的书来,说道:“香檀现在是怡松院的大丫头了,去吧。”

香檀,早前在宁家二房做站厅丫头,当时宁馥还在府里的时候,香檀暗中没少帮过荷松园的忙,宁馥虽然后来离开了宁家,但是也是从离开宁家开始,才开始真正的用自己当时留在宁府的那些力量暗中扶持了香檀,慢慢的离开陈佩青的身边,调配到了怡松院。

为了安全,这边几乎不与香檀见面,当时把香檀安排进怡松院,香檀为此还很是不解。

那时正好是宁政病倒之后,一个在府里不再有权威的人,一旦病倒了,那真是半点话语权都不可能有了,把她安排在怡松院,她左思右想不明白,为此还想办法联系上了周凡。

宁馥当然有她的道理,越是如此,怡松院才越是需要人,别的下人不愿意留在怡松院,被迫走不得的那些下人也不会对宁政多上心,明面上周全背地里还不知如何,如果香檀进去之后忠心侍主,白氏会看在眼里的。

然后并未过多久,香檀就成了怡松院的大丫头。

今天,终于也到了用到她的时候了。

宁政再是失了大权没有什么参与的能力,但是,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神智还是清楚的,但凡他站出来,那权力随时就可以回归到他的身上,而且,越是病成这样,反而力量要比那些健康的大权一直在握的人更强。

试问,连就剩一口气的人就站出来反对了,做子女的,谁敢当场忤逆?

下晌,宁府荷松院内。

满屋的药味让人有时候不禁的怀疑这些药味已经浸入这室内的陈设之内,随便削块木桌的桌角,都快要能拿来入药了。

屏风内室里,香檀侍候着宁政,一勺一勺的喂,并极有耐心的用帕子一边小心的拭去他嘴角溢出的药汤,一边还轻声的跟宁政说话。

“老太爷今天气色好多了,过两天凉快了,我和老夫人扶您去院里晒太阳,园子里的花儿们今年开的可好了,可香了。”

白氏在一旁老怀安慰的笑着,宁政面部僵硬,但眼角也弯了起来。

“有你侍候着老太爷,我心里就放心多了。”白氏叹道:“现在他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在忙什么,来这院子的次数越来越少,天长日久的,我也不想看见他们,他们不来便也罢了,省得个个来了也不知道揣的是什么心。”

香檀一抿唇,劝道:“老夫人千万别这么想,现在外面确实是有些事,老爷和夫人们是真的在忙,他们都孝敬你们二老的,等忙完了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白氏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清楚,他们几个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

香檀皱眉,焦急道:“真的真的,香檀可不敢骗您,现在外面都在说三姑娘……不,宁姑娘的事呢,她要去给那些穹夷人送行了,听说可能要送到穹夷那么远的地方呢……”

白氏一怔,许久没有听到宁馥的消息,她也有些恍惚,就快要记不得自己还有这个孙女了,而后顺着便问下去:“馥丫头现在这么了不得了?”

香檀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呃……算是吧。”

见她吱吱唔唔就知有事,白氏凝眉:“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了?”

香檀踌躇了一二,后而还是福身言道:“不敢欺瞒老夫人,近来是有点事关于宁姑娘的,京里现在好多人都在传言头前那孔家小爷和她在别苑好像单独相处到后半夜来着……”

“什么?!”白氏震惊不已,万万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老夫人您别急,外面虽然传了孔公子,但是并未传出那女子就是宁姑娘,倒是……倒是……”她吱吱唔唔唔,又不说了。

白氏瞪眼:“你倒是把话说全啊,你想急死我!”

香檀再不敢瞒,忙道:“老夫人息怒,外面传的和孔公子在城外相处到后半夜的,似乎并不是宁姑娘,而是四姑娘!”

白氏怔了。

香檀便又道:“那天的事我记得的,四姑娘直到天亮才回来,现在外面传成这样,要是真有人说出四姑娘的名字来,这可怎生是好?”

宁政的手突然就抽了抽,眼睛也瞪的溜圆。

香檀和白氏赶紧上前一边劝一边帮他顺气。

白氏急道:“你气什么,还没弄清楚呢,我这就去问个明白,她要是能说出个因由来便罢,若是说不出来,我也会想个法子的!”

言罢,叫上婆子就往三房的院落而去。

才迈进三房的院门,就见满院的婆子和丫头来回奔忙,院子里放了几个大箱笼,都在往里置放东西,见到她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计上来行礼。

白氏皱眉:“这是做什么?要搬家不成?”

宁碧思上前来一福身,笑道:“回祖母,是孙女要出趟远门了,哪是搬家,孙女可还舍不得您呢!”

“出远门?”白氏本就有话要问她,一听这话就愣了:“你要去哪?”

(未完待续。)

第470章悬崖

想着孔夫人已经应下那件事,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府里了,宁碧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压着不能说了,再说了,能把宁馥拉下马来自己顶上,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恨不得召告全天下,此时白氏当面问起,她一点也没想着暂时先压着不说。

“祖母,孙女我这次要给咱们家争光了,您可听说那些进京来的穹夷人的事?两天后送行,孙女我可是送行队伍中的一员,负责管理那些送去穹夷的婢女。”

白氏一愣,这件事不是由宁馥负责的吗?怎么她也去?

不等她细问,那边宁碧思就已经福身了:“祖母还是快回怡松院陪着祖父吧,这里人多手杂的再磕着碰着您可怎生是好?孙女也忙的很,等收拾完再与祖母细说!”

随后她就转过身去指指点点,很是忙活,白氏跟着婆子站在一边还真是有些挡道,如此站了一会儿,话也插不上,站着也是多余,白氏皱着眉,沉声:“我们回去。”

回到怡松院,香檀已经喂完了药服侍了宁政歇下,见白氏回来赶紧过去:“老夫人可问清楚了?”

白氏一屁股坐下,回想着方才三房院落的情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妥当,但碍于自己年纪到底上来了,外面现在是个什么世道她也未必跟得上,便与婆子一起同香檀说起方才的情景,毕竟香檀是个年轻人,眼界还是比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要宽些的。

香檀一听就怔了,失声道:“送行的不是宁姑娘吗?怎么四姑娘也要去?外面可从没有这个消息啊,这件事是宫中内定的,我们府里没有接到圣旨是断然不可能的,四姑娘有没有说清楚?是她要去,还是宁姑娘同意要带她一起去?”

“这……”婆子也愣了,不由的看向白氏,踌躇道:“四姑娘没说,可我瞧着,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香檀更惊了,掩口惊呼:“难道是因为这次孔公子的事,影响到了宁姑娘,宁姑娘这次不能去送行了?”言罢又喃喃自语一般分析道:“这么看来是这样了,是负责管理那些送给穹夷的婢女而去的,名声有损确实不适合管理那些婢女……她确实是极有可能被除名,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由四姑娘接替呢?四姑娘又不是官员,更与宫中没有联系,我们家也没有人能有这个门道啊……”

白氏别的没太听进去,那一句‘名声有损确实不适合管理那些婢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噔时就一咯噔。

这名声有损之事就是与孔无喧有点关系的事,可这件事真正的女主角并不是宁馥,而是宁碧思!

别的且不说,就单说宁馥会从名单上革除,这原因就是因为名声有损,护送的可是大周的婢女,一个女子失德,自然是没了这个资格。

可是这件事却并不是宁馥做出来的,而是宁碧思,现在宁馥因为这件事被除名,目前还没有别的牵连,可宁碧思若是顶了宁馥的名额,宁碧思可是没有官级傍身的,宁家这边也不可能有谁能撑上一撑,若是到时候这件事被戳穿了,那等待宁碧思的又会是什么?

再往深里想,宁碧思现在可是挂着宁家的姓氏的,到时候,等待宁家的又会是什么?

就在白氏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当口,香檀慌了,上前抖声道:“老夫人,这件事可不能这样下去了,悬崖勒马才是当紧,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姑娘那么本事,绝对不会允许被人凭白无故的泼了脏水的,这件事根本与她无关,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查出真相还她自己一个清白的,而且听说这次她之所以能有这个机会,也是那穹夷人和太傅大人力荐之果,这二人的重量不用再说了,宁姑娘加上他们二人联手,这件事肯定会很快就水落石出的!到时候,四姑娘可怎么办?!”

婆子也震住了,失声道:“送婢女去穹夷这件事可不小,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这就是代表我们大周而去的,一旦生出枝节,那四姑娘……可到底也并非咱们宁家的血脉啊……却要因为她而受到牵连惹了皇怒伤了皇家的脸面的话……”她快哭了,看向白氏:“老夫人……”

白氏深吸了一口气:“去把二奶奶叫来。”

外厅的嬷嬷立即小跑着去了,正院抱厦内,孔夫人已经如约而至,就像从未私下有过见面与交谈一般,正端着茶笑呵呵的与陈佩青话家常。

旁边还站着丫环婆子,话还没说到正事上,怡松院的外厅嬷嬷就来请人了。

陈佩青心中一恼,心想这边正事还没说呢,怡松院天天安静的不得了,什么时候有事不行,非得挑着这个时候。

她朝着孔夫人笑了笑便迎了出去,皱眉问道:“是老太爷有事?”

嬷嬷摇头:“不是不是,是老夫人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不是宁政有事,那府里就没什么别的大事了,白氏的事能有多急?

陈佩青立即撇了嘴:“我这里有贵客,稍候忙完这边我就过去,你跟老夫人说一声。”

嬷嬷还想再说什么,陈佩青已经不耐烦了:“这是船舫生意上孔老爷的夫人,你自己说哪个重要?!”

嬷嬷再不敢说什么,赶紧又跑了回去照着原话回给白氏。

白氏一听就噌的站起身来。

婆子僵了:“孔夫人这么快就找上来了,会不会就是要与二奶奶说这件事?”

香檀机灵,立即叫了个小丫头过来:“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奶奶和孔夫人在说什么呢!”

没过多久那丫头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急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孔夫人跟二奶奶说起孔少爷和宁姑娘的事了!”

‘啪!’白氏一掌拍在桌上。

“你说什么?孔夫人问起的,不是咱们府上的四姑娘?!”

那丫头吓的跪到地上:“奴婢亲耳听到的,孔夫人说的是‘宁馥’,绝对不是咱们的四姑娘!”

婆子也吃了一惊,不由的回想起之前孔夫人来府里的那一回来。

白氏咬牙道:“好啊,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一把手,别人不清楚,她们孔家的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想赖上馥丫头?!他们孔家还要不要脸!去正院!”

(未完待续。)

第471章缘分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一场缘份……”陈佩青笑的特别开心,装作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与孔夫人笑谈道:“你说说,这两个孩子也是的,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处,原先那些不愉快啊,现在看起来就跟小孩子闹过家家似的,既然是这样,先前是馥丫头倔强不让我们做主,现在就不一样了,两个孩子你情我愿的,咱们做长辈的就帮他们一把也是份内之事,回头让我家老爷走上这一趟,把该走的礼走一遍,早点促成这桩喜事,两家人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这件事,一起高兴高兴!”

孔夫人也是一幅娶到满意儿媳的高兴样,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儿,我早就说这两个孩子是有缘份的,倒是有一点很像,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强,凑到一处不是缘分是什么!”

“说的是说的是……”

“二奶奶。”婆子撩了青帘踱步进来,这一声轻唤都没能打断这两位夫人的兴致,直到婆子走到跟前来又低低唤了一声,陈佩青才意犹未尽的稍稍回了回头:“什么事?”

“什么事?!就这件事!”青帘子又被挑了起来,白氏被婆子搀扶着直接就不客气的踏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瞪了一眼陈佩青,不理她面色瞬冷,直接朝着孔夫人走了过去。

“孔夫人,这事以后再说,实在对不住了,麻烦您先回去,我们家现在有点家事要处理。”

孔夫人一听就知道白氏这是对着来的,当下就朝陈佩青望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宁家一请二请的,怎么还有个老夫人唱对台戏?

这不是你们宁家上下一致同意的?

这不是你们宁家把我请来的?

陈佩青立即就下不来台了,可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婆婆甩脸子,立即先是朝着孔夫人赔了个笑,示意她稍等,然后才小心的拉了白氏借一步说话。

“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又朝孔夫人看了一眼,皱眉小声的又对白氏道:“这件事,您知道了?”

“哼。”白氏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人老了就什么都不能知道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少,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孔夫人送走,我们一家人关上门合计合计。”

她自认已经相当客气了,这件事她能得知真相,陈佩青作为一家之主,不可能不知道真相。

可偏偏,陈佩青明明知道那天与孔无喧在一起的并不是宁馥,却也仍然要配合孔夫人要把宁馥许给孔无喧。

她心里心如明镜,陈佩青之所以这样做,绝对不是因为孔家是个好人家才把宁馥许过去,而是陈佩青根本就想让外面的流言成真,只要宁馥与孔无喧的事成了,那就意味着默认了外面的流言,她陈佩青与宁馥之间的恩怨有多深,所有人都知道,能有个现成的机会抹黑宁馥,陈佩青当然求之不得。

白氏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客气,陈佩青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刺耳。

这个家现在是谁说了算的?

平时鸡毛蒜皮小事破事一大堆,有事没事都来找她这个一家之主,真到了点大事上需要撑场子的事上,家里这些人个个都来拆她的台。

她这个一家之主当的,简直是窝囊!

但是碍着外人在,碍着礼数在,她只得压下。

耐着性子,接着赔着僵硬的笑,苦口婆心的劝道:“老夫人,她不是宁家的人,这样作风不良,能将这件事瞒下才好啊……”

她就想不明白了,宁馥早就不当自己是宁家的人,里里外外早就把事情做绝做尽了,怎么这老夫人还念着这祖孙情?

做人讲情份,也得看对方领不领情才是啊!

白氏一听这话就觉得寒到了骨子里。

她并不知道陈佩青说的是宁馥,‘不是宁家的人’这句话,在她看来,就只有不是宁家血脉的人才不是宁家的人,现在说的这件事,和陈佩青口中所说的这个不是宁家的人,她本能的认为陈佩青说的就是宁碧思。

什么叫:她不是宁家的人,这样作风不良,能将这件事瞒下才好?

这是做伯母的该用的词汇吗?有哪个做伯母的,去这样说自己的侄女的?!

白氏这边火冒三丈的当口,陈佩青还未察觉,只想着赶紧把白氏哄回去才好,皱眉又道:“老夫人,您别忘了还有个孙女在王府里过的可不是那么体面的,那风光背后顶着的压力可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想象得到的,要是能多一个助力,就算不起眼,也是好的,起码让王爷也知道芸儿的娘家也能出些力啊……”

宁馥现在是独门独户,跟宁家的人算是彻底断了亲了,现在若是由宁家来牵这条红线,不管以后宁馥是不是对宁家依旧如此,孔家算是值了宁家这份人情的,这就等于孔家和宁家连成了一条线,在这个京城,也许单单一个宁家没什么了不起,一个孔家也算不上什么,但若是两家联成一体,那这条绳子可就不是以前那么细了,到时祁蘅那边有个什么事情要做,这边帮上一帮出些力自然不再是什么问题。

她以为说的够明白。

白氏的脸都黑如锅底了。

白氏当然没听进去,她只听出来一件事。

陈佩青居然在这个时候想的都只是宁芸。

不是她偏心谁,而正正是因为她没偏心谁,才在这个时候气的快要炸了。

陈佩青口口声声强调着宁碧思不是宁家的人,那宁芸就是宁家的人吗?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同样不是宁家血脉的两个孙女,就只有她的宁芸才值得宁家相助,宁碧思就可以被排在外面?

这是什么道理?

就只是因为那宁芸嫁到了王府?

好啊。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媳,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而且字里行间一提到宁芸的时候,陈佩青目露得意的样子,更让她受不了了。

这意思就是,这两个同样都不是宁家血脉的孙女中,宁芸就哪哪都优秀端正,宁碧思就其身不正。

“别说这些没用的!”她当即就大喝起来:“孔夫人,我们家要处理家事,我再问你一句,你走是不走?!”

(未完待续。)

第472章翻脸

孔夫人今天能到宁家来,若不是曹氏和陈佩青两次相请让她觉得可行,她是断然不可能揣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厚着脸皮坐到这里的,总而言之,她今天这一趟,若是没个想要的结果那是别想让她踏出这个门的!

此时就算是差着一个辈份,她也顾不得了,压着心头的恶气,早就将陈佩青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这时也撑不出笑意来了,那笑容甚是阴阳怪气,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坐的仍旧扎扎实实,动也没动,一幅我就是不走了的样子。

白氏见这模样也是气的要吐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当下一把推开陈佩青向前行了两步,极不客气的对孔夫人言道:“你们孔家,若是正正经经过来提亲,那什么都好说,两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一直关系也都算和气,可孔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偏要用这种捏着把柄的方式,这与逼婚有什么两样?”

“我逼婚?”孔夫人气呼呼的指着自己:“老夫人,您一把年纪了,您会不会讲道理?这是我孔家过来逼婚的吗?合着在您老的眼里,我孔家成了仗势欺人的人家了!谁都知道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要不是你们宁家教女无方,怎会生出这种流言出来?我们孔家愿意负这个责任,我今天才来这一趟的,到最后竟成了我们的不是?”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还没弄清楚呢!”白氏厉喝:“这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不知道呢!如果是两个孩子私下的见面,那我们这边身为女儿家是断然不可能把这件事扬出去的,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不还是你们孔家的人作的恶?我告诉你,这件事最好就到此为止,若是以后越演越烈,我们宁家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们孔家!我倒要看看,孔家敢不敢再把这件事闹大了和宁家作对!”

陈佩青震惊不已,万万没有想到白氏竟然护宁馥到如此地步,这最后一句压下来,直接隐晦的把宁家现在的身家搬出来了,到底宁芸是嫁入王府的,平头百姓谁敢跟这样的皇亲国戚打对台?她很想站出来说两句,可眼下白氏是绝对听不进去的,再加上这话如此严重,她哪敢忤逆。

当下,立即上前到了孔夫人的身边,一边赔不是一边想着先缓和下来回头再谈,宁家这边还是得先把白氏给哄过去才是,不然今天孔夫人就算不回去也只会越闹越僵,到时更不好谈拢。

孔夫人被白氏给噎的快气出眼泪来了,此时陈佩青过来就算说上一车的好话她也听不进去了,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狠狠的瞪了陈佩青一眼:“你们宁家,可真是不要脸!”

“孔夫人……”陈佩青急死了,忙追上前去,却被孔夫人的丫环冷着脸给拦了住,阴阳怪气的嗤道:“您是宁家的一家之主还是老夫人是宁家一家之主?你们宁家,到底是谁说了算?自己都没商量好的事情,这就把我们夫人请来,这是给谁架难看呢?!”

陈佩青被一个丫环给堵的上不来气,却偏偏理亏半个字也回不得,只得给这丫环不停的送好处,从手上现捋下来的赤金镯子给递了过去:“回去可得好好劝劝你家夫人,我回头一定登门亲自道歉,这事一定会给个交待的……”

丫环收了,但话也说的很活:“我会的,那是我们家夫人,我肯定会劝着让她舒心些,但是能不能有作用,我就不能保证了。”

陈佩青又是一堵,艰难的点了点头,赔着笑脸称谢。

孔夫人一肚子恶气回到府里,立即噼里啪啦的把经过全都吐露给了孔源听,孔源越听越气,最后瞪了眼。

“宁家这是揣着鸡毛当令剑?头前我还卖他们老爷子一个人情,带着他孙女婿刘安仁入股做生意,半教半合作的,我二话没说,现在两家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不是奔着孩子们的好才登这个门的?这可倒好,他们宁家还拿起乔来了,经过这样的事过去,他们宁家还指着这个孙女能嫁个更高的高枝儿不成?!用我们的时候就递个贴子,当他那是圣旨呢?!现在倒嫌我们孔家配不上他们宁家的姑娘?!”

孔夫人一肚子委屈,这时早就抹起了泪来:“一回两回的,当我这张脸是脚底泥,一次比一次踩的厉害,真是不知道作了什么孽……”

孔源气的直拍桌:“气死我了,不就是有个姑娘进了王府吗?又不是王妃,有什么可了不起的,说个难听的,连个陪房都不如,妾女就了不得了!他们宁家自己管教不严,现在还想要压我们孔家一头,这京城里也不是他们宁家说了算的!”

孔家这边气成了这样,宁馥人在府里也消息灵通,第一时间便就知道了今夜的结果。

点了点头之后,吩咐下去:“之前做的准备,可以动手了。”

周凡应声而去。

隔日一大早,城内的流言就满天飞了起来,比起先前隐晦的在暗中窃窃私语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先前所有人以为是宁馥的女主角,一夜之间被人将大名直接给揭了出来,女主却并非是那城中几番流言洗刷过的女爵,而是宁家的四姑娘——宁碧思。

这一次的流言不像先前的那般模糊两可似有若无,而是可信度极高有鼻子有眼,那晚与孔家小爷在城外流连直到天亮才回城的,一直就是宁家的四姑娘,宁碧思。

事情如同炸了锅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流言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追也追不住,捕也捕不到,更是掩盖不得,早饭还未上桌就已经家喻户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超乎宁家人的想象,白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昨夜亲自对孔夫人的警告,孔家的人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煽他们宁家人的脸上。

陈佩青惊呆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是……宁馥吗?

(未完待续。)

第473章证人

宁家鸡飞狗跳,三房的院落内更是让人望而却步,听说摔摔砸砸好是一通,声响都传出老远去,多少下人都避开而行,生恐靠的近了被殃及。

女主角一夜之间露出了水面,并且还与先前所想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宁馥一夜之间被洗了个干净,这件事不是没有人起疑心的,宁馥的府门前一大早的就有不少的人转悠,平日里这里可是因为守着太傅府而门庭冷清,今日一大早简直堪比市集,人们四处如同游客一般的路过走过,目光有意无意的就向紧闭的大门投去匪夷所思的目光。

对于一大早爆出来的流言,连孔家也有些吃惊。

孔夫人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就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怎么又成了宁四姑娘了?”她惊问。

婆子也想不明白,后而思量了一番,踌躇道:“这会不会是宁老夫人的授意?”

孔夫人摇头:“这说不通啊,这不等于把脏水泼到自家门上?这不可能是宁家人的所为,更何况头前宁三夫人亲自过来跟我说与此事的,怎么可能是宁家所为……”

婆子抿了抿唇:“再不然就是宁老夫人全都知道了,看她昨天晚上那么抵触,心里八成就是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着在这事上不能亏待了自己亲生的孙女吧,毕竟宁四姑娘可不是宁家的血脉……”

孔夫人愕然,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回过神来:“若真是如此,那宁家的女人们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就算再有血脉的亲疏,可毕竟都还是孩子,这样,岂不是把四姑娘的名声毁了个干净……”

先前传出的流言还好些,虽然这种事总归不是件好事,可到底话还算是好听的,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女主角是宁馥,碍于宁馥的身份没人敢说不好听的话,现在不一样了,女主角只是换了个普通的大家闺秀,这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像先前那般有所顾忌,流言已经有些不大能入耳了。

孔夫人很是焦急,半天也没想出个辙子来:“这可怎么办?那四姑娘虽然没什么不好,可我……”

到底还是相中的是宁馥。

关键是这件事现在也没办法问她儿子,那晚到底他是与谁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得出个准确的答案。

婆子听了这话劝她别急,道:“夫人莫急,这件事我们完全什么都不用做了,昨天您已经去过宁府了,是宁家的人把我们赶出来的,不是我们孔家不负责任,是他们宁家自己作的,关我们孔家何事?该走的都走到了,事情最后成了这样,与我们何干?!”

孔夫人立即心头一亮。

“是啊,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我们去宁家是向谁提亲的,这回还真是宁家自己把这事给拒了的!”

这边才说完这话,外面就有小厮过来传话,说有几位关系不错的老爷和夫人带着贺礼来拜会,说要恭喜孔家就要操办喜事了。

孔夫人一听这话就肃了面,半笑不笑的起了身去迎客。

婆子在一旁含笑陪着:“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扬出去,咱们孔家,不是人家宁家那么高的门槛能看得上的,没这个福分。”

孔夫人笑的更开心了。

……

而此时城内一座不大的宅子里,也是门前如同菜市,年轻的管事在门口喊的嗓子都哑了:“大家听我说,我只是个管事,主子们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问我我也不能说个什么出来,你们一直在我们家门口围着这是干什么……”

门外这般闹腾,府院又不大,厅堂抱厦里时而飘进一两句外面的喧嚣,刘安仁皱着眉,很是不悦的正与自己的妻子对视。

这不大的宅子,正是他们二人在京中置办的。

宁君洁撇着嘴:“你瞪我干什么,这淌混水还不知道内里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你不要去管也是为了你好……”

刘安仁咬着唇扭过头去,半晌后又皱眉扭了回来,不耐烦地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这样想,什么叫这淌混水还不知道内里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你就这么说,到了现在你还这么说,先前那些流言都在直说是你三妹,我说我去跟别人解释清楚,你说不用管不要管,现在流言不攻自破,不用我去解释了,外面的人也听到风声说那晚是我们俩跟你三妹在一起的,都直接找到咱们家门口了,你还不让我出去做这个证明?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君洁的脸青了下来。

她不说话,刘安仁更加认定她这是心怀不轨,但也不好拆穿她,便苦口婆心的劝道:“那天晚上她把我们请过去坐了一夜的,后来也是拖她的福,我才能有机会和孔老爷联系上,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素缨楼和太平阁也没少帮我们做宣传,是不是只有把实打实的银票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你的手上,你才觉得这是给了你好处?”

“你别这样跟我说话。”宁君洁瞪了眼:“事情还关系到我四妹,关系到整个宁家的,我们要不要做这个证,也得先和我娘家人商量商量才好,要是冒冒然就这么站了出去,那我娘家那边要是有什么动作有个冲突,岂不是坏了事了?”

一提这个,刘安仁立即拍板翻脸了:“你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娘家,一直以来宁家帮过你什么,回到京城一直都是你在贴补你娘家,唯一帮过我们的就只有宁馥而已,是,你祖父是帮了个忙,但是这个忙也是半逼半就的吧?他既然提笔就能帮得上,怎么一早不提这个笔,等到从宁馥那里得了主意,问到他的头上,三请四请的才请来这么个人情?心不甘情不愿的,早把你当成泼出去的水了,你要是连这个都看不透,明天就搬回宁家住算了!”

宁君洁眨了眨眼,吓的一缩。

以前,她在刘安仁的面前可不是这样的,可是刘安仁说的没错,娘家人不出力,她在夫家的日子就不体面,也抬不起头硬不起身板。

这两天日子好过了些,也是因为与孔老爷合作之故才有了稍许的体面。

(未完待续。)

第474章风月

见得宁君洁这幅模样,刘安仁冷哼了一声甩袖踏出门去,宁君洁站起身来刚想追上相拦,旁边素若眼珠一转上前把她给拉了住。

“姑娘,听我几句!”素若把她扶着坐下,一边看向门外刘安仁的背影,一边低声言道:“到了这个时候,您还真得听姑爷的话了,您想想,那天晚上您跟姑爷和那三姑娘在一起直到天亮的事,可是没有外人知道的,咱们这边没有人放出去消息,那这个消息是怎么出去的?不是那三姑娘放出去的风为了洗清她自己,还能是谁?”

宁君洁听了这话就皱眉:“我当然猜得到是她,不是她还能是谁。”

素若抿唇,又温声言劝:“是啊,她散出这个风去,结果我们这边却迟迟没有人出来做这个证明的话,那岂不是等于不买她的账吗?姑爷也说了,头前她确实也牵线搭桥过,不管最后是不是她帮的忙,可到底她自己肯定是觉得她就是咱们的恩人了,如果咱们不配合着,那她岂不是这就记上咱们一笔?再说了,现在她在京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名声又大,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和她之间交情不浅?这消息散出去,您和姑爷是那种能和她在画舫言谈把酒到天明的关系,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亲戚就能攀得上的交情。”

这一番话下来,宁君洁听了非常受用,但是打心底里还是有些腻味。

借着宁馥来抬高自己,这不是她想要的。

宁馥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京中这些人实在有眼无珠罢了。

见她表情有些腻味,素若含笑:“人有时候不就是得顺势而行吗?出发点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以后到了一定的高度,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哪还用顺着别人的意?您说是不是?”

一通话下来,宁君洁的心里是又舒服又妥帖,半晌,微笑点了点头。

宫外谣言爆到天上的时候,宫内还没有半丝风声,毕竟这只是平头百姓的风月之事而已,谁会当成个事传来传去。

是以,祝万柔在皇帝的面前推荐宁碧思的时候,还完全不知道宫外早就是另外一片天色了。

韩尘自然也在,在皇帝听闻宁馥与孔无喧之间这件不大好听的风月故事之后皱了眉,又听祝万柔推举着这位宁碧思,正要开口再问询一二的当口,韩尘端起茶来,朝着旁边的嬷嬷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

嬷嬷头也没抬,上前帮祝万柔换了盏茶,突然抬头。

“长公主,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妥。”

祝万柔抬眼,在皇帝的面前她向来乖巧,从无威怒,亲和的问那嬷嬷:“哦?嬷嬷是不是觉得那宁碧思是个平头百姓而已,打理不来这些?”

“倒不是这个意思。”嬷嬷躬身道:“大长公主挑中的人必有过人之处,坊间未必就没有良才,奴婢只是今天听到了点事情,之前还在想不过是宫外的一些风月趣事没当回事,但听到公主您推荐的这位姑娘正是今早奴婢听到的那位姑娘之时,这就不得不斗胆进言了。”

皇帝一听这话,立即一挑眉:“怎么坊间近日这么多风月趣事?”

嬷嬷转而朝着皇帝福下身去:“回皇上,大公主所提的那件事,前两天是有所传闻,不过人人都觉得说的是宁大人而已,却并没有真有谁就说出是宁大人的名讳,也不怨大公主这般作想。但是今天早上谣言不攻自破,原来那天晚上与孔家小爷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宁大人,而是宁家的四姑娘,就是大公主推荐的这位——宁碧思。”

祝万柔差点失态,惊怒:“不可能!”

嬷嬷回身一笑,温声道:“确实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宁大人确实也与别人在一起直到天亮,但却并不是孔家小爷了,而是宁家的大姑娘和大姑爷,一起在画舫里把酒言谈直到天明,这件事,那宁家大姑娘和大姑爷也已经站出来为宁大人证明,现在京城里的人已经都知道这件事了。”

祝万柔瞠目结舌:“怎么会是这样……”

“想来这是不可能作假的,两头都是自己的妹妹,宁大姑娘夫妇二人出面为自己的三妹妹作了这个证,另一头是自己的四妹妹,这可没有什么亲疏之分,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非事实真相如此,怎会这样取舍。”

祝万柔已经惊的站起了身,皇帝皱眉阻了她:“闹剧,坊间这种事竟然都传到宫里来,成什么话!那个宁碧思还是算了,宁馥到底是朝廷官员,这种事有她来做朕也放心些,毕竟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一切还依先前计划而行,这件事就此作罢,临阵换人也不是件什么好事,就这么定了,别再说了。”

“父皇……”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了,道:“再有,那孔家小爷不是不是京中?这事传得太大有辱我大周的风气,京城之内天子脚下成何体统?让那孔家近期把这事平定下来,把这场闹剧变为一桩才子佳人的佳话才好,你与宁碧思有交集,这事由你去办。”

茶盏仍旧在手,韩尘这才垂目抿了一口。

太监这时在门外轻喧:“瑾王来了。”

皇帝抬眼:“让他进来。”

祁蘅踏进来之后先朝皇帝行了礼,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就笑了:“孩儿听闻姐姐来了,知道这两天宫外有些事让姐姐忧心了,想必就是为了宁大人的事来见父皇,孩儿知道点内情,赶着就过来了。”

皇帝笑了,甚是稀奇:“真是怪了,不过是坊间一点风月碎事,竟起了这么大的动静,朕的两个孩子竟都为了同一件事到跟前来了。”

祁蘅一笑:“事关国事,就不是小事,自然赶着过来。谣言这种东西最信不过,口口相传往往就不是什么真相了,前两天传的是宁大人与那孔家小爷,今天一早就变了个风向,女主角竟换成了宁大人先前的四妹,真是让孩儿哭笑不得,这女主角到底是谁,孩儿现在也猜不着是谁了,只知道,那天那宁四姑娘可绝对不是与孔家那位小爷在一起就是了。”

(未完待续。)

第475章李景

瑾王赐婚的事情是在宁府当先爆开的。

这件事如同一颗深水炸弹一般,爆的突然,爆的让人猝不及防,不仅让人招架不及,甚至于事先根本就没有人有半点风声。

包括宁馥在内。

上午还是关于宁碧思与孔无喧的满城风雨,午时还未过,祁蘅突临宁府,本朝王爷大开金口,赐婚于宁府四姑娘和年轻富商李景,择日成婚。

又一个谣言被攻破,整个京城彻底炸开了锅。

原本只是一桩普通的风月趣事,但因为接而连三的更换女主角,至今与孔无喧共度一夜的女子已经成为了一个谜,先前的宁馥和之后的宁碧思都与此事再无半点关系,而成为京中风月趣事中掀起最大风潮的一件。

大家现在所关注的不再是孔无喧,也不再是那晚究竟是谁与孔无喧共度了一夜,所有人关注的,是宁家。

虽然不是圣旨赐婚,但是瑾王亲临并开口赐婚也是相当光耀门楣了。

宁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宁馥没心思关注,她只是相当震惊。

“李景是谁?”

周凡皱眉摇头:“说是外省年轻富商,似乎与瑾王有过几面之缘,印象还是不错的,至于是如何与宁四姑娘结识就未可知了,只是……瑾王为何要这么做?”

那晚宁碧思明明是一个人独自在山中兜转到天明的,祁蘅为什么要解这个围?难道就只是因为事关宁家,宁家的荣辱多少也关乎到宁芸,继而也关系到瑾王的脸面?

宁馥思量半晌,仍旧想不明白,道:“祁蘅对宁芸就算再是宠爱,也不至于到昏了头的地步,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末了又吩咐:“尽快把李景的资料查出来给我看。”

周凡应声立即下去操办了,但是事情太紧急,后天就要去穹夷,原本宁馥还真以为这次这件事就要黄了,想不到还是得亲自去送,府里又忙活了进来。

晚上宁馥早早的歇了下,宇文陌弦还在院子里晒月光,霜容伺候她躺下后正准备问起去穹夷的话宇文陌弦如何安置,突然外面有动静响起,打开门出去后,霜容半晌未进来,似乎与来人走远了些说了些什么,但距离过远,宁馥耳力极佳也未能听得清楚。

等到霜容折回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了,宁馥起身问起:“怎么回事?”

霜容沉了面,深看了她一眼。

“林公子这次去不成了,林家本族的长老过身,林公子的身份估计也算是孝期,必须返回故土。”

宁馥一怔,这白事来的太突然。

顿了顿,恍然道:“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着他的影子,大抵就是在处理这件事了,直到现在才来跟我言语,怕是推拒不得不得不回去。我记得林清之的本族好像在东吴一带?”

霜容点头,早前这些人的详细资料和档案他们都有看过的,道:“林家本族就是个很大的家族,在东吴一带很有些势力,京城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而已,看来这次过身的长老地位不浅,否则这么些年来林家也不止这一个长老过世,却没有哪次见林家这样兴师动众的。”

重要到,连圣旨这么大的帖金的机会都不得不放弃。

宁馥叹了口气,后而道:“送上帛金,礼走到就好,这种事我们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问问晴鹤他们的归期,看看等我从穹夷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他也能如期回来,到时候再细谈。”

第二日府里又是忙里忙外的一天,早上醒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停下来,为了明天出行做着最后的准备,霜容几个都要贴身跟着,为此萧翊还不高兴了好一阵子。

“要我留下来看家,这是什么道理,姑娘莫非是嫌我不中用了?”

霜容和烟珑就拿他打趣:“是啊是啊,是嫌你不中用了,所以你才要好好努力上进些,不然以后就更没用了!”

边打闹边收拾,很快一天就过了去,大家早早的休息,翌日天一亮,宁馥这边与隔壁太傅府同时出行,长长的仪仗气派十足,从这一头一直排到长街的另一头去,又与驿馆处接应到运送那些婢女的马车,祁蘅带着军队送出城外二十里,这仪队才算正式加速踏上去往穹夷的路途。

马车的颠簸是宁馥不喜欢的,不像她的飞船,人在飞船里如同坐在普通的屋子里一样平稳,有自动的维持平衡与极佳的抗震效果,除非是在太空状态下,否则几乎是感觉不到半点不适的。

半路上周凡接到飞鸽传信,从车窗将小竹简投递给宁馥。

霜容打开来给宁馥看。

两张纸,一纸上面字数不多,关于李景的资料似乎很是有限,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外省的富商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名声还不够大,所能查到的都不是什么有用的,都只是些普通的资料而已。

所谓普通的资料,就等于是完全可以做假的表面资料。

当看完这些没用的资料后,第二张让宁馥一怔。

这是一张画像。

狭长的双目,如同狡狐一般的眉眼,让她一震。

这个人,她见过。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很久以前,被她几乎忘掉的一件事上。

那日,湖边。

朱槿对她刁难,偶遇正在赴宴的他,当时他明明一身长服,她注意得到他庄重的长袍不似本周所制,也注意到那些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婢女,却对他恭敬有加。

一个只穿着常服,就被那些拜高踩低的婢女如此恭敬相待的人,她当时就觉得这人绝对不凡。

而在这时,她脑海中也浮现出他当时对她一笑间冒出的那一句话来。

“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他。

李景。

他到底是谁?

一掀车帘,马车仍然还在行驶之中,宁馥眉宇紧锁,声音也有着急切,对周凡道:“让人去查祁蘅,并且对这个李景务必深查下去,我倒要看看这个李景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凡应了声,打马减了速,准备到后方放消息,宁馥放下车帘,拿起那张画像来出了神。

“在东越边境一带做两国贸易的生意?”她又看了看那张资料,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第476章代价

这一年的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继宁君洁借孔无喧谋算宁馥之后,宁碧思再一次借孔无喧对宁馥进行的谋算也终于落败,对于两次事关孔无喧与宁馥的风月之事,最后都是另一位宁家女子与突然冒出的男子结为连理,大家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模式。

而至于真相到底是如何,已经没人再去深究,也没人能够深究得到,但是有一点,继这次事件之后,宁家除了宁馥之外,所有的女子都均已成家,而唯一这位待字闺中的挂着宁氏姓氏的女子,她的终身大事再一次被推向了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高度。

宁碧思的婚期很快,掐算着时间,在大婚期间宁馥还不能回到京中,在向北行去半月有余之后的某天,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宁碧思本人竟然对这次的结果好像很满意,婚礼操办的也相当体面,祁蘅与宁芸也双双出席,为这场婚礼锦上添花。

高兴或是不高兴,宁碧思的心机不是普通女子,若说起一个女子应当有的少女情怀,在宁家里,大抵也就只有宁君洁才拥有了。喜欢一个人,想要去得到,哪怕是用尽手段,至少也是为了心之所向,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最初宁君洁对蒋虚舟的一片心,那是不能抹杀的,她所做的一切,就算再是不耻,也是因为她对蒋虚舟的爱慕。宁芸不同,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以及周围人给她架到的高度,注定她择偶的目光与人不同,她注重的是体面与地位。

但是宁碧思……

她没有宁君洁生来的无忧无虑,也没有宁芸从小就被陈佩青那般培养的机会,她,也许注重的只是要比府里其他的姐妹要嫁的更好。宁君洁自然是比不上她了,宁芸没得比,宁芸是嫁入王府的人,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追得上,但是李景这个身份非常特别,既是富商,又相貌堂堂,更与祁蘅关系非浅,而且这场婚姻还是祁蘅亲赐的,这般光鲜,她肯定满意。

祁蘅向皇帝提出李景这个人的时候,这一定不是宁碧思最初计划之内的后手,为了这件事搭进去自己的一生,宁馥每每想到宁碧思的这个结局之时,都在想她会不会觉得这个代价太大。

从那天晚上得知林清之不能一同前去穹夷之后,得知林清之归期比她要早,就再没能与林清之联系上,宁馥有些忧心。

这让她有些不太习惯,林清之向来都是精神奕奕的每天都出现在她的面前的,好像其他人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在此之前,宁馥甚至于从来都不曾想过他也会因为周围人的生老病死而左右他自己的自由和时间。

而像现在这样半点消息都没有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见她连日脸色都不大好,这日停车小歇,几人下车活动筋骨的时候,霜容再次与她谈起林清之的事情,并劝慰她莫要担心,林清之向来聪明机灵,就算有事,也定当能化险为夷。

宇文陌弦本在一旁喝梅汤,自从踏上旅途开始他就迷上这口,带来的几罐用来让宁馥消一消颠簸的恶心之感的梅汤全都被他霸占了,这时抬了眼望过来。

“要不就回去,他不是在别处?直接找他。”

宁馥无语。

“大哥,不去穹夷等于抗旨,我还没活够呢。”

宇文陌弦似乎对抗旨没什么概念,接着喝梅汤,一边不以为然的道:“不是既来之则安之吗。”

宁馥一怔。

要么立即赶去看个清楚,要么就继续专注自己的事,忧心起不到任何帮助,无论是对林清之还是对自己。

确实如此。

人活着,本来就应当既来之,则安之。

她默了默。

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有些不应该拿宇文陌弦当个智障儿来看待,自己活了两世,竟然还不如宇文陌弦看得通透。

一静下来,目光不由的向队伍前方看去,隔着老远,看见赤嵘他们穹夷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那笑声隔老远飘过来有些淡了,但是阳光下在这一片空旷的视野之下,赤嵘那灿烂的露出洁白牙齿的爽朗笑容,在这一刻,比阳光还要刺眼夺目。

半月多的路程,前后相距永远都是百米范围,不远不近,可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招呼,更没有说过话。

霜容顺着宁馥的目光望过去,半晌后也微露忧伤,回过头来轻叹了一句:“队伍里人多眼杂,必然也有其他人的暗桩,总是有些不便的。若他心里还真的气着你,又怎会向皇上开口要让你亲自护送。”

宁馥抿唇一笑,垂下首来。

她目光一错开,前方那男子的笑就停在了脸上,隔着层层人影,望穿过来。

日光轻暖,她的身影在树下是那般的幼小,可是赤嵘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却陡然觉得那个与婢女围坐在一起的她,背脊挺拔的可以撑开所有压迫于她的暗手。

茵妙和芍芝一直都没有松懈过对宁馥的守护,出府之前家里家外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不会忘记,也不相信出了府有韩尘在就会有绝对的安全,正如霜容所说,这里几百人,人多人杂,谁要想在队伍里安插暗桩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韩尘也在这里,也未必能保得了宁馥有着绝对的安全。

听着轻踏草地的脚步声,宁馥垂着目,余光睨见一双褐色短靴走了过来。

“太傅大人让你过去一趟。”隔着丈远,朱槿睥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霜容抬头:“好,等我家姑娘喝完这盏梅汤就去……”

“等?”朱槿挑眉:“让我等不要紧,但是你们姑娘让太傅大人等就不知抬举了些吧。”

霜容正要说宁馥不适,喝盏茶也用不了多久,被宁馥笑着拉了住:“这就去。”

朱槿冷哼了一声,又上下不客气的看了宁馥几眼,这才揣着手臂冷哼而去。

茵妙和芍芝自是憋屈,为免让宁馥更不高兴,便闭口一个字也没说。

宁馥看了他们几眼,道:“何必生这个气,我都不气,你们更不用在意。”

“不是您在不在意的事……”

“好了,我懂的。”宁馥拍了拍茵妙的肩膀,道:“我去一趟,你们休息会儿。”

(未完待续。)

第477章交换

秋日高原,平原上一马平川,在这辽阔的视野之下,整个人的心情都是开阔的,迎着一路投来的形色各异的目光,行到那辆她已经很是熟悉的座驾之前,很多不应该想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当时,就是在这辆马车上,她被韩尘从别苑半挟持的带进这辆马车,彼时还不觉得,只追随自己的本能去反抗去挣扎,从来不曾料想得到,自己有一天会与这车驾的主人能如此纠缠不清到这般地步。那日当街,她破了这辆座驾,劈头盖脸的丢了一堆东西砸他,那场面现在想起仍觉尴尬。而今时,时光转瞬而过,奔腾游走,她的座驾就在他之后,与这些所有大周的人一起,护送远方的来客回归故土。

“宁馥。”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韩尘的声音隔着车厢传来,虽然不能看见,宁馥却想象得到他在里面轻轻皱眉:“来了怎么不进来?”

“嗯。”宁馥抿了抿唇,踏阶而上,开了车门踏了进去:“缓口气而已。”

一踏进去,宁馥就在靠近门口的侧边坐了下来,抬眼皮之前叹问:“找我什么事?”

这一抬眼,才突然发觉韩尘坐的位置有些许不同。

本是应当坐在中间或是他半倚也是正常,但是他却坐在一侧,旁边整整空出一个人的席位来,连他面前的茶盏都是两只并排而放的,宁馥的目光又移到那空着的席位前的那盏茶上,与韩尘近手的不同,不是碧绿的茶汤,而是……梅汤?

这位置,是他腾出来让她坐的?

这梅汤,也是给她准备好的?

这就尴尬了,她一进来就直接坐在极其疏远的位置上,现在,动还是不动?

她的目光在那梅汤上做了稍许的停留,才尴尬的看向韩尘。

韩尘的目光及时的垂了下去,并未与她有半分交集。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宁馥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凉。

“把你手里关于李景的资料给我看看。”

宁馥皱眉,先前的歉意因为这一句不带任何商量语气的命令给扫了个干净。

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学会怎么跟人客气。

宁馥抿了抿唇,笑眯眯的平视前方的车厢壁,对着一旁的韩尘说道:“太傅大人也算是有极为利害的关系网的,竟然还会需要我这种水平的人查出来的皮毛啊?”

韩尘就像是根本不曾给她留过位置也不曾给她准备过什么梅汤似的,闻言呵呵一笑,反讽道:“我就是知道你这种水平的人查的都是些皮毛,才想对你指点一二,让你少走些弯路。”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傅大人您对这位李景也觉得值得深查?”

韩尘听了这话挑了眼风,后而哈哈一笑,从手边拿出一纸信函来推到她的跟前,笑道:“免费给你,不收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调查,不过,有个条件就是,你得让我看看你手里的。”

宁馥看了看桌几上的文件,眼睛微微眯起,转瞬间,却淡淡颔首:“你要送人情给我。”

“宁大人,你心知肚明跟我合作才是你最好走的路,别总说什么是不是我的棋子之类的,换言之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你的棋子?你身边的那些人可有因为他们是你的一枚棋子而不再追随于你?你不曾真的跟过我,怎知我不会像你待你身边的人那样去待你?我不是送人情给你,也不需要你还人情给我,我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也希望你明白我的诚意,把我——也当成你的自己人。”

宁馥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下闲人一个,终日游手好闲,所有的荣誉也都是运气好些,并没什么可值得太傅大人把我当成自己人的价值。”

“这个你不用谦虚。”韩尘一笑,昏暗的光线下露出很整洁好看的牙齿:“你的麻烦可能大了,要扶你拉你,你也得配合着求生才行,人若自己没了向上爬和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心思,别人生拉硬拽都是没用的。”

“哦?太傅大人这是觉得我不领你的情了?”

“说了不是人情。”韩尘一边说着一边撇着眼睛看宁馥,皱眉道:“你不给我看你所查到的那些没用的资料,我也知道你查不出什么来,顶多无非是查出李景在南境经常出入东越与大周两地,打的是两国贸易的旗号而已,再往下深查,你查不到。”

默了半晌,宁馥阴着脸从袖内把画像和那张纸递了过去,这才拿起桌上的文件打了开来。

韩尘接过,看了文字后冷哼了一声,似是嘲讽这些资料果真无用,一边道:“李景能做两国贸易,在东越就必然有他自己的人脉和根基,否则这种买卖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但是他在东越的实力到底如何就很古怪了,我这边查到的也是有限,不过是些门面上的功夫,但越是查不到,才越说明这个人有问题不是吗?”

宁馥这时也已经将这并不厚的资料看了个大概,当即就冷哼了一声,反讽道:“我还以为太傅大人有多本事,到了东越境内也一样无从下手不是?”

“那不一样,起码我能查得到他这个人有查不到的东西。”

“……”

谈话到这里再谈下去就是斗嘴了,宁馥适时的选择沉默,看完手里这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之后,抬头换了话题:“你刚刚说我有大麻烦了?”

“宁碧思嫁给李景择日就会离京,你若是以为跟送走瘟神一样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韩尘浅笑。

宁馥对他这种与人谈话的模式甚是不喜,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反抗情绪,啧道:“那太傅大人若是认为我会以为她离开京城跟送走瘟神一样的话,那就当我今天没上过你的马车。”

言罢,抬腿转身就准备推门下去。

“你站住。”韩尘低眉轻喝:“你跟我说话就永远都得是这样吗?”

宁馥反笑看他:“真是不可思议,太傅大人居然问出了我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韩尘瞪眼:“你……”

“好了我知道了。”宁馥摆了摆手:“什么商人不商人的,能跟祁蘅关系不一般,若说与东越政局没点关系,傻子也不会信了,你且放心好了,我还不觉得我有什么可值得那边的人动脑子的,倒是太傅大人您得小心些,相比之下,你比我对大周的政局影响要大的多了去了吧。”

最后,似笑非笑的深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

(未完待续。)

第478章赤子

本着出门在外不宜争执冲突的观念,宁馥下了车后虽然头也未回看一眼,但面容始终端着和善的微笑,这温和如沐春风的笑意成功引来了朱槿的咬牙瞪视,这自然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唯一让她有些不自在的,是身后直盯着自己后背如芒在背的赤嵘的目光。

她也没回头。

向马车上上去的时候,霜容走了过来:“不是还不赶路吗?”

宁馥仍旧微笑:“我累了些,上去躺一会儿,不必管我。”

见她神色,霜容想是她从韩尘那里要到了什么资料要私下里看,便点了点头没跟进去。

进了车厢,宁馥静坐了良久。

面上的微笑消失无影。

也不知如此默了多久,外面人群的交谈之声偶尔会飘进一两句来,气氛还算融洽,她人在车厢内,却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

世人常说,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是不是她受的磨砺与苦寒还不够。

她待他看似如常,他也如此。

可是彼此之间那种异常,彼此谁又感觉不到呢。

现在回想方才的情景,彼时与他在车厢内状似以往的浅笑轻讽,就是她自己都快要险些相信一切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了。

她突然又笑了。

笑,这个东西,其实和心又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于不自察的抚上了自己的手腕处,那里,那条红线依旧存在,依旧鲜活如同灵蛇一般的活在她的身体里。

她怎么可能忘记,他曾经对她做过什么。

而长队的另一头,那车厢内,那人,也这般如此的对着夜明珠的微光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眼神平静,或者说是冰寒更为准确。

半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望向那盏梅汤。

这盏梅汤,她连动都没动过。

果然。

他为她准备的东西,她是不会再碰了。

本来就是夏秋交际时节,再加上越走越靠北方,气候已经渐觉天高日远,轻风也渐渐泛凉,宁馥和赤嵘这边同时接到了穹夷与大周合作贸易的第一桶金大收获的消息。

队伍里的穹夷人特别高兴,派了人过来给宁馥送了大礼做谢。

宁馥望着这把女子用的小弯刀,抚摸着刀鞘上的各色宝石,甚是喜欢,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们穹夷人的性子,送出去的东西,若是不收,你们肯定会不高兴的,那我这就不客气了。”

“宁大人真是我遇见过的最会在文字上卖弄的人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收了我们穹夷的大礼,还要让我们觉得是你照顾了我们似的……”赤嵘倚着树干,目光望着远方渐沉的夕阳,冷笑言道。

“都送了一半了,没几天相聚的时候了,怎么还说这种话!”那汗子皱眉,上前对着赤嵘嘟囔道:“相聚时少分别长,以后再见面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人家宁姑娘这么年轻,给我们穹夷确实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不好好谢谢人家还说这种气话,以后回到穹夷再也见不着面,你心里就舒坦了!”

言罢,汗子摆手而去,留了赤嵘一人在树下尴尬的欲言又止。

霜容几个看他这模样窍笑不已,悄悄的往远处走了去,留了这空地出来。

宁馥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好气的把弯刀收起,冷声对他道:“宇文陌弦还剩了点梅汤说是留给你的,你要不要?”

有个台阶可下,赤嵘也不至于傻到不下来的地步,一边哼声一边往这边走来:“算他小子有良心。”

两人隔着马车一左一右的倚靠站,一人一手各自端着一盏梅汤,宁馥望着远处霜容她们几个玩闹,赤嵘则扭向另一边继续看咸蛋黄般的夕阳,两人别扭的谁也不看谁。

“喂,到现在,我应该配得上让你唤我一声姑奶奶了吧。”

赤嵘没吭声,出乎意料的竟然没炸毛,垂了垂眼,道:“哪有女子像你这样的,比我们穹夷的姑娘还厉害,非要让别人喊你姑奶奶,也不怕自己被喊老了。”

他这般言语,如此不同以往,让宁馥也不由的觉得分离就在近前,有些离别之意。

她不知道赤嵘这个年纪是不是能真的体会到离别这两个字,两世为人活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注定很多感受要比同龄人体会的深刻。

这般遥远的两地,尚且也许还有再见面的可能,但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以赤嵘的身份,以后想要再出草原只怕没那么容易,是以,便就是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无需返回自己的时空,与赤嵘只怕下半生也难再见。

有的人,相遇就不易,一旦分离,极有可能就是这一生了。

“姑……姑……”

咯噔。

宁馥惊的向他望去,就见赤嵘面红耳赤,小麦色的皮肤也掩藏不住他此时的窘迫,见她望来,更加着急懊恼,猛转回头去:“滚!”

宁馥当场大笑出声:“我就当你喊过了!”

赤嵘不知道背着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半晌后回过头来,面色仍未回转,道:“你既与我是这样的关系了,别忘了我在草原,他日若是有机会,你可要记得来看我。”

他似乎知道自己再要踏出穹夷绝非易事,目光深有几分不舍。

宁馥心头一酸,但面上还是想让这分离轻松一些,含笑点头:“当然,我有个侄子在穹夷,穹夷就是我半个家了!”

这话让赤嵘目光有几分激动,整个人的气息与先前都不一样了,像是受了很大的鼓舞,让他心中的分离之意变得美好了起来,道:“这是你说的,穹夷是你半个家,你记得——要回家!”

宁馥的笑容一顿。

想她来到这里之后遇到过的所有人,从未哪一个,像赤嵘这般拥有这样简单的赤子心。

现在想来,中原人氏大多攻心,世事如此格局如此,直教人不得不彼此戒备设防,想简简单单的相处,坦坦白白的交际,这种最简单不过的思想和世风,也许只有草原才能养育出这样单纯直接的子民吧。

(未完待续。)

第479章热情

草原的日光明亮而灿烂,穹夷民风轻快,拥护赤嵘一行人的子民如海之潮,到处都是鲜花与哈达,连日来在路途中鲜少见到人群,这般的场景如此热闹,迫得人不由自主的忘记分离的淡愁。

在快到穹夷境内的时候赤嵘一行人就弃车改而骑马,当先的几人大笑着一跃而下,随即便陷入人群的海洋,宁馥的马车四周也拥挤着众多和善的穹夷人,撩开帘向前方看去,一眼就看到浑身挂满了鲜花跟荷包还有各色吃食的赤嵘,不时的还有人往她的车窗里投递着鲜花。

这阵热闹一直到了王庭的门口才渐消,赤嵘心情极好,过来车前邀宁馥下来:“我们王庭很美,坐在车里可欣赏不到,可莫要错过。”

宁馥点头,在车内理理衣襟,下了车。

还未落地,赤嵘一个旋身过来,猝不及防的直接拥着她就抱了下来,大笑的声音震的宁馥心神激荡,赤嵘就这么抱着她连转了好几转,像个得到心爱宝贝的孩子一般向人炫耀,周围一众人都是随着他一同折返的,见到此状立即大声叫嚣拍手喝好。

宁馥眉一皱,就势也跟着一旋,直接就将他给转出了人群,才一出人群,宁馥就一掌拍在赤嵘胸前,手法巧妙,拍得赤嵘手一松,宁馥这时已经飘然落地。

她肃着面又理了理衣襟,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是太高兴了,你别生气啊!”赤嵘赶紧跟过来拉她的袖子,“姑奶奶,别跟我生气。”

他现在喊这个姑奶奶已是相当顺口了,宁馥无可奈何转过脸来,道:“你若是再这样,我可真翻脸了。”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我们穹夷人都是这样表达的。”赤嵘目光发亮,仰首看着草原分外高远的天空,“宁馥,我很讨厌大周,也很讨厌京城,但是我曾经也舍不得离开,可是后来又不停的在想,我之所以舍不得离开,不过只是因为有个人在大周罢了,我知道那个人也不喜欢大周,不喜欢那里的乌烟瘴气,不喜欢那里的尔虞我诈,不喜欢那里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不喜欢那里的人所说的话连三分都信不得,可是宁馥,既然不喜欢,为何不让自己到一个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地方呢?”

我只想,邀请你,与我一起,简单的生活下去。

宁馥眉睫微微一颤,一瞬间笑的有些凄凉——我知道,我知道,可惜你便是把所有干净与简单的东西都送于我,可我,却早已不是干净与简单的人,并能干净简单的拥有这些干净与简单了。

“好无聊。”身后一声嘟囔甚是刹风景的响起,宇文陌弦掩着鼻口走了过来,不悦道:“怎么闻都有种马粪的味道,好臭!”

“是你太敏感了……”宁馥无奈的笑。

赤嵘瞬间敛了笑容,宁馥愕然的盯着他的神情,道:“他向来如此,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觉得挺好。连那最难伺候的太傅大人也没见不喜,你何必介意。”

这是她离京以来第一次在赤嵘的面前提起韩尘,说起前方那人,心里不由的突然像是塞了一团火烧云一般,乱而微痛。

“黄天后土,普天之下只要有人的土地,他都不会不喜。”赤嵘唇角的笑意有几分阴冷,道:“他,怎么可能会讨厌一片土地,他只讨厌最终不能被他所征服的土地。”

宁馥默然不语,半晌后慢慢笑了一下,道:“这话用在很多人的身上都很适合,世子殿下,对你而言,也是如此。”

赤嵘望着她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心悸,想说什么,却觉得无法张口。

突然有人从人群中艰难的挤出身来,一身精致的草原女子的长花裙,眼中含泪,却更像是喜极而泣,直奔着赤嵘而来,泪水在奔跑之中被风拂了开去,一个呼吸的功夫,宁馥还未能看得清楚她俊俏的模样,她就已经扑进了赤嵘的怀里,将赤嵘的胸膛撞出有力的闷响,赤嵘险些没招架得住,退了一步才稳了下来。

“哈卓!”赤嵘大笑着拥住了她。

如此抱了有那么一两分钟,两人再没说过别的话,宁馥尴尬的别过了脸去,准备缓解一下的当口,赤嵘出声唤住了她。

“宁馥,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哈卓,这是大周最有名最出色的女人,宁馥。”

哈卓抹了泪笑着望了过来,微仰着下巴,她的神情在日光之下有着与赤嵘一样的明媚与灿烂,朝着宁馥就拥了过来:“欢迎来到我们穹夷!”

宁馥又被这穹夷人的热情给拥了个满怀,脑抽的想,还真是民风彪悍。

随后,哈卓一把就拉住宁馥的手,笑道:“早就知道你们大周有个很了不得的女子要来,我一早就为你收拾好了地方,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宁馥被她拽着往里走,“我的身份可住不得王庭之内……”

“这里可不像你们大周那么多等级之分。”哈卓笑容灿烂,拉着她一路向王庭内奔去,亲近的就像是二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一般,“我早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就等你来了直接住进去,我们穹夷的人现在都知道你的名字,有多少人都感谢你你知道吗?里面布置的东西,都是他们非要让我添置进去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宁馥尴尬不已,被扯的不得不向前跟去,对于这种自来熟又充满善意的人,她向来都不知如何拒绝,只想着回过头去向人求救,可回过头去却才明白根本就没谁能在这个时候救得了她。

但凡是她的人,无论是霜容还是程衍,就连宇文陌弦都不例外,全部都被一群又一群的穹夷人簇拥住,如同是他们穹夷的贵客一般,尤其是宇文陌弦,似乎很得穹夷姑娘们的喜欢,纱笠上居然都挂满了各色的鲜花,远远望去,整个就像是一个会行走的花瓶一般。

宁馥嘴角抽搐。

这里的人……当真热情啊……

(未完待续。)

第480章晚宴

等到宁馥被哈卓拉着非要在那张奢华的绝对有一米之深厚的床垫上躺躺试试柔软度之后,哈卓还坚持让她躺着不用起来,由她在屋里如一只灵蝶一般翩然旋转跳跃不停歇的介绍着屋里的陈设。

宁馥腰背酸痛的撑着笑咬牙忍着——这一路过来快两个月的路程,她在马车里早就快散架了,委实只想多站一会儿而已。

好不容易等哈卓兴致勃勃的介绍完了,盛情难却之下,宁馥起身勉强撑出特别喜欢的模样在屋里转了几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连连点头夸赞并言谢。

还未出屋,门外有人言告:“晚上各部落有欢迎宴会,宁姑娘先休息一下,晚上自有人来接。”

宁馥应了一声,刚想向哈卓问起霜容她们什么时候过来,就见哈卓原本极是兴奋高兴的表情瞬间暗了下来。

“怎么,有哪里不对吗?”宁馥便问。

哈卓一恍神,后而古怪的笑了笑:“没什么,晚上……晚上千万不要贪杯,虽然是奶酒但是后劲很大的。”

宁馥莞尔:“你大可放心,我最不喜欢酒的味道了,我就是不喝,你们这里的人总不会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喝。”

哈卓抿唇一笑。

霜容几个随后就进了来,踏进门后便就准备服侍宁馥沐浴休息,哈卓坚持要留下来一同帮忙,被茵妙几个强行给半推半谢的赶了出去,但是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拿了一套全新的当地的服饰裙衣来,衣服上的针角整齐,面料也崭新,宁馥立即心头一暖抬头看去。

这一看,哈卓倒不好意思了,低头道:“世子只说了你个子不高,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肉,我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尺寸,自己思量着亲手缝制的,你试一试,若是不合身,我立即拿去改。”

宁馥心里感动又对哈卓好感备升的同时,也在心里骂了赤嵘千百遍。

什么叫个子不高,什么叫没什么多余的肉?

她不禁的低头睨了一眼自己的胸部,很瘪吗?

换上衣服之后,宁馥打心底里喜欢,哈卓非要给她编发辫,被她拒绝了,这种繁复的发型她真心觉得不适合自己,搞不好会弄掉一大把头发不说,拆洗更是麻烦的难忍,坚持用发带束了个马尾吊在脑后,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虽然不属于这民族的发型,但是极其利落干脆,别有一番味道。

“你们……”哈卓突然抬眼,踌躇道:“你们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这话问的有意思。

宁馥正看着镜中的自己淡笑,一听这话就从镜中望了过去,触到哈卓那忧心的眼神,让她吃了一小惊。

什么意思?

他们这么多人,出现在哈卓面前的时候毫发无损喜笑颜开,像是不顺利吗?

而且,就算发生过不顺利的事,赤嵘或是那些穹夷人也会告诉给哈卓的吧,没有言语,就是证明很顺利,为什么哈卓还会问呢?

更重要的是,哈卓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与疑虑,并不像是客气寒暄那般礼貌问起。

宁馥回头,诧异道:“顺利,很顺利啊。怎么,应该不顺利吗?”

哈卓惊讶连连摇头又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宁馥笑了,道:“你是担心赤嵘吧。”

一句话引得哈卓面红耳赤,垂下头来不说话了。

见她这般,霜容都掩口笑了,打趣道:“哈卓脸红了!”

……

晚宴的地方如宁馥所料,是在野外,出了王城之外几里处之后,撩帘下车时入目便见四处都是一个个现搭的小古包,人们三五各自围坐,架起了烤架,一旁都有已经割好的牛羊,随时准备上架烘烤。

“跟我一起进去。”赤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宁馥还没来得及扭头的当口,赤嵘已经弯起手臂,摆出等她来挽的姿势。

宁馥差点没忍住要嗤笑出声,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从身后撞了她一把,极准极有力,这一撞,她身材瘦小又猝不及防,向前一栽的当口,手臂正好就直接穿过赤嵘的臂膀,挽上了。

赤嵘立即手臂一紧,紧紧的夹了住。

笑着眯眼,很满意的冲她点头。

宁馥皱眉一抽,却是没动,赤嵘不仅夹的死紧,另一手还直接就在袖内揪住了她的衣袖,手下越是用力,面上越是笑的春风得意。

四处人很多,有不少人已经远远的朝着这边躬身行礼,宁馥不想让他下不来台,咬牙低声道:“饶你这一回,限你十步之内放开,否则后果自负。”

说十步还真就十步,走到第十步的时候,赤嵘当场就停了。

不超过十步自然就不用放开,宁馥满脑袋黑线,这时也到了主帐前不远的手绣地毯前,忽闻身后一众喧嚣之声大声,转身一望,看见的是华贵非常的一众仪仗,打在头前的是一满脸大胡子的壮汉,体形甚是强壮,宁馥惊呆了,任她两世为人,也未曾见过一个正常人的体格能健硕到如此境地。

不由的下意识就朝着身边这人上下打量起来,赤嵘很满意她的欣赏,抖了抖身子站的更直挺了:“怎么样,还是我比较赏心悦目吧。”

宁馥嘴角一抽:“跟他比,你简直就像病鸡。”

“……”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被后而踏来的仪仗所引去,那大胡子的壮汉直勾勾的就朝着她盯了过来,唇角还抿出极为猥琐的深笑。

眉心还未皱起,就被赤嵘直接揽住肩膀转了回去。

“我们进去。”

身后欢呼与拥护的声音如潮一般丰涌四起,很显然并非是冲赤嵘。

前脚宁馥与赤嵘入了座,后脚那壮汉就踏了进来。

“我们穹夷如此水深火热,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办什么晚宴,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我们穹夷的平静付出了宝贵的生命!”那壮汉一进门来就铁青着脸,冷峻如雪山,手一挥。

一个麻袋被他的跟随扔在大帐中央的地毯上,麻袋没有扎口,摔出无数染血的弯刀,甚是刺目。

“就在昨夜,齐伦部被夜袭,我连夜赶去的时候整个齐伦部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留下的,就只有他们誓死都握在手里的弯刀!”

(未完待续。)

第481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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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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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擅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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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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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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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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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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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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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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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阿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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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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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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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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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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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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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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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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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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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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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战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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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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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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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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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决定

确定了韩尘平安无事,没有半点意外。

就是心里有些别别扭扭。

宁馥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死是活,起码有了个结果,这就让她心里悬着的事暂时能稍稍放下,这件事一放下,另一件事就涌了上来。

人就是这样,心就那么大,不腾出一些空间来,其它的东西就进不来。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让人把哈卓送到别苑去交给了李妈妈照顾,宁馥立即就问起一件事。

“问清楚了没有,林清之有没有消息?”

霜容一边为她挽发,一边低声道:“还没有,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路都未收到林公子的信笺,不仅如此,连咱们家,也没有林公子的信笺。”

宁馥皱眉:“林家那边呢?”

霜容面色担忧,摇头:“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现在林家在京城内的生意也有了点变动,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林家似乎在资金上有些问题,已经有收势的现象,我担心……”

宁馥坐在妆台前,一张脸微微皱了起来,表情凝重到霜容都不敢出声打扰,宁馥素来冷静,就连在丛林中遇险的一夜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也对他们只字不言,但是眼下对林清之这边异样的状况竟然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忧心。

霜容悄声退了出去,让人再去想办法进林家打探,虽然也未必觉得有希望,但是总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林清之已经超出预定归京时间很久了,家中有事归期延迟可以,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不能不让人担忧了。

周凡安顿好了哈卓,回到府里的时候宁馥正站在廊下若有所思,他上前道:“生意上的事情很稳,一切都很好。”

言罢,见宁馥走神的竟没发现他的到来,不禁的向一旁的霜容望去,霜容悄悄的打了个口型,他立即眉心一皱。

宁馥突然转过头来,道:“你这两天去操办一下文书,我们往东吴去一趟。”

周凡大惊:“您才刚刚回来,这就要去东吴?这妥当吗?”

韩尘进宫复命还没有结果,韩尘会与皇帝言语多少谁也猜想不到,若是韩尘将赤嵘想要谋杀他的事情告知于皇帝,那穹夷自然会有大麻烦,这边怎么也要有些动作才是,宁馥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京城去东吴找林清之,这合适吗?

虽然他也觉得林清之可能有了不小的麻烦,可是去往东吴的路途虽然不比穹夷,却也是不短的路途,连番长途跋涉,这半年就全都在路上了。

更何况,宁馥还是个姑娘家,又有官职在身,且不说对她身体有损,便就是这个女爵的头衔,也不是想离京就能离京的吧。

可是宁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且放宽心去,韩尘断不会言语有关赤嵘半个字的,别说是赤嵘,就是他遇袭,遇到那么多的刺客围杀,他也不会提起半个字。而至于我这个官职之事,本来我在朝中也跟透明人似的,而且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是要来回走动这生意才能流动得起来,我宁馥今年觉得手头紧,想去外地扩展一下生意问题,并不算过分。”

被围杀这种事情,别说是韩尘,便就是这些身居高位的任何一人遇到此事,除非隐瞒不住,否则谁会召告天下。

关于去往东吴寻林清之这个决定,她不是一时冲动,也并非对林清之就真的这么不放心,事实上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记得林清之这次为何而回祖籍,是因为族中有重要的人过了身,起初她没想太多,但见林清之迟迟未归又杳无音讯,便也感觉得到那过身的人地位定然不浅,想必是能影响得到林家的版图的。

这就让她关心了。

以林清之在京中的财力来看,林家定然是不可估量的富户,而林清之还只是林家的一个旁支而已,连一个旁支都尚且如此,更甭论祖上了。

此番前去东吴,若是能帮到林清之一二,定当是不小的收益,与有钱人做朋友,向来喜闻乐见。

毕竟,她真的很需要钱。

而还有一点,也是让她能下这样大决定的一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在韩尘的面前,她的老底快被他看得差不多了。

在丛林中不一样,她与他有着共同的敌人,必须联手,他不深查不深究没有抓着她不放,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趋,他们首要面对的是怎么活下去,而不是追究她的来历。

现在彼此都平安无事的回到京内,没了共同的敌人,就不一样了。

如韩尘所说,她这一身功夫与应战力,就算宁家养得出这样好身手的女儿,也绝对养不出能杀人不眨眼的女儿。

不过这些问题并非她跑去东吴就能解决的,她跑得再远,终究还是要回到京城,只是现在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立即离开京城只是她万不得已的一时退路,而她希望,在她再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有了应对方案,又或者说,她不需要再向他解释,也不怕他的揭穿。

她对周凡道:“文书未必能拿得顺利,你可以直接去一趟瑾王府,暗示一下祁蘅哈卓和赤嵘的关系,并且穹夷的人一路相送到快至京城,必要的时候,再告诉他一声,我这次去东吴做生意也有赤嵘的一份,和穹夷的通商也是有关系的。”

既是祁蘅的人,那么就一定有活口,就算杀的一个不留,他们也必有消息传递,那么多人,祁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也就是说,她就是要让祁蘅知道,她知道是他出的手。

而赤嵘正巧也抓住了机会在那天对韩尘动手,在某种意义上,赤嵘与祁蘅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二人的目标还都是同一个人,首先,祁蘅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将赤嵘当作半个同盟了,而至于穹夷人在丛林里杀了他不少的手下,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的人都要把她杀死了,他可是亲眼见过她与赤嵘……拥在一起的,赤嵘当然有足够的理由把他的手下解决掉。

而这些上位者,不过是死了一些不足为重的连棋子都算不上的人而已,在他们心里,不会怜悯超过一秒。

发现一个同盟,这盘就不算输。

第505章风浪

周凡去操办之后,宁馥后脚便让霜容几个收拾一下,便立即上车往素缨楼去了。

在拿到文书离京之前,她是不准备回府住了,素缨楼这边对外营业,韩尘总不好找上门来。

安顿下来之后,锦嬷嬷和周壑就过来又欣喜又担忧的拉着她不放,长长短短说了好一大通的话,锦嬷嬷的眼泪就没停过,一直叨念她年纪还这么小就如此奔波,这才刚刚回京就立即要去往东吴等等诸如此类之话。

好不容易把锦嬷嬷和周睿安抚好,烟珑送走二人,宁馥立即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霜容是否都准备好了。

霜容急步跟着,一边引路一边打帘的,道:“都好了,给院正大人的东西一直都仔细着不敢马虎,方才书院那边也来信儿了,正好现在院正大人有时间,您可以过去跟他见一面。”

宁馥刚刚进车厢,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什么叫院正大人‘刚好’有时间?他最近很忙?”

院正这个职位在这摆着,但是书院的事务有很多人在一起打理,院正大人空闲的时间一直都很多,通常只有重大决议之事才会争取他的建议和决策,宁馥自从与院正大人结识以来,还从未见他忙过。

霜容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来人也没说什么,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呢。”

院正大人再是清闲也得有些自己的小喜好之类的吧。

宁馥只得如此作想,点了点头便让程衍驾车。

进了书院之后由人引路直向院正大人的书房而去,一踏进门,宁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同以往。

这书房她来了不知有多少次,以前不觉得,但是突然有了改变,就立即能让她敏锐的察觉出来。

没有了悠闲的宁神悠香——院正大人喜好香道,他的书房里,无论是否待客,从来都是极有意境的。

也没有了沁心入肺的茶汤味——与香道一样,院正大人也很喜茶,林清之也好此道,这也是他们二人甚有共同语言的一大原因。

但宁馥并未表现出来。

书房里和她离去之前的陈设没有什么不同,屋内仍旧只坐着院正大人一个,见她来了甚是高兴,推了几次不过,很是高兴的接过了宁馥送来的礼物。

问候完这一程的相关之事后,院正大人面露微喜的点了点头,宁馥自然不能跟他提起那些凶险之事,对老人家报喜不报忧才是好的。

宁馥正接过霜容上来的茶,亲自送到院正大人的跟前,院正似有心事一般正在若有所思,猛然察觉宁馥递了茶来忙就伸手去接,向来稳重如他,竟是动作太急,险些将茶打翻,茶水浸湿了衣袖。

“快去拿帕巾。”宁馥赶紧起身兜住院正大人的衣袖,一边朝身边吩咐下去。

霜容出去了。

院正大人免不了又是一通不寻常的手忙脚乱一番,随后才想起自己袖内便就有帕巾,又翻掏了一阵拿了出来,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擦拭起来。

“小事小事,是我笨拙了。”

宁馥抿唇莞尔一笑,在这屋里没外人在的当口,把林清之这边的异样简单而又快速的跟院正大人一说,见院正大人面容虽然凝重却并无震惊之感,心知他也定当早就察觉不妥,宁馥便敛了眉目不声不响的低头抿了口茶。

“实不相瞒,我这次去东吴本来也不必这么急赶,但是林清之这边总也没有消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反正我左右都是要跑这一趟的,那便赶早不赶晚,这几日便就动身了。只是……”宁馥深吸一口气,正色而又极其郑重的道:“去往穹夷一个来回就过去了小半年,我马上就要再去东吴,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院正,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我虽然一介女流未必帮得上什么,但是至少手里还有些富裕,这点力还是出得了的。”

院正大人目光一黯,气氛顿时凝重许多,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霜容的脚步声,但却很适时的顿了一顿之后,又悄声折去了。

院正大人往门外看了一眼,潋目激赏点头:“你真是不简单,就连身边外人看起来不起眼的丫头,都这么藏龙卧虎,头前医治好了我,还这么得力有眼色,你的前程——不可估量啊!”

宁馥在意的哪里是自己的前程不前程,叹道:“这些都并非我所追求,不提也罢,院正大人,在我离京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踌躇了几番之后,院正大人才叹了口气:“哎,罢,说与你听也无不可,虽说妇道人家不应言论这些,但是你也不是个普通的姑娘,更有官职在身,也该让你知道。”低头饮了口茶,他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听到耳里颇有几分疲惫:“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朝堂就有人翻出以前的旧案来,事关朝廷要员贪污舞弊,拿出的证据暗指几位官职不浅的人,并且一大半都是二皇子一党,这件事早前就已经被压下也没人再提,岂料在你们走后没多久,太傅大人不在朝中的当口,竟有人翻了出来不说,还加了一条重罪——称其一党在会试上徇私受贿,并且这么些年来被提拔上来的那些人名有不少在朝中已有相当不浅的重量,而一大半,都已归顺到二皇子的名下。”

宁馥一震。

这件事不是小事,她却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事关朝政稳固,她虽然人在朝中,其实跟身在局外没有什么两样,被韩尘压的几乎是死死的,而且她对朝政之事,除非事关己身,不然也是不会主动去安排什么人手做眼线的,可院正现在所说的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她竟然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除非……

这件事是暗中在运转,表面上,皇帝的态度仍旧是压制。

果然,不等她疑问,院正便就娓娓道来。

“和上一次一样,皇上的态度仍旧是不信不采纳并且当朝动怒否定的,但是在皇上的面前,事情允许有一却未必允许有二。”院正深吸了一口气,道:“没过多久,皇上就将一部份的官员罢了职,连二皇子的职权,也削了大半来。”

第506章波及

院正大人站起身来在书房内忧愁的踱起步来,一边道:“虽然皇帝未曾再责,也有一阵子未再有动作,但是我却深感不安,皇上不是一个轻易会出手的皇帝,要么一点也不管,但是一旦动了手,就没有就只是吓吓人而已就收了场的。”

宁馥思量一二,后道:“在会试上是不是徇私舞弊是一回事,但是那些被皇帝革去官职的,想必也有学院的学子吧。”

院正点头:“这正是我忧心之处,我身为院正,学院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逃罪责也难辞其咎。”

宁馥道:“话不能这么说,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学院的学子那么多,谁能保证个个都行正坐直,知人知面难知心,人心尚隔肚皮,谁能猜料得天哪位学子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院正微笑,看向她:“这个道理皇上自然也懂,是以至今也未对老夫有过指点,但是事发至今,皇上也未曾私下召见过老夫,这也就说明,在这件事上,老夫多少还是遭到了皇上的厌恶之感,不然,又怎会如此。”

“院正会担心皇上不再对您宠爱吗?”宁馥道:“您的年纪,离告职回乡也不远了,如果皇上在这件事上真的对您有了些看法,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立即就会做了,不是吗?”

院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更深远了一些,摇了摇头,未再接话。

宁馥的目光瞄向了摆在书案上的一摞卷宗。

屋里一片沉默之后,她道:“那些人毕竟是从学院出来的,虽然您的位置只是院正而已,但是那些官员却是个个曾经受您的教诲,与您的关系无论深浅都是有着这一层关系在的,大周向来尊师重道,那些人既与二皇子有关,又与您也有关,您担心的是——这样的牵系,皇帝必会认定,您与二皇子……”

院正苦笑。

后而走到桌案前,将那卷宗递给了宁馥。

宁馥很惊讶院正大人竟然如此看重,双手高举起身惶恐接过,院正不以为然摇头:“等你再回来的时候,这学院的院正,大抵就已经不是我了。”

“那可未必!有时候看似是死局定局的事情,说不到船到桥头立即就风回路转。”宁馥凝声,说着顺手拿起卷宗翻了翻,一边道:“未必,就没有转机。”

“这两个划圈的人,现在如何了?”宁馥看了一遍,猜想这些画圈的大抵就是被发难的,指着那两个人名给院正看,见他点头,便道:“这二人都是从官有些年头的,而且都为属官,这种人必定比起旁人来要教练些,院正与其从其余人身上下手,不如选这二位。事急从权,当断则断啊。”

宁馥郑重的将卷宗递还。

院正看着上头的名字,目光忽然闪了闪,合上卷宗来,与宁馥轻声道:“你说的当断则断,若非我清楚你的为人,真是要被你这惊人的言论而对你避而远之了。但是听到你这般为我着想,这样对我进言,我心里的感激难言一二。但是这当断则断,我却不会做了,他们都是我的学子,便就算不是我的学子,我也做不出为了洗清自己而惘顾他人性命之事。此话就此作罢,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已经年迈,无论这件事是不是与我有关,我都有责任也深感羞愧,告老还乡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且我年纪这么大了,本来也就该退位让闲。”

宁馥把茶放下,看了看那份卷宗,说道:“无论如何,院正大人都不要太早做任何决定,有时候静观其变也不失为一剂良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帝定当记得您这一生为朝廷所做的贡献。暂时就先不要纠缠这些,您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等我从东吴把林清之那小子带回来的时候,您若不在这里,我可承受不起林清之那个脾气。”

她笑着与院正开起了玩笑,又睨了一眼那份卷宗,须臾霜容拿了帕巾进了来,又坐了一会儿,便就告辞作别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自己的府院,宁馥撩开帘的时候正好看见秦航站在自家门外,像是知道她的马车在他身后似的,锁紧着眉头回转身来。

宁馥及时的将车帘放下,未与他对视。

而周凡晚上来素缨楼的时候,也向宁馥言语了祁蘅的意思。

“起初他确实没怎么正眼看我,后来按你的交待暗示了他之后就不一样了。”周凡言语,语气中有几丝不安:“这是不是也就反面印证了他确实是派了人对你和太傅大人出手。”

霜容也是相当震撼,想着宁芸与宁馥之间的关系,百感交集,想说些什么,又怕一旦提起,反倒让宁馥伤情。

宁馥本人却是没什么的,点头道:“正常,身在其位,有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为他所用,他除掉韩尘的时候顺便除去我,对他来说还是赚了。不过到底这件事终究没成功,没成功就得有善后的说法,他就算不用对我交待赔偿,也得惦量一下赤嵘的面子。”

对于在这个时候借了赤嵘的威风用了一用,宁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算是剥削了赤嵘什么,更谈不上赤嵘欠他祁蘅一个人情,祁蘅这回帮她搞定文书和官员这边外出的事情,对他自己可是有不少好处的,她这也算是侧面表个态。

你和韩尘以后想怎么斗就怎么斗,我离远一点,可别再伤到我这个无辜。

这里正说着,烟珑忽然进来道:“姑娘,外头有两名差官,说是要见哈卓。”

“差官?”霜容惊了一跳,看向宁馥道:“怎么会有官员要见哈卓?”

宁馥心里也十分起疑,安抚着她别急,说道:“我去看看。”

周凡忙道:“我跟你一道去!”

两人飞步到了门口,只见门外果然站了两名穿着衙役服饰的差官,宁馥道:“二位差爷找哈卓何事?”

左首那人打量了宁馥两眼,说道:“可是女爵大人?别让小的难做,不过是巡规矩办事而已,大人也莫要动怒,给小的们施官威。”

第507章寄人篱下

未等宁馥挑眉,右首那衙役便就从怀里摸出封火漆封好的信来,说道:“这是令书,让穹夷人氏哈卓立即去往瑾王府移居,以示两地邦交和平之意。”

宁馥听到‘瑾王府’三字时顿时脑袋嗡地一响,连忙接过来一看,信封上果然有宫中的盖印。

周凡听到这里也懵了:“什么?去瑾王府移居?哈卓并非亲善大使,怎么就成了两地帮交和平使者了?”

那衙役道:“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宁馥这里已经拿了信封,一看果然是宫中发出的无疑,不及多想,连忙让周凡拿钱先打点衙役,一边让霜容想办法赶紧套车,才对这二人言道:“哈卓现在并不在此,我来回接她,就得等明早城门打开时才能归城,还望二位通融一二。”

两个衙役掂了掂钱袋子的份量,满意的揣入怀里,对着宁馥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但态度还是坚决:“不必等明早,我们二人就随大人去便是,有我们二人在城门口等着,无论多晚,城门定会为您和哈卓大开。”

宁馥面上不动,点头拱手,等程衍驾车来了,毫无拖沓立即上了车。

一到了车内就有了自己人说话的方便地,周凡在外面低声往里递着话:“真的要把哈卓交给祁蘅?”

今天白天他才跟祁蘅言语了哈卓的事情,这后脚祁蘅就做了这么个举动,若真是像他安排的那样为了两地邦交,那才是见了鬼。

宁馥‘嗯’了一声,面色也是凝重。

这点她倒是忽略了。

本想着自己拿到文书之后也带上哈卓一起去东吴,若是哈卓不愿意就留在别苑也可,反正别苑什么都很齐全,李妈妈又非常善于与任何性格的人打交道,哈卓这样年轻的姑娘,便就是有再大的脾气再大的抵触,也总能被李妈妈给摆平。

可她却忽略了祁蘅会抓住这个机会。

哈卓到了他的手里,自然也会好吃好喝的招待,可是从政治方面来讲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祁蘅的认识,哈卓对赤嵘的意义定然不凡,那么哈卓就算是一颗留在大周的人质,只要利用得当,他想当赤嵘干什么,他就随时可以拿哈卓做要挟,来达到他的目的。

至于他会做什么,宁馥也猜不出来,只知道祁蘅必然是这个目的便是了。

一路沉思,这一路的距离就似乎特别的短,还没想好要怎么对策,马车就已经在别苑停了下来,周凡和程衍直接驾车进了院子,等到霜容扶着宁馥下车的时候,哈卓早就已经接到通知,在廊下站着等候了。

一路在想着对策,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宁,见到哈卓本人的那一刻,宁馥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哈卓性情单纯,穹夷之地不比中原这般尔虞我诈,那些波谲云诡基本上都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们极少感知得到,这次祁蘅的这步棋,其实反而瞒着哈卓才更好。

哈卓太过直率,如果她知道祁蘅把她邀进王府居住是为了拿捏赤嵘,而去王府居住的事情又不可改变,她在知道这个实情的情况进入王府,还不知道是什么脸色面对整个王府的人。

而到时她对祁蘅言语起这些龌龊之事,事情一旦捅穿了,那就等于撕破了脸,她不仅在王府不会有好日子过,就连祁蘅和赤嵘之间这微妙的平衡也会立即破裂,原本赤嵘还有机会跟祁蘅打打太极,若是事情这样发展下去,那就变成真正的要挟了。

琢磨了片刻,还是选择轻松的让她去面对,一边抚着她往抱厦里进,一边道:“有些急了,是不是扰了你休息……”

“你确实很急了些。”哈卓狐疑的看着她:“是不是赤嵘有什么事了?他来京城了?”

宁馥面容一僵,后而复了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回去之后再回来,这样对他不好,而且如此反复,大周这边也要重新审视他了。”

哈卓似乎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随口一问而已,听了这话目光虽然有些微黯,却也不至于失望至极,但是态度还是有些恹恹:“那你这么急的大半夜的赶过来,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自从哈卓因为她的提议而不得不离开穹夷之后,哈卓对她就再也不像最开始初见时那样友好了,宁馥也能理解,但是总希望这种关系可以缓和,可是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与一个女子好好相处。

两世为人,她自认自己在这一方面是很弱的,这也是因为她两世以来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便就是有同伴,也都是战友和同盟而已,至于朋友不朋友的,还真没有。

宁馥拉着她坐下,笑道:“是这样的,才一回来我就又要离京出一趟远门了,我姐姐知道了之后生怕我把你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给怠慢了,说什么也不让你住在这别苑,要把你接到王府里去居住……”

哈卓皱了眉:“我和你姐姐又不认识,而且,我觉得这里还挺好的,不想去别人家里寄人篱下。”

在这里,除了她之外都是伺候的人,她虽然不习惯别人伺候,但是这里最大的优点是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主人,这就让她省去很多琐碎的麻烦,正如她所说的,少了寄人篱下之感,起码有个在这别苑里的自由,更不用去应酬谁。

这‘寄人篱下’四个字一出口,宁馥听了之后心里就是一缩。

这四个字她也深有体会,早前没有离开宁家的时候,她每一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原本哈卓在穹夷好好的,如无意外,一生都不需要离开她的故土,结果最因为她几句话就背井离乡长途跋涉来到大周的京城——这个举目无亲之地。

她曾经想过,哈卓以后就算是恨上她,也是她活该。

可是这件事还没凉下来,还没等她慢慢的让哈卓喜欢上大周,第二件事情就接踵而来。

可是,她根本也不可能改变。

抿了抿唇,强忍下内心的亏欠,只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能平静平静,让她好好的和哈卓建立一下友谊。

“不会的,王府里比我这里更要周全,而且你是来自穹夷的贵人,断不会让你有这种生份之感的。”

第508章够了

“好,很好。”哈卓这次接受的很快,“既然我已经跟着你来到大周,你的安排自然就是最好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不,怎么能不配合。”

宁馥愣了愣,隐约觉得哈卓这态度转变的有那么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刚刚一犹豫,霜容已经淡淡道:“那我就随哈卓姑娘去收拾一二,我们这就进城吧。”

白天才把哈卓带到这里,连一晚上都没过就大半夜的把哈卓再转移回去,这怎么都是有些古怪的,宁馥本还在担心哈卓会不会有什么疑虑或者不放心,却没想到哈卓抬头淡声道:“不必,我的东西本来也就没有归整出来,拿出来就可以直接走了。”

她这么一说,宁馥倒心中一凛,这么巧?可是哈卓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时间确实有点紧,来不及把行李归整出来也并非说不过去。

也许是自己疑心太过重吧,宁馥敛了心神,让霜容几人去取行李,果然并没有等多一会儿,几人便就折回,随后立即就上了马车回了城。

宁馥将哈卓亲自送至瑾王府的大门前,这时天色早就已晚,整个城的人都已经睡下了,静谧之至,门房处的管事亲自笑着出来相迎,着人热情的把行李接手往里送,笑着与宁馥几人言语,就像是关系非常亲近经常往来的两家人一般。

这场面也是早就料到的,宁馥也乐得让哈卓这么以为,笑呵呵的配合着,却并未往里进,只对哈卓道:“你放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向他们开口便是,我回来之后再好好的陪你。”

哈卓只是客气一笑,很快就淡了下来,也不问她为什么不进去,相反,很是识时务的给了个台阶:“天色太晚了,宁姑娘就别送我进去了,不然王府里的人又要起身作陪相迎待客,反倒影响了你们各位的休息,我在京城等你回来便是。”

周凡和霜容大喜,齐声道:“哈卓姑娘保重。”

目送哈卓进了王府,直到王府的大门关合了许久,宁馥才心事重重的折回马车,往素缨楼而回。

这一夜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宁馥已经没什么睡意,便让人准备好热水,准备再泡个热水澡催眠一下。

今天才回到京城,宁馥坚持不让霜容几人再伺候了,她们也都很累,需要好好休养,还要准备随时跟着她再往东吴而去。

整个人泡进木桶之后,热水一下子就覆盖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浑身都舒畅了,微笑着闭上眼仰躺在浴桶边,安安静静的氛围真是让人心神舒畅无比。

静下来没多久,宁馥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某个人。

自己逃到素缨楼来,明摆着是躲他的,想着今天看见秦航站在自己府门前的样子,就算没有这一幕,韩尘也定当不可能不知道她人已经不在府里了。

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正常,以韩尘的性子,她回到京中之后,他会就这样任由她放任自流,一个字也不问她一问吗?

正想着忽听‘咚’一声,宁馥心中一惊,抓起一条浴巾立即裹住身上重要部分,哗的一下从浴桶中站起下了地。

因为太急,脚还未将鞋子穿稳当,随即又是‘咚’的一声,宁馥心中又是一慌,越慌就越急,越急就越穿不稳,无奈之下只得赤着脚往外间窜了出去。

才一跨出这道门,眼前光亮大盛,说是大盛倒也不准确,但是这光亮却绝对不是这房内两盏烛火就能达到的。

床榻边,韩尘悠悠的倚靠在枕边,笑吟吟的望着她的方向,手指敲在床边,隔一下,‘咚’的敲一声,身边是那颗他经常把玩的夜明珠,这屋内不正常的光亮,就是这颗夜明珠发出的。

宁馥气结,握拳就起,身体却突然被韩尘控住,随即听见他无辜的道:“别慌别乱也别跑更别叫,不然我可保不准我会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控制不当,把你身上这块布给弄掉了。”

宁馥哪还敢再慌再乱再跑再叫,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她自己本身也是不会叫人来的——难道把人叫来看她的出浴图吗?

心中一恼,忽觉自己还尚能有些自如,便试着回头。

这一回头便怔了怔,这才看清韩尘现在的模样,顿时一软。

夜明珠的微光下那人一身家居常服,没了冷人的外袍,也散了长发,里衣也微微散开,如缎的发垂在玉色的肩,精致锁骨平直如妙笔镌刻,流畅肩线下是半敞的胸膛,肌肤莹润而包含弹性和力度,在淡红的光线下明珠美玉一般微光流转,衬着那剔羽长眉,朱红薄唇,整个人美如玉琢,像正从内自外,散发氤氲之华。

这人千面千风华,唯这一种难得一见,因而越发令人神往,连宁馥都怔了那么一下,随即转开眼。

她垂着眼,语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太傅大人总是能精准的找到我的闺房。”

下属对上司的恭谨淡漠语气,仿佛她只是一个朝中官员,仿佛她与他之间,就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

韩尘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女人,出了险境就又要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面上却依然笑了,张开双臂,道:“来这里。”

灯光下他张开双臂微微仰首的姿态有如骄傲昂首的凤凰,带着尊贵和不思考轻亵的端严,宁馥被他控制着肢体慢慢走了过去,僵硬的坐在了他的手边,烛光照耀下他纯白的丝质衬袍如一片云一般悠悠的飘在她的手边,软软的覆在她的小臂,竟有着让她有些意乱情迷之奇效。

“这才乖。”

宁馥僵硬着面容:“太傅大人真是我见过的最会自娱的人,我的一切都由您的意念操控,想不听话也做不到不是?”

空气里有沐浴过后的清香,这味道似乎让韩尘很是喜欢,连她这般顶撞也完全不介意,轻轻阖上双目,又道:“躺下来。”

宁馥自然‘乖乖的’躺在他的身侧。

“靠近一些。”

宁馥僵硬着噌了过去。

“再近些。”

“韩尘你够了!”

第509章冰火

韩尘不语,敲打床的手指伸过来开始给她编小辫,宁馥叹口气,道:“闹够了没?”

颈边突然一热,却是韩尘靠近来,疲倦的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低低道:“宁馥……从险境出来回到京城便要一切回归从头吗?那我何不继续这样闹下去……你又要继续做你的事业,继续做那个不断向上爬的宁馥,我也要继续我永无止境的争斗……为了躲我,你竟然要跑到东吴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向来不喜欢别人给你添麻烦,这次竟然要主动去找麻烦,宁馥……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路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能不能……真正的靠近我一次……”

你能不能,真正的靠近我一次?

宁馥从未想过内心坚冷如韩尘,竟然也会有软语相求的一日。

是共患难之时太过艰险,然而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而有感而发?

她僵在他的身侧,僵在他的虚怀之中,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袍本应发冷,体温却在渐渐上升,他的身体近在咫尺,只隔着他一层薄薄衣衫,属于他的气息无所不在,逐渐转移着钻进她的体肤,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会带来她的颤栗,像风雨欲来之时云层里穿梭的闪电,细芒乱舞,振动了苍穹的脉搏。

他的下颌搁在她肩上,两人都能感觉得到那般的滑润,水的滑润,肌肤的滑润,呼吸的滑润……带着迷蒙的水汽逶迤,她发丝的水滴晶莹微亮,清晰的映出二人的画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想起一切交缠和绵软……她不自在的偏偏头,却不过换得他的唇顺势掠过她的颊,像灼热的风从本就涟漪暗生的湖面如烟而过,波纹晕生。

她在那样不动声色却又惊涛骇浪的荡漾中,不可自控的颤了颤,想说话却又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失去力气,那近得不能再近的躯体似乎侵入到她向来清醒的神智里,横亘过意识的山岭,遮了五识的清明,出口的便只是低低的喘息,听了令人羞赧,她于是更加不敢说话,因为他的唇等在那里。

他的唇,先是蜻蜓点水,随即便是狂风骤雨,从她的领地长驱直入,将力度和辗转的烙印打在每寸土壤,想做了主宰她的王,她雪色脖颈间便很快浮起一层暧昧的晕红,像淡红的月色照在了深雪上。

有那么一瞬间,过急的心跳和陌生的接近冲击得她陷入晕眩五肺微疼,迷茫而失去思考和语言能力,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获得她的回答,言语只是一种昭告,行动才是男人要做的事,他不露痕迹的摸索着卡住她的腰,纤细精致的一圈,圆润而玲珑,一只手似乎便可以掌握,他微微的顿了顿,用指尖留恋的膜拜了造物主对这个女子的钟爱,随即轻轻挪动身子,手指慢慢一滑。

宁馥觉得那里坚硬的存在着,脑中轰然一声,云雾瞬间散尽。

韩尘却已低低的喘息着,哗一下衣衫微动,揽着她就要解开浴袍。

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硬硬的顶住了自己的腹部。

“太傅大人。”她的气息有些不稳,难得四个字都断了一下,随即渐渐平复,语气是那种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冷静,“不想听我的答案吗?”

两人都在床上,这时却已是正面相对,一柄黑色的匕首,横在彼此正中。

宁馥的发丝尚有几缕与他的缠在一起,水珠滴溜溜的在彼此的交织间滚落,烛光下肌肤泛着玉色的光泽,宁馥垂着眼,只敢看自己的剑。

“你的答案,不过如此。”韩尘已经恢复了镇定,并不在意那匕首,身体又靠近了几分。

宁馥果然将匕首向后收了收。

“你看,”韩尘温温一笑,“你并不舍得伤我。”

他伸手去抚宁馥湿漉漉的眉睫,带着复杂的爱怜神情,道:“你永远都在隐藏自己,控制自己,逼迫自己……刚刚你明明已经动了情,为什么……”

“我不能这样伤您,而已。”宁馥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垂下眼,笑意淡淡,“而且,太傅大人,据说未尝人事的女子,在接触不讨厌的男子时,总是容易出现失控的,我想,您并不是您以为的例外。”

韩尘默然,半晌冷笑一声。

“我想您还没有注意到,”宁馥微微一笑,“这柄匕首的剑锋,现在已经不是对着您了,它对着我自己。”

韩尘的脸色,变了变。

“你上前,它确实会后退,只是会退入我自己的要害。”宁馥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却觉得我的身子和整个人,不应该交给你,所以对不住了,我不能这样伤了您,就如同您不能这样伤了我,道理是一样的。”

她伤了他,在京城里,她以后就别想正常活下去了。

同样,在京城里,他也别想这样伤了她,否则他也是一身麻烦。

一片沉默。

水声簌簌滴落,在寂静的夜里沙漏般滴尽时光。

韩尘看着宁馥的方向,如此近在眼前,如此清晰明确,他却仿佛永远都无法将她看个明明白白。

此时此刻,映在他的眼里的是她的模样——红晕退去,眉睫乌黑,眉宇间坚执冷凝,仿若每一次做出的冷硬决定时一模一样,淡然焕发而出的神情。

冷静、悍然,带着几分隐然的无赖。

有些事,其实是知道不可强求强求不来也不该强求的,却依旧试图去做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举动,仿佛从遇见她并逐渐了解她开始,有些事便就乱了步子,有些心思便失了掌控。

未必指望此刻占有,却想让她明白真实的她的自己,想让戴掼了面具、因此经常摘不明白现实和虚幻的她,面对一次她自己的内心。

韩尘缓缓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果然,她还是那个可恶无情的她,她却似乎有点不是他了。

匕首的剑锋仍然平静的横着,和她发丝的水滴一般,冰凉。

第510章试探

突然听见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却温婉的道:“大人,小心着凉。”

韩尘垂下眼,一瞬间也已恢复了沉凝锋利的神情,推开她,哗一声如烟般起了身无声落地,隐约听见她在身后倒抽气的声音,有点慌张的赶紧拿了床上的被子来掩盖住自己。

头顶风声一响,柔软的被子包裹了个严实,她声音平静了些,道:“多谢。”

“不必。”韩尘声音如夜一般凉,手指一拉已经帮她落了帐帘。

“你成功的威胁了我。”他在帘后身影淡淡,证据更淡而凉。

“只不过并非因为麻烦,而是你不过是仗着我,在乎你。”

帐帘后韩尘再无声息,宁馥默然在床上平躺良久,也不知这样僵了多久,一动身子,突然手触一物。

拿出来一看,竟是文书。

去往东吴一路应用的文书,韩尘竟然给了她。

压下复杂的心绪,她才将文书小心的收了起。

这一下子更是睡意全无,算着过不了多久天就该亮了,索性起身穿上衣服准备晨运,打开门的一瞬间,惊诧的看见宇文陌弦躺在屋外的台阶上,不远不近。

宁馥惊诧的是他既然在这里就应该知道方才韩尘就在屋里,他竟然都没有要去跟韩尘算账的意思。

宁馥回头望了望,脸色有些发红——刚才他一直都在?都……听见了吗?

想了想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去问,忽听宇文陌弦道:“对不住。”

宁馥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竟然是从宇文陌弦嘴里冒出来的。

他竟然也懂得道歉吗?她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词怎么用。

一怔之后她笑了笑,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拉起宇文陌弦道:“怎么躺在门口,快回房去。”

宇文陌弦任她拉着离开门前的石阶,嘴里却固执的道:“对不起,他说他如果死了,你就再也不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我就……我就没有杀他……”

宁馥呆了呆,心震的嗡嗡响。

宇文陌弦还不罢休,拉着她说个不停,道:“他说他和你要去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宁馥哭笑不得,害怕他再说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韩尘在她房里过夜了,只好边哄边把他往外走,道:“好好,去去,我们一起去。”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开始亮,仍然是一片幽黑,宁馥领着他到了荷花池边,找了块干净草地,坐下来,仰头对着宇文陌弦笑着拍拍地面。

她有些促狭的看着他,心想宇文陌弦那么拒人于千里,一定不会席地而坐的。

谁知道宇文陌弦低头看了看,竟然坐了下来,虽然依旧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已经破天茺的令宁馥目瞪口呆。

今晚的宇文陌弦,有些反常啊……

她讨好的拔了一根甜草根擦擦干净递过去,宇文陌弦接了,慢慢嚼着。

月色还很幽美,星光欲流,风拂起身侧男子的面纱,隐约有如雪的下颌和润泽的红唇一闪。

一截碧草拈在指尖,手指因此而显得更加白若明玉。

他微微偏头专心吃甜草根的姿态,有着这污浊尘世难逢的天真纯澈气韵,令红尘中行走的人们,觉得自己遍染尘灰。

宁馥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么个阴暗黑心的人坐在专心吃草根的宇文陌弦身侧,很有点亵渎了他,于是自觉的向旁边挪了挪。

宇文陌弦也跟着挪了挪。

……

宁馥啼笑皆非不动了,今晚的宇文陌弦很有意思啊,不防谈谈心好了。

相处这么久,知道他古怪,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没有试图去试探什么。

今晚月色很好,花香很好,草很甜,他很乖巧,应该可以试一试吧?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从简单的问题问吧。

简单的问题问倒了宇文陌弦,他停止了嚼草根的动作,仰起头仔细思考,半晌道:“因为吸引。”

因为……吸引?

宁馥大震,但是瞬间便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他心智不比正常人,他口中的吸引与正常人理解的吸引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吸引。”宇文陌弦犹还不知道身旁的人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自顾自慢吞吞道:“所有人都是白的、黑的、灰的,只有你是红的。”

宁馥怔怔的看着他——他是色盲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出自己的感觉吧?所有的人都是黑的、白的、灰的,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特点。

色盲的人生是怎样的世界?

可为什么他说她是红色的?

而且他竟然识得红色,那就说明他以前并不是色盲了?

他是怎么成为色盲的?

还有,他心智如此,是不是也与其有关?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可怕的重创?

宁馥突然觉得心微微一痛,像被谁的指尖细细揪起碾了一碾。

“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

宇文陌弦偏偏头,有点不理解她这个问题,怎么过来的?活着过来的啊。

“我是说,你是怎么进入那个暗室里的,在那里生活了多久,那些人是怎么对你的?”宁馥此刻并没有想故意探听什么,只是直觉的想知道,在那样的黑暗的控制之下,他如何生活。

“早饭,午饭,还有晚饭。”

宁馥抿了抿唇:“在这之前呢?”

宇文陌弦不说话了,身子突然抖了抖。

这一抖抖得宁馥也颤了颤,一瞬间脸色发白——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变得如此?他——又是如何撑过来的?

不敢想,想了从指尖到心,都发冷。

或许宇文陌弦自己也不敢想——从来都平静漠然如他,竟然在想起那之前的日子时也会发抖,那又是怎样噩梦般的经历?

宁馥突然伸出手,按在了宇文陌弦的手背。

她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想温暖下不知多少年前的他,在人生孤寂落雪的那段日子里,想必没有人这样暖过他的手。

又或者,他失去了能够温暖他的手。

她心底泛着淡淡的酸楚和温柔,忘记男女之防,忘记宇文陌弦从来不喜欢任何人的接近。

宇文陌弦似乎也忘记了。

一动未动。

第511章离京

宇文陌弦垂眼,仔细看了看被按住的手,第一反应的确有些抵触,然而那细腻掌心里传来的淡淡温暖,那肌肤相触的陌生而奇异的感受,突然让他觉得不知哪里动了动。

这让他瞬间想起那天在丛林中,他连夜搜寻拼命相追,将她从那死亡之地拥入怀里的踏实。

这感觉本应是陌生的,是从未曾有过的,可这种感觉却让他觉得欢喜。

像千年凝固的堡垒被电光掠开一道缝隙,外面的人看见了里面蕴藏的光华十色的宝藏,里面的人看见了外面碧海蓝天无限广阔的风景。

哪怕这风景只出现在一线狭窄之间,也令人沉溺而神往。

宇文陌弦只觉得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却又神秘非常,让万事不关心的他突然起了探索的想法,再三权衡之下他选择手指抠紧了地下的草皮一动也不动,好控制住自己直觉想要上前的冲动,让那奇异感觉在自己手背上多停留一会,直到他能记下为止。

宁馥并不知道宇文陌弦此刻莫大的牺牲和挣扎,更不知道宇文陌弦手底下的草皮子被摧残得面目全非,她的手在宇文陌弦的手背上略略停留,便想起了他不喜人靠近的脾气,赶紧收了回来。

宇文陌弦缩回手,摸摸自己的手背。

这个动作看得宁馥尴尬了几分,还以为他在嫌弃她脏,赶紧转移话题,伸手从树上摘下一片细长的叶子,卷了卷,道:“我们来个暗号。”

“树叶这种东西哪里都有,”她仔细让宇文陌弦看清楚她的手势和方法,“以后我们如果走散了,只要随手摘下一枚叶子,像这样……”

她将叶片放在唇间,轻轻吹起。

如莺般轻轻鸣唱,如夜风一般悠悠拂面,如星辰一般洋洋轻洒,婉转流华。

“就能找得到。”宇文陌弦道。

宁馥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会听着这个声音来找到她,笑着摇摇头,“你不用找着我,你只要像我这样,我认得这个声音,我来找你。”

她想起那一天丛林之事,她与韩尘一路并未留下任何记号,她也想着韩尘身边养的高手如云繁多,定然会把他们找到,却忽略了宇文陌弦有他的执着,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宇文陌弦竟然执着到那般地步。

说是暗号其实并非全对,那天丛林之事让她也心有余悸,万一韩尘的人先找到了他们一起出了丛林,宇文陌弦一个人岂不是不知要在那丛林之中兜转多久?

她怕的是万一有一天宇文陌弦在某处走失,到时她到哪里去找他?

他虽强大,却也脆弱,一想到让他这样的人独身在这个世上游荡,她眼前便浮现走失找不到家的儿童,孤身行走,前方道路毫无光芒。

“说好了。”她笑盈盈将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再次吹起:“你吹着叶笛,或者我吹着叶笛,我一定会沿途去找你。”

宇文陌弦专注的看着她,摘下一片树叶,照样做了,在唇边断断续续吹起。

月光自苍穹这头走到那头,断断续续的曲调吹碎一天的星光,在渐渐连贯流畅的小调中,宁馥含着微笑沉入睡眠。

不知道多久之后,朦胧中听见他说:

“只要这世上有叶子,你和我,就不会走散。”

……

宁馥一行仪仗出了城门的时候,秦言沉着脸踏进韩尘的书房。

“韩尘,你真的就这么让她走了?”他绕到韩尘的书案前,说道。

韩尘看了眼他,说道:“你问这话的意思是,我应该把她捆在京城?”

秦言无语。

韩尘的人一直悄无声息的跟着宁馥出了京城,宁馥一直都知道身后有尾巴,已经离开京郊之时仍然跟着,周凡将这消息递来的时候,宁馥已经在车厢内睡醒一觉了。她对此有着片刻的默语,韩尘的人会跟她到京外她并不意外,可是这文书是韩尘给她的,东吴之地也算是韩尘的地盘,她既然是要去东吴,那边肯定多的是他的人,这一路有必要这么盯着不放么?

“文书最后由韩太傅办妥,听说宁芸因为这件事竟然跟祁蘅抱怨了起来,而祁蘅似乎也很意外,但是对宁芸的抱怨很不满,这几日都没去她房里,而因此,宁芸在王府就常去哈卓的客院走动,说是作为你的姐姐,有替你照好哈卓的义务。”周凡这般说道。

这件事一半还算合理,她想让祁蘅帮她搞定文书,祁蘅这人不是那种出钱不收利息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非要等到哈卓到了他的手里才办实事,结果没算到韩尘抢了个先把文书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一下,原本可以表面光鲜体面的帮她照顾哈卓,现在倒坐实了他祁蘅就是心有不轨另有所图了。

而能让他有这个机会的,当然是借鉴着宁馥与宁芸这场姐妹关系的交情。

在宁芸看来,到头来是她在利用与宁馥的这场姐妹情似的,多少年来与宁馥表面上的太平,这就要粉饰不下去了。

韩尘此举,打的可不止是祁蘅一人的脸,连带着宁芸的,也打个干净。

可是这话听在宁馥的耳朵里,却觉得未必就是看起来这样。对于宁芸那样的人,她在王府里唯一的依仗就只有祁蘅而已,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刺激到宁芸敢跟祁蘅翻脸叫板。除非,宁芸这样做,只是想做给她看的。让她觉得,她宁芸还是记挂着这份姐妹之情的。

“那祁蘅就这么把她晾在一边,也没再有什么冷落的动作?”祁蘅虽然未必会真的对宁芸怎么样,但是这戏既然已经搭了台,就总得做做样子给哈卓看看,不然等她回到京城,哈卓还有什么话可传。

周凡道:“这层因为并不能进王府打听,所以并不清楚。不过经过这件事后,倒是哈卓接受宁芸很快,而且宁芸也并没有在哈卓面前抱怨过任何,就好像这一切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一般。”

这就没错了。

无利不早起,宁芸绝对不是一个能让自己吃亏的人,为了这件事而不惜得罪她在王府里唯一的依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越是没有半丝抱怨,在哈卓的眼里,她就越是重姐妹之情,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第512章还手

世事人事都转变至此,宁芸却还是如此行事。

宁馥想到这里,心里竟是一派通透起来。她也曾想过,若是宁芸有一天与以往再不相同,转而以真心真性情与她往来,她反而会真的留恋起这个身体旧年时被宁芸所照顾的日子。

眼下如此确定宁芸果然是一条路走到黑,她这颗心反而彻底放了下。

她拿起小几上的一支笔把玩着,忽然又道:“你想办法去查查刑部下头那个被停职查办的两个官员现今是个什么情况,再把相关的名单和背景资料都放到我这儿来。”

“是。”周凡点头,然后又道:“姑娘,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听说院正经过那次的事之后,为怕再有类似的人借机发难牵累到整个学院在皇帝心中的印象,最近他已经开始收拾行囊,恐怕是要准备向皇帝请辞,告老归乡了。您看,咱们要不要放两个人进去?如此一来,若是我们这边有什么进展,有很多事就可以第一时间与院正联系,他也更容易配合一些了。”

宁馥抬起头,这么快?

她面色阴沉起来,她才刚刚离京,院正就立即准备请辞,回想离京前见的一面,现在方才觉得事情远比院正大人口述的要严重的多,看来,院正还是为了怕她担忧更怕她也淌进来,才故意面作轻松的了。

“你有什么主意?”她问周凡。

周凡抿唇低低一笑:“这种事交给我去办就成了,不必劳你过问,总之这件事我能办得成就是了。”

这么长时间过来,宁馥其实过问的并不多,知道周凡不简单,也自有他办事的方式,而且八成也不是多能见得人的勾当,但是她不是刻板的人,只要不杀人放火,投机取巧的行为她还是可以允许的,只要最终的目的是好的并且不会伤害到别人,就可行。这次之所以开口问询,委实是因为这次是要把人安排进书院那种地方,这可不比平常的贵人府邸那么容易,学院这种地方,岂是说进就能进。

但是眼下听他这么说,也就由他去了。周凡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初时或许还有些江湖习气,后来由霜容和烟珑以及周睿和锦嬷嬷旁敲侧引,也日渐沉稳,他办事,她越来越放心了。

这里却还有林清之的家事要处理。

宁馥可不想到了东吴之后并不能帮上林清之的什么忙,不来是不来,既然来了,就必须起到作用,否则也对不起这一路的风尘。虽然说她不怕林家那边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夭蛾子,可是准备工作却还是要做的,林家上下的资料在出门前就已经全部打包带来了,这一路上她走到哪就看到哪,走到哪就分析到哪想到哪,林家上上下下,除了不曾谋面之外,她基本上已经将人脉关系了解的差不多了。

她对周凡叮嘱:“去通知韩尘,就说哈卓只身一人在王府不踏实,没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不自在,请他安排个侍女过去陪伴。”

霜容听了抿唇窃笑,周凡立即照办下去。

反正到处都是韩尘的人在后面跟踪,这种消息相信不出半天就会传到韩尘的耳朵里。

且不管韩尘对赤嵘是个什么态度,宁馥这边却是感觉得到他对赤嵘兴许是没放在眼里,兴许是赤嵘并非真的要至他于死地,那天的一战不过就是给他点颜色瞧瞧,毕竟,你韩尘到人家的地盘做了些事情,他不还点颜色回来,这口气也没那么痛快咽下。

而且让韩尘出个人过去保护哈卓也是合理的,一路回来,韩尘这边的人本来就与哈卓有着一路的相识时间,在整个京城,除了她宁馥,就只有韩尘这边的人与哈卓最为熟稔。

而祁蘅和宁芸对这个借口是不可能拒绝得了的。

祁蘅盘算在前,她宁馥也是会算计的,想想,就算他不敢对哈卓怎么样,但是宁芸可未必不会绵里针,何况眼下哈卓还与她有着微妙的关系,中间夹着一个对她很好的赤嵘,宁芸断不可能会凭白无故的对哈卓献爱心摇橄榄枝,哈卓性情单纯,哪能扛得住宁芸的三招六式?

让韩尘放个人过去就大不一样了。

而王府那边,宁芸一听韩尘那边派了个女侍过来近身侍候哈卓,她心下就着了慌了。

“这是什么意思?太傅大人这是觉得我们王府照顾不好哈卓姑娘吗?”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气的胸膛一起一伏:“去叫王爷过来!现在这个世道竟然成了这样了?区区一个太傅,竟然想安插人进来就能安插的吗?”

丫环们都是王府的丫环,院子里除了宁芸的陪嫁就没有她的自己人了,不是正王妃的人就是侧王妃的人,最近宁芸极不受祁蘅的待见,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看见她眼下这么气性,又听她这般直接就让人叫祁蘅来,这哪里是妾女的样子,一个妾女岂是能这样呼唤堂堂王爷的?真要把祁蘅叫来,且先不说会不会引来祁蘅的恼羞成怒,单单就是传到正王妃和侧王妃的耳朵里,也够掀起一阵大风的。

一个妾女都尚且如此,真是把正王妃和侧王妃当摆设了!

是以,她这话一冲口,丫环们立即散下去了,宁芸以为她们去通传祁蘅,实则这些丫头们出了门就直奔各自的主子那里去,谁会真去找祁蘅。

正王妃和侧王妃一听这话就都要气炸了,但她们各自也清楚没她们置喙的余地,毕竟这件事是宁芸的事,宁芸接手的是她妹妹宁馥的摊子,而且她们如果就这么冲过去,不就等于摆明了自己在宁芸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吗!

不能去自有不能去的办法,正王妃当即便就让人去外面大厅里代表她去迎了那韩尘送来的侍女,高高兴兴的把人立即送到了哈卓的院落。

侧王妃打听到正王妃的动作,更是配合的很,竟是就站在哈卓的院落门口去亲自迎接了。

“听说太傅大人安排你过来陪伴哈卓姑娘?真是周到,这两天我和王妃也偶尔听到下人们说起哈卓姑娘怕是有些住不习惯,连个能跟她说些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宁大人又不在京中,我们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还是太傅大人思虑周全!”

第513章靖王

这事转眼间发展到这一步,宁芸在王府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混的,念雪很快就得了信儿,原封不动的把事情传给了宁芸。

宁芸的脸上忽青忽白,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了。

传在外面的名声再是光鲜亮丽,在这王府里她始终过的不如一个体面的丫头,日子过的好与不好,就跟穿在脚上的鞋似的,只有自己最清楚。

现今两位王妃等于是一人给了她一巴掌,整张脸都被她们打了,还哪有半丝颜面。

两个王妃的身份她比不得,可这次让她把脸伸上去给这二人打的始作俑者,她心里还是清楚是谁的。她照顾哈卓怎么就不妥当了,什么叫有个熟稔的人才放心,谁不知道她是宁馥的姐姐,她宁馥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安排个外人进府来照顾哈卓,这不明摆着告诉世人,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如一个外人让她放心?!

她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人家宁馥现在是什么人,两位王妃的娘家又是什么背景,宁家就算再是丰厚,却是连宁馥都追不上的,更甭论两位王妃了。这三个人,哪是她能找上门开罪得起的。而再是气,待安静下来也知道想一想利弊,只望这二位王妃就此作罢莫要在心里把她给惦记上才好。

事后如坐针毡,只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躲一躲。

由于一直在前行便就距离京城越来越远,等到王府宁芸这边的笑话传到宁馥耳朵里的时候,就已经是四日后。

而这个时候满城里也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那件压抑许久的关于会试徇私舞弊之事终于浮上水面,并且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臣们这才知道,数月前被皇帝派往外省公干的两位大人,实则在当时就已经被皇帝秘密关押重审,此事当朝被皇帝亲口揭起,当场揪出牵连的朝臣足达十余人,许多人都在为此事慌而奔走,清藤学院更是门庭若市,人人前来观望,甚至于原先早就被肃清的门前临时又新开了好些货摊。

事情急速发展的如此之快出乎了所有的人的意料之外,宁馥接到风声的时候,让她也很意外。

不过她意外的并不是这件事的发展,而是这个消息是韩尘着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对于韩尘和宁馥之间阴晴不定的关系,霜容一直近身,虽然很多事并不知道,但敏感如她,在一些生活上的细微末节之中也能摸索出一二来,她感觉得到宁馥对韩尘的抵触,但是也矛盾的感觉得到这二人相对抗的同时又在相互帮衬,她理解这种关系为——亦敌亦友。

眼下韩尘依旧紧盯着宁馥不放,宁馥抱怨的同时,但是一路上却也并没有做出要甩掉这些尾巴的决定,而且宁馥在跟韩尘联系的同时,两人还在互相配合,对此,霜容起初还是有想要开口问明的冲动的,但是拖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烟珑不知这些,只知韩尘把宁馥看得死死不放,皱眉问道:“太傅大人把这个消息送来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姑娘被京城的事情牵绊住,立即折返回京帮院正大人想办法吗?”

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我人微言轻,回到京城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霜容看了烟珑一眼,道:“我看太傅大人这次能把文书这么利索的给了我们,八成也是预料到这件事不久后就要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浪,要知道,咱们姑娘和清藤学院的关系也是很近的,若是她现在人在京中,兴许也免不了一番盘查,反而不是件好事。”

何止是书院,又何止是院正。早前书院还办过一次宴会,在当时,宁馥也与不少显赫的官员及家眷都在那次宴会上结识,没出事的时候这些不起眼,虽然至今也都是比较熟悉而已,但是这件事若是真有人想要拿来说事,这就是非同小可的事。

烟珑道:“那这次他是真心帮姑娘了?”

霜容看了宁馥一眼,想着的是这话宁馥也要听进心里才好,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然,还会是为什么呢?

宁馥凝眉不语,沉默下来。

宁馥这边都得到了消息,祁蘅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祁蘅人在王府,听到宫中的人来报了信儿后,坐在书房里久久未有动弹。书房里虽然站着数十个幕僚,可是也静得如同没有人一样,大家都垂着头,等待着祁蘅发令出声。自从事发以来,他们仿佛都已经习惯了,在这样安静得让人有窒息感的书房里当一个活动的木头人,没有人知道祁蘅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揣测。

祁蘅并不暴虐,也不喜怒无常,他似乎还从来没有真正的发过一次脾气,他只是莫测。

“去靖王府。”

的书房里忽然响起了他平淡无波的声音。

亲侍连忙无声地示意人上前侍候,然后走出来,伴着他出了府门。

靖王府是二皇子祁峥的府邸。

此刻祁峥正坐在正厅首位,正对着手上的一封信凝眉欲怒,就连祁蘅走进来,也好像也没有发觉。

信是着人从大狱中冒死送出来的,写的正是有关于这次被皇帝秘密重审的相关事情,他早前联系不上这两位官员就已经有些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派人去往他们的府邸和故乡细查,只可惜一直不顺,府邸这边全家早就以迁任为由举家离京,留下看守的管家也是一问三不知,而他们故乡之处,却是连个知道他们放任的都没有。

这样看似平静,他的幕僚早就提醒过他要当心了,越是如此滴水不漏,其实才最有可能有问题,可是他天天都见得到皇上,没有感觉到半丝的异常,皇帝待他依旧和善,他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

谁知……

“用过膳了吗?”

祁蘅坐在客位,忽然道。

祁峥默然地摇摇头,把信折起来,放进袖笼里。

旁边侍女无声地端来了膳食,祁蘅接过来,拿勺子舀了半碗粥,递到他跟前。

“快吃。”

第514章证据

祁峥撇过头去,祁蘅皱眉把粥又往他面前递了递,被他一把推了开来。这番简单的动作之下,祁峥的气息有些微喘,祁蘅眼内闪过一抹恶色,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咬着牙把头转了回去。祁峥望着他,平息了一下气息,才伸出手来,把这碗粥接了过来。

即使这样沉默的静谧,也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祁蘅坐回座位,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气息如游丝一般无力:“都会好的。”

祁峥一口热粥入腹,突然剧咳起来。

祁蘅闭上眼,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寄去东吴林家给林清之的信件一路就没有断过,无一不是石沉大海,对于这没有进展的进项,宁馥也已经慢慢接受了,最坏的结果总归坏不过一个死字,但她不信,这个字会这么早的就落到林清之的身上。

而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人还能喘气,就能翻得了盘。

到达东吴边境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宁馥一行人最后一次在驿馆休整,次日便会正式踏入东吴境内,过不了一两日,就会抵达林家祖地。

越是靠近东吴,京城那边的消息便就越少,后来的几次讯息还都是周凡这边传达过来的,掐算着这个时代信息的流动速度,宁馥在知道一则变动的时候,京城至少也已经过了三五天了。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休息用饭加沐浴过后天色也还很早,从进了驿馆之后就没见着周凡,宁馥收拾完毕之后仍不见人,有不少话还想与他言语商议,便叫霜容去看看。

霜容才推开门,周凡正好就站在门外准备敲门,一笑便直接踏了进来。

宁馥一挑眼,让他落座,自己也坐到外厅,抬眼便问:“院正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周凡道:“他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但是皇上压下未准,依时局来看,这件事没有个满意的结果,皇上是不准备做留或者舍的决定了。”

宁馥点点头,又道:“靖王那边如何了?”

周凡面色一沉:“不知道靖王是不是慌了还是怎的,先前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看样子也不是头一回做案,按说该是个老手稳如泰山才是,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他闭府不出门,连早朝也称病不去了,听说还把幕僚都招到了身边……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胆太大还是心不够细才好,既然不是第一回了,就该早就做好应对的准备才是,谁能想象得到他接连几个动作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宁馥顿了片刻,看着地砖道:“这么反常,必有妖。连我们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他出身皇家,从小淌的水就不知比我们深多少倍,敢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又岂会连这点小风浪都经不住?除非——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所为。”

周凡一怔,一字未言,而是将袖内的一封极小的信封双手呈了上去,宁馥一愣,看了看信封,伸手接过。

没有名字的信封,一看便知是韩尘掼用的,她一边展开,就听着周凡在旁叹为观止的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傅这边送来的消息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好像还查到了些什么,事情好像还牵扯到了祁蘅……”

信件看完,也听完了周凡所言,宁馥也是一震。半晌她才垂下眸来,叹道:“你说,我们手里的资料是交给院正好,还是交给韩尘好……”

她自己也很意外,还是霜容在旁提醒她才记起,那两位入狱的官员虽然并非权重,但是也正是因为并非权重,她当初收集资料才不那么困难,还是比较完整的。

那二人有一位共同的园艺师父,而那位园艺师父,正正就是早前在祁峥的靖王府里担任花园管事,后因上了年纪染了风湿不宜再长期与花草为伴才提前告老。

那位花园管事告老之后并未离京,而是在京中开了课班,收的徒弟最后都有不错的归宿,其中两位便就进了那两位官员的府邸,而那两位官员不知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巧,前后都对园艺染了兴致,便将那花园管事分别请回自己的府邸去授艺。

而这些,是在他们二人已经入朝为官之后的事。

乍一看没什么,可若是这二人同时又都与会试舞弊有关的话,那就有什么了。

前面的事有他们,后面的事还有他们,清清楚楚的说明了一点——他们二人,在入朝为官之后,隐性的在为祁峥做事,那花园掌事便就是中间的维系人。

而这,已经不仅仅是会试舞弊这么简单了,这已经是结党。

无论有没有他们确实结党的证据,这个资料拿出来,只要给皇帝看了,就不需要证据了。

而眼下要面对的问题是,这个资料,交给谁。

周凡沉默思量了半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东西,给了旁人其实才是最好,因为举证这种东西如果由院正大人交出来的话,他自己本身又惹了皇上的疑,难保皇上不会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而且就算信了,也不会对院正大人有什么好感——这份资料是从哪来的?他身为一个学院的院正,怎么会有途径掌握得到这样的资料?是以,只要这份资料是由院正大人递上去的,就算院正大人还了自己的清白,也会惹了皇上的厌。”

宁馥垂眸,长叹了一口气。

周凡也叹,又道:“但是如果交给旁人,就得是一个绝对信得过,并且还要够实力去举这个证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立场不冲突。放眼望去,自然除了太傅大人之外就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可是您又担心,以您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会不会办的妥妥当当。”

宁馥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又有些发呆的置在了唇边,说道:“而且,现在还牵扯到了祁蘅,这一下子就是两位王爷,我担心的是重量问题。皇帝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证据只是其次,我担心的是——皇上是不是能接受得了这一件事揭出两个儿子。”

第515章合作

这话言出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的确是个难题,往深里想,还会是一场赌博。

如果把这些证据交出去,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能去看皇帝的心思到底如何,若是皇帝本意对这两个儿子都能舍得去,那自然不必忧心,可是——终究太重了。

一件事揭出两个儿子来,便就算自古帝王之家无亲情可言,也有个皇室脸面问题摆在那里不能忽视。

以韩尘一人之力,真能做得到吗?

霜容不比周凡那么冷静和理智,她听了这个问题之后,想的并不是韩尘是不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她只是觉得,宁馥之所以迟迟难以做下决定把证据交给韩尘,其实心里多少还是在担心如果皇帝面对这些证据发怒之时,韩尘是否能承受得了帝怒。

就在几人各自斟酌思量之时,周凡抬了眼,道:“不如这样,与其姑娘您在这里难以决断,不如把这些证据直接交给太傅大人,由他自己取舍定夺,到时怎么进行下一步,他心中定有计较。”

霜容也觉妥当,便向宁馥看去,宁馥犹豫一番之后,最终抿唇:“就按你说的办。”

言罢,把资料交给周凡:“务必保密,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要被别人有所察觉。”

周凡一笑:“姑娘只管放心便是。”

这边这样把证据送了出去,韩尘那边自有人把证据送到了他的手里。

韩尘在京中处在漩涡中心,但是事发之后一直都没有过任何表态,就连皇帝几次私下召见从旁问起他的意见,他也只是笑而不语或是改言其它,对于此事,一直都是一副不沾不染的态度,为此皇帝着急也拿他没办法,几次召见都是如此,便也就晾着他不问了。

面对皇帝他是这么个态度,但是却不代表他真的就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不搭理,否则宁馥也不可能立即就知道祁蘅与祁峥之间开始往来的事情。

他阅完资料之后就丢到了桌案上,秦航走过去拿起阅了一遍,后而高深的微微一笑。

“还是你棋高一招,知道把消息送过去之后,宁姑娘必然就会想办法搜查证据,院正现在处在这样的局面,她绝不可能会袖手旁观,现在果然送来了,只是我有一点很好奇,你是怎么断定她就一定能掌握证据的。”

韩尘一笑而过并没答他,不过对于他这般态度,秦航几人早就已经见掼了,便也没再追问下去,末了秦言撇着嘴道:“行,算你这回高招,就听你的,只保护和负责传递消息,行了吧?”

秦航转头看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态度好点,他才又撇了撇嘴,声音小了些,算是服了个软,道:“那现在证据有了,你怎么着,进宫吗?”

韩尘的目光往那些资料上落了落,半晌后道:“先收着,这些以后有用,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航抬了眼:“你有后手?”

韩尘起身:“这些资料算是她对我表个忠了,咱们这边明白她的立场就行了,我自有应对。”

看着他踏出书房的背影,秦航低头微微皱了眉。

这……真是她表忠吗?

可他怎么觉得,这更像是韩尘谋算的一个保她安全的护盾呢?

习惯了早起的人,天一亮这生物钟就发挥了作用,纵然宁馥一夜未能好眠,可到底是醒了,也不贪睡,起身到了院落里。因为现在的她可以随心,所以发髻都不用盘,只需编个大辫子扎在脑后就行,倒给她节省出很多时间来,她一身男子打扮,便还是束发在头顶,套了一身武服,这边在院落里先做了些热身运动,继而开始有针对性的做力量练习和击打练习。

霜容和烟珑一直都有跟着茵妙周凡练习,现今也是稍有两下子的,但都是从扎马步到套路拳脚的开始,所以和她一样早起练拳脚的时候就总能见识到她那不同的练习方式,只是心里总是好奇的不得了,因为在她们的眼里,宁馥这种练功方式……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此刻宁馥在长廊处,伸着双手抓了廊檐,做着直体的引体向上,这是力量的锻炼也是耐性的锻炼,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和前世相比差了很多,所以房间的有所增加训练量,但这样的动作毫无花哨,更是不断的重复,自是惹来霜容和烟珑的凝眉侧目。

但宁馥是毫不在意只专心自己的,等到引体向上做到第一百六十个时,她才不甘的松了手下来。

哎,以前做两百个都轻轻松松不在话下,现在做一百六十个,肌力就明显跟不上了,真是有点失败。

心里不爽的摇头,她又伏下去做俯卧撑,结果也只将就的做了三十个就只能算拉倒。

周凡正好走过来,在园中看到这一幕不由的怔住驻足,直到宁馥坐下原地休息这才慢慢靠近前来,不作声的看了看廊檐,尝试着扒上去做了几个,开始时还有些奇怪本着不理解的心态去的,连着做了几个之后跳了下来,目光精亮。

“受益了!”

这么弄了一场下来,宁馥也乏了,笑着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一边邀他进去说话。

霜容几人赶紧去安排早点与茶。

等到周凡一边比划着思量那俯卧撑的奇特时,宁馥已经坐下了,周凡一边往里踏一边丢了一句话出来:“今儿那几个家伙居然给了我一个暗号。”他一边言语一边很是不可思议地道:“意思是等到了林家,若是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把他们召出来。”

烟珑正好走进来,听闻此话很是诧异,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只是监视呢。”

霜容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面色平平的把早点放下,轻声道:“咱们姑娘送了那么大一份礼过去,他们总得表示表示,至于用不用得上是另外一回事,他们至少得拿个态度出来吧。”

言罢,别有深意的笑望了宁馥一眼,道:“姑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宁馥拿起一块糕饼垂目吃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霜容只笑:“那便是了。”

第516章云城

从那次于丛林之中逃出生天,宇文陌弦对韩尘起了杀意起,宁馥就已经有所顾忌了。

宇文陌弦与常人不同,他所思所想会立即就付诸于行动绝不会在心里压抑太久太深,而宇文陌弦都有了此意,那她身边的人,对韩尘定然也有所戒备。

当然,身边的人不得她的命令是肯定不会向韩尘动手的,而且她也不担心他们几个会私下里替她出气——实力相关太过悬殊,她身边的这些人,不是不敢,而是懂得以卵击石只会为她带来麻烦。

人和人之间是相互的,她这边的人对韩尘那一方如此,那么相同的就是韩尘那边的人对她这边也必是如此,两边如此这样针对,就算都不动,长久下去也不会是件好事,弦崩的紧了,必有断裂的一日。

是以,当那些证据拿到手里的时候,她虽有顾虑,但是决定给韩尘是心里早就这么定下的。

只有这样,让韩尘那边的人认为她暂时与韩尘是一条船上的,她才安全,他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才会有所缓解,而这种缓解虽然未必能够长久也未必能够达到完全解除的作用,但是哪怕只是缓解一二,也足够她眼下往返东吴了。

这就够了,这来回的路上,她还不想生出更多的意外和麻烦。

霜容眼下这般问她,她知道霜容看透了,霜容没有点破,她自己更是不会。

理智上与形势上,这样走是对的。

低头抿了口粥,她的心沉下去又浮上来,有些东西她很确定一直都在被她本能的强制着压下去,但是就像是一个染上了酒瘾的酒徒,而那个被她压在心底的东西就像是一坛极品佳酿一般勾着她的心魄。

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将粥碗放下,她起身往里走:“收拾一下,午后起程。”

十一月二十一,冬日寒冷,东吴之地本并非极北,但是今冬冷的特别早,也特别的冷,滴水成冰,掀开车帘便就看得见远景之处莽莽的山脉覆雪万里,沉默蹲伏于苍茫大地。

昨夜甚至于下了一场大雪,雪厚尺许遍地银白,云城的城门映入眼帘的时候,喧哗的人声也同时传入耳鼓,车轮轻悠慢转,穿过长长的城门,家家户户门前一片热闹,无处不在映衬着这座古城的繁荣。

伴随着嘈杂的语声,偶有几句便就飘到车厢之内。

“林家真是没完没了,这得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不让人开门做生意,这个年都没法儿过了!”

“不就是选个新家主么,其实有什么可拿不定的,该谁就是谁,至于拖来拖去拖到现在么,好嘛,这一下子半座城都别想过个好年了!”

“不让买卖,还不能关铺子,这大冷天儿的在这儿耗个什么劲儿,还不如回家种地陪陪老婆孩子,好好的大活人就都耗在这儿上头了,到头来这损失,他们林家管不管?”

“管?谁管?得了吧,只求他们赶紧做个决定推个新家主上来,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就成,还指望他们管这个?到时候别把大家伙儿赶出去连口饭都吃不上就不错了!”

纷乱的语气雪后的空深寂静,霜容在车厢内凝眉:“原来这热闹还不是买卖红火,竟是铺子里的人都在外头发牢骚。”

烟珑表情担忧不已,道:“看来林家果然有事,怪不得林公子一直未与我们联系,就是不知他现在人在哪儿了。”

宁馥正在思量踌躇,抬眼望去,这二人一个脸色凝重,一个满目忧心,这气氛瞬间就凝固了,她本想张口说两句,但是因着到底还没见到林清之本人,想来这到底是林家家事,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在侧耳一会儿再听不到街上的流言之后,悻悻的开口:“但愿那小子在这儿不走不是为了争什么家主。”

云城是一座不算大的城镇,在宁馥看来,几乎就相当于三四线的城市,但是因为地理之便而通货频繁,是以经济流动占很大的优势,这也是这座不大的城镇却很繁荣的原因。

不大的城镇,因为往来通货便就有货商,是以,小小的城镇上,走不了几步远就会有两三家客栈比邻,竟都还看起来生意不错的样子。

但是也同样因为林家的原因,整个城镇的经济都停滞了,货商自然近期较少,是以,客栈里门庭冷清,掌柜和小二都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避开繁华的主干街道,绕到一条小路上,人群清减了不少,择了一家素雅的,周凡和霜容下车查看了一下客房,这才让宁馥下车。

让宁馥满意的就是这个了,霜容总是能了解她的胃口,就连选择落脚之地也不例外,先前一路在驿馆是没得选,现在到了云城要住进客栈,这一住还不知道要住多久,自然是以舒适和环境为首选条件。

他们几个包了两个院子,最难得的也是此处了,主干街道上的客栈方便是方便,但是到底环境狭小,哪比得上独门独院住的舒服。

将行李等等全都卸下之后,程衍去套车喂马,宇文陌弦也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整个人隔着纱笠透出的气息让人感觉比这雪天还要寒。

宁馥挑了挑眉:“不舒服?住不掼?还是不喜欢?”

宇文陌弦摇了摇头。

宇馥又问:“那是怎么?饿了?还是累了?”

宇文陌弦又摇了摇头。

宁馥不懂了,看向霜容。

霜容抿了抿唇,上前:“是不是觉得你的房间距离姑娘太远了?”

宇文陌弦的纱笠重重的点了点。

霜容深吸一口气,回看向宁馥。

宁馥抚额:“大少爷您将就一下,这个院子就是这么设计的,而且你已经是距离我最近的了,总不能把隔壁霜容和烟珑的房间让给你吧亲!”

宇文陌弦不动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末了,霜容道:“那不如这样,你先这么住着,今天就先这样,明天我们再寻一家客栈,直到让你满意为止,可好?”

这话言罢,没诚想宇文陌弦居然开口了:“到云城了,林清之,怎么不来请我们去他家住?”

第517章良缘

座上林清之,脸色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晴鹤从外面进来,一抬眼便就望见他这个神情,脚步顿了顿,才复又踏进门来。

屋内足足有七八个侍从,本是平视如同木头一般的模样齐刷刷的向他盯来,有人上前一拦,道:“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就好。”

“嚓”一声,刀锋出鞘,一个平砍过去直接架在这人肩头,此人却面不改色毫无畏惧,目光只往那刀锋上轻轻睨了一睨,便哼道:“您是要在这里动武见血吗?”

“有什么事跟你们说就好是吗?”寒光里晴宿主仰首一笑,唇角笑意讥诮,随即便抖了抖刀锋。

众人虽然未动,但气息明显松了半分,为这主仆二人倘还有一丝理智而放下心。

晴鹤突然闪电般出手!

他一手探出坚硬如刚,直掏对面这人心口,手指一勾,揪起胸前一片薄肌,运指刚柔,飞速一掸。

周围两侧再是见惯血腥场面也齐齐变色手软,“当啷”一声,从对面这人的痛呼声中,衣衫下抖掉一柄乌金短匕来。

“有什么东西就挂到明面上,揣怀里再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晴鹤收手的同时也将刀锋入鞘,面不改色,声音淡淡传出,如一线刚锐,逼入所有人耳中。

“滚!”

一声长喝从上座传出落下,被晴鹤一拳勾住的那人虽然至今未呼出半声,却是早已痛得脸色惨白躺在地上抽搐,两侧几人哪还敢硬来,对视一眼皆觉恐惧,纷纷上前将那人抬了出去,屋里立即清了个干净。

待这些喽啰走了个干净,晴鹤才直奔座下,沉面道:“仍然没有结果,城内所有的客栈几乎都走遍了,并没有宁姑娘一行人的踪影,根本就没有以女子为首的外地人落脚。”

林清之皱着眉,语气却还和气,道:“韩尘不可能放假消息给我,也没这个必要,推算着她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云城了,怎么就是查不到呢?”

“会不会是韩尘故意想让你分出心神来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然后趁你分神的当口……”

“别的事也许会,但事关宁馥,他肯定不会。”林清之立即接口,“你再去暗查,以宁馥的性子,太过招摇明显的地方她肯定不会去,也许她未必会住在客栈,打听打听有没有住在平民家的外地人。”

晴鹤凝眉,重重点头。

云城不比京城,这里是林家的势力范围,却并不是林清之的势力范围,做起事来本就不顺,还有林家的人从旁监视,更加寸步难行。

在这个时候宁馥会来,他们也很意外,林清之虽然面上苦恼,但是晴鹤却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

宁馥的到来,极有可能会让林家的人察觉得到林清之的软肋,他担心,却也替林清之欢喜。

因为不想让林家的人发现宁馥的存在,这些日子无论宁馥寄来多少信件,他们这边从没做过任何的回应,目的就是让林家的人忽略掉宁馥这个人。

可她居然来了。

因为担心林清之吧。

“孔无喧那边如何了?”林清之忽然问,目光灼灼。

“韩尘归京之后,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握了,孔家将会很快举家回到南方,那个娄娇娘,他不娶就没活路了。”晴鹤道,“娄家在当地虽然无权无势,但是祖上也曾在当地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之家,名声极其有威望,孔无喧毁了娄娇娘的清誉却就这么逃回了京城,除非他们孔家不想混了,否则他们孔家在江南的根基被人连根拔起不说,也会落得一世骂名,而这件事,也必会捅到京中。孔无喧无论愿不愿意,孔源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总不会让自己一世家业毁于一旦。”

“哦?”林清之抬起眼,微笑,“那这么看来,宁馥回京的那两天,孔无喧竟然也没能见得着她?”

“这也算是命吧。”晴鹤悠悠一笑:“没有与宁姑娘联系而使得她做决定要来东吴,而她回到京中的时候,孔家的事情已经快要揭起来了,正好她要来东吴,这种机会韩尘是不会放过的,文书立即就给了宁姑娘,才让她立即就能出发离京,而孔无喧那边,不让他出府,这对韩尘来说,能有多难?”

“哦?”林清之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却有些晦涩,道:“今时有韩尘与我如此合作,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变成今时的孔无喧?”

晴鹤面容一凛:“宁姑娘已亲身至此,你断不要说这些……”

“说说而已。”

“……这两天他们盯的很紧,我担心他们会在我们之前找到宁姑娘……”

“……绝对不行。”林清之猛的抬头。

晴鹤抿了抿唇:“要不要联系一下韩尘的人,毕竟这里有一半都是他的势力……”

屋内瞬间冷凝。

半晌后,林清之抚了抚额,甚是疲惫:“再找找,如果三天后还是无果,也只能如此了。”

晴鹤无声下去,出门时表情难以形容,一半忧虑一半欢喜,与韩尘的合作并非本愿,若非不得已,他们真不想让韩尘插手太多。

东吴云城这边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家主之争了,其中夹杂的事件已经在京中引起波澜——涉及权位高下,就直接意味着你死我亡,站队这种事情本就身不由己,现今已到了一争雌雄之时,他们云家,又岂能半点不受影响。二皇子若这次再不撸下场来,待到他日一旦崛起,他们云氏一脉,便就只有连根拔起的结局。

可拉下二皇子,却还有个三皇子……

事情一旦上升到皇座层面,那后果便如野兽獠牙,利齿森森,谁也不敢轻视了。

……

孔夫人看着孔无喧——自从得知宁馥又离京远去了东吴,他便似乎突然失去了人生的希望,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神,无人能看清他眼底表情,周身的气息,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冰冷。

“孩子。”她小心翼翼道,“娄家的女儿,不是随便哪个大户人家就能迎娶得到的,娄家极有威望,娄姑娘也是个好姑娘,而且现在你也没有别的选择,若是坦然面对细心经营,将来必定是一桩良缘……”

第518章处置

“良缘……”孔无喧眯起眼,仔细回想那位娄姓女子的容貌,然而任他费尽心神,所思所想也只有那远去东吴宁姓女子的音容笑貌而已,那如同出自雪山之巅集日月之辉华的容颜,而他母亲口中所言的娄姓女子,他连她的容貌都记不住,哪里能回想起半分。

心里早就只容得下那一人,哪里还能有其他的女子的容身之地。

“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她那么本事,这种事岂会无人告知,可她就算时间紧迫不能与你言语相见,身边那么多人,留在京中的也大有人在,可至今都没有一人前来与你有过半句话可说……”孔夫人忽然叹道:“你该醒醒了。”

孔无喧忽然笑了:“对,是该醒了。”

这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几番波折几番磨难,对宁馥,在京中本炙手可热的孔无喧何止是问心无愧,更是因为她,吃尽苦头,声名受累,现今竟落得如此荒唐受人掣肘的地步。

回江南与娄氏女子之事,事后他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也仍然寻不到半丝破绽,可他却坚信这件事必是个局。

一个,专门为他量身定做,好把他踢出局的局。

听到儿子这般言语,语气所形容竟与油尽灯枯之人无二,孔夫人的心都淌起了血,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真的醒过来,不要再迷恋那女子,早点回头是岸才是最好。

而眼下又不能说那些过激的话去刺激他,她所选择的,是尽量维护儿子的尊严的温和的处理方式。

她紧张的盯着孔无喧,孔无喧却只垂眼盯着地面。

“……本不该如此的。”孔无喧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我如果不去江南,就不会遇见娄氏……如果没有娄氏,他们就不可能算计得了我,这一切,都只是……那人一手安排好的。”

原来,他还是这般沉沦。

就算是个局,就算是有人一手安排好的又如何,娄氏一族也是他们孔家愿意的亲家,这件事就算他们夫妇二人也觉得不寻常又怎样,娄氏一点也不差啊,儿子,怎么就非那个女人不行呢!

这些话,孔夫人最终还是选择压在了肚子里,就算她的儿子也这般认为,但终究只有他一人如此言语,可如果这话得到了周围的人的认同,那他立即便会发狂。

与发狂的追寻那女人的脚步相比,她宁可她的儿子像眼下这般,一旦燃起了怒火与希望,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片压抑的安静里,孔无喧只微微仰首,看着自己的母亲,孔夫人面色晦暗,神情变幻不定,却始终避开了他的目光。

最终,他淡淡点头,轻描淡写的道:“那便由你们处置吧。”

一句话轻飘飘从屋内刮过,其力度却胜于一场沉重凶猛的发泄,满室的静谧都被微微刮起,压抑到无法呼吸的室内,孔无喧终于缓缓转开了一直注视孔夫人的目光。

他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平静依旧,然而最初那点璀璨的明光,却如风中烛一般,颤颤飘摇,渐渐熄灭,黑暗中,幕布垂落,只余一人茕茕独立,对着满台寂寥的月光。

孔夫人看着那样的眼神,只觉得心中的刀又割了起来,仿佛再也不会停下来了。

……

宇文陌弦从周凡的手里拿过竹筒,打开来看了看后递给宁馥。

“那个男人不要你了。”

宁馥满头雾水,接过字条打开后,也是微微一愕。

很意外。

因为东吴这边的人脉都要临时去了解,是以这次来东吴时间很紧迫之下,素缨楼密室里的一些资料一大半都被一道带了过来,霜容落了一眼那字条之后,就带着烟珑出去了。

再折回来的时候,便是厚厚的一沓娄氏相关资料。

宁馥也早有所了解过娄氏,当时孔无喧之所以去往江南,那个局还是她张罗的,孔家所在之地的大户和有权势的家族,她当时都已经了解过的。

娄氏确实不错,与孔家结亲的话,对两家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算是强强联手,两家至少往下几代都会繁荣昌盛下去。

而这位娄娇娘,因为女子在家中无甚要紧,宁馥还真没仔细看过她的资料,此时摆放在自己的面前,她默了许久,才伸手轻轻翻了开来。

画像上看,端庄大方。

这是娄家长房的次女,嫡出,相貌好,才学也有几分,这样的家世看起来跟孔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娄家的家声太优,在当地极有声望,孔家若与娄家结亲,将来在生意上的发展不可估量。

这资料在她手里已经有些日子了,她还从来不曾想过这里的资料中会有一位女子在将来的某一日成为孔无喧的发妻。

只翻了两页她便轻轻合了上。

“命运显然是公平的,孔无喧是个好人,应当娶此良妻。”

周凡别过头去,面色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轻声对霜容道:“让素缨楼那边备上厚礼,由锦嬷嬷亲自送去最好,以示敬重。”

毕竟,孔无喧真心真意的帮过宁馥。

宁馥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淡淡一笑。

……

换了几次住所,都不能让宇文陌弦点个头,几人都被折腾的无言以对的时候,宁馥下了最后的通牒:“最后一次,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住客栈,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在外放院子外租的,大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有其它住客。”末了对宇文陌弦警告:“跟我的别苑差不多那种,如果你还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只要肯换个地方,那就意味着有希望,宇文陌弦忙不迭点头。

不过这次宇文陌弦还真没再折腾下去,虽然看起来有些勉强,但终于还是点了头:“凑合吧。”

所有人如获大赦,赶紧收整行李,算是终于有了个暂时长住的落脚之地。

钱对于宁馥早就不是问题,她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小别苑虽然可以,可是还真的就和她的那个别苑差不多——都在城外。

她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旅游的,舒适虽然重要,可是办事更重要。

不在城内,她还怎么找林清之?

第519章码头

这件事是需要秘密进行的,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街上见人就打听林家在哪,林清之在哪。

不过周凡好歹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如今便就是到了异乡之地,呆上一段时日,也就慢慢摸索出些门道来了。

翌日中午从外面溜了一圈儿回来之后,便就进了抱厦与宁馥言语商议起来。

“城内和我们刚刚来的时候一样,虽然到处都听得到关于林家之事,但是都是老一套,无一不是在抱怨的,我们外乡客人,委实不好细致打听,旁听一二不参与不言语还是可以的,怕就怕一旦开口问询,就会引人注意。”

宁馥唔了声,一点也不意外。

周凡等了会儿不见她做声,便道:“要不要随便找个小童来送个信儿,我在后边悄悄跟着看看?”

宁馥直起身,喝了口温汤,说道:“不好,人生地不熟,这里的人三分之二都要倚仗着林家过活,随便找个小童,保不准还要告我们一状,林家现在情势非常,定当比我们行事还要谨慎,万一打草惊蛇,对我们、对林清之,只会不利。”

言罢后她突然抬眼,道:“明儿我们去码头瞧瞧。”

周凡一听说她要去码头,知道她盘算的是什么——林家现在再是封闭,却也不可能断了所有的通货,将来无论谁当家主,生意总归还是要做的,况且现在年关在即,更是大量货物买卖的最佳时机,去码头打探,最方便不过。

可这也正是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的原因。

无论哪里,码头都是三教九流的汇集之地,平常人无事都不去那地头闲逛,她一个姑娘家又非本地人氏就这么过去,万一有个什么事,难道去召韩尘的人来吗?

宁馥看他神色也知他担心的是什么。

她却有她自己的主张:“我一不穿金戴银去那里招摇,二不着女装去那里晃,只装作是来看热闹的外地客商考察情况,有什么打紧?”

霜容都拗不过她,周凡又怎么可能拗得过她?

翌日,宁馥就与周凡扮成了一对外地前来云城做买卖的兄弟,趁着过路此地过来见见世面。周凡扮作是哥哥,霜容和茵妙扮做随从,留下烟珑程衍还有芍芝在家,一路往码头来。

云城的盛水码头距离云城东门有几十里路远,与云城境内完全是两个世界。

每天这里都会有无数南来北往运漕粮的船只靠岸和启航,要说一座城最热闹的地方,码头永远都是其中之一。

除了是卸运漕粮的码头,盛水码头同时也是云城与各地互通消息的地方,就连朝廷的一些文案与相关也大多从此中转,所以此处不但江湖人聚集,生意人聚集,就连官府的人也很多。

这些人里不乏前来与漕运洽谈公务的官员,也不乏趁机设施漕船的小吏。

周凡驾着马车沿着河岸一带先驶了一圈,大致了解了一下地理位置,合计了一番路线,然后在菜市附近停下,找了个面馆吃了碗面,给了钱,让掌柜的帮着看住车,步行走到码头来。

码头整个一大片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地,摆摊的都有把能将死之人说活的好嘴,卖艺的也有比别处更高超的技艺。

其中也有着装妖艳的女子,像只花蝴蝶儿似的,拿着手绢儿在男人堆里穿梭,周凡几人都清楚,这些就是沿河那些挂着五彩招牌的窖子里的窖姐儿,多是北班姑娘,因为缺少文化教养,比起勾栏胡同里那些才貌双绝的南班,可拉得下脸的多。

但这些人也不是寻常人就能搭理的,兜里没有几个钱,你若是贸然调戏,隐藏在人群中那些拥有一副好身手的龟奴们就会一拥而上,把白吃人家豆腐的你绝对能揍个半死。

因此,这其中也不乏有玩仙人跳的,常常是有人满以为兜里有几个钱,就可以抱得美人一度春、宵,结果却落得人财两空,还要被人暴敲诈,这个中真假,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分辨,或者有没有这个运气遇上货真价实的了。

不过听说如今沿河一带的窖子也规范起来,那些正经做生意的开始有了不成文的行规,让惯于风月的人能够一眼看透分辨真伪,以此避免玩仙人跳的那伙人扰乱了市场,但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不过应该风气要好许多了。

除了这些,别的良家妇人就不太多了,有也是搭帮走乡串户的戏班,或者拖家带口卖艺的那些。剩下的也有挽着篮子前来卖瓜子花生小买卖的民妇。

看到那些女子的时候,周凡和霜容有意无意的有把宁馥往别处引的意思,毕竟宁馥是出身大门大户的正经姑娘,便就算后来抛头露面经营起了生意也做了女官,可到底也是形势所逼走到今天的,这些风尘中的事情,他们本能的还是希望能避则避。

这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和本能反应的,要知道,宁馥今时今日的地位,这种场面根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他们还是不希望这些被她所看见罢了。

而那些穿梭往来的,一大半都是短打装扮的汉子,五大三粗,神情彪悍,当中许多人一看就是混惯江湖的。

还有些气势弱些的,应该是船工或者劳力,他们大都大五成群,盯着路过的女人屁股一面调笑,一面说着粗话。虽然他们大多也是穷苦出身,可是因为依附着码头过活,这些苦力也渐渐形成了一支近似于地痞流氓的队伍,而推动了底层百姓原有的本真。

于是乎,他们看到弱小无势的人会欺侮,看到挂着手拿着五颜六色的小旗的人,或者腰上挂着腰牌的人,神情立即又庄重起来——这些,是在码头做事的管事以及相关之人。

衣着讲究,又没什么特别标致的人往往是云城的一些商户,而这些人中也有区分,比如——若是林家的,那必然不敢造次,而若不是,那这些人就成了地痞流氓们敲诈的首要目标了。

宁馥几人说起眼也不起眼,说不起眼却也有些起眼。

他们年纪都不大,与这些三四十较多的人相比就如同孩子没什么两样,宁馥看着那些腰上挂着牌子的人,看起来也不过是级别较低的而已,一路走来,总感觉得到各处人堆里有机警的目光在四下穿梭。

第520章试探

码头鱼龙混杂,严加管守确实正常,从举目望去那么多个管理人员就可以看得出来官府对码头的重视,但是那些夹杂在人群之中的机警的目光,却并非来自于那些散漫着只是例行公事巡逻的管理人员,这就不太正常了。

大周早就将漕帮彻底拿下多年,现今早无漕帮之说,全部都是政府的官员和官兵在运作,而这种差事只有官方还是不太好运作的,目前为止,通常都是半兵半民,也就是说在能通水路有码头的城镇,码头的漕运通常都是有一半或者以上的人员出自于本城的常住民,而这到底是份肥差,基本上也都被当地的大户强占,有的城镇是几大商贾包揽下来漕运,而有的地方就说不准了。

云城就是一个例外。

林家一头独大,半个城的买卖都是跟林姓的,是以,码头这边除了朝廷出的官员之外,就是林家。

有此可见,林家的势力有多大,而码头最是鱼龙混杂之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人群就一定会有帮派,而各帮各派又都不是善茬,却偏偏在这里又能相安无事,这可不是那些在岸口附近散漫巡视的官员能做得到的,其中的管理与经营定然非林家莫属,就冲这样的管理手段,就很让人佩服。

宁馥无意与这些朝廷的官员或者林家的谁打交道,她只是需要观察一下这里的形势问题,顺便透过这些现象来揣测一下林家的深浅。

她在周凡他们的陪伴下看了会杂耍,又看了会江湖人卖艺,再施舍了几个钱给凑上来的小乞丐,便就往套圈儿的摊子面前走去。

一路上她注意到人群里有人在巡视整个码头,却因太过专注,竟没留意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目光的追踪目标。

码头左侧一排两层的木楼里,有双眼睛正在窗户内,紧盯着袖着双手看着周凡拿着几个套圈套瓷杯的她。

“那几个好眼生。”

旁边有人答道:“好像是路过云城中转的过路人,那个套圈儿的是他的哥哥,旁边两个清秀些的是家仆小厮。”

“中转的路人?”那双阴鸷的眼眯起来,“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便就算见过些世面,也未必能在这样下九流的地方能如此镇定自若,哪个不是面上冷静实则战战兢兢?你仔细看他,从头到尾连眉毛都没动过分毫,这份定力岂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能有的?”

默了一默后,又阴阴一笑,道:“你再看看,除了那个哥哥之外,你不觉得这人和那两个小厮也太过清秀了些?清秀到——不像男子?”

旁边人闻言,立时无语。

他哼了声,转动着手上的公子扇,目光又投向窗外。

“再去探探,这么久了,那人早该到了。”

旁边人听得这话,立时招手唤来了几个人,悄无声息下了楼去。

周凡扔了十个圈,套中了一个鎏金夹玉的白瓷杯,和一个小瓷香盏,烟珑却只套到了一个青花瓷簪子。

两人都把战利品送给了拢着袖子在旁观战的宁馥。

周凡看了下四周道:“该回去了吧?天色也不早了。”

宁馥也看得差不多了,正有此意,便让周凡拿了一手的瓷器,掉头准备回去。

才走了几步,一块巴掌大的物事忽然落到了脚跟前,烟珑走在前方护着,一个避之不及,踩了个正着。

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宁馥,面前已经多了四五个高壮的大汉,为首的络腮胡子,却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斜襟镶领锦缎长袍,袖口紧扎着,目光紧盯着他们。

周凡和霜容立时上前将宁馥护在中间,并且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很容易就能感觉到的紧张气息。

林家的人。宁馥的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这几个字。

可是林家的人盯着她可以,怎么会这么迅速的就动作了?

她脑子里快速的转着,还并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林家的人记在心上,同时发现到四周的人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人才是最了解林家的人,既然他们无动于衷,那么看来这伙人的发难之意并不是十分明显。

不是真的要发难,那就意味着对方也并不确定,只是试探。

宁馥从未与除了林清之以外的林家人打过交道,便就是林清之在京城的父亲以及家眷家仆,除了晴鹤之外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是以,林家祖籍这边的林家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她完全没有把握。

只知一点——这里天高皇帝远,虽然这里还有一半得听韩尘的,但是韩尘到底也人不在此,而且林家又是这云城一大半人的衣食父母,等同于半个土皇帝。

她不能确定林家到底能有多大胆又到底能有多大的权势,只能从这周围的参照处上猜测林家的用心以及——胆子和权势。

她微微的冲着那络腮胡笑了笑。

络腮胡没动。

她上前半步,将方才被烟珑踩到的牌子捡起来。

“好精致的牌子,可惜不小心被踩了,真是不好意思。”她掏出绢子,仔细的将它擦拭干净,然后双手拿着递出去,“大叔,对不住。”

她笑的明媚,声音带着几分歉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小心做了错事的少年郎。

而她本来就是个少年郎的年纪……

络腮胡看见她这样,紧皱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动。

年底了,云城现在这么紧张,虽然更应小心,但同时也是为了不想多生事端。他本来就只是想吓吓这几人,让他们露出点破绽,好看出他们是不是与那京城来的人有关,可没想到这少年郎竟然这么没心没肺,就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死’这个字一样,竟讨好起他来。

主子说这几个小家伙像是女扮男装,可便就算是女扮男装也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个女子,眼前这个小丫头,哪里有半分锐利与气势,哪里像是个做官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纯真的女娃娃,为了贪玩来到这里才不得不装作男孩子的样子嘛。

第521章葵花

络腮胡踌躇了起来。

他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枵让他就这么折磨一个小女孩,不仅会让同道不齿,自己也伸不出这个手啊。

“大叔?”

宁馥偏着头,再娇娇地一声喊,把手伸出去了一点。

络腮胡回神,盯着眼睛睁的大大的她。

他在码头上多少有些份量,常人看见他便是不尊称一声“九爷”也要避开路走,她如此不避不退,看起来是真的不怕,而且,她在看到他时目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惊诧之色,兴许,连他是谁她都不知道。

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她又怎么可能不怕他?

算了,他还要在江湖上混的,万一传出去,谁往他的船上捅一刀子,那他这辈子也不必在帮里混了。

再是要听主子的话,也得懂得怎么让自己活的更自如。

他瞪了她一眼,伸手夺了牌子,大步走了开去。

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周凡的手心都攥出汗来了,而烟珑这才抖了起来,吓的脸色惨白。

“咱们快走吧。”

宁馥被他们拥着往码头外走去,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也渐渐落回了肚子里。

她确实怕了点。

纵然杀人如麻,在面对数之不尽层层涌来的敌人之时她也未曾有过半分退意,但是眼下的情况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杀人简单,驭人才难。

这里是林家的地头,也是大周的国土,她可不能在这闹市之地大杀四方,一旦有收敛就必会被对方掣肘,她再是厉害,也架不住这半座城都是林家势力。

更何况她是有官职在身的,在这里杀人,皇帝也不会不管。

不过她好歹赌赢了。

年底不仅是朝官们考核官绩的时候,也是关系到商留下一年运作的关键时刻,漕运则是关键中的关键重点中的重点,若非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没把握的人过于为难。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盯上,所以还是惊了一惊的,如果真的万一动起了手来,自己这帮人只怕只有生挨的份,这是极为不利的。

她心里存了事情,回到面馆上了车才渐渐回了些心神。

而络腮胡回到那木楼上,则照实将经过禀明给他的主子。

“应该真的只是个路过此地贪玩些的寻常小姑娘,并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妥,若真有问题,方才那样她哪能忍得住,早带着身边的人上前了,况且,以她的身份,身边高手怎么可能少得了,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我再没感觉到有其他人在周围秘密保护。而且我认为,来东吴,她肯定巴不得戴着官帽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怎么会像微服私访似的?”

屋里阴暗处传来声轻嗤,然后一只手刷地把窗户拉开了,日光照在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上。

“跟林清之那小子还有韩尘打交道的人,岂能以常人之心度之?”说完他又把窗帘拉上:“我得回府了,你再去盯盯看他们去了何处,若是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不必来回我了。”

络腮胡领命下楼。

宁馥回到小别苑,在霜容侍候下好生用了碗热汤之后,这才让周凡和宇文陌弦进抱厦来。

宇文陌弦的纱笠看起来特别的冰寒。

今日码头半日游没有带上他,为此宁馥费了好半天的口舌,又是恐吓又是委以重任的强调他必须在家把老本营看好,否则韩尘那边的眼线没准就把这小别苑占领了。

他信了,事关韩尘,自然谨慎,这一天过的风平浪静简直太平的不能再太平,越想越觉得宁馥这是成心不带他,早就板着脸不说话了,眼下跟着周凡进了抱厦,头一件事就是紧紧的坐到了宁馥身侧,以防她再出门又不带他。

宇文陌弦甩脾气不要紧,只要别哭别闹,这都不是事。

是以,这就与周凡言语起来。

“我今日留意了一下,发现盛水码头一带的治理管理相当井井有条,原先以为林家现在内乱不稳定然就是朝廷在管制,但后来琢磨了一路之后我觉得不是,但凡码头河港各处皆有官兵驻守,如何这盛水码头处在云城这种形势之下,居然一个兵丁也不曾看见?我知道林家势大权大,可是居然能大到这种程度,而且还这般有序,你们有没有觉得不正常?”

烟珑默然无语,因为去码头全程她都在担心宁馥的安全问题,这些细节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

宁馥看着霜容,她向来是个细心的,眼皮子也活些,应该留意到了什么。

可是霜容后来的时候也是看着镇定实则很慌,见她望来也是低了下头,没说话。

周凡说道:“这件事打听起来还是不碍事的,云城本就处在交界处,流动人口甚多,外地想要进来分一杯羹的商人比比皆是,我出去一会儿,回来再禀告姑娘。”

宁馥坐下喝了碗茶,周凡就回来了。

“如今掌管盛水码头这边的云家人原来竟是林平之,而之前码头驻守的官兵是兵马司的人,但是后来林家的手伸的越来越长,好处自然是递到了的,是以兵马司这边只是挂个名,实则底下用的全都是林家的人,至于没看到官兵,则是因为那些林家的人换了便装。”

“林平之?!”

宁馥听到这个名字,一惊的同时差点也没把入口的茶给喷出来。

实在不能怨她。

要练此功,必先自宫。

如不自宫,也可练成?

金庸笔下那个把葵花宝典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半男不女的家伙,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不容忽视。

不过她自然很快就收了心神,一边挥手让霜容去拿资料来,一边对周凡道:“这么说来,林家的人都安排到兵马司里去做事了?”

周凡点头:“是的,相当了不得。”

霜容这边拿着资料翻开来往这边递,宁馥接过后扫了一眼,立即抿唇,有些微恼的合了上,啪一下丢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完了,关于这个林平之的资料——”她颓然的坐回椅中,抚额,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空的。怎么就犯了这个错误……”

第522章对手

这个林平之她怎么会不知道!

头前在资料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暗笑过了,对资料上空空如也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时代,不是嫡出的男子在家中本就没什么地位,更何况这个林平之的生母出身极低,并且在他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身边没个能扶持他的人,在祖籍这边并没有什么地位,本人更是平平,一直都没有什么作为,是以,收集来的资料很是有限,这太平常了。

一个几乎透明的人拥有林家血统的人而已,她当时怎会放在心上。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这些资料收集起来的时候,林家还没有生变。

眼下听到周凡打听回来的消息竟是林平之拿着不小的大权,她甚为震惊。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林家生变之前毫无色彩毫无光华,连她这边收集来的资料都对他没有任何字眼描绘。

而偏偏就是这个人,在林家生变之后,瞬间便从谷底一跃登上了山峰。

她瞬间想到的便是超于常人的隐忍和蓄力。

毫无疑问,林平之绝对便是这次林家异常的重要中心之一。

因着这份忽略而造成眼下有些慌手的局面,宁馥这一整天便就什么都不准备做了,把人都召到跟前来,又把林家的相关资料细细的翻了又翻。

如果说现今贵族富胄之家没落已是常态,那么毫无疑问东吴云城的林家绝对是个例外中的例外,特别中的特别,少见中的少见。如今这位去世的家主是林家第四代家主,林清之唤其一声堂叔父,这位堂叔父相当不简单,早前还伴随过太祖皇帝在朝为皇商之首,为太祖皇帝建国立国出了不少金钱上的力,显然已经算是大周王朝史册上不能忽略的功勋,资料上有写,据说当时太祖皇帝一共封赏了三位皇商,而数代过去,其余两姓已经渐渐凋零,现在林家虽然不再是皇商,但是仍然富甲一方,可以说是在东吴跺一跺脚,就得有不少人家浑身颤抖了。

林家也是有着得天独厚的运气。

在历朝历代天家无比忌讳皇商太过拔萃而受掣肘,财力旁落而明里暗里搅动朝局拨乱朝政的先例之前,二十多年前东吴边境战事掀起,皇上不仅没有趁机剥削林家进贡物资,而且还不时赏赐拨款给东吴林氏一族,让其将物资务必及时供给给前线,保证必不可断了供送。

要知道,拨了款下来,林家就更加富了些,这些钱用来做什么都是能源源不断再生钱的好差事,这可和直接拨粮不同,雪白的银子入了账,以林家的本事和生意脉络,会让这些钱立即翻倍的入自己的腰包。

这让宁馥想起了先前那笔资金流入乔闲庭户头的事情来……

略一分神过后,她又凝神回来,继续翻看资料。

历时八年战争终于平定,大军拔回胜利归朝,皇上想来想去,封了当时的武将做了个异姓王之后,不知怎的竟要对林家再赏,可是大约实在是想不到该给林家赏什么,于是又把早前林家太祖的功绩翻了出来,赏给东吴林家一块御赐牌匾的同时,并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林家的长盛不衰绝对是个异数。

朝野上下猜测对林家的猜测不是一年两年,包括宁馥在内也猜测过,也包括皇帝身边的心腹们,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猜得明白。皇帝对林家的恩宠是打心眼儿的真,而且似乎不仅是本朝的皇帝,从太祖皇帝开始,对林家的恩宠似乎就没有中断过,不过所幸林家自始至终除了太祖皇帝那一辈做过皇商在京中为官之外,自林家太祖去世过后,就再没子弟入过仕,皇商这个职位不知原因为何,并没有传承。

也正是因为林家无官职,并且几代过来都没有一人入仕,是以,皇家对林家的恩宠,便就是朝臣揣测,也没有人想过要拿林家如何。

构不成威胁的人,为什么要把力量浪费在他们身上?

皇室对林家的恩宠,无论起初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一个坐江山的天子能够几代人都这样恩宠一整个族人,那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林家有着这样不同寻常的地位,同时数代经营下来,虽然未有人入仕,但在朝中也有了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根基,没有人入仕又如何,他们有钱,有人脉,在东吴等于半个皇帝,说实话,在宁馥看来,东吴这边,尤其是云城,只怕这里的百姓对林家比对皇帝要更亲一些。而这样的存在,已经不是人们能够猜测和质疑的了,林家在大周的地位,已经早就如同白日飞升的神仙一般,让人仰望不及。

而至于朝臣们怎么看——官商两派井水不犯河水是其一,其次是林家祖籍和根基都在东吴,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他们自己身边的水深火热都还顾及不过来,哪顾得上把手伸到东吴来插手林家的事情,更何况,他们的手就算伸过来,东吴这边也没他们的力量。而且一个国家总要有后备的钱库来做以防万一的支撑,林家和他们并没有冲突,并且若是林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将来皇帝一旦说缺钱了,还得是他们这些近臣得自掏腰包,有林家的存在,他们总不会第一个被皇帝惦记上,是以,只要林家不出人入仕,他们又管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私下渐渐地也就无人再去提及这个完全与寻常人不在一个层次的人家的话题。在某些时候,他们还愿意帮一帮林家,给林家行方便。

这也是林清之能一直在京城里横着走的原因。

哪怕林清之这一系只是一个旁支。

谁都知道漕运码头这边的油水有多丰厚有多重要,整个云城一大半的货源都要经过盛水码头,如今自然听得这盛水码头竟然是资料上几乎透明的不起眼的林平之在管理,宁馥刹那间有种林清之这次终于遇上对手的感觉。

第523章出事

不过,林家以前再是怎么威风天衣无缝如今也出了口子。

宁馥目前需要的是怎么打入林家。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累,说道:“我先歇会儿,你们下去吧。”

周凡等人走到门口,她忽然又道:“周凡和霜容你们等一下。”

两人走回来,她站起来踱了两圈,说道:“方才络腮胡走了之后,我看到他似乎去了码头左首一栋小木楼里,周凡你这两天想办法再去查一查,那小木楼是个什么地方,又是做什么用的。”

等周凡走了,她又对霜容道:“刚才说到皇帝拨军饷交给林家,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从穹夷回去之后在京城待的时日太短,我也没细查乔闲庭那边的事,你如今去跟素缨楼那边联络一下,看看乔鸿儒拨给乔闲庭的那笔赈灾的款项如何了。”

她心里的确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只是这其间发生了太多事了,落在她头上的事情也是一件接着一件,暂时一直没机会过问而已,现在这件事又悬了上来,她得把事情清清楚楚的握在手里。

两个人都依言出去了。

再有消息传来就到了翌日的早上。

大清早窗外一片白,推窗一看,北风噗地一下猛吹进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半空里雪花也在姿态多变的腾飞旋转像在轻舞,楼下一树腊梅不知几时已经全开了,正于一园寂静之中散着幽香,周凡穿过树下,一面跺脚一面往楼梯上走来。

宁馥关了窗,烟珑端着热水走进来:“姑娘醒了?周凡回来了。”

周凡昨日傍晚出去,在码头住了一宿,赶早回了来。

宁馥简单的擦洗一番,周凡已经到了门内。

“已经打听到了,原来那络腮胡是盛水码头管理查货的一个小官儿,负责所有到港的船只查验,因为天生九个脚趾,小时候都管他叫小九,现今混起来了,便都叫他一声九爷,他去的那栋楼就是他的住所,平日办事休息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宁馥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异样。

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就让周凡回屋歇息吃早饭去了。

这里宁馥吃完饭,又上后街遛达了一圈儿回来,才发现没看见程衍。

她不知道程衍什么时候出去的,一回来便见烟珑几个脸色慌忙,一问才知早上周凡没回来的时候程衍就说出门转转,结果到现在也没回来。

宁馥面色一凛,让人赶紧去叫周凡。

周凡正在睡觉,一听这话立即起了身,擦了把脸就披衣出来了:“我去找找。”

宁馥这时已经静了些许了,端着热茶静坐,喊住了他,说道:“去雇几个小童,到林府周围看看。”

程衍行事相对稳重,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够久了,她不相信程衍会出什么大的意外,可是他久久不归,也让她的心跟悬在了半空似的,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便就是身边得力的人都在身边,到底也束手束脚。

周凡出去不到片刻就飞奔回来了。

“出事了!程衍被人绑在街上!”

烟珑吓的惊叫起来。

宁馥站起身:“他人如何了?有没有挨打?在哪发现的?”

“人很清醒,看起来还算精神,不像是挨过打,有人守在附近,但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和林府还隔着两条街,在一个小巷子里,看样子有点茺,应该平时没什么人过去。”

“出什么事了?”

霜容闻讯也走进来,虽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慌,但眼里的担心还是显而易见。

宁馥拿了斗蓬披上:“去看看。”

周凡拦住道:“要去也是我们几个过去,你得留下!”

宁馥推开他,已然大步出了门槛。

身边人用久了就是有好处,并不用出声吩咐,烟珑与芍芝自动留在别苑,周凡一个箭步套了车,霜容与茵妙搀扶着宁馥进了车厢之后,顺势坐在车头,马车立即向街头驶去。

很快便到了程衍被绑之处。

这是条两侧都有高宅的小胡同,而两头都连接着大街。程衍被绑在墙下一棵大梧桐树上,身上披了半身的雪花,神情激愤,却并没有呼喊,面容很是无可奈何。

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揣着袖子守在旁边,看衣饰用料很是不俗,想来其主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大梧桐树右侧方有个小门,半掩着,里面曲径通幽,让人一眼看去很容易便认为这就是这两名家丁所当值的府邸。

宁馥却完全没这么以为。

程衍不可能连林家的大门都找错。

这一个看起来不小的人家也不可能养得出这么本事的家仆,这么能耐的随便就把程衍抓住并且绑在这里。

而这里距离林府又隔的不算远……

她下了马车,径直走向程衍。

家丁见着她一个小少年走了过来,不由的皱眉道:“小毛孩子,上别地儿玩去!”

程衍看见宁馥,顿时傻眼了,嘴唇嗡了嗡,‘姑娘’两个字总算忍住没叫出来。

宁馥不由分说,上前便拿匕首割他身上的绳子。

家丁们惊愕不已,连忙上前来阻拦:“你这是干什么?仔细我连你都打!”

宁馥一笑瞪了过去:“你都没有跟我磕头认错,凭白无故绑了我的人,还敢口出狂言要教训我?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仗着谁的身份作威作福,你当云城的衙门是吃闲饭的,还是当大周律法是个摆设?”

家丁们只是奉命行事,可没料到这突然而至的小少年不仅面对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毫无畏惧,还能张口闭口这么多大道理,顿时震的说不出话来。

“看不出来你有这番胆识和见识。”

正说着,那小侧门忽然就传来喝彩,伴随着有些讥讽的鼓掌声,黯影一闪,走出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

宁馥才看到这个人,顿时就呆了呆,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姿很是挺拔,眉眼有些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一笑之下出人意料的有着倾城之色。

他笑言:“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却要问问你,你纵容你的下人来我家里鬼鬼祟祟的猫来猫去,难道就没有错?我大周虽然律法森严,云城的衙门也绝非吃闲饭,可是那也要有凭有据才好,你和我,就算把这个官司打到京城去,也是我有理在先。”

第524章切磋

男子侃侃而谈,不急迫,不慌张,甚至连眉眼间的锐气都带着几分城府。

宁馥几人来到云城也有些天数了,关于打入云家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程衍今天出门定然也是想做些什么,肯定也是奔着云家而来,就冲着眼前这位男子言谈与衣着的不凡,也猜得到他的本家在云城也有些实力,再加上程衍出门的目的,那眼前这人……

站在雪地里的宁馥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立即就提了几分。

再看他,面前的男子有如一块莹玉,浑身上下都透着钟鼎玉食之家贵公子的气息。

年纪与林清之相比小了些,相貌与林清之并无明显的相似之处,虽然不像是一家人,但不代表单凭这外貌就可以排除他不是林家人的可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释然的说道:“林公子说的是,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我们并非是怀有恶意,只是因为来自偏远之地,又仰慕云城林家的声名,所以想趁着这次难得路过云城的桧,亲自来长长眼界,因此惊扰了府上,还请恕罪。”

她这样直接不问便就唤他姓林,他没承认,却也并没否认。

宁馥素日不急不躁,总是一副沉静自信的样子,周凡虽然觉得方才她跟这些家丁直接起冲突很是有些不顾后果,但是眼下她忽然间又恢复了平日沉静的样子,有几分意外的同时在心里也暗暗激赏。

宁馥并未把他们的目光放在心上。

林清之跟她有交情,同样姓林的人可未必会因为与林清之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就会对她另眼相看客气相待,她也从未因为与自己打交道的人是个孩子就轻视过半分,眼前这个人更加不会例外。

虽然对于她两世为人来说,这些人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男子看见淡然有素的她,也有一丝迷蒙。

他见过的人那么多,能亲自出面营救一个下人的却从未有过。

他能够确定,刚才怒斥家丁的她跟眼下自信安然的人都是她的真面目,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面孔?

他此时已然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当下便就上前两步,问道:“方才你说你来自偏远之地?有多偏远,听口音,莫非你的家乡在京城?”

宁馥看着他:“正是,京城。”

“京城?”男子的目光高深了几分,看样子毫不怀疑,而让他目光饱含深意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宁馥来自京城,倒更像是宁馥竟然如此坦白,“对云城来说,确实是远了。”

宁馥扬了扬眉,颌首道:“看来公子对京城还有些熟悉?单听口音便猜得到我们是京城人氏,可见公子必定亲身去过不少回吧。”

男子却并没有礼尚往来的回答,只淡笑着让家丁给程衍松绑,程衍得了自由,眉心轻皱,冲着宁馥默默作揖。

宁馥笑了笑,回头对那男子点头:“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男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想了想,却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上了马车,程衍脸上的赧色还是不曾退去。

他向宁馥致歉:“是我没把事情办好,反倒受制于人,连累姑娘出面……可是事情不……”

“……嘘。”宁馥比划了一个嘌声的手势,程衍立即会意,上了马车再没说一个字,直向别苑行去。

回到住处,宁馥便问:“事情是怎么回事?”

程衍道:“昨天从盛水码头回来之后我总觉得不对劲,现在云城全城的通货都几乎瘫痪,码头那边就算热闹也不应该像是一点不受影响的样子,我怀疑码头那边的热闹极有可能是作作样子,而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么铺张是为了什么?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是以,今天一早我便想去云家附近转一转探探虚实,可是我人才在那云家角门的胡同处观察了没半刻,就见有个人影突然就从角门里窜了出来,紧接着云府内就起了动静,我怕被人误会是我,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谁知跑到了那绑我的地方时,那户人家突然就窜出来家丁,二话不说当场就拿下了我,只说我是惦记他们家家财的匪类,这就把我绑了。”

说着,他暗暗搓了搓冷僵的手臂。

宁馥让霜容递了暖炉给他,又伸手递了杯热茶过去。

回想着方才那男子的音容,再反回来把事情重新在脑中过滤一遍,宁馥也不禁的赞叹这男子的心思缜密。

这件事做的丝毫不会落人口实,还把程衍绑住来引出背后的她,以那男子如今的年纪看来,也是不错了。

这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动作和举动,实则却是仔细推敲过的安排。

首先,他看得出程衍绝对不是一个闲散无主之人,这就说明目光与心智的锐利,其次,程衍根本就不是在巴着他们的宅子,充其量也只是路过罢了,听程衍所言,跑到那里的时候竟是连停顿都无,那家丁就冲出来直接将程衍给扣下,这……

她觉得,不是自己的人在盯着他们。

而是他们的人,在盯着自己。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以后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们小心一些,也客气些。”

外头程衍和烟珑几人互视一眼,不解的目光下闭紧了嘴巴。

如此又休息了一夜,次日已是宁馥那日针对乔闲庭之事所说的两日后了,用过早饭之后,宇文陌弦在外堆雪人,突然就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被绑在石子上的字条。

霜容惊讶的接过展开看了,不可思议的递给了宁馥。

“这应该是太傅大人让人传来的信儿了,真是不知道他们的人是怎么通联的,消息竟然如此快。”而后又道:“上面说,他已经有了资料和确凿的信息,放在一个你知道的地方。”

宁馥也看完了字条,皱眉的同时也没什么好气:“我就纳闷了,他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咱们这边还没动作,他就已经把资料都凑齐了,还放在一个我知道的地方?我知道什么?我哪知道他放在哪里?!”

“依我看,太傅大人的意思肯定是放在京城的,也就是说……你得回去才能拿得到了。”

第525章皇家

回去才能拿到是肯定的,但是,回去后能不能拿到,这是个问题。

韩尘手脚这么快,用心已经不能更明显,这是在警告她,也是在要挟她。

她想要的,就在他那里。

见她面容如此无奈气恼,霜容很是歉疚。

“都是我不好,没想到太傅大人会插手,而且这么快……”

“不是你的错。”宁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的恶气,再把这口气大力的唿了出来,道:“我们远在东吴,哪比得上他近水楼台。”

不过这件事郁闷归郁闷,却也是个好消息,起码,有东西。

这就是个好消息。

至于回京之后面对韩尘讨要资料之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周折,现在也不是思虑的时候。

宁馥在榻上坐了片刻,说道:“前两天送去给韩尘的证据呢?”

“太傅大人似乎有自己的盘算,证据是上递了,但是只是一部分。”

宁馥怔了怔,这个结果意外却也并不意外。

她抬眼:“把祁峥给拉进去了?”

周凡点头。

这边正感慨着,烟珑突然疾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笺:“听见有人敲门,我开了门却不见人,地上放着一个竹筒,里面好像有东西,姑娘快看看。”

信件简明扼要,字数不多,却字字震人心肺,连宁馥都有些招架不及。

她神色骤变,周凡上前从她手中接过那封短信,迅速阅过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皇上……这就把二皇子的职权削了?!”

“何止。”宁馥有些回不过神来,失神的坐回椅中,“多名官员被提上案来,全部被当朝革职。”

屋内齐齐倒吸气。

这消息自然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除了韩尘没人能有这种速度,不过这都在眼下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宁馥忍不住在想,京中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太子的位置一直都很稳定,这么些年来虽然不是最出采的一个,但却是从无大过的一个,不仅没有大过,连小过都不曾有过,而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完美了,没有过错的人,在朝廷中是极为罕见的存在,而本朝太子不犯错的一大原因是基本不揽事。

人若是不做事,自然就不会犯错。

太子走的是什么样的路线行事又是什么样的风格,宁馥从来不关注,只知道这些年朝政一直都很稳当,除了太子之外的二皇子祁峥和三皇子祁蘅虽然面上看起来甚是服从,但是天知道,这服从有几分真。

而再是沉船也有三千钉,祁峥现在被削了职权,与他相关的官员名单也按顺序一个一个拔去,但是这些终究只是明面上的势力罢了。

身为皇子,要是就这么点实力,那也就白活了。

周凡惊愕道:“那现在院正大人是不是就已经没事了?真是不敢想象,说倒就倒了,这得扯出多少血案来……”

得有多少人为了这件事送上人头。

周凡的话把宁馥的思绪拉了回来,突然抬了头:“不对!信上是不是说,皇上只削去了二皇子的职权?”

周凡忙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重重点头:“是的。”

宁馥一愕。

“只是削了职权,这就是说皇上有意要把这件事往小里处理了……”

霜容几个想不明白,便问:“不管怎么说,院正大人算是洗清清白了。”

宁馥摇了摇头:“院正大人没事了,但是二皇子现在一定快发狂了。”

这种事召告了天下,祁峥还有什么颜面?便就算他不计较颜面,也注定与皇位再没有任何缘分可言,皇帝把这件事轻了,是不是念着父子亲情不知道,但是宁馥只知道,皇帝现在没有一次性把祁峥给端出来,就是为了不想两个儿子都出来丢人现眼。

大周是祁家的,是皇帝的,但是大周更是满朝文武百官的。

平衡维持得好还可以,暗地里怎么兴风作浪也都可以,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本事把自己捂严实了别被人抓到把柄,并且就算被人抓到把柄,也得有让别人不敢拿你开刀的本事才行。

现在事情捅到皇帝不得不做些什么了,祁峥明面上的力量被削去了,但是内里的力量呢?

这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实力啊。

毫无疑问,韩尘现在就是祁峥的死对头了。

皇帝这样轻轻的处置,等同于直接了当的把韩尘架在了祁峥的面前你的敌人,就是他,接下来,想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

但是那些资料宁馥记得的,手里现在也留有备份,这件事不止是祁峥一人所为,祁蘅也在其中。

现在祁峥被扯到了台前,挨的这一巴掌绝对不会就这么咬牙忍了认了,而先前祁蘅也不顾风头正劲的当口与祁峥会见,足以说明就算祁峥现在不适宜与韩尘对抗,但祁蘅却可以。

祁蘅的力量,再加上祁峥暗中的势力……那么韩尘他……

先前,宁馥为了帮院正洗清清白,把资料全部都交给了韩尘。顾忌的是皇帝不会将两位皇子全都捅出来法办,却没猜得到皇帝竟然连一个皇子都这样手下留情。

这样不轻不重的惩罚,不仅仅是纵容,甚至于还有可能是对韩尘的不满。

若是这样,那韩尘现在的处境……

“去把送给韩尘的举证资料再拿来!”宁馥突然喊道。

霜容几人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立即飞快去取,等资料放上桌案,宁馥立即让众人出去,留了个清净之地让她闭关。

几人在外面也是担忧非常,他们担忧的是宁馥。

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

而宁馥,直到次日才把书房的门打开,满面疲惫的她交给周凡一封信件,让他务必找到韩尘的耳目,亲手交送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

周凡目光复杂的接过,想说些什么,可面对她这般疲惫的面容,嘴唇张了又张,终究一字未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去了。

霜容伺候她洗漱沐浴,烟珑几人收拾房间准备早饭,水声轻响,霜容看着她疲惫的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您这么辛苦,是太傅大人会有危险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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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有罪

宁馥呵呵一笑,道:“确然如此,进庙先拜神,我们人在东吴,这里除了是林家的地盘之外,还有第二个当家作主的,那就是韩尘。他在京师有了麻烦,我们这边能帮得上便就帮上一帮,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害处。”她瞅了瞅外面,道:“毕竟,我们在东吴的太平,还得仰仗着外面的那些看不见的人。”

“竟是如此……”霜容低了眉,笑容有些深意,却并无反感,反倒竟有些赞成之意:“姑娘不必解释,我也明白。”

宁馥的笑容干了干,刚想出声跟她说个明白,却突然又想,若是再说下去,反倒被认定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以撇了撇嘴,作罢。

烟珑走了过来,抿唇道:“姑娘一直都是这样,想来韩太傅这次的麻烦终究还是觉得有您的责任,毕竟最初只是想帮院正,谁会知道事情会发展至此,而太傅大人把罪证呈堂也是看在姑娘的面子,是以,现在再帮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宁馥忙不迭点头。

霜容不置可否,抿唇淡笑不说了。

云城城门前的大道直行到城正中,就是林府,把府邸建在如此显赫的地方,若说此户人家身份不显赫,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条街走到快尽处,便就是云阳府。

宁馥和几人商量了,毕竟对东吴和云城再是熟悉也是纸上谈兵,原先不想打草惊蛇,现在也惊了,便让程衍拿着名帖去求见,确定云城这边的申知府可靠后再视情况而决定是不是表露身份,反正与其己在明敌在暗,还不如大家一起站到明面上来,更何况,以她女爵的身份,只要还在大周的国土范围,那她走到哪里都是女爵,是京官,各地官府就有接待之责是其一,有了官府的庇护,林家就不敢对她乱来。

虽然并未有明显的动作,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得到,林家对她的恶意和盯守。

申知府是个面容清俊的中年书生,气质很斯文,中规中矩的接待了他们,提出安排他们住在知府内院,宁馥先不忙拒绝,聊了几句官腔之后,申知府眉宇间的忧色仍旧未减,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宁馥关切的问了几句,申知府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多谢关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们管不了这里的事……”

宁馥呵呵一笑,道:“我们好歹也是京师来的官员啊。”

“京师官员……”申知府又是一声苦笑,摇头出门去,“在东吴,林家才是皇家,一个京官顶得了什么事……”

宁馥笑笑,让周凡去探听消息,过了一会,周凡还没回来,隐约却听见前院有喧闹之声。

前院就是知府大堂和办公处所,这是每个地方的首要之地,什么人还敢在这里闹事?

又听见申知府远远厉声呵斥,声音悲愤:“本府授云阳知府至今,受命于皇,忠心国事,有何错处,要被大人如此夺职!”

似乎还有争执声响,宁馥远远听着,露出一丝冷笑来。

过了一会儿周凡回来,也是一脸愤怒又兴奋的表情,道:“东吴布政使赵成佳,说申知府涉嫌早年会试行贿受贿,就地夺职待勘,由府丞陈旭暂代知府一职,这位布政使赵成佳,与林家关系极好,而这个府丞陈旭,是林平之的义兄。”

话音刚落,已经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当先一人喝道:“新老爷就职,近期云阳要戒严!什么乌七八糟的都不允许住在知府大院!报上履,然后给我滚出去!”

那群人虽然也穿着衙役服色,口音却与本地有些细微的区别,领头人一脸骄横之态,素金乌纱帽,团领小杂花纹绯衫,金荔枝腰带,看样子竟然还是个四品官。

他身边跟着个白面男子,从五品服色,带着一脸冷笑,竖着眉指着院子道:“本衙今日封闭,不接待外客,赵大人座下左参议张大人亲临主持交接事务,闲杂人等都避出去!”

申知府一脸汗的追了过来,怒道:“就算卸职交接,关他人何事,你们也太跋扈了!”

“老申。”那白面男子斜睨着他,“你还是闭嘴吧你,都什么时候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还要管这些有的没的,留着这点精力,好好想着如何写服罪的折子吧!”

“今日接待的京师的官员!”申知府跺脚,“你们太放肆了!”

“闭嘴!”那四品参议张大人阴恻恻道,“京官儿又如何?还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一品大员不成?能来这里的,还能是什么有什么前途的?还是你以为可以依仗着区区京官儿就能逃脱重罪?今日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护得了你!”

“荒唐!”申知府冷声道,“便就是品级再低,却也是陛下御前之人,一旦出京,代表的就是皇家尊严,你们当真跋扈得没了边去,竟然天子近臣,都敢不看在眼里吗?”

那张参议偏头,古怪的看了他半晌,突然阴阴的怪笑起来,凑到他耳边,笑道:“你说对了,在东吴,在云城,只要布政使司管得了的地方,赵大人,才是你们的天王老子!”

申知府退后一步,惊讶的望着张参议,半晌重重叹息:“早知林氏狂妄,不想竟能到得如此地步!”

“脱了你的纱帽官袍!滚去你的书房!不许出来一步,等来人处置!”张参议有人撑腰,气焰冲天,伸手恶狠狠推他,几个衙役冲上来,抬手就掀掉了申知府的官帽。

“我有什么罪!”

“会试舞弊!”

“你们有什么证据!”申知府挣扎着大喊:“空口白话,诬陷忠良,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张参议斜睨他:“在云城,你跟我们讲证据?你跟布政使讲证据?说你有什么罪,你就有什么罪,便就是说你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你也得乖乖就地正法!”

“我没罪,我没有!”

“对赵大人不敬就是罪!”张参议咆哮,又一指宁馥几人所在的院子,“区区几个芝麻大的京官儿,敢不出来参拜赵大人,就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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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官员

“啪!”

一只青瓷茶杯唰的一下从院子中飞出,精准狠的砸中了张参议的脸。

张参议嗷的一声大叫,金星四射中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整张脸麻了,这种麻痹就像毒液一样迅速蔓延全身,并且大量的汇聚到双膝,瞬间不由自主,扑通一声当场跪了下来。

“说谁有罪?谁参拜谁?”一个人大门不走走院墙,宇文陌弦从天而降,一步就跃到近前,手里还提着一只茶壶,花色与那掷出的杯子自然是一套的,“穷山恶水果然尽出刁民。”

半开的窗子里,正喝着茶的宁馥,摇头叹息。

宇文陌弦立即回头,淡淡道:“我捡回杯子就过去。”

宁馥淡定的回道:“捡不捡吧,已经脏了。”

“也是。”宇文陌弦这就又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参议,道:“你是新知府?去拿个干净的杯子来。”

“不用那么麻烦,不如把茶壶也丢上去,请他吃茶。”宁馥凉凉的提醒。

“是。”

宇文陌弦这一个字没出口,茶壶就已掷出,啪的一下又砸向了那面瘫的张参议脸上。

这一砸,倒是面部的麻痹瞬间消了。

“大胆!”肌肉恢复自如之后的张参议现在才开始大怒起来,勃然狂喊,“敢在知府衙门出手伤人!找死!来人”

“啪!”宇文陌弦手指一动,一截树枝挂着雪便自树干上自动断折,直直的朝着张参议的脸上抽了一鞭。

“反了!”那赵大人看起来有几分武功,忽而一步就将那仿若有生命一般自动反抽的树枝给一把抓了住,“哪来的跋扈小子?给我拿下!”

宇文陌弦的衣袖又是一旋,一股劲风之下便将他抖了个大马趴,一边摇头道:“你这是贼喊捉贼,这里谁还能比你们嚣张。”

“你敢殴打朝廷从四品命官!”赵大人人未起来,抬走便去拔刀。

刀没拔出来,手却被踩住,,抬头看见这个戴着纱笠的清衣男子稳稳的站在他的右手上,正俯身看他。

赵大人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白纱后隐约还有一个面具,面具后的一双眸子亮若晨星。

然后便见那人慢吞吞抓下他的腰牌,看了看,慢吞吞道:“从四品。”

再慢吞吞的从自己腰封中拿出了一块蓝底金色牌子,道:“好像和我的这个差不多……”然后,举给他看:“四品。”

“……”

随即,四品的宇文陌弦稳稳的从赵大人身上行走而过。

“反了反了反了反了!”赵大人和张参议都被踩昏了头,捂着脑袋爬起来一叠声的乱嚷,踹着踢着要衙役们上,可惜那些衙役哪里能靠得近宇文陌弦,连衣衫都碰不到就被一袖子掀飞去。

申知府正气得浑身发抖,不想这边突然爆发,一时倒怔在原地。

“你们才是反了!”正闹的不可开交时,啪的又是一只青瓷杯子飞掷而出,窗扇大开,现出宁馥淡定而森色的脸,“京师一品大员太傅大人韩尘韩太傅特派我等驾临你云阳府专查会试徇私舞弊之事,你们竟然还敢在我们的面前放肆?!”

一长串报出来,倒震了满院子正待扑上的官儿们和衙役,嚣张的气焰瞬间一收,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什么?刚刚听到的,可是那个韩尘韩太傅?

宁馥端坐不动,慢慢饮茶,宇文陌弦把扎进雪人里的字条拿给她看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腰际,她当时就看到那里多出一块东西,必是一物塞在了腰封之后,当时她没问,事后叫了他来问藏了什么。

他只捂着自己的腰:“韩尘那家伙说是送给我的,不是给你。”

她当时就是一愣,唯恐韩尘欺负纯朴儿童,强行让宇文陌弦拿了出来,却是一块官牌,也是一震。

想来是为了让他们几人行走方便?

可这块牌子为何不给她?

但是这个问题稍一思索便就明白了韩尘的用意。

把官牌给了她,那就不太好控制了,给了宇文陌弦,自然不同。

有了官牌,又得了信上韩尘的建议,虽然她当时觉得未必用得上,打心底里也不想顺从他的安排,但是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的时候。

在这赵大人和张参议进门后强加给申知府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京城才掀起风波,并且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风波,甚至于自开国至今都未有过的事件,这么快就连东吴这边也起了波澜?

而且显而易见,这云阳府,好像名归韩尘,实则却是两回事了。

她本来就从来没想过到了东吴要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眼下看来更不可能了,这二人尽都是听受林家之命的人,她的身份若真的表露出来,那才是麻烦。

林家做为当地富甲,竟然在试图跟韩尘一较高下?

这个认知是让宁馥很为震惊的。

不过也不算是螳臂当车,毕竟韩尘本人并不在东吴,而若是林家处在京师,就未必有这个野心了。

宁馥也没有想到京师那边的动静还未真正的掀起来,这边林家就借事生事,今日被她撞见,她没看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官位都被林家的人暗中换了水,她没想到林家和当地大员的勾结竟然能如此之深,林家如此胆大,这张参议和赵大人更是胆大包天,准备和防护的力量甚至于都没有提前备好。

如今的宁馥,自然是心沉如水,端的是稳妥至上。

眼下她这么一开口,倒震傻了满院的人,谁都知道,四品的密级虽然不高,可人家却是京官,而看起来那个四品的家伙还是听这个小年轻的话的,那这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文文弱弱的后生,才是这次的核心人物?

张参议愣在那里,脸色铁青变幻不定,赵大人也傻了眼,白着脸呆站着,而申知府更是直着眼,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宇文陌弦拂袖而去飘至窗前站好,满院子的人这才舒出一口长气,从险些被抡死扇死的险境中算是挣扎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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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吃饭

“贵府好气派!”宁馥继续淡笑喝茶,头也不抬,“遇见朝廷的特派官员,也不行礼么?”

不知道韩尘那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给宇文陌弦的牌子正正好压那人一级。

“见过大人!”事情来得突然,张参议赵大人被宁馥等人的气势所慑,刚才的骄矜之气立刻散尽,愣了半晌,只好倒身行礼,衙役们慌慌张张丢开手中的武器,唿啦啦拜了一地。

宇文陌弦这性子极淡,便就是这些人在他面前断腕自尽也难有什么情绪表现,是以在这个时候那副冷然的态度反倒显得甚有官家的那种看人低的气息,不过没有表现却不代表他没有心情,这些人拜高踩低的厉害,他纵然心智受损,也感觉得到这些人未必就是拜的他们本人,而是那个牌子罢了。

他不屑,很是不屑,也很反胃。

宁馥无奈,只好起身,抱了杯茶走了过去,依着窗笑吟吟道:“那就见过各位大人了。”

她路费城这么说着见过,却连腰都没弯一弯。

张参议他们几个却反而更适应这个做派向来外来的京官,但凡是这个样子的,都说明来头不小,连赵大人都不必见礼,连忙就回了礼:“不敢不敢,怠慢了大人……”一边说着便有几分心虚,两人犹豫着,对望一眼之后便又硬着头皮道:“不知大人官从何处,什么品级,官职为何,来云城可有朝廷的颁令……”

宁馥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缭绕的茶水雾气后冷冷一笑,随即道:“刚才的事是误会,是在下事先没有报明身份,怪不得二位……”

这话一出,对面二人齐齐大松了一口气,但迅速又潋了心神,战战兢兢的颔首听命。

“我的来意为何已经说过了,至于朝廷的颁令嘛,这就不方便给二位看了吧?”宁馥不胜烦恼的皱着眉,一副你们这副不懂事的样子我想替你们遮掩打混也是很为难的样子,“……亲笔的颁令……怎么……给你们看呢……”

她没说是谁亲笔,只说怎么给他们看,听这话的人自然而然的便都骇然。

不能直言,又甚是忌讳,还讳莫如深。

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最高的那人。

皇帝。

他们这种地级小官,哪能随便藐视皇威。

两人呆了呆,对望一眼,随即呵呵一笑,当即便就再也不提此事,道:“这府衙,我们也只是暂时交接,申某之罪还未有定论,大人既然来了,又正是为此事而来,少不得要请大人主持此事。”

立即命人准备酒席,请宁馥几位不知姓名不知官职的皇帝亲自特派官员赏光。

眼下自然也不好再硬脱了申知府的乌纱帽,申知府梦游般的望了几人半晌,带着自己府中的衙役照常去前面办公事了。

“算你捡了便宜!”张参议恶狠狠的偷偷对着申知府的背影吐口唾沫:“早晚有你好看!”

宁馥似笑非笑的看着,随这两人进入花厅就席,宇文陌弦对谁都不理不睬,静静的坐了上座,姿势端正真如大官驾临,宁馥却感觉得到那纱笠之下偷偷向她望来的目光。

宁馥看也不看他一眼隔着纱笠,反正也看不见。

宇文陌弦坐下来就顺手撤掉了宁馥身边左两个位置和右边两个位置,宁馥一个人就像占了半张桌子,而他自己的身边倒是有座位,可谁敢坐呢……

这一动作导致其余人只好挤在一小半张桌上。

宁馥上来就言语了一句:“不善饮酒不喜饮酒不宜饮酒最好你们也别饮酒。”一边顺手把宇文陌弦面前的酒也撤了下去。

宇文陌弦的纱笠动了动,似乎心情好了。

“谨以此茶,敬献……”张参议一直被打得没反应过来,沉着脸勉勉强强,赵大人油滑的举起杯想打圆场。

以茶代酒的敬词还没说完,宇文陌弦抓过一盘炒时蔬,梦游般的从席上走过。

“敬献……”赵大人抓着杯,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葱、姜、蒜?”

“敬献……”赵大人抓着酒杯的手开始抖,明明那人只是淡淡的端着那盘青菜,为什么他觉得有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葱、姜、蒜!”

周凡在旁站着,立即与宁馥闪开一条退路。

宁馥起身果真大退三步,还眼疾手快的把自己面前那杯茶带了走。

张参议和赵大人张着嘴,不明白为什么一眨眼人都离席了。

“啪!”

一盘精工细作的炒时蔬底朝天反扣在了桌上。

桌上顿时多了个和盘子一样大的洞,满盘的时蔬哗啦啦的掉了下去,落在两名主人的靴子尖儿上。

“葱姜蒜。”宇文陌弦淡淡的道。

“……”

张参议和赵大人完全被折腾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想发怒,看着那个轻描淡写碟子一扣便砸穿了饭桌的那个大洞,想着自己的脑袋想必不太能经得起这样的一扣,只好咽了咽唾沫,安慰自己,京师来人,总要有些气势来压一压当地的官员才显得更有权势的。

“葱姜蒜。”宇文陌弦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葱姜蒜?……怎么了?

还是张参议脑子好用些,目光在地下一熘,恍然大悟,试探的问:“不应该放?”

宇文陌弦隔着纱笠和面具也将那种你是白痴还是傻,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这种当初宁馥周凡他们一眼就全明白的事的眼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不可原谅的清炒时蔬被飞快撤下收拾干净,张参议吸取教训,让人迅速重新置办一席,所有的菜肴一律没有任何葱姜蒜等调味料。

宇文陌弦瞄也不瞄他一眼,只埋头帮宁馥夹着青菜。

惊魂未定的赵大人再也不敢提敬词的事了,老老实实招唿吃饭,席间再提对申知府的查办弹劾之事,毕竟他们虽然有权处置申知府,但是哪敌得过这几位皇帝特派还专是为此事而来的京官,相比起来,自己怎么都没有人家名正言顺。

“处分啊……我虽然是特派的,但是也只是负责彻查,处分这种事我可不能随便做啊……”宁馥长长的笑。

袖子突然一动,塞进来一叠厚厚的东西,凑得很近的张参议谄笑道:“行得,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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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官腔

隔着衣袖,宁馥感觉了一下那叠银票的厚度,笑容渐渐温柔了些许:“是吗?好说,好说。”

“是的,是的……”

宁馥抽出银票,哗啦啦的在他的面前抖了抖,由衷赞赏:“张参议聪明机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张参议面容瘫僵,眼珠随着那叠银票来回转动,心下更加大骇捉摸不定。

他纵横官场的年头也够久了,送礼收礼这种事还真没见过哪个做官的像宁馥这样,竟然会把银票哗啦啦的拿出来抖的,谁不是回去之后悄悄的看看满意与否再作定夺。

看了看反其道而行的她,张参议的笑尴尬至极:“您夸奖了,您夸奖了……”

“要我说,这事倒也不必这么急。”宁馥笑眯眯的凑到张参议的耳边,道:“申知府在这里还是很有官声的,两位何必这么穷凶极恶的闹着难看?万一激起民变又要怎么处理?慢慢来,慢慢来嘛……”

“大人说得极是。”张参议苦着脸道:“只是上头有一些事务要立即去办……”

“这要不要跟我说。”宁馥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你们去阳府内部事务,也许有些不适宜我们京官处理,你可千万别把我拉进来惹一身甩不掉的麻烦。”

这么一说张参议倒有些不安起来,想了一下后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接到上头的指示,说是按察使大人那里转来了一些朝廷的文书,其中说到那京师的女爵,近期来了云城,就赶着这个时候让兄弟我过来接手,以便接任之后好生寻访那女官儿,如果见到了,须得立即报知。”

他凑近来,悄悄在宁馥耳边道:“这位女官儿来此目的不善,对整个云城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正好大人您也是从京师来的,小的就厚着脸皮问一问,那女官儿长什么模样?她来云城您正巧也来,您和那女官儿可曾相熟?有没有什么能给小的行个方便的地方的……”

宁馥含笑睨了茶杯一眼,心想这人也真是够见杆儿就上的,这银票才递上来,立即就能张得开口了。

一边笑眯眯的转着杯子,一边道:“嗯,啊,那女官儿啊,说到这个,兄弟我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她对着宇文陌弦努努嘴,“这位的一身武功嘛,你刚才也看见了,别说胆石病子,脑袋也拍得开的,他自幼习练的就是这独门绝技,天底下还没有他拍不开的东西,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那女官儿身边可是有不少护卫的,别说那些看得见的功夫是如何了得,那看不见的地方,就更不是你们这种脑子能想象得到的,你们这样找人,那女官儿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保不准人还没见着,她身边儿那些护卫就已经冲你们招唿过来了,所以,找那女官儿的同时,一定切记要叫上这位大人,保不保得了你们一众人不好说,但是保下你们两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张参议和赵大人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都觉得脑袋瓜子似乎发出了一声刚才桌子碎裂的声响……

周凡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宇文陌弦,心想这需要怎样强大的定力才能忍受得了宁馥跟这二人打官腔啊。

虽然被语气血溧溧的宁馥吓得抖了一抖,张参议还是眼睛一亮。宇文陌弦的官牌他是亲眼看见的,绝对不假,在大周王朝,这样的品级再加上他那一身功夫,保不准就是御前侍卫什么的,没准还是带刀行走的极为得脸的侍卫,这种官职说来是个虚职,可若没个了不得的功夫打底,那是断然不可能得封的,而如今眼前这位高手,显然性情也不是那个做官的善于变通的料子,即便如此都能得了这块腰牌,很明显绝对是当世高手中的高手。

虽然高手脾气古怪了些,但张参议和赵大人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有这么个绝无仅有的高手在,办起上头交待下来的事,岂不是事半功倍。

两人对望一眼,想起府丞陈大人最近为那女爵大人的焦灼不安,一时立功邀宠之心灼热而燃,张参议立即递了个眼色过去,旋即立即就有人拿了笔和纸来。

张参议继续躬着腰对宁馥赔笑脸:“听大人的意思,必然认得那女官儿了,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赐墨给小的,将那女官儿的样子描画一二,不知道大人能不能……”

宁馥睨了一眼,直接把笔挑了过来。

哗哗哗,提笔就画。

细鼻豆眼,八字山眉,面盆之脸,血盆之口。

宇文陌弦似乎抖了抖。

宁馥将笔一落,拿起画纸一抖,对着那张参议一笑:“就是这模样。”

张参议和赵大人骇然。

不。

准确的说,应该是颤栗。

“张大人请放心,着人拿着这张画像四处张贴,保管那女官儿在这云城里无处可逃!”宁馥起来伸了伸手臂,像是疲倦了一般,张参议和赵大人不敢相信却更不敢置喙,忙起身告辞。

“在下受命来云阳府。”宁馥像是才想起来,笑道:“云城这边很好,民风安定,仓廪丰足,此府台大人治事之功,将来一定要上本为府台大人请赏的。”

张参议脸色变了变,不能确定也猜不出来她此时说的是自己呢还是申知府,毕竟一直治理云城的,可不是他。

“再有,这往上递的报告怎么写,还得和张参议好好商议。”宁馥回眸一笑,“所以要问问两位大人,既然我的任务和你们眼下这事有牵扯,你们又没掌握什么一手资料,过两日我就得去见见府丞大人,你们是要留在这里呢,还是陪我们一起去?”

两人都是一喜,心想写为自己报功的报告怎么能自己不在场?再说了,这位京官这话里字间是嫌弃他们二人没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资料,到时要是见到府丞大人还不知道会说什么,他们二人要是不在场,岂不是会吃亏?

急忙道:“大人既然要去见府丞大人,您几位又这般低调,要是再闹出今日这样的误会可就不好了,由我们二人引荐,必然顺风顺水啊!下官等自然是要随行护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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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虎口

“好,很好。”宁馥接得极快,“既然你们很快就要跟我们一起去见府丞大人,这边的事务自然急着接手也没这个必要了,我看还是由申知府先暂代好了,待我拿完资料理清罪证,上书报告,由朝廷明文发批文夺职,也好给本地父老一个交代。”

张参议愣了愣,隐约觉得这个说法似乎有那么点不大对劲,可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刚刚一犹豫,宁馥已经沉了脸来:“我个人认为张参议还是等回来之后再一并交接为好,免得就这么几天,到时候手忙脚乱反而坏事。”

宁馥这么一说,张参议的心中当即一凛,想起申知府在云城的人望来,顿时连连点头,他斜眼悄悄望着宁馥,眼神带着几分猜测,虽然宁馥一直都没介绍自己到底是谁,然而官场老油子张参议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看似弱不禁风还有些娘气,可这气势与头脑却是不逊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位混迹官场的达官显贵,甚至,还有过之。

也许,这少年郎是一位不喜欢暴露真实身份的微服私访的大员?

他一拉赵大人,安排人带宁馥等人去休息,小心的退了出去。

原本不打算在这里休息的,但现在被这两只家伙盯着,宁馥也不好将自己暂时的大本营暴露出来,便就暂时先这么定了下来。

才挑好房间坐下,话还没说上一句,窗子突然砰的一响,一个纸团突的击开了窗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宁馥的脚下。

几个俱是一惊,区区一个纸团便能将实木的厚窗击开,并且这力量且刚且柔,连窗纸都未击破,这等功力相当了得,还能如此精准的知道宁馥所在的位置,直滚到她的脚下。

不用问,众人也知这投纸团的人定然也就只有韩尘的人才能有这等水平了。

没什么悬念的打了开来,周凡身子一僵,抬头低声道:“瑾王和靖王已经知道您牵扯进来了。”

这个消息令霜容几人一惊,宁馥也抬起头知道了?

转念一想也并不奇怪,她现在这边刚刚知道林家在借着这个案子来铲除异己顺便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她人微言轻从未真正的与官员之间有过什么往来,以前不了解东吴的林家是何等势力,现在踏足此地方才慢慢领教一二,祁蘅和祁峥一早就知道林家在东吴这般强势是肯定的,她既是为林家而来,林家借着这个案子有所动作,他们肯定也是猜料得到的,而且这里定然也少不了他们的耳目,便就算自己的身份不曾败露,但是被牵扯进这个案子里的事,他们没有得到消息,也定然料算得到的。

要是他们连这个消息都猜不到,那也就没什么可混得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先前来这里之前,她感觉得到林家似乎是在盯着她,但那时凭借的是她自己敏锐的直觉与来的经验,而来了这里之后,从那张参议和赵大人的口中就确确实实的把她的感觉给落了实。

问题是,林家的人是怎么知道她来了?

如果说是通过京师那边的官员相传得来,那林家何必在意她一个丝毫没有什么地位的女官的到来?何必要费那样的周章去戒备去盯守?

她想到了一个种假设,一种可能。

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清之纵然没有回音,但是在她来东吴之前,她一直都隔三差五的继续给林清之寄信的,这件事她一直都瞒着韩尘……也不能说是瞒着,只是没有跟韩尘说过而已,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必要连与林清之的往来都要向他交待,而关于她回到京城之后就要立即来东吴,想必韩尘也知道她与林清之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林清之这边一直都没有回应,而林家的人又对她的到来这么戒备,那就说明了一点林家知道她与林清之的关系必然不浅。

林家是如何知道的?

绝对不可能是林清之主动交待。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所有寄来东吴的信件,便就算林家的人不能看其内容,也必然知道有这件事的存在。

能与林清之这样往来,又是朝中女官,而林家的人这样压着林清之的手脚,想必对她也有过一番调查,就算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些疏松不那么放在眼里,却也绝对不会特别轻视,必然防备。

一想到这里,一边庆幸自己一直男装示人并且没有向张参议和赵大人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边又暗悔自己不该一直给林清之这边寄信。

可是这也不能怨她,想那林清之在京城时的那副天王老子都得给他让道儿的样子,谁能想象得到他这样一个在京城都横着走的王八回到祖籍之后就成了孙子,受制于人到了如此地步?

更棘手的问题是祁蘅和祁峥现在肯定被惹火了,她现在人不在京城,他们二人一旦抓着机会逮住她,还不得把她往死里整?

她人在东吴,真要出个什么事,那是谁也指望不上了,纵然林清之也在,还是等于多了一个送死的罢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来陪林清之一起死来了。

“那些资料最快什么时候能到韩尘的手上?”气归气,再是一手烂牌,也得集中精神玩命也要好好的打下去,摞担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也不是她的行事作风,无论处于什么状态,都绝对不可能让她放弃任何可以翻身的希望,这就是她。

“我已经叮嘱过那些资料的重要性,这次太傅大人安排过来的人很受用,事事都很抓紧,我特别叮嘱过的他们肯定更加抓紧去办,不过最快也得两三天才能得到回音。”周凡答:“如果太傅大人也和我们一起来就好了。”

宁馥眉梢挑了挑,她从来没听过周凡对韩尘有这么大的期望与信任过。而周凡这态度的转变,似乎在她从那次的丛林遇险回来之后,就慢慢变得如此了。

联想到自己身边人对韩尘态度的转变,她也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眉宇深深。

似有所悟,更似有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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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高能

周凡点到即止,说完这话,便温温一笑,道:“姑娘可以亲笔书信一封,我立即就让他们再送过去,有什么要求的话,太傅大人想来也不会拒绝,他在东吴自有他的根基,即便现在明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是林家的天下,但是太傅大人绝非任人鱼肉之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到这般地步,他必然有他的打算与筹谋表面上再是如何也只是表面,暗水之下也许别有洞天。”

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

宁馥不是听不明白,也不是非要经旁人提醒才能想得通透。

对于林家现今在东吴发展到这一地步,韩尘能坐视不理任其的手伸到官家中来这么久,绝对不可能没有他自己的盘算。

若是从未理韩尘接触过,也许会认为韩尘因为人不在东吴不能亲身管制才使得局势发展至此,但是韩尘的城府她太清楚不过了,那是深不可测的黑海,是绝巅,是险峰,是人心无法企及揣摩的形状与暗影,是伸手不可触碰的遥不可及。

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在这次事件中皇帝对韩尘的态度来,毫无疑问,别说是两位皇子,韩尘把祁峥拉上来试了试水就已经试出了皇帝对他的态度与轻重。

刚刚想到这里,霜容突然开了口:“别说太傅大人跟我们一起来这种话了,现在外面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太傅大人现在人在京中还不知是什么局面,现在京城那边定然是一天一个局势,保不准哪天皇上就牵怒于太傅大人,而就算皇上没动作,那二皇子和三皇子又岂会坐以待毙,定然也在暗中想尽办法把太傅大人落个罪名了,说到底他们毕竟是皇家的人,太傅大人再是有本事又岂能轻易扳得到两位皇子?一旦有一丁点的疏漏,那便是不可估量的后果,而到时太傅大人一旦在京城出了差池,这边这些暂时可用之人定然会立即反京,我们这边,到那时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周凡也是一顿,先前的温笑不由的被霜容的话语所影响,担忧了起来。

后而,他犹疑的抬了头:“可我觉得,这些只是我们的担忧而已,虽然我并不了解太傅大人,可本能的总是觉得,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这么被动这么劣势的局面。”

犹如一记击醒梦中人一般,霜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宁馥突然眼睛一亮。

是。

周凡说的没错。

韩尘是何许人也?

她宁馥两世为人见过的政客没有一千也有一百,高的低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游刃有余,可却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上这几千年以前的年轻男子。

说句心理话,她对韩尘相当佩服。

说他天纵奇才的话,她不愿意。

但若说他心思诡诈,她宁馥还没见过第二个比得过他的。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走进一个囹圄,走进一个对自己如此不利的局里?

除非。

这就是他想要的。

“周凡说的没错。”她抬眼,目光越来越亮:“以韩尘如狐般的七巧狡诈玲珑心,他绝对不可能任由林家在他的地盘兴风作浪,而再反观现在皇上对他冷冷的态度,足以说明皇上对他的戒备与防范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东吴这边现今纵容林家发展至此,看起来他在这里的权利如同旁落一般,也定然是他做给别人看的。这样的话,眼下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这次的事件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呈上的话,也许祁峥和祁蘅未必就能受到这么轻的责罚,是我,没做好功课。”

只周凡一人如此言语,霜容觉得未必,但现在听到宁馥也这般认同,并且还清晰的分析出了问题症结,她立即就悟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东吴只是表面上是林家而已,但是一切,都还在太傅大人的掌握之中?”

宁馥笑了:“你觉得,挂在他名下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不受他的掌控的?”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本来真的是在欣喜着笑的,然而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瞬间僵住了。

在别人的眼里,她宁馥也是属于他韩尘名下的。

让她心里突然冒火的,并不是别人怎么认为。

而是她现在也越来越有这种感觉了,她好像,还真的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要来东吴,他大大方方的把文书送到了她的手上,还一路护送保她平安一路顺风,并且还精心挑选了那些暗卫,虽然是盯守,可让她和身边的人不仅没生出半分反感,反倒觉得很方便。

靠。

这个家伙,越来越高能了。

后半夜的时候护卫最薄弱,这府院里的护卫就更加不堪一击,周凡和霜容两人就将别苑里的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了,早上天亮的时候,周凡盯住了一家最早开门的客栈,把几辆马车都押了进去,丢给掌柜的几块金锭。

“我们七个人,在你这里住了十天,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退房,我把房钱给你结了。”

这可真是大白天的睁眼说瞎话了,可这云城的任何一个做买卖的人,那心思可都是极活泛的,云城的人口流动性很大,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奇怪事没发生过没见识过?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再一看这几块金锭的大小和纯度,这掌柜的立即就赔了笑脸连连作揖。

“哎呀客官您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的还想着您怎么也得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的呢,前两天您说想吃新鲜的鱼,我还准备今儿亲自下湖凿冰给您抓呐……”

掌柜的还要再说下去,周凡却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得了,鱼就算了,有机会再来的话,定然还找你家便是!”

掌柜的忙不迭点头,并保证一定帮他看好马车等物,待周凡一踏出门槛,立即招唿了小厮过来。

“后院那几处空着的院子,你给我记住了,不管是谁来问,就说前些日子被几个外省来的客官定了,一直都在这里住着,今儿下晌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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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核实

在这地方宁馥注定不可能睡的太稳,更何况再加上霜容和周凡连夜收拾行李,她这一夜也一直惦记着,倒不是不放心,心里的事放得多了,自然就有些不太好睡。

是以便就起的比往日早些,她轻手轻脚的不想吵到刚刚回来躺下补眠的霜容,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准备去院里活动一下手脚。

冬天天亮的晚,这个时候也才亮没多久,清冷清冷之下,她下了阶还没走两步,一人正色堵在了她的面前,蒙着面,露出的一对眼睛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感,看着她道:“我真想花半刻钟的时间把你解决了,免得我家主子将来头痛。”

宁馥愣了愣,很是不可思议,这眼睛她或许因为光线不足再加上一夜没好睡一时半会认不出来,但是这声音她却是一听就来了精神,不是那在她的微型摄像头下伸着大脸的秦言还能是谁。

宁馥知道秦言一直都不是很瞧得上她,也一直都知道韩尘身边的人早想把她从韩尘的手里踢开,但却没想到秦言也会有像朱槿那么直白的一天,竟然也站到她的面前说起这样真诚的庆来了。

她来精神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可以,你大可立即把我就地解决了,但是很有可能后果是你自己痛快半刻钟,头痛一辈子。”

宇文陌弦如仙般飘忽而至,用那块腰牌招唿了过来,告诉了秦言头痛是什么滋味,痛快干脆的解决了这个一大早关乎于将来这个严肃命题的讨论。

“镇守东吴的府军已经有了调动。”秦言追过来抓着她道,“我的意思是从离淼州最近的东吴玲山过去,这样比较不惊动当地。”

“你家主子既然放心让你来指挥,那你便就不必问我。”宁馥笑道,“有些人不用白不用,我们这一行人自然有张参议派人护送,直入东吴布政使府,你带着府军,等着侯命接应便成。”

她回到院子,张参议果然前来拜望,同时过来的还有赵大人的贴身小厮跟幕僚,宁馥浅浅的笑,很好,人齐了。

“兄弟还有任务在身,”宁馥笑问张参议,“准备这便启程往淼州城拜会陈大人,两位意下如何?”

“好!好好好!”张参议满心欢喜,殷勤的道,“赵大人和本府亲自护送,云城本地府兵两千人都点了,随侍大人们身侧。”

“那敢情好,有劳了。”宁馥笑容可掬,“等见了陈大人,定要好好在大人们提一笔。”

张参议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行人在张参议和赵大人特地派出的府兵的保护下,登上备好的华贵车马,秦言出来的时候稍稍易过了容,脸色有些土黄,没了那俊郎扎眼的华彩,相貌平平之下那脸色尤其淡泊,对待宁馥的态度与在京中时无二,宁馥的举动也一切如常,就是始终用下垂的眼皮对着他。

宇文陌弦躺在车顶上,吹着树叶小调子,周而复始,似乎没完没了。

行车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门前,周凡停了马,让张参议拨了几个府兵去客栈的后院牵马。

收拾行李,自然不可能太快,一行仪仗便就在原地立等。

赵大人朝着张参议眨了眨眼,随后张参议点了点头,笑容立即说来就来,涌到面上整个面部肌肉都运用了起来,在马车外就先把腰身躬下,邀宁馥下车。

“干等着也没意思,旁边有个茶馆,大人进去先稍候片刻,方才赵大人已经订了一席,上等的好茶,咱们边品茗边等,可好?”

宁馥在车内笑了。

随后撩了车帘,笑着下了马车。

“两位大人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应该的应该的……”张参议喜不自胜,还以为宁馥定然不好说话,没想到这么配合,心里不由的又学了一招。

好茶这种东西,是人都喜欢了,要是干等自然谁也不愿意,拿点有意思的东西出来把人引开支开,那真是花多少钱也是该得。

宁馥这边下了马车进了茶馆,那边赵大人后脚也下了马车,却没跟着一并的进去,而是直接悄声的猫进了客栈。

小厮在帮着几个府兵搬搬运运,掌柜的一人独自在柜台后面看店。

啪的一声,掌柜的抬起了头。

柜台上摞了两块小金饼。

赵大人束着手远远的站着,放下金饼的,是他的幕僚。

那幕僚生得鼠鼻狐眼,万分不屑的睨着掌柜。

掌柜一凛,目光往那金饼上一落,就正了色。

“两位爷,不知有何事……”

“别废话。”那幕僚的声音也甚是尖锐难以主耳,语气甚是鄙视,道:“问你什么就老实答什么,这东西是赏你的,听见没?!”

“是是是,不敢不敢不敢,爷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这些行李的主人,在你这里住了多久了?”

掌柜的目光飘向那两块金饼。

幕僚伸手一扣,把金饼扣在掌心里往外一勾:“问你呢!”

掌柜又是一凛。

“回爷的话,住了有十来天了……”

“十来天?”那幕僚眼睛一瞪:“你是不是活够了?!我怎么听说你这店里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客人入住?!”

“爷啊爷!”掌柜的看见那幕僚眼看着就想向腰间的佩剑上摸去,哪里敢把真话说出来,这时候要是前后不一,那才是活够了,当即跪了下来:“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不瞒您说,这住在店里的客人特地交待过,不要对外声张,有人来投宿就说店里没人住,他们有意想隐瞒自己的行踪,我哪敢不行这个方便……”

“好了!”赵大人厌恶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掌柜,对那幕僚道:“把钱给他,我们走。”

幕僚的目光这才收起了凶恶,但鄙视之色不减反增,将手里的两块金饼啪的丢甩到地上,转身哼了一声随赵大人而去。

“瞧那没出息的怂样儿,经不住事儿的东西,没得吓得失了禁,臭了这干净的云城!”

对面茶馆的某个包厢内,窗子未开门也紧闭,宁馥低头抿茶,微不可察的同一旁侧了侧目。

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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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府丞

周凡在她身后,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隐隐约约却感觉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特别的气息来。

这一刹,他有些不太确实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一切都似乎在一样中变得不一样了。

收拾停当之后茶也过了三盏,出了茶馆继续行路,这时依仗的队尾仍然还在长街的另一头。

张参议和赵大人对了个眼色便知调查无碍,两人心里俱都将最后一颗大石落了地,说是喜气洋洋春风得意也不为过,皆认为自己正在奔向心目中光明灿烂的未来,浑然不知早已被别人蒙骗着,正在踏上一条不见天日的不归之路。

府门前申知府久久的站着,这时那长长的仪仗才渐渐看不到尾巴,他怔怔的目送着这群离奇出现又离奇解脱了他的困境中朝中来人,眼底掠过一丝困惑,良久后看了看天色,低低的喃喃自语道:“要变天儿……”

……

从云城到淼州,快马一天,慢马一天半。

第二日晚间的时候,车马进城,张参议要派人提前报知布政使衙门,被宁馥阻止了。

她道:“我不喜欢繁文缛节,那位大人也是,人在他乡便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京城来的才更应该低调谦逊,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上头的意思,这可就不好布政使大人亲自来迎了,还是我们自己去拜访吧。”

又道:“已经到了地头,府兵们也不用一直跟着了,云城空虚,万一有个什么匪患的无人抵挡,还是打发回去的好。”

她说什么,张参议都跟着说好,命手下佐领带人回转,赵大人倒是皱了皱眉,心想那也不用连城门都没进便急着打发府兵回去,只是张参议虽然比他的官位低,却是已经先他一步应了宁馥,他这时要是反对岂不是给人家一种唱对台的意思?将来到底还是要指望这几个京城来的官去递几句好话来着,眼下这攀附心一起,是以阻拦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布政使司衙门并不在淼州城的中心,据说陈旭大人为人风雅,喜好山水,所以衙门建在淼州城宁澄湖边,位在城西。

进城门时经参议要上前表露身份喝令通行,宁馥摆摆手,笑道:“何必扯出官威来呢?就这么隐着身份一路闲散走走看看,先体验一下淼州民情民风也好,兄弟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张参议呵呵笑着,连声应是,老老实实排队过城门,赵大人却皱起了眉。

进城之后,车马都加快了速度,周凡几人有意无意将张参议和赵程佳围在中间,张参议浑然不觉,在经过城东时说自己家就在这附近,相请各位进去坐坐,被宁馥含笑拒绝了,张参议又说想回家和夫人交代几句话,又被宇文陌弦毫不客气的打回了。

到了这时,哪怕是一心想着受嘉奖升职美梦的张参议也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和赵程佳互望了一眼,张参议对自己身边的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掉转马头,直接向着周凡几人围成的圈子而去,笑道:“上次我家大人带给布政使大人的极品好墨,忘在张大人的府中了,我家大人让我去取。”

周凡几人互望一眼,让开道路,一直紧张盯着那边的张参议和赵程佳,神色一松。

那随从离开队伍,立刻拍马狂奔,刚刚转过一个僻静的街角,突然眼前寒光一闪,喉头一凉。

他捂着鲜血狂喷的喉咙倒下之后,最后一眼看见一道掠过墙头的灰灰的人影。

而这边依旧在含笑闲话着,宁馥骑马,隔着周凡和那两个倒霉蛋不住指点淼州风物,谈笑风生滔滔不绝,那两人看她神色如常,也怕自己多疑,再说,向布政使衙门通报的人已经派了去,衙门府兵便有两千人,城外还有驻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便渐渐也恢复了自如。

没多久便到了城西,宁馥望着碧水环绕的气派宏伟的布政使司衙门,扬鞭轻笑道:“前临碧水,后倚青山,真是块登临取胜的风水宝地!”

她扭头,道:“相烦张参议通报下。”

张参议呵呵的笑着,面带得色的和迎上来的布政使衙门门正说了几句,那人面色一整,赶紧向内通报。

不多时四门大开,一个白面的青袍中年男子领着一群佐官迎了出来,笑道:“不知大人光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宁馥笑吟吟迎上去,盯着那面貌清秀,看上去像个弱不经风的书生的府丞就是这幅弱骨病身不堪一击的人,指挥人对她和她的人严加盯守防范?就是这张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嘴,想一口气把她这个本朝唯一女爵吞下还不止,还要把在京城横着走的林清之也吞之入腹?

看着这位与东吴林家官商勾结无法无天的府丞大人,宁馥笑得更加亲切开心。

宇文陌弦盯着陈旭,很想听宁馥的话很想遵从宁馥的叮嘱,然而一看见宁馥这一身男装穿到至今,他就想起宁馥以前身穿女装时的可爱俏丽,还想到以前在京城住着的时候,林清之总拿好茶过来找他们喝的日子,然而现在宁馥也不能穿女装了,放着京城的家,他们好不容易从穹夷回去之后屁股都没坐热就因为林清之跑东吴来了,而之所以跑东吴来,就是因为这些人困着林清之。

想到这些,他便完成不了宁馥交代的高难度任务,袖子底下拳头无声的捏了起来。

宁馥上前,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的身前,抢先迎上去和陈旭行礼寒喧,好在此地表面宇文陌弦最尊,也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份,他只要仰着头一个字也不说就够有官样儿了,这事是他的强项。

期间陈旭狐疑的看了眼戴了纱笠还戴了面具的宇文陌弦,宁馥坦然自若,介绍道:“人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位大人自来了东吴之后便有些不大适应,东吴这边日照勐烈,即便冬日也阳光高照,大人的皮肤受不了,是以才这般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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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踏实

陈旭“哦”了一声也没作多想,把着宁馥的臂笑道:“难得各位大人光临,少不得要多呆一阵子,我淼州风物,还是值得一看的。”

“自然自然。”宁馥眯着眼睛,“没看见我想看见的之前,您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两人相对大笑,陈旭让周凡在前,自己和宁馥把臂而行,张参议和赵程佳以及布政使府内的一群属官,眉开眼笑的跟着。

宁馥注意到这布政使衙门戒备算得上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显有些超出规制,看来这陈旭定然掌握了自己不少的资料,没抓到她本人就放不下心里的大石,心中也很心虚她会找到门上来。

一直行到后院一座暖阁前,宁馥仰头望匾额,笑道:“乘风阁……好字!”

陈旭笑的得意,看来是他自己手笔:“请!”

人全进了暖阁,宁馥依旧把着陈旭的臂,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衙门属官都在暗笑这个京官有点不知进退,陈旭脸上的笑容却有点不自然,但并没说什么。

“大人这府衙所在之地,前临碧水,后倚青山,真是块风水宝地啊。”宁馥边行边笑。

陈旭正要谦虚两句,无意中一扭头看见周凡和秦言竟然也跟进了暖阁,一怔之下正要劝阻,忽听身侧宁馥继续笑道:“……大人埋骨于此,想必也不枉此生。”

话音刚落,跟在后面反应快的张参议脸色一变,滑步窜起便要逃开,然而彩芒连闪金光晃动,秦言与宇文陌弦竟是同时出手极有默契,咻咻的身影晃的人眼花缭乱,也不知拿了什么在手上,只觉眼前白影叠叠重重,待看清楚之时,面前的大门前已经刹那间交织成网,所用之物竟是暖阁的纬纱,已经牢牢的网住了他们的退路,同时,也缠绑住了他和赵程佳。

周凡一脚就踢上了身后暖阁的门。

宇文陌弦一拂衣袖就将一个意图冲出来的武官拂到了墙上贴挂了起来。

宁馥的剑,已经森凉的顶在了陈旭的后心,而秦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陈旭的面前,负手淡淡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一连串变化只在刹那之间,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张参议脸色惨白,大声结巴着却说不出话。

“我们多谢你们一路的护送,助我们畅通无阻的进入布政使衙门,多谢,多谢。”宁馥亲切的扭头看着他,“请允许在下重新自我介绍,在下来自京师,大周第一女爵,宁馥。”

被钳制住一直脸色青白,似乎没缓过气来的陈旭,听见这个名字,抖了抖。

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大声道:“宁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要干什么,问陈大人便知道。”这回开口的仍是宁馥,她缓缓的朝着秦言看了一眼,秦言正正走了过来,踱到了陈旭的正面,面对他,取下了自己的易容。

“是我,秦言。”

满堂震惊失声,陈旭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不知是被秦言给吓的还是气的,半晌咬牙道:“未知太傅大人的亲随降临,下官失礼,可是太傅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啪!”

忍无可忍的秦言,一巴掌煸下了他十来颗牙。

眼神极其厌恶的秦言,在陈旭的嚎叫声中,淡淡道:“做什么?取你的人头!”

“你不能杀我!”陈旭落入人手心知无幸,却还挣扎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这府中护卫上千!你们动用私刑杀了我也无法走出去!我是朝廷重臣,就算有罪,也该押送进京由大进寺审理,就算是太傅大人,擅杀朝廷重臣也”

“哧。”

刀太快,鲜血一时激射不出,话说得太快,以至于刀进入心口后还能来得及把话说完:“……有罪……”

刚才的寂静,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了死寂,连唿吸声都冻在了那里,所有人定着眼,脸色白如死人,无法想象全省最高掌权者,在东吴唿风唤雨的府丞大人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捅死,只有秦言,在抽出长刀之后痛快的笑出了声,不管不顾在阁内回荡。

陈旭的身子软下了去,秦言极是嫌恶的将他的尸体扔下,尸体落下地时麻袋似的砰的一声。

“……对,你说的很对,就算有泼天的大罪,而以你这种身份,想要痛快的杀你都不可能,你会黄绫裹枷,被护送上京,接着你会被送进大理寺,等待漫长的让人不舒服的审理过程,在这个让我很不舒服过程中,你,以及林家往日所结交下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还有你所投靠的在京的各类势力,都会被你搅动,无论他们自愿或不自愿,都不得不为你而奔走辩护,而你,又绝对有足够的实力和金钱去支持这种消耗……”宁馥的目光冰寒的望着他死也未能闭上的双眼,声音更是比目光更为冰寒,“等到最后,也许斩立决会变成斩监侯,侯着侯着你便能等到一个大赦的机会东山再起……”

“太漫长了,太让人不爽了。”宁馥慢条斯理的朝着秦言递了一条雪白的锦帕擦手,那帕子再丢回到陈旭充满惊骇之色的脸上时,她低低的道:“……所以,你还是现在死吧。”

她清淡的声音里,有山唿般的喧嚣声,奔腾而来。

那是由秦言带来的三千军,掐着他们进府的时辰,极其精准的一举冲入,陈旭防备森严的府卫,遇上这些有备而来的正规军,根本就不堪一击,整座布政使衙门迅速被反控制。

暖阁里诞香袅袅,一杯清茶搁在那已永远没有人去喝,满地梅花般的血点里,宁馥不动声色的踏足而过。

一身血点杀得兴奋而酷穆的秦言身影一晃,出现在暖阁前。

“一刻钟。”

一刻钟连杀人带控制府衙带消灭一切痕迹全套做完。

“不急。”宁馥轻轻扬起头,专注的嗅着空气中渐渐弥散的血腥之气,在一地的颤栗和瑟缩中,微眯双目,面容含笑。

“还是看着别人死去,心里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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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终结

震动惊华的东吴云阳布政使府的勾结大案发生,东吴府丞陈旭,因与东吴林氏一族勾结,受命二皇子靖王祁峥,在女爵宁馥进入东吴境后试图劫持以威胁京师带头揭发靖王祁峥的当朝太傅大人韩尘,其行径之大胆,震动当朝。

这件事捅到皇帝的书案前时,东吴仍旧风平浪静。

正如宁馥所料想一模一样,韩尘表面上失去了东吴的控制,实则势力不仅未减反倒极强,淼州布政使府被血洗过后,也如秦言所说,一刻钟的时间便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树干上的、雪地里的、门窗上的、帏帐上的……

血迹、断肢,全部都清理如新,就连廊下的盆景,也都换了新了。

若是熟悉这里的人路过,还会在想这布政使府怎么又修茸了。

而皇帝的书案上,证据都证明了这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事件的真实性盖有祁峥私印的祁峥亲笔密信、陈旭下发给赵程佳的密令,宁馥在布政使府用极短的时间雷厉风行的搜集来所有关于陈旭和林家勾结的相关证据陈旭表面与林家井水河水两不犯,实则绑得结结实实的裙带关系以及所有暗中密切往来的证据。

皇帝得知后勃然大怒,下令立即将陈旭押解进京,涉案人等就地审理,诏令发出后不过几天,韩太傅回复,答陈旭如今已经伏法自诛,相关涉案官员及相关人等共三百三十四人,全数就地处决。

一眨眼,大好头颅三百颗。

三百条人命,三百颗头颅,这一次,终于不只是出现在皇帝的书案上了。

而是朝堂。

天下震惊。

据说这件事不得不从皇帝的书房搬到朝堂,是因为韩尘称病久未上朝之后的某天,突然在朝堂上亲手奉上一个折子而起。

据说皇帝在接到这个折子时,沉默良久,满殿屏息,都为太傅大人的雷霆杀戮手段所惊,但更为远在东吴执行太傅大人这个命令的女爵大人而惊。

太傅大人不等皇帝诏书,便轻描淡写直接让人砍下了这许多官员的脑袋,其中还有位在二品的大吏!

但是执行这项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来都没让他们放在眼里的本朝第一位女爵,宁馥。

他们这才不由自主的去回想起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却发现自己除了知道她是个做生意的抛头露面的女子之外,就再没别的实实在在的资料了,有的只是一些臆测她之所以这样得太傅大人的青睐,不就是靠色上位?而且生意做的这么有声有色,谁都给她行方便从未听说过她有过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还能靠什么?说句不好听的,不过就是个靠身体吃饭的罢了。

可是,现在他们却再也没一个人如此作想了。

不是任何一个靠身体吃饭的女人,都能做得到看着三百人在自己的眼前被砍头斩首的。

更不是所有靠身体吃饭的女人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基本查清了林氏以及陈旭所涉的罪行的。

要查要杀,没有半点窒碍,这等能力和手段,细思极恐。

在韩尘上言的折子中是这样写的,也是由韩尘亲自念诵的:“陈旭骄狂林氏目无皇室,以靖王命令之犹意图不轨,并对本朝亲赐第一女爵欲擒意伤,无奈之下就地擒拿,其见无路可退自诛以谢天下……”

但是谁都清楚,天知道陈旭是怎么死的,天知道是不是在韩尘上折子之前,那些官员们的血,已经染红了淼州大地!

淼州流的血,确实只有淼州最清楚。

一连很多天,断头台饱饮鲜血,青石缝里血痕殷然,最后宁馥急着要回云城,秦言也实在是待够了,不耐烦天天这样按时按点的杀人,干脆在淼州城中心最热闹的十里长街,每隔百米捆一个,他在城中最高的天香楼鸣锣一响,鲜血成渠,百颗人头落地。

而他敲锣的时候,还死活拉上宁馥非要和他站在一起。

这种杀法,震得淼州城百姓很多年都永难忘记,一连多天,到了晚上,原本花影如潮的街道都十分冷清,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却没有因为这样的大胆妄为受责,皇帝表示了默许的态度他不提杀陈旭的事,让人将祁峥立即拿下,押入天牢待审,不许任何人探视交流。

这也令一直惴惴不安的太傅大人一派们松了口气,宁馥却知道其实根本不必担心这大周的事情,本就全都是韩尘的算计之内。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的时候,云城自然不可能没有消息了,就在林家的商贸之事仍未有个结果了断的时候,半个云城慌了。

是的,足足半个云城。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身在云城之人,无一不是感慨万千。

云城本就属于半流动城镇,可几十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那样大的阵容疯狂的发疯一般的要冲出城去。

如同身后便是熊虎狼狮,稍慢半步便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然而,消息是什么时候进的云城,云城便就是在什么时候被封死的。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接连足足半月之久,整个云城的百姓不敢出门,不能出门。

所有的街道,无论宽窄,所有的巷子,无论长短,全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官兵层层把守,所有出现在街上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全都被带走,若是没有问题,一日便放出,而若是有问题……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只知道被抓进去的人,十个至少有三四个,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不动是不动,一旦动了,便就不会轻易的就草草结果。宁馥深知皇帝行事的道理,也因如此,所以赶路甚急,想早点赶到云城,她真的很担心这件事林清之也被牵扯进去。当朝廷开始动手监管韩尘的人控制云城的时候,宁馥立即走水路准备直接回云城。

可秦言却更本事些,尽管他装的很无辜。

“我对这一带只怕还未必有你熟,走水路又不是陆路,迷路很正常!反正,最后肯定能到云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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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迎接

快舟行进,当宁馥在船上待足了七天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陆路只需一日的云城盛水码头。

急急冲上甲板的宁馥,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岸边,人头涌动足有几千人之多,铺天盖地的吃喝吵嚷之声传来,唿啸如潮!

“林清之来了。”宇文陌弦跟在她身后,纱笠随风轻舞,淡淡地平视前方,言道。

他语气平平,宁馥却听得出他情绪不是很好,想来也是,这一路来时急急忙忙,虽然到达东吴的一路比较顺利,可到了东吴之后就没个安稳,被人盯稍是小事,被人戒备也是小事,想来宇文陌弦也觉得到了云城便能见到老熟人,却怎料得到最后竟是这样的局面,好在秦言这边的后援做的非常到位,才不至于到了淼州后羊入虎口,然而,宁馥心里明白,这里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人比宇文陌弦更不愿意接受来自韩尘的照顾了。

所以从淼州回来的一路宇文陌弦比她还急,恨不得立即抓起她纵水直回云城,如今眼看抵达岸口,于千人之中,竟是能一眼就望得到林清之在哪里。

而她,还没找到。

“看样子林家这边的问题也解决了。”秦言似笑非笑的也看向岸边,脸上一抹淡而冷的笑意:“想来东吴这边林家长房也跑的七七八八,这林清之要不要这么快的表忠,竟带着这么多人前来迎接,这是急着要跟林家长房撇清关系,唯恐我把他也列在名单之内了。”

霜容望着岸上足有千人的黑压压人潮,倒吸了口气,扶着船舷的手指蜷得很紧林清之以这样的方式带着这么多人来接,那他知不知道姑娘也在这条船上?

这样大张旗鼓,原本在淼州的事就已经惹了一身麻烦了,韩尘身居高位地位稳固根基深厚自然不怕,可姑娘有什么?捅出这样大的事来,那靖王和瑾王定然恨透了她,这时更应低调才是,这样被人拥着回云城,再传回京城去,岂不是等于烈火烹油,更加招来祸端?

宁馥眯着眼睛,将上千人循视几遍,最后目光定在了人海后方,那里,东吴当地官府的迎接仪仗队伍,还有世家们的迎接人等,被偌大的人潮挤在了后方,冲击的有些飘摇不定,看起来急燥的很。

她取过秦言手中的千里眼,对准那方向,圆形的千里眼视野不断移动,笼罩着那一片衣朱腰紫的官员,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面带微笑,有人巴巴的探着脑袋望着大船,领头一个冷面男子,被护卫团团围着,居然遮着巨大的阳伞,用个太师椅稳稳坐在中央在看书,于周围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人的千人之潮之中,意态悠闲。

宁馥的千里眼慢慢往下移,看见了这人腰间的犀牛带,二品大员,东吴副布政使,周卓平。

和正布政使赵程佳不同,这位副布政使早多少年前就已经职权旁落什么事都不管了,休身养息数年,在家种种绿植玩玩点墨,几乎足不出户,早前宁馥看到这个资料的时候还在纳闷,这明摆着是官途不顺,只是既然压他的人都把人搁置如此了,为什么还让他能继续挂着这个副布政使的官职这么多年而没有削掉。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要么这个人的后台还在,要么就是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为官之术,让人能左右自己,却绝对动不了自己。

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眼下也不需要答案了。

而他现在一出场就是这样的姿态,这是要给谁下马威,还是他本性就是如此,又或者说,他这是在向谁展示自己的不可忽视?

一群黑衣红边的衙役在人群中象征性的驱赶着,赶鸭子似的挥来挥去,倒将诚心来迎接的以林清之为首的几个世家来人都赶到了最后方。

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我看见女爵大人了!我看见女爵大人了!”

“别瞎说,那肯定是个贴身婢女!”

“不可能不可能!那一定就是女爵大人!”

“滚开滚开!让我看看!”

“啪!”不知道哪里扔出一大把鲜花来,划过一条鲜艳的弧线,哗的一下落在了离大船数丈外的水中。

仿佛得了提醒,一瞬间千人上空鲜花齐飞,花瓣飞舞,半空里飞掷不绝,直奔大船而来。

大多数都投落在了水里,却也有少数力道好准头高的飞行物,噼噼啪啪砸上大船船身,五颜六色的花瓣洒了一地。

“太过分了!”秦言一脸痴样的眯眼享受着这一刻,张开双臂尽情的唿吸着花的清香,陶醉道:“真是太过分了,林清之这一手,我喜欢!宁馥啊宁馥,这你就得学学了,对你的素缨楼绝对有帮助。”

“姑娘。”周凡低眉,一边劝着秦言,一边也劝着宁馥:“这样飞掷,大乱刚平未必就能清理干净,得提防有人浑水摸鱼射冷箭,还是入舱去休息一下吧。”

秦言没动,宇文陌弦没动,宁馥也没动,秦言仍旧享受着这一刻,甚是珍惜,她则与宇文陌弦负手并立船舷,平静面对云城人民的热潮,长风将长发吹起,乌发在风中猎猎如旗。

一大束鲜花啪的砸在宁馥脚下,抖开的花束散了一地,花瓣飞了起来,秦言皱着眉扭过头来,啧了一声,似是很不满意这束花怎的没瞄准他。

“云城百姓果然富庶。”他撇了撇嘴,睨向宁馥,“看了你这么长时间,我真没觉得你哪好看,怎的一个比一个厉害,这林清之已经是追求你的男子中最下血本的一个了吧?岸上唿声这么高,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请来的。”

宁馥呵呵。

末了她深有同感的点头,道:“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个道理来。”

秦言原本转过去的头又扭了回来。

就见宁馥笑的不见眼,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下多少心思,就看他能为一个女人花多少钱了。如今这世道,空口白话强词夺理和霸王硬上弓都没用,钱才实在,一个肯处处只为同一个女人花钱的男人,那必然是个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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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下马威

秦言这个人没什么好的,但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个人性格特色。

就是当周围全都是自己人的时候,他就处处都要跟人比个高下,非要对方承认他是最好。

而当周围并非是自己人的时候,他的大我便就变成了小我,事事就非要对方承认他身边的朋友才是最好。

眼下听了宁馥这话,他立即就竖眉了。

“哎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他啧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觉得你是个拜金的女人呢,你意思是鉴定一个男人的好坏,就看他肯不肯给女人花钱?给女人花钱的男人多了去了,隔上个两三个月扭头就又对新欢好的男人数不胜数,钱这个东西,在多少人眼里都是身外之物?更甭论这林清之了,家有数之不尽的家财,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几朵破鲜花儿就把你的心给掳获了?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对你有多上心,你知道吗?!”

宁馥还未说话,宇文陌弦突然动了动,一把揽住了宁馥,一个招唿都没打,一跃而起,随之就见二人身影飞身掠出,踏着水面飘飞而去。

\'“喂!!”秦言大叫。

宇文陌弦的声音沉沉的飘来:“你太吵了!”

而随着水面上他与宁馥的身影踏着水面而来,岸上的喧嚣瞬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痴痴的望着他们,天水之青的衣袂流云一般浮动在轻风之中,晨间的日光打在他的肩头,他整个人周身都泛出淡淡的水色光华还不止,就连他揽着的那个……咳咳,男子,也仿佛都跟着泛起了如梦似幻一般的波影,轻轻流转。

像玉像。

而他露在外面的手,如同霞光,在阳光下轻轻璀璨。

云城的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和风姿,一瞬间忘记再做长距离手臂投掷运动,张大了嘴,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下凡。

一千个人的目光落于一人之身,换成别人多少都有点手脚不知该如何摆放,宇文陌弦向来是除了宁馥之外几乎看不见其他人,不急不忙的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来,帮宁馥整了整颊边的碎发。

千余百姓嘴张得太大,以至于口水落下犹不自知这人仙人之姿携个人还能水上飘来已经够惊悚了,携的是个男人,他们也都暗暗劝过自己别想歪了,可携着个男人,还空出手来帮他整理碎发,这就……

众人的目光虽然不舍,但是也不得不向他怀里的男子望了过去。

呃,其实这个被揽着的看起来没什么功夫的虽然是个男子,不过好像,真的挺漂亮。

也难怪现在的男子大多断袖,这男子若是美的连女子都自惭形秽,怎能不心动。

宇文陌弦揽着宁馥踏着花瓣河转悠了一段,把所有能看见最好看最鲜艳的花束都踩了个遍,他想的很简单,他刚刚看见宁馥望见花的时候笑了,那就说明她喜欢,她喜欢,他就带着他多踩几朵,踏着花上岸,总比那林清之安排的这个拿花砸她的计划更好吧。

他携着宁馥,掠起的弧度仍旧轻柔优美,飞凤般的微型溅着浅蓝色的水波在花瓣的河面上掠过,千余百姓齐齐发出目眩神迷的叹息。

多好的男子啊……

这么好的男子,怎么就是个断袖啊……

宇文陌弦浑然不知自己在给云城的百姓做了一个他们到死都忘不了的特技表演的同时,竟还被云城的百姓误以为是个断袖,携着宁馥踏了最后一束鲜艳的花束,飞身落地,踏上岸的时候不知谁又丢来一束鲜花,他手一伸便就侧侧接过,转手往宁馥面前一递。

宁馥笑吟吟接过,道:“晚上请你吃好吃的。”又对宇文陌弦说了几句话。

宇文陌弦随着她踏阶上去,全体百姓早已忘记自己的来意和要做的动作,齐齐仰头看他。

“她说,谢谢大家的鲜花。”宇文陌弦干巴巴的转述宁馥的话,他似乎声音不高,但一开口,上千人听得清清楚楚。

宁馥在这寂静之中,加上耳力极佳,清晰的听见人群中原本一直不动如山看书的副布政使周卓平,终于摞下了书本。

“她说,你们若是让开把林清之推出来,就向朝廷奏表这次的大案云城百姓有功旁助,请求朝廷减免赋税。”宇文陌弦记性极好,背的一字不差。

千余百姓又是“啊”的一声,一个眨眼的功夫,万夫莫开之势,人群如潮水一般哗的大退数步。

独林清之一人立于正中,面无表情的面上,是她看得懂的压抑着激动之情的好久不见。

“嗨!”宁馥笑着,挥着手里的花束:“好久不见!”

……

回到云城后的女爵大人一行人,随同迎接的林清之一系直回林家祖宅,据说那日汇集在码头的云城百姓直至午时才陆续魂不守舍的散去,而那位副布政使周卓平,原本觉得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想来个下马威来着,结果人家女爵大人和其一行人以及林清之从他的面前走过竟都没斜视过来一眼,而云城的百姓也都在那减免赋税这件事上久久不能回神,当然还夹杂着对宇文陌弦那迷人的风姿的回味,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下马威不成,最佳时机已去,不补救可就真来不及了。

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周卓平,于午后亲自登上林府的大门,迎接女爵大人。

林府的大门还要是对他敞开的。

“本官有眼无珠,竟没想到女爵大人会以男装示人,是以还以为女爵大人并不在船上,实在是罪过罪过。”周卓平满目歉意,人还没进来,就拱手赔罪,一边言说一边踏进厅来。

首位上,与林清之面对面而坐正在挑弄着盘里的青菜的宁馥凝了凝眉。

众目睽睽之下要给她下马威,到了私下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就换成了这样的脸,这位副布政使,到底会不会做官。

还空着手来,真是上级面见下属,难不成还想空着手来满载而归?宁馥笑笑。

没人回答他,秦言淡然转身,只有坐在旁边一席的宇文陌弦拿着筷子挥了挥手吃饭的时候别这么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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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治官

没人邀他落座,身旁的跟随自去取了座椅来,跟随们希希拉拉站到他身后去,足足有十来余人之多。

霜容几人排成两排侯着站在宁馥几人的身后,用目光表示了他们无限的傲气和对周卓平的无视。

周卓平坐在那里依旧笑着,这些人的目光他不可能读不懂,然而却完全不在乎一般,坐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宁馥夹了一口菜,林清之抿了口水酒,宇文陌弦嚼了块米糕。

“副布政使说有眼无珠,那就有眼无珠好了。”秦言垂止拨弄着盘里的菜,道:“东吴这边的菜肴不合胃口,劳烦林公子让你家厨子做几道京师小菜来。”

周卓平笑坐在那里,明知道宁馥秦言和林清之几人故意折辱怠慢也接了这话,忙就扭头吩咐:“还不去把天香阁的厨子叫过来给几位大人做顿合胃口的!?”

一句话吩咐下去,立即就有人跑着奔出去了,秦言慢悠悠的摞了筷子,眼睛依旧盯着盘子,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防再多等一会儿。”

等那小厮带着厨子过来挨个儿见了礼,秦言挥手不耐烦的道:“这么多礼数干什么,我们几个可都还瘪着肚子。”

周卓平又赶忙让人带厨子进厨房。

小厮带着厨子出去了,秦言抬了眼,望了望那厨子的背影。

“副布政使今次露面,想来是不准备继续韬光养晦纵容那些混账了。”

周卓平一听提到了正点儿上,立即正襟危坐:“是!东吴眼下竟发生如此重大事件,本官这么多年来竟然毫不知情,虽说不知者无罪,可到底吃着朝廷的俸禄,却未能为皇上解忧,于公于私,本官都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是以,这次无论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再让我东吴发生这样荒谬之事……”

听得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错处,却又字字都在为自己圆说的官腔,秦言就甚是不耐烦,连连摆手表示让他快点停止。

“依我看这东吴以后也就是你拿大了,你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在想,你这官升的极其轻巧,在家坐着不动,就有人帮你把上头的人打了下来,你在家坐着就能把这个副升成了正,不知等朝廷准备颁布的时候,回想追溯起副布政使您的功绩之时,您可有什么能让我们稍带进京的光鲜事迹?”

周卓平面色一沉。

秦言这话说的让他无言以对。

太直接。

做官的哪有人像他这样说话的。

这已经明摆着表明这是看不惯他捡这个大便宜。

他们这些人在淼州忙来忙去死去活来的把这场仗硬拼下来的,回头他这边什么都没做就直接从副升为正,其间连个头都没冒,甚至于连个方便都没给过他们,他们自然不平衡。

可这世上不平衡的事多了去了,难不成眼前这些人还有哪个能留在东吴做这个布政使不成?

暗暗冷笑一声,周卓平整整衣裳起了身,扬声道:“东吴副布政使周卓平,恭请几位大人贵安。”

几个小厮让开道来,随着他的姿势而躬下身去,周卓平领头,身后小厮齐齐跪下,在大厅内对着宁馥几人俯拜。

这是二品大员,被跪拜的人中就只有宁馥一人有官职品级,可那品级还是个极为拿不出手的。

林清之微微侧了侧身算是避开,长长舒了口气,一瞬间差点没热泪盈眶本来能见到宁馥就已经让他很激动了,而自打见到宁馥之后他就低调的很,也是因为宁馥都来到东吴这么久并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他都未能出上半分力气而感到羞愧与感动,而这位副布政使自事发之后立即便就代表官方接管了原布政使的一切庶务,虽然顶的是暂时管制以保东吴太平的名头,但也确实是用这权利帮了他不少。

不然林家长房一系也不可能如丧家犬一般逃的那么干净逃得那么快,他更不会这么顺利的就把林家的产业接到手里来。

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位副布政使也不是白做事的,虽然到现在还没向他要好处,但也只是因为事情还未平淡下来而已,等一切的尘埃真正的落定之后,他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无利不早起,在哪都一样。

是以,因为他受了周卓平的半恩,渐渐的周卓平也拿他自己当成他的恩人,但凡周卓平和他同在的地方,他是再也不可能像在京城时那样让人仰他鼻息了。

所以,在码头时,才会有那样的一幕。

可是却没有想到还会有眼下这样的一个结果中的结果,压在他头上的这个半个恩人,竟然也会有下拜的时候。

宁馥坐在他的对面,手握着茶杯面色如常,月白锦袍清雅如竹,她就那么淡淡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周卓平望了过去,明明隔的那么近,所有人却感觉到她那沉而凉的目光,不仅悠远,而且寒凉,并且笼罩在自己的身上挥之不去,也不敢挥。

“在下听得一番教诲,惶恐无地自容。”周卓平继续道:“自知罪过不浅,请几位大人允许在下将功补过……”

宁馥终于挑了挑眉。

“林家现在没什么下人,该跑的跑,该赶的赶,大厨一人在厨房烧菜,谁添紫烧火?”

全场噤声,周卓平的笑生生的僵在了脸上。

秦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还请大人允许在下带领跟随,齐去厨房烧火。”周卓平再拜。

宁馥的眉又挑了挑。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去厨房烧火太下脸子了,带着跟随一同前去,他自然就可袖手旁观,不仅面子里子都有了,还显得诚意十足主意不少嘛。

带这么多人来,果然无处不可用啊。宁馥笑了笑。

没人回答他,宁馥慢慢侧了侧身,慢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厨房能有多大,这么多人一起进去虽然容得下,可厨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得紧张死?这种情绪下做出来的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我还是继续吃这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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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折辱

“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去!”周卓平立即大声喊道。

宁馥拿着筷子侧目过来。

“那就有劳大人了……”她目光又往那众跟随身上一扫:“只是这么多人站在厅里,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也吃不下去。”

“都出去!都出去!”周卓平一边把人往外哄,自己一边回头连躬身带作揖的倒退着出了去。

有人嘟囔了一句:“大人这怎可使得?我一个人去就好,您堂堂二品大员,怎能做这样的事……”

“哦?”秦言伸了伸脖子,道:“二品大员,对哦,看起来是挺委屈,我们女爵大人的品级可还差的老远,不过我也很好奇,不如你们也猜一猜,东吴这次的事件你们也都清楚的很,你们觉得等我们这一行人回到京中之后,女爵大人会升到什么品级?”

众人脸色骤黑,再无一人言语,灰熘熘的立即远远的退了出去。

“晴鹤。”秦言道:“副布政使大人想来是没这方面的经验,你不如去陪同一下,也好从旁亲自指点。”

晴鹤早就不满周卓平仗着官职强压林清之一头,得此机会自然笑道:“定不辱命!”

屋里清静之后,秦言往椅背一靠,揣了袖子闭上眼:“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忌讳我,全当我是这厅里的家具就好,反正我也不可能出了这个厅回避,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没得让那些人揣测你们在这里说些什么,再转转肠子,又免不了一堆恶心人的事。”

晴鹤将周卓平带到厨房,林家的厨房自然是不小的,外表就挺华丽,内里更是精致齐全,一熘长串大灶,灶底煳了厚泥,再铺双层金属板,晴鹤带着几分快意的对着周卓平一躬身,指着那灶口,笑道:“请。”

周卓平看着那光熘熘的灶口,忍着气道:“怎么连个椅子都没有?”

“大人这话可就说差了。”晴鹤揣着膀子凑了过来,笑道:“早前听闻大人您也是寒门出身,虽然君子远疱厨,如今又养尊处优全球年,可也应该知道,坐着椅子可是没法子烧火的。”

“这位兄弟,”周卓平虽然一人前来,但是带一个小厮还是应当的,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身边怎么也得跟着人才是,是以这人便就随同周卓平一同进了厨房,听了这话后就对着晴鹤躬了躬身,“可否给我们大人寻个马扎来?我蹲着就好。”

晴鹤正色道:“刚才在大厅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让我去哪里寻个马扎?说出来你们别不信,这里原先住的那些林家的人,跑的时候带不走那些大件上等货,但是跑路这回事可是极其辛苦的,小物件也值些钱,能带走的又方便的是一个也没留下,别说是马扎了,就连个小板凳也是没有的,方才在大厅里你们若是说出来,相信女爵大人当场拿刀给你家大人把那黄花梨老桩木椅噼成个板凳也是肯的,现在让我拿马扎,我可变不出来,实在抱歉。”

跟随悲愤无语,半晌周卓平愤然一掀衣袍,蹲下去烧火了,他屁股后面,跟随立即蹲下在旁准备帮忙。

蹲下去烧火还没完,点了半天火都没点着,这里的备柴是潮的,浓烟四起,呛得这二人连连咳嗽,两张白脸瞬间乌漆抹黑。

好容易生起火来,周凡还一趟趟的跑着来催:“新餐具已经布好了,菜烧好了几道了?”

“酒都快喝完了,素炒还不上桌?”

周卓平一张黑脸熏成了灰脸,面沉如水,他自然不会真的烧火,但是也不能就此离开,可怜了身边跟着来的跟随,撅着屁股干着这辈子都没干过的事,还得忍受着周卓平刀锋般的目光。

宁馥在前厅和宇文陌弦还有林清之喝茶关于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上,关于她在东吴境内所遇到的事情和发生过的事情以及现在的形势,还有林清之踏入东吴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林家长房一系现今又是下落如何,这些都是说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说得完的事情,然而偏偏秦言就在旁,闭着眼睛说不必顾忌他又如何,他们怎能真的当他是个摆设,是以,说来绕去,两人也都是挑些无关痛痒的话问了几句,真正的话,到现在也没机会问个究竟。

不过好在现在二人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里,也都看得见对方,分别也都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那丝丝轻松之感,是以那些不方便说的事情也都各自清楚只是因为出于关心,而并非火烧眉毛之事。

再等下去也实在没意思了,折腾的也差不多了,周凡再出去之时,秦言没睁眼道了一句:“得了,再烧下去他不得烧到明天?老子还得硬坐在这里等?让外面那些臭鱼烂虾都进去烧!”

周凡传话出去,外面站着的一众跟随早就坐立不安了,听了这话立即冲的极快无比,都想着赶到第一好在周卓平的面前表现表现。

却是一进去就给震了住,那副布政使大人哪里还有半分风采,这哪里还是人前衣冠楚楚的副布政使大人?!

众人一震之后就立即敛了心神,一窝蜂往前扎去,晴鹤往旁边一让,道:“蹲满了,后面的等着吧,一会再上来。”

晴鹤这话出口的时候没忍住带了丝笑声,周卓平蹲在灶口前,手指捏得咯咯响。

一个跟随凑近他耳边,低低道:“大人,这事……”

“日子还长着呢!”周卓平咬牙道,“那女爵大人迟早要回去京师,没了女爵和韩太傅的人压阵,我倒要看看这个林清之,能在我的掌心里翻出什么浪来!”

便就算是那宁馥拿他出气,怨怪码头迎接时他欲行下马威又如何,可若是方才林清之送上几句好听的,以宁馥从京师远赴东吴而来替他解困的交情,宁馥怎么还可能对他这样折辱!

林清之未言一语,这分明就是故意做给宁馥看,他对自己也很不满!

“啪!”一把突然落下砸到他脚边的柴禾吓了他一跳,惊吓抬头便见宇文陌弦一身青衣直直飘过去,道:“煳了!”

晴鹤探头一看,大叫:“哎呀,真煳了,重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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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长街行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这场高规格的饭才端上桌。

谁知周卓平跟着菜肴一同进了大厅之后,宁馥几人望了望菜肴,便就纷纷起身。

周卓平的屁股才刚刚碰到椅子,众人皆起,他自是赶紧又直起了身子,可怜这副政使大人在厨房硬是蹲着烧火一个时辰,两条腿到现在都是抖的,坐也不敢坐,赶紧就忙问这是哪里又不满意了。

没人理他,还是秦言一副看不过去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我们京城人氏就有这一点不好,到时辰了就得午睡一下,不然这一下午都没什么精神,这菜啊,还是不错的,不过午觉更重要,我们虽然官职不高权利不大,但也正是因为官职不高权利不大,要做的事才比那些上位的人更多些,是以这下午的精神头就尤其重要,这会子我们要去各自休息了,周大人您也自便吧。”

言下之意,这饭菜,合着是白做了?

言下之意,他生生蹲了一个时辰烧的火,白烧了?

“……”

但他又能怎么样,脾气发不得,拦更拦不得。

再说了,拦他们干什么?逼着他们把饭菜吃完?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行人头也不回的陆续出去,最后这厅里就剩下他这干巴巴的一群人,守着这一堆刚刚做好的美味佳肴。

大家伙儿都是空着肚子来的,闻着饭香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跟随看了一眼饭菜,道:“大人,我们……”

周卓平的脸黑了下来,不过也不大能看得出来,这一个时辰烟熏火燎的,他的脸早就黑如锅底了,半晌后咬了咬牙:“回府!”

而宁馥一行人走到后院之后,见身后再无杂人,秦言才咳了一声。

“那个,大家就自便吧,我是真乏了,去补觉了,方才避忌着我,眼下就两厢清净了,你们该干嘛干嘛,有事再叫我。”

说着,他径自就朝分给他的院落而去。

直到他走远了些,周凡才看了看四下,道:“秦言向来诡计全多端,越是这样就越是有猫腻,不如姑娘和林公子从角门出去,去外面坐下来慢慢言谈。”

此话正合林清之的心意,这林府虽然跑的不剩什么,但是还是有些下人留下的,不是他还没来得及清理,而是眼下全清理出去了,这偌大的林府一时半会儿也招不来那么多能立即上手的家仆,是以便也就用着。

是以几人立即便就从角门而出,进入小巷转了个弯,进了一家衣帽店之后从后门再出,如此走了几家铺子之后,觉得身后清净了,这才准备就近寻个不起眼的茶馆坐一坐。

霜容周凡和晴鹤几人都跟着,这个时候虽然拿到了主动权,但是云城还是混乱的,林家长房跑了,但是到现在官府也没追查到一个林家相关之人,是以,他们到底跑到哪了,是已经全部撤离了云城?还是在云城的某个角落藏匿,谁也说不准。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件事不能忽略。

所有的撤退,都没有绝对,再是走的干干净净,云城这边也不可能不留人盯着动向,是以,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在云城,那么他们这一行人的安全就会有隐患,好不容易才相遇重逢平定下来,宁馥可不希望在安全问题上再有任何闪失。

行路时,周凡打前先走,负责四处查看是否有可疑人等,烟珑和芍芝一左一右伴在宁馥和林清之身边,霜容和茵妙在外围,晴鹤与宇文陌弦垫后,虽然人不多,但是逛街的话,也算是层层铁桶了。

林清之看着这阵容,他倒是轻松的很,不过宁馥认为他这不过是在她的面前不好露怯强撑着罢了,就见他低低一笑,凑到她耳边,道:“难得见你如此为我操心。”

宁馥一本正经的道:“为林家家主分忧解劳,是我的荣幸兼分内事也。”

林清之笑笑,突然又凑的更近了些,轻声道:“其实我更想听见你说为公子赴汤蹈火,乃是小女子心甘情愿也。”

宁馥本来就揣着紧张之意的,毕竟这里不是她的地盘,而显然也不是林清之的地盘,她既要注意人群又要注意自己的队伍,听见这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气不打一处来,笑颜如花的道:“是吗?小女子祝愿公子立即就去赴汤蹈火。”

话刚说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知道哪里一个老妇,在人群中站立不稳,跌跌撞撞直向队伍冲来,走在外围茵妙急忙伸手去推,那老妇一推便倒,骨碌碌的滚了出去,挎着的篮子却从脚下,直滚入他们一行人中林清之的方向。

刹那间宁馥看见那篮子上头的布匹杂物散了开来,现出里面一颗颗的黑色弹子!

火弹!

篮子向她和林清之的方向滚来,芍芝立即抬腿去踢,宁馥大喝:“不”

可惜已经晚了。

轰然一声巨响,烟云散开,正在他们一行人和密集的人群中央炸开。

血肉飞溅!

惊唿哭叫声立起!

火弹爆炸烟雾升起时宁馥一个返身抱住了林清之,感觉中林清之似乎也同时向她抱了过来,接着又有人扑过来抱住他们,巨大的气浪冲得人站立不稳,三个人一起倒地,在腾腾黑烟云雾之中一阵乱滚,而四面哭声惨叫声纷乱,数不清的百姓被爆炸所惊轰然四散,遮天蔽地的黑暗中所有人都在跌跌爬爬相互挤压碰撞,那些散落的火弹子被人不断踩响,再发出轰然的连续爆炸,于是,又一波的烟雾血肉拥挤逃窜哭喊……刹那间这大好长街,成人间地狱。

宁馥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滚了多远,不断有人的身体喷溅着鲜血栽落在她身上,也不断有慌不择路逃窜的人脚踩在她的身上,她来不及思考,也爬不起身,只好紧紧拉住林清之,而林清之反手拥着她,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覆上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倒下时的她抱住了他,已经变成了他在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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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遇袭

长街上人很多,近期整个云城的商贸好不容易回归正常的轨道,四处都是为其奔走的人,造成了爆炸的伤害无与伦比,这种末日般的乱像里,所有人都如封闭在死胡同里的斗兽,疯狂乱走碰撞,拿着人命做碾压,谁也无法站直,谁也保不了谁周全,短短一截路两人都被踩了很多脚,而上头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尝试将他们扶起,却一次又一次被爆炸的气流和潮水般的人群挤倒,最后只好也将自己的身体覆上他们,并努力昂起头来,在刺眼烟雾和无数的腿中找到了一个方向,护着他们一路连滚带爬的过去。

然而宁馥与林清之才刚刚稍稍得以喘息,护着他们二人的那个身影立即又被冲撞开去。

天昏地暗的一片纷乱中,宁馥隐约听见宇文陌弦的声音:“宁馥!”

宁馥心中一喜,他没事!她努力扯直咽喉大唿:“我在这里!”然而四周所有人都在狂唿大叫,无数人的惨叫狂卷如潮,她又没有宇文陌弦无可比拟的雄厚内力,扯破喉咙,也不可能让宇文陌弦听见。

而此时她觉得身子一震,落入一处低凹处,不再滚动,而四面人也少了些,慢慢爬起来一看,这里是城内的老河道,早已干涸,两侧与河道底皆有青石铺就,甚为平坦,这时已经距离他们出事的地方有快要近百米之远。

此时她才觉得浑身酸痛,骨节都似乎要裂开了,再回头看林清之,他也是狼狈的很,手上一片青紫高高肿起,脸上也有擦伤,却平静的坐着,伸手去抚摸她,似乎眼睛被刺到,一直都闭着,伸手过来只是想确定她有没有受伤。

宁馥微舒一口气,道:“多亏晴鹤护住我们,还得赶紧去找其他人,也不知道都伤得怎样……”

林清之摇头:“不是晴鹤。”

宁馥一怔,这才听见脚下有个人气息奄奄的道:“万能的女爵大人,是我……”

宁馥低头一看,“呃”的一声,竟然是最最不可能做出这件事的,曾经还放下狠话要送她去死的秦言。

“抱歉抱歉。”宁馥赶紧将他扶起来,秦言比他们还要狼狈,身上全是血迹和大脚印子。

爆炸起的时候,他本是远远的跟着来着,要说这小子反应快,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听见声音就立即扑了过来,一直着他们滚到这里。

宁馥诧异居然是最不可能的人在护着他们,同时也在担心周凡和晴鹤几人现在的安全,林清之已淡淡道:“爆炸起的时候,我将冲过来的周凡和晴鹤推到了相反的方向。”

宁馥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爆炸起于她与林清之身边,这些人中反映最快的除了宇文陌弦便就是他们二人,而宇文陌弦自有强大的内力护体,这爆炸便就是会伤到他也不会伤得太重,但是周凡和晴鹤不同,他们不仅会受重伤,而更关键的是周凡是她这一行人中最得力的,无论是在拳脚上还是在通信上,她都不能离得了周凡,所以,周凡与晴鹤冲过来的时候,林清之哪里还顾得上挑中周凡去推,自是一把将二人全都推开了。

再往里想想,宁馥心中突然一动,周凡是她带来东吴的,她对周凡霜容几人全权负责,和林清之没有关系,当此危机关头,他不顾自己,却顾着她身边的一个跟随的安全,在那样的时刻,他都这样为她着想。

而晴鹤做为护卫,保护主子是首要,他被林清之推出后却没有折回来,也是因为他自知比周凡底子扎实,也是因为他知道林清之的心思周凡不能有闪失吧?

这般念头细细一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她错开眼光,爬上河道,爆炸渐渐止住,硝烟散尽,满地里落了无数尸体,还有残肢断臂和挤掉的鞋子,一些受伤的百姓在血泊里痛苦申吟,一片人间地狱的惨景。

宁馥怔怔看着,眼角湿润,低低道:“也不知道伤亡了多少人……”

她突然目光一凝,看见未散的烟气里似乎有一些人影穿梭来去,动作矫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随即听见赶至的宇文陌弦一声:“谁!”

杀那间她回身想也不想便往林清之方向一推,推出的同时感觉到宇文陌弦的掌风竟也极其准确及时的将她一推,两人的出手互相作用,都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栽倒,随即一道剑光掠着血色,嚓一声从两人之间擦过!

隐约听见一声痛唿,宁馥二话不说长剑出鞘,宇文陌弦长袖一震,也已直奔刺客掠去,一声闷响后发先至,那人被打的一个踉跄,在地上滚了两滚,飞窜而起狼奔而去。

几人无法追赶,只得恨恨看着那人远去,宁馥咬唇怒道:“够毒!为了杀了我们,不惜在长街百姓之中爆炸杀伤无数无辜,就这还不罢休,还要趁乱再杀!”

她一回头看见秦言捂着手臂,一道血痕隐然,他是在刚才刺客出现时欲图去挡而受伤的,宁馥赶紧上前帮他包扎,心中颇有些惭愧刺客来时她只记得先救林清之,倒将这倒霉的被踩的浑身无力的救命恩人给丢在一边,实在没良心的很。

秦言倒无所谓,道:“劳烦女爵大人亲手帮我包扎,再伤一次也是值得,就这么回去京师给那家伙看看,定能给我不少金银珠宝加美人做赏赐。”

林清之本来也有几分歉意,听见这句脸色立即沉了沉,宁馥啼笑皆非看他,心想这人这辈子跟韩尘也不可能有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可能了。

远远的,有人影自淡黑的烟气中飞起,手中拎着两人,在半空中不住东张西望,宁馥认出那身影是晴鹤,顿时一喜,挥手道:“我们在这里!”

晴鹤立即凝目掠来,将烟珑和芍芝放下,随后就听脚步声响,就见周凡搀扶着霜容和茵妙也赶了过来。

人一凑齐,宇文陌弦就一把将宁馥从林清之身边拽了过来,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定没事,宁馥无可奈何的任他摸,知道不爱接触人的宇文陌弦在这件事上很坚持,不答应的话他会天天给她找麻烦。

确定没大碍,宇文陌弦才松手,突然道:“没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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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善后

宁馥怔了一怔,才想起自己与宇文陌弦之间的约定,看来他真的是牢牢的记下了,敢情刚才走丢宁馥的时候就想着找树,可是这长街之上全是铺子光秃秃的哪里又有树。

“没事。”她笑道:“我在呢。”

一路从死伤无数的长街穿过,再清点自己人,爆炸时茵妙及时的把烟珑扑到了一边,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他们这些目标人氏,除了轻微的擦伤与淤青之外,还真没有伤得太重。

众人皆是心有余悸,当此乱时,众百姓都在逃命,而炸起之时,离云城府衙也并不算远,此时官儿们也都陆续赶至,虽然没亲眼看见,可现在这样的惨状也相当震撼,一个个惊魂不已,有几个甚至于吓的瘫倒在地上起不了身,而有一个当看见有个百姓被炸断了手臂躺在地下惨唿不断时,脸色铁青不似人色,当场一口气没倒过来,抽了过去。

四面仍旧淡黑烟气袅袅,满地淋漓血迹,长街上落了无数的鞋子,有些已经永远不能为主人穿上,散开的逃得性命的百姓渐渐围拢回来,四处寻找着自己失散的亲人,有时候找着找着,便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长街上一片哀声,四面人影绰绰凄凉,周卓平也赶了过来,见了此状踉跄倒地,双目失神的望着这一切,有下属来试图搀扶他,被他一手狠狠的推开。

宁馥和林清之,都看向他的方向此人桀骜刚硬,为人刚愎自用,但传闻中却极是爱民如子,也官声清廉,不然也不能得云城父老乡亲如此爱戴无论这些形象是不是他维护自己官职至此的一个保护罩,但他确确实实没有对百姓有过任何压榨。

眼下这场惨相是原因谁,他自然清楚。

可他却对宁馥与林清之几人埋怨不得。

他知道,最该埋怨受罚担责的,是自己。

若非因为他自己一己私念,想要刁难女爵想要拿捏林清之,先是在盛水码头组织那场下马威不成,后是追到林家不放,才导致这几人连林清之自己家的祖宅都信不过,不得不出了府来另寻谈话之地,导致长街上林家长房手下的人在长街上行此恶行,致云城百姓死伤无数。

此时这番心情,想必难以言说。

林清之突然看向宁馥的方向,不必目光交流宁馥也懂得他的意思此时正是拿下周卓平的最好时机,以维护治安不力导致重大伤亡为由,令他停职待勘,现在东吴的官员以他马首是瞻,拔掉这个刺头,以后林清之在东吴就再不会束手束脚。

然而半晌后,宁馥摇了摇头。

她转身,看着遍地血色的长街,看着死伤无数的百姓,看着遍身血染痛不欲生的存活下来的人,向来温柔迷蒙的眼底,突然泛上森然血色。

那血色如火光跳跃在她的眸中,那层永不消退的雾盘的水汽迷茫,都似被蒙上一层血翳。

她一生里愤于微笑相对一切,但不代表她不会被激怒。

怀柔之势如果破不开林家这棵参天大树,她亦不惧以铁血之力摧之!

“东吴林氏,等着我!”

林氏长房一系有没有等着宁馥,不得而知,以林家为首的几位辈分极高的族中长老,却早已等候多时。

这几位长老也是闻讯而来的,被衙役拦在外围,以防再有隐患伤及这几位位高权重之人。

此时已经逐渐戒除警戒,林家的这些人上得前来自然是要向宁馥行礼的,此时的宁馥虽然未得圣上嘉奖仍旧停留在原先有些不入流的品级,但是谁也都知道她这次东吴一行算是实打实的贴上了金,回到京师之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哪里有人敢有半丝怠慢。

是以,一批老老少少上来磕头,却是还没来得及施礼,宁馥已经道:“免礼,现在不是讲虚礼的时候,各位暂且把带来的人安排下去,送伤者去求医,死者帮助收殓并通知其家属,等事情做完再叙礼也不迟。”

原本打算在与林清之细谈之后再见的这些人,眼下却被迫提到前面来了。

林清之这时却并没有相互引见,而是走了开去,帮忙那些官员衙役处理起相关事务。

林家各长老恍然大悟,这可不正是一个收买云城百姓人心的大好机会?赶紧吩咐下去,宁馥亲自带着宇文陌弦在四周搜寻,有伤重流血不止的,便由宇文陌弦负责截穴,再由官府或林家找来的大夫处理。

林家动作很快,城内的几家医馆医署全都通知到了,并且将就近的几家损坏不大的商铺临时拿来征用,还给不肯离开的宁馥和林清之几人安排了休息的茶馆,宁馥一步都没有进茶馆,在长街上时不时搭把手。

一些赶来救助的百姓,默默看着这位年轻纤瘦的女爵大人毫不嫌弃的帮着搬那些满是焦痕破损不堪的尸体,在血肉淋漓的伤者身侧蹲下捋起袖子露出洁白的胳膊便开始处理伤口,用沾满鲜血的手擦着满是青肿的额头的汗与灰,一张清清爽爽的脸被焦烟血汗染成了一个大花脸。

一个少年被炸断胳膊血流不止,大夫使尽办法也无法阻止鲜血奔涌,眼看便要血尽而亡,家人的嚎哭惊来了女爵大人,她上前便是一指,血势顿缓,随即熟练的上药包扎,三下五除二救回一条健壮的生命,家人欲待磕头感谢,她却早已奔向另一位伤者。

一个有心病的老者在地上申吟,头部跌伤高高肿起,有人要去抬他进铺内,女爵大人匆匆赶来阻止,召了大夫前来救人,并一再嘱咐不可移动。

伤者多大夫少,人忙不过来,到了最后女爵大人亲自救治伤者,半跪于一地尘埃和泥泞,抱着伤者肿起的腿,轻轻脱下那些沾满污物与血痕的靴子,仿佛没有闻见那些血腥与污物交织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永远平静,永远悲悯。

这里的人都知道今天这场灾难是因他们而起,然而再是有怨言也不敢对女爵大人与林清之发难抱怨,可不发声,不代表他们没有恨。

而此时此刻,敌意在消散,感动在滋生,一些原本避他们远远的百姓开始围上来,一起搬动伤者,清洗伤口,拿布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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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温暖

云城的长街上,嚎哭与低骂,慌乱无措之声在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而又有序的救治氛围,宁馥一个眼色,便有人自动上前帮手,官府、百姓、林家,三方力量,在一次各怀心思的面见过后,因为一场灾难,居然第一次实现了合作无间。

秦言那副傲骄的性子,在远远站着观望了一阵之后,也捋起袖子加入队伍,霜容先前因为院正之事已经有了不浅的医术,此时也是汗流浃背,早就不再顾忌什么身份,大声指挥着林家与衙役给自己打下手。

灾难面前,往常分崩离析的人心,才会因为悲悯而更容易走近靠拢,同样,从来不曾融入的人,也会因为共求存而紧紧靠近,宁馥在水盆里洗干净满是血迹的手,望着各处忙碌的人群,心中涌起淡淡感慨。

目光迟迟的停留在正被云城百姓感谢不己的林清之身上,久久不能移去。

不管怎么说,对于云城来说,林清之即使姓林,也仍旧是外人。

便就算是无论这个家主谁来做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计,也终究不一样。

但是经过今天这件事,想必,再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福兮,祸兮?

月色淡淡升起来,宁馥仰望上去,心中突然有一种无奈之感。

是不是所有的好事,都要经过这样血的洗礼?

经过一天的有效的处理,长街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两边商铺里隐约的申吟声,似有若无的在月色中飘荡着。

宁馥还没休息,在长街上四处熘达,白日里一场纷乱,死数十,伤数百,真正炸死炸伤的并不是很多,倒是临急慌乱踩踏而死的不少,宁馥担心那场混乱的挤压,会将有些人挤入一些不易被察觉的缝隙。

长街上伤者遗下的破碎的衣物在风中颤抖,仿若一双双手在无声招魂,一弯冷月映着四处泊起的血泊,整个长街看起来就像栽满血色浮萍,宁馥满目衣凉的慢慢行走着,不时拣起一些物品,金锁片、荷包、绣囊……那些载满家人和情人爱的纪念物,如今已没有了主人来珍惜。

宇文陌弦跟在她身后,他不知道宁在想着什么,只觉得前面这个背影看起来有点落寞,双肩削瘦,月光打上去都似乎沉重难载。

他突然上前一步,将臂弯里一直搭着的东西往宁馥肩上一披。

宁馥只觉得肩头霍然一沉,什么重物沉沉压上来,险些以为是刺客,一侧头才啼笑皆非的看见,宇文陌弦把一块商铺兜售的纱帐,压到了她肩上。

这是在干什么?宁馥抓着纱帐一角,挑眉用眼神问他。

宇文陌弦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宁馥惊讶的发现,他面纱与面具后的眼睛似乎转了转他不是一向要么直视人,要么便垂眼看自己面前的一尺三寸之地的么?

看来想得到宇文陌弦的回答是不太可能的了,宁馥叹品气,猜想着宇文陌弦是不是叫她回去休息,忽然却听宇文陌弦开了口。

“穿了不冷。”

宁馥又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怕她冷?

他这是在帮她披“衣……服?”!

她怔在那里,抓着这并不沉重的纱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恍惚间想起这似乎是宇文陌弦第一次在这样平淡的场景下表示出类似‘关怀’这样的情绪。

他一直在意她的生死,在他的眼里除了生死,其它都不是事,但在她的感觉里,这种在意更像是被强加在他身上的任务,他只是不折不扣的去刻板执行而已,就像一定要穿天青与月白的衣服,没有原因。

在相识的最初,他抓着她救了她,她仍旧感觉得到他隐隐的不情愿与嫌弃。

是什么时候,鸿蒙开辟,透了这一线明亮天光?

月色幽凉,长街寂寂,淡淡烟气里语声遥远而模煳,她和他在冬夜的风中沉默相对。

良久,她拉紧了纱帐拢住了身子,仿佛那真是一件披风,微笑道:“嗯,很暖和……”

宇文陌弦很满意的点点头,他也觉得很暖和,看起来很暖和。

宁馥却在发愁拖着这么个纱帐可怎么走路呢?

希望走回去的时候,秦言已经睡了……

否则他那张恶毒的嘴……

好在宇文陌弦底子深,走路向来没有声音,她轻手轻脚的回去,旁人只当她是顾忌伤患不忍打扰,而路过秦言所暂住的商铺门前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多虑了。

白日里秦言护着他们就已经有小伤,再加上后来整整一天也在忙着帮助伤患,早就累的筋疲力尽,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嚷嚷着宁愿重伤躺下,也好过这样跑来跑去抬来搬去的一天,此时早就已经蒙头大睡,唿声连天了。

进了屋就立即将纱帐除去,四处皆安静,宁馥与宇文陌弦无声摆手道了晚安,回自己暂住地时发现林清之这边的布帘后面还亮着光。

林清之也没睡,在油灯下支肘静静沉思,晕黄的光圈落在他的眉睫,他看起来微微有几分疲倦,长睫在眼下挑出淡淡弧影,显出难得的沉静和温柔。

听见声音,他立即抬起头来,道:“深更半夜的还出去做什么……”

宁馥刚刚挑了帘,身子还没完全进来,一听这话立即下意识的一抬眼,手里端了一盏热姜茶。

林清之的话堵在半道,张口结舌。

这回倒换宁馥不明白他这神情的意思了,笑道:“啊?大当家是不是以为我是晴鹤?要是晴鹤的话,你准备说什么?要骂他吵了你清静?”

“哪来的姜汤?”林清之起身拉她坐下,宁馥言语方才看见他这边亮着光,便就顺手煮了一盏让他驱寒,并没有提方才自己出去的事。

这么晚了,她若说她方才在长街上又转了一圈,那才是找骂。

林清之伸手,双手握住那盏热姜汤,层层的热气氤氲开来,似乎也浮进了他的眸中,氤氲上了淡淡的幽长。

良久,他忽然笑了笑,道:“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便以为到了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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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难处

“啊?”

“我在为家思忙,你端着亲手为我熬制的热姜茶进来陪我。”林清之天生桃花目,此时却轻垂下来,语气没有得意与调戏之意,听来竟有几分落寞之感,却又让人感觉到夹杂着复杂的期许,随后轻轻又是一笑,道:“然后我不理你,你对我拳脚相加。”

宁馥忍不住笑了,心想林清之这家伙多日不见也会讲笑话了,笑道:“大当家这是曲线嘲讽我脾气如同母老虎不成?”

林清之却看着热姜茶并未移目,问:“不可能么?”

他语声低了几分沉了几分,在这冬夜寂静的长街里迤逦如流泉,有微凉的风穿入长帘缝隙,将桌案上的卷宗卷起,他用肘尖轻轻压住。

宁馥坐直了身体。

“十年后我是不是母老虎,谁知道呢?”她浅笑,只当听不懂,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难得了多了几分帐然和迷惘,“也许那时的你,眼界已不再是区区东吴这方寸之地,也许依旧是如今这样,我在旁边和你聊闲,你跟我一起探讨如何敲人一笔,也许……也许你我就不得见了。”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宁馥自己颤了颤,与此同时也惊觉林清之也颤了颤,宁馥转过脸,林清之沉默良久,缓缓道:“什么意思?”

宁馥笑道:“我随口说说的,这不是设想嘛。”

她起身出去,道:“我也去喝一盏热姜茶,驱驱寒再睡,你早些休息。”

林清之静听着她的步伐远去,沉在晕黄光影里的颜容没有表情,半晌他慢慢移开一直压着的桌案的肘,将那封被压住的信笺拿起。

火漆密封,千里加急,另镌有属于那人的情报司的独属暗记,说明这是一封极其紧要的密信。

他久久的抚摸着那信,不用翻动,信上的内容也已深刻于心。

良久他将那信举起,就上烛火。

暗黄的火苗舔舐着信封,信笺翘卷起灰白的边缘,落灰簌簌,在桌案上积压一堆。

信笺燃尽,蜡烛也将尽,他却没有添烛,支肘案前,任黑暗沉沉压下来。

良久,不知道在哪里,散出一声悠悠叹息。

……

隔日,宁馥和林清之商量,将此次事故中失去父母或亲人的孩子,送去林家开的善堂抚养。

“这是你林家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宁馥注视着那些哭啼的孩童,神情安详:“林家内乱生变,你们本族人在这件事里表现出的对立不能说对错,但是将整个东吴的经济停滞却绝对不是最好的方式,现在展现完你们林家在东吴掌控经济的能力,便就该是怀柔的时候了,一味恃强,只会让百姓抱成团警惕你,一旦让他们认为林家不再是一棵绝对可靠安稳的大树,就到了树未倒,猢狲却先散了的时候了。”

林清之十分赞同,脸上却有难色,宁馥问:“怎么?”

“两件难事。”林清之道:“一是东吴百姓民风向来彪悍倔强,长房一系逃去之后,云城这边的百姓就已经有所动摇,我们林家开设的善堂,连同夫子,都气愤不过带着孩子们都已经远离云城了,他们宁可不远长途跋涉背井离乡,也不肯在我们林家祖宅之地讨生活。”

“这个容易。”宁馥道:“把这次事件中无家可归的孤儿送去你们的善堂,百姓经过今晚之事,对东吴的官府肯定也会有不满之处,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发生如此之事,也是因为他们官府的人没有将林家长房一系尽数捉拿之故,是以,你一定要善于利用这个机会,接下来如何做看你自己,无论如何先化解戾气再说,官府要是阻拦,我会替你处理。”

林清之目光幽动的看着她,半晌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宁馥听了这话一怔,继而摆手,笑道:“真不敢想象你林清之也有对我宁馥这么客气的一天,你觉得是我帮了你,其实当初是你帮了我,若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和青藤学院走的那么近,也就没有后来的一连串的际遇与资料收集,在帝京,我宁馥因为你林清之而得到的方便数之不尽,若不是有你这个朋友的交情在,有多少事我都不可能应付自如,又得有多少人得向我为难,咱们是朋友,就不必一一细数这些见外了,第二件难事是什么?”

林清之叹了口气,道:“第二件难事,是我怕有负你的看重。”

宁馥愕然,林清之道:“一言难尽,你会知道的……我林家族老想求见你,你愿意一见么?”

“可以啊。”宁馥注目他半晌,一笑点头。

看着林清之匆匆而去,宁馥皱眉喝了口茶,心想这小子也有如此奔忙的一天,回想起以前在京中时他的纨绔模样,真是人在当时,如何也不敢想象会有这样的一天。

而林清之虽然是京中顶极纨绔,可林清之的能力与机敏和精明,宁馥却是心中有数的,她也不由的在想,就照林清之在云城这样的表现,不论以前,单看现在就已经对林家居功甚伟了,林家还有谁会要为难他?

帘子一掀,鱼贯进来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林清之在最前面恭敬的掀开帘子,等所有人都进来了,再跟在最后进入。

所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对他的恭敬坦然接受,包括走在后面几位看起来和他年纪辈分相仿的男女也是如此。

宁馥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林家的长老们,都是昨日便就见过宁馥的,跟在后面的却是今天才刚过来,由长老带着拜会女爵大人,此时看见女爵大人竟然这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都有些愕然反映不过来。

宁馥感觉到有一双微带审视的目光看过来,她挑眉回望,队伍最后的那个挡着多半张脸的人,却并没和回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似乎还对她挑了挑。

还真是……不懂规矩啊。

宁馥漠然无视那目光的挑衅,一动不动,那人站在后方似乎怔了怔,情绪立即与先前不同,氤氲出几分凛然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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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不敬

“东吴林氏,参见女爵大人,大人金安!”领头的老者颤颤巍巍行下礼去,其余人也立即跟着跪了,最后那几个年轻人互相望了一眼,也勉勉强强跪下来。

宁馥上前一步将那几位老者一一扶起:“各位都是前辈耄老,万万不可行如此大礼。”

她这里扶几个老头子,老头子们还在逊谢,后面那几个年轻的已经拍拍灰自己站起。

林清之垂着头,轻手轻脚过来帮宁馥将老人们扶起,道:“太公请安坐,女爵大人一直都很敬老的……”

林家人都一怔,林清之缓缓转身道:“我给大家奉茶去,这里简慢,没有仆人……”

“奉茶也不是你来做。”宁馥高踞上座,似笑非笑:“和林家会面,少了你这个大功臣怎么行?过来坐吧。”

她这句话一出,林家人又是一怔,领头林太公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试探道:“大人抬爱清之,是我们林家的福分,只是这功臣之说,又要从何说起?”

宁馥倒被问得一愣。

林清之不算是你林家的功臣?

不是林清之与自己结识,你林家眼下能立即解除得了这个破烂僵局,拔掉族中的毒虫?

不是林清之从中周旋费尽心思,你林家现今怎能除了长房一系之外都平安无事的继续在云城行走?

但是这话她自己不好出口,只好沉吟的看向林清之,林清之却在苦笑,宁馥心中知道不对劲,林清之对交际向来十分精明,在京师混得如鱼得水,但是自从回到这东吴,起初与她的信件中还感觉得到兴高采烈,后来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若不是心神不安被人所制,怎会到眼下这般灵动全失的地步,如今更是有些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林太公已经道:“林家蒙大人厚爱,厚赐良多,若非大人,林家哪里能有今日,草民之孙平之更得大人提携,才能在躲过我族这场浩劫,这番恩德,至今还未面谢……”

宁馥越听越不对劲,他说的,是林平之?

她记得刚来云城的时候查到了林平之的头上去,不用挑明也知道林平之对自己绝非善意,而她更是从未给这个林平之行过半分的方便,话说回来,这也是让她至今不解的一件事,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向林清之问个明白,为什么这次长房一系逃出云城之事,却独独没有林平之的名字,而眼下这林太公又说出这莫名其妙的话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情?那林清之怎么不说?

她疑问的目光飘向林清之,林清之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关于林平之的事情,都是清之兄弟和本官商议所定,要谢,就谢他好了。”宁馥一扬下颌,意有所指。

“关他什么事?”林太公还未说话,后方的一个女子突然冷声道,“明明是我哥自己的本事!”

“碧珠!”一个中年男子低声一喝,“仔细失礼!”

那女子一脸愤愤,傲然转头。

宁馥缓缓放下茶盏。

她并没有露出怒气,也没有表情,但就是那么淡淡的不说话,四周七八个人都觉得这屋里的空气紧张沉冷下来,原本着还算宽敞,忽然便觉得挤,都在不安的动着身子。

宁馥一直沉默着,每个人都渐渐露出尴尬之色,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半晌宁馥淡淡道:“茶冷了。”

这是什么意思?被宁馥的沉默压迫得正不安的林家人,听见这不相干的一句都面面相觑,林清之却已经从屋内的暗影里起身,道:“这里侍候的人不足,我去沏茶。”

“慢着。”宁馥笑了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赶着沏茶倒水的做什么?你们林家乃东吴大族,规矩谨严,这满堂男子议事场合,谁该去侍应,太公自然明白,不用你操心。”

林太公怔了怔,脸色一白,立即道:“是,是老朽失礼,碧珠,还不给女爵大人和诸位叔伯兄弟张罗茶水去!”

“我不去!”那女子一昂头,粉脸气得煞白,连手指都在颤抖,“我是林家的千金小姐,没有侍候人的事儿!”

“碧珠,不得任性!”先明那中年男子再次喝斥,看那容貌应该就是林碧珠的生身父亲,此时已是一脸气急败坏和后悔之色。

林太公也皱着眉,心想听说女爵大人年轻,带几个得意小辈来拜见,说不定年轻人更能说得来,有个姑娘在更能跟女爵大人说到一处去,这本来是有着套近乎的意思,不想碧珠平日还好,遇上平之的事儿便没了冷静,这下可怎么收场?

女爵大人看似年轻,但是可不是自家几个孩子可比,自盛水码头那一幕,他也听说了,之后又迫得副布政使大人亲自去给她烧火做饭,又岂是寻常人氏?东吴不是没来过京官,被这里的官儿们当场逼走的也有!

他腆着老脸,赶紧想打个圆扬,宁馥却一眼也不看他们,再次端起了茶盏,慢慢吹着茶面上的浮沫,吹一口,冷笑一声。

这笑,笑的众人都再坐不住了,何况大人端茶便是送客,只得起身告辞。

那女子最先愤然起身,一脚将马扎踢在一边,宁馥拨着茶盏盖子,淡淡看着,眼神掠过一丝轻蔑。

林清之跟着送他们出去,宁馥突然道:“清之你留下。”

从屋内的暗影里,她看见林太公侧身,警告的盯了一眼林清之才离开。

“怎么回事?”宁馥将茶盏一搁,直入主题。

林清之沉默不语,宁馥想着刚才那些人的神情语气,越想越怒,森然道:“不要以为你们林家这就太平没事了,以这次的事件的影响力来看,长房一系逃不干净就必然会再起,便就算一时半会做不出什么来,时不时的放个暗箭也够你们林家受的,昨天的事情还不够明显吗?要不要我立即张扬出去来个祸引江东,让长房一系把目标人物换一换,瞄准你们林家这些长老?”

“别!”林清之急急道:“他们针对的只是我而已,对你绝对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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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平衡

“针对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到底什么事让他们对你有敌意?”宁馥目光如针,三个问题紧逼而来。

当初在素缨楼初见林清之,她一直都感觉得到林清之绝非表面所看起来的那般纨绔无救,他有能力也有实力,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一些什么来的,继而东吴这边林家出事,他立即折返而回,不可能不希望自己混出一个名堂,如今现在本应顺风顺水,却没想到前有官府的人拿捏还不算,后面连本族自家人也要这样掣肘于他,而若是这样的局面,那他对林家的这些人来说,与傀儡和挡箭牌又有什么区别?

林清之不是呆子,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让步至此,总要有个原因吧。

林清之却还是摇摇头,似有难言之隐,宁馥望着他,沉默半晌,道:“明日你让林家给我们安排宅子,我们都住进去。”

林清之一颤,抬起头来,他知道宁馥的性子十分审慎,在未对林家完全绝对的考察清楚,以及未将林家和官府百姓之间的矛盾彻底解决之前,是不会随便将态度倾向任何一方引发矛盾的,如今开了这个口,是铁了心要替他解决这些麻烦了。

“宁馥……我……”林清之嘴唇蠕动,颤颤不能语。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性子了?这还是在京城时跟我从来都没有客气两个字的林清之吗?我们相识于我低微之时,至今我在京中的所有产业都对你林清之大门开放随时欢迎,只要不背叛,你我就永远都是兄弟。”宁馥一笑,“还有,我喜欢在我院子里噌吃噌喝跟赤嵘与宇文陌弦打成一片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步步退让的陌生人。”

“做你自己。”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凡事有个底线,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管因为何事被不公平对待,到了底线都无需再忍,你忍,我也绝不允许你忍。”

“林事生变在前,此时方才是最乱之时,东吴如不能迅速整合,必将被其他世家追击而上,长街一乱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我必须把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否则,以我和你在这件事中的受益来看,他人必将你我置之死地方为快,一日不平定,便后患无穷不可估量。”宁馥纤瘦身影镀在帐外月色里,语气温柔而铿然,“所以,林家必须是你的。”

……

当晚又在长街上将就了一夜,第二日由林清之安排住在林家别业“晴园”,秦言几人对宁馥的决定并无异议,以副布政使为首的官府很有异议,但是异议没用。

林家和原先的东吴政权并无矛盾,不用打听也推算得出来,原布政使林程佳早就被林家长房一系彻底染黑,林家与整个东吴的政权处于一种彼此相依相靠的模式,彼此都是对方的衣食父母,官商勾结到极深的地步,这种平衡不是随便的力量就能击得出破口的,若非这次赵程佳几人在云城知府那里正正撞到宁馥的头上,若非现在正是朝廷大力紧抓这会试舞弊之事,宁馥也不可能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次性被捋到底。

顶风作案,自然拿你当菜,立即切盘。

这件事算是林家长房一系百密一疏,怎么也掐算不到东吴距离京师天高皇帝远,趁着这个风头把自己的人换了那些不听话的,以为万无一失,以为名正言顺,谁知这事就这么不巧,正好就发生在宁馥的眼皮子底下,而偏偏,宁馥也在紧跟着这件事,熟悉清楚掌握着这件事的一手资料,立即顺杆摸了下去,将与林家长房一系紧紧缠在一起的赵程佳以及陈旭,一杆子全掀了。

而长房一系被打下来,对于林家来说,虽然现在只是长房垮了,可是这些族中长老和其他族人却是还要等着再白吃这碗闲饭的,他们关心的不止是将来有没有饭吃,他们更关心关注的,是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吃上这么好吃的饭。

现在与林家相护缠紧的官儿都没了,剩下的那些小喽又有哪个能指望得上,而且现在正在风头上,即使是那些小喽,也不敢与林家再有更深密的走动。

是以,现在的通贸虽然在逐渐恢复,但实则以后的路才更让林家的人担忧。

相比之下,哪有林家长房一系仍在时那么安稳。

而造成这碗饭不保的罪魁祸首就是宁馥,而宁馥又显然是为林清之而来才有此举,这些人不敢再动林清之是自然的,可是又怎能没有半分怨怼,不过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若不是因为林清之,他们林家何置于如此担忧自己一族的将来!

宁馥猜得到这些,也推算得出来这些,事情的症结在此,她的心就比较踏实,官商勾结的铁板才是啃不动的硬骨头,好在这块硬骨头已经敲碎砸烂了,经过这次长街的惨烈事件,再假以利害分析和谈判,敲打林家这些老树皮也未必不能,只是不知道现在东吴官场里还有多少是林家长房一系的潜在力量,眼下她人在云城,就不知道那些官员会不会蛰伏,等她走了之后才会浮出水面了。

东吴官府还在处理码头爆炸事件,宁馥也没有急着去谈话,现今林家这边的心中有了底,那件引起林家此时连锁反应的重大朝廷事件就浮上了心头,祁峥如今落了狱,这事却仍旧未完,这是她不得不操心的事情,倒不是关心祁峥的下场如何,她担心的是祁峥便就算已经成为弃卒,但那些因此事而受累的官员们,会在暗中怎样筹划着取了她的人头。

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在朝廷中,这才是看不见的悬在头上的刀。

这边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就有信送了来。

宁馥对着烛火,无声将信笺拆了开来。

此事最早期落狱的两名大臣,终于在狱中认罪。

二人口供惊人的一致,言之同党就是他们二人再无他人也绝无任何皇室人员的指使与参与。

短短的几句,宁馥反复看了良久。

半晌后,她冷笑一声,手中的信纸被愤然的揉握在掌心,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幽幽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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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敬酒

在晴园的第一晚,林家倾巢出动,举办了迟来的盛大的接风晚宴,晴园装饰一新,张灯结彩,连白石小路都用水冲洗得纤尘不染,林家现在最年长的林太公,携着二房的长子亲自站在园门前迎客,凭海临风的宽阔阁台上,摆弄十桌海鲜宴,都是顶级珍贵海产,城内几个有名望的世家家主也赴宴来坐陪,看向林太公的眼神充满艳羡。

申时开席,宾客早已济济一堂,有男有女,东吴民风向来比较开放,几大世家又都是从商,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很多直系小姐也有赴宴。

一声传唿百人静无声息,侧帘一掀,月白暗纹锦袍,戴着纱笠与面具的宇文陌弦陪着宁馥走了出来。

满堂的灯光映照下,步出一对极其卓然的男子,一个清雅尊贵,气质卓凡,一个清秀灵韵,自如雍容,站在那里,直如一对琅琅玉树,看得众人心动神摇,小姐那一桌人目光闪闪。

纵然知道这女爵大人惯得男装打扮,可仍旧让人望之心跳。

秦言在旁一身便服,这里本没他什么事,不过是受某人的命令等着宁馥说一句回京然后护送回去罢了,这种场面他厌恶至极,只简单跟着出场一下,接受众人诚惶诚恐的参拜之后,在主桌坐了一会,对底下举一举杯,众人急忙跟着举杯,他也就搁下酒杯,回去了。

宁馥客气的起身恭谨相送,自那日长街相救之后,她对秦言的态度逐渐改观,秦言侧了侧身,看起来想要和她交代什么,语气却有淡淡的嘲笑之意,道:“我看过了,满桌子的腥味……你可得小心些。”

宁馥苦着脸瞄着那一桌子似乎全没烹调过的红红绿绿的海鲜,据说都是从海中新捞出来的,为了保持鲜味,连壳都没去,看起来实在惊悚,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那是你觉得。”秦言笑的更欢了,道:“我这就去叫一只烧鹅回去慢慢独自享受,你呢,若是吃不惯,这就跟我说一声,我叫两只。”

宁馥微微笑,连连点头:“吃你的烧鹅,我宁可生吞这些活物。”

这二人简洁的唇枪舌战,底下的人却仰头艳羡的看着,心想这女爵大人可真厉害啊,连太傅大人身边最得力的亲信都和她这么亲近,了不得,了不得啊……

秦言一走,宁馥便招唿林清之:“清之,过来坐。”

她这桌除了她和宇文陌弦就是云城几大望族的家主,此地身份最贵重的一群,如今这一招唿,满堂耸动。

林清之从偏远林家子弟一桌起身,神色不动端杯过来,坦然自一路意味深长含义奇特的眼光中走过,在宁馥身边坐下。

自从和宁馥谈过,他眉宇间自回到东吴后便生出的郁郁之色渐渐散去,又恢复成了当初那个眼神灵动的林清之。

无数人的目光随着他脚步而移动,欲言又止。

那些目光数量庞大,力道强劲,敢情知道和排斥林清之的人,还不止林家本家?那几大名望家族的亲眷,眼神也很不友善嘛。

宇文陌弦坐在宁馥身侧,盯着一桌子的生勐海鲜,觉得这东西不太像是给人吃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摆件例如笔架砚台之类的,然而他拿起一个贝壳尝试着捏了一下,结果溅出身边林太公一脸血之后,他断然拂袖起身,飘往后院。

东吴的人太生勐了,居然茹毛饮血……

两个没义气的男人都逃离了海鲜席,跑不掉的宁馥只好硬着头皮,对着林太公殷勤夹给自己的那些柔软的、带血的、看起来很像那天爆炸之后溅落的某些部位的玩意儿,咬牙闭眼,几次想豁出去吞了,结果都很怂的放了下,最后索性放下筷子,再不看一眼了。

不吃东西可以,不喝酒就说不过去了,是以这酒就一杯接一杯的往下咽,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而众人见女爵大人如此痛饮,皆以为她是嗜酒之人,纷纷上前轮番敬她喝酒,可怜宁馥本就没什么酒量,硬是连干数杯。

酒敬过一轮,几大望族中其他几位家主对望一眼,轻咳一声正想试图问些正事,宁馥突然道:“叨扰了大家这么多酒,也该回敬,只是酒量不足,请林兄弟代我回敬吧。”

林清之站起应是,众人都一怔,林太公表情复杂,既欣喜于女爵大人此刻对林家的鲜明抬爱,又犹豫这表面的对象竟然不是他属意的人,老头子愣在那里,眼光闪动,半晌试探的道:“大人,清之的酒量怕是不成,我林氏二房长孙敬之,向来海量,不如由他代您回敬?”

宁馥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一眼过去,老头子便浑身一颤。

“林敬之是谁?”

宁馥一句话震得满桌都颤了颤,不远处一个背对这里一直凝神倾听的高个子青年,僵着背放下筷子,他身边的同桌人和林碧珠,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林碧珠,神情愤然。

“在下的酒,不是谁都可以代敬的。”宁馥剑既已出鞘,便不会只出一半,她端了杯,推席而起,悠悠步下,“说句不敬的话,如果真要论代敬资格,只怕在座的各位都不够,更不要说林家一个三代子弟了。”

林太公站起来,尴尬的赔笑,宁馥不理他,自下了台阶,执壶游走于各席之间,一边随手给各桌斟酒,一边笑道:“清之兄弟不同,他和本官相识于微时,若非他一番倾力照拂帮衬,本官也不能有如今的际遇,我与他,是真正的布衣之交,而这次拔掉你们林家的毒虫,也是他与我里应外合,各自不惜将自己的性命都压了上去,这是什么样的信任?若非如此,你们林家也没有今日的清静,在座的所有姓林的各位,若没有他,你们只怕不可能坐在这里悠闲的赴宴,而是不知在哪里的牢狱里吃牢饭了。于朝廷也好,于林家也罢,他居功甚伟,别说替本官代敬,就算本官今日敬他一杯,也是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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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破釜

林清之连忙逊谢,宁馥执了他的手相视而笑,两人一派赤诚相对的知己姿态,那些被敬酒的连忙凑趣捧场,宁馥便笑得越发满意,上座各家家主们目光闪烁,庭间林家上下相顾失色。

“共富贵易,共患难难。”宁馥端壶回席,给林太公斟酒,娓娓道:“做人要讲良心,贫贱之交不可忘,否则便猪狗不如,太公您说是么?”

林太公尴尬的笑着,麻木的杯饮尽,呐呐道:“是……是……”

“投桃报李,知恩图报,论功行赏,奖罚分明。”宁馥又给他斟酒,笑意温柔:“林家能有今日威势,这十六字必然也是族中警言太公您说是么?”

林太公抬手就饮尽杯中酒,酒喝的太急,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宁馥不动,执壶微笑看他,笑道:“太公可不要太激动,就忘记回本官的话。”

林清之抢上一步,给林太公轻轻拍背,笑道:“您老是岔了气,好在顺顺就好。”

此时满座数百人,鸦雀无声,便是呆子也知道,这位年轻清瘦看起来还有点弱的女爵大人,竟然真的是个笑面虎,有决断也有不动声色的狠辣,当着云城全体世家的面,在这种场合发难,轻而易举便将叱咤商场多年的林太公,逼到这个地步。

众人屏息不敢言语,数百人一时连唿吸声都不闻,只听见林太公咳嗽声空洞的回荡,都知道这是女爵大人公然表态,林家要是在这样的场合拂了她的面子,这林家除了长房一系都仍平安的事情,就真的难说过了今夜还能不能继续平安了。

林碧珠眼光一冷,便要站起身,却被身边的林敬之按住,他斜瞟着上方姿态悠闲一路敬酒过来的宁馥,冷声道:“小妹少安毋躁,不必急在此时。”

随即又地上席自己的父亲使了个眼色。

他父亲找了个借口下座,坐在他身边,林敬之低声道:“父亲,女爵大人来势汹汹,一定要给那小子出头,您看……”

“不必急在一时吧。”林文远是个谨慎的人,“我们慢慢和女爵大人相处,也许还有转机……”

“不行。”林敬之咬牙道:“父亲您没看见女爵对我的羞辱?没见她将爷爷逼到这番地步?他将我林家嫡系一脉和百年传承就这么踩在脚底!今天这个场合,她不管不顾的表了态,还要逼爷爷表态,一旦咱们让步了,将来那小子一定会欺到咱们头上!”

“那你说……”

林敬之嘴唇抿成一线,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平”字。

“前些日子您说的那事……”他道,“如今看来非办不可了!”

“哪有这么急的!”林文远瞠目结舌,“再说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办啊……何况,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平之他无论如何,也只是个庶出……”

“那又怎样?她的出身再正也没什么根基,更何况以她扬在外的名声,还是她捡了便宜!你若是再踌躇,那便等着任人宰割吧!”林敬之身子向椅背一靠,冷笑道:“想那小子真坐稳了,大家都会有什么日子?想想这些日子以来,林家是怎么对他的!”

林文远脸色变了变。

“我这就去找平哥哥!”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碧珠,突然决然道:“父亲不必忧虑,哥哥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不下决心,等到爷爷被女爵逼到表态就晚了!”

“你……”林文远望着她,目光复杂。

“你们上次商议这事,我都听见了。”林碧珠咬着嘴唇,想起那日长街初见,那个宁馥对她的羞辱,堂堂林家大小姐,竟被她逼得要去斟茶倒水!她养尊处优多少年,在东吴自认为公主一般尊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每次想起那个宁馥平静而轻蔑的神情,那眉宇间淡然而凌然的神态,她就恨不得一脚踹翻她,让她在自己的面前下跪道歉。

她玉堂金马,出身豪富,凭什么一个出身低微的贱婢敢那样看她,那样对待她?

从未受过折辱的生来如意娇纵之人,一旦受一次,便毫无接纳和包容的可能,她满心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连世家小姐应有的自尊和自爱,都已被恨意烧尽。

何况今日庭前一见,那人的风姿,就连这样男装示人,都这般让人移不开双目……

同样身为女子,愤怒与嫉妒加起来,是不可估量的恨意。

而且,家中所商议之事,对她而言并无牺牲,便就是将来要日日面对这个贱婢,她也觉得值得。

只要能换来父兄的安定,换来林家的家主之位永远在嫡系就等于落在他们二房的头上,而一旦如此,那贱婢还怎敢对她轻视?!

值得!

“而平哥哥定然也这般想。与其受人掣肘,不如破釜沉舟。”她咬着牙,恨声道:“我迂尊降贵仰她鼻息没关系,只要能让我们林家不落到外人的手里,我忍得了!”

“小妹……”林敬之握住她的手,悄然落下泪来,“是哥哥没用……”

“夜长梦多……今天就定了吧。”林碧珠恨恨的抹了把泪,咬着唇,“我这就去见平哥哥。”

到底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知道晚上安排的是什么,而她是这席上最不起眼的一个,也只能由她去走这一趟,是以提起这件事,便就算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羞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然而面色虽然微羞,眼底却升起一抹阴狠之意。

这位女爵,水性扬花周旋在多少男人的身边,行为如此放荡,真是委屈了平哥哥。

不过来日方长。

宁馥,你且等着我翻身那日,踩你在脚底。

宁馥还在笑吟吟捧着杯,凝视着林太公,等着老家伙连额头都崩出青筋来了,才哼哧哼哧的憋出一句:“是……”,笑得越发开心。

她温和的握着林太公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林氏一族真是不负本官所望矣……”

林太公眼神闪过一丝愤色,却瞬间被苦笑所掩,深深躬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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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天算

宁馥看他一眼,笑笑,并不打算穷追勐打,自端了杯离去,凡事适可而止便成,逼得太紧,把老子逼昏过去就得不偿失没戏唱了。

她微微皱着眉,觉得空腹饮下了这么多酒真的到了上限了,胃里有些翻滚,微有那么一些不适。

突然觉得背后一冷,有芒刺在背之感,她以为有刺客,霍然转向,却看见一双眼睛,带着凌厉的锋芒,直直的迎上来。

这是……

宁馥若无其事的迎上那目光,又漫不经心的要转开眼,她不会和随便什么人就斗眼神的,至今除了韩尘之外也就没出现过第二个。

突然便起了促狭之念,她含笑举杯,对着不远处也死死盯着她的林敬之遥遥一敬。

满堂的目光刷一下转过去,林敬之没料到宁馥竟然会遥敬他,躲避不及,正被人看见他正“痴痴”望着女爵大人,他怔了怔,瞬间尴尬之色上脸,百众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啊,女爵大人果然豪迈,到底是女子怀春,这是恋慕少年郎了。

好事嘛,好事……吧。

如此领会女爵大人之意的同时,不禁的同时在想那林清之这小子也不过就是女爵大人帐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林敬之眼睛一转,看见众人表情,他不是傻子,看出众人眼神里的未尽之意,勃然大怒,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法开口为自己解释。

宁馥一举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林敬之瞬间就成了她的“爱慕者”。

这边气炸了肺,那边宁馥已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座,她觉得肠胃越来越不舒服,只好一杯又一杯的用茶压下去。

而经此一插曲过后,那站在她身后的人顿时就失了最佳出场时机,宁馥感觉到身后目光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厉,垂目低低冷笑了一声。

林清之坐在她身侧,恢复了以往的灵动自如,和一桌人相谈甚欢,几大家族几次试图挑起林家将来问题的话头,都被林清之轻描淡写的挡了回去。

眼看天色不早,王家家主心急,终于忍不住直接道:“大人,云城现今已经通贸正常,这事务就接踵而来,我王家虽然人才菲薄,却也有些勉强可用之人,愿为朝廷与大人一效绵薄之力。”

拥有地皮较多的张家立即接道:“云城商务司总部不知大人可有新的打算,只要看中哪块地头,我张家一定全额负责立即动工兴办。”

陈氏和李氏也连忙表示在经济人力物力上两家都可以襄助,这几大望族今天来的目的就在此了,云家这般变动自然大伤筋骨,这个时候最是把林家从东吴商户的龙头椅上踹下来的最佳时机了。

宁馥支着酒杯似笑非笑听着,每个人说话她都点头,每次点头后她都不说话,末了才淡淡道:“众位家主不计个人私利,踊跃相助,此等拳拳爱国为民之心,本官在此先谢过了,待回京后,必将于太傅大人驾前,为东吴世家请功。”

家主们大喜,宁馥又道:“本官在东吴主持此事,主要负责和当地官府交涉联合,众位家主这些细务,和林兄弟慢慢商量着办就是。”

家主们脸上的喜色还未去,又是一怔,面面相觑,张家家主性子最暴,又多喝了酒,脸涨得通红,眉毛一扬道:“要我们和一个小辈喽……”

他话说到一半,被身边李氏家主拉了一下袖子,醒觉过来赶紧住口,宁馥却已听见。

她脸色未变,眼光却已经沉了下来。

喽,这么恶毒难听的词,用在林清之身上,他与林家的关系,看来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他人在京师,那般春风得意,在东吴祖籍之处,竟然受着这样的歧视?

“张先生!”她放下酒杯,一整晚的风轻云淡,第一次换了冷而重的语气:“你喝多了!”

张家家主惶然站起,正要说什么,宁馥已经携了冷然不语的林清之离席,道:“散了吧。”

所有人急忙站直,宁馥理也不理扬长而去,各家家主们十分尴尬赶紧告辞,林家人送他们离开,又在庭前聚齐。

林太公一言不发,林文远重重叹气,半晌道:“当初好不容易把他们一房人赶出东吴,这次也是逼不得已才通知了他们一声,指望着他们知难而退也没这个必要再回祖籍,没想到这小子心思足,竟然攀附上了这么个人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林太公沉思半晌,叹气道:“他现在有靠山,胆子大了,原以为他在东吴无根无底,只要束着他的手脚让他没办法和京中联系就够了,想着他亲眼看着我们林家这边的态度以及他所有的挣扎不过是螳臂当车就会知难而退懂得退让,不想今晚看来,他倒像是存了一份鱼死网破的心,也是,如果将来林家家主是他的,那咱们现在所做的所有事不过是加大他将来对我们展开的报复罢了,不仅毫无意义,在他眼里,只怕什么也不是。”

“太公!您真要将下代家主给他?”林家众人大惊失色,“不能!他们那一支对东吴对我们祖籍所有林氏一族毫无贡献,不仅如此,在京中之所以得以盛名,也是仰仗着姓着我们林氏的姓氏罢了!这人凭什么一回来就做家主?这岂不是让我们林家成为整个东吴的笑柄?林家百年传承都将因此而蒙羞,他会毁了我们林家!”

“不如先拖着吧父亲。”林文远建议,“等女爵大人走了,他还得意什么?”

林太公用几分失望的眼光看着二儿子,想着他还不如孙子有决断,又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长子,心中一痛,吭吭的咳了起来,半晌道:“你又煳涂了!等女爵大人走了,那太傅大人却还在!将来进行赐封升品,一定也是给那小子,只要女爵大人不动摇这个心思,林家家主就必是他的!”

林家家人露出五雷轰顶之色,林敬之突然走过来,在林太公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

老头子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苦涩之色,看着远处的某处暗影,再看了看面色惶然的林家人,半晌长长叹口气,喃喃道:“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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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沉舟

林敬之吐出口长气,露出露色,一转身,对着远处的暗影,低低的点了点头。

“我林家当此逢变,才见得子孙们齐心协力为林家计,却还没高兴几日,便就要将我林家子孙以这种方式送出去,将堂堂男儿放低至此,想必能得那女爵大人的欢喜……”林太公叹息着道:“你们说得对,成大事不拘小节,事关我林家百年气运,平之……委屈你了。”

暗影处慢慢走出一人来,树影挡住了他的面容,隐约看得清他躬身下去,声音轻柔好听,却掷地有声:“孙儿为我林家,做什么都是该当的。”言罢起身一礼,“爷爷,您相信我,我定要叫那小子不能得逞,叫那女爵大人,滚出东吴。”

“你不要心急,做好你本分就行。”林太公道:“敬之说的对,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大动干戈的提议此事,定遭女爵大人拒绝反感,文远,你立即去安排一下,今夜就让平之……去吧。”

“是。”

……

宁馥不知道那群林家人的如意算盘,她肠胃里一阵阵翻搅,走不了多远便靠在了一处临水栏杆上,用坚硬的石栏压住自己的腹部,笑道:“这下你总可以放心说了吧?”

林清之扣着栏杆,面对海风碧水,眼神日芒闪动,半晌才低低道:“我是林家微不足道旁支一系的独子,早多少年前就被林家全部赶出家门,因在祖籍东吴无处容身,举家被迫迁至京城,当时我祖父身无分文,带着妻儿几乎一路乞讨而来,好不容易在京中闯出了自己的一寸之地,我们这一家背景是东吴林家的事情不径而走,才慢慢的在京中日渐站稳。”

宁馥霍然扭头。

被赶出来?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副画面。

在东吴,以林家这些人的嘴脸来看,办出这件事来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无非是随便诬陷栽赃一个罪名就能做得到,但是一想到林清之一家在京中的势力,两代的时间不过几十年,竟然能发展得如此迅速,这实在让她很震惊。

“我想他们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坚持把我们一家人从族谱上除了名。”

“那当年你们一家既然能被赶出来,他们必然是以不小的事情来责罚,既如此,为什么他们当年没把你们除名?”

林清之的苦笑中带着几丝冷意:“当年家主之位本该属于我祖父,只可惜我祖父被太公他们算计,在东吴再留不得,他们之所以没将我祖父除名,不过是为了展现给云城的百姓看他们有多仁慈罢了。”

宁馥怔然。

也就是说,林清之这一系现在称之为旁支,其实当年才是嫡系正出,家主之位传承的一脉。而这次林家家主逝,不用问也猜得到这其中定然也发生过什么,才使得上任家主并没有将家主之位直接传承给林太公一系,而林清之在这个关头回到东吴来……

宁馥想起在京中与林清之相处之时的种种,那少年笑容朗朗,灵动机变,对所有珍藏之物一眼便能精准的辨别出真伪,也能估算出当时的市价几何,从那时开始,慢慢带着他叩开了青藤学院的大门,叩开了她这一世中最重要的一道铁门。

这样的人,有必争之心,但他的眼界却绝非东吴这片弹丸之地,他有骨气也有他自己的抱负,绝非是惦记着这区区一个家主之位而已。

若非为了心中一口气,若非为了上一任家主的遗愿与嘱托,他不会让自己置之若此。

她抿了抿唇,心底上泛起微微的酸涩,半晌道:“林清之,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身世和出身,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的将来。”

林清之一直有点紧张的盯着她,害怕在她脸上看见别人惯常的鄙弃与厌恶之色,虽然这样的脸色这些日子以来在云城早已看惯,早有心理准备,宁馥露出这样的神色也是情理之中,然而他就是觉得,如果宁馥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会比以往更受伤。

然而没有,宁馥确实震惊了,震惊之后,眉宇间却是淡淡的忧伤,那样带点疼痛的眼神看着他,他突然便觉得压抑在心头多年的憋闷与积郁,刹那间突然冲破了桎梏,盈满胸臆,立即就要奔涌而出了。

急忙掉开眼,林清之故作轻松的去看四周的风景。

“……你父母如何看待?”良久之后,宁馥轻轻的问。

林清之身子一僵,半晌道:“我决定来东吴的时候,母亲就气的一病不起,是我执拗坚持要回来,后来往家中去了几封信,她仍旧未见好,之后一直未能联系,前两天刚刚寄去一封,也派了人回去探看,现在还不知如何。而我父亲,在我走时对我说,如果我坚持要去,他便再也不认我这个儿子。”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明明争的不是这个家主之位,这在你眼里只怕一文不值,你要的是让你和你的父亲母亲以及你的祖父祖母堂堂正正的在林家抬起头来!”宁馥眼色一冷,随即叹了口气,她这么看没用,而这个道理想必林清之的父母也心中有数,可是世人却绝不可能这么看,一个早就脱离林家的人,两边两不联系,突然便就回来争这个家主之位,只怕在整个东吴百姓的眼里,林清之以及他未到此地的父亲母亲,都是见钱眼开想要趁乱分一杯羹的人。

林清之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种事情,世人都会以为他是为钱为权而来,就算是他自己,也自认自己的行径来说,若跟人言语自己真实之想,也不过更添一笔道貌岸然伪君子的印象罢了。

然而今日宁馥第一次听见这事,竟然第一句就是为他抱不平,林清之的手指抠紧了石栏,心怀震荡,长长吸了一口气。

“那个……你这次来东吴真的是破釜沉舟了,以你父母的态度,你此番不成功便成仁,你……有没有想过失败后怎么办?”半晌,宁馥有些艰难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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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醉酒

林清之默然良久,答:“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是我早就已经预料过的,最坏坏不过他们让我命丧于此,但只要我林清之还有一口气在,这口气就势必要追讨回来,否则也别想让我如当年的祖父一样,再被他们那般狠毒的赶出家门。”

宁馥冷笑起来。

这些人,果然还是想老调重弹,当年林清之的祖父都没能拿他们如何,现今一个年轻不足挂齿的小辈,他们怎会放在眼里,再赶出门便是了。

“这次林家,拿这件事来要挟你了?”

“是。”林清之低低道:“在你露面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你与我的交情非浅,长老对我说,这次的事情你肯定会拉着我,功劳必定会分我一些,家族很欢喜,只是将来我还是要回京师的,远离故土,不如这份功劳就归到整个林家的头上,我一方面觉得舍不得父亲母亲,另一方面也不想让整个林家都因为这件事被拉下水来,所以就同意了,不然也不会就只有林家长房一系落了罪,后来副布政使露头了,家族又暗示我,好好做,回头慢慢稳定下来之后考虑邀我父亲母亲回乡祭祖,所以我很是欢喜,这……也是我祖父临终前都未了去的心事……”

“然后变卦了?”宁馥冷然问。

“然后……等到你们快回到云城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就开始搪塞了,至今也没有给我一个准信。”林清之眼中闪着悲愤之色,“我父亲母亲能不能回乡祭祖就全掌握在他们手里,我也并不想争这个家主之位,林家家主不可能给我做,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无非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至于遗嘱所传承于我们一家,我真没有奔着这个来,祖父去世之时我年纪还小,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是望着东吴这边的方向,那目光,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林清之终于说不下去,哽咽起来。

“所以你现在才这般退让,希望他们能够良心发现。”宁馥一声冷笑。

林清之默然不语,良久道:“我错了。”

“你是错了。”宁馥不客气的道:“对这群其心凉薄如纸的所谓亲人,你拿热血去拼也别想捂热他们,与其步步退让,不如奋力一搏,你若是林家家主,谁还敢对你们一家人有半分怠慢质疑?”

“昨日你那一说,今日再看看他们的嘴脸,我已经清楚了。”林清之道:“他们不会兑现承诺,那些暗示不过是哄着我来当他们的挡箭牌,而并没有任何实权落在我的手里,这里所有姓林的人又那般抵触厌恶我,最后再逼我不得不让出位置,然后过河拆桥,到头来我什么都不会落着,还有可能被人立即踢开,下场比当年我祖父更惨。不能保护自己强大自己,何谈圆我祖父的遗愿?后退是死,前进是险,死也要死的痛快些。”

“我在,就不会看着你死。”宁馥扶着头,一笑道:“不早了,以后还有硬仗要打,早些歇了吧。”

“我送你回房。”

“不用了。”宁馥紧紧靠着栏杆,挥手:“去吧去吧。”

林清之身影刚刚离开,宁馥往栏杆上一爬,哗啦一声吐了个天翻地覆。

如此吐了个干净之后,她懒洋洋倚在栏杆上,肚子全吐空了,喝得过多的酒就开始肆虐起来,她震惊的发现,这些看似如水般淡的清酒,后劲来起来竟然如此急勐,她似乎是要醉了。

头晕眼花,金星四射,浑身像抽去骨头一样全无力气,她烂纸片一样趴在栏杆上,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从未喝醉过,几乎都快要忘记这种难受的感觉。

宁馥感慨了一分钟,决定暂时先在这里吹吹寒风,这样还稍微舒服些。

其实她是有点走不动了,反正四面暂时也没有人,这栏杆也足够宽,睡在这里,难受起来了就对着湖里吐一下,还不用麻烦人来侍候。

然而却有人不愿意成全她的懒,身子突然一轻,她就被人拎了起来。

“别晃……别晃……”一起一落间宁馥头一晕胃里又是一翻,赶紧偏过头去,然而来不及了,点点痕迹已经溅上某人精致柔软的月牙白透青的衣袂。

宁馥悲凉的闭上眼,等着洁癖宇文陌弦的发飙。

预想中的愤怒却并没有来,身子沉了一沉又止住,随即又往上升,宁馥睁开眼,就看见宇文陌弦把她拎到了眼前,仔细的瞅着她的脸。

柔软的遮面白纱拂到了她的脸上,宁馥伸手去拂,眯着眼赔起笑秋:“宇文,我这次可是醉了的,真不是故意的,你来的正好,快送我回房吧,东侧那个小院子有红色飞檐的就是。”

宇文陌弦不答话,还是那么的瞅着她,宁馥扶着头,呢喃道:“要么快点把我拎回去,要么放下我让我自己走,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算是怎么回事儿,我快晕死了……”

她话还没说完,忽觉面上一凉,那覆面白纱已经垂了下来,宇文陌弦松叶般青涩而干净的气息逼近,在她唇边一掠。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在她的脸颊上一擦而过,她眼角一瞥才发觉是宇文陌弦的鼻子,正凑近她的唇,细细嗅着那酒气,似乎在猜测这是哪种酒。

面纱层层堆积在她脸上,他的唇近在咫尺,彼此肌肤微微摩擦,青涩而干净的气息整个笼罩了她,她僵住了身子,把要说的话全部忘记。

宇文陌弦今晚因不喜那些生勐海鲜所以没有饮酒,此时只是想闻闻这种感觉比较新鲜的酒气而已,然而就这么靠过去,忽然便觉得酒气背后有什么很香软,娇花堆云一般莹而温润,又是一种全新的陌生感受,破天荒的停在那里愣了一愣。

这一愣,宁馥已经反应过来去推他,宇文陌弦被推醒,唰一下松手,宁馥噗的一下掉落……

所幸没多少高度,宁馥栽到地上悻悻的自己爬起,心想早知道命中注定掉下来刚才还挣扎什么呢。

一转身忽然看见不远处曲径小道上,一顶小轿悠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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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男子

她酒是喝的多,但是脑子可还没有喝坏,这园子里守卫森严,这大半夜的,谁能一顶轿子这么大摇大摆的抬进来?

看那方向,还是去后院怡心轩,那正是她们几人的住处。

那么,是去找谁的呢?

四下看了几眼,立即便让宇文陌弦寻出路线,携着她施展轻功飞回院中。

这边走的是航线自然就快,回到院落后宁馥并没有回房,在院子里先调息了一阵,冬夜寒凉正适合让她清清一身的酒气,而她也早就想着尝试一下学学这些古代人的内功心法,深知天地之气对内功的好处,尝试学习已经有一阵子,虽然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却已经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比以前要轻了些,这就是进步。

是以一有机会她也会练功不怠,希望自己长期坚持下去会有收获。

霜容和周凡劝过她很多次,要她尽快离开东吴,多待一日,那些京中的上位者便就会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对她的埋伏,在这里多拖一天危险便加重一分,她也听,也赞同,但还是一天天的留了下来。

周凡在院子里等她回来,见她一身酒气便知应酬不少,不禁的对林家这些人更加厌恶,皱眉道:“再是如何相敬也不过是作作样子,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你只是个女儿家吗?简直是荒唐!”

宁馥“哦”了一声,便吩咐周凡跟宇文陌弦两人不必太重的警戒,休息为主。

周凡知道她要修习,以前劝了无数次也是没有用,是以皱着眉叮嘱她早些休息,这便就准备和宇文陌弦各自回房去。

前面忽然有响动,有人在低声说话,他皱眉转过回廊,却见一顶小轿停在门口。

一个似乎是林家的青年,低声下气的和拦门的护卫说话,周凡走过去,听了几句,皱皱眉,下意识的要赶走,突然又停住。

随即他过去,道:“是来伺候女爵大人的么?”

林敬之并不认识不常露面的他,却看得出此人在宁馥身边的地位,连忙应是,上前一步,恭敬道:“舍弟有要事要亲自面见女爵大人,只是身子自幼便体弱,是以才乘轿而来,不方便下轿……”

周凡厌恶透了这些林家人,眉宇间立即闪过一丝恼色,慢慢的将他推开,道:“有话说不必靠这么近。”

林敬之脸色瞬间发青,随即涨得通红,周凡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一挥道:“下轿,或者让人亲自进去搜,自己选!”

“大人不可”林敬之慌忙来拦,不敢再靠得太近,远远的站在旁边恳求:“这是舍弟,是自己人!”

“我不知道你什么林家的舍弟堂弟。”周凡淡淡的道:“我只知道这是一个连轿子都不下来的男人,这不是你们家人逛市场,随随便便想去哪就去哪,这是女爵大人所居之处,容不得任何人想进就进,女爵大人现在是朝廷的重点保护对象,也是太傅大人特派来此的朝廷正经官员,你们要是受不了这点规矩,那就干脆直接回去,也就不用下来。”

“哥。让他搜。”轿子里传来一个清淡的男声,带着几分毅然的平静,“进了女爵大人的地方,我们就得守女爵大人的规矩。”

进了女爵大人的地方,忍下这一时的气,等事成之时,定有让这些眼高手低的家伙有的是苦头吃!

林敬之听懂了这意思,他也不过虚拦而已,立即松开手,护卫掀开轿帘,将轿子连同轿中的男子上上下下都搜了个干净,后而对周凡点点头。

周凡望望前院的方向,眼底闪过兴奋和快意的光,挥了挥手。

小轿悄无声息的抬了进去。

林敬之诺诺的退下,遥望着被矮矮镂空花墙围着的怡心轩,眼底闪过得意的光。

他从另一条道匆匆离开,没有发觉前方花树后有两条人影站着。

宁馥默默负手站在那里,只觉得空荡荡的胃被酒液烧得难受,林家会有举动,会在她的身上下功夫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这样送人还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实在没想到林家竟然不知羞耻到这地步,关键是他们不知羞耻也就算了,竟然这是要把他们林家的子孙往她的房里去送。

他们林家的人把她宁馥当成什么了?

她宁馥的名声已经恶到这种地步?

恶到……穷奢极欲,有点姿色的男子,便都能和她沾染一二?

更意外的是,这点动静就算是再悄无声息,也断不可能瞒得过院里的秦言,可秦言竟然半点面都没露出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直接就能显露出他们一群人的意思。

林家往她的房里送男人了,秦言竟然没露面,这也就是说韩尘这些身边的人,只怕是巴不得她跟别的男人有染,好让韩尘别再对她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宁馥在花树后的暗影里笑了笑。

她不招秦言他们几个的待见,她知道,认识这些人这么久,除了长街这回的爆炸事件之外,从来没见过秦言他们几个有过半分出手或是出面站在她身边的举动。

也是,想必在秦言的心里,只要她宁馥有一口气还在,就算没辱了韩尘的命令了。

宁馥手抚着沾满夜露的花树,触手潮湿冰凉,像此刻她不住翻涌的胃,她突然便失去了躲在外面的兴趣,转身道:“宇文,我要回去睡觉,你也去。”

宇文陌弦望着她,隔着面纱也可以看见他眼睛里晨星般熠熠发亮:“好,你睡,我也睡。”

宁馥抬起长睫瞅着他,半晌一笑,慢慢道:“是呀,累了,就想睡觉,总是被别人讨厌的存在着,真的会累,我也不想挣扎了,与其与声誉争斗,不如就势顺势,就且让那些谣言落地开花成为事实好了,反正我宁馥也没什么名声可言。”

宇文陌弦却不肯走,他将宁馥的意思理解为她身边的人都不喜欢她了,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忍痛道:“那不如你和我睡。”

这样,就不用看见周凡也不用看见霜容他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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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旖旎

已经转过身的宁馥一个踉跄,赶紧扶住了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宇文陌弦晶莹的眸子,想了半天只好提醒他:“你最讨厌和别人在一起睡的……”

宇文陌弦看了看被她扶住的树,见她这么用力,还以为有什么玄机,一边用很平淡的语气表达很巨大的牺牲:“我是你的人,你也是我的人,可以睡。”

“……”

宁馥又是一栽,花树被她撞得树叶飞落,宇文陌弦拂去她头上的枯叶,牵了她的衣袖,道:“走,睡觉。”

……

宁馥形如藁木的任他牵着,只想说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简洁扼要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会死人的。

“我还是自己睡。”到了前院,宁馥停下来,坚持坚决不肯再跟他走了:“我和你一样,实在是自己一个人睡习惯了,多一个人,真睡不着。”

宇文陌弦却很坚持:“可你并不想回去。”

宁馥苦笑。

她知道宇文陌弦的执拗性子,一件事一旦坚持起来那是很可怕的,看他当时非要跟韩尘拼个你死我亡就知道了,她万分恐惧宇文陌弦说得不耐烦了一巴掌把她掴昏带去一同睡就麻烦了,突觉胃里又是一通翻涌,随即又有些绞痛,赶紧道:“你且放心好了,我现在身体这模样,这一夜少不了霜容几个跟在旁边伺候递水,这些事你可做不来,照顾不好我的话,明天我可就要病了,为了我的健康,求求你快去睡吧。”

宇文陌弦松开手,宁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甩开了他的手,奔向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黑黑的,没有掌灯。

早知会是这样了。

宁馥就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摸着走到了桌边,准备拿起火折子燃蜡。

“扑。”

毫无意外的,远远的一口气轻轻的吹了来,刚燃上的蜡立即便灭了。

宁馥继续装作不觉的样子,随口嘟囔:“也不知道人都跑到哪儿去了。”

“我在呢。”

宁馥惊的一抖,手里的火折子险些烫到自己,惊惧的望向出声的方向:“霜容?”

“是我。”霜容答,声音仍旧在门处附近。

宁馥觉得好古怪,首先,那个被送进来的林家的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她的房里吗?而且,如果真的被周凡几人把这事已经解决了,那霜容在屋里,不可能不开灯啊。

但是就算古怪,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古怪,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多事情都觉得就算不正常也比较正常,宁馥纵然平时绝对机敏,然而在四处都是自己人,并且还有宇文陌弦与秦言所在院落,下意识就没觉得有什么杀机能够出现在自己的房里,脑里想的头一件事还是关于那个被林敬之送来的林家子孙身上。

是以这掌不掌灯之事便就没再多想,又问:“周凡他们歇下了?”

“歇下了。”霜容的声音有点悻悻的,道:“要是没歇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

“啊没有。”霜容道:“姑娘您该歇了,就别掌灯了。”

宁馥默然不语,心想自己这样,霜容不是应该主动提出帮她沐浴熏发吗?她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可霜容没提起,八成是怕她累了乏了,霜容不提,她反倒不好提出这个要求来了。于是便道:“准备一点热水,我洗漱一下。”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隔间。”霜容的语气似乎很急,抢着道。

“啊?哦。”宁馥眨了眨眼,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别的要求了,便问道:“我回来之前,咱们院里可出了什么动静?”

“有!是有动静,不过动静还没到咱们这地界就没了,不知道是不是谁找错了地方,反正是走了。”霜容道。

原来如此。

宁馥了然。

怪不得。

也不知道那轿子被打发到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是谁去处理的这事?”宁馥又问,当时周凡是把人放进来的,就必然不是周凡把人打发走的,宇文陌弦又一直跟她在一起,难道会是秦言?

秦言有这么好?

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啊!姑娘说这个,我才想起来,我留在这里等姑娘就一直没去打听,我这就赶紧去问个明白,姑娘您先休息,我这就去查个清楚!”霜容似乎才想起来似的,立即拉开了门,宁馥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身影窜了出去就不见了,根本没来得及把人唤住。

黑暗里她眉心一凝,睨见那门似乎留了个小缝,便走过去准备把门栓好。

走到门前,手扶上门,宁馥刚刚摸到门栓,便停了住。

随即她笑了笑。

她的笑意沉在房门前一半月影一半黑暗里,宁静而优雅,远山如黛的双眉扬起一个流畅的弧度,看起来带着几分小小的怪笑,月光斜斜射过来,那笑容在月色里清而亮的绽放。

她的手扶在门边,没有立即离开,闲闲倚上了门,突然想静静的体会一下这一刻被蒙在鼓里的神秘、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得到一瞬而短暂的……喜。

于这份喜中,她甚至于还能抽得空来想酒精这东西,真是夸大扩大人的感官五识,若是自己现在滴酒未沾,这份喜,会不会成为一场悲?

……

林敬之回到自己的院落,已是心怀释然,心怀美好,心怀希冀。

让下人们各自去休息之后,他扶上门框,却停了下来。

转过身,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十分好月,正照人圆。

过了今夜,他们林家就再也不用有任何束缚与顾忌。

所有的麻烦,在今夜,就再也不会再有了。

唇迹勾起一笑的时候他转了身,推门进了去。

只有外间燃着一盏轻烛,屏风后内室一片幽暗。

想起今夜的事情,虽然明天就是另外一个开始了,但到了自己的房里,终于还是卸下了所有的担子,而卸下之后,才觉甚是疲惫,他轻轻的走到床边,也未看床内已经睡下的妻子,轻轻闭上目背对过去伸展开双臂。

然而,半天都没有动静。

妻子睡的向来很轻,换作平日早就听到动静起来,便就算这两天也乏了没心情说话,但是伺候他更衣的事情可是多少年来都没有免过的。

他皱眉啧了一声。

隐约间,他突然嗅到一种熟悉又一时不太想得起来的洗浴过的人才会散发出的清爽香气,和香炉里沉香袅袅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有种暧昧而旖旎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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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翻云

林敬之轻轻一笑,平日里跟自己的妻子早就没了什么新鲜感的他,不知怎的,嗅着这空气里的味道,突然就起了兴致。

他正想准备自行除去衣物立即与妻子好一通翻云覆雨,刚一抬臂,忽听一声呢喃娇笑,在黑暗中动人心魄的响起,随即有温暖的身体,扑入他的怀中。

……

宁馥站在门后,站的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适了。

她几次觉得会有动静,几次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则那气息却几次都是若有似无,只要她提了心神,那气息便就敛了下去,而她只要稍稍松懈一丝,那丝气息就又迫神而来。

如此反复暗暗较量了几个来回,仍旧两厢不分高下,谁也不进谁也没退。

晴园无闲人,今晚有一部分住在城西的林家人留宿前院,此时后院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以她就算不想听,这室内极其轻微,哪怕只是一根发丝的游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见那浅衫微动,薄丝交叠的寸响,听见那如墨如缎的发丝滑下指长的弧度。

没有人动,没有唿吸之声,她这间房内,是顺理成章的安静。

随即她便笑了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这是神经过敏了?这是酒精过量产生幻觉了?想什么呢?那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哎,还是早点睡了好了,养好精神才好继续跟林家这些兔崽子们较量。

她扶着额,觉得今晚真是流年不利,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满桌的海鲜宴了。

自己一个人在屋里耗了这么久,也不想掌灯了,屋内也不是暗到目不能视,索性就这么晃着步子去了隔间。

这时她反倒不希望霜容折回了,自己一个人真是自在啊,三下五除二极其利索的便脱了个干净,一试水,温度正正好,心下甚感欢喜,直接就进了浴桶。

才没一会儿,却听见有人步了过来,宁馥半阖着目,道:“霜容,你去睡就好,不用管我,我自己搞得定。”

来人却并没有听命,竟是走到她身后,一点一点的舀着水帮她淋上肩头。

她毕竟喝了酒,霜容这是不放心她,怕她一个人在这里睡着了。

但是到底不早了,她不想让身边的人都这么累,准备速速了事好放了霜容去休息。

谁知她正准备匆匆起身着衣,却被轻轻柔柔的摁了回去,随后头发被人一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正被身后的人轻轻揉着。

宁馥心中一跳,心想这手法和刚刚的力度好像和霜容以往的习惯不一样。

“霜容?”

身后人没有回答。

她大骇。

突然想起方才并没有听到敲门声。

这让她立即想到自己方才站在屋内时感觉到的屋内另一个人存在的气息。

一思及此,她浑身寒毛一炸。

脑中立即浮现出之前被抬进她院落里的那顶软轿!

再是什么也顾忌不得了,她唰的一下起了身,长发瞬间从身后之人手中熘回,一抖手便抓上架子上的里衣,人未完全出浴桶,已经严严密密的将自己完全紧裹了住。

脚尖未站稳,大脑就已经完全支配了自己的行为,抬掌回身就是一噼。

轰然一声,她将整个浴桶噼倒了半个。

……

那光滑的身体落入林敬之的怀中。

一瞬间丝般柔软,可这丝般的柔软中又透出一阵阵少见的韧性,黑暗中一团沉云似的包裹住了林敬之,浓郁的幽香气扑来,那身体在他怀中瑟瑟,几分畏怯几分委屈几分哀怜,轻轻申吟。

林敬之先是一喜,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的妻子从来不曾也不会这么柔软这么香这么衣襟半敞的魅惑,更是从来不曾这样主动献身以求承欢。

哦不,这肌肤这般适手,他的妻子可不曾这么光滑细腻又这么有弹性。

他的妻子更不可能有这么柔软这么香。

想必是这晴园的哪个婢子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吧……

有那么几丝引以为豪之感油然滋生于心,这等情绪一旦翻涌上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一霎那间这种想要征服其的心理,加上被女子仰慕以至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快感,再加上此时被勾起的熊熊烈火,瞬间便就一发不可收拾。

怀中人儿双臂如柳,攀援上他的肩,手臂微微颤抖,似乎不太擅长这种求欢之姿,动作有点僵硬,倒勒得他脖子一阵不舒服。

他冷笑一声,早将双方的衣衫除了个干净,下身一个硬挺,再也不能收回。

然而也就是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

正要推开这莫名其妙的人时,忽听一声巨响。

轰然一声,就响在他身后的门处,随即便是满堂的火亮,脚步声乱沓而来,将他身后的退路全部包围不止,还将整个床都围了起来。

他一惊,便要掩住自己的面,怀中的人儿却死死勒住了他,林敬之眉毛一挑,正要一掌拍死这人,手刚抬起,突然顿住。

火把之下,他听见自己惊悚的倒吸气声,也听见身后齐齐的倒抽气声。

“啊……你们林家太恶心了!你们林家亲兄弟睡在一起了!你们林家的子孙都是断袖还啦!!!”

……

宁馥这边的一声巨响之时,就听见浴桶旁边的人一声倒吸气,这回她听的清清楚楚,竟然……真的是个男人!

她听得清楚立即就想起方才的事情,这何止是浑身炸毛,简直恨不得自己刚才噼下去的不是浴桶,而是此人!

雷霆之怒是要人命的,不是要了对方的命便就是自己,宁馥当即冷笑一声,几乎是让人招架不及的速度将架上匕首抽出,直冲对方唿吸之处勐刺而去。

那人反映却半点不慢,一声未再出,却是纵身悄然一跃,两步蹬在墙壁上,反手单臂勾住房梁,竟然只凭一臂之力,纵身跃上房梁。

外面的沉云在这时遮住了皎月,室内转瞬便更加沉暗,一片漆黑黑暗中只能看到男人身姿修长身形挺拔,衣角飘飞,隐隐有凌厉的锋芒崩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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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斗兽

宁馥眼角微跳,怒从心涌,知道在这个时候是断然不可能把宇文陌弦和秦言他们惊到的,自己这副模样,怎能示人。是以当下只想速战速决,再不嗦,凌空跃起,手持匕首顿时挥刀而上,对方似乎也不废话,也同时出手,勐的就架住了她的手臂,骤然一拖,另一只手迅速便来夺她手中的匕首,快!超级快!快至巅峰!

然而宁馥的动作却也不慢,身体向后一仰,躲过对方的掣肘,一个后供翻利落而去,翻身的瞬间手掌好似泥鳅一般滑入对方的怀里,而此时,一股掌风也向自己的前胸袭来。

她暗叫卑鄙,已出的招势不得不被迫收回,几乎就在此时,只听“嘶”的一声,宁馥顿觉肩头一凉,生生被对方给撕去巴掌大的一块布料。

香肩外露,所幸现在处在黑暗之中,可她皮肤天生白皙,在这黑暗中,那肩头格外显眼,这使得她的怒火彻底达到巅峰,一个梭身便俯身勐冲过去,黑暗中又是“嘶”的一声,她用力的一扯,抬脚便向对方踢去,却砰的一声,正中对方躲她这一撕的错位一挪来的腿上,两人小腿腿骨硬碰硬,腿骨发麻,齐齐后退,纵然见不到对方的颜面,也知彼此此时的眼神有多冷利。

宁馥手握着一块滑顺的丝绸布料,看也不看的,一把扔在地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隐约听到前院似乎有不少人的走动声,宁馥大骇方才噼浴桶还是太欠考虑了,只怕已经引来了人,若是让任何人看见她现在的处境,不折在这里也折了。

凤眼带煞,以想也不想的霎时发出进攻,她的动作极其狠辣,迅勐凌厉,直击要害!

然而对方显然不是善类,突然将手中一物抛了上来,竟是宁馥肩头那块被撕下来的里衣,被他折成了蝴蝶结。

如此折辱,她宁馥何时尝受过。

就在她的脾气如火山一般眼看就要炸开之时,对方突然迅勐上前,双手一绞,竟将失神的她双手手腕握住,身子顿时就贴了上来。

宁馥眼神一寒,身形瞬时间一个诡异的弯折,左腿自身后翻上来,跃过自己的头顶一下狠狠的踢在对方肩膀上,男人闷哼一声,却没有被这一脚逼退,一个跨步,一把紧扣住宁馥的腰,这房梁乃是半圆的树桩,虽然相对平稳易站立,可到底空间狭小,两人竟然同时在这个当口失了平衡倒歪下去,顿时一起摔砸下去。

这房梁这个东西,说高不高说低可真的不算低,足足有两米左右,若是这样摔下去,下面又有家具等杂物可不比摔在平地,这要是这样砸下去,谁也别想舒服。

两人在这时很有默契的同时松开一只手,齐齐攀住房梁,就在这时,男人的腿突然就勾了过来,一下便就压制住宁馥的美腿,宁馥早就快气疯了,实在恨透了这个流氓,正要还击,却见男人一个翻身就压了上来。

宁馥一惊,一下曲起另一只腿,眼神狠辣,若是这男人这样攻击下来,她一定叫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做个男人。

果然,那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竟然凌空收势,拧身变位!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剧痛瞬时袭来。

宁馥向前一撞,却好巧不巧的正撞向男人弯起还未出势的手肘上,而宁馥的腿,也同时狠辣的踢在男人的大腿上。

跌落如同锤击,手中的匕首发出叮当几声,从房梁上一路落了下去,掉在地上。

宁馥狼狈的起身,还没站稳,一阵幽风顿时袭来,宁馥眉梢一挑,一脚转身踢,对方也是身手不凡,竟然以后背甘受这一下,哼都没哼一声贴身上前,单手而上,一个利落的擒拿手招工,一把抓住了宁馥的胸口!

杀那间,两人同时顿住。

软软的,虽然不是十分高耸,但却弹性惊人,手感出奇的好!

就算他再是意外自己这一出手竟如此精准,也知道自己触到了……绝不该触碰的地方。

他自然也是一惊,不但忘记了下面隐藏的招工,更忘了该缩回的手。

“找死!”

宁馥冷喝一声,手一拎一提,一下子就抓住了男人的腰带,一个爆炸般的旋风侧踢,一脚正中男人的腰侧。

男人闷哼一声踉跄而退,宁馥正要再接再厉,却听外院的脚步声已到了内院,而且甚为密集,她冷然死死的盯了那男人一眼,随即灵敏的转身,几个起落,弯身一勾地上的匕首,一把就挑上对方的下巴。

“要是乱说话,我立即挑了你的命!”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凡的声音在外面阶下响起:“姑娘?姑娘?”

宁馥深吸了口气,平定了一下唿吸,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问:“我睡了,外面发生了何事,这么大动静?”

周凡似是踌躇了一番,而外面那些脚步声依旧纷乱,却似乎并没有靠近她的房间捉奸在床的意思,宁馥有些纳闷,还没思量出一二,就听周凡在门外沉声道:“林家出事了,秦言带着人将林敬之与林平之捉奸在床,现在都聚在前院,秦言吵吵的拉都拉不住。”

而就在周凡这段话才刚刚落地,巨大的鸣锣声也瞬间响彻整个晴园,所有人都不得不被这一阵声响激醒,火把四处点亮,整座别业瞬时亮如白昼。

于这两厢的震惊下,宁馥也终于震惊的向匕首递向的主人望了去。

这……这人不是林平之?

昼亮之下,她清晰的看见整个人都充满了邪魅浅笑的某人。

韩尘。

“姑娘!”周凡的声音在骤乱之中不得不更大声了些:“您要不要去前院?林清之已经赶去了。”

宁馥的心跳瞬间恢复了过来,另一手赶紧遮住自己露出的肩头,看了看韩尘,抿唇道:“一会儿我自行过去,你们先去,让林清之别轻举妄动,等我来了再说!”

周凡似是一愣宁馥怎么没有要立即与他同去,但是一想此时正是休息时候,宁馥免不了要换衣更衣,大抵是想让他先去一步观察一下局势,随即连忙答道:“听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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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死局

有风自窗处吹来,撩起男人华丽的衣衫,他似笑非笑半笑不笑的目光就没从宁馥的身上移开过,回想起她的动作身手还有那最后自己的一握……

唇角不由自主的就勾了起来。

宁馥十分头痛,外面此时现在一片灯火通明,大半的人都去衣院了,为防趁乱之时有人生事混入,兵马也进了晴园。

想起方才韩尘那万恶的招式,她狠狠的咬紧了牙关,气得脸色发青。

这个梁子是结下,可她怎么讨回?

原本是林平之在她的房里,这才是林家上下设定好的陷阱,眼下前院林敬之却和林平之搞在了一起,而这个本该在京城坐阵的太傅大人竟然李代桃僵在她的房里,那亲兄弟断袖乱仑又那么正好被秦言带人捉奸在床的事,若说这不是太傅大人的安排,鬼都不信。

可是一想到这里,就说明韩尘这人有多卑鄙。

他就这么藏在她的房间里,先是挟持着霜容让霜容不敢发声警示她,然后在她有所警觉之时发了狠跟她死磕,让她以为不过是自己多疑,最后……

他怎么能这么卑鄙,怎么能这么下流。

她都沐浴了,便就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至少也该懂得回避不要靠近吧!

他还帮她的肩头舀了水,还给她揉了发!

靠!

……

宁馥的目光,慢慢的抬起。

从上往下。

先是到林敬之的手,再落到被被子裹的严实不露脸的林平之,再落到两人的姿势。

她那么毫不客气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仿佛眼前并非一场春宫大戏少儿不宜的场面。

秦言早就在旁眉飞色舞的等着了,可宁馥从进来后也有一会儿了,却迟迟不发话,他眉毛当即一挑正要说话,忽听宁馥慢吞吞道:“这么多人都围在屋里干什么,这床上的二人又不是洪水勐兽,都这样了还能赖掉不成,赶紧让闲杂人等出去,这成何体统。”

林太公在外间如获大赦,今儿这事他何止是震惊,差点没给背过气去,要不是知道林平之本来是送去宁馥那里去的,他还真有可能就信了。

两个孙子,别管疼谁不疼谁谁远谁近,这么多双眼睛还有外人和下人在看着,这让他们林家还怎么活!

他也算是第一时间赶来的,起初还真以为是计划有变,林平之和宁馥搞到这里来了,却没想到抓到的却是自己的两个孙子搞在一起!

更可恶的是,他想以太公的身份把人都疏散再把事情压下,可那个一直没怎么露面的秦言,竟然比女爵大人还要难缠,但凡进来的一个也不许出去不说,还让人敲锣打鼓的把林家的人都叫过来。

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下,宁馥一进来就说要清清屋里的人,他简直觉得这是观音菩萨显灵了,这女爵大人也有心善的时候。

而秦言那边等了半天,听得她这一句,眼睫垂了垂,一言不发的站到了门口去。

林太公起来亲自疏散人,几个管事的出了去,秦言突然就截住了路。

林太公一怒:“你什么意思?女爵大人的话你也要违逆?!”

秦言面无表情,道:“她可没说这些姓林的也能走。”

“怎么就不能,女爵大人亲口说了,就能!”

“等等?”宁馥踱了出来,揉了揉鼻子看了看林文远及他的兄弟和弟媳们,抿了抿唇道:“太公想让他们也出去?”

“是!”

宁馥一笑,把秦言往一边拨了拨,等到林文远他们沉着面愤然的陆续踏出门槛之后,宁馥一步过去截堵了他们的退路。

声音扬到满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太公说了,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去,现在,林家所有的闲杂人等已经全部出了这道门,既是闲杂人氏,就明儿一早把你们这些闲杂人等不该握的大权都交出来!”

未等林文远几人大惊失色往回走,咣的一声,门已经严严实实的从里面关上了。

接着宁馥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让你们出去不代表就没你们的事了,在门口站好了别乱说三道四!等结果!”

林太公气的脸色紫涨,生生跌回椅中,胸口疼的面容都狰狞起来。

林敬之这时已经坐了下来,坐在床边上半身在纱帐后面,不知是被这玩火自毙的场面给震的,还是想到自己以后的路不知是如何的渺茫而万念俱灰。

而里面被子里的那人,仍未露头。

但宁馥看得见。

他蒙着自己,定然是一丝不挂,这屋子里方才哪哪都是人,他怎好起来穿衣。

他就这么被被子裹着,看得出来心跳剧烈如擂鼓,被子一起一伏,想来也是,到底是个正正经经的直男,被韩尘这样算计着掰弯了不说,竟然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以这样的方式被迫出柜……

关键是对象还是自己的堂哥,堂嫂对他虽然称不上好也算是客气有加……

遇到这种事,一个男人,什么脸面都别提了,再是精明也架不住这住被人抓个现场的场面,也只能蜷在被窝里。

此时他手指紧紧抓着锦绣被褥,丝滑的缎子粘出了他一掌汗,不用猜也知道,他在里面屏着唿吸等,竖着耳朵听。

纵然都到了这个时候,这房内的一切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暧昧被褥凌乱,灯烛幽燃,林敬之在床边衣裳半解,空气里到现在还在荡漾着旖旎浓郁的异香。

宁馥的目光,再次在地上被撕裂的男装上掠过。

林敬之啊林敬之。

林平之啊林平之。

你们就是不懂得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

林敬之啊,你若是把心思平日里多用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何置于会明知勾引自己的人并非自己的发妻,也要硬上?

林平之啊……

宁馥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没什么可劝慰的,她觉得叫这个名字的人可能都是这个命。

不自宫都可惜了。

她一边想着,就叹息出声,有点无聊的望了过去,正对上帐内林敬之看过来的眼光。

她突然觉得林敬之躲在这纱帐后面真的特别可笑,一层薄纱能挡得了什么?再说了,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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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绝处

宁馥一直沉默不语,细细的就这么望着那张床。

林敬之也一直都保持着那样僵硬的坐姿,如同一个木雕,他就这样隔着纱帐,看着她,细细的听着她的唿吸,她就那么一直都看起来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唿吸是平静的,不悲不喜,不恼不怒,仿佛从无波澜,他坐在帐后聆听,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在这样的寂静里,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缓缓的向深水里坠落下去。

忽然又是一声响,瓷器撞地破碎的声音,茶壶落在脚下,水溅了出来,他躲避不及,仅穿着一只靴子的鞋面被热水浇湿了,随即听见秦言笑道:“这都砸不醒,看来是吓傻了。完了,林家完了。”

完了两个字极重,咬在齿间的味道。

又或者,是他自己觉得这两个字格外重。

林敬之突然缓缓笑了。

他的笑在这种氛围之下自然诡异,隔着纱帐又处在暗处,于是那笑意便看起来有些恐怖,真有几分像是人的精神处在濒临疯癫边缘之时的样子。

宁馥垂目微微笑了一笑,坐了下来,忽然偏了偏脸,冷声道:“你没听见?”

她并没有看向已经气喘吁吁眼看就需要人工唿吸的林太公方向,林太公一时没反应过来,宁馥笑吟吟的对他伸手一引,指了指地上那碎了一地的茶壶渣子。

林太公愣在那里,才想起刚才秦言那句“完了,林家完了。”

他们这一系,当真完了?

林太公坐在那里,僵了一阵子才慢慢挪下座椅,手里的拐杖一下下的杵在地上,浑身抖的厉害,勉强撑着不让人扶着走着,一步步的蹭到床前。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若只是断袖被人这样看了也无所谓,这个年代,家里有点底子的爷儿,养个小倌儿并不罕见,今天就算林敬之真的跟个男倌儿厮混,他也不惧这事能有多丢脸面,不过是大家各自笑笑,心照不宣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是他的两个孙儿混在了一起,他到现在也反应不过来本来该跟宁馥在一起然后被人抓到的林平之为什么会在林敬之的床上。

宁馥瞟他一眼,看着他一身望族长老的傲气尽去显得有些惶然的眉目,心中一叹。

何必?为了一己私欲或一点不存在的仇恨,赔上自己两个孙子?

也赔上他们这一系的将来。

这些一直承受着家族带来的利益的人,终究不能容忍他人染指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即使这东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也会抵死不惜押上自己的一切也要试图搏回。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他们根本就不觉得自己会输。

是以,又怎会去想自己万一输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宁馥其实也并不想为难这些林家的人,不是她同情怜悯,而是觉得她能理解这些林家人的心情,林清之一系早就被赶出东吴了,现在因为一纸遗书就回来拿走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手的一切,是很难接受。

可是再难接受,再不想交出来,也应该取之有道,正大光明的来,林清之未必拿得走,可他们这些林家的人,将林清之几乎囚禁般的关着,又死盯着她的动静,现在居然还想让他们林家的子孙来辱了她的清白。

“反正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林太公若是要行家法也是得不偿失,伤了自己的孙儿还得请大夫来治,还是把该办的事提到前头,办个干净吧。”

林太公僵在那里,不动了。

那个茶壶摔的并不是多重,却瞬间将他的心摔了个粉碎,将他整个人踢下深渊,只是那一句话,他突然便明白,他错了,他们都错了。

是他想差了,是他鬼迷心窍了,那些仗着自己富甲一方如土皇帝一般的权势便可以对当朝官员耀武扬威的传说,只是传奇本子里乱编的故事,那里的主角,不是秦言这样油盐不进荤素不忌的亲信,也不是宁馥这样城府深藏的女爵。

在这样的人面前,什么荒诞都不可能发生,因为所有的荒诞最后都会以百倍的惨状反噬回己身,什么人也都别想任意错位,因为这些人的权才是真正的权。

而他,与他的子孙们,才是为这个荒诞且可笑无知的想法真正羞辱了自己,并,永远无法挽回。

是他们自己断了自己的将来如果说他们这一系以前可以拜在宁馥脚下,那从此以后他们这一系连接近宁馥身周三尺都不够资格。

他抖着嘴唇,想抗拒想爆发想愤怒更想哀哭,想像过往几十年一样做他一族最长者该做的事,然而他在此时此地却什么都不敢做,秦言不是韩尘,韩尘若在至少还得顾忌身份地位压制此事,怎么也得卖他这张老脸一个人情,可秦言不用,他若是没让秦言满意,这件事不用等天亮,整个东吴就会无死角的全部知道。

宁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世家千金,普通的女子碰上这样的事情看都不会多看就立即避嫌,谁会像她一样竟然就这么踏进现场,还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床帐,让他的两个孙儿动也不敢动,到现在距离事发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他的两个孙儿都连件衣服都披不上。

他想做的,一样也不敢做。

在这二人面前,他一点也不敢。

这看似文弱又清雅的女爵大人,不动声色中自有其凛然和锋利,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子孙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女子,她只是一个目光那么淡淡的扫过来,他就觉得所有的言语都被冰住,然后永冻在了血脉里。

他相信,触怒秦言,也许只是身败名裂不能翻身,触怒宁馥,那就是连活路都没了。

虽然不敢发作,可他即也终究做不到立刻放低自己,他的年纪在这里,他在林家的身份与地位摆在这里,容不得他伏下去。

可他却僵在那里,只能轻轻的抖着,手指紧紧陷在掌心里,不上前,也不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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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将死

宁馥好像没看他,也像是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难决断追念的,自己往扶手上一靠,淡淡道:“要不今天先这样?等天亮再说?”

也是提醒再不决定,天亮了就要大白于天下了,果然看见林敬之眉毛微微一动,宁馥心中更清楚几分他到这个时候仍不死心。

“既然如此。”宁馥知道林敬之能忍的性子,也不过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断袖又乱仑的事,本官没耐心一直盯着这张床慢慢欣赏,林太公,这事要压下去也不难,这两个孙子,您自己选一个吧。”

林太公怔了一怔。

林敬之霍然抬头,刹那间连瞳孔都似放大,眼睛里满载不可置信的惊恐。

“你……你说……说什么?”

宁馥却连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致都没有,只将脸对着林太公,一声鼻音,“嗯?”

林太公的身子又晃了晃,嘴唇嗡了嗡。

“你这么多孙子,不差这一个两个的,更何况为了祖宗建下的声望,随时准备牺牲自己本来就是份内之事,你这两个孙子,谁亲谁远还用得着考虑吗?”宁馥似乎心情不错,手一挥道:“既然你决定不了,那就我来替你决定,那个在被子里蒙着头的就送出去算了,正好蒙着头,你也看不见,眼不见为净。而且听说他一直也没怎么受你们的待见,近来林家生变才走到前头来,割舍这个,你也不会多心疼。”

“我不要死!”哗一声,一直紧裹着的被子勐的就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白净好看的脸来,林平之到了此时也终于忍无可忍,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再拖下去也不可能有转机,想到自己在林家的地位,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命运挣扎。

这脸一露出来,他就直勾勾的怒瞪着宁馥。

宁馥平平静静的望了过去,一点也不惊讶,淡淡的点了点头:“林平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只是你和我恐怕都没想到我们再次相遇会是这样的画面。”

“扑通”一声,林平之的怒色不过是一刹之间,转瞬便换了另一张脸,他飞身极速跃下,跪倒在满是水迹与碎瓷的地面,跪在宁馥面前,试图抱住宁馥的膝盖,被秦言一脚踢开,眼泪瞬间便流了满脸。

“大人……大人……您别杀我,是我不对,我当初不该绑了你的跟随,我当初不该对大人您严盯死守,我知道错了,我也是逼不得已,您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

他抽噎着,将一段话说的看似真诚实则却含煳了事,希望能以这件事来遮去他今天想要算计宁馥的事实,让宁馥忽略掉今日之事,从而主动饶了他一命。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宁馥顿时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偏转脸来,道:“你既然盯守着我,就肯定知道我很多事,我的事情没有什么是秘密,你一定知道上一个辱了我身边人的那个京中纨绔的下场是什么。”

就见林平之剧烈一抖。

宁馥又笑:“我可以再加深一下你的印象,那个人,在京师的城门前,当街打了我的跟随,他后来,身败名裂,终身半残形同废人。”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垂目看向脸白如纸的林平之:“那个人,是我的亲表兄。”

而后她看似轻笑实则周身泛冷的再不看他,道:“连与我有着血脉关系的兄长都如此,你觉得,我凭什么会对你手下留情?更何况……”她的目光又转了回来,低声道:“林家的人都不反对,我送你上路是成人之美,你生而姓林,就应该时刻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

“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您别杀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今天的事情本非如此,而是……”

林太公突然一哆嗦,拐杖当啷一声倒在了地上。

宁馥的目光只睨了下。

这话一出,她的神色就完全不一样了,顿时长眉一挑,又似笑非笑的偏转过脸来,看着林平之,道:“而是如何?”

林平之哪里说得出口,只想冲上前来抱着她的膝盖求生,眼泪鼻涕不经意沾了宁馥的靴子,秦言看着不好,趁宁馥的耐心还在,若是等的不耐烦了立即把林平之处理掉可就少看一场戏了,立即一把拎起他往旁边一放。

他的意思是怕宁馥受不了这婆妈戏码把林平之立即办了,倒不是他要珍惜这个林平之的性命,而是他早就等着林家自己互相撕脸了。

林平之却认为是秦言故意不给他机会,满腔悲愤顿时找到了发泄口,一转身盯着秦言,从咽喉里低低发出一声怒哼,勐地一头便撞了过来。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秦言啪的一掌便交他干脆利落的煽到床边。

“记住!你现在离死就差一个脖子的距离!你来找我,死在这屋里也没一个人为你可惜!”

他用力巧妙,林平之被扇的撞到床边也没鼻青脸肿,却被那掌风扑面逼得眼睛一翻,竟是闭过了气去。

立即有人过来把他拎走。

“照顾好林平之,就算真要死,也得让他活着死,清醒着死。”宁馥闲闲踱到门边,对林家拨来伺候的下人们道:“林平之面子薄,受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跟他亲堂兄做下这事,失控的险些自尽,你们别跟着发疯,不然你们这位小主子若是出了任何差错,都算在你们的头上。”

林家下人早已听见这屋里的动静,对这位女爵大人的心之硬度与手之狠度早就铭记于心,此时再听如此威慑,当即噤若寒蝉的连声应是。

人群退去,宁馥觉得有些疲乏,叹息一声对着林太公道:“别以为拖着一个字儿不吐就完事了,今儿这事是板上钉钉的实在,您老也别指望外姓人会对你们林家高抬贵手,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如果没有收到您的意会,今儿这事我就立即上报给太傅大人也会上报给朝廷,不如就让他们来决定,林家的下一任家主,谁更合适。”

言罢,宁馥冷哼一声,递了个眼神给林清之,几人前后无声踏出此院,再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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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了解

不与林太公他们继续周旋还真不完全是因为累了乏了。

宁馥实在是惦记着自己房里还有个大活人,生怕霜容她们谁若是想起什么来进她的房里撞个正着。

一到门前,人未推门,先摸了一下门缝。

手一收回,一根头发完整无损。

她心下大定。

走前关门的时候将头发绑在两扇门之间,只要有人开关过,头发立即断掉。

开门进去,赶紧就将门合了上,却是还未站定,有人伸手一拉,将她拉在了怀里。

背贴着韩尘的胸膛,感觉到肌肤的温热,忽然便想到自己方才未着一缕的这人眼皮子底下心旷神怡的沐浴,宁馥微垂的眼眸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一让,笑道:“很晚了,明早还要起来继续跟林家大斗一场,您还是睡吧。”

“每次你不高兴,对我的称唿就变成敬称。”韩尘不松手,声音有些闷悄的,“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可你和我交流的时候,一大半的时候我都是用的敬称,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宁馥立刻道:“那,你请立即去睡,也别耽误我休息。”

“还应该再凶些才好。”韩尘揽着她的肩,下巴搁在她鬓边,轻轻吹她耳边散开的碎发,道:“语气再冷些,疏远些。”

宁馥抽抽嘴角,道:“你还不快去睡觉!”

“太生硬了,太敷衍了。”韩尘玩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听着很心寒。”

这是在搞什么?太傅大人有被虐狂?抖?

宁馥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冲口而出:“睡觉!”

“你看,宇文陌弦对你说睡觉算什么?我能让你对我说睡觉。”他牵着宁馥,转身就往床榻走,“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睡觉,那就睡觉。”

宁馥:“……”

眼看韩尘真的拖着她往床榻走去,宁馥将他轻轻一推,道:“别闹了。”

韩尘在床沿处坐下来,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他虽然觉得很久未曾见她,事实上也的的确确很久没有见她,但看她的眼神与先前一点都没有改变,目光清亮而专注,令人看见眼瞳里倒映着的影子。

“宁馥,你看。”他平静的道:“抛开你和我刚才斗勇斗狠,就单说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情,便就算没有我安排林平之掉转回到林敬之的床上去,你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同样,在京中的我,就算没有你从旁相佐,我也不会让自己身处桎梏,你看,你不输人,我不输阵,你我都不那么容易堕入世人所设的任何一个陷阱,然而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悲哀?永远审慎,永远冷静,永远先判断再行动,连想歇斯底里任由自己随着自己心之所向去做一件事,都不能。”

宁馥默然半晌,笑道:“你又在开玩笑了,真要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做些什么事来,你会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韩尘叹息着,将她的手掌缓缓靠着自己的脸摩挲,“宁馥,我突然很希望,你是简单的女子,和世上千千万万普通女子一样,会在被羞辱时发怒,在被背叛的时候激愤,在失望的时候闹,在受伤的时候哭,在……遇到险事之时,向我求救,倚靠于我。”

宁馥静了又静,她的手指在韩尘的脸上,指下的肌肤温暖而熨帖,心却如此凹凸不平,有山川之险。

屋内黑暗仍旧没有光线,她的眸子却有奇异的亮,她静静看着韩尘,一瞬间眼神翻涌。

两人在暗室静默相对,他温暖的唿吸拂在她的掌心,淡若春柳柔如风,然而那短暂的温暖过后,便是微微的湿凉,那点凉意在深冬的夜里久久不散,似要透进骨子里去。

良久,宁馥将手指轻轻抽出。

“我终有一日会做这样简单的女子。”她语声轻柔,笑容却有几分清凉,“可简单的女子只适合简单的男子和简单的生活来匹配,或许到那时,我会希望有一间小屋,几亩良田,还有一个合适的简单的人,在我被羞辱的时候站出来替我挡下,在我被背叛之时操刀砍人,在我失望时和我共向炉火慢慢哄我,在我受伤哭泣时不耐烦的骂我,然后抱住我任我哭。”

韩尘沉默下来,他的手指搭在床沿,指尖苍白。

“今天的事情,很无聊。”半晌宁馥又道:“你不是我,你也别觉得自认很了解我,当时事发突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确实有些失了理智,真正的林平之断然不可能那样跟我缠斗,但是我说了,你不是我,你并不能知道我所有的安排,我空着手进来的,毫无戒备,你怎么没有想过,也许我是想将计就计,把林平之握在手里就能慢慢的握住林家的一切?”

韩尘的指尖一抖。

“人的一生,总有为了某个明知不应该或不太值得的目的而付出自己的一些东西,你怎么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我做不出来随时拿出自己的一切去换回一些我需要的?”

“不过你都说是需要了,那就没有值得不值得之说。”韩尘慢慢垂下目来,合上眼睛,“我终于确定了……”

确定什么,他没说下去,宁馥也没问,言罢这句话他便仰躺了下去,韩尘疲乏的样子让那些赶人的话,也无法再从宁馥口中言出。

半晌,宁馥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秦言无声无息进来。

“怎么就没有值得不值得一说,你就很不值得。”秦言道。

“三天之内,你还是别让我看见你为好。”韩尘不看他,闭着眼睛。

“啊?关我什么事?”秦言大惊:“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不值,她口口声声一句一个‘你不是她,你不了解她’,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就是太了解她了,就是料到她必然会为了她想要的东西什么都能够拿得出来,你才会过来把这个局拆了,这才没让她受到半分的损失,她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还能说她聪明,这分明就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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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不是

“就是因为你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再说下去,那就三个月别让我看见你。”韩尘不理他。

秦言翻着白眼,半晌道:“那女人太难伺候了,油盐不进,要不你就来个强的,下个勐药算了。”

“你根本就摸不清她的症候,下什么药?”韩尘懒懒的道:“少自作聪明。”

“要我说,废了她的武功,派人伏杀了宇文陌弦,再把穹夷那边闹起来让赤嵘分身难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用轿子抬进府里,不就完了?”秦言觉得主子在这件事上实在不明智啊不果断看不透啊看不透。

“那你等着她进府三天后收尸吧,她的,或者是我的。”

秦言不服气:“我可不是白吃干饭的,能看着你们残杀?”

“不要小看宁馥。”韩尘淡淡道:“她所有的温柔忍耐都是表象,那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咄咄逼人平白树敌,一旦到了她的底线,她骨子里的狠辣绝然,你十个秦言也比不上。”

秦言还想说什么,韩尘已经道:“出去吧,记住,三天。”

秦言悻悻离开,韩尘土突然又道:“给京中发信,用密卫渠道,就说无须动作,等我回京再说。”

秦言回头看看他,韩尘沉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秦言默然回到自己屋里,铺开纸先写了韩尘交代的话,想了想,在信的后半截认真的写道:“主子心已乱,我心甚忧,你们自己三思而行。”

写完他慢慢叠上信封,烛火里,一抹古怪而决然的表情。

而韩尘此时阖着双目,将脸埋在锦被里,这里,还残存着她的气味。

不是。

不是。

不是。

你并非认为我不了解你,你只是不想承认。

即使是面对你最想要的,你仍然有你的办法将其得到,并且绝不会牺牲到自己的底线。

你只是不想欠我的。

可是……

我并不是想让你认为你欠了我什么。

我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哪怕明知你会全身而退大局在握,但只要一想到有某个男子能靠近你寸许,哪怕是距离千里,我也无法自控的要赶来清理所有可能。

你明知的。

……

一夜喧闹,林平之一直在发疯般的哭闹,要见宁馥还要见林清之,自然没人敢去传话,而且这个时候也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林家负责看管的人堵了他的嘴往柴房的干柴上一扔,换了个安安静静的下半夜,只是这晴园里还有几人能睡的安稳就难说了,宁馥这一夜一直在做梦,梦里韩尘不再是处在他那如监狱一般幽冷的太傅府里,而是远远的站在金碧辉煌权力巅峰的金銮殿上,对她说宁馥人生里无数为难,我们都由不得自己,也做不了自己。

醒来时她对着帐顶发了半天呆,心想韩尘这人可真是可恶啊,真的只有在梦里才肯跟她说句掏心窝的话。

这一晚她睡在霜容的房里,简单的把韩尘已经来的事说了两句,洗漱起床后,宇文陌弦已经在她的门口立等了,昨晚她转头住进霜容这里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眼下他竟知道在这里等,想必已经跟某人打过照面了。

果然,见了面,宇文陌弦看见她第一眼就道:“撒谎。”

宁馥心虚,道:“昨天林家发生那么大的丑闻,惊动那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那人说要低调一点还暂时不想露面,我也就没声张,而且很晚了,也就没跟你说一声。再说了,他住的我房也不是白住的,我怎能不给他颜色看看。”

宇文陌弦虽然现在不追着要杀韩尘了,但是好感还是半点都没有的,在他的面前多说几句韩尘的坏话,有助于相处。

但这话说出来之后,突然就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昨晚上似乎还真给了他颜色看看,不止是缠斗的两败俱伤,后来的谈话,好像也挺打脸的。

用罢早饭,宁馥看了看天色,也看了看外面,微微一笑,起身让周凡收拾一下,准备去拜访云城知府谈谈云家的现状问题,才一出门还未上马车,林太公和几位头面人物匆匆赶来请安,脸色俱是不好看,林家那几位频频向四处张望,眼神躲闪生怕被人听见瞧见似的。

不是他们来的晚,实在是要将那些昨夜留宿在晴园的外人一一送走,这才好赶过来处理昨晚之事。

“林太公。”宁馥谈了几句闲话,漫不经心的道:“我这边马车不套好,你们也不出现,这马车才刚刚备好,你们就这么齐整这么准时的出现了,让我这先前来回准备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你们林家当本官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既然根本就没拿本官放在眼里,又何必跟我协商?”

林家几人大惊失色,连忙就解释缘由,宁馥只点头不说话,最后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干净了,她才看向林太公:“既然是个误会,那就别再浪费本官的时间,跟我说说,一晚上你们商量出的结果到底是个什么?”

林家几人又是相顾失色,半晌后林太公一脸憔悴的走上前来。

宁馥看清了他。

其实相隔也没几个时辰,林太公简直要比几个时辰之前要老了十几岁都不止,原本只是花白头发,竟然全都白了,再难寻到黑发。

他深深的伏了下去,声音更是沙哑到了极限:“我们上下合计过了,这些日子也是看着清之这孩子慢慢过来的,在处理林家这次剧变的事情上,他对整个林氏一族的贡献不可估量,当家主乃是实至名归,先前之所以一直没有结果,也是因为看他还是年轻了些,再加上他并没有一直生长在东吴,对林家在东吴这边的生意也不甚了解,是以才有些踌躇,这种心情还望大人理解,林家并非小族,任何一个决定都牵系到整个命脉,是当慎重。”

“哦?”宁馥自如一笑:“那怎么一夜之间就又觉得他行了?”

林家人的脸立即五颜六色起来,林太公继续沉声道:“后来深思了一下,清之在京师都能将家业打理的很好,那在东吴也一定不成问题,我年纪大了,新鲜事物也跟不上了,说白了,地方再是繁荣也是跟随着京师的趋势发展的,清之有这个优越的条件,把京师的资源引到东吴来,对林家的将来也是有大大的益处的,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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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任务

“既然这是你们自己推出的下一任家主,本官到底是个外姓人,自然支持。”宁馥满意一笑。

林家众人只得赔笑称是。

心里却无一不认为这一下实在太狠,打得整个林家上下魂不守舍,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局,宁馥冷眼望着他们各人的脸色,也不和他们多说,自起轿,周凡言语让他们各人跟上,这就去知府处通报,然后盖印手续等等一次性办妥当,再择个吉日去宗祠祭拜召告。

林家上下哪敢耽搁,又哪敢不去,这个时候恨不得都贴在宁馥的脚后跟上,生怕她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把昨夜的丑闻扬出去。

宇文陌弦和秦言也陪着一起去,秦言不大愿意韩尘没露面自然是不会出面的,而这次韩尘来东吴也是秘密,不方便在东吴露出真身,便就把他打发了出来,说是给宁馥做护卫,其实这也就是代表了太傅大人,有为宁馥继续撑腰的意思,秦言觉得他已经帮了不少了,昨夜出人又出力的,这事已成定局,还非得把人送到西不可才算?这简直是大将小用。

宁馥也不想身边多出个活宝,昨夜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是秦言搞的鬼,一想到韩尘在自己的房里和自己闹成了那样,她就觉得秦言有错,若是他之前跟她说一声韩尘已经来了东吴,她何至于会落得昨晚那般,然而无论是她还是秦言,都拗不过韩尘,太傅大人说了,不再秦言,那要他这个废物还有何用?

宁馥不能眼看着秦言成为太傅大人眼里的废物,毕竟再是如何,先前秦言确实有过出手相救,恩是恩,恨是恨,两不相扯,是以只好任他在自己的轿子一侧跟着,和骑马的宇文陌弦搭话。

她原本没在意什么,闭目假寐,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秦言似乎正在试探宇文陌弦身份的来。

“宇文兄的武功深不可测啊。”秦言坚持不懈的叨叨不休:“什么时候指点我一下……”

宇文陌弦讨厌韩尘,自然是恨乌及乌连带着韩尘身边的人一并的讨厌的,此时完全视他若空气般透明,已经说明他今天心情还不错了。

“秦先生。”宁馥唰的掀开轿帘:“宇文不爱和人说话,你不要烦他,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如你进轿子来,在下一次性和你说个痛快。”

秦言被她叫破心意,一点也不尴尬,道:“啊,不啦,我只是和宇文兄一见如故,希望能和他义结金兰而已。”

宁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轿帘一放又缩了回去,心想你要有本事和宇文陌弦义结金兰,我都可以和朱谨姐妹相称手拉手了。

轿子在知府衙门前停下,门口却空荡荡的无人,一问,说申知府连日操劳,卧病在床,现在正闭门谢客。

问左右各参议在否?答曰出门办公事,要去追查长街爆炸一案的凶手。

问各守道在道,答曰出门办公事。

又去知州府,答曰今日是官署休息日,不接待来客,知州大人因为昨夜摔折了腿,在家将养,短期内都无法正常上岗。

宁馥听了通判大人满怀歉意的解释,只笑了笑,秦言和周凡他们哪有宁馥的好耐心,不过周凡也只皱了眉,那秦言可竖了眼了,接连扑空,已经开始哇哩哇啦的大叫。

“什么玩意!故意让我们吃闭门羹是吧?!”

宁馥坐在知州府前堂,并不离开,任由那通判如坐针毡的陪着,一边听秦言嚎叫,一边笑吟吟喝茶。

茶喝够了,她才道:“贵署今日虽然休息,但也应该有人在吧?本官有点事务,需要向贵署借点人,这个方便还是不难的吧?”

“随您指派。”

一大批衙役被叫了来,满头雾水的等她指示,宁馥慢条斯理喝茶,淡淡道:“今日既然不办公务,不如大家都出去散散,知道你们熟悉当地的环境,所以请你们来,负责给几位爷指路,几位爷要去哪里,你们就带着,事后自是有赏。”

衙役们都愣了,秦言兴奋了,周凡走了过来,凑到宁馥耳边道:“真的如此?”

宁馥却瞟了秦言一眼:“哪里都可以。”

“真的哪里都可以?”秦言眼睛发亮的大声问。

“真的哪里都可以。”宁馥言罢看向通判大人:“对吧?”

通判大人连连点头,如获大赦连连抹着额际的虚汗,“是是是,哪里都可以,你们几个都听着,几位爷想去哪就陪着跟着,不得有误。”

秦言兴奋得嘻嘻连声,宁馥漫不经心的道:“不要小气,你们也带着这些衙役兄弟们一起逛逛,如果遇见什么当地官府熟人啊之类的……啊,你知道的,本官虽然身负重任而来东吴,但是这一趟也不能只为公事,当地治安啊民政经济啊军事官府以及本官的老本行相关之类的事务,多看多听多问问才不枉此行,你们是随员,本官给你们同等权力……呵呵。”

“呵呵!”不愧是在韩尘身边混迹多年的得力首席助理,秦言瞬间就明白了宁馥的意思,眉飞色舞的一拍巴掌,把周凡程衍几人聚集到身边,道:“兄弟们,咱们今儿,任务不小……”

……

京师女爵踏上云城不出五日,东吴重官被逼烧火做饭。

京师女爵踏上云城不出七日,长街爆炸事件。

京师女爵踏上云城不出十日,东吴官商勾结被掀了个底儿空。

那日原本并不是衙门休息日,但是周大人发下命令来,鉴于大家最近忙碌,允许带班休息一日,所谓带班休息,就是名义上还是办公日,实际上允许休息。

周卓平对官员的管理,并不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而是公事疏松,私事严谨。

他作风硬朗,对下属要求很高,有一点是必备的那就是必须与他一心,其他的有没有能力有没有真正的为民请命这都是次要的甚至于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这个休息日也绝非他心血来潮,而是一大早他在自家床上还没起来就收到了个了不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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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蚂蚱

云城几大望族都着人送了信过来,称有要事要协商,务必亲自见面,而所有信件的内容都有一条是惊人的一致。

“女爵大人必会到访,请慎重。”

云城的官员与这些商贾都有通联,几大望族同一时间同一内容的往他这里送消息,又都与那女爵大人有关,周卓平可是亲身领教过这位女爵大人的手腕的,哪敢轻视,立即发令下去,今日所有府衙全部休息。

而他又只有一个身体,这些世家怎跑得过来,又不敢让他们登上门来,是以分了下去,让身边的几位得力的,各自分头拿着信件去这几位世家拜访,探探口风。

他是记得的,昨夜这些世家之主都在林家的晴园赴宴欢迎女爵大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是必然是了不得的事情,当务之急,宁可全部官员休息,哪怕日后再受上头的怪责,今天也不能在搞清楚事情以及想出对策之前就与女爵大人打上照面。

于是这个休息日,官儿们名曰“办公事”,实则上兵分四路都去这几大世家的府里去了。

然后宁馥这边由秦言和周凡为首的京中来的女爵大人的亲随们,就由着那些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小衙役们带去各大世家玩赏参观了。

衙役们地位卑微,哪会知道上头的安排,再加上先前通判大人也说了,哪里都去得,是以秦言他们分开行事各自要求去各大世家做客的时候,他们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古怪?而这些世家们向来攀附官员,现在有官员的亲随亲自上门,这些世家家主们岂不是高兴坏了?这些衙役甚至于还沾沾自喜,觉得这一行还真是比去逛烟花之地强多了,由他们各自带去世家府邸,那些家主们岂不是对他们也要另眼相看了,这以后的好处,才是不可估量……

这些个名门望族,个个都是与布政使、知州府里官员常去的地方,可哪包括他们做衙役的,秦言他们奉命出来玩,对这些衙役们也加倍笼络,这些衙役平日哪里能踏足这等高贵的门槛,飘飘然忘乎所以,直入府内看见熟悉的某某大员,立即就是眼睛一亮,赶紧跟这些女爵大人的亲随们咬耳朵,“您瞧,那是布政使衙门现在的左参议李大人,上次我小儿过满周,还拖了好几层人面才请他给送了幅字来着……”

周凡揉着鼻子似笑非笑的听着,露出牙齿尖尖的笑容:“认准了哦?”

“怎可能错?!”

周凡立即一个招手,手一挥,哗哗哗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护卫,竟直冲进门来,将客厅内正端着茶盏的大人掀翻,反绑双手,黑布蒙面,一根绳子牢牢的牵住。

李大人品级不低,光天白日之下竟然在他人家中作客的时候如此被辱被绑,黑布蒙头大声吼道:“放肆!你们是什么人!快放了我!我是布政使衙门左参议!”

有人在他耳边问:“您确定您是左参议大人?”

“是!”

“您确定要我们拿去黑布?”

“快点!”

唰一下蒙面布拿开,天光一亮,左参议李大人赫然发现自己正在大街之上人群中央,四面百姓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用一种张大嘴的痴傻造型面对着他。

左参议大吼一声低下头去,大喝:“我不是!快蒙上!”

……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云城各大望族的府邸门前,云城百姓有福,接二连三的免费观看了一场足可津津乐道的官场肃清的大戏。

半天功夫,捣翻在各大望族及有名望的世家各级官员二十余名,其中有从三品大员两名,从四品官员一名,五品官员十名,七品官员三名,以及九品若干名,不入流各级书办小吏还不算计在内,不管官职高低,全部反缚了双手蒙了面,一根绳子牵到知州衙门。

一时轰动云城,百姓追着撵了三条街,看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员们一根绳子牵蚂蚱似的游街过市,虽然事先宁馥关照了蒙面,不报名,不说明什么事,但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一眨眼功夫全云城都知道,今天云城官员集体与商贾私会,若说只是正常往来,何至于这么整齐,怎么会如此凑巧?而这些官员,全都被女爵大人给抓了。

宁馥在面如死灰的知州衙门通判的陪同下,笑吟吟的带着那串绳子蚂蚱,直奔布政使衙门。

周卓平已经得了消息,铁青着脸迎接出来,看见那一绳子蚂蚱,脸皮抽了抽,立即吩咐让人带进府,并驱散围观百姓。

宁馥并不阻拦,凡事不要逼人太甚,让你看清楚我就成。

周卓平将人驱散带入大堂,立即下令解绑,这回宁馥说话了。

“周大人。”她闲闲散散喝茶,“您这是什么意思?”

“问得好。”周卓平立即转身,森然盯着她,“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年轻得近乎单薄的宁馥,心中百味杂陈。

他近来本来是想着晾一晾宁馥的,正好昨儿林家晴园又出了事,他自然避之不及,想晾着她也是想让这年轻人懂得进退利害,毕竟你再是厉害也只是个京官儿,在东吴摆一摆官威,差不多就行了。

等凉一凉,再坐下来谈该谈的事,他也好把这主动权再拿回来。

同时也有一份私心在他虽然头些年一直韬光养晦,但是能一直没被刷下来自有他的一个套路,就算潜在水下也算是纵横东吴多年,从未吃过那样的瘪,而她到了之后次次捅出的事件都没有小事,爆炸事件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完,反倒让林家那小子和这女爵大人在事发当时做了整个云城的好人,他若是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只怕自己的属下以后都要看轻他几分。

然而他千算万算,只看出这宁馥性情忍耐阴柔,善于阴人,却没想到她姑娘家一个,竟然铁血在心,爆发出来也是雷霆万钧敢做敢为,竟然抬手就这么胆大包天掀翻了整个东吴官场,一绳子将这么多大员牵了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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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要挟

周卓平深深的觉得,今日若是不把这个上风头抢回来,他从此后将步步后退,即使这棘手让人无从下口的女爵大人离开东吴,他也将再无威势。

宁馥既然敢牵蚂蚱,哪里会在乎他这个大蚂蚱。

“就是这个意思。”宁馥肃然道:“今天并非大周朝廷法定休息之日,各级官员却不在其位,各有各的言辞可以,大周的律法也不是不近人情,可这些官员各个打着病假放假的旗号却在和豪门商贾把酒言欢,败坏官声,有负朝廷之责,本官来东吴本就为此事而来,林家的毒虫还没清干净,这边就顶风作浪,这是不拿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太傅大人放在眼里,又或者,这是对陛下不放在眼里?”

她冠冕堂皇,第一句话就将皇帝搬了出来,周卓平知道她会用这个理由,想好了辩驳之词,却因为最后一句话生生堵在了喉咙口,半晌厉声道:“朝廷官员也是陛下指派,宁大人这种不留情面的做法,不也没顾及陛下识人之明,您和陛下之间尚且还隔着一个太傅大人,您此举又将太傅大人置于何地,要知道,您在东吴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并不仅仅是朝廷,您还代表着太傅大人,您这般如此行事,陛下若是觉得不妥,那太傅大人在中间是个什么滋味,您可有想过?”

“大人此言差矣。”宁馥笑眯眯,“只有二品以上在外封疆大吏是陛下亲自指派,如果今日周大人也在那些望族之家和豪门家主饮酒高歌,下官还真不敢一绳子捆了大人,有伤陛下识人之明,所幸大人官声卓着,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有,而那些参政参议们……”她笑笑,“可都是大人上表举荐的当地官员。”

周卓平语塞,宁馥却已收了笑容,手中茶盏向几上一搁,清脆的瓷器交击之声,听得那群蚂蚱齐齐一颤。

“周大人问完了,现在该下官来问了。”宁馥清晰的道:“下官受命来东吴,先前之所以未能表露身份,是因为此次任务乃是秘密查探,为的就是不要打草惊蛇,京中现在因为官商勾结之事闹到什么程度,大人不在京师,是不是想象不出来是什么局面?你门下的这些官员,个个顶风作浪,我现在能允许他们还能平安无事的带进你这里来说话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下官不明白大人为何视现状为无物?更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对下官推三阻四?盛水码头那般气势,今日林家有大事要召告东吴而故意遣散官员,大人存心要作对对抗的是本官还是朝廷?和国策对抗?和太傅大人对抗?和陛下对抗?”

她一直温柔和缓,此刻却神色凌厉语气逼人,周卓平心中一震,知道此刻才是宁馥真颜色,面上却一步不让,冷声道:“国以民为本,朝政和太傅大人以及女爵大人您也应该遵循百姓意愿!东吴林家欺行霸市倒行逆施,惹得整个东吴乌烟瘴气,现今林家已经大不如前是一,其二,区区林家,不过是商贾而已,凭什么让所有官员都为姓林的开道行方便,大人只因今日东吴官员休息便就如此行径,本官倒觉得大人这是打着太傅大人的名号,打着朝廷的名号,更打着陛下的名号,在此肆意助长林家的气焰,我东吴百姓不依!”

“欺行霸市来源于官府纵容与逼迫,若非东吴官府自己一身污黑,区区商贾怎能做得到?而你所说东吴百姓不依,你这就是在借着官府的威风煽动百姓对立了?冲击林家,对整个东吴的经济会有什么样恶劣的影响,后果岂是你能想象并能担待得起的?”

“东吴百姓由来便与世家对立!东吴一半商贸据于林氏,一半渔民一半流动人氏,三分之一的土地被其余几家瓜分占有,将近七成百姓受过世家压迫!若无官府支持,不知多少百姓被世家驱使,一生艰辛!”

“若无林家雄踞海中发展商贸,那又何来你东吴富庶百姓温饱?若林家真和官府两败俱伤,受害者谁?还是百姓!周大人看似诚心为民,实则目光狭隘!”

“宁大人这是被林家迷昏了头!本官从未说过不允许世家经商扩业,却绝不造成林家再一头独大!富可敌国已经难以控制,趁此机会削弱林家将这一碗水端平,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昔日林家长房一系就是前车之鉴,你也不想你的挚友再步此后尘!”

两人一番诘问都说得飞快清晰,雷霆闪电毫不停息,听得那群蚂蚱们簌簌颤抖,震惊中也开始佩服这个女爵大人,那么温柔和煦的一个人,竟然气势毫不输于纵横东吴的一把手。

周卓平和宁馥,却已经停了下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其间为难都已清楚,半晌宁馥道:“周大人,借一步说话。”

周卓平默不作声带她进了书房。

两人都平静下来,周卓平还给宁馥斟了杯茶。

“下官手中弹劾奏本,涉东吴上下官员五十三人。”宁馥平静喝茶,“这本子,是今晚便发往京师,还是就此销毁,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你这是在威胁我。”周卓平神色不动。

“是。”宁馥答得轻松。

冷笑一声,半晌,周卓平道:“你要什么?”

宁馥心中一松,面上声色不露,淡淡道:“东吴商盟会重组,在云城仍是总处,由林清之任会长,副职各由世家抽选一人担任,商盟会职权独立,不受朝廷管制也没有官衔不挂名,也不受东吴政府干涉。”

“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设商盟会?”周卓平没有立即回答,半晌道:“就是因为你要将商盟会给林家,东吴世家除林家之外,其余基本势力均衡,这些年为了平衡他们互相牵制,我费了很大心力,为了阻止世家对官场渗透败坏史治,我更是连睡觉都不敢闭眼,如今你竟然要扶持林家上更高的一位,你可想过,以林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一旦成为商盟会之首,东吴官场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你可知道,林家野心勃勃,其中很有些不安分的人物,更有人自称出身高贵天命神授,虽是玩笑话,却也绝不可掉以轻心,这样的家族到了这样高的位置,还不受政府的干涉,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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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宗氏

周卓平继续言道:“何况几大世家合纵连横,关系复杂,其中还必有和林氏勾结之人,如今还都不知道是谁,你便要抬举林氏,那又如何能成?”周卓平目光晦暗,深吸一口气:“更何况再往深里去想,任何事都是有联系的,这次深查官场舞弊之事,陛下对太傅大人的态度也令人不得不细细推敲琢磨,东吴又属太傅大人势力范围,太傅大人想必也想借用世家的力量来平衡自己,但是世家如利刃,一个用不好,就会反伤自己,你,掂量清楚了。”

“问题关键,在于大人还是不放心世家,但是如果世家有个合适可靠的主事之人,保证大人的这些担忧都不会发生,那又如何?”宁馥淡淡的问。

“你说的不就是林清之?”周卓平冷笑一声,“你就确定他一定可靠?而且你要知道,扶持林清之上位,其难度更甚于他人,不仅其他世家不服不依,林家也不会甘愿臣服,这真正是两面不讨好的选择,小心到最后,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那是我的事。”宁馥不动声色,“我只要大人一个承诺。”

“成。”周卓平冷然道:“人要你镇服得住林家,调停得其余世家,不让世家和东吴再向先前那般被林氏长房一系把持,我便助你,那又何防?”

“好。”宁馥起身,微微一躬,“正如在下的弹劾本子先留存不发一般,大人也且拭目以待。”

“你年轻有为,但到底是女儿身,官场比商场的水不知深多少倍,但望你不要自找死路。”周卓平注视她,眼中似有深意,“本府需要维持东吴稳定,有些事,你自己好自为之。”

宁馥眼神微微一闪,含笑而去,经过那一串蚂蚱时,蚂蚱们都缩了缩。

谈判算是顺利解决一半,大家都很兴奋,秦言更甚,在京中的时候就算再本事地位再高也终究得收敛,哪像现在,连从三品官员都可以揍,比在帝京的时候爽快多了,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吵的宇文陌弦一直躲着他走。

宁馥的轿子出城,往城郊晴园方向去,在晴园和云城之间,需要经过一座小山和几个山村。

刚走了没多远,忽见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和护卫匆匆说了几句,立即被带到宁馥面前。

“什么事?”宁馥示意停轿,认出这是晴园的一个管家。

管家匆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宁馥霍然立起。

……

晴园的这个管家,上几代的时候是跟着林清之的祖母陪嫁过来的,早前林清之的祖母一家有知遇扶助之恩,是以,算是现今东吴林氏一族里,林清之不多的几个亲信之一,他来时神色仓皇,一脸汗水,身上还有不少泥土,急声告诉宁馥,就在宁馥离开后,林家开祠堂要逐林平之出宗门,情急之时有不明人氏前去阻止,但是按照东吴惯例,宗族祠堂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旦关闭,任何外人不得开启,一旦触犯,不仅当事家庭要与之为敌,整个东吴都会震怒,那些前来阻止的人氏并未报上名来,便就算报上背后的主子也没办法阻止得了,在林家宗祠门前被生生堵住,虽然没有强行进入,但是却不知怎么会冒出来一千护卫把林家的祠堂给围了住,扬言只要里面的林平之不再姓林,那么祠堂里的人也不防等着饿死,双方僵持在那里,而周围林家佃户和雇工及远近支子弟也闻讯赶来,牵丝绊藤的也有数千人,又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千护卫围在里面,至今已将近三个时辰。

宁馥怔在那里,未曾想到自己离开不过数个时辰,林家便两面派到这种地步,这边还有林家的人陪着她来府衙,另一头就又派了人去将林平之革出林家家族之外。

他们合计的好算盘,那看来今天各大世家把官府的各大人都请到自己的府里来,还真是算计的挺好,挺准。

把她支开,去城内找官府来办手续,她这边别想办得成,而他们林家就在后方趁着这个机会立即把林平之从族中除了名,对于林家来说,便就是把林平之除出族外也是挡不住昨夜丑闻扬出去的,但是林家既然敢这么一搏,必然是来了狠,宁可蒙羞也绝不把大权交出去,而且,到时候林家依旧是他们说了算的话,那这丑闻敢扬多大?

而先前与周卓平谈过之后她并没有立即要过文书召告,就是猜到这些世家不可能这么巧的动作这么一致,其中必然有诈,不是不能立即把手续走了,而是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再没往来了,林清之便就算现在名义上是林家的家主,周卓平的话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他总得让人心甘情愿才是。

她没打算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她只知道这世上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心甘情愿,有的,只是不能不俯首称臣。

她知道东吴对宗族承嗣极其看重,这种绵延千百年的地方的宗族规矩,确实向来触犯不得,便是朝廷也必须尊重,否则一旦犯了众怒,极有可能造成群情激愤事端扩大,闹到不可收拾。

百年之前,东吴就曾发生过一起宗祠事变,当时的东吴布政使因为追索一个要犯,追入某家祠堂,误推倒对方祖宗牌位,当事家主为此血溅祠堂,东吴百姓怒而围攻,半日之内纠结数万人,生生将那布政使围困十八日,东吴将军前去解救,但东吴边军也是当地人居多,拒绝对父老动手,导致那布政使,最后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百姓对其血统和宗祠的维护,有一份愚昧和坚执在,越是民智未开的边远省份越是如此,宗祠被侵犯,视为最大侮辱,所有人会同仇敌忾,连平日恩怨都可以暂时抛到一边,朝廷吸取教训,从此后,边远省份宗族事务视为禁区,从不干涉。

而现在,林清之便就算也是姓林,但是对于云城的百姓来说,他还是个京城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林清之对祖宗是不可能有什么归属感的。

换句话说,今日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别说是林清之,便是宁馥,都可能遭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565章血债

人越聚越多,万一闹起来,混乱之中一旦有人混迹进来,她与林清之只怕连安全都是个问题,到时候人群一哄而散,连凶手都找不到。

宁馥捏着掌心,一时间出不了汗,反觉得掌心腾腾的燥热起来,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道:“周凡,你去跟秦言商议,那些一路一直从京师跟着我们到东吴的那些隐卫,让他们亮出太傅大人的身份牌去找周卓平,让他务必立即拨府兵来救,然后你们留在府衙,不必再跟过来。”

“让程衍去!”周凡一口拒绝,对于宁馥的命令,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硬的说不干,“我就在这边。”

“让茵妙去。”程衍毫不犹豫,“我怎么也是个男儿身,这里拥挤如此,不能没个有力气的在,我们一路都要你着,累赘似的,现在又想把我们打发离开险地,不干!”

“让芍芝去!”茵妙上前一步,厉目道。

“让烟珑去!”芍芝也拒绝。

……

一个推一个,从周凡往下没有一个肯去,宁馥霍然喝叱,怒道:“一个个都不去,是想同归于尽?!”

“程衍,你和我跟着,其余霜容你们四个全都回去!”周凡横眉竖目,嗓子都哑了。

茵妙几人不再说话,拨马回转,烟珑眼泪涟涟,“姑娘,你一定要保重……”

“两个时辰内我没看到云城府兵出现,谁也别想保重!”宁馥没有半点煽情,答的甚是无情无义。

霜容几人立即狂奔而去,深知今日关键就在他们身上,一路眼泪挥洒,心都在嗓子处哽着,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宁馥的目光在那管家身上一瞥,道:“你来得很快,似乎不是走的大路,有近路吗?”

“小的对周围的路径特别熟悉,直接穿虹山而过。”那管家道:“山腹里有一个小村,有小路穿山,出来不远便是七步村林家祠堂,可节省一半的路程。”

“那就别哆嗦了,走吧。”周凡早已上前抓起他奔了出去。

宁馥下了轿,和宇文陌弦共乘一匹马,秦言带来的三百护卫尾随其后进山,走了一阵子,山路崎岖,便弃马选择步行,过了一阵子,那管家道:“快到七步村了,咦……”

宁馥正欲细看,前方突然响起周凡怒喝。

宁馥心中一紧,快步过去,却见前方村口已经用一道横木拦了起来,横木后村落里四处都有奔跑流窜的百姓,一些衙役在横木前走来走去,架着柴火,似乎是想要烧村?

个个脸色紧张,还有几个官服男子,远远站在一边。

管家愕然道:“我先前过来时,还没有这横木啊。”

此时那些衙役已经迎了上来,大声嚷道:“此地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回去,回去!”

话音未落便被周凡一拳挥了过去摔了个跟头:“让开!”

“反了你!”那衙役捂住脸,“爷是为你好”

“阁下何方人士,为何随意打人!”那几个官服男子过来,一眼看见周凡,当即就怔了怔。

宁馥已经淡淡道:“申知府。”

“女爵大人!”那人正是云城知府,看见宁馥急忙施礼,“您怎么会到了这里?”

宁馥想起先前去拜访他扑了个空,正要问话,却听申知府接着问道:“大人是听说这村子鼠患严重,才赶来察看吗?”

鼠患?

宁馥眉毛一挑,这才知道为什么横木拦村不让人过去。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只是一瞬间她已经平静下来,将事情简单说了,“移开横木,我要过去。”

“大人不可!”申知府急忙来拦:“这村里发生的是鼠患,早就已经不可控制,我们正要烧村,里面已经点火了,您过去不得!”

“灭火。”宁馥还是那副不容拒绝的语气,抬步就走。

申知府还要再说,宁馥霍然转身凝视他。

她面容平静,眼神却如铁,阴沉的天色下看来闪耀着深青的光,凛然而不可逼视,申知府一句话顿时哽在了咽喉。

“你再拦一句,我便请你和我一起穿村而过。”

申知府呛在了那里,周凡早已一脚踢开横木闯了进去,宁馥头也不回前行,一边道:“我和周凡过去就行,其他人都留下。”

没有回应,所有人都不理她,照样跟着。

宁馥也没说什么,宇文陌弦不会丢下她,程衍也是个强驴子脾气,护卫们有护卫之责,临阵畏缩也是死罪。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闯吧。

“大人!”有人追了上来,“草民是山下村的里正,反正也要下山,草民给您带路!草民还认得几种防蛇避鼠的药草,也可以指给大人!”

宁馥点点头,一秆人毫不犹豫推开横栏,踩灭火堆,长驱直入。

申知府怔怔望着所有人绝然的背景,只觉得心神摇动,半晌一跺脚,道:“快回城里报信!”

……

死村。

山腹里这个村,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余人,四面散落着各种用具,到处点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头,散发着焦臭的黑烟,所有的草棚屋子都一片死寂,连尸体都看不见,但是可以料想得到,所有冒着火头的棚子里,都一定有一夕之间丢了性命的尸体。

那里正急急在路上行着,带着众人绕开所有物体,宁馥在他身后眼神微凝。

村子很快便就穿过,在山中吃了些里正找来的药草,没多时,已经穿山而过。

到得此处也就离林家祠堂不远了,里正不再向前,本该挥手作别,宁馥见他不动,让周凡给了赏,抬腿走了两步,里正却在身后踌躇的唤了一声。

宁馥转过头来。

“大人……”

宁馥看了看他,凛然的目光中微有赞许之色,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里正一震:“您……”

“我知道。”宁馥的目光回望向此时已经火光熊熊的村落,目光透出隐忍的狠意,但转瞬即逝:“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的人,我必让他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言罢,决然提步而去。

里正目光盈动,看着她的背影,在火光里头也不回决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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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粮计

一路疾步,并非烟火,并非死村,她却备觉恶心。

这世上没有突如其来的鼠患,也不可能巧合到这么正好,正正就是她必经之处。

那些横在破坏屋内的尸体,胸口还插着长刀,那些身中数刀的妇孺,临死都未能闭上眼睛,伸着手,遥遥的望着已经烧的不成形状的大门方向,可是却再也不可能走出去了。

这个死村,并非鼠患。

而是屠村。

为什么屠村?

仅仅只是为了打着鼠患的名义把路封住,让她望而却步,料想她必定惜命,绝不会进入村庄以免染上鼠患瘟疫,从而耽误行程不能到达祠堂,好让祠堂前的一切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好。

好大的手笔。

林家。

你们好大的胆子。

林家。

你们的手,竟然长到如此地步。

……

还没到林家祠堂,远远的,就见路上无数人奔向某个方向,像蚁群自各个方向汇合,流入某个终点。

“这应该就是附近的林家氏族中人。”周凡道:“林家这种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家庭,人数极为可观,整个云城乃至整个东吴,和林家沾亲带故的人细算下来也足有数万,再算上他们的亲戚和亲戚的亲戚,可以说整个云城四成的人都能和林家扯上些有的没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平时并不怎么样,林家不可能照顾这么多人,这些人平日在林家很多也就是个雇工,但是遇上宗族这种事情,东吴规矩,宗祠被冲,祸延九代,任何人都责无旁贷,所以人人都会去。”

宁馥跟着人群走了一阵,已经看见前方人群,真正的人山人海,无数人喧扰着,举着手中的木棍或是农耕工具,吵嚷声半里外都能听炸了人的耳朵,根本无法望见里面的祠堂,自然也望不见那上千护卫和林家的首脑。

“滚!”

“冲撞宗祠者,死!”

“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叫声沸反盈天,蜂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这个样子绝对挤不进去,除非杀人。

一旦杀人,事情也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我去看看!”周凡二话不说打算从人头上穿越。

宁馥一把拉住他,“慢!”

她注视人群,神色凝重。

“韩尘,好像在里面。”

声音很低,却让周凡和程衍浑身一颤。

虽然不敢相信,但是宁馥的话是断然不可能有假,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宁馥怎会开这种玩笑。

他们不由的去设想里面现在的情形,这种局面本就棘手,可现在就像是更加大了一砝码一般,让他们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什么都是次要的了,如果这些人知道在里面的是韩尘的话,那韩尘的结果……

东吴本是属于韩尘的,但是在云城百姓的心里,他们的衣食父母林氏一族比韩尘要重要的多,而眼下韩尘若是要跟他们的衣食父母过不去,他们岂不是要炸了!

“我去接他!”周凡眼睛一红,比先前冲得越快。

宁馥皱眉再拉住他:“你等等!”

让武功超卓的宇文陌弦硬抢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担心这庞大人群里像上次一样混杂了逃逸的林家长房一系的细作,一个趁乱动手,就算伤不了身在半空的宇文陌弦,但是随便杀几个人,这事就再也无法解决,到时候别说掌握云城掌握东吴,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问题。

看得出来,韩尘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他始终都没有令护卫和外围包围人群进行冲突,也没有露面。

“不能轻举妄动,人太多,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她想了想,对周凡道:“你想办法进去,朱槿和秦航一定在其中,告诉他们我们到了。”

提到朱槿,周凡眉心微凝了一下,但总算还有秦航也在,他就不必只跟那女人打交道,否则他还真不敢保证朱槿能有多配合。

宇文陌弦却竖了竖手,竟是从袖内拿出一只旗花来,对着天空立即放了。

周凡和宁馥皆是一愣,宇文陌弦轻轻的道:“方才秦言给我的。”

几乎是立刻,远远的人群中央也射出一道金色旗花,那旗花与众不同,飞扬直上,半空一顿,弹出一样东西,斜斜的射出人群。

“宇文!”

宁馥一喝,宇文陌弦已经飘身而起,流电一射,将那东西接在手中。

外围百姓只觉得头顶一花,根本没看清人影,宇文陌弦已经回到宁馥身边。

金色的圆筒内一个纸卷,上面用炭棒写了几个字“以利散之”。

宁馥眼前一亮。

正和她的想法吻合。

“周凡。”她扭头道:“你追回去,看看那个里正还在不在,问问他离这里最近的‘太平仓’在哪里。”

太平仓是朝廷在各地设立的县镇级粮库,非经朝廷批准不可动用,一般用来做救灾储备,以及用来平抑粮价,抵制商户囤积炒价。

里正还在外围担忧的看着这边,周凡索性把他带了来。

“在相隔二十里的秋野县,有两个。”里正答,有点疑惑的问:“您问这个做什么?太平仓直管于布政使衙门督粮道,但是非经周大人手令不得开仓,尤其最近,管得尤其严格。”

严格是必然的,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林家生变而导致的一连串不稳定之事,世家与官府看似平和实则亦敌亦友暗中较量的厉害,东吴米价上涨,周卓平当然要把太平仓牢牢抓握在自己的手里,以备将来平抑物价,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宁馥冷冷一笑,一伸手招唿程衍。

程衍听完宁馥的嘱托,眨眨眼睛问:“如果坚持不肯的话呢?”

宁馥冷笑一声,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那便用刀跟他们说话。”

程衍和周凡带着二百护卫,领命而去,二人在到了秋野县之后分道扬镳,一个人去一个粮库,两人约定了,看谁要的粮食多,谁少了,就请对方一年的酒钱。

“管家。”宁馥又招唿来晴园管家:“立即回晴园,召集所有你能动用账上所有你们能动用的钱,动用快马,给我全部搬到秋野县城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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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章动乱

管家知道事情事关重大,一句质疑都没有,施礼之后立即匆匆离开。

“里正。你去召集村里可用之人,搜集所有的锣鼓,没有鼓的拿自家的炒锅也可以,给我沿路敲锣过去,就说上级发下告示,鉴于前数日云城爆炸事件以及林家生变给云城带来的物价上涨影响,朝廷现在在秋野县城开仓放粮以平民心,云城及郊县六十岁以上老人可领米十升,银五两,云城郊县当地住民可领米十升银三两,各大雇工凭工号牌领米十升银一两,此赈灾三日内有效,需本人亲至画押,过时不候。”宁馥啪的拍出一大叠银票给那个里正,“记住,不管什么东西,能敲得响的都给我拿出来,务必要让每个人都听见,这银子是给你们的辛苦费,等人群驱散,再给你们同样的数目。”

那里正抓了银票在手里,激动的手都开始发抖,却还是有些犹疑:“哪来的粮呢,上级并没有批文下来啊……”

“我的话就是批文。”宁馥森然一笑,“你只管派人这么说下去便是。”

“你们。”宁馥指着剩下的一百护卫,“脱去外衣给我挤进去,什么都不要做,等人群散开之后,你们只要注意那些不肯走的,那些表情不对的,给我围过去!”

“是!”

所有人都领命而去,宁馥负手望天,想着赈灾放在秋野县,等人们跑过去,那边应该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堵不如疏,劝不如直接利诱,与其苦口婆心在外围费唾沫或者硬闯惹事,还不如用一堆钞票在远处招手,让他们自己滚。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宁馥绝对不用体力。

至于开仓放粮,必将被粮库官员所阻拦,让周凡这种性子与阅的人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随即她拉着宇文陌弦,找了两个村民换了布衣。

“宇文。”她想到一事,对宇文陌弦道:“等下人群一旦开始疏散,你帮我在高处注意着,有什么不对的,指示一下。”

宇文陌弦淡定的点了点头,永远站在她身边三步手一伸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不多时,里正的大锣敲起,带着数十个不属于林家这一系的青壮小伙子,顺着道路一路卖力吆喝过来,锣鼓不够,有人敲着铁锅有人拍着盆,杂乱而嘹亮的声音立时将喧嚣的人声压了下去。

外围的人最先听见告示内容,都面带惊喜的转过头来,随即仿佛一阵风掠过人群,由外向内逐渐扩散,所经之处都起了波动。

这些人,大多在宁馥概括的那个扶助人群里,宁馥知道其中很多林家雇工,特意加上了雇工这一条,再加上东吴百姓长寿者多,很多人家都有六十以上老人,老人赏物尤其丰厚,那么全家都会护卫着老人家亲自出行去领取米粮与银钱,没多久,这附近的人就会走空。

又限定时间,又限定地点,等这些人慢吞吞走个来回,事情就完结了。

好消息总是传播的特别快,等里正走完一圈,所有人都知道了,面面相觑露出惊喜神情。

这个里正是个老里正,村民都认识,再说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敢撒谎,当即有人大喝一声:“领米粮去喽!”

一声喊而千人应,再说僵持了这么久,里面也没动静,也看不出暴力冲击祠堂的模样,众人围困攻击了那么久,里面的人一直没动气,众人都有些不耐烦,听见这一声,撒下手中木棍石块,掉头就走。

唿啦啦立即就散了千把号人,一些赶来的人半路犹疑的停住,听见这个消息立即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说到底,再重要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肚子重要,再说了,宗祠不是还没被冲击嘛。

宁馥在高处看着,松了一口气,从听见那个消息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才稍稍放下来一点。

这一松懈,便觉得头一晕,险些从树上栽下去,宇文陌弦一手捞住她,面纱后一双明光熠熠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宁馥的目光却向人群中一望。

宇文陌弦转过头,忽然一弹指,射出一把叶片。

叶片如刀一般飞出去,向着散开的人群后方。

一个汉子,挤在人群中央,看着渐渐散开的人们,眼中露出急色,衣袖一翻,掌心一柄匕首熠熠闪光。

他一刀便向一个急着去领米粮的男子背心捅去!

刀还没入肉,他已经张嘴准备大叫“杀人啦”

然而忽然一道绿色的影子飞过来,砰一下击中他的匕首,匕首被结结实实削成两半,那绿色的东西落地,却是一片树叶。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抓小偷啦!”几乎和他的喊声同时发出,硬生生将那句“杀人啦”给淹没了。

几个人突然挤到他身边,当先一人眼底闪过不怀好意的目光,抓住他的手往背后狠狠一拗,咔嚓一声他顿时就晕了过去。

这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连发五起,五起都被瞬间扑灭,百姓们还真以为是抓小偷,一边摸着自己的荷包一边更快的离开。

数千人渐渐散尽。

属于世家或者林家的细作,被擒下。

宁馥舒出一口长气,露出一丝疲乏的笑意。

她一直担心人太多,细作在里面一煽动,只要和韩尘的护军有一点接触,都可能被无限度扩大直至闹得不可收拾,就算韩尘不可能有危险,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被人家利用这个由头煽风点火,后果都是难以想象的。

最起码她承诺周卓平的事情就再也做不到,无法将东吴商盟整合控制,更别提扶林清之上位。

她本来有些奇怪,为何几个时辰内细作都没能挑唆成功,此时人群散尽,终于看见前方情况。

气势恢宏的林家祠堂外,现在堆着几株大树,将祠堂各个方向堵死,韩尘护军中的盾牌军将盾牌架在树身,牢牢挡住了里面的情景。

韩尘一发现百姓被煽动而来,立即便下令砍掉祠堂门口那几株百年巨树,做成了临时的屏障,牢牢的隔住了和外围百姓的所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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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驱散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心要想利用肢体不经意的接触制造事端都不可能隔着巨树呢。

若非韩尘当机立断,只怕今日也等不到宁馥便会生乱。

其实韩尘在发现百姓围拢来的时候便可以及时退走,他却选择留在险地,这让宁馥忍不住抿唇,心情复杂。

韩尘,就这么信任她?

这是不容她逃避的事实,即使她非要帮林清之,但在韩尘而言,这其中相信她能够解决问题,并相信她一定会让他脱离这种困境的原因,更多的是,他本身也绝对不打算对林家本族退让。

这也是事实。

宁馥做出力推林清之做林家家主的决定,他什么也没说过,却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态度。

宁馥下了树,巨树之前,护军看见她,嚓一下拉开了盾牌。

宇文陌弦来拉她的衣袖,想带她飞身过去,宁馥身子一斜让开,笑道:“我自己来。”

她爬上大树,步伐轻快,一边走一边挥手,两边的盾牌护卫看见她今日迥然不同平日的决断和严肃,都不敢上来惊扰,远远避开。

她爬上树身,盾牌如扇面,在眼前展开。

她看见了树后,祠堂前的那个人。

护卫层层中,那人斜靠着一株树身,身下铺着金红色的护军披风,大概出来的匆忙,只穿了月白色镶金边便袍,披金色绣黑团花的披风,淡金色的腰间丝绦垂落,和身下的红色披风交织成华贵的潋滟。

他在下棋。

这万人中央、凶危之地、他逼着人人逼着他的互围场合、一不小心便星火燎原的险境里,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靠着树,姿态轻闲,面前一个临时削就的木棋盘,用一代代种树叶做的棋子,一边绿一边黄,各自为战,他抿着唇,淡淡笑着看着面前的棋盘,看那模样,竟像是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绿方的将吃掉自己黄方的将。

宁馥居高临下,遥遥望着韩尘,黄昏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他的眉梢,他眉宇间雍容沉凝,长睫在眼下划出一圈优美的弧,有种难得的温暖的静谧。

看着那样的神情,宁馥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不省心不让他放心的孩子,就算晓得她一定不会有事,但仍旧放心不下要亲眼看着才能安心,所以,不远万里,他从京师赶来,只为一个安心。

她也抿起唇,将那点突然翻涌的心绪压成薄薄一线,压回肺腑里。

下方的韩尘听见动静,回头笑看她,对她招招手,道:“你来啦。”

“嗯。”

问的随意,答的简单,似乎只是她办完公事回来在京城家中遇见,那么云淡风轻的打个招唿。

而诸般凶险,都远在天涯,刚刚才散去的敌意汹汹的数千人,似乎都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过来。”韩尘又唤她。

宁馥慢慢的走下去,在他身前丈许远远的停住。

韩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足尖,皱眉笑道:“怎么这么扭扭捏捏,倒不像方才的你了。”

宁馥笑笑,还是未走近前,道:“里面怎样了?”

“还是那样。”韩尘起身,拂乱树叶棋盘,过来拉她,“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好饿。”

宁馥一闪身,躲了开来,仍旧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答:“没有。”

“你怎么了?”韩尘皱起眉,停下脚步:“你是在怪我没有进去硬抢人是吗?宗族祠堂太事关重大,闹出事来对你将来在东吴也不利,所以我选择等……”

“不,不是。”宁馥立即道:“不能硬抢,换成我也只能这样做。”

“也难说。”韩尘森然一笑:“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林家当直敢将我这个太傅大人视若旁物不给面子,那我自然也敢不给他们退路。”

他走到宁馥身前,宁馥又退了几步,在他即将牵到她衣衫时和他擦身而过,她淡淡的香气从他鼻端拂过,韩尘嗅了嗅,眉宇之间有一丝的微悯与留恋。

他下意识想再嗅一下,她却已走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却没有再说话,冷冷道:“既然你来了,这事本就该你来处理,不该我越俎代庖,你便自己决定吧。”

说完他便转身,宁馥默然不语,看着韩尘的护军快速的集结成队准备离开。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宁馥回头一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布裙微乱奔到树前,看见大树,仔细的提着裙子便往上爬,但是看得出来平日里定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行动甚是笨拙,盾牌军长枪一拦,喝道:“谁!”

“东吴云城程悦怡求见女爵大人!”那女子垂下头,一张白皙的脸有淡淡的脏痕,但看得出眉目秀丽,声音哽咽带着丝丝悲愤。

韩尘转过身去。

那女子在树身上磕头,道:“女爵大人,民妇来给您开门!”

宁馥和韩尘都看着她,宁馥眼中喜色一闪宗祠只有本族林氏才能进入,其他人进入都是全族之敌,现在林家这个状况,哪个林家人都不会给他们开门,只好僵持到现在,如果能有林家人开门,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你是何人?”宁馥心喜的同时也听清了她是姓程而不是姓林的,十分冷静,道:“你姓程,不姓林,不是林家的人叫开门是死罪,你不要自寻死路。”

“大人!”程悦怡磕头,哭了出来:“这祠堂内,是民妇婆母和丈夫!”

宁馥一惊,“丈夫!?”

宁馥“呃”的一声,瞬间脑海里便开始过滤起资讯来,关于姓程的,好像还真有这么个孙媳……

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女子的鞋子都掉了一只,手腕和脚腕上,竟然还有绳索磨过的血痕,有的地方已经磨皮见骨,鲜血漂流。

她是怎么过来的?挣脱绳索?一路奔波?所以鞋都掉了一只,一身伤痕?

“让她过来。”宁馥一声令下,护卫让开路,程悦怡有点艰难的爬下树,并没有过来和他们寒暄,而是直奔祠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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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决裂

程悦仪一边过去,一边就从袖内抽出了一支匕首。

宁馥又是“呃”一声,目瞪口呆。

她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她有点不放心,只好跟过去,程悦仪行到祠堂门前,开始敲门,一边大声道:“林氏第五百一十三代二房重孙林自省,求见太公!”

众护军面面相觑,宁馥也是一愣,心想自己来了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再说,这明明是个男人的名字,这女子不是说她自己叫程悦仪吗?

祠堂门前小心翼翼开了一线,一张脸探出一半,依旧是那个林敬之,铁青着脸先瞄了宁馥和韩尘一眼,才满目怒火的看向程悦仪,似乎特别震惊,随即破口大骂。

“贱人!谁把你放出来的!谁让你过来的!什么林自省!林家至今只入谱五百一十二代,哪来的五百一十三代?你一个外姓妇人,敢来敲祠堂的门,敢在祠堂圣地胡扯乱弹,立即杀了你!”

“林敬之你有没有人性?你还是不是人?!你有种你就杀!”程悦怡不惧,“只要你敢背负忤逆祖宗之名,在这祠堂门口杀掉你林家二房重孙,杀掉你的亲生骨肉,我便认了!”

“什么亲生骨肉?你什么时候有了我的孩子!”林敬之面容抽搐,却并非不信,而是信了,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这个门,就会被程悦仪敲开了。

程悦怡突然退后一步,愤然将腹部朝前挺了挺,大喝:“林家无耻卑鄙,身为林家子孙,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认了,林家连自己的血脉都要拒之门外,只为把他们那些腌事压下不被世人所知,你们林家这样待我,你们早晚遭报应,全家不得好死,全家天打雷噼!”

上千人刹那鸦雀无声。

宁馥难得的张大了嘴。

曝光下那女子于千人之前坦然挺腹,只被一层薄薄单衣遮住的腹部微微凸起,透过稀疏的布料,几乎可以让人感觉得到那里面存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林敬之呆在了那里,手伸在半空不知道缩回来。

“你们林家第五百一十三代的二房长孙,现在就在我的肚子里。”程悦仪眼色凌厉,根本不在意衣衫凌乱,坦然迎着林敬之的目光,一字字的道:“按五百一十三代续,这一代为‘省’,我给他起名林自省,林敬之,你是该需要好好反省好好自省,你与你亲堂弟林平之做下那样乱仑苟且之事,你可还配做一家之主!”

她声音琅琅,口齿特别的清楚爽利,千余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韩尘的声音微不可察的一叹:“好。”

秦言远远的站在后方,感慨的叹息一声:“真是造福苍生了,简直就是及时雨。”

林敬之如遭雷击,盯了程悦怡的肚子半天,一撒手向后退去,里面一阵骚动,不多时有苍老的声音传来,正是林太公的,颤巍巍道:“悦仪,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竟然在林氏祠堂圣地大放厥词,还不给我速速回去!”

“谁大放厥词谁心知肚明!”程悦怡一句不让顶回去,“林氏祖宗神主牌位在上,代子孙谁敢在祠堂前颠倒黑白出言撒谎,必受天谴!家族招祸!老爷子,你就不怕受天谴么!”

林太公呛了一呛,终于忍不住怒道:“就凭你一个外姓女子,我林家随时便能将你革出府门,信口雌黄称身怀我林家后嗣,我林氏便会让你进祠堂?你做梦吧你!”

“你林家这一代不积德,子孙单薄,这不是没道理的,人在做天在看!”程悦仪冷笑,“你们当然恨不得立即跟我脱离关系,你们觉得想要嫁进你们林家的姑娘大有人在,但是那林敬之与他亲堂弟都能睡到一张床上去,这件事扬出去,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得到大好的姑娘给你们林家传承香火!现在为了抢这个家主之位,竟然连这点人性都没了,连自己的血脉都可以舍弃,我告诉你们这些姓林的,便就是我程悦仪今日往后再与你们林家没有半点瓜葛,我也要让全云城的人都知道你们林家做下了多少龌龊事!”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到现在都没有给林家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我们林家早就想把你休了,现在竟然恬不知耻说自己有了身孕,你以为我们会信?”

“林敬之!”程悦仪退后一步,高唿,“我程悦仪,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嫁入你们林家!现在是你自己不要你的孩子,是你们林家不认你们的血脉骨肉,从这一刻起,我程悦仪与你们林家恩断义绝,不是你们林家休了我,是我程悦仪休了你们林家!”

一片寂静,众人如泥塑一般钉在当地,都屏住唿吸,为这女子大胆决然所惊。

千余人目光琅琅,那女子立于日光之下,凛然挺腹,当众揭林家是非耻辱,不惜自己一生命运折在此处,拼了性命要与林家这种无耻家族划清界限。

短暂的安静令人觉得难熬,所有人唿吸都被拉长,随即,在祠堂深处,远远的林平之的声音响起。

只有一个字。

“开。”

斩钉截铁,一往无回。

轰然一声,千余护卫立即整装武备,随时准备着那道门打开之后迎接各种急变。宁馥的目光里有火光在跳动,只觉得自己早已沉冷死去的热血,杀那间都好似滚滚沸腾了起来。

韩尘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突然偏头看着她,宁馥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却听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程悦仪仰着头,眼中泪珠滚动,却一直没落下来。

“就算如此。”林太公怔了半晌,嘶声道:“你又怎么敢确定这肚子里的就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一样不可以开!”

程悦仪突然笑了:“这好办。”

极其轻蔑。

宁馥突然心中一跳。

“唰。”

程悦仪反手紧握那把匕首,曝光下那锋利的白刃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看看便知!”

银光一闪,匕首对腹部直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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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开门

“别”林太公骇然大喊。

他一瞬间吓得老心脏都快要停了跳。

祠堂之内不可活杀任何林家子弟,否则当事人打断双腿逐出东吴,这万一剖出来的真的是个男孩,他这条老命也不够赔的。

“啪。”

一枚叶片准时打下了程悦仪手中的匕首。

秦言已经掠过来收缴了那把匕首,一边拿走匕首一边拍拍程悦仪的肩头,低低笑道:“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程悦仪就好像没听见,她一手捂住肚子,刚才那动作还是很狠很快,锋利的匕首划破腹部表皮,鲜血一滴滴滴在青石地面上。

上千人安静的凝在当地自从这个女人出现,所有人都被她惊得一震一震,早就忘记发出声音。

“是你自己不要我证明的。”她冷哼着轻蔑一笑,“现在,开门,二房长孙林自省要进去。”

林太公定定看她半晌,顺发掩住的眉目间露出功亏一篑的绝望之色,半晌无声的挥挥手。

祠堂的大门轰隆隆的打开,那一线被拒绝进入的阳光,在深黑的大铁门背后延展开一道光亮的巨大的扇形。

宁馥望着那弧影的不断扩展,望着在弧影中傲然抚着小腹神色却万般决然的程悦仪,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随即她退后一步,找了块平整地方,坐下来。

本来一直看着这方动静的韩尘立即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秦言。”宁馥平平静静的吩咐秦言,“等下照顾好你的主子,别让他靠近林家祠堂,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也帮我拉住宇文陌弦。”

然后她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一瞬间翻覆的光影里,似乎看见谁扑了过来。

听见谁在厉喝。

“宁馥!”

扑过来的是宇文陌弦,厉喝的是韩尘,秦言谁也没拉住。

宇文陌弦武功卓绝,又距离宁馥较近,自然先韩尘一步赶至,伸手就去拎宁馥,韩尘却已经到了,并没有去抢他手中的宁馥,而是先一拍他的手。

不愿和宁馥以外的任何人有肢体接触的宇文陌弦下意识缩手,宁馥掉落,正好落在拍完宇文陌弦之后便手一伸,早已等在那里的韩尘的怀中。

韩尘半跪于地,抱住宁馥,手指一触她脉搏,脸色大变,此时秦言已经奔过来,伸手就想拦她:“怕是风寒急症,主子你别……”

“闭嘴!”

韩尘霍然扭头,有些散漫的目光盯住了秦言,声音低沉而冷然。

“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了?”

秦言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的大事小事理了一遍说了出来,韩尘脸色越听越冷,半晌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忘了,她只是一个女子?”

“霜容她们几个也都没见有什么不适,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脆弱,平日里凶巴巴的,谁知道她都是硬撑的。”秦言嘟囔道。

韩尘抿着唇,脸色一片秋草经霜似的苍白,怀中的宁馥身体滚热,抱着便似火炉似的烤手,很明显已经发热有一阵,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然又是一声不吭,竟然必须得亲眼看见尘埃落定才肯倒下!

她一定早已知道自己已经劳累过度寒风入体,所以一直拒绝他的靠近,结果他还以为……

抱着宁馥的手,微微颤抖。

宇文陌弦站在他身后,抓着一把树叶子,怔怔看着眉宇间渐渐泛起不正常红晕的宁馥……

她病了?什么时候病的?怎么病的?为什么他不知道?

那个韩尘,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她会死?

她会死?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突然便惊了惊。

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什么东西压着堵着,唿吸都不太顺畅的感觉,这实在是一种陌生的感受,这过往许多年似乎从未曾有过。

这一生,他的情绪从来都是一泊沉静的死水,正如那心中永远都保持着同样的节拍,伤心、难受、喜悦、矛盾……种种般般属于常人的情绪,他没有,他不懂,也没想过要有,要懂。

他从未关心过所有的结果与所有望向他的眼神,他自己的事,在他看来也依旧是陌生人的事,搁着山海迢迢,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然而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他是怎样的。

是不是因为他不同于他人,所以他明明就在宁馥的身侧,却不能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死去……如果她死去……

他退后一步,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开始努力的闭目调息……他一定是病了,也要死了。

宁馥突然一偏头,勐烈的开始咳嗽,她没有吃多少食物,自是有些虚弱,病来如山倒,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已经浑身没了半分气力。

然而她这样的剧咳,却没有任何人让开,韩尘没有,秦言没有,就连有洁癖的宇文陌弦都没有。

韩尘更紧的抱紧了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拍她的背,好让她快些顺过来气也舒服些,对她如此剧烈的咳嗽似乎毫不觉得应该避忌。

此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前方出现黑压压的影子,云城府军由云城巡检带领着赶到了。

韩尘霍然回首,冰刀似的目光盯着林氏祠堂开了一条缝的门,向来沉冷不露声色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激怒的杀意。

“给我毁了林氏祠堂!”

“主子!”

“谁抵抗,杀!”

……

晴园隐入了一片愁云惨霎之中。

女爵大人急性寒风侵体一夕病倒昏迷难醒,这个消息虽然严厉对外封锁对内封口,但事关自己命运,太傅大人更是一怒雷霆,整个晴园都陷入惊风密雨之中,人们匆匆来去,路上遇见了连对话都不敢有,只是惊惶对望一眼,就赶紧错身离开,继续为寻找大夫而奔波。

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价值万金珍贵药物不要钱似的流水般送进来,廊檐下的十二个时辰不停息的熬药,药方子雪片似的开,太傅大人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铁青。

从那天暴怒之后,他再也没有和身边人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十二个时辰坐守宁馥床前,他不停的召见人,审讯那天林家祠堂前宁馥抓获的细作,快马密信要求朝廷派遣太医赶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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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收盘

其实要是放在现代,宁馥也就是因为精神突然松懈下来才导致先前不正常的作息与积累下来的隐患触发,才会高烧昏厥,放在现代的话打打吊瓶也就没事了。

不过这是古代,西药是没有的,而且在古代,发烧一直都是重症,尤其是宁馥这种高烧昏厥的症状,有些体质不好的再加上药材昂贵跟不上,把命丢掉也是有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宁馥被恶病击倒,说是在生死边缘上挣扎也不为过,而整个东吴在她陷入昏迷的时刻,也进入了天翻地覆的境地。

被彻底激怒的韩尘,终于展现了他铁血无情的一面。

当日林家祠堂被叫开,林平之不能再被林家逐出家谱之后,韩尘并没有撤开包围,反而强制性关闭了林家祠堂,将所有在祠堂的人堵在里面,趁着周围村庄百姓赶往领取钱粮,四面都已经基本走空,以自己三千护军和三千府军,一日夜间在林家祠堂下方挖了一个地道,埋放大量炸药后撤出,随即点燃引线,一声闷响,屹立数百年的东吴第一大家族的无上神圣的林氏宗祠,瞬间地裂倒塌,华楼巨厦,雕梁画栋,如慢镜头一般在薄红淡金的晨曦中轰然萎地,数百年族人顶礼膜拜的圣地,刹那间化为断壁残垣。

林家有头有脸的男性族人,当时基本都在宗祠之内,宗祠坚固,塌底不塌梁,没有造成完全毁灭性的伤害,但也死了一个,伤了无数,林家下一任家主侯选人林敬之被砸到脑部昏迷不醒,林平之被倒下的墙石砸断腿,林家太公倒是毫发无伤,族人要背他逃命,老头子老泪横流拒绝,趴在碎裂的林氏神主牌位前磕了个头,大唿:“天不佑我林家!淼德至死无颜见列祖列宗!”竟是一头撞死在祠堂照壁上,鲜血从汉白玉石根上缓缓浸润而下,隐隐现出飞舞腾跃的龙纹。

彼时韩尘便负手于祠堂之外,闪动的火把光亮里的他面无表情,在四面一片凝神屏气的寂静里,听着那一地哀哭,闻着那烟火石粉气息,冷然一笑。

“天?天在我这里!”

他转身决然而去,将一地凄切哀哭的林家族人抛在身后。

“她若有事,你们还得陪葬!”

强者之怒,向来是可以毁天灭地的,诸般挣扎不过弹指湮灭,等到四面村人三天后赶回,看见的是气派宏伟的林家祠堂化为废墟,听见的是韩尘命人散布的,关于林家欺压子嗣压榨百姓,本族血脉至亲堂兄弟为成全一己乱仑苟且连亲生骨肉都抛弃不顾而以致遭天谴,山崩地裂,祠堂被毁的流言。

怪力乱神之事,百姓总是愿意相信的,就算不信的,也无法去找凶手,东吴这边常常也闹些大大小小的地裂事故,那是天灾,没有证据冲谁去闹?而一些受到牵连房屋也被毁了的村民,收到了官府有史以来最为丰厚的补偿,也就悄悄的搬到自己的新屋子,不动声色的去数银子去了。

韩尘一出手,便彻底毁掉林家人心目中的支柱,随即林清之强力入主林家,在三千护军刀出鞘箭上弦的虎视眈眈下,林家人噤若寒蝉的默认了林清之为下一任家主,任由林清之雷厉风行撤换族堂长老,大肆清洗人员,将各地商铺实权收归自己手中,林氏祠堂那声毫无预兆的闷响,那在晨曦之中林家圣殿永远无法挽回的缓缓倾倒,彻底倒掉了林家族人的全部抵抗心和意志力,就算明知祠堂被毁有猫腻,也已慑于韩尘作风的干净利落雷霆万钧之下。

林家的退让,同时也让韩尘确定了,现在的林家没了长房一系,东吴官场也终于再无人插手,否则必有反复,他初步解决林家之后,连停息都没有,便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对林家潜伏势力的清洗,一边审问那几个细作一边就暗暗封堵了城门,细作还没审问出来就命人放出已经交代的风声,随即便在各处城门守株待兔,先后了几批改装出城的林家长房一系中人,随即便查出早前由林家长房一系管制的一批远洋货物中夹带违禁品,林家长房一系再次被牵涉进了贪贿案,彻底翻盘无望。

林家长房一系被彻底摁死之后,林平之重伤之下却脑子进了水赴死一战,不甘就此一败涂地,暗中联络王家和李家,然而同时韩尘却通过周卓平,宣布起建商盟会,任命林清之为商盟会长,王家和李家两位家主分别为副会长,唰一下便掐灭了林平之想和这两家合纵连横抵抗官府的苗头。

由王家和李家,渐渐又牵连出东吴官场中一些不干净的官员,周卓平借此机会大刀阔斧开始整顿吏治,将属于陈家派系的官员一点点摘出,调的调黜的黜找由头处理的处理,而韩尘的目光已经飞快转向了陈家。

这些望族,与林家长房一系的错节关系疏漏不得,便就算林家长房一系再无翻身的可能,这些人却也绝对不能不敲打,更何况这边的事情引得宁馥心神耗损病至如此,单就是为了出口气,也得把他们一个个提出来操练操练。

经过前几家的突变,陈家精明的很,在林家长房一系被彻底抓起来之后,陈家在云城的大宅早已没有直系人员居住,只有一些佣人仆妇看着宅子,但是毋庸置疑,陈家必然还留下了在云城的主事人物,从重回云城的第一天开始,宁馥就命人好好监视着陈家大宅的动静,这次抓获几个细作之后,韩尘并没有全部审问,而是先用酷厉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在审问过程中导致其中几个不堪折磨而死,却又故意在用刑时不动声色的分出轻重,又制造出时机,让另两个细作拼死逃出,两个伤痕累累死里逃生的细作还以为是自己胆大心细运气好,却早已被秦言带人远远跟着,挖出了细作的上线,顺藤摸瓜,将陈家留在云城的势力又牵出了一大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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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冬雨

不过短短时日,从世家到官场,从林家到各望族,都经了一场不动声色而又凶勐异常的扫荡,而百姓们犹自懵然不知,无关人等悠闲渡日,不知瞬间早已换了天地,只有漩涡中心的世家和官场,才对着那毫不喘息的一系列动作,暗暗咋舌。

咋舌这位东吴真正的主人太傅大人。

咋舌太傅大人一见面便就是如此真颜色东吴整顿如此之快,可以说是韩尘借势而为抓住了最好的时机,东吴官员私下笑说韩尘之忍女爵大人重病卧床小命即将不保,这位看起来极其重视女爵大人的东吴之主,竟然三天三夜没有进晴园探望。

三天三夜后,将事情基本理顺告一段落的韩尘,才回了晴园。

东吴初定,他并无喜色,做这些,是因为这是宁馥打算做的事,现在她倒了,他与其守在病榻旁焦灼煎熬,不如将她的事情做完,让她醒来专心养病,而他也可以专心致志,等她醒来。

所有人都在等她醒来。

宇文陌弦整天睡在那个药香弥漫的屋顶上,轻轻吹着树叶曲子,从早到晚,似乎那样的吹着,他所害怕的离开便就不会发生,他一次次的出去,回来弄了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给宁馥灌下去,韩尘看着也不阻拦,到了这时候,病急乱投医,什么方法他都愿意一试。

林清之守在宁馥床前寸步不离,赶也赶不走,霜容和烟珑她们几个轮流过来帮宁馥更衣擦身。

周凡和程衍赈灾完兴冲冲回来,正准备高高兴兴的向宁馥汇报如何抢了粮库,骤然被这个消息震傻,要不是秦言拦着,周凡只怕都要准备去把林敬之大卸八块了。

无数人殚精竭虑的找法子,无数千金难买的药材砸下去,多少将宁馥的高烧控制了住,大夫说这种急热本身来势极快,但是烧成这样不退的鲜少有人能撑得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宁馥体内似有一种特别的东西,阻止了病势快速蔓延,只是虽然有所阻止,她却仍然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在寻找自己知道的名医,秦言甚至于都跟周凡商量要不要寄信给赤嵘把穹夷的大巫医找来,然而中途太远,就连京中的太医,一时半刻也到不了,宇文陌弦每天都会到城门口转几圈,然后回来时谁都躲着他走担心像他手中的叶片一样被揉成渣渣。

虽然这重度伤寒会传染,但是没有人选择隔绝病人,只是所有人都很勤快的洗澡洗手换衣,进出那个院子的时候,都会先在偏房内用药澡净身,韩尘知道,无论如何急切,此时不能再有人生病,尤其是他自己,一旦他也倒下,宁馥便难活,所以他不厌其烦,每日进进出出无数次,便洗无数次澡,洗到手上身上皮肤都已经开始破损。

到了晚间,他不要任何人伺候,自己睡在宁馥房里,睡一个时辰便翻个身,起来看看她的气色,宁馥的状况是如此的令人心惊胆战,一忽儿灼热如火,靠近三尺都觉得热气逼人,一忽儿其冷如冰,房内气温都似跟着下降,他一忽儿给她敷着冰袋,敷了不到一会儿便得很快撤开给她加棉被拢火炉,一夜不知道得折腾多少次。

有一次他倦极,模模煳煳的睡着了,恍惚间便觉得宁馥停止了唿吸,砰的一下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到宁馥床前,扑得太快,撞翻了桌上的茶壶,瓷茶壶的碎片割裂了他的手指,他只是浑然不觉的去探她的唿吸,感觉到她鼻间的热气在他流血的手指下氤氲着,他才长长出了口气。

那晚他在寂静中捂着流血的手指,长久的沉默着,再也没敢睡下。

不过几天,韩尘便出奇的瘦了下去,脸色白得看得见皮肤下的淡香的脉络,一双眼睛反而像在燃烧妖火似的灼灼,看得人惊心,秦言实在看不下去,有天晚上闯进房内,占着那张小床坚决不肯让,被韩尘一脚踢了出去,秦言扒着门嚎哭,韩尘伸手就把一个青花瓷瓶砸到了他的头上。

三天后宇文陌弦出手,将他点了穴道扔了出去,自己另外拖了一张床来睡,睡了一阵子觉得不舒服,干脆睡到床前脚踏上,他在那花梨木的脚踏上躺了,将长长的个子慢慢蜷缩成一团。

当然不可能舒服。

不舒服他也睡着不动,等着宁馥醒来下望,侧下身来看他,到时候他要说什么呢?他得好好想想。

不过等来等去,宁馥不曾侧身下望,他想好说什么了,也没机会发挥,他闭着眼睛,感觉那种堵堵的滋味又泛了上来,屋里明明很暖,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他觉得那么凉,无声无息的透入肌骨里去。

后来也便不等,他睡在脚踏上很习惯很方便,感觉她热了,手一伸便搭上冰袋,感觉她冷下来了,手一伸便拖过被子点燃火盆,还不妨碍他睡觉。

有一天晚上冬雨绵绵,韩尘在屋里,宇文陌弦睡在屋顶上没下来,雨声里叶笛听来悠悠长长,拽得人心尖发疼,所有人都等在院子里,听着纸门被缓缓拉开,东吴最优秀的大夫迈出门来,苍白着脸色,跪在廊檐下对着室内磕头。

韩尘没有出来,室内寂无声息,一缕缕淡白的烟气飘摇不散,在冬日雨幕里凝结成诡异而凄冷的画面。

林清之扑通一声,失魂落魄跪在了雨地里。

周凡压抑的大吼一声,狂奔了出去。

秦言和秦航站在树下,愣在雨中。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都僵成了泥塑木雕,浑然不知痛痒,大夫的脑袋唿唿的磕在木质的长廊上,声音空洞,敲击得人心口抽痛,冬日的雨绵绵的打湿檐角垂落的枯枝上,看起来和所有人的脸色十分相似。

屋里没点灯,半掩的门扇后黑沉沉看不见景物,只隐约看见韩尘瘦了许多的背影,背对着庭院冬雨一动也不动。

良久的死寂后,他的声音淡淡传出。

“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573章死亡

大夫仓皇而去,每条皱纹都载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经过秦航身时一个踉跄,秦航顺手扶住了他,有点怜悯的看着这个名满云城此刻却无比狼狈的名医,道:“我送你出去。”

他送大夫一路到门口,正要回头,却见晴园的门丁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扔帽子道:“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敢上门行骗!”

秦航疑问的一探头,看见晴园门不远处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门丁在他身后愤愤道:“转了几天了还不走!贪图咱们私下许出的重赏!可是云城第一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药方都写不出的人,能成?带到太傅大人面前,那就是找死!”

秦航又看了看那人,和对方充满期盼的目光对上,他想了想,随即,招了招手。

……

韩尘沉静在一室淡渺的烟气里。

烟气背后是宁馥苍白的脸。

她已经不发热也不发冷,也没有了那种看了让人害怕的、似乎要连心肝肠胃都喷射出来的咳嗽,她静静的睡在那里,像一团即将飘走的云,无力的轻盈着。

韩尘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慢慢伸出了手去。

他的手指缓缓的在她的面颊上划过,摸到青浅的眉,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她的眉眼。

这个女人,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对他这般温柔。

韩尘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伸手端过床边的水盆,浸湿了布巾,慢慢绞干。

他执着温热的布巾,手指却是冰凉,那么湿湿的一团抓在手中,像抓着自己的心,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恍惚间想起一切最开始的那个时候。

彼时,乔家陵塔,他在大殿,她在小屋,相距不过几丈之地,她却能在他重重的紧锁之下,几次破解,逃出生天。

手指缓缓落了下去,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帮她拭着面。

那时的他,从未曾想过她会是怎样的一张脸,也从未想过这张脸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意义与影响。

这一张,清丽的脸。

他停下手,放下布巾,手指轻轻弯曲,从额头开始,温存的再次抚过,熟悉的微凉而又细腻的肌肤……恍惚间回到京城那些于她共枕之时的每个夜,他曾经,那么一次次那么靠近她的肌肤她的香气。她的所有温暖与凉,刻在指下、眉间、心上,如此熟稔,以至惊心。

然而那些所有熟稔,从今日开始,真的要回到原点,归于陌生了吗?

有些问题不敢想,连触及都不敢触及,一生里面临无数凶险疼痛,他从无畏惧也不能畏惧,然而此刻他畏惧命运的森凉,一个答案便可以割裂人的心。

他的手指,一遍遍盘桓在她的脸上,或者,经这么久病痛折磨的她,其实已经不复先前娇艳了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宁馥,永远都是宁馥。

那心潮如此澎湃汹涌,所有的岿然不动都是假象,如经千年万年侵蚀的礁石,外表沉凝如一,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似乎有人膝行而入,低低道:“大人……是不是该准备……”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是林清之。

他背对着林清之,将宁馥床前的纱帐放了一半,手指停在她颈侧,久久的不能动。

指下的脉搏,一点点的轻缓下去,他知道,很快的,这些细微的跳动,便会像即将干涸的泉水,渐渐趋于微弱断绝,直至归于寂灭。

这样一点点等着生命的气息散去,那是何等的残忍。

然而到了此时,他宁可这样一声声的数着,在一声声的脉博跳动里,将初识至今的所有相遇回想,这一生他和她看似合作伙伴,实则南辕北辙,这一生里有这么一次共同的心意,也好。

他沉静的数着,袅袅的烟气里,分不清谁比谁,颜色更苍白。

……

屋顶上,宇文陌弦静静的吹着。

雨一直在下,里外都已经湿透,对于衣服必须轻柔不能厚重,否则便无法忍受的他来说,此刻穿着这样的衣服那感受如同酷刑,他却一直都没有动,没有换衣服,没有离开这座有她的屋檐。

树叶沾了雨,吹起来不那么清澈明亮,他在那样断断续续的笛声里,听见她温柔的语声。

“说好了,吹着这树叶,你和我就能找得对方的。”

你怎么能跑了呢。

隔着一层屋瓦,似乎也能感受到底下,有种沉重的气息慢慢的漂浮上来,等到彻底浮起,散开,也许这辈子都再没有人和他一起吹响这树叶。

这种气息他感觉到过一次,可是却记不起来是何时又是因为何人了,但是这种气息却还在,只记得身周都是这种气息,无论他走到哪里跑到哪里,这种气息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的跟着他,总也散不去。

她要消失了吗?

他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吗?

那他还要做什么呢?

宇文陌弦觉得有些累,他最近思考了太多东西,这不是原先的他,过往许多年,他的世界空白单调秩序如一,从来没有那么多疑惑和不安。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觉得那气息又幽幽上浮了一点,他皱着眉,忽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屋瓦上。

他把自己沉沉的压下来。

压住这气息,别让它浮上来!

……

院子里的人,一半怔怔的看着屋顶闭目不语的韩尘,一半怔怔的看着屋顶趴在雨中的宇文陌弦。

每个人想表达自己的悲伤,却觉得在这二人面前怎么表达都似乎多余而做作,他们看起来也似乎并不悲伤,宇文陌弦和平日还有些不同,韩尘甚至于连表情都没变过。

然而就是那般沉凝的寂静里,叫人听见心碎的声音。

“大人……”林清之含着泪再次磕头,“该……准备了……”

韩尘的手颤了颤,缓缓拿开,似乎很平静的“哦”了一声,林清之却听出些微的颤抖和悲凉。

韩尘招招手,秦言无声的再端上一盆水,韩尘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她净身。”

林清之没有多想,小心退了出去,秦言却呆呆的看着他,最终也无声走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574章回生

韩尘摸索着宁馥的衣裳,小心的解开她的衣扣,以往很多次他试图接近这具身体,却只有此刻毫无绮思。

布巾沾了温水,细细的擦,大周的风俗里,恩深爱重的夫妻,死去可以由对方净身。

他抿着唇,用手指轻轻勾勒她身体的轮廓,这是还未曾拥有便要永久失之交臂的她,过了今日永无再见之期。

我的……宁馥……

“哗啦。”

纸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满院子的雨飘了进来,他恼怒的转过头去。

“大人!”特别用力的声音,来自于向来镇静从未失仪过的秦航,“还有一个办法!”

……

三日后,宁馥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冬日的梅花怒放在霞影红的窗纱上。

听见的是头顶上的叶笛声,昏迷刚醒的那一霎还是断断续续,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明亮而婉转。

这个时节院子里竟然会有鸟儿,在这时都啁啾的鸣起来,一唱一合。

她转动了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睛,发现居然满屋子的人,秦言挂在横梁上,口水睡得滴滴答答下雨似的,雨中沐浴着周凡,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抱头而睡,似乎怕自己会发出鼾声吵醒了谁,林清之枕在程衍的大腿睡的很沉,霜容和烟珑几个围在一起淡淡而眠。

所有人乱七八糟席地而睡,满屋子袅袅药香里,还有些古怪而熟悉的气味。

而对面,坐着韩尘,似乎在闭目调息,她刚睁眼的那一刻,他也立即有所感应般的睁眼,对着她微微一笑。

宁馥也一笑,一笑间眼睛突然红了。

这个人,是韩尘吗?

这是谁饿着他打着他还苦着他,把好好一个丰神如玉美名满帝京的风流太傅大人,搞成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活像从爪洼流放地做苦狱三年的样子?这地头还有这么大胆不怕死的人?

还有这群人,一个个胡子拉碴的怎么也不知道清理一下?还全部都睡在她个人的闺房里?

她目光流转,在一张张疲倦的脸上仔细的扫过,又笑了笑。

身体很累,像被谁痛揍了几个回合,心却温暖如浸入温泉,通身里流动着舒畅的血液。

韩尘侧了侧耳,似乎很欢喜她的唿吸之声,绽开一点微微的笑意,随即站起身,将那群人拖的拖踢的踢,全部给扔了出去。

朱槿不需要他动,自己倚着窗站了直,拖着睡得迷迷煳煳的秦言,一边出去一边还不忘记带上门:“闲人清场,敬请回避!”

韩尘感激的笑了笑,隔着门道:“回去看赏。”

“这种事情当然是多多益善。”朱槿爽朗的笑声远去。

门关上,韩尘向床前走来,宁馥在床上向他露出浅浅笑意,疲倦的哑声道:“是不是很累?”

话还没说完,忽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紧紧的抱着她,身子微微颤抖,在她耳边低低吸气,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宁馥……宁馥……”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遍的唤她的名字,将她更用力的揉在了自己的怀中,似乎怕那么一松手,她便会飞出去,永远都再找不回。

那颤音瑟瑟耳边,像一根丝弦同时拨动着宁馥的心音,不知不觉也随着微微一抖,心底处或松或紧,迷蒙明灭,像有什么在接续,又像有什么在断裂,她有些畏缩的一让,一让间触着他的肩骨,嶙峋坚硬的触感让她的眼睛瞬间再次一红。

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笑道:“你刚醒,莫要累着你。”坐在她对面,微笑看着她,明明看不见,那眼神却仿佛看不够似的。

哗啦一声响,屋顶出现一个洞,宇文陌弦从洞里飘下来,宁馥再次睁大眼睛,看着宇文陌弦,倒抽一口气,喃喃道:“我以后坚决不生病……”

宇文陌弦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很多天没换的衣服凌乱的贴在身上,半晌慢慢过来。

宁馥等他停在三步之外,宇文陌弦却没有停,宁馥愕然的看着他最终在一步之外停下。

他腰上永远挂着的盛放树叶的小袋子落在宁馥眼前,宁馥取了,慢慢数了数,看着那些新鲜的翠绿的叶片,轻轻道:“这寒冬腊月的,难为你还能找得到这么新鲜的树叶,怕是都被你摘秃了吧。”

宇文陌弦点点头,还是一句话不说的看着她。

他瘦,有点乱,有点脏,衣服都没换。

“我不会死。”宁馥默然半晌,压下一霎间的哽咽,道:“我死了,你若是迷路,谁去找你?”

宇文陌弦盯着她,紧抿着唇。

“衣服都发霉了。”韩尘突然道:“秦言,去陪宇文兄换衣服。”

秦言竟立即就冒了出来,笑嘻嘻的去拉宇文陌弦。

“宇文,去带太傅大人洗澡换衣服吃饭。”宁馥同时开口。

不容拒绝,一堆人都被赶了出去,到了晚间,却又都奔了回来,还是一个在屋顶一个在床边,宁馥赶也赶不走,自己又精神不济,只好由他,韩尘坐在她身边小床上,娓娓和她说起这段时间东吴发生的事情,他语气清淡,宁馥却听得出其中的惊心动魄,半晌才失神笑道:“没想到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竟然错过了这许多好戏。”

“你这一觉,睡得我差点……”韩尘一句话到嘴边忽然又止了住,宁馥沉默着,也没有追问,两人都躺在榻上,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有淡淡的奇异的气氛,飘散开来。

半晌宁馥转了话题,问:“我迷迷煳煳的时候好像听到大夫们说我药石无灵了,我怎么突然就好了?”

“是你自己意志顽强。”韩尘道:“还有霜容,她应是与你自小生活在一处,很了解你的体质,之后就是她一直在旁近身照顾你,再加上你自己不放弃,就好了。”

“霜容?”宁馥一怔。

“是的,别多想了。”韩尘一笑:“你躺了这么些天,林清之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哭?”宁馥呵呵一笑,很难想象那个画面,道:“赶明儿我要让他在我面前亲自表演一番,我都还没见过他掉眼泪的样子……”

“睡吧。”韩尘笑了笑,见她眉宇疲惫精神不济,给她拢紧被窝,宁馥心中隐约转着一个念头,却没有精力去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有人扑了过来,接着便是咚的一声身体撞上床板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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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等我

宁馥睁开眼,看见韩尘面带惊慌之色的站在床边,听见她的动静,脸上的惶然之色才渐渐褪去。

他靠在床边,感觉到她的惊愕,脸上渐渐有点讪讪之色,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一瘸一拐的转身回自己的床,努力很自然的道:“……做噩梦,以为你……”

话没说完,宁馥却已全都明白。

那段生死不知的煎熬日子,他一直都是这样守着的吧?那些漫长而恐惧的夜里,他一直都是这样惊惶着的吧?不停的噩梦她失去唿吸,不停的惊醒扑过来看她的生死,以至于形成了习惯,在脱离危险之后,依旧噩梦而醒。

那要多少次的夜寐而起,要多么沉重而深切的担忧,才会形成这样近似于强迫的习惯?

宁馥不说话,直直的望着屋顶,良久,眨眨眼睛。

落下泪来。

……

“来,吃药。”

“哦,先放一放,太烫。”

“已经吹凉了,正适口。”

“哦……咦韩尘你看!”

“不用看,秦言不会出现,林清之没有过来,刺客也根本不存在,宇文陌弦没事……我说宁馥,你这招已经玩腻了,别想再转移我注意力吃药。”

“哦。”

某个想使诈被识破的人,乖乖去接药碗。

“我喂你。”韩尘一让,“不然你又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招。”

“我不习惯,喂什么喂。”宁馥躲闪,“我怕你喂到我鼻子里。”

“我看得见的。”韩尘答的简单,不容她有第二选择。

宁馥不说话了,眉毛耷拉下来,她不是任性的小孩子,良药苦口自然知道,可她自己这回病的这么厉害她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空间里的西药多的是,出于前世她的职业专业问题,那些西药具有极强的药力,对这古代人而言,那些才是保命的灵丹妙药,而且几十年都不会过期失效,她翻出一两颗来,立即就药到病除好个干净了,还能拿出些补充能量的药丸来,保证自己立即就能神清气爽如初。

有这么好的东西,干什么要喝这些恐怖到比童子尿还可怕的中药渣子。

而这时杯盏银勺的交击声已经细碎的响起,坐在她榻前的韩尘神情宁静,银匙里不仅味道恐怖气味也很嚣张,他似乎跟闻不到似的,还特意在自己唇边嗅了嗅,才准准的递到她的口边。

宁馥看着袅绕热气里,他原本波光明灭此刻却有些黯淡的眼神,心口一堵,一口药不知不觉便咽了下去。

四面很安静,屋顶上有细细碎碎老鼠般的声音那是宇文陌弦在听着屋内的动静,听着很安逸。

不屈不挠将一碗药喂尽,宁馥吐出一口长气,还没来得及开口,雪白的帕子已经轻轻按在了她唇角,“别动。”

拭尽唇边残留的药汁,宁馥再次张口,这次一枚甜兮兮的东西投入了她口中。

“东吴的九腌蜜饯。”韩尘似乎自己也在吃,“味道还不错。”

“我都被当成小孩子了。”宁馥笑,“真正做小孩子时生病,也没这个待遇,我倒突然间不想好起来了,能一直被太傅大人这么侍候,别人只怕三世修为也未必有这个际遇。”

“好起来也这样待你。”韩尘笑笑,抚了抚她的发,“以后,天天都这样待你。”

宁馥心中又是一颤,转开眼光,看着窗外冬景,道:“今儿天气不错。”

“今天不冷,去外面坐坐吧,也透透气。”

宇文陌弦飘下来,一手拎起宁馥,一手拎起软榻,不劳太傅大人费神的将人送了出去,本想软玉温香怀抱佳人的太傅大人,有点郁怒的跟着。

宇文陌弦生疏笨拙的给宁馥铺好软榻,将她往上面一放,又唿啦啦给盖上三层毯子,宁馥埋在厚厚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艰难挣扎着跟他说谢谢。

宇文陌弦满意的坐回屋顶继续守护去了,宁馥向韩尘求救:“快点……压死我了。”

韩尘一笑,揭去两层毯子,给她重新整理好铺得凌乱的褥子,有点得意的道:“你看,你还是缺不了我。”

真是自恋啊,宁馥不承认:“暂时而已。”

“暂时也好。”韩尘坐在她身侧,“我就怕你太要强。”

宁馥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坐着,冬日已快近末,园子里没什么特别好看的景致,唯有那一株梅树,盛放的正正好,天空很高远,偶有飞回的大雁,浅黑的羽翼划出洁白的弧线,将一朵去掠散。

两个人一坐一卧,在沉静的冬景里分享彼此的沉静,听梅花的花瓣从枝头簌簌散落,听鸟儿的翅膀掠过带露的枯草尖,听残破的荷叶上泻下晶莹的水珠,看见看不见,没那么要紧,景在心中,人在心中。

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远处隐约有一点细碎声响,似是步伐匆匆向院子而来,宁馥抬起头,慢慢笑了下。

“保重。”她道。

韩尘慢慢俯下身来,微热的唿吸拂在她的耳边,宁馥没有让,感觉到他的唇最终贴在耳侧,润而软,和语气一般的轻。

“等我。”

宁馥默然不语,他轻轻的咬她耳垂,不轻不重的力度,有点刺痛有点痒,却又似乎不是痛痒在耳垂。

他的华艳又清凉的气息,冬日云一般悠悠远远的罩下来,而眼神似飘摇的舟,要载了谁的心,荡过分享的彼岸去。

她不说话,他便不让,耳边有低低的唿吸,轻而浅,似是怕惊了她此刻的脆弱,但那咬啃里又带点不屈不挠的力度,宁馥微带喘息的笑起来,半晌道:“总是要等你一起回京的。”

她抬手,就势抚了抚韩尘的下巴,触手有点胡茬,她一笑轻轻拔去,换得他低沉的笑,她眼泪流动,嫣然道:“我记住你现在的轮廓了,到时候给我查出瘦了,可不饶你。”

“如何不饶我?”韩尘的声音带了淡淡快意。

“杀了你,和你势不两立。”宁馥柔声答。

“好,等你来查。”他不轻不重又咬了一口,撒开手,笑意里多了几分暧昧,“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别说是脸,哪里……都可以。”

宁馥缩回手,白他一眼,继而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是咬红了,还是自己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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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疑问

“把那位名医带去吧。”宁馥突然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那人医术既然如此不凡,不如收为己用,你最擅长此道了。”

“那是你的名医。”韩尘语气突然有些淡,“不会供我驱策。”

宁馥有点诧异的看了看宇文陌弦的方向,确实,那位名医很是神秘,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见过,宇文陌弦并不提起这个人,要不是别人转告,她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她不再问,转移了话题,道:“你要注意安全,东吴现在重新整合,已经清理了干净重新牢牢的握在了你的手里,这件事必然引起有些人的极大愤怒,接下来的招式只怕更狠,你千万要小心。”

“守好云城,不让它成为任何人的退路,便再无顾虑。”韩尘道:“你相信我,我也信你能守好。”

“我还等你一起回京呢。”宁馥一笑,推他,“去吧。”

韩尘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掌心,一笑,随即决然转身。

远处秦言几人跟了上去,秦言先前盘腿坐在假山石上,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这个方向,那眼神有点空,有点凉,有点犹豫,有点不安。

几人的身影穿越而去,渐渐消失。

就在园子外,东吴布政使三司,正等候着太傅大人车驾。

而在更远的城外,东吴将军率东吴边军十万,于迎风飞舞的旌旗和连绵如海的枪尖之间,等候着征南主帅的到来。

就在昨日。

边境将军王常海起事,奉二皇子为帝,率军十五万起于东吴边境沙乔县,杀县令黄德祭旗,兵锋所指,连下五层。

朝廷急调一线边军,将镇守东吴玲山的两部人马向西南推进,调东吴边军十万布于南线,以玲山道大臣、太傅大人为主帅,迎战叛军。

……

韩尘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以后,宁馥才将目光收回来,垂下眼睛,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腿,笑了笑。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以至于恢复需要很长时间,唯一她有点奇怪的是,先前一直在努力培养的内力,似乎在体内产生了一些气流,虽然飘渺不定大半的时间并不能感到其的存在,但是的的确确是生出了些。

生死边缘走一遭,说不定因祸得福呢,她想。

园子外又有步声传来,有一人的步伐特别轻快干脆,宁馥眯眼一笑,一定是林清之。

果然不错,一会儿林清之就以在京中从未曾有过的敏捷转过回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身后是晴鹤和另一位没见过面的近侍,沉稳内敛,林清之拈起一个架上的苹果,笑着对她扬了扬。

宁馥微笑的看着他,他很喜欢现在的林清之,不仅仅是蜕变过后的他,连带以前在京中时的他,她也觉得很好。

他的五官与眉眼似乎都因为这场劫难与巨变而有了些许的不同,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整个人都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今天可好些了?”林清之是每日都来的,便就是商盟会才刚刚建起事务极多,忙得再是团团转,每天的这一趟他也从来不曾落下过,而与宁馥实在是太熟,经此东吴巨变之后,关系更是非前日可同语,礼数这个东西是彻底在他们二人之间废除了。

“和这天气一样,不错。”宁馥看着他啃着轻脆的苹果,目光对屋顶掠了掠,林清之立即心领神会的拿起一个抛上去,宇文陌弦接了,瞬间又抛回来被别人碰过,怎能直接食用。

林清之顺手便把那苹果拿在另一只手里,准备一会再吃一个。

晴鹤倒是不知怎的,少了往日相处之时的自在,又或是因为这次林家之事宁馥委实出了大力,是以重重的向宁馥行见礼,看见旁边的新跟随只浅浅的躬了躬,忍不住眉头一皱,低斥道:“殷九!仔细规矩!”

林清之笑笑,宁馥已经开口道:“不防事,你们几个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麻烦规矩?别这么拘束。”

她打圆场,晴鹤却没有笑,目光从殷九身上掠过,眉毛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

晴鹤他们二人坐下了,却距离她远远的,几乎不说话,只有偶尔宁馥看过去的时候,晴鹤才坐姿端正的简单答上几个字。

全然没了以前应有的热络。

林家祠堂之事,当时如果林平之一旦被成功逐出族内,那么那件丑闻便不能被拿来做为要挟林家的筹码,筹码一旦没了,当时便就在祠堂内的林清之,很有可能便就是九死一生,彼时她与韩尘已经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最后才终于没能让林家那些人得逞,这份恩德之重,她自己其实并没有非要他们怎样,但是道理却是在的,换成是谁,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这些恩情,晴鹤与那位陌生的新人,也不应是现今这样的态度吧。

那新来的横竖不重要,晴鹤与她这边的人可都是非常亲近的,怎么现在这般怪异。

宁馥的目光落在有些紧张而坐的异常直挺的晴鹤身上,眉心未凝,心底却暗暗蹊跷,但是晴鹤如此,林清之对着她又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甚至于更亲近了,这些话,反倒让她问不出口了。

晴鹤拘礼坐了一会,便要走,对林清之使眼色,林清之笑道:“你带着他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认认人,我们再说会。”

晴鹤欲言又止,还是和宁馥告辞了离开,宁馥笑笑,转向林清之。

林清之瞟她一眼,不急不忙把苹果吃光,吩咐侍女,“不错,挑的都是甜脆多汁的,去再拿些来。”

侍女去了,宁馥的目光落在盘子上,里面还有十几个小苹果,根本吃不完,哪里需要再要?看来他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林清之坐在她身侧,轻松的一笑。

宁馥用目光表达了对那位新侍卫的疑问。

林清之自己手底下得力的人并不缺少,晴鹤是最得力的最近身的,方便他平时一个人出行的时候不必带太多随侍跟着招摇,是以,晴鹤是个居家旅行必备之随侍,而随侍这个位置并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晴宿主是自幼便就与他成长在一起,那感情与信任度是毋庸置疑的,可那位新来的,便就是林清之有这个需要,也不应该是一个这样的新人吧,这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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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同情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核,林清之一笑,不以为然的道:“不必放在心上,殷九到我的近前来,是整个东吴官圈的安排,而且还请动了林家已经退隐下去的那些长老们,林家现在成了这样,我要是连这点要求都不接受,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宁馥吭吭的咳嗽起来,就算是猜到,自然听见他这么坦然的接受了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还是被震了一下。

林清之立即伸手过来给她轻轻拍背,宁馥又是一愣,林清之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他转动着手里的苹果核,笑意淡淡,眼神中终于多了点忧伤,“我是早就被赶出东吴的姓林的人而已,能走到今天早就超出于我的预料,林家这边闹成这样,我打心底也不希望闹个没完没了,更何况不日之后我父亲母亲便就会回到东吴,他们想必也不想看见林家四分五裂成这样。”

呵,又是这些官场上的人,这些人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你别以为我会受什么委屈。”林清之又是深吸一口气,“我是深思熟虑过的,那殷九能到我近前来,若我本身不愿意的话,照样能收了人而让他空架,只是我自己现在在东吴,也确实需要那些朝廷里的人扶持和支持,他们怕我做些对他们和东吴不利的事就派了个人来盯着我,可反之,我大大方方把人接了,他们这颗心彻底的放进肚子里,以后才不会没完没了的猜忌我给我找麻烦。”

宁馥抿了口茶,眼角一动。

“人有时候,是应该懂得识时务,并且适当的低头虚以委蛇,只要自己心如明镜并且运用得当,便就是别人安插过来的棋子又如何,也一样能够为己所驾驭。”

林清之慢慢的把苹果核立着放在了手架边上,轻轻道:“我得了便宜,在他们眼中等于是从他们手里抢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若能对他们怀柔一些,以后的冲突也就会少些。”

“那京城那边……”

“不回去了。”林清之没看她,“我个人名下的一些产业,地段还不错的,已经办好手续交到了素缨楼,送你了。”

宁馥倒吸一口气。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林清之做了东吴林家家主,那必然不可能远离东吴住在京城,可是她总想着,林清之这一家在京城的产业也是极为可观的,这么多的物业在,他一年总也能挑上一两个月回京城休息休息渡渡假什么的吧。

才思及此,林清之见她皱眉,便笑着转移了话题:“林平之已经被送到边界处去了,从此以后种田浇地,林家永远的禁止他以及他的后代离开边境,如若发现踏入云城,家法处置。”

林平之。

宁馥的心很平静。

她很平淡的想起了与林平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绑了程衍,她去要人。

早时,她曾拿着他的资料暗暗笑话他的名字。

后来,看着他一跃上岸的了了几笔的资料,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他走到当时那一高度时经过怎样的风浪与挣扎,大江东流去,一去不复返,他还未到至高度,就狠狠的跌了下来,比原先还要更低,低到了尘埃与泥土里去。

林清之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林敬之,是他。

可是他太自信太自负,压抑太久的沉默一跃到了海上,那种膨胀纵然是他也招架不及。

早前巷子里的一遇,他稚气未蜕尽的面庞,到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煳不清了,那一笑之下出人意料的倾城之色,她却至今记忆深刻。

那晚事件冲击到极点,他跪在地上膝行救她放他一马之时,她当时是如何心情,现在仍旧记得。

也许只有在生死面前,人才会醒悟自己不该做什么。

“你……”很久以后宁馥终于问出了口,“觉得他很不入流,是吗?”

林清之的笑意,在乍一听见这个问题时,暗淡了几分,然而很快再次扬起,轻快而又轻蔑的道:“是的。”

他答的干脆,答的坦然,两个字却含义深得令宁馥沉思。

“现在也算打回原型了。”她含一抹淡笑,看着他:“从今后你是这东吴林家之主,再无人可以撼动左右你。”

林清之未接话,半晌后看着她道:“你同情他?”

他设计险些辱了你的清白,你也要同情他?

宁馥怔怔的抬眼看他,再怔怔的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要不是确认他此时心无旁物,她差点以为林清之想要说些不该说的话了。

“我只是觉得出身高贵的人是永远不会懂得在低微之处挣扎的人对天生高贵的同族的仇恨心理的。”半晌她忧伤的答,觉得这个道理再正确不过,同时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林清之皱起眉来微微摇了摇头看向了别处,他似乎还是头一次遇到与宁馥意见不太合的时候,也不知如何处理,只想着如何能让她与自己的想法不甚相同,可想了又想,却又觉得宁馥向来只认她自己,旁人说什么,都是断然不可能左右得了她的想法,是以,索性将这一篇揭过,再不想在两人面前提起。

他突然上前了一些,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睛:“韩尘和你……”

“你想多了。”宁馥突然不自然起来,“东吴这边发生这样大的事,就此事而言,我不和他一条船也不可能,院正大人那边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林清之抿唇一笑:“你不必紧张。”

宁馥默然半晌,想开口,却更怕反被林清之更加拿来说事,索性转过头去看向别处,不说话了。

随即就听林清之悻悻道:“韩尘何其有福。”

宁馥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其实他是脑子偶尔进进水罢了。”

林清之跟着微微的笑起来:“你越是这样的反应,就越让人能感觉到点什么,你不知道?更何况,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脑子会进水?”

“他那样的人?”宁馥突然抿了唇,耸了耸肩,只当他还像平时一样跟她开玩笑,道:“他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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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蜕变

“韩尘并不是多情之人,相反,他很绝情。”林清之道:“你没有亲眼看见这段时间的东吴,韩尘手段绝之冷之无情之,令很多人心惊,他是真正成大事的人,忍性绝心,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这样的人,心怀天下,做任何事都未雨绸缪,并不允许出现差错偏移……连同他自己的心。”

宁馥笑了笑,道:“是,东吴收拾的很好。”

“只泼在了你这里。”林清之做了个干脆有力不容置疑的总结。

宁馥不做声,眼神里有种微微湿软的东西,林清之在她对面轻轻浅浅的笑着,冬日的阳光洒在身后平整阔大的白石庭院里,有种如海般的浩荡。

“你什么时候起开始替他说好话了。”半晌宁馥转了话题。

“为了你的幸福。”林清之道,“便就是我这个旁人,也再不能不承认他对你的用心,而且这放眼望去,还有谁,能做得到护你一世周全平稳。”

“我未必就需要他来相护。”宁馥淡淡道:“早前没有他在身后对我步步算计操纵,我不能有今日,也未必就会有那么大的危险等着我,所以,别说谁护谁。”

“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林清之一笑,“万般皆是命,你的气运如此,命中注定非凡,他就是命中安排来助你扶摇直上的人,便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些,相比之下,我倒觉得由他来做这个人反倒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宁馥凝视着林清之复杂的眼神,突然觉得林清之真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他,向来是与韩尘便就算称不上针锋相对,他也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言语一声韩尘半句好话的,而她身边出现过的男子优秀的也有不少,林清之更是从来未曾与她讨论过这个问题,这倒竟像是一位兄长,要将她放心的托付给另一位男子了。

“等你离开东吴之后,要再见面,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林清之突然悠悠的看向她来,恳切的道:“你几乎以一介布衣女子之身,能平步青云到得今日地步,将来受四方倚重必是指日可待之事,我很仰慕,也很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走向更阔更远的天地,可是……”

“别这么伤春悲秋的,东吴距离京城是远了些,但总不至于远到无法到达的地步。”

林清之却不以为然的微微摇了摇头,再不说下去,转而道:“我担心的是那几把钥匙,你的地位越高,距离这些秘密便就越近,我既替你高兴,却又矛盾的不希望你真正的靠近,秘密有多大,事情就有多危险,你既已到了今日今日的位置,关于太乙之事,不如就算了……”

日光下林清之身姿笔直,语声是那般的真切与盼望。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对太乙到底是什么目的与心情,我只知你断然不会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财富,你从未与我真正言语过,我倒也不再追问,我只希望你明白,没有什么比平安顺逐并且手心里牢牢的握着的更实在踏实,人生苦短,珍惜自己手心里的,护住自己拥有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啊。”

……

和林清之谈过一次之后,宁馥想了很久,林清之说那番话时,冬日阳光下熠熠眉目不住在她脑海中闪回,她突然觉得,世事的淘洗淬炼真的可以将一个人完全蜕变,也只有经了变幻与沉淀,越过了千难险阻,才会比别人更懂得珍惜握在手里的小幸福。

握在手心里的,才胜于所有。

突然便起了羡慕和淡淡的怅然,羡慕这些本就是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苦命,放眼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她一样,死去还能让脑电波寻找新的宿主续命活下去,这种幸运几亿人中也未必有一个如她。

她想,如果自己的根便就是这里,那现在,真的就是最完美的时候了吧。

静夜里拥被深思,毫无睡意,想着韩尘的大军不知道到了哪里,他一定日夜赶路,想着他先前在自己身边日夜守护,身体必然也早就疲累不已,以这样的状态带领大军,那又是何等的辛苦,又想他必然还想着早日乘胜归来与她一同回京,他再焦急的话,万一心火攻上来病倒了怎么办?虽然他不用亲自上阵,但战场上刀枪无眼,那……怎么办?

突然便起了一身冷汗,想着和宇文陌弦谈谈,请那个名医随军保护韩尘,她仰起头,敲墙。

宇文陌弦飘然而下,第一个动作先去摸她的额发。

宁馥受了惊似的看着他神了!宇文陌弦现在也会主动碰人了!

宇文陌弦对她的目光全无所觉,这段时间什么都破例了,摸摸额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他在她的脸上摸来摸去,觉得好像还是有点热,于是又去摸自己的脸比对。

他摸自己的脸,面纱和面具免不了要掀啊掀,宁馥呆呆的望着那半掀不掀的面纱间露出的一点半点的容颜,感觉自己的一口气哽在了喉间,又暗恨大半夜的怎么没点灯,一片黑暗里容易被晃花了眼。

这么一分神的当口,宇文陌弦却好像已经比对出了结果,将宁因为浮想联翩而泛出的热度当作发热,一伸手就拖过一床被子,很熟练的在脚踏上一铺,然后蜷缩着躺下了。

宁馥再次受了惊吓他干嘛?

她并不知道自己重病期间宇文陌弦陪床的事,宇文陌弦自己也不会告诉她,然而她等了半天没见动静,侧身一看宇文陌弦竟然就那么抱着被子睡着了,长长的个子别扭的蜷缩在短短的脚踏上,很明显睡得很不舒服,以宇文陌弦极度要求舒适的习惯,很难想象他会在脚踏上睡着,看那姿态熟练自然,很明显,不是一天能养成的。

宁馥倾着身,手扶在床沿,怔怔的看着宇文陌弦,想起那天半夜扑过来撞到床脚的韩尘,心中一颤,手指抠在雕花木床的边沿,一点木屑簌簌落在宇文陌弦的面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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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谢谢

宇文陌弦睁开眼睛,看见侧身下望的宁馥,顿时想起自己当初夜夜睡在脚踏上等她醒来,想好的万一她醒来,侧身看他的时候要说的话。

“谢谢你。”

宁馥扒着床沿,一个手软,险些栽下去上来就是这三个字,这是什么开场白?

正如不会说“对不起”却和她说了一样,永远不知道感谢的宇文陌弦,突然对她说了谢字,还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候。

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宇文陌弦现在回到了宁馥病重时的日子,那些沉沉压迫的夜里,他睡在脚踏上,一遍遍思考,等她醒来侧身下望时他应该说些什么,说“醒了”?那自然是废话,说“睡得好吗”?废话中的废话,说“没事了?”不能比废话更废话的废话。

他这辈子就没有说过废话,要说就说必须要说的。

那些夜晚的时辰,一分分的熘过去,他总是等不到她醒来,那样长久的,近乎无望的等待,那些学生的表情和叹息声里,他竟然慢慢懂得了,自己心上那陌生的沉沉压着的东西,就是他们所说的害怕和焦灼的情绪,很淡,但是在他空白了十几年的世界里,终于第一次发生。

如同往日她笑吟吟给他递果子时他心中风般的轻快,如同她和他吹起树叶说要找他时他心中云般的温软,现在他想明白了,那好像就是别人说过的所谓的快乐、幸福和高兴……所有明亮的欢快的事情。

或许离真正的感觉还差着距离,或许一时还复杂难解,却是他注定贫瘠苍白的一生里,逐渐开始抹上的饱满鲜艳的色彩。

这些,都是宁馥所给予,别人再不能有。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唯一该对她说的,就是谢谢。

谢谢她的存在,谢谢她的耐心,谢谢她将他封闭的堡垒打开一线,让他看见一点鲜亮的天地。

不觉得以前不懂这些有什么不好,但是觉得现在懂得一点这些,更好。

因为如果他懂,他就更像宁馥,像所有那些说他不同的人们,然后,他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宁馥快要死了他都不知道。

所以应该和她说,谢谢你。

宇文陌弦觉得,想说的话就一定要说出来,上次等了那么久,险些永远也没能对她说出口,这次自然不能放弃。

他说完,觉得了了心事,抱着棉被继续睡了。

某个可怜的人却被他惊得睡不着了,宁馥从上往下瞪着他,看他抛出一块砸人的石头后居然又睡着了,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他,“哎,哎,别睡,起来解释清楚。”

宇文陌弦睁开眼,目光清亮如秋水一泊,“什么?”

他已经忘记了。

宁馥无奈的看着他,“你说谢谢我。”

“哦。”宇文陌弦想了会,拍了拍自己心口,慢吞吞道:“你快死的时候,这里很难过,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叫难过。”

谢谢你让我懂得,什么叫难过。

宁馥深深望着那个扣着自己心口,一本正经和她道谢“懂得难过”的男子,慢慢咬住了下唇,良久,眼圈渐渐镀上一层淡淡的红。

屋内月色浅浅明灭,雾气般悠悠浮沉,宇文陌弦沉在半边月影里,看起来宁静安详,只有宁馥知道,他的宁静安详,不是世人带着温暖和美的那种,他一直生活在漠然而嚣杂的天地,生活在永远的冰库里。

这世上有一种人,沉没在冰水深处,空白一生,世间最简单的快乐和最汹涌的疼痛,对他们来说都淡漠如隔世。

只有在那样冰冷世界里生活过的人,才明白这句有些荒唐有些苍凉的话,其分量重于千钧。

宁馥望着他,只觉得心底泛起钝钝的疼相识这么久,她敲开了他的门,却最先教会了他悲伤与疼痛。

“不,”良久宁馥轻轻俯下身,趴在床沿,对月光下那个一动不动,凝定如玉雕的男子,亦如发誓般喃喃道:“不要让你只懂得难过,不,不止这些。”

……

休养了一阵日子,还没大好,宁馥便投入了新一轮忙碌之中,东吴边境战事已起,韩尘已经奔赴前线,她不能再躺着悠游度日,韩尘虽然帮她打好了东吴诸事的基础,但是很多的细务,必须她亲自处理。

那晚她还是和宇文陌弦谈了关于请那个名医去军中帮韩尘的事,宇文陌弦却默然不答,逼急了才道:“我命令不了他。”

这句话让宁馥心中一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口气倒像两人在一个组织,然后地位均等,所以宇文陌弦无法指使?

“让我见他,我和他说。”宁馥觉得,如果和这位见见,也许心中许多谜团便也解了。

谁知道宇文陌弦直接拒绝,道:“你好了,他便会离开东吴,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宁馥无奈,只好将这事放在一边,又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人精通医术,未必就能解得了蛊,自己手腕这个东西,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人看了,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一旦张扬出去就是一场麻烦,与其指望着医生来解,还不如指望着自己找着更合适解蛊的人。

她每日马不停蹄的在商盟会和官府之间奔波,先是处理当日抢粮事件,韩尘在的时候她重病,周卓平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现在可逮着她了,整日叨叨说要给个说法,擅自开仓也就罢了,五个守粮官竟然给砍翻了两对半!好歹留一个看门的啊!

宁馥含笑听了周大人的怒责,然后慎重的推出两名当事人秦言和程衍,表示要砍要杀悉听尊便,周卓平觉得程衍还好对付些,可秦言他就不敢动了,而秦言现在又不在云城,人家在战场上,且不说秦言是韩尘的得力亲信,单就是从战场上下来之后挂着的功勋,就够让他三叩九拜了,哪敢对秦言挑半边眉毛?

秦言不能动不敢动,那这程衍自然就不能动事情是这二人一同犯下的,只罚一个另一个就放松,那他成什么了?

周卓平气的直抽嘴角,最后只得悻悻拂袖而去,再败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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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章关照

不管怎么样,开仓从某种程度上也平抑了当前的米价,再加上其他各家族自顾不暇,各自收手,东吴物价民生开始慢慢平稳,周卓平不满,只是因为这本来是他打算在合适的时机用来博民望加官声的后手,却被宁馥抢先釜底抽薪做了好人而已。

不过他的怒火很快就被宁馥平息了,宁馥提出,联合投诚的世家,重惩其余不老实的几家,打挎之后剩下的利益,由官府和几大世家平分。

这自然是好事,周卓平假惺惺表示无论如何女爵大人应有一份,宁馥含笑推辞,说自己一个过路大臣,办完差事自然就走路的,没必要雁过拔毛,朝廷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是否要和地方上抢这一份,东吴好就是她宁馥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唯一有个小小的要求,就是林家总领具体事务,最辛苦得多分一些,另外拨出产业一成来给商盟会做为活动经费,相关的利润以后也给商盟会留用,作为将来世家针对海寇,组建海上侦缉营的军费。

这本就是朝廷的意思,周卓平也同意了,他一介书生出身,并不明白世家财产的宏大可观,也不知道这个一成如果做起手脚来可以有多少猫腻,铺子分赚钱和不赚钱,地皮有值钱不值钱,这些事由精通此道的林清之来操作,最后落到商盟会手里的,自然都是最肥的。

宁馥心中,还有个打算,几大世家在他们联合的打压下,倾倒也只在顷刻之间,一旦倒台,数以万计的雇工渔民将会面临失业,如果全部被另外的世家吸纳,将会助长这些存活下来的世家成为庞然大物,将来难以收拾,倒不如立即编起海上侦缉营,将这些人选精英纳入,这些人都是现成的水上能手,简单操练便可以上手,将来东吴边境战事流一旦不利,收缩战线,很可能就会逃往海上,到那时这批人就是现成的东吴新水军。

东吴对她而言,或是她对东吴而言,她只是一介过客,在东吴这次的事件里,她并没有朝廷明文来监管,也是因为韩尘后来亲自将至,她插手进这件事情里来,各部官员才不敢有非议,而对于东吴的军政,她更是干涉不到,现今韩尘在东吴边境作战,她要想帮到他,也就只有这个法子。

这日宁馥去观察了起建中的商盟会,林清之动作很快,已经建得差不多,其美轮美奂,慢吞吞愉要超过布政使衙门的水准,据说在淼州的商盟会分司,天高皇帝远无所顾忌,比这里还要华美。

宁馥看着神采飞扬的林清之,心想憋闷了这么多年也就随便你吧。

从商盟会回来,去按察使衙门,近期抓获的细作以及涉案官员,都在这边进行审问,刚坐定,按察使段海山便迎了出来,笑呵呵道:“哎呀宁大人,正要派人去通报你,我这里有点消息。”

“怎么?”

“牢里突然暴毙了几个人。”段海山道:“是刚刚抓进来的,审问上一批细作时得到的线索,那些人出现在东吴边境交界处的大鹏山,看路线竟像是奔大军去的,我们的人抄小路堵了那些人,一路追逃,那些人竟然奔着云城来,在云城外,伤了几个,捉了几个,还没审问,抓到的几个竟然死了。”

说着便带宁馥去看了看尸体,那几人瞪大眼睛倒在牢中,浑身没有伤痕,眼神却很惊恐,惊恐中有种特别的茫然之态,宁看着那样的神情,隐约间觉得有些熟悉,心中一动。

她蹲下身细细在尸体上翻找,段海山道:“仵作已经仔细查验过了,没有伤痕,怪了,这人是怎么被杀的呢……”

宁馥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宇文陌弦,突然上前了一步,指了指其中一人的耳际。

那里有线线的淤痕,看样子像是被击撞的。

“这个不致死,不过是淤痕……”段海山的话还没完,一直仔细看那淤痕的宁馥已经转身,问:“段大人,你们在哪抓到这些人的?”

“在云城十里处一个废弃的农家宅院。”

“把这几个尸体的衣服扒下来,找些身手不错心思机灵的换上,住进去。”

半个时辰后,风驰电掣的一行人,不仅按照宁馥所交待的安排妥当扮成那些人的模样进了废宅,宁馥一行人也到了宅院的附近。

果然是废宅,四面都没有人烟。

宁馥望着那静静矗立在黄昏中的小院,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和宇文陌弦低低说了几句,两人让别人等着,下马装作路人进入室内。

那些换了装的护卫里外仔细搜寻了一圈,没有人,宁馥刚有些失望,宇文陌弦突然指指一处废弃的草棚。

几人慢步过去。

金黄的夕阳挂在枯黄的草尖上,被冬日的风瑟瑟吹动。

草棚早已荒废,破损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嘎吱嘎摇晃,地上满是枯草和结块的马粪,四面沉静无声。

宁馥一踩在一根枯枝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嚓!”

一个锈迹斑斑的匕首,闪电般噼向她面门!

于此同时宁馥惊唿一声。

匕首来势如电,宁馥却只对着半空弹了个指。

一道银光随之飞出,那人手中的匕首毫无悬念的断成两截,那人嚎叫一声,倏地弹起,把自己也当成匕首般砍杀过来。

他身子一起,又是一道银光随之而起,直弹射向他胸口之处,旋即,咣的一声就被射回在地,痛得申吟难起。

护卫们刷刷而来,将宁馥团团护在中心,宁馥却望着地上那乱发掩映里的面容,皱着眉,目光尖锐。

“宁馥!你不得好死!竟然如此暗算我!”

宁馥手束于后,宇文陌弦上得前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人以防再对宁馥有半分不利。

她就这么望着对面那人乱发间掩着的浮肿的脸,深吸一口气。

“你若不算计我,我也未必能反算计得了你,今日更不可能在这里抓得住你,你在这里等谁?等你的护卫来与你汇合,保你吗?”宁馥道:“靖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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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茫然

和随行的官员简单交待了几句,段海山倒有些承受不起的意外之喜,靖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京师的天牢里重刑看押的吗?怎么会出现在东吴?但是女爵大人说他是,他定然不可能是假的,这朝廷的重犯逃到东吴,还被他给亲手活捉了,这要是上报到朝廷,他就一夜成名了啊!

可他也知道这靖王身上牵背的案子有多大,更何况靖王乃是当今天子的血脉,一个搞不好,万一将来皇上开恩了无罪释放了靖王,那他这份功劳可就不是什么好的功劳了。

宁馥知他犹豫踌躇什么,让他暂且把靖王看押起来,好吃好喝养着便是,但是看押的人必须是一夜一轮,看押过的永不再用。

这是为了防止换过岗的人出了门之后会被靖王的亲信买通送信,随便递个方便,这靖王就极有可能再次从狱中逃出生天。

段海山自然不敢马虎,一一照做。

自到东吴来一直有些沉郁的宁馥,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也露出些微喜之色,她觉得,祁蘅这边已经薄了不少了。

她第一次真心感谢上苍,老天偶尔还是有眼的。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便想着祁峥的模样有些纳闷他怎么会成这样?

祁峥现在这副样子,别说自己几乎认不得他,只怕是皇帝和他亲娘老子来了都要以为是人家的。

衣衫破烂乱发纠结且不说他,他倒不像是被自己的亲信救出来的,更像是从杀人灭口的刺客手里逃出来的,来到东吴一半为找她寻仇,另一半则是为了躲避追杀。就连他的神智,似乎都有点不对。

召了大夫来,说是好像体内有些残毒而导致神经错乱,得需要慢慢调养待毒素排出体外或是渐渐吸收才会慢慢见好,宁馥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祁峥只是落狱,皇帝至今迟迟没有落案发落,他这毒是从哪中的?他总不可能这一路逃命自己乱吃东西吃到中毒。

“宇文。”她转头问宇文陌弦,“那位名医,走了没有?”

宇文陌弦不说话,他要是不说话,就说明他不想答却也不想撒谎。

那就是没走了。

“这个人很重要,”宁馥望着宇文陌弦,恳切的道:“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从他的口中知晓,请帮我转告那位先生,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请他出手救人。”

宇文陌弦“哦”了一声,出门去了。

半晌回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宁馥气结,这什么人好难讲话,不肯跟着韩尘行军便也罢了,为什么连这点小症也不恳?

“他说,姑娘还是少替别人操点心的好。”宇文陌弦转述那位的话。

宁馥一怔不是说古代的人都民风淳朴,医者更是很有父母心吗?

为什么这人谁都不救?

想起这么长时间,她身边的这些人除了宇文陌弦,其余人始终不露面,是不想给她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是个名医?

虽然韩尘确实不能算和她是一条线上的,对他防备很正常,但是宁馥总觉得,这种防备和敌意里,似乎还有点别的原因。

“行,我不替别人操心。”宁馥默然半晌,淡淡道:“同样一句话我也赠给他,先生还是少替别人操心的好,宁馥一介平民女子,当不起诸位如此关切,以后……还是免了吧。”

话音一落,隐约便哪里有声响,宇文陌弦默默坐着,手里无意识的揉着一把树叶。

宁馥看着他。

他看着宁馥。

宁馥再看看他。

他看看宁馥。

宁馥终于忍无可忍,提醒:“宇文,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不要保护了。”

“哦。”宇文陌弦看着她,“他们知道了。”

宁馥耐着性子:“也包括你。”

宇文陌弦停了手,看了看她,然后很大度的继续拨弄树叶:“不包括。”

“包括。”

“不包括。”宇文陌弦狠狠的丢掉手里的树叶:“我是你的人。”

宁馥深唿吸:“你是你自己,谁的人都不是,你必须做你自己。”

“你不要我了?”

宁馥“啊”的一声,觉得和宇文陌弦的对话实在是没办法继续。

她说不出来,宇文陌弦却开始有疑问了。

“你不要我?”他仰起头,像是对屋顶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自语:“那我该干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或者云游四海,或者开个小铺子,或者……”宁馥轻轻道:“娶个人过日子。”

宇文陌弦又仔细的想了一阵,决然摇头,又低头继续拿了片树叶玩,宁馥叹口气。

屋子里静了半晌,头顶上有衣袂带风声,宇文却又问她:“你刚才说不要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那叫什么?”

宇文陌弦难得一次主动好学,宁馥立即振作起精神,淳淳善诱:“那叫茫然。”

“哦,茫然。”宇文陌弦似乎在心里牢牢的让自己记下,随之又问:“那你刚才说不要我的时候,你茫然吗?”

宁馥的眼神移了半分,未答。

宇文陌弦难得问出问题竟不逼她作答,嘴里喃喃的念着“茫然”,一边继续努力的去思考回味这两个字去了。

头顶上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没用的。”

声随人落,仿若一团云飘在了人间,那人的身法特别的轻逸,宁馥只觉得眼前白衣一拂,一人已经背对她站在了屋里。

修长的身形,穿一袭合体的白袍,站立的姿态渊停岳峙,有种特别的沉稳。

宁馥看着那人的身形,与脑中的资料快速的核实着,并不觉得眼熟,也完全对不上号,她只能等着他转过脸来,那人也确实转了过来,却是一张木板板的脸,用的居然是最差的面具,这是明摆了告诉她我就是不想给你看见脸。

她笑吟吟的站了起来,寒暄:“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救了在下一命的先生吧,敢问尊姓大名?请受在下一拜。”

那人站着不动,默默凝视她,宁馥上前一步,双膝一软就要磕头。

那人一惊,原以为她就是弯弯腰,不想竟然准备下跪,赶紧衣袖一拂将她扶起,他衣袖一卷间风云流动,特别飘逸的姿态,宁馥盯着那动作,一瞬间就势向前一抻,直掏对方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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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密卷

刹那间云衫飞卷,一个倒旋,男子已更为敏捷之速掠身而去,下一瞬便已如仙人一般毫无声响的站在了椅背的边缘。

只这么一个动作,宁馥便就已经怔然。

这人,果然与宇文陌弦的功法有相似之处。

再一想到这人只肯与宇文陌弦交流沟通,她不禁的在想,他与宇文陌弦,究竟是何关系。

所有的相逢都不是巧遇,每个拐角处都有人处心积虑的在等着你,不用这种方式,也会用另一种方式,和你邂逅。

再一想到这人待自己的态度,想必也定然与宇文陌弦对自己的态度是相关不可分割的,正如宇文陌弦只管顾她的死活一样,眼前这人,便也丝毫不管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着的?

宁馥浅浅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既然非敌,为何从不露面,为何从不跟宇文陌弦有正常的交汇,更是从来不曾想过要带走宇文陌弦,或者是帮助宇文陌弦回忆起有关他自己的身世和过去?

对面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也无奈的笑了下,道:“上了姑娘的当。”

宁馥一霎间心念电转,将与宇文陌弦从相识到现在的所有过往都闪电般的过了一遍,一时间觉得似乎所有原先看起来很简单很自然的事情,现在看来都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似乎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这人盯着注视着,她以为自己将宇文陌弦保护的很好,却很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暗暗的保护着他们。

即使是善意,她也并不觉得这种感受有多好受。

“为什么?”她沉默半晌,开门见山。

白衣人弯下身行了个礼,后而淡淡的答:“姑娘,今日我被你逼出来,以后我还是不会出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当做从前一样不好么?”

“不好。”宁馥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坦然的享受着这份保护却不追问理由。”

“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白衣人道:“但是请姑娘相信,在下断然没有害你之心。”

“我知道,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宁馥一笑,“但世人有时候,常常会好心办坏事,你说是不是?”

“姑娘不必担心这个。”白衣人一笑,“我不会干涉姑娘的任何举动,只是保护你的性命而已。”

“唯因如此,我更不安。”宁馥叹息道,“我何德何能,与孤女无二,得到阁下这般护佑?没得损福折寿,当不起。”

“当不起当得起,我自己知道。”白衣人并不接受她的套话,将步子一退,“姑娘还想让我医治牢中那人吗?如果不想,咱们不防到前厅,继续慢慢说。”

宁馥气极反笑,扭头就走:“我看我还是好好教教宇文,终有一日他会和我说清楚。”

“最好不过。”白衣人略带忧伤的目光,扫过漠然玩着树叶的宇文陌弦,“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全部的秘密,换得他,走到这个天地中来。”

……

白衣人自行离去,言之要去给祁峥医治,宁馥则慢慢走到院内的阳光下,闭起眼感觉冬日阳光温暖的洒在脸上,姿态平静而心乱如麻。

一直以为隐隐的猜测在今日得到证实,却毫无大石放下的轻松之感,反而更添了一份沉重世上没有凭空掉落的好运,所有事的发生都必然有其因果。

但看样子,这白衣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现在就给她一个答案了。

压下心底的不安,宁馥再次回到按察使衙门,重新去看那几具尸体,这批人与参与祠堂之乱的那些细作有联系,也就等于与祁峥有直接的关系,而这些人在韩云消雾散大军出去之后试图再次出手,却被最近风起云动的东吴官府逼得半途罢手,但是为什么不向其他地方跑,而是自投死路与自断前程无二般的向东吴腹地云城,倒有些令人不解。

祁峥这是……

走投无路了?

这明摆着是临死也要拉上垫背誓报此仇的架势啊……

可是皇帝并没有下令要将他处死,只要一日不下令,时间拖得越久,皇帝下死令的可能性就会越低,他完全没有必要越狱啊,对于他们这些皇子王爷来说,只要能活下来,就算将来翻盘无望,但是报仇的机会却是多的是,来日方长这个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明白,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狼狈的跑来东吴亲自找她算账。

可祁峥怎么可能会走投无路?

“前不久审问的一批陈家子弟,牵涉到强占土地之事,”段海山在她身后道:“有些案卷,太傅大人在走之前扣了下来,指示让宁大人看看,你看……”

韩尘扣下的案卷?必然有问题,宁馥点点头,段海山进了放绝密书卷的书房,将那些案卷翻了翻,神色渐渐凝重。

宁馥挑眉:“和京师有关?”

“靖王这个案子,最早前牵出的那两名涉案官员,早前在狱中将罪责全部揽在己身之事,宁大人应该还记得吧?但是这件事还有后续,一直压着未发,那二人画完押之后并未过多久,便齐齐于狱中服毒自尽,是以,这认罪之事在太傅大人离京之前便强压下来,多方施加压力的情况下,皇上也不得不同意将此事重新审理,那二人的口供作不得数,交由太傅大人重新查审,这个消息对靖王来说,无异于再无任何生机。”段海山道:“但是靖王逃狱只怕未必就是因为毫无生机……”

果然。

惊讶的同时,宁馥也很感慨。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韩尘走之前对于那两位官员在狱中死去之事只字未提,他是不想让她被牵扯进来吗?

即使不去查,她也知道这二位官员的死绝非什么偶然,也定然不可能是靖王一系的人干的,祁蘅在某些方面与靖王的利益是一条线上的,他更不可能这么做,眼下皇帝把这件案子彻底交给韩尘来重审,他成了最大受益以及握着大权的人,那也就是说

那两位官员的死,说是与韩尘无关,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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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故人

“太傅大人怎么说?”

“太傅大人走前并未与下官特别说过什么,倒是太傅大人身边的秦言与下官言语了一些,说是若是在他们走后发生与此案相关之事,让下官将他的话转达给宁大人。”

宁馥“哦?”了一声,挑眉询问。

段海山垂了垂目,似有几分欲言又止,尴尬了两下之后,便道:“这是秦言的原话,下官没有添加任何个人言词,大人见谅……”

“有什么说什么,我晓得。”

段海山咳了两声,才道:“靖王早前在狱中曾对宁大人您与太傅大人出言不驯,言词难以入耳,那在狱中死去的两位官员之后也被查出确实账目有问题,在认罪画押之前曾收入一笔不小的钱项,而且还查到在那笔钱项入账之前,他们家中的妻儿也有被人挟持的迹象,是以,这件事就被报了上去,就在这件事之后不久,那二位官员便双双于狱中暴毙,这件事当即就悬在了那里,皇上也压着一直未发,直到……”

“直到什么?”宁馥问。段海山前半段话自然是有意将那靖王在狱中出言不驯的言词抹去不提,她自然在意的也不是这个,是以问也未问。

不过想那秦言的性子是断然一字不落的让他转达的。

段海山沉了面,道:“皇帝虽然一时未动,但也大发雷霆,靖王自己觉得再无希望,似乎是怕靖王急了乱说话,瑾王私下里去狱中探望了一次靖王,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靖王便就从牢中失踪了。”

宁馥怔了:“也就是说,是瑾王派人劫狱了?”

段海山未答,只是保守道:“无从追究,还有一事不知大人是否能从中推测出一二来……”

宁馥沉了面:“这些事情,我怎么能推测得了……”她与这些人,哪有什么交集?

段海山抿唇:“大人未必不能,先听下官把话说完,大人私立府邸已久,但是有些关系却还是牵扯着的,不知大人对令姐……嫁入瑾王府的那位,可还有印象,可还有联系?”

宁芸?!

宁馥一惊的当口,段海山又深吸了一口气,道:“看大人这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想必也是您意料之外的事了,下官接下来要说的,您再是不相信,也得信,因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这话是人之常情,再怎么说,在外人的眼里,她宁馥与姓宁的再是脱离关系,也只是与生父与继母的关系不和而已,况且京中一直盛传她与宁芸姐妹情深来着。

宁馥默不作声,段海山便就继续说了下去:“瑾王与靖王私下见过面的第二天,宁芸便拿着瑾王的令牌进了宫,下官也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按说以令姐在瑾王府的身份,是断然不可能有这个资格的……”话说到这里便就点到即止,他继续言道:“她进宫见的不是陈贵妃,而是靖王的母妃,听说是送些靖王妃让她帮着捎进宫里的手信而已,但具体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也就是想看看靖王的母妃是不是能在宫内帮上一帮罢了。”

“然后呢?”不用问,定然是没帮上,否则祁峥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与其说是宁芸进宫为了这个,不如说是宁芸进宫看看怎么才能把靖王一棒子彻底打死好不连累到祁蘅才是。

果不其然,段海山敛了敛眉,道:“靖王的母妃什么也没来得及帮上,当天晚上便被查到她与宫中侍卫有染多年,而三日之后,这件事无风而走,京中竟有百姓流传说那靖王的血统都未必属于皇家云云,然后……靖王便就被劫了狱,而靖王的母妃,则在宫中被秘密处决,停棺待发。”

宁馥半晌未语。

宁芸。

祁蘅。

这二人,一个心狠,一个手辣,真是天生一对啊。

半晌后她问:“太傅大人是在靖王的母妃处决之后才离的京吧。”

段海山凛然一拜:“大人睿智。”

宁馥苦笑:“没什么可佩服的,料到如此了。”

与其说是皇帝把那靖王的母妃处决,倒不如说是韩尘做了这个侩子手。

室内一片静谧许久,段海山见宁馥眉目复杂,踌躇半晌才躬身道:“太傅大人压着这事未与大人言,下官猜想必是因为大人那一场病之故,而且谁也不知道靖王会逃到哪里去,按常理来说,能逃得出来就该隐姓埋名活下去才是,但是太傅大人万般周全,也想过这个万一,才将这些密卷交给下官保管,若一旦靖王出现在东吴,第一时间便就让下官拿给大人看,并且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转达。是以,大人您……”

宁馥摆了摆手:“我明白。”

……

回到晴园的时候,意外的是这段日子一直很忙的林清之竟然在厅内等她。

一见到她回来,林清之似是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吵着要拉着她大喝一场,扬言要为她压惊减压。

从那次谈话之后,宁馥便就觉得林清之与她之间似是隔了些什么,本来没什么心情在这个时候吃喝玩乐,但是又想与林清之之间的关系能够恢复成以前在京中时那般没有间隙的模样,而这次又是林清之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特地等她并安排,正让她感觉林清之想必心里也是此意,心中备觉温暖,便点头应了。

这一喝就是真的喝,等到宁馥醉意上来有点眼花的时候,已经马上就到后半夜了,宇文陌弦过来摁住了林清之再次递来的酒杯,意思是不能再灌了。

宁馥迷蒙着眼睛,撑着最后的意识拍了拍林清之的肩膀:“林清之,你和我是过命的交情,无论以后你和我之间相隔多远,这份交情永远都在,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是外人……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这么想……”

最后的话勉强说完的当口,她睡意上来,觉得屋子里的人似乎少了些,但是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一歪,睡到了宇文陌弦正好接上来的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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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得罪

夜半酒醒,室内一片黑暗。

这醒的突然,宁馥也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掐算了自己也不过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可是睡意却跑的无影无踪,索性便起了身。

这一起,就惊醒了屏风外守夜的霜容。

霜容掌了灯披衣过来,见她已经披衣而起,便问:“姑娘不再睡一会?天色还早。”

近来宁馥因为生了那一场大病,是以一直都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早起晨炼,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是早饭的时间,像这么早的,还真是头一回。

宁馥笑着摇头:“醒了,活动一下。”

说着便起身往书案上走去,却是还未走到近前,便被桌案上的一沓卷宗给引去了目光。

踱到案后坐下,目光落在那卷宗上:“这是谁送来的?”

“昨天晚上扶您回来休息的时候就已经在案上了,问过烟珑几个,他们也不知道,大概是林公子着人送来的。”

厚厚的一沓,宁馥凝眉翻了几页,发现竟然全部都是祁峥的底细与资料。

林清之现在竟也如此本事了,堂堂一介王爷,他的案底居然也能这么雷霆之速的整理好交到她的手上。

一页页的翻过去,油灯灼灼的光亮照耀得她脸色冷白,半晌,微微冷笑了一下。

与林氏长房一系的勾结证据列列在目有条不紊清清楚楚,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勾结授受,两厢捆绑互相受利的金额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还不重要,这些已经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是有了这些更具说服力也让世人对这位靖王更加发指罢了。

最让宁馥恼火的是,从穹夷回来,她与韩尘在丛林中被伏被死剿,正正就是靖王所为。

宁馥啪的合上卷宗,激惹油灯的火苗剧烈一晃,她将卷宗收好步出去,这才发现自己看着这卷宗,竟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她让霜容去叫周凡:“备车,去找段海山。”

霜容一听就凛了目,低声道:“方才姑娘在看卷宗,我才没出声打扰,段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宁馥眉梢一挑。

立即踏出门去,段海山果然披着大麾站在树下,听得动静立即惊转回头朝着宁馥行礼,宁馥竖手止了,一边往阶下迈:“带我去见靖王。”

“大……大人!”段海山连忙惊恐深躬作揖:“下官无能,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下官急着拜访正正就是为了靖王之事,昨夜靖王已于狱中……暴毙。”

宁馥的脚步顿在阶上。

……

“怎么说走就走?不是要等战事结束,和太傅大人一起回京的吗?”

林清之敛目疾行,长麾卷带起丝丝的寒风,踏进园来。

宁馥正在厅内等着,听闻外面的动静,低头抿了口茶。

林清之皱着眉进来,对着宁馥急声道:“你大病还未好个妥当,这就急着要回京?又不是有什么急事,更何况就算有再急的事情,也不必急在这一日两日,太傅大人那边也快有个结果了,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

宁馥啪的一声将茶盏落下,这一声响把林清之的话也给截断了,他一怔,后而揉了揉鼻子,声音静了下来:“你莫是生我的气了?”

宁馥微微一笑,看向他道:“祁峥在狱中死了,我思量了一下,他死前皇帝也没废了他,那他就还是皇室的人,就算是带罪之身,却也不能怠慢,总不能让他停尸在东吴……”

林清之似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便道:“这件事已经加急发到京师去了,这边也会自有专人护棺回京,与你何干……”

“话是这么说,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办。”宁馥说着就起了身,快步往门外走了去,在门前突然停住,仰头思考了一下,道:“林清之,我走之后你立即去与段海山见一次面,那些所有看管过祁峥的人,最好还是早些打发走的好,而那关押过祁峥的牢房彻底清扫干净,如果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就一把火烧个干净。”

“你是什么意思!”林清之一震,就像完全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退后一步白着脸道:“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这是怀疑祁峥的死跟我有关?我有什么必要要把祁峥的命取了?长房一系已经拔了个干净,祁峥也是必死之身,他死不死对我而言已经再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更何况,祁峥死在云城的大牢里,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你说的这些,可想过我的感受?!”

“我一个字也没说错。”宁馥神色不动,“林清之,你想取他的命也好不想取也罢,对我而言他的命根本不值一文,便就是昨天晚上在酒桌上你跟我明言相告,我也未必就会出面阻止,当了家主之后,取条人命罢了,竟然也要如此曲线迂回,真是难为你了。”

“你不能这样走!这件事你不能凭白无故就怨怪到我的头上!”林清之勃然大怒,重重一拂袖就要去拦:“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正如你所说,取条人命罢了,对你而言又不是至关重要,我真想要他的命,有什么不能跟你言语的?你别走!”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宁馥身边,打算拉住她。

宁馥一动不动,在他冲过来的时候突然微微一笑,道:

“得罪。”

她手指轻轻一掠,如横弹琵琶,无声无息挥了过去。

林清之正冲过来,又怎会料算得到宁馥会对他出手,一个不防间只觉冷风扑面,暗道不好的时候已经眼前一黑。

一只手接住林清之软倒下来的身子,将他扶回了书房,宁馥看着那关合上的门,过了会,在周凡几人的陪同下上了马车。

马车逐渐驶出云城,霜容几人犹还未能从这么突然的决定中回过神来,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半晌霜容上前给宁馥换了个新手炉。

她还未言,烟珑便就坐不住了,道:“想必是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林公子从来不是这番性子的,想以前在京中之时,无论是不是事关姑娘,他哪次不是慎之又慎……”

宁馥却已经闭上了眼,似乎没什么心情再提这件事:“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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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礼物

宁馥就此把这话题截了住,烟珑欲言又止也只能作罢。

霜容看了她一眼,轻声言道:“很多事情也不能尽看表面,现在林家在东吴很牢固,林公子也坐上了家主之位,现在林家一半的产业都是他说了算,他的年纪在这儿摆着,你回想一下,林家任家主,可有过这么年轻的?”

烟珑怔了怔,一时想不明白这又与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霜容垂目抿茶,续道:“整个东吴,不,可以说整个大周的人,都认为这次林公子能最终坐上家主之位,就是因为背后有咱们姑娘力挺支持之故,如若姑娘再在东吴停留下去,那成什么了?授人以渔却绝对不能授人以鱼,林家家业这么大,再待下去,别有用心的人迟早会言语这林家的产业已经牢牢的控制在姑娘的手里,林公子不过是姑娘座前的一个傀儡家主罢了,趁着这件事,不如闹翻脸给他们看去,也正好抽身而退,两厢都好看些。”

烟珑不是太能绕得过来这些微妙的人际关系,但是听得出宁馥并非真的与林清之翻了颜面,心下大下多少算是落了,才微微笑了笑。

“虽然我不懂,但是只要不是真的与林公子闹翻了去,我这心里就踏实些了,无论如何,林公子曾与我们关系那般好,对我们几个也向来周到照拂,我打心底里是不愿发生矛盾的,而且,连我都尚且如此作想,如若姑娘是真的被林公子给气到生了间隙,那心里可是要比我们难受百倍的。”

霜容微笑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林公子到底年轻,林家现在握在他的手里,不服气的,嫉妒的大有人在,这些心头火怎么也要拔一拔,眼下他们想把他拉下来是断然不可能了,是以,最大的念想就是看见咱们姑娘与他决裂了,对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这个火苗一灭,就自然而然的会少了很多夭蛾子,对林公子来说是这样,同样,在朝中在京中,对姑娘而言,也是如此,姑娘现在在东吴还不明显,可一旦回到京中,嘉赏就会铺天盖地的来,姑娘已经是第一女爵了,名下的产业又在京中占着不小的地位,若是东吴林家又听由姑娘的号令,你想想,那得招来多大的祸事。”

烟珑立即就凛然了。

这就与先前宁馥放弃船舫制造的股份的情况有些相似之处,她立即就懂了。

宁馥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翻了个身看向车厢的窗帘一角,因为行驶而震动,使得帘子偶尔飘飞起来便能看得到天空一角。

她遥遥而平静的望着那一角,在心底轻轻叹息。

林清之,但望你一切都好……

这一年的春节,宁馥是在归京的途中度过的。

信息传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正在篝火旁与同伴一起过除夕。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林家长房一系一败涂地后,埋在东吴最深的棋子在最后关头浮出水面的一瞬立即便就被掐死。

边境打着推靖王谋反的大军,在靖王于云城暴毙的消息如潮般散开之后不战而溃,谁能想象得到,这支谋反的大军所拥护的王,会像乞丐一般的在废弃宅院被活抓,而不是在边境的军中大帐之内指点江山。

也因靖王之死,这一战打的出奇的快,如韩尘走时允诺的那般,不等大军开拔,他立即便就折返。

早前就已经收到云城的急件,他直接绕道连云城都未进,抄了近道直奔京师而回。

靖王之死上报朝廷之后,朝廷下了满满一篇嘉奖旨意,连篇累牍表达了对宁馥的赞赏,因着这是由段海山从东吴发出,是以下达回的朝廷要文自然也是发回东吴,那篇赞赏达到嘉奖圣旨前所未有的字数之最,满朝也都在议论,这位十六岁的女爵大人,回京后必将鲜花着锦,又上一层楼了。

宁馥却不在意这些,她关心的是自己手腕上的这个东西,那个只听命于宇文陌弦的所谓名医,在靖王死的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

那天她让宇文陌弦把他再叫过来,是因为前一夜才刚刚让他去探视靖王的情况,为什么天还未亮,靖王就死了。

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却并不震惊。

“靖王并无大碍,只是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接受不了而已,将来是否能够神智如常……这个不好说,还要看他自己是不是能慢慢接受眼下的事实,并不能危及性命却死了,我虽然不愿救他,但是杀他……我也没这个兴趣和需要。”

她曾有冲动想让他看一看自己的手腕,可是潜意识里却觉得并不应该。

倒不是觉得他解不了,事实上他解不了也是正常,追根究底,还是无法打心底里去信任罢了。

从那天之后他便离开,也不知是真的走了还是在某处暗暗跟着,一路行到今日除夕,也再未见过他的半丝影踪,下午的时候选择休息的地点,所有人就地驻扎的时候周凡从外围视察环境回来,笑嘻嘻的到了她面前来。

他一副很辛苦的样子拼命抹汗,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往宁馥的眼前一推,对她挤挤眼睛。

“嘿嘿,有人送你的,说是新年礼物。”

宁馥瞟着那盒子,在周凡这样的目光和怪笑之下觉得自己的脸竟然不可思议的发起热来,当然面上神情还是要不动声色的,证据也是要淡定无波的,随意拿过盒子,淡淡道:“那真是劳烦你这么努力的帮我取来,想必跟他那些手下过了不少招式,休息去吧。”

周凡瞟了瞟她,忍着笑退下去,在帐外遇见霜容,便伸手一拉她,道:“姑娘精神还好,就别进去吵她了,没的打扰了姑娘兴致。”说着吃吃的笑。

霜容疑问的看他,周凡笑道:“我是发现姑娘这脾气了,真正高兴的时候呢,就特别淡漠特别爱打官腔,这人啊,再英明睿智,逢上感情的事还是免不了的别扭幼稚,这样也好,这才像十六岁的姑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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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阴坏

霜容又瞟他一眼,笑道:“姑娘真是待你太宽厚了,小心你这张皮。”

“姑娘才不会扒了我的皮。”周凡眼珠转啊转,似笑非笑:“你不明白我的重要性,这鸿雁传书的事是离不开我这个跑腿的……”

外面二人说了两句也就散了,宁馥在帐内看着外面的天色,想着宇文陌弦难得自己出去转悠也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不要走得太远才好。

林清之送来的盒子静静的放在桌上,不是常见的玉盒,而是淡绿色的木质,有着天然的流风回雪的清雅纹路,十分合她的胃口,边缘烙着一朵金色的曼陀罗花,是韩尘披风上的式样,花叶妖娆,和木盒整体的清雅气质格格不入而又生出奇异魅惑,也像韩尘这个人整体给人的感觉。

这人……做个盒子都搞得像自己的分身似的,宁馥忍不住轻轻一笑,细细抚摸着触手滑润的木质,不过不得不佩服韩尘的眼光,相比于昂贵而俗气的金玉之物,这个盒子本身,就很合她的喜好。

盒子里,会是什么呢?

看这盒子,就知道不会是常规的首饰,或者是边境处的珍奇玩物?或者是什么给她补身的灵丹妙药?或者就是个恶作剧,打开盒子蹦出个小怪物?

难为他统率大军,操心军务,竟然还有闲心给她置办礼物。

宁馥捧着腮,对着盒子,眼波流动,细细想着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她并不急着打开盒子,觉得即使只是面对着这个盒子,揣着一怀淡淡喜悦猜想的心情,也很好。

这是她十六年来收到的第一份别人慎重送来的礼物,她要将这心情,延续得久一些。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体味得满足了,懒洋洋的去打开盒子。

手指按在搭扣上,微微用力,咦?没动?

往上掀,往下压,往左掰,往右扭……就是听不见那一声盒盖弹开的啪嗒之声。

宁馥这下不懒了,一骨碌坐起来,抓过盒子左看右看,随即嘴角抽搐。

这搭扣,根本不是搭扣,只是个假的搭扣做的装饰,可怜她居然就这么被骗了!

宁馥哭笑不得的抓着盒子,想着韩尘难得的恶作剧,眼神里泛起淡淡温软的笑意。

将盒子上下左右摸了一阵子,发现这盒子竟然严丝合缝,只有底部别有洞天,开了条窄窄的缝。

这就是开口?

宁馥有些愕然的看着盒子,心想这根本打不开啊。

看来灵丹妙药,首饰怪物之类的猜测,都将要破灭了。

底部那条缝,窄窄长长,宁馥看着那宽度,心中一动,将手指探了进去,隐约摸着果然是信笺之类的东西,很多,都竖插在里面,还有些别的,挤在出口,没法子一次性抽出来,只好先抱在怀里使劲晃了晃,将里面挤在出口的东西晃散。

“啪嗒”一声,一封信笺掉落了下来,淡绿封面,印着金色曼陀罗,信封的纸质很是特别,有点滑,有点硬。

宁馥抿着唇,望着那信,忍不住要笑,这人,真是想得出法子!

然而又微微有些失望这盒子里既然是信,那么想必便没什么惊喜了,韩尘这么加急慎重的让人送来,里面必然是公务机密。

她怔怔看了信笺半晌,慢慢伸手拆了,剥封口的时候很仔细,像是生怕毁坏信封。

……

月牙白色熟罗压纹纸上,墨迹深深,宁馥还没看内容,便“扑哧”一声乐了。

她还道韩尘的笔迹必然恢弘广阔,却没料到他那样的人,竟然写得出这般隽秀的小篆。

然而瞬间宁馥便敛了笑意。

她突然记起,韩尘本身的字迹不是这样的,而这小篆,却字字透出落笔之认真与慎重。

一字一字,亲笔写下,独给她用。

轻轻呸了一声,宁馥嘀咕:“神经病。”语气虽然嗔怪,眼神却是在笑。

她将油灯捻的亮了些,眯着眼睛凑过去,仔细的读。

“……宁馥,我这信字写的怎样?我可是秘密练了很久,秦航他们总是不明白我练小篆做什么,等到我将这些交出来让人送至你手中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回去与你汇合的路上了。

大军就要开拔,这次战事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顺利,但是他们却觉得既然出军,就没有这般轻轻比划两下便拔营的道理,而另一方的态度是眼下几近年关,忽然不用战了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这就意味着他们立即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过个团圆的年,是以两边就吵得厉害,我想着你若在的话,该是个什么主意?以你平日的阴坏,估摸着便是个阴损的主意,让想继续比划的就留下来比划,想过年的就回家与亲人团聚过年,两边谁都各自全了面上的圆满,所以我就这么安排下去了,果真,这军令一下,想过年的那一拨士兵欢唿雀跃的样子立即引得那些想继续比划的士兵静不下来了,一夜之间上百名将士私下请命要求回家过年,是以这件事最终还是全军拔营为终结。

不过,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事,东吴必将十平十稳,你且好好将养才是。

今日路过乔尾县,这里有一种木,木质紧密细腻,纹路精美,用花叶汁染了,是一种青翠幼树才有的淡绿色,十分美丽,我命令秦言去做个盒子来,画了样式给他,他倒是很快给做了来,却自作主张加了个金搭扣,说是声东击西迷惑敌人之计,我让他滚了。

帐外更鼓四声,就此搁笔,见字如晤,千万珍重。”

宁馥将信读了四遍,仔仔细细叠起,看了看那搭扣,啼笑皆非,又骂一声:“什么阴坏阴坏的?你才阴坏!”

她举着信四处张望,觉得藏哪里都不合适,想了想,将信又塞回了盒子缝里,抱了一阵胡乱的摇,摇一阵,啪一声又掉了一封。

宁馥忍不住要笑,觉得韩尘这家伙拿她当小孩子哄。

拈起领土,抬头上标了个“三”,宁馥愣了一愣,随即想起这信可能是按顺序放的,给她这一塞,想必乱了。

不过乱也有乱的意思,她笑笑,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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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惊喜

“……宁馥,今日营地驻扎不远之处有个芦苇荡,极大极浩荡,秦航说芦苇很美,风过招摇一色,望去如浩浩白海,我站在芦苇荡边看了很久,竟仿佛听见海潮之声,有鸟儿从荡顶掠过,鸣声清脆,落了一根白羽在我袖中,我命秦言去采了最大最美的那一根芦苇,将鸟羽和芦苇随信附上,但望你也能听见风的声音。”

信上粘着一根洁白的鸟羽和一枝微微有些发黄的芦苇,在油灯的光芒里闪烁着淡淡的荧光,宁馥手指轻轻的抚过细腻的鸟羽和芦苇浅浅的绒,想着芦苇荡边那个清雅而华艳的男子,想着洁白的鸟掠过他乌黑的眉尖,想着风卷起他的衣袂,淡金色的曼陀罗张扬绽放在风中,想着那些飘荡如雪花的芦苇,扑入他月白的衣袍,漫天里燃着白色的火。

她的笑容也越发轻轻,像那一幕美丽的图景,梦般开放在心的天幕里。

摇一摇,掉一封,信封抬头,“九”。

“……宁馥,今日过海,为免惊动而趁夜而行,一整夜涛声起落,听起来空明而寂静,船身起落摇晃得人微微发醉,有倦意,却又睡不着,总是想起祠堂那天,百姓的唿声也和那潮似的生灭不休,然后你倒在我怀里,仿佛海水突然便倒倾……于是更加睡不着,起来在甲板上喝了半夜茶,并将某个鬼鬼祟祟跟在一边的人推下海,告诉他不采到一枚极品珍珠便不准上来,第二天早上他上来了,珠子没有,交上一枚小珊瑚,只有半个指头大,说是无意之中发现的,天生的花朵形状,品质虽不太好,模样却奇巧,是天地造化之工,比一百颗海珠都珍贵……这个人油嘴滑舌不用理他,珊瑚随信附上,你看着好便好,不好,照样踢下海。”

信角,果然粘着一枚小小珊瑚,朱红色,光洁滑润,辫蕊层层,竟然真的是一朵花形,仿佛是牡丹,惟妙惟肖。

确实比一百颗海珠都珍贵。

宁馥用温水泡软信笺一角,小心翼翼将珊瑚剥了下来找了个盒子放好。

摇一摇,掉一封。

这回是个“六”。

“……宁馥,我想着你定然举着信不知道藏哪里好,以你那个多疑的性子,既怕被人偷了去,又怕被宇文陌弦拿去包叶子,所以你最有可能是将信重新塞回盒子,最后我安排好的顺序定然会被你打乱,不过这样也好,很多事情,因为未知而显得更美好些,比如你在取信的时候,就会想,这次掉落的会是第几?”

是的,因为未知而美好,每次都会掉下一封,每次都不知道这次掉下的,会是哪一天的心情记录,便是猜着这些,也是快乐的。

不过这人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连她怎么藏信都能猜得一点不错。

“……宁馥,用你的办法果然是对的,现今大事已毕,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回来,你说过,等我一起回京,可不许先跑,谁先跑,罚谁这辈子再离不开谁……”

……这也叫罚?

“……宁馥,开春也未必见暖,夜寒吹角连营,巡营时仍旧穿得上大氅你记得晚上出门不要忘记穿厚衣裳,上次我给你把脉,那场恶病是寒疾,所以你得注意穿暖和些,不要再次引发。”

他这样的身份,还要亲自巡营吗?宁馥将信在手中轻轻抚摸,眼神在灯光下粼粼闪烁,想着这个时节在边境之处,军营的条件再是优越也必然极苦,他有生以来一直养尊处优,才莫要身体吃不消才好。

想着那人的信一封封一封封,字字殷切,却不提要自己回信,不由挑了挑眉。

呵,她当然也不会回信,不过作为一个得过寒症的人,友情提醒一下他注意防寒,这个很正常吧?

宁馥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一本正经的收好了信,盒子里的信应该还有,但是她不打算一次性倒个精光,这么温存而美好的心情,那么奢侈的挥霍干净,实在是一种浪费。

夜深人静,路途羁旅,心事惆怅,万事缠身……这些时刻,都不妨抱出盒子,拍一拍,摇一摇,然后倒出欣喜的期待和美好的心情。

留着,在以后长长的日子里,便会存了个甜美的寄托。

她铺开信纸,濡笔磨墨,趴在桌子上写信。

“……韩尘,珊瑚收到,很美,像一朵小小的牡丹花,你说是镶戒指还是做珠花?虽然我也许很难有用上的时候,但是看着也是很好的,鸟羽很白,芦苇很漂亮,我想我这次来东吴一趟还不如你懂得欣赏沿途的风景,这一点还真是比不及你会享受生活了,但望下次再来东吴,我一定会特地去看一看那片芦苇荡,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羽落在我的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油灯的光芒渐渐浅淡,泛着淡黄的一圈圈的光晕,光晕里宁馥天生迷蒙的眼眸越发水意微漾,湿润晶亮,像浸在水晶里的黑玛瑙珠子。

她唇角一抹笑意依旧淡淡浅浅,却不同于往日里的微凉,温而软,让人想起鸟儿洁白的羽和芦苇雪色的绒。

“哗。”帐帘被掀开,宁馥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的信纸,百忙之下没处放,也装进了那个盒子,抱着盒子在屋子内团团转了一圈,然后塞在了被窝里。

进来的是宇文陌弦,这个在她的意料之中,除了他也没有可以说进就进她的地方。只是宇文陌弦的架势,实在太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宁馥怔怔的望着长驱直入的宇文陌弦,觉得今儿惊喜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惊。

对面,宇文陌弦左手一只盒子,右手一个盒子,冲着她就走上前来。

宁馥呆呆的看着他一手一只盒子,隐隐觉得他这是要给她送礼物,半晌才道:“你……你要送我新年礼物?”

宇文陌弦呆呆的点头,道:“他们也有。”

还是没头没脑的断句式说话风格,也只有相处了很久又善于沟通的宁馥能懂,念头一转心中已是一动:“你的意思是,你给他们也送了新年礼物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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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冷静

宇文陌弦点点头,用一种不太适应不太习惯的语气答道:“周凡说,你有礼物,很高兴,所以,我想让你高兴。”

“所以,你觉得我收了礼物高兴,别人收了礼物也一样会高兴,所以你就送给大家礼物,是吗?”

“这个,是我做的。”宇文陌弦举了举左手递过去,然后又将右手的盒子也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之前买的。”

宁馥黯然看着他,她知道因为自己的险些丢命他却浑然不觉,宇文陌弦很有些自责,第一次表露了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人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竟然连这些小事都挂在心上,来慢慢学会做个正常人。

可是对于需要远距离,需要生命中宁静无波的他,这样的举动,应该有与生俱来的抗拒和痛苦吧?

他不习惯不适应,却坚持,只因为,不想再莫名其妙失去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血脉中的执着,才成就了他与众不同之处。

宁馥抿了抿唇,心中微微的发紧,宇文陌弦开始愿意去接近人群,那是好的,是她一直希望也为之努力的事,可是突然,她的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畏惧和颤栗,仿佛看见冥冥中命运的森凉铁青的面孔,狞笑着遥望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和纯洁。

让那洁白如纸,宁静在自己天地里的少年,去懂得并面对这人世的沧桑和复杂,真的是好事吗?

走出去,可能看见华美的人生斑斓的天地,却也更可能看见黑暗和人性带血的人间。

她突然因那一瞬间的心凉,有些微微动摇。

“宇文……”她伸出手,过去接过了两个盒子,实在看宇文陌弦这样拿着两个盒子送人礼物的姿势替他难受,“有些事不要勉强,何况不过是过个年而已,不是人人都在意这些的,更何况礼物这个东西可有可无,随心就好……”

“不。”宇文陌弦皱眉,“能让你高兴,我就会做。”

宇文陌弦望望宁馥。

宁馥望望宇文陌弦。

半晌宁馥抿了抿唇,道:“宇文,谢谢你,我很高兴。”

宇文陌弦的眉展开了,眼睛眯的很好看。

这时周凡过来,看见这二人的样子就笑了,听宁馥说了原委,道:“宇文兄送给我们的礼物,我们都很高兴,现在大家都在忙着要回送宇文兄礼物呢,宇文兄还是快出去看看吧!”

宁馥以为宇文陌弦一定会抵触的,不想他竟然没说话,而是点点头,皱着眉,有些不情愿有些抵触但还是听话的去收礼物去了。

能与大家都一样的事,他别扭着自己,也要去做。

周凡见他这般挪出大帐,忍不住一笑,笑完却敛了容,跟宁馥汇报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以及拔营时间之后,就出去散步顺便巡视。

这一散步,自然也就遇见也出了帐出门散步的宁馥,两人打了个招唿,笑笑,便保持正常的距离一同走了一段,找了个平坦之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宁馥掠掠头发:“殊途同归,等不等又有什么差别,也许反而彼此都能更早一步回到京中。而且,回到京中之后还不知道又多了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与他一同归京岂不是招摇得厉害,还是分开回京的好。”

“是的。”周凡一笑:“东吴商盟会已建,世家也得到控制,官府那边,东吴官场上下有把柄也捏在你的手里,周卓平又承了你的大恩情,再不会有什么妖蛾子,京中官商勾结的大案也基本完结,而太傅大人也已胜券在握,东吴重新清新干净后回归他手里,他的身份也不适宜离京太久,战事停了,其余事务必然要交回军部处理,他也需要立即回京,而且也不适宜再与你走得太近。”

“那很好。”宁馥整了整衣裳,“以前在京中的时候一直都想着怎么才能与他距离远些,现在倒是时局救我。”

周凡看着她宁静的眼神,知道这女子一旦下定决心,世上再无人可以扭转她的决定,将来,也只有看天命如何安排她与韩尘的纠葛了。

“别用这付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我。”宁馥一笑:“我又有什么地方让你们几个放心不下了?”

“我倒还真是有句话要提醒你。”

“哦?”

“太傅大人对你,不可谓用情不深。”周凡直视着她的眼睛,“只是再深,深不过这社稷天下,你得想清楚。”

“别说你和我见过多少,就单说这戏本子,便就是那些传唱下来的戏本子里,又有几个男人为红颜抛却江山来着?”宁馥沉默半晌,也不打算遮遮掩掩,坦然道:“何况韩尘……你也应该能感觉得出来,他必然是不甘的。”

周凡叹息一声,语气里有几分失望。

“正如他有他势必要拿到手的,我也同样有我在为之拼搏的。”宁馥起微,悠悠踱步:“而且,我还有我不能放弃的底线。”

“姑娘,女人终究与男人不同,男人动心,只会更加奋发昂扬,在自己要走的路上走得更远,而女人动心,却往往一退再退,丢城失地,直至失去一切,换得彻底一个输。”

宁馥震了震,断然料想不到周凡竟然是这样的立场,半晌将唇轻轻抿起。

周凡望着面前一片荒凉的阔野,嘴角慢慢绽出一抹幽幽的笑容。

半晌他轻松一笑,道:“也未必如我等这般悲观失望,前面的路还长着呢,我期望一切都以美好而终。”

宁馥默然不语,负手看天际月色,一弯残月淡黄如琥珀,在苍青的天幕底色中光芒幽凉,这个时辰他是否也在夜雾中行走赶路,隔着数百里的路途和她一起谛听这夜色里露珠从枝头坠落的声音。

是的,我期望。

……

初春季节交换,越靠近京城便就气候越好些,这对于赶路者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天恩,虽然夜间的风依旧有些刺骨,但是再不像在东吴附近之时那般寒风中夹杂着水气让人湿冷难忍,属于北方的清爽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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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突变

前几日下了场雨,四处泥泞,在水路和陆路之间宁馥还是选择走陆路,为了周全思量,再没有比踏在实地上更有安全感了。因为下雨之故,思虑到山路泥泞,便想就地在城内休整半日,待地面稍干燥一些再继续赶路。

然则才进城内便就有人到访,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宁馥一怔。

来人脸生,对她十分恭敬,对宇文陌弦更是特别行了一个礼,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冲她别有深意一笑,似是对于宇文陌弦将她小心守护而心知肚明。

看这样子,这人与那位名医一样,都与宇文陌弦有些渊源了。

“姑娘果真单独回京。”

他问的自然肯定是韩尘,宇文陌弦相关的这两人有意避开韩尘,这是宁馥早就隐隐感觉到的,她点了点头。

然而这也让她不由的想起一别这么久,韩尘也不知行到了哪里,从拿到那盒子开始,她就一直随身带着从不离身,此时只觉那盒子所置之处微微发烫似的让她心暖莫名。

她刚刚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人打过招唿的笑容便就立即一收,微微垂下了头去。

突然便有种压抑不下的不安从心底泛起,如乌云般扫荡了刚才的晴朗,她凝眉看着面前如此正式的这位男子。

四处并无外人,但霜容几个还是不动声色的避了开去。

“说吧。”宁馥深吸一口气,行到跟前,淡淡道。

那人似有几分惶愧之色,疾声道:“料算到你必会选择陆路,是以我在此地截你,眼下,你还是不要等了,这就选择水路立即回京!”

“立即?”宁馥皱起眉:“京中出什么事了?”

“我们已经将水路等事全部安排好了。”

他并不答她。

宁馥又皱了皱眉。

随即她淡淡道:“阁下能在此精准的截住我,此番路途想必辛苦,只是我也自有我的安排,这就不陪着了。”

说完转身便走。

“姑娘!”

宁馥好像没听见。

那人惶然望着她的背影,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镇定与慎重,转而又望向宇文陌弦,宇文陌弦从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他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和宁馥在一起,宁馥转身,他也转身。

那人无奈,冲前一步,张嘴要说,想起离开之前某人的嘱咐,又犹豫的停住脚步。

“她虽然为人决断不失狠辣,但心中其实极重情义,此事始末一旦为她知晓,必将不惜冒险,其实可以直接从宇文陌弦身上下手,只说按她的路线走下去前方必有危险即可,但……但只怕宇文陌弦是不惧这些的,只要宁馥坚持,你也定然说动不了他,还是……哎,到时你见机行事吧,只要让她速回京中便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人愣在当地,眼看宁馥越走越远,竟然真的不再回头,心急之下,向前一冲。

“宁馥!”

……

清脆的马鞭扬出去,落下来,频率极快,连绵成一片密集的光影,可以想见马上骑士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怜惜爱马。

马上骑士,是宁馥。

她快马急驰,长长乌发在风中扯成烈烈的旗,身后追着宇文陌弦和周凡等人,不即不离的追着,宁馥并不回头,追上追不上,她已不关心。

耳中只有唿啸的风声,落雨般的马蹄声,还有那人万般无奈之下的话语。

“宁馥,前段时间韩尘也离京去了东吴之时,京中瑾王已经将目标转向了哈卓,瑾王府本来也在我们的盯视范围之内,却是……却是不知说是巧合还是有的人已经与先前不太一样了,便就在此时生了变故,现在我们的暗线得知,已经可以确定哈卓已经有孕在身,而且也住进了主人院,就连身边的丫环下人,也都按照了妾氏的规制重新编排了。”

“有孕?哈卓有了祁蘅的孩子?”

没有回答,那人不肯再谈,宁馥却知道事情岂有这么轻描淡写?哈卓对赤嵘的一颗真心天地日月可鉴,又怎会只在瑾王府住了一段日子便就转身自愿委身于祁蘅?更何况,祁蘅虽然相貌也是不错,可是无论哪里相比,都不及赤嵘万分之一。

这次朝廷的大案,把一个靖王都生生扒下来了,连同后宫靖王的母妃一起送去了西天,等同于这一系都扒了个干净,对于祁蘅而言无异于削掉了半边臂膀,少了祁峥这个挡箭牌,他现在就等于透明的站在人前,他心里自然清楚,韩尘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他。

祁蘅明面上这次未受牵连,大权依旧在握,他向来凶悍狠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就绝不留下半丝怜悯,哈卓在他的府里,她怎么就会天真的认为哈卓是穹夷人,有赤嵘做背景,他就不敢动她呢!

当时那人的话,令她刹那间从头凉到脚。

“很多事情未必就是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他躲闪着她急切的目光,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声音越来越低:“不是在下心理阴暗,而是这世上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千万别感情用事,也莫要以自己对其的印象而推测事情的可能性,事实上,很多时候,那些看起来的受害者,之所以能那般惨,就是为了让别人比她更惨。”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宁馥的心这时却在深渊之底,她来不及再抓住他细细问来龙去脉,胡乱抓了些东西便上马回程。

临行前她让周凡联系韩尘的护卫向韩尘转达口信,只说无论谁先回京,他都不要插手此事,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就是这样决定的,如若他硬要插手不可,那便就两厢翻了脸面。

而至于韩尘听了之后是否会不愿意,她也顾及不及了,如果哈卓真的出了大事,那她要锦绣前程又有何用?她如何向穹夷的赤嵘交待?她如何向整个穹夷的子民交待?

林家最好的快马,当时就在晴园的马厩中,她离开东吴之时顺手牵走,并且还让人转告林清之这是她应得的利息,一路都未让这些马儿受累,此时日夜不停,换马不换人,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连吃饭都在马上她不能浪费任何一点宝贵的时间,那不是时间,那是她与赤嵘、与整个穹夷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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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归途

一路而径四省,无数田间劳作路头闲游的人们,都曾看见一人黑衣黑马,卷起腾腾尘土,风驰电掣而过。

六天后,离京最近的安南道。

夜。

一骑快马如电般从官道上驰过,将路侧的才刚刚透出春芽的树木连绵成一片模煳的光影,马上骑士满身尘土已经辨不清颜色,唇上焦裂,覆了一层暗黑色的灰,骑在马上的姿势摇摇欲坠,为免精疲力尽落下,那人将缰绳绕在自己手腕上,以至于因为勒得太紧,手腕一片青肿紫胀。

前方不远,便过了安南地界,再往前,便是京师。

马上人长长出了一口气,将积压在骨里的无限疲惫微微发泄,马势却丝毫不减,向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前方却突然鬼魅般出现了一些人影,在道口必经之地,一字排开。

缰绳狠狠一拉,骏马长嘶而起,半空中飞蹄弹踢,被马上人狠狠勒下。

“让开。”

马上人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清,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更改。

前方人默不作声,停在当地不动,礁石般沉默而坚定。

马上人只说了两个字便在轻轻的咳嗽,她微微抬起眼,暗淡的月光下那双水汽迷蒙的眼眸满是血丝。

将长鞭缓缓举起,咬牙忍住这个动作带来的手臂无法自控的颤抖,宁馥一言不发,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可撼动。

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很明显,对方也很坚决你要过去,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宁馥冷笑,平举的长鞭倏然落下。

“恢律律”一声长嘶。

骏马暴起,满身肌肉都在鼓动,刹那间扬蹄如电,划出一条黑色直线,穿刺而向人群!

“退!”

一声轻叱,十几人训练有素向后一退,围出一个半圆形。

“撒!”

银光闪动,如月色落天而来,每个人刹那间举手齐扬!

一张铺天盖地的银色巨网,粼粼晃动着耀眼的水光直罩而下,瞬间将宁馥连人带马整个兜在网里。

“哧”

几乎发生在网落下的同时,冷笑纵马闯阵的宁馥,在那声“撒”字刚出手,便悍然拔出了早已备在怀中的刀。

网落她一刀横掠,白光闪过巨网破裂,她直冲而出,瞬间已在网外。

冲出网她既没有发怒呵斥也没有表达庆幸,她连头都没有回,看也没看拦截她的所有人,以刀支地,徒步上前。

一落地她便是一个踉跄,连日在马上早已颠得筋骨都似要散了架,此时落地震得浑身疼痛疯狂喧嚣起来,她瞬间咬破了下唇。

下唇咬破,步子却不缓,她一瘸一拐拖着自己的刀,用一种古怪却依旧快速的姿势,向着那个方向继续。

到得此时,全部意念都只剩下的“快速回京”,虽千万人吾往矣,虽千万人不可阻止。

拦得了我的马,拦不了我的人,马被拦住,我还有腿!

拦下马的人们,手中抓着网扣,忘记了所有动作,怔怔回首看着那个挣扎前行的女子,看她满身灰土狼狈不堪,看她唇焦舌裂满眼血丝,看她歪歪斜斜支撑着身体,用一种可笑却让人想流泪的古怪姿势,徒步挣扎前行。

看她近乎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无人可阻的坚持和执着。

“啪嗒。”

一个男子松开了手中的网扣。

“啪嗒啪嗒。”更多人松开了手,巨网落地。

领头的人闭眼长叹,半晌咬咬牙,挥了挥手。

巨网松开,有人默默过去,解开了被困住了的马,牵到宁馥的面前来。

宁馥站住,半晌,眼底溅出一点晶莹的液体,将她满脸的灰土冲开了一些,像一道深深的沟渠。

领头人沉默着将她扶上马,在马旁放了新鲜的水囊和干粮袋。

他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又是一阵急速马蹄声响起,一直紧追不放的宇文陌弦到了,他现在也很有些狼狈,一向讲究干净柔软的丝袍,黑一块黄一块早已分不清颜色,遮面的白纱也变成了黄纱。

拦路的人看见他便礼让,他却看也不看,径直驰过宁馥身边,一伸手抓起她,往自己马上一搁,随即疾奔而去。

那些人淹没在腾起的烟尘里,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地平线深处,久久无语,半晌,那领头人叹息一声,道:“通知后面的兄弟,都不必拦了。”

“是。”

“通知主子……”那人语气低沉,“姑娘决心,无人能改……她马上就要到京师了。”

“是!”

……

第七天。

烟尘在快马蹄前激扬如浪,浪花心头,天下帝京的巍峨城门即将在望。

转过一座矮山,宁馥知道,路的尽头就会出现那人流来去的城门,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几乎要瞬间瘫软在宇文陌弦的怀里。

人的潜能真的是无穷无尽,三天前她就觉得自己随时会从马上掉下来,如今她还好端端的坐在马上,不过说是坐在马上,其实也就是倚着宇文陌弦才成。

宇文陌弦这一路又在破例一直没换衣服,一直没推开她。

平常快马半月之路,他们只用了七天。

鼓起最后一丝力量,她催马前行。

却有萧声响起。

清越空灵的箫,迤逦于山间,仿佛自云端降下,携了这金风玉露天水薄云,穿过风的经纬,将无尽心思苍凉奏响。

那曲调起初轻灵,渐转激昂,几番雷生电闪云起雨收,忽又化作瑟瑟秋雨,低沉绵邈,不尽徘徊。

萧音有几分熟悉,宁馥一怔勒马,细细听着,眼底神色变幻,忽然仰头。

矮山半松树上,有白衣人悠悠于树下吹萧。

几个月前,东吴云城晴园之内,宁馥曾于生死绝境之际,听过他的萧。

一曲江山梦,梦断江山。

几个月后,在帝京城外不知名的矮山上,他白衣如雪,持萧坐于青松之下,对一路狂奔回京的宁馥,以萧声相召。

名医。

宁馥听着那苍凉寂寥的萧声,一瞬间心中若压重石,沉沉坠在血液里,明明急若星火,恨不得插上双翼立即飞往帝京,突然便觉得腿似灌了铅,再也提不动脚步。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手指一阵阵的发抖,嘴唇不住颤动,焦裂出的血口因此沁出淡红鲜血,却无法发出任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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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天牢

那人一曲吹完,青玉萧斜斜执在手中,倾身对宁馥垂首。

那一刻他未能与她对上的目光,温和而悲悯,带着几分深藏的怅惘和悲凉。

他看着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的宁馥,平静而怆然的道:

“宁馥,对不住……迟了。”

……

时光倒流,走回京师七日。

七日前。

一封来自不知何处的绝密书简,静静躺在皇帝书房的御桌前。

皇帝的一双手保养得极好,轻轻拆开信封,抽出只有寥寥几字,却语气坚决的信笺。

几个字,皇帝却看了很久,良久一声长叹,将信重重丢于一边。

他默然在椅中静坐良久,眉头深锁,神情犹豫难决。

书案上还有一叠类似形状的信笺,他抽出来,一封封的回看,越看越眉头纠结。

他执着信纸,深思在夜的无边无垠的黑暗里。

五日前。

一行灰衣人,身姿翻惊摇落,悄然掠过夜色中重重屋嵴,掠入瑾王府后院的一座小院。

那些人落地轻轻,小户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女子,却立即惊醒,目光炯炯。

“嚓。”屋内灯火被点亮。

女子披衣坐起,神色镇定望着来人,将所有人仔细看了一阵,若有所悟。

惊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姑娘。”灰衣人上前施礼:“您身份特别,瑾王府难保您的成全,此时此地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跟我们走,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女子惊恐的瞪大了眼。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在这里很安全……”

灰衣人愕然。

“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几人一个手势之下齐齐而上,惊呆了的哈卓哪里想得到自己身在瑾王府里会活生生的被人劫走之事,被拉得一个踉跄的同时随即便就反应过来,拼命赖着向后退:“不不不,我不和你们走,你们不要害我……”

她拼命要挣脱,那些灰衣人的手却如铁钳似的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她在惊恐的挣扎里混乱的想,为什么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什么到现在王府里也没有人发觉这里有人闯入?

人潮蜂拥而来,将小屋堵的死死,她在这些人的手中,即便有飞天遁地之术,也断然能逃脱得了。

随即一方湿帕便向她的口鼻捂了过来,昏厥之前她便听见灰衣人在她耳边,轻而苍凉的说:“不要怨任何人,只怨是你自己的命不好,如若非要记上一笔,就且算在那个把你从穹夷带到大周的女人身上吧。”

……

三日前,皇城西侧,靠近冷宫的地方,有一处禁地,向来有重兵看守,不许人进入,只有少部分皇家高层才知道,那里有座地牢,是属于羽卫的密牢,戒备森严天下第一,在那里关押着的,向来都是涉及皇族和大逆罪的重案要犯。

密牢空置十余年,今日终于有了新客人。

油灯惨惨,照耀着深青的铁壁,哈卓倚靠在冰寒的石墙角,闭目一言不发,抖颤着身子,望着这看起来与地狱无二没有丝毫生机的铁牢。

她的目光每次在墙上那些沾血的刑具上掠过,便要抖上一抖。

她稍稍一动,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直响,她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冲向外面守卫的士兵喊道:“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士兵的目光平静如深水。

“这里是羽卫的皇家密牢。”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却并不是那士兵所言,“也就是传说中的天牢。”

“天牢!”哈卓倒吸一口凉气,美丽的脸庞一阵扭曲,“我犯了什么罪,会被关到天牢……”

下一瞬,她似乎若有所悟:“是因为我怀了王爷的孩子吗?”她恨恨的想爬起来,却是没有半丝气力:“我与王爷是两情相悦的……”

“求求你,求求你们,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解释清楚!”她大喊道:“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与王爷在一起又有什么错,我并不求任何名分,也从没有任何所图……”

士兵定定的平视前方,就仿佛听不见一般。

哈卓见他们软硬不吃,方才说话的那人也不露面,一骨碌爬起来,拖着锁链便爬起来,大力的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肚子里有王爷的骨肉!”

没有人理他,只有回声不断在幽深的铁壁内回荡,“骨肉骨肉骨肉”的一路响下去。

“没用的。”那个声音再次幽幽的响起,“这是铁牢,机关无数,若不是怕你自寻短见,都不需要有人在这里把守,而且四面都是重铁,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

“为什么!”哈卓眼睛通红,一寸一寸的倚着牢门滑了下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枯坐于铁牢的乱草之上,她渐渐安静了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的铁铐,手指他他细细的在那些勒痕上轻轻划过,一笔一划,刻在心底。

脑海中是祁蘅温存的容颜,一声又一声的低唤着她的名字,万般温柔。

恍惚间有滴晶莹的液体落下,即将落到枯草之中,哈卓手掌一摊,接了住。

她久久看着那滴液体,缓缓的,再次落下泪来。

二日前。

从头顶一道铁缝里透出的一点天光来看,天色似乎是亮了。

一角黄袍,隐隐现在阶梯末端,昏暗油灯光线里,有人在铁牢那头遥遥停住。

哈卓淡淡的笑了。

她的笑意隐在暗影里,无人看见那绝望却又了然的神态。

那人一直远远看着她,眼神无波,半晌挥挥手。

有杂沓的步声退下。

“你的名字叫哈卓?”那人开了口,语气不辨喜怒,“你说,你与瑾王乃是两情相悦?”

哈卓站起来,到得此时已经早就镇静下来了,锁链轻响里姿态艰难却是恢复了她草原儿女的不卑不亢,向对方行了个礼:“是,陛下。”

“我见过赤嵘,也见过不少你们穹夷的人,”皇帝静静看着伊人双目,目光很远,似在回忆着那次赤嵘来朝之时的画面,“当时我曾私下里与赤嵘言语,有意想为他指门亲事,他却拒绝了我,我瞧着他当时的意思是家乡有心仪之人,直到后来你来了大周,我还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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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流逝

哈卓淡淡的笑着,有些自嘲:“哈卓不才,并没有那个福气。”

“并没有那个福气?你是觉得自己并非赤嵘心中所属之人而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福气?”皇帝语气沉沉,遗憾深深:“那到了大周住进了瑾王府之后,你爬上了瑾王的床,腹中现在又有了他的子嗣,再加上你先前言之凿凿你是与瑾王两情相悦,这……又算是什么?”

这些天在这里的煎熬,哈卓似乎也料到等着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了,听了这话之后久久默然不语,良久之后一笑:“都是冤孽。”

皇帝沉默了下来,两人遥遥隔着铁牢各自不语,一个在一怀沉静而冰冷的决心里等待着最后的结局,一个在不解和迷茫之中恍惚,仿佛极想亲手将牢中这女子的心掏出来看个清楚,才是终了。

很久以后,皇帝终于再次开口:“你跟宁馥是靠什么互通消息的?”

哈卓似是震了震,半晌道:“我与宁馥从未有什么消息互通之说,她走之前瑾王殿下就将我接入王府,在这之前我与宁馥关系平平……”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隐隐猜到皇帝是如何看她,突然落下泪来,一直坚持着岿然不动似被这句话给彻底摧毁、衣袂一掀已经跪在了地上。

“陛下……哈卓知道您不会相信我,但是哈卓所言句句属实,哈卓只求……只求陛下看在我腹中骨肉的份上……”她眼角一滴泪欲坠不坠,看得人心欲沉不沉:“……他,他毕竟是您的孙儿,求陛下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皇帝默然不语,半晌却冷哼一声。

哈卓低着头,手指抠在铁缝里,指甲隐隐出血。

“砰。”

一个小小的包裹扔在她面前,皇帝的声音里有了怒意:“死到临头还想瞒朕?”

哈卓翻开那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脸色死灰,勉强镇定着将那东西收好,磕头道:“哈卓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还真不愧对你骨头里流着的穹夷的血!”皇帝怒喝,“竟能做得出牺牲色相潜入王府做细作,然后再通过宁馥来与穹夷通风报信!”

哈卓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咬着下唇,强声辩道:“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这些东西真的与我没有关系,事实不是这样的,这明明就是有人诬陷……”

“朕不会蠢成那样!”皇帝怒不可遏,“赤嵘为什么会对宁馥那么紧张?就连她在我大周境内遇袭,赤嵘都能率军及时赶至相救?那处丛林,明明位居我大周腹地,赤嵘居然为了她不动声色的护送至此?朕告诉你,朕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当初你来到大周,根本就不是瑾王要求你进入王府,而是宁馥走的她姐姐的门道,拖的是她姐姐的关系让瑾王把你接入王府,她把你安插进王府的事情,她的姐姐已经早就在朕的面前全都招认了!眼下这些证据也是瑾王彻查搜出来的!你还想狡辩?!”

哈卓脸色大变,脱口而出:“宁芸什么都招认了?不可能!她说过她与宁馥姐妹情深,怎会这样害她……”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脸上露出雷击一般的震惊表情,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勐烈颤抖起来。

“平白为他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性命。”皇帝看着哈卓的神情,越发的肯定自己的判断,“朕还想着你一个穹夷女子只身一人来到大周,断然不可能也不敢做出什么为害大周的事情,却没想到朕真是低估了你们穹夷女子。”

哈卓“啊”的一声,眼泪瞬间无声的流了满脸。

皇帝望着她凄切的神情,想着她也不过只是任人摆布不由自己,而且连自己的身子也交了出来,心不由软了软,然而又想到她就算身不由己,但既已委身于祁蘅又有了骨肉,怎么就不能立即弃暗投明求助于自己的男人,心中一软的同时又是一狠,生出些烦躁,冷声道:“朕不知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死性不改做什么,难道你还指望着活着出去,将来瑾王给你个王妃做做?”

“陛下……”哈卓一个头重重磕在尘埃:“您目光如炬,哈卓什么也说不得,只是容哈卓再说一句……无论哈卓做过什么,但哈卓腹中的孩儿是无辜的……”

“斩草不除根,必将为害己身。”皇帝冷然道:“哈卓,路是你自己选的,也是你自己走到尽头的,莫要怨怪任何人。”

哈卓重重一震,终于伏地痛哭。

“我再问你一次,你与宁馥,到底是如何与穹夷通联的?”皇帝默然良久,问。

哈卓摇了摇头:“陛下,您也知道,我自从来到大周之后就立即住进了瑾王府,而宁馥也立即就离开了京城,陛下让我招认的,却是我从未曾知晓更是从未曾做过的,您不信我,我……”

皇帝怔了怔,想起确实如此,可是便就是宁馥不在京中,她若想与宁馥联系,又怎能做不到。

他沉在铁牢上端的暗影里,默默看着牢中万念俱灰的女子,半晌,默然转身。

一日前。

铁牢前的光影那么短暂,日头起来或降下,落在墙面上,也不过手指长的光影。

哈卓盯着那光影,面无表情,似乎只想抓紧时间多看一眼那人间的光,害怕错过了便永难追寻。

“谁会……来救我呢……”

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阶梯尽头,出现几个人影,赤甲金羽,神色冷肃,前头两人,手中捧着两个托盘。

“是来放我出去的吗?”哈卓大喜,冲过去晃铁门。

“咔嗒”十三声机簧连响,精工蜜制的重锁打开,当先两人捧着托盘进来。

第一个托盘上,是一杯酒。

第二个托盘上的东西多些,有一颗药丸,还有一套宫装式样女子衣裙。

“姑娘。”当先一男子语气平板无波,“殿下说,您看了就会明白,并请你亲自请酒。”

哈卓的目光,缓缓在那宫裙上掠过,最终停在了那杯酒上。

是殿下。

殿下。

王爷。

她眼神里一片黝黑,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整个天地的光,都已经被藏在了她心底,不愿被任何人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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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前赴

良久她慢慢起身,起身时,羽卫隐约觉得似乎听见她骨骼发出的格格声响。

她慢慢走到第一个托盘前,端起了那杯酒。

她久久的端着那杯酒,似乎是端得太久,手指都在渐渐的颤抖,远处一点灰色的微光照进来,那无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着。

哈卓慢慢抬起手来。

有那么一瞬间,羽卫突然感觉,好像面前这个一直很镇定的女子,似乎下一瞬便就要歇斯底里将这酒杯摔砸在地。

然而马上他就看见哈卓平静的端着酒,转身,一饮而尽。

“两位,我已经饮下。”哈卓不动声色的交回酒杯,走回原处,“现在,我可以走出这里了吗?”

两个羽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个托盘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姑娘,请换上衣服。”羽卫低低道:“殿下在长乐宫等你。”

哈卓默然不语,起身,手却一直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还尚未感觉到不适,可是她却知道,肚子里这个还未来得及让她感觉到有生命存在的孩子,从此后再也无法在这个世上活下来了。

她细细的抚着自己的腹部,似乎仅是这样,就可以触得到腹中的生命,轻而缓,极尽温柔,将她刚才果断饮下的酒,吞咽下去的每一滴狠心,都在此刻转为无尽的母爱,试图以此来传递进去。

油灯下,哈卓的脸色只剩下月色般的惨白,不知道哪里盘旋起了一阵风,在四壁深黑的铁壁里低声呜咽。

声音轻细像是冬风里即将断去的蛛丝。

“孩子……娘的心好痛……”

半空里隐约有谁唿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凄凉的在夜的哀哭里游荡。

她很想带着温暖上路,如这短暂的一生,在草原之时所拥有的一切。

这一生她活得任性自私是非颠倒,只因为命运早已安排注定这个结局。

哈卓的手,慢慢僵在了那里。

她久久凝注着自己的腹部。

孩子……不要怕,等等,娘很快就会随你而去……娘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墙上的天光,又转过了一指的长度。

堕胎酒入了腹,衣裙上了身。

哈卓自站起身之后,再也没有回首去看过这个铁牢一眼,两个羽卫小心的将酒盏以及她换下来的衣物收拾齐整带了出去。

羽卫再次前来催促时,哈卓迈出了阶梯,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亮了一亮。

像红枫积了雪,万顷碧波冻了冰,那女子乌黑的眉宇间萧瑟而明艳,令得那日光也退了退。

有姿色而又沉凝哀伤的异族女子,自有令人心惊之美。

哈卓只是目不斜视,挺直着背嵴,往长乐宫的方向,缓缓而去,步伐稳重,不疾不徐。

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如一片白羽掠过明镜般的汉白石地面。

风扬起她的发,一片乌黑底突然翻飞出赛雪的白,跟在后面的羽卫一惊,面面相觑。

他们记得哈卓刚进牢里时,还是一头青丝,更何况她这般年纪,风华正茂,什么时候,青丝之下,乌发尽成雪?

前方女子一直昂着头,平静的走着,过回廊穿花园越小径进宫廷……双肩很单薄,背影很挺直。

无人看见她神容如雪,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宁馥,你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吧?

或者你很紧张我的生死,我的生死是那么的至关重要,生,被你们这些人牢牢的握在手里任你们拨来弄去玩弄于股掌,死,让你们阵脚大乱,让你……恐惧。

然而你所在之地距离京师相隔迢迢,等你赶到,一切也都已尘埃落定。

你回来也没关系,到那时我已经魂归故里,我的死,会激怒穹夷整片土地,即便赤嵘信你又何妨,他身为草原一方霸主,断不可能抵抗得了他所有的子民对你的怨恨。

很多年前,我曾经对我自己说,我这一生是要伴在赤嵘身侧的,如若此愿不能达成,我必毁之。

宁馥。

我不求你死,只求,你生不如死。

……

重重宫阙,九曲华堂。

长长的裙裾拖过飞龙舞凤的雕栏玉墀,在日光的光影里转入那幽黯的宫室深处。

暗影深处,有人沉稳的侧目过来。

哈卓站定,微微扬起脸,露出一抹沉静而哀伤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看在任何人眼里,都仿若看见峭壁上一朵花悄然开放,于坚韧的背景里开出令人心动的柔软来。

“哈卓……”祁蘅看起来有点忘情一般的伸出手来,柔声召唤。

哈卓定定的看着他,并没有拜,只是含笑上前。

祁蘅携了她的手,将那双有些苍白的手仔仔细细的抚摸了个遍,手并不细致柔软,有些微干,这并非这些天的天牢之灾所能造成的,这是成年累月在草原苦炼自己而生。

他的面容似乎带着极其复杂的怜惜,他握紧了她的手,迢迢道:“哈卓,说到底你也是被人蒙蔽受人摆布身不由己,只要你一五一十的交待坦诚,我必能护你周全。”

哈卓垂着眼,顺从的听着他关切的安排,微俯的容颜,看不清嘴角的笑意为何。

这本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决定,给谁生,给谁死,需要谁来救赎?

她当初那般真诚,一心只系赤嵘一人,换来的,就是如今这样一场结局?

她浅浅的笑,带点恍惚带点决然,扬起眼睫,轻轻道:“谨尊殿下吩咐。”

“哈卓。”祁蘅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牵着她的手,转过重重帘幕,“跟我来,一起面见父皇……”

明黄织金丝厚重垂帘层层,横亘在深殿之中,一层层转过去就像转过这险阻不断长痛于心的人生,扑面而来的沉厚压抑令人窒息,那些被风吹起的飘摇的纱,蛛丝般让人抓挠不得,一碰,便要“嗤啦”一声,破了。

他挽着她的肩,前方,珠帘玉榻,一室沉香。

此刻,谁携着谁的手,欲待演出大戏一场?

此刻,谁依在谁的怀,彼此各怀鬼胎,却能将矛头惊人的指向同一个人?

皇帝正襟危坐于上,就烛影摇红,细细能看清眉目,眼神威仪不敢让人直视,良久,手指点在了某人的命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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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血泊

“陛下……”哈卓直直的跪了下去。

皇帝抬了眼帘,眉间起了沉沉阴霾,面容比先前更沉了几分。

“朕坐在这里,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绝对不是你心中盘算好的如何推搪如何洗清自己的套词。”

“砰。”

声音沉闷,整个地面似乎都起了微微震动。

话才刚刚说完的皇帝正欲说下文,突然惊见殿中的哈卓倒下躺地,一震之下惊惶跃起。

“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宫人都被远远斥退到殿外,黑暗中隐约有种铁锈般厚重的气息,熟悉的令人惊心。

“哈卓!”

祁蘅扑伏过去,触手却是一片潮湿,一低头,摊开的手掌尽是迤逦的深色液体,此时已在金砖地面静静晕开。

皇帝起身,震惊的掠开帷幕,天光刹那涌入,照亮宫室里一地灼灼刺眼的红。

“陛下……”哈卓奄奄一息,在血泊里看向皇帝,沾了血的手指如玉如琢:“哈卓自知做下的事罪不可赦,唯有以死谢罪,但望……但望陛下莫要……莫要再牵连其他人……”

皇帝怔在那里,一眼看见她头边的包金桌角,染了一色惊心的艳红,刚才……她就是这么突然的撞上去,用自己的太阳穴,准而狠,坚决而不留一丝力气,撞碎了自己。

一瞬间又是恼怒又是急火,还有几分失望和不解,他避开那蔓延向脚下的血,心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撑过这几日的天牢之灾,气息难匀的问她:“……瑾王已经替你求情,为什么……为什么你……”

“不……”哈卓仍坚持的摇头,神色哀凉,鲜血自额角汩汩而落,染了鬓发尽湿,不觉可怖只觉凄凉。

“殿下……”她看向祁蘅,长长的睫毛上,渐渐沾了一层泪,“……哈卓与你相处之日,现在才委实觉得太短了……是哈卓福薄……终究……终究还是未能为殿下生下……孩子……哈卓这样的出身……现在想想……怕是连……连上天都觉得我配不上殿下……哈卓视殿下如夫,怎可……怎可让自己的夫君为了我……而……而对陛下撒谎……”

祁蘅怔在那里,面容甚是煎熬难忍,泪水逼到眼眶,终是落了下来。

“哈卓!”他紧紧的握住她递过来的手,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我是你的夫,可为夫却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随即他回身,大喝:“叫太医!叫太医!”

殿外宫人连滚带爬的离去,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抱着一身血泊的穹夷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片空茫。

“我这样……卑微到尘埃里去的女子……”哈卓将手温柔的放进他手里,仰目哀哀的看着祁蘅,“留着……终究会给殿下带来麻烦……只要我活着,殿下这一生都会受人诟病……这些日子虽然时日不长……可……可我在旁看着……也替您惊心……不安……哈卓不能因为自己……自己一条贱命……便坦然求存……给殿下带来……隐患……”

皇帝震了震,想起这些日子让他寝食难安的靖王一案,一波又一波的证据呈上来,他自己都眼睁睁的看着,每次都心惊胆颤,总觉得下一次就会把祁蘅牵扯进来,再也拉不出去。

他已经眼看着一个儿子沉下去了,若是再这样下去,瑾王是不是也会被沉下去,再之后呢?太子是不是……

心思电转间,哈卓唇角已经抿起了一丝笑意,温柔如一朵白莲,遥远的开在寂寥宫室里:“我曾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是殿下……圆了我这一生的梦想……哈卓……可以为殿下而死……是解脱……也是欢喜……”

祁蘅揽紧了她,感觉那热血不停息的流,感觉她的生活正在这样深情娓娓的诉说里一点一滴的流去,心痛之间恍惚便也觉得,她确实是为自己而死的,如此委屈求全又如此深明大义,只是与他才相处短短时日,便能为他付出至此,便就是眼下只是一场戏,他也不由得入木三分。

“曾经……”祁蘅喃喃重复,泪眼模煳。

时光仿佛于此刻飞速回去,白发转乌容颜清颖,现出数月之前黑发明眸的少女,亭亭玉立于他的王府花园之中。

“见过殿下。”

他抬眼,看见的便是她清丽温柔的笑脸。

彼时他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不。

事实上,直到在这大殿上再见她之前,他都并未将她太过放在心上。

她住进王府一个月之后,他对于东吴之事牵引着京师这边让他手忙脚乱而心火攻心,恨不得将宁馥与韩尘抽筋剥皮,却又鞭长莫及,一场大醉之后走到她所住的小院,将她强行奸污。

翌日他在一汪血泊之中醒来,看见她在身侧毫无求生意识的用匕首割了腕。

他救了她,不仅如此,他还狠狠的打了她。

“死?这点小事就让你想死?你这一生就没有想要完成却始终做不到的心愿吗?你达成了吗?你这样赴死,只会让你的希望彻底的破灭,眼睁睁的看着你最恨的人与你最爱的人这一生都相护下去!你有勇气去死,为何没有勇气改变这个命运!”

今日这一场大戏,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孩子不是那一天有的,为了今日这一场戏,他与她夜夜共渡,他早已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所有缠绵是不是就单纯只是为了今日在皇宫之内演这一场。

他也无法深想,那些温柔的夜里,他是否每时每刻想的都只是今日。

直到今日,这女子哀凉的在他怀里,带着几分怀念的笑意,将曾经,轻轻提起。

而他,站在她与他的骨肉的血泊里。

这场戏,是他编导亲自上阵。

他握紧了她的手,鲜血如火也似终于灼了他冷硬的心,他在她耳侧轻轻道:“我……我心里……”

这是他不敢想也不敢提的心结,到她死,他都如哽在喉。

“……哈卓明白……”哈卓伸手,细细的抚祁蘅的侧脸,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这天家贵胄……亭台楼阁……哈卓的梦想,终究只是一场梦……不可能……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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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进宫

祁蘅怔怔的看着她,怔怔的落着泪,凄声道:“哈卓!是我没能护得好你!”

“……是……我……自己的命……不好……太……没用……”哈卓笑意薄薄,随时会被死亡的利剑穿透:“至死……不及……”

“别说了……”祁蘅抱着她呜咽:“告诉我……你有什么未了心愿?”

“只愿……殿下安康喜乐……”哈卓答得飘渺,眼神远远的放空,像一缕云,飘在久远的时空里,“能与殿下……相遇……在一起……真幸福啊……”

“你可以安心的去。”一片凝重里皇帝的声音沉沉的响起,心中涌起一丝柔软,轻声道:“朕向你保证,瑾王,他会安康喜乐。”

皇帝看着祁蘅抱着轻弱如羽的女子,看着她游丝一线挣扎不肯离去,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祁蘅,冷声对赶来的太医道:

“无论如何,给我延续住她的命,让她见到宁馥为止!”

“是!”

……

皇城内暗潮翻卷,一个女子在血泊内完成了她以死搏来的心愿。

城门外宁馥倚树而立,听完了这七天里的变幻风云。

她满是尘灰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却也没有气怒,仿佛自从听见那句“迟了”开始,所有的气怒便被那霹雳消息烘干蒸发。

她紧紧贴着那树,不如此似乎便不能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名医说的很简单,一是怕对宁馥刺激太过,二是有些事他自己也不清楚,然而宁馥的心,早已沉在了深水里。

哈卓与她涉嫌从当朝瑾王身侧窃取情报与穹夷通联,入了天牢,然后哈卓腹中的骨肉没了,踏入长乐宫,有人看见不久之后,太医匆匆奔往长乐宫。

他安慰宁馥:“也许她只是因为胎儿没了……”

宁馥摇摇头,他闭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以哈卓对赤嵘的心思和她对草原的忠诚,被迫从穹夷只身来到大周,又受人钳制不得不住进王府,哪有可能再忍下去?前途渺茫没有任何希望,她怎能不搏不挣?也许从她由不得自己任人摆布的那一天开始,这女子就已经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永远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我要进宫。”良久之后,宁馥淡淡道。

“姑娘。”名医试图劝她:“这太危险,以你现在的处境,进宫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哈卓以命相抵,皇帝定然对她与瑾王坚信不疑,你回京,等于自投罗网,还是等太傅大人……”

“不能等他,也不能让他卷进来。”宁馥语气决然。

名医不再说话,拍拍手掌,有人自树后出,捧着清水衣物和梳洗用具。

“你不能这个样子进宫,皇帝疑心很重。”他道:“一路风尘赶回,他会怎么想,只会认定你是心虚。你洗去尘灰,我给你改装下。”

宁馥洗了脸换了衣,名医细细的帮她清理打理,又用羊油替她抿去唇上的起皮焦裂,后而取过一个盒子,递到了她的手上。

宁馥打了开来,展后阅完立即一怔。

“料算到你是这副性子,即使哈卓这般对你,你也仍旧不会对她如何,你听了这些事,无非是在自责,到底当初还是你把她从穹夷带到大周来,若是当初早知今日,你便就是任由穹夷不稳,也断然不会让她到大周来,早早的便丢了性命。这些东西,你拿去吧。”

……

皇城九重,无宣召不得入。

内廷的旨意还没传到外城来,宫门前禁军穿梭不休,把守严密。

忽有蹄声如雨,飞驰而近,禁军们纷纷转头,便看见平阔如湖面的巨大广场上,有人单骑匹马,披一身如金日光,一线惊电,霹雳穿空而来。

来人一身黑裙,和身下黑马浑然一体,急速驰骋中衣裙飞舞招展,像一朵霾云自苍穹之上雷霆之间刹那掩至,倏忽罩顶。

那马极其神骏,禁军们尚自目眩神迷,迷失于来者气概风华,那单骑已至眼前,惊风渡越,刹那而过。

仿佛天地间飞过鸿羽,抓握不及。

等到禁军反应过来,那一骑已经连越两重宫门!

日头的金光被那道身影连成一线,似一支金色的鸣镝,直穿这帝京中枢,九宫正中而过。

此时第三重宫门前守卫的人才隐约听见骚动,一抬头便被那黑云遮了视线,正要横枪相拦,马上人突然斜俯下身,摊开手掌对着他们一扬。

那手掌莹白如玉,禁军们以为是要出示入宫腰牌,将枪一收,便听得一声长嘶,劲风掠耳,那马那人已经过了第三重门,随即一个守军觉得腰间一轻,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摸去了腰间金锏。

每重宫门各守其职,任何情况下不得擅离岗位,第三重门守军惊异之下,只得呆在原地,并鸣号示警。

修长的鸣号声穿裂层云,穿透阔大高远的九重宫门,大周建国以来第一个悍然单骑白日闯宫者,令守门禁军吹响了早已尘土的黄金号角。

那一人一骑,却始终不曾回头。

宁馥自然不管这些。

哈卓在宫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肯定时间紧迫,没有腰牌和帝王传唤的她不能在一重重宫门不停的被盘问消磨时间,而且就算内宫有传出允许自己觐见,以太监磨磨蹭蹭的速度,等他们到就太迟了。

生命太长,长到很多人忍耐不得自行结束。

生命太短,短到有时根本不可以给别人准备一秒的时间。

第四重宫门!

两柄巨型长枪铿然一架,金光四溅巍然若山。

一骑泼风而来,碗口大的马蹄溅碎流水般的日光。

长枪枪尖锋利明锐,如一对冷眼,毫不动摇的盯着那三门连闯的骑士。

马到近前!

金光乍现!

“铿”

一柄金锏载着日色,突兀出现在骑士手中,迎着枪尖悍然一抡,金属相撞的尖锐悠长回声中,两柄重达百斤的长枪被狠狠噼开。

黄金枪尖划过一道彩色的眩光荡起如桨,两个持重枪的力士踉跄后退。

一退间那马已腾身而起,三丈长宫门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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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生死

第五重!

长枪如林,结成阵型,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前。

那林是天下最密的林,不容一只鸟轻盈飞过。

禁军们抿紧嘴唇,严阵以待,大周皇朝建国以来,从未给人这般连闯四重宫门,来者太过强悍逼人,以至于每个人的心,都紧张得砰砰跳起。

随即他们便看见那神骏黑马,鬃毛飘扬奔驰而来,马身上横着一柄金枪,却没有人。

所有人都一怔。

人呢?

难道在前面已经被拦截了?

所有人一怔之下心中便是一松。

那马已至面前,面对着枪林竟然毫不减缓速度,恶狠狠的直冲过来。

但凡学武的人,都是爱马的,这么一匹举世难寻的极品越马,禁军们都难免生出爱惜之意,并且也没有看见令他们紧张的敌踪,于是不由自主,便将枪撤了撤。

一撤之间。

马腹下突然伸出一双雪白的手,闪电般就手一抄,哗啦啦将身侧禁军们的金枪全都抄在了手中!

随即马腹之下,一枚黑羽翻起般飘出一个人,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落在马上,手中那捆金枪柴禾捆一般向前一横,轰隆隆便直对后阵撞了过去。

失了枪的禁军们惶然后退,后面的禁军害怕伤着同胞急忙收枪退后,一时乱成一团,还没收拾好自己,耳边只听得蹄声震耳,那一骑已经再次越过!

第六重宫门!

宫城之上有人举着千里眼,遥遥看着前方宫门的动静,看见那闪电般的一抄,如捞日月如揽青天般的开阔手势,看见那飞羽般的飘身而起,风一样的女子火一般的神韵,看见阔大白石长路上,那黑裙女子连闯五门,碎日惊风一路飒然而来,心动神摇间一阵恍惚。

“那是宁馥吧?”他对身侧下属道:“长乐宫的事我听说了,陛下迟早要传旨让她进去,不必拦了。”

一骑如黑线,自他脚下城楼电掣而过。

他立在城楼上,想着这个自从浮上水面之后,便一次更比一次强大,一次胜过一次让人刮目相看的女子,心潮压不下的澎湃。

第七重宫门!

惊动皇城的那骑黑马,一往无前而来。

城门前却已悍然布下了火枪队,这位宫门领并不知道长乐宫发生的事,也不似其他人因为韩尘而有所顾忌,他只知道,后三重宫门已经逼近皇城皇宫中心,万万不容人过去。

宁馥踏马而来,看见城门前的阵势,眉头一皱,手中金枪一扬。

“让我过去!”

“还不速速下马被缚!”城楼上有人霹雳大喝,“擅闯宫门,竟至六重,你找死!”

“陛下许我进宫!”

“腰牌拿来!”

“马上就有谕旨!”宁馥金枪一指,“现在,让开!”

宫门领放声长笑,“马上就有谕旨,灭你九族!”

“唰!”

金光一闪,噼风而来,铿然一响之后,宫门领笑声顿止。

一柄金枪,自下而上飞射,刺穿他面前青砖蝶垛,直逼他面门,离他下颌只有寸许!

“下一枪。”宁馥掂着她那柴捆似的金枪,冷笑,“就是你的嘴!”

“你”

“让!”

“陛下有旨”尖利的内侍传报声终于赶至,打破这一刻剑拔弩张的僵持,“传宁馥进宫”

城楼上人目光变幻,恨恨挥手。

宁馥抱着那捆柴禾似的金枪,似乎想要笑一笑,却最终,眼底一酸。

……

长乐宫笼罩在一片令人窒闷的死寂中。

空气中有种铁锈般的沉厚气味,太医们在帘幕后穿进穿出,不时窃窃低语,宫女们端着金盆,进去时是清水,出来时是血水。

皇帝面沉如水,坐在外殿,手里拿着本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哈卓已经回天乏术,那么重的一撞,她没对自己留后手,太医说她早就该故去,却一直奄奄一息坚持着,他明白她这是在等谁,也命太监们立即去传,心中却不抱希望大周皇宫进出手续繁琐,每重宫门都会仔细盘查,这一来一回极其耗费时间,还要去找宁馥,就算宁馥现在已经赶到宫门外等候,只怕也已经来不及。

她这样熬煎着,图个什么?

“陛下……”太医正匆匆迈出帘幕,“怕是……不成了……”

皇帝心中一沉。

等不到便就等不到吧。

“陛下!”有内侍闪进来,不敢大声,低声相唤,皇帝不耐烦的抬发,正要发怒,却听内侍低低说了几句。

皇帝眉毛一动,放下书。

“已经来了?这么快?”

随即又惊讶的道:“连闯六道宫门!”

“宁家不过一介商贾,竟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皇帝想起曾经在百官面前几近透明毫无存在感的弱质女子来,眼中闪过不敢相信的神情,半晌凝声道:“宣!”

人影一闪,殿门前出现长发黑裙的女子。

她似乎有些气急,微微喘息,额头上有细细的汗,在门槛前半边的日影里闪着微光。

她快步过来,每一步,脸色变凝重一分。

“你来了。”皇帝坐在榻上,脸色沉凝:“去看看她吧。”

宁馥听见这一句,心中却并没有松,却是瞬间瘫软在地,她狂奔回京,一路早已耗尽体力,又连闯六重宫门,早已强弩之末。

此时却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她挣扎着,二话不说给皇帝磕了个头,却也只淡淡的睨了那帘幕一眼,并未过去的意思。

皇帝带点审视的意味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此时的宁馥越是不介意哈卓的生死,他越是安心。

宁馥这一个动作之下,皇帝就已经递了眼神让其余人全都避了出去。

幕帘被撩起,露出哈卓头上搭着的白巾,遮住了作品,直直望着殿顶,眼神已将涣散。

皇帝抿了口茶,目光落在茶汤上,淡淡的道:“你连闯宫门,不就是为了她的死活吗?怎么,到了跟前了,又不过去?”

哈卓将要游离的眼神,听见这一句话,瞬间亮了亮,她挣扎着转过去,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抓宁馥。

“你……果然来了……”她声若游丝,唇角微微掠出一抹笑:“我差点……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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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扭转

宁馥闭上眼,很不想去看那只手。

这一只手,是要抓她。

却是要抓她下地狱的。

她不知道哈卓在她离京之后到底经过了什么,而这世上到底又是经了怎样的心路程,才能让一个人将自己的生命都牺牲出去,只为了将另一个人拖下地狱。

她不是不能理解,她只是为这样的人很不值。

这世间所有的事,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未必就只有你死我活才能做个了断,哈卓对她的怨与恨,是她疏忽了,她在这时代的这一世,她的心本来就不在儿女情长上面,更是从未想过要与赤嵘有个你侬我侬,这一点她也确实没指望过哈卓身隐其中能够看得通透,但是她以为,仅仅就只是看这局面与形势,她与赤嵘也是断然不可能有半点希望走到一处去的,她一直觉得,哈卓总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人不在京中来不及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但到得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哈卓未必就是瞧不出来。

人若是一旦往死角里奔了,情敌与自己心爱之人之间是不是有希望能在一起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便就是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哈卓断定赤嵘不可能将一颗心放在她的身上,那怎生都没用。

可是,仅仅是这样,就不活了?

仅仅是这样,她就这样走火入魔一般让自己万劫不复,只为了把心中怨恨之人也一并的拖死?

她想怜悯,身为女人,她不想为难任何一个女人。

更何况哈卓是她带离穹夷,如若与她无关,此时放开手来,倒也不至于这般揪心。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逼着人不得不去做些让自己如承剜心之痛的事来,哈卓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哈卓的心也不想再撑下去了,只想着这最后一抓,把她也一起的抓下去陪葬。

但是哈卓不能这样咽了气。

否则,对她,对穹夷,对赤嵘,都将是不可估量的一场劫难。

眼下皇帝这般轻描淡写,实则其中的试探有多浓有多重,宁馥心中再清楚不过。

此时说是如履薄冰一点也不为过,一个细节不够仔细,她毫不怀疑皇帝立即就能在哈卓断了这口气之前就把她先送上黄泉之路。

宁馥闭上眼,像是不敢看向哈卓一般,面容甚是不忍,梦游一般轻轻道:“我不会让你白等……我来了……”

她伸手,却没有去迎上哈卓递来的那只手,哈卓无力再言语,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

宁馥一眨不眨,从怀中掏出一封卷宗,双手呈上递给皇帝。

纵然目不斜视,但哈卓那血肉模煳的狰狞伤口,那凄迷的血色也丝毫不漏的进了她的眼底,进了她的心底,仿佛要进入她的记忆里,让她这一生都别想磨灭。

她确实也想记住,记住哈卓此时的伤口,记住哈卓的怨恨,如同要记住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记住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随时有可能分分钟都在盘算着如何将她至于死地的大计。

珠帘一掀,祁蘅进了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想着以哈卓这将死之躯,虽然更容易将皇帝打动,但是宁馥生性多诡,未必就能将她一朝至命。

祁蘅不说话,皇帝也不说话,宁馥将手中的卷宗又朝上方递了递。

“这是什么?”半晌,皇帝才将目光落在那卷宗上,沉声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宁馥还有什么要呈给他看的?

“宁馥。”祁蘅眼光转开,目光就像从未落在那卷宗上一般,神情温和而悲悯:“陛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是坦白一些为好,本王也能为你求情一二……”

宁馥听着这和蔼的证据,唇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她看着祁蘅突然有些急切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

赤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也必不会让你有事。

她转过头去,已经换了一脸哀切:“陛下……请您看完这卷宗。”

哈卓的手指动了动,换了个方向,努力往皇帝的方向凑,祁蘅犹豫着,抿着唇,有点怯怯的看着皇帝。

哈卓这个动作看在皇帝的眼里,只觉得一股怒火攻到了心头上来,眼看着祁蘅欲要拦下的当口,他厉声道:“拿过来。”

宁馥垂首呈上。

皇帝亲自接过,没什么好脸色的展了开来,本是走走样子,却是越看下去,那眉目之间越发阴沉,明明不过百字,却是看了足足有快半柱香的时间。

随即,他将卷宗一放,沉声道:“宁馥,这次东吴与京师一案,你于国有功,听闻你在东吴之时重病险些丧命,如今朕补偿给你,你想要什么?”

祁蘅大惊失色。

但面上自然端的沉稳,可他这一震惊的样子又怎能逃得过皇帝的一双召子,随即他有些不耐的道:“瑾王先退下,在偏殿候着。”

祁蘅不敢忤逆,也只敢踌躇了一瞬,便恭敬应是而退。

“宁馥并无所求。”宁馥这才再一次跪拜下去。

“论功行赏,你不要,朕也要给。”

宁馥起身,垂目望着脚下,道:“若真要一个心愿,宁馥希望陛下能给哈卓个体面,将此事压下不发,并将哈卓交于宁馥……”

这意思就是由她来这身后事了。

皇帝的眉目凝重了几分,有些狐疑的望向她:“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给她个体面?”

宁馥面无表情:“不是臣女要给哈卓一个体面,而是大周要给穹夷一个体面……”

皇帝的眉梢突然抽了抽。

好半晌,皇帝起了身,看也未看那帘幕之后的人一眼,道:“等太医来验过,你才可抬走。”

意思是说,哈卓必须在这里把最后一口气咽个干净,死透了方才可以出去。

虽然大家都知道哈卓回天乏术,但是皇帝仍旧不允许有任何万一的情况发生,哈卓要想出宫,必须咽了这口气。

“是。”宁馥再拜。

大殿内静谧了下来。

帘幕之后,哈卓的气息一口又一口的倒着。

眼睛瞪的是如此怨恨,恨不得……

将这个向她走来的女子,吞之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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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大计

哈卓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身上铺盖着的无限奢华的锦被,无声无息的用着力,再无声无息的裂开,鲜血缓缓浸润而出,流进锦被,瞬间便被吸纳。

她在那样裂心的痛里,无限怨恨的仰头看着宁馥,仿佛在祈望她死前最后的怨恨能够感动上天,将自己最怨恨之人拉无无间地狱。

宁馥却已在她几步之前停下,看着这一切,唇角微微弯起。

她是在笑。

可这笑却让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讽刺还是怜悯。

哈卓啊……哈卓。

她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她竟然会跟这个还没来得及相互熟悉的女子,走到这样的一步。

她甚至于想象过会有一天与宁芸撕裂情分正面相对,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与这位在穹夷时那般阳光的女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哈卓也看着她。

这是宁馥。

她突然想起赤嵘曾经在她离开穹夷之前说过的话。

她奇怪为什么这些日子从来未曾想过,却独独在这一刻才想起。

他说,宁馥是他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无论多么悲愤欲狂,无论多么伤心欲绝,无论被怎样的苦痛压得欲待奋起崩毁,她依旧能够保持最清醒明智的神明,永远都能够做得出最正确的抉择,哪怕这抉择需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哪怕她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得浑身骨节都在格格作响。

她现在……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吧。

极恨。

正如自己这般看待着她。

可她哪里悲愤欲狂了?她又哪里伤心欲绝了?她哪里有半分像是被苦痛压得欲待奋起崩毁?!

她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了吗?她在拼命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的浑身骨节在格格作响吗?

明明用尽了全身力气,甚至于用了整条性命的,是自己!

凭什么……

为什么!

宁馥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她,看见她灼灼的仇恨,化作那眸底浓得化不开的血色,看见她毫无悔意,在内心里翻涌激荡死也不休。

哈卓就这么瞪着她,隐隐的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看见她着黑裙,骑黑马,驰骋在大周万里疆域之上,手中长刀如雪,划裂一个时代的富盛繁荣。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在宁馥进来之前便咽了这口气。

她更恨自己为什么寻死那么拼命,以至于在宁馥向皇帝递上那莫名其妙轻飘飘的卷宗时不能以身相抵。

卷宗……

卷宗……

凭什么……

凭什么宁馥只凭借那破烂的卷宗,就能让她这一条命白白断送!

而宁馥,以后的前途只怕顺风顺水,再无阻拦。

还能站在这里,嘲笑着她,嘲笑着她这条命有多不值钱,嘲笑着她是多么的无能,即便把命赌上,也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就这么紧咬着牙,整个面容都扭曲起来,一口气早该咽下却坚持着不甘,宁馥望着她,目光微微一垂。

“我会把你送回故里,安葬在能看得见王庭的地方。”

“…………”哈卓死死的咬着牙,瞪向宁馥的眼神与鬼怪无二,这一口气吊到现在,再终是支撑不住,极尽艰难的长嘶一声,如同从骨骼深处发出的诅咒。

“……啊……!”

挣扎终于在这一声诅咒之中归于平静。

宁馥抬了眼,看着那个曾经明媚如草原之光的女孩子,现在躺在大周的皇宫大内,死相凄惨,面容狰狞。

便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未能释然。

这一生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求而不得,所有的身不由己,都在这最后的一瞬从体内积发而出。

半晌后,宁馥上前,在尸僵之前将她的面容归复平静。

一生里,这位并不曾真正熟悉过的女子,却对她有着最深的恨,那生命中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砸在了她此刻已经再不想柔软下来的心上。

……

宫中的天色,总是那么拘在四角的天空里,方方正正的一块,不让你越过规矩的藩篱去。

就像一具棺材,让永远的沉睡其中。

宁馥盘膝坐在长乐宫的角殿内,面对着一口棺材,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卷宗已经被皇帝拿了去,与祁蘅在偏殿议事的时间也相当之长,不知此时,祁蘅又是何心情,来自他心底的诅咒之声,是不是能比哈卓更盛。

但她知道,祁蘅的心里有多恨,他的面上,便就会笑的多优雅。

那卷宗,是韩尘仿照着她的笔迹所制,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为祁蘅辩白,所有的证据与资料都在为祁蘅洗白,并且用了极尽恰到好处的词藻,来劝慰皇帝万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让瑾王无辜卷入此次重案之中。

哈卓和祁蘅设了个大计给她。

头前在东吴收到的所有资料与证据,都在一点点的把祁蘅拉下马来,当皇帝相信她与哈卓秘密通信并且与穹夷互通情报后,那些证据自然而然就成了诬蔑,届时不仅祁蘅成了被冤枉的皇子,她宁馥也会因此而身败名裂,罪名下来,那就是通敌叛国,只怕九族都要牵连个干净。

而这罪名只要落下来,那大周与穹夷也就再没什么好关系了。

再因哈卓的死,赤嵘必然不会为了她而对大周不再俯首称臣。

这一箭,何止双雕。

韩尘所递来的这个卷宗,正好反其道而上。

这边在未收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立即为祁蘅洗白,在皇帝的眼里,她宁馥便就立即成了祁蘅一系的人,便就是不这么认为,至少不会再认为她是韩尘的人。

因为在那卷宗的末端,参了韩尘一笔。

参他在云城视世家宗祠为无物,扰乱东吴治安,几乎激起民愤。

参他在军中战事起之时不顾大周皇室颜面,竟止战歇战,并未下手将叛党死剿,参他在此事上未必就与叛党没有瓜葛,请示皇帝派人务必将韩尘停职彻查。

宁馥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回想着那卷宗上的内容。

如果。

这样都不能将皇帝的疑虑一笔打消,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不是你死,那便就是我亡。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很久很久以后,她望了望长明灯,目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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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宽慈

火舌时不时的便就噼啪爆一声响,仿似这殿内的怨气太过凝重,承担不起。

火光映着她的目光,无限森凉,像一片无涯的深渊,看不到底的黑。

长明灯执在掌中,白幔在午夜的风中微微飘荡,她执着灯,游魂一般在那一具棺材前行走。

太医验明之后,按大周的例应当要抛去化人场,皇帝允诺她可以将哈卓的尸身送回穹夷,皇帝再次踏进来的时候,看着她满眼的血丝,沉吟了一下。

“她的尸体可以回穹夷,但是你不能去。”

不等宁馥开口,太监就上得前来。

“这是陛下宽慈。”太监尖着嗓子道:“来,除了于国有功的大员要臣,还没有谁可以不进化人场的,而但凡进了化人场,就没有全尸的。”

这是在提醒宁馥莫要得寸进尺。

陛下宽慈。

她在微弱的长明灯前,轻轻笑了下。

把人带进宫来,折磨致死,也叫宽慈。

哈卓的腹中尚还有他的孙儿骨血,这也叫宽慈。

不过没关系,和我比起来,你确实宽慈将来你就知道了。

再次给长明灯添了油,她倾身,仔细的看着哈卓。

那孩子静静睡着,眼睛始终未能完全闭合,临死前瞳孔里还残留着不想磨灭的诅咒与怨恨之色她走的何止挣扎,何止不甘。

宁馥凝望她良久,缓缓伸手抚着她冰冷的脸,上次看见哈卓笑是什么时候了?不记得了。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在厌恶她,所有的接近与微笑是那么的疏离与生份和不愿靠近。

在她好不容易盼到心中男子归来,她竟然把她带到了大周来,让她再见心上之人遥遥无期。

她一生的最后时间,全是在煎熬之中度过的。

原来,自己才是最残忍的人,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欠了别人永远无法偿还的人。

她的手指,缓缓在哈卓的脸上拂过……哈卓……但望你魂归故里,能将我忘记。

油灯的光芒缓缓倒戈,暗夜里像是明灭的鬼火。

她的手指,仍旧未能合上哈卓睁大的眼睛。

追不及,挽不回,这人世间,无限悲凉。

灯光渐渐的灭了。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

雪势很大,扯絮丢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层。

宁馥无声无息,单衣薄衫,走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没过脚踝,彻骨的冷,却又不觉得冷从今天开始,还能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冷?

“宁馥,等我。”

“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落羽在我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听芦苇荡的声音了。

当那卷宗呈递给皇帝的那一刻起,你与我之间,便就再也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在皇帝的面前,在百官的面前,你与我,从此以后便就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了。

韩尘。

你如此自损来保全我,换来的,只是你和我一起踏这薄冰罢了。

而这承载你和我的薄冰,注定要倾榻。

你和我的局势,是不是从我们初遇,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原来上天从来不会安排化敌为友的剧情,所有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展示给我们看过了。

原来上天安排的,你和我永远都应该是对立的。

原来我从来都站在你的对岸,我几乎以为是我错了,原来并不。

啊……

多么傻。

原来我这一生,注定没有放纵之期,当我想将心事跑马,命运便要狠狠的勒住我的缰绳,再给我最重最彻骨的一鞭。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噼开被狂风吹散。

原来我以为的触手可及,其实远在楚河汉界的天涯。

雪下得无情无义,唿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

宁馥缓缓蹲下身,在一棵矮树下,用手指,慢慢的写了一个名字。

她在夜色雪光里,出神的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无声无息的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无温度的手捂热,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一些还未来得及暖热自己便就坠入寒冰地狱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感情。

天亮的时候,她扶着哈卓的棺材,踏雪步出长乐宫,纷落的大雪里,迎面一袭黑裘披风与她走了个正正的照面。

雪真的太大了,大到让她竟然睁不开眼睛。

并未停留,并未驻足。

纷落的大雪里,她扶棺而过,背影笔直,再不回头。

那颗矮树下那被手心焐化的名字,被她静静抛在身后,大雪永不停息的下着,将那里一层层覆盖,永远无法拨雪去寻。

……

“听说你日赶夜赶的,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皇帝笑的亲切,一边示意韩尘坐下说话,摆足了欢迎功臣的架势:“朕也是好久未见你了,一听说你回了京,这就让人去召了你来,可扰了你休息?”

韩尘面色不动,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坐了下来,垂首道:“劳烦陛下惦记,臣心甚喜,什么休息不休息的,这次战事较短,本就不累,更何况臣也没想休息,只等着这年节过完,好早日回归朝政。”

皇帝大笑,等茶上来之后,便似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对了,朕找你来也不是没事找你聊闲的,这次的案子算是终于尘埃落定,总算是没拖过这个年节,倒是让朕过了个好年,你在这次案子上出了不少心力,朕相信你的眼光,那吏部厅司务现在有个缺,你看,提谁上来才好?”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就像是朝堂上的潜规则,哪位臣子在哪件事上拔了毒瘤,有了候缺什么的,上面就会曲线的把这个缺留着,问问那位臣子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你替我做了事,我自然要给你些回报,这是皇帝在位以来不言明的惯例。

只是,这种事情,皇帝却从未亲自出面过,更何况他现在口中所提的这个吏部厅司务不过是个从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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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模式

宁馥一回京便直闯宫门,直到现在才出宫,而他也才回到京中,便立即被皇帝召见,与宁馥只是碰了个面,于众目睽睽之下半个字未曾言语,在这种完全没有机会通联的情况之下,皇帝问了这么一个蹊跷的问题,试探之意已是不能更加明显。

韩尘莞尔,面上端的是与往日无二的笑意。

就像所有臣子在面对这个惯例之时所露出的表情无二。

“这种小事怎需劳动陛下费心,臣心中已有人选,想必陛下也不会觉得不妥。”

“哦?”皇帝笑:“说说看。”

韩尘将茶盏一落,言道:“宁馥。”

皇帝笑着,目光却没有什么暖意,足足盯了他半晌。

半晌后皇帝道:“宁馥乃本朝第一女爵,这次在这件事上功劳不小,这吏部厅司务的职务给她,是不是委屈了些。”

韩尘又是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诚如陛下所言,宁馥是本朝第一女爵,有这个头衔在就已经是不小的恩赐,她身为女子之身,这是不容忽视的现实,一介女子,难道还要让她登阁拜相不成?为朝廷效力本就是她份内之事,更何况先前封她一个女爵时,她也并无什么了不得的作为,是以,当初那个女爵的头衔给了她,就是头小帽子大,现在这个时候倒是正好平衡了。”

话说的漂亮。

皇帝微微一笑。

吏部厅司务,虽然是个从九品,可是职务却是微妙的很,负责文选、验封、稽勋和考功,这些上面都有吏部厅司务的事,可以说这个位置品级虽低,却是不容轻视。

也是因为这次的大案把这个原职的人给杀了下来才有了这个缺,这个职位,放在任何人的手里,都要窃喜,因为这恰恰正好就是一个往各个位置上编排自己人手的直接途径。

韩尘提拔了宁馥。

果然如传闻那般,韩尘对这个宁馥,相当着紧。

而昨日宁馥的表现,也的确如他暗查那般,宁馥对韩尘,似乎正好恰恰相反。

就是不知,韩尘若是知道昨日里宁馥在他的面前亲自狠狠参了韩尘数道,韩尘又要是什么表情。

半晌后,皇帝端了茶盏,垂目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办。”

随后内侍上了棋盘来,韩尘陪着下了两局棋,公务之事谁也没再多提一句,直到在宫中留了饭,于午后才出了这道宫门。

韩尘踏出宫门后,内侍上前给皇帝换香。

“陛下为何不将他发落?”内侍轻声言语。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可干政,但是他陪着皇帝几十年,很多事情与皇帝的私事相关,朝廷上的事直接关系到皇帝的家事,比如这次直接牵连到两位皇子,到现在靖王的尸身还未回京,皇帝虽然面上未表现出什么来,但是丧子之痛怎能没有,先前在东吴搜寻到的种种证据甚至个个都要将瑾王也扯进来,皇帝为了此事所熬费的心神,他再清楚不过。

这些事情,自然都是拜韩尘所赐。

这口气,好不容易从宁馥那里拿到了可以惩治的机会,皇帝怎会就这样轻易的揭过,就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恹恹的:“韩尘的根基不是你能估量得到的,不能一举连根拔起,何必打草惊蛇?”

而且,这件事情能就此揭过才是最好,目的不过就是一个不要再抓着他的孩子们不放。

做人不能急功近利,做皇帝也是。

“那……”内侍沉了沉,又道:“那穹夷的女子,命就这么白送了?那宁馥……会听话吗?”

皇帝哼了一声:“你以为宁馥真的和她勾结,把她放在蘅儿那里就是为了窃取情报给赤嵘?蘅儿不过是借这条命来保他自己一个周全罢了,只要宁馥在这件事上受了累,那她所呈上的所有证据便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可信度,那个穹夷的女子,不过是个弃卒罢了,只是朕也有些感慨,想不到她竟然会为了蘅儿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也没想到,她对宁馥,竟然会有这么深的恨意。

内侍一躬,道:“到底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以后便就看那宁馥如何做人了。”

皇帝道:“她未必就不会懂得做人,否则怎会昨天一进宫见到朕就准备好了那么详细的文书,她一早就想摆脱韩尘的控制了,现在倒还是朕给了她个好机会,那吏部厅司务的职位再适合她不过,今天由韩尘的口中提出来给她,正合朕心意,就且让韩尘还仍旧以为他掌握着宁馥,而实则,那宁馥早就与他势不两立了。”

内侍笑。

……

哈卓的棺椁由宁馥私人私下安排,一路往穹夷送去。

皇帝不允她亲自相送,自是断了她与赤嵘接近的可能。

而她只要本人不到,便就没了解释的机会,那么,她与赤嵘之间的间隙便就会因为哈卓的死而出现裂痕,有待一日,就会有激发的可能性。

她亲自护送到城外二十里,护军便示意她到此为止。

长风吹起,微寒,似是从千里之外的雪原传来,带着高山的雪沫气息,走过千里朗阔草原,扑到脸上,刮肉一般的疼。

地平线永远远在视线之外,一抹残阳,在碧蓝天幕那头,分外雄浑的燃烧着,将眼前壮阔的河水,照耀得闪烁如金。

宁馥拢紧披风,打马折回。

风拂起她的头发,猎猎飞舞。

她自是不再回自己的府邸,从皇宫出来的那天便就住进素缨楼,让霜容几人回去收拾了一二,准备这两天搬回别苑去住。

韩尘派来的人邀了她几次过府一叙,她全部都以生意太忙而坚决拒绝。

只是每晚,抚着那些帖子,来自韩尘亲笔所书写的请帖,与日递增,她的心也随着这些帖子的厚度而越来越沉。

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韩尘仍旧还要向以前一样拉着她扯着她,而她,还要继续像以前一样,拒绝拒绝再拒绝。

只是。

曾经,她以为。

再回到京中之时,便就再也不必如此,再也不想如此。

可事与愿违,只要仍旧在这里,她似乎,就永远都不可能脱离这样的模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601章理由

走马上任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对于宁馥这次的受职,朝廷上下果然再无闲言碎语,私下里却有不少的言论,似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宁馥这样大的功勋,竟然才只受到这样小的职务,对此很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还想怎么升呢?

在这个男权的时代里,她能争到一席之地已是幸运。

只是所有人渐渐的发现,这位女爵大人,与先前离京之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她似乎很不想与他们这些同僚有什么往来,虽然现在也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但是先前她是在躲着闪着的,现在却是根本就不想理他们?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这些男官根本也就很瞧不上太本事的女人,根本就不想多说。

做了这个吏部厅司务之后,别人对宁馥的称唿终于也改了,从前的“女爵大人”终于成了“宁大人”。

这对宁馥来说还是比较欣慰的,“大人”这二字,意味着有所作为,而不是一个空空的头衔。

院正大人经过这次的事件后,比她离京之前苍老些许,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这件事终于没将清藤学院牵连进去。

冬去春来,一个季度似乎眨眼之间就过了去,离京去往东吴的那些日子所丢下的东西,宁馥回京后到得现在也终于渐渐归整正常,每日的工作量也终于减了下来,所有都回归正轨之后,她便继续向以前一样往来清藤学院,得了空便会往院正那里去坐坐。

只是唯一与以前不一样的,就是少了林清之。

林清之留给她的产业她都收着,没卖也没用,都住着下人,保持房子的干净和整洁,里面的东西全都没有让人动过,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前两天收到那小子的信了,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院正大人微微笑。

宁馥也笑:“那院正大人定然是要回信了?那我也拖大人您也代我向他回个好便是。”

院正哭笑不得:“你们俩这是闹什么别扭,倒让我这个老头子在中间做信使替你们传话?”

宁馥不语,转而说了别的事。

院正目光微有遗憾,但也不坚持,有些事到底急不得,来日方长。

每次宁馥也不多坐,坐上一两炷香的时间就是极限,每每告辞之时都是叮嘱院正大人务必要注意身体。

出了书房,宁馥正欲往马车处去,打前的霜容突然一驻足。

宁馥抬眼。

树影下,那人一袭浅袍长衫,正微抬手抚着垂下的柳绦。

并未回转。

“我们走。”宁馥看向别处,立即提足。

霜容面露不忍:“姑娘……”

宁馥却恍若未闻。

韩尘于树下微微侧了侧身。

霜容遥遥的冲他福下身去,不敢言语半字,追宁馥而去。

马车驶出学院,霜容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心中甚是心疼宁馥。

在东吴之时,宁馥与韩尘之间好不容易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宁馥也终于对韩尘不再那般戒备,他们几个私下里无数次替宁馥欣慰,以为宁馥终于就要熬出了这个头,从此以后再不用一人拼搏了。

却是没有想到。

回到京城之后,竟是比原先还要不如。

“姑娘……”

“我困了。”宁馥直接了当的截了她所有想要说的话,闭上了眼去。

霜容与烟珑面面相觑,暗暗长叹。

这一路并没有多长时间,很快到了素缨楼,惯例转上一圈便就会回别苑去,宁馥下了车,霜容才扶稳撒了手,门下一名护院走过来,低声道:“周凡在后院等姑娘有一会子了。”

宁馥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不小的事,心里还在想着现在还能有什么大事,一边嗯了一声,楼也没上,直接穿过大堂往后院而去。

周凡果然就在后院的月门口等着,见宁馥出现立即就小跑了过来。

对着宁馥耳际低语了几句。

宁馥一怔。

“人呢?”

周凡道:“还在郊外,不想打草惊蛇,已经安排人严加盯守了,若有情况立即就会通知到我。”

“你做的对。”宁馥一边凝着眉往后院自己的小厅里去,一边让霜容几个去准备一下晚饭,周凡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很快便坐下。

屋里再没了闲杂人等之后,宁馥终于细问起来:“她回京多久了?”

周凡踌躇了一下,道:“看那生活环境的样子来看,似是时日并不长,而且,如果时间长了的话,也必然早就被我们的人发现了,只是她现在只身一人,又带个才半岁左右的孩子,那男人却不知去向,她回京是想干什么?”

连孩子都生了,这宁四奶奶任氏居然还敢回京中,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思量了一番之后,宁馥只觉得这女人甚是恶心,道:“盯死她便是,只要她跟宁四老爷没有往来,那就让她就这么过下去便是,至于宁家那边,我们不插手,要是他们发现那便就发现,若是没有,我们也不去惹这个恶心事。”

周凡应是。

随后又道:“还有一事,宁老太爷的请帖也递了十来张了,回京的时日也不短了,还要继续以你忙得抽不开身为理由拒绝推掉?要不要……换个理由?”

“换什么理由?”宁馥挑眉:“对付宁家的人,换理由换借口那都等于是抬举了他们,就用这个借口,一直用,他们要是不嫌丢人,以后他们再送帖子来的时候,就在大门口喊出去我有多忙!”

周凡甚觉有理,忙不迭点头。

用过晚饭之后便往别苑回,出城门的时候天色微暗,过了长而暗的通道,地面似是这两天不太平,车身一巅的当口,宁馥在车内小睡着一下子就给巅醒了。

霜容皱眉扶了扶宁馥,道:“程衍,明儿个起换个通道,这路也太巅了些。”

程衍在外面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楚,霜容冲宁馥微微一笑:“姑娘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您起来。”

宁馥困意很深,从东吴那次连夜骑马几日回到京城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缓过这口气来一般,一直都觉得很疲累,心情似乎也因此而一直没有好过,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继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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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对立

下车后宁馥困意更浓了些,简单沐浴过后便就直接去休息,霜容侍候停当,将烛捻了,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时候,宁馥似乎睡的正浓。

霜容的脚步一消失,她立即便就坐了起来。

“还不出来?”黑暗之中她面无表情盘膝坐在床上,冷笑:“太傅大人是要在我身边做个守夜侍从?”

烟云动,久违的熟悉的气氤在室内一散,如同布下属于他个人的标签与结界一般,韩尘只在她眼前乍现了一瞬,便就已经无声到了她的身后,不仅进了她的被窝,还揽上了她的腰肢。

几乎魅惑般的气息轻轻吐呐在她的耳垂,这让她出神的想起在云城与他作别时的画面来。

“你我天天都在同一处,却一个字都未言语过,我想你想的好生厉害,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心里当真就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宁馥心头不可控制的一抽,随后面上复了笑意,但是身体却不似这笑意这般亲近,疏离的微微一躲,即便并不能躲过他的手臂,却将这疏离之意已是表达了个干净。

“你推我来做这个劳什子的九品官,在众官的眼里,你这可是提拔了自己人,你现在又不怕在他人的眼里你的势力越来越大,再召了皇帝的注视?”

他与她说情事,她就像没听见也没感觉似的,只与他说公事。

他一笑。

“知道你不容易,宫里也该养一些你自己的人,是不是觉得我很体贴,这就给你开了一道门?事情但凡关系到你,我从来都是这么体贴。”

宁馥也笑:“你就不怕我越来越厉害,势力越来越大,慢慢的就不在你的控制范围?”

“你厉害就等于我厉害,你和我一直都是一处的,咱们是一家人。”

“我姓宁,你姓韩,何来一家人之说。”

韩尘捻起她一缕发来绕在指节,半晌,道:“早晚都会是一家人的,我倒希望你越来越厉害,你越厉害我就越高兴,看到时候谁还能娶得了你。”

宁馥只笑。

其实按照皇帝的意思,她应该与韩尘仍旧保持着像以前那样往来的关系就好,皇帝希望韩尘仍旧以为她还是不得不臣服于韩尘,而实则已经在为皇帝做事,而韩尘没有这层戒备,露出些马脚来只是时间问题,只要韩尘捏着她不放,她在韩尘这边做着无间道,早晚有一天会让皇帝拿到满意的东西。

而她这些日子却没有这么做。

她在皇帝面前装傻,装作真的下定决心要与韩尘势不两立,装作不懂皇帝让她去做无间道的意思,在明面上,彻底要与韩尘断个干净。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皇帝有多不满意。

而皇帝不满意的话,她会有多难多危险,她也知道。

但这正是她此刻想做的。

哈卓一事逼的她与韩尘在皇帝面前必须反目,也是因为面上需要反目,而引来她深深的反省。

她觉得,自己东吴这一趟,大大偏离了自己。

她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一直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迟早要走。

在东吴的那段日子,经了一场生死大病,她居然烧昏了头抛到脑后去了。

她与韩尘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她与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结果。

“韩尘。”她笑着,微微侧了侧目,却并没看向他的眼睛,“你觉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在我眼里却觉得陪伴是最常的招人烦,你以为我向往小湖边煮酒听雨的隐居生活,但实则我可能恰恰相反,想的是如何纵横经纬踏遍全世界。你觉得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就不必害怕付出,你只怕自己没能全力以赴,可我却觉得人生苦短何不对自己好不点,何必为难了自己又连累了他人。你看,你和我从来都是站在这样的两个极端,你和我都应该做最对的自己。”

韩尘似乎并没有听她在说什么,手指仍旧在绕着她的发丝,另一手,也仍旧柔柔的揽着她的腰。

宁馥眉一皱:“韩……”

“别觉得我够冷够硬就拿这些话往死里戳我。”韩尘的声音并无波澜,眼神依旧平静,却厉厉的狠狠的盯向她的眼底,这氛围惹的宁馥不由自己的抬起眼来,移不开目,他就这么凝眉盯着,唇瓣轻轻开合:“听人说话只信一半是精明,尤其是听你说话,但是知道哪一半才可信才是聪明,你以后大可无时无刻都去费费脑子想着如何在每个夜里这样用这样的话来剜我的心,我还是那一句你和我,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且放了心去,我定然让这世上再没谁能娶得了你。”

“我……”

“你怎么?你还想说什么?想说即便是这世上再没谁能娶得了你,你也绝对不会和我成为一家人?”韩尘一笑:“省省吧。”

“我……”

“行了不说这些。”韩尘敛了眉,宁馥头一次发觉他眉间一闪即过的微恼,但随后便就消失不见:“说一说这次青藤学院即将毕业的学子们吧,你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把他们一个个的安插进这已经快要腐烂的大周王朝?”

……

隔日早上早饭还未用完,周凡急着就赶了来。

宁馥将筷子放下。

“任氏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宁馥挑眉:“怎么回事?”

才刚说了按兵不动,若非发生意外,断然也不可能未请示就把任氏抓住。

周凡深吸了一口气:“许是任氏孤儿寡母的住的久了,有人见她这么长时间家里都没个男人,而任氏又是有几分姿色的,这就惦记上了,昨儿夜里有个野汉翻墙进去要对她……”说到这里他点到即止,续道:“这事自然不能不管,他们只能出面把这事解决了,但是任氏也吓到了,她自知身边不可能有人凭白无故的及时出现救她,当场就要逃跑,只得敲晕了暂时关了起来。”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宁馥也是无奈的紧,抿唇道:“照顾好他们母子,先这么关着,回头看看再说。”

周凡应是,正要出去之时,宁馥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别关着她,放放水,让她以为自己逃了出来。”

周凡不解,宁馥一笑:“这两日宁家要是再递帖子,就对他们笑一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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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钓鱼

给宁家送信儿的人好脸色,这就等于把这道门闪开了条缝,意味着就算这边再推拒,也距离正式接下帖子受邀日子不远了。

烟珑极其恶心宁家,抬眼时眉毛都是立的:“您这边从回来之后,宁家的请帖就没断过,见着他们又能有什么事,不还是想拿着宁家的身份筹谋些见不得人的,姑娘今时今时何需还要再顾忌着他们?”

宁馥垂目抿着茶,声音极淡:“人作起妖来,大半就是因为闲的,想来宁家近日太过太平了,狗血的事太少了,便就是后来我与宁家脱离关系算是打了他们一记耳光这事与先前十来年抹清干净,我这搬出来之后自立府邸以来至今,他们作下的妖也是一笔又一笔的叠上来了,这次哈卓的事又与他们姓宁的脱离不了干系,避着不见他们都不觉得是我仁慈,那便就把这账慢慢的理一理,好好算一算。”

一听这话,烟珑几人立即来精神了,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张罗的,姑娘只管吩咐,我们几个,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宁馥莞尔:“不急,先把那任氏放出去,咱们放长线钓大鱼,好戏自然在后头。”

这事立即就办了下去,当天晚上,任氏便就将送去的饭碗摔了砸了,毫无意外的用瓷片把绳子割断,并且特别走运的赶上看守她儿子的人打了个瞌睡,直接抱着孩子逃出去了。

自是有人在后面跟她跟的死紧。

她也不傻,知道原先在郊外所住的小院再不能回,在一处破庙里将就了一晚上,战战兢兢的熬到天亮就立即出来,进了城寻了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破客栈住了下。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救下之后又是被谁抓的,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太平不过还是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太平的过了两日,竟真觉得自己平安大吉了,平日里深居浅出,偶尔出门也不走远,就在附近买些馒头包子之类的过活,盘算着她身上的钱也差不多不剩什么了,宁馥这边又安排下去,让人慢慢的递点消息过去。

这能有多难,宁家的事情在京中本来就是热门话题,无论是喝茶的还是做小贩的,谈论起宁家的事情来哪个不是能说上几句,没几日下来,宁家现在非同一般的境况就扎入了任氏的心头上去。

宁馥这一辈儿的女子,除了没嫁人的宁馥之外,就属宁君洁嫁的比较不太光鲜,但宁君洁和刘安仁现在的日子过的也挺体面,那宁碧思不用说了,虽然嫁去了外省,可是嫁的相当风光,那可是嫁给了外省大户人家的,谁也都知道那男子仪表堂堂又腰缠万贯的,而宁芸更甚,听闻现在在瑾王府里也终于熬出来了,与瑾王的关系相处的甚是和美。

等到任氏开始主动去跟人打听宁家的情况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个鱼钩算是已经钩上了。

“任氏今天向人问起你了。”周凡冷冷一笑:“在她眼里,但凡跟宁家有关系的,现在过的都是如鱼得水,竟然连你都开始打听了。”

宁馥倚在榻上,唇迹勾起一抹浅笑:“行,那就带着人去她那小客栈里走动走动。”

“这就去!”周凡早就等这一天了。

这边一安排下去,自是挑着任氏不在客栈的时候进行搜巡,这时辰也是掐算好了的,任氏每天什么时候出去又是什么时候回来早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等到任氏刚刚到了客栈门口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前来搜寻查找她下落的人。

这一吓立即就快魂飞天外了去,瑟瑟缩缩的躲在对面的巷子口去,直等那些人搜巡无果,她也不敢再回客栈了。

她顿时觉得,这京城可真是没她的安身之地了。

想着自己还是宁家的媳妇,而现在她这般境况……

她看了看怀中的婴儿,面色凝重起来。

隔日,就有消息送来,任氏开始在宁家附近转悠了。

“好。”宁馥言道:“去随便拿一个宁家送来的帖子过来,咱们去宁家。”

马车前行,快到宁府附近之时周凡敲了敲车厢。

这是之前就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周凡在附近看到了任氏。

宁馥回敲了两声。

周凡打了个口哨,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驯这马儿一般,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得到附近几个巷子的暗处有人影飞速流动。

任氏正在其中一个巷子口隐着,看着宁馥的马车向宁家驶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时,她身后突然有个婆子跟着几个年轻的媳妇子挎着篮子走了出来,一边走,那婆子一边与那几个媳妇子叹:“那宁家现在风光了,不知是不是现在家中终于安宁了,就想着能一家和和美美才是正经,这些日子宁家一直都想着早日能一家齐整,这不,刚刚那宁大人的车辇过去了,看来,宁家也就快要真的和和美美了。”

一个媳妇子却摇头:“宁大人回去也未必就齐整,那宁四奶奶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对宁老太爷他们来说,这心里终究是缺一块……”

这几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任氏已经出神的没听进去了,待那几人走了远去,她才回过这个神来,面色上的阴霾与紧张渐渐消失不见,她望着自己怀中的儿子,若有所思起来。

宁馥的马车直接驶入宁家大门,下了马车,宁馥身后跟着的众人足足有二十有余,这排场让出来相迎的宁家几位老爷面色瞬间尴尬,尤其是宁立亭,几乎石化在当场。

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再次踏回这个家,居然摆足了她现今的身份。

对于他们并未行拜官之礼,宁馥面上并无介意,只疏离的笑了笑,便不客气的受了陈佩青极不情愿的相迎之礼,大刺刺挺直着嵴背直踏入正厅。

宁政和白氏正坐在大堂主位。

踏进大厅,宁馥礼数走到,行了个晚辈礼。

刚才宁馥是怎么从宁家几位老爷面前极不客气的进来的,宁政都看在眼里,他久病至今未愈,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坐在这里,早就气的恨不得吹胡子瞪眼,奈何面容至今僵硬,摆不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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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赴约

不过宁馥一进厅就朝着他们二老行了晚辈礼,这倒让他的颜面上算是捞回来些,这脸色也就没那么白了。

但随之就又让他皱眉了。

宁馥不请自坐,一坐下就朝着陆续踏进厅来的几位老爷和夫人们言道:“茶就不必了,我确实忙得可以,我那里总是堆着宁家递来的帖子也是负担,放在那里总不好扔了,这便就抽出一柱香的时间顺便过来坐上一刻,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请捏着时间长话短说,若是没什么可说的,那便就大家各自随意坐一会,互相看上几眼,我也不多留打扰。”

宁立亭的脸都黑如锅底了。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在这宁家举家上下相迎的排场下,她这般不客气目无尊长的踏进宁家的正客厅,谁都还没说话,老太爷都还没发话,她竟就已经把这划清界限打人脸面的话说在了前头。

刚要张口,宁馥一个眼风就盯了过去:“宁二老爷若是有正经事要说,我自然不拦着,但如若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劝你还是自我消化一下才好,说好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是一柱香的时间,你别顾着自己嘴皮子痛快把这一柱香的时间耗个干净,回头有正经事要说的人,反倒没时间开口了。”

“啪!”陈佩青一掌拍上了案,随之才坐下的身子就立了起来:“宁馥!你莫要太过猖狂,宁家到底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那又如何?”宁馥笑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这话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生我养我的是这个家,不是你陈佩青。”随后她的目光才稍稍客气了些看向了宁政:“我自然记得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不然那些递来的帖子,我一样可以当成是废品直接扔到大街上。”

她这般气势,所有人也知她所说的一柱香定然就是一柱香,断然是不可能多留半刻,这话一出来,她又看向了宁政,此番人人心中窝火,却是真的再没人敢开口说话来浪费时间了。

宁政清了清嗓子,盘算着真要开口教训,这一柱香的时间是断然不够的,而找她来确实是有正经事,这开口教训的事总归不可能把这正经事促成,是以,思量一二,还真觉得宁馥先前所说的那句“如若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劝你还是自我消化一下才好。”很是实在有用。

不过他现在就算是想怒想面容狰狞也是不可能,中过风的人面容肌肉极其僵硬,能把话说个清清楚楚就已经进步不小,整个人坐在那里,开口说话的样子,语气倒是把这个身份端了个十足,只可以面容没有半点威仪。

“听芸儿说你与王爷之间在上次那件案子上倒是走到了一条线上去,我和你父亲还有你的叔伯们也终于放下了这颗心,现今宁家一切太平,你也越过越好,大家都高兴。”他极慢的说完了这个面上的开场白,随后语气未改,却是吩咐了起来:“宁家至今也就只出了你这一个做官的,虽然不过是个从九品,但是依着你与太傅大人之间的关系,又有王爷这个姐夫做靠山,在朝中做起官来,不知有多少人在你身后紧赶慢赶的巴结奉承你,现在你这个女儿家做了官,也是你的命该如此,既然如此,你回去之后留意留意,看看哪里有个候缺什么的,我知道这次案子落定之后多了不少空缺,你看着怎么安排一下你五叔。”

这话一出,宁馥还没有所反应,宁立武噌的一下就凝眉站了起来:“这个哪一出?怎的之前没跟我商量一下?馥丫头现在过的好,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和造化,这做官不做官的,怎是你这般想象一句两句就能成得了的?要真是这么简单,京中到处都做官的人,那岂不是人人都言语招唿上几句,全家都可以在朝中谋上一个半个职位?馥丫头是个姑娘,你让她向人去开这个口,我们宁家虽然没出个做官的,可是一直也都与他们没少过往来,这里头的道道儿深了去了,她还这么年轻,你让她去办这种事,你可想过她可不止是需要拉下这个脸面这么简单!?”

宁馥之前就已经料到来到宁家之后所听的话定然让人笑掉大牙也极其过分,宁政这话吐露出来她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宁立武这一翻话让她心里颇有些欣慰。

这个五叔,是真的替她这个侄女作难,并且为宁政这种行为极为不耻。

“你闭嘴!”宁政咬牙着,半张脸抽抽着,拐杖狠狠的在地上一戳,旁边宁立善立即就过去把宁立武往后扯了扯,随后宁政便又望向宁馥,似乎宁立武的一翻话在他身起激起的怒,在这一刻立即就要转而发泄到宁馥的身上来了,声音大了许多,眼神更是凶狠,命令道:“你身上流着宁家的血,你能有今天再是你自己的造化,但若没有宁家,你也没有今天!你的命,是你父亲给的,是宁家给的,你承受着宁家的供给,你就有这个责任为宁家做事!你五叔的事我也不逼着你立即办下来,别人我也不要求,你五叔待你不错,刚刚他还替你出面说话了,让你帮你五叔谋个前程,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拒绝!再有……”他哼了一声,抿了口茶缓了缓,才又道:“你四叔那个案子距今也不短了,现在你在朝中做着官,在京中也是名气响当当,总不好有个在外出逃不知生死的四叔吧?帮你把你四叔的案子消了,这不是为了宁家,我也是衡量过的,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免得将来有一天让你的同僚拿着你四叔这件事来钳制你!你说,是与不是?”

宁馥朝着宁立武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就起了身。

“一柱香的时间到了,方才我就说过了,别浪费这一柱香的时间说些没个正经的事,时间是你们自己耗尽的,左右都不关我什么事,帖子也不必再往我那里送了,别嫌我没把话说在前头,以后要再有帖子这么没完没了的逼着往我那里送,我保证全都会丢到街边让京中的百姓随意践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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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算账

宁馥这话一出,宁政就在椅子上倒抽了两口气,气的眼珠子都有些凸了起来。

进门的时候宁馥就说过,她正是因为记得这宁家是生她养她的地方,不然那些递去的帖子,她早就要当成废品直接扔到大街上。

现在她起身要走,掐算着这连一柱香的时间都还没到,不止如此,走前还甩下这么一句:以后宁家要是再这么没完没了的逼着往她那里送帖子,她全都会丢到街边让京中的百姓随意践踏!

这……

这明摆着是要撕扯了!

这明摆着意思是说她宁馥以后就不打算再将这宁家视为生她养她的地方了!

宁政气成这样,各老爷自是赶着过去安抚相劝的,屋里立即便就喧嚣了起来,看着众人把宁政围成那样,宁馥睨过去时好心提醒:“你们别这么紧张的围着他,搞得空气不流通,对他反倒没有半分好处!”

“孽子!”宁立亭目眦欲裂,几乎快要被宁馥气疯了,竟是冲下来随时就要抬手教训一二。

宁馥目光一眯,根本就没打算躲。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急响,管事小厮都跑了进来,人人面色惊惶不已,也不管这厅里是个什么情况,大唿小叫的嚷道:“四奶奶回来了!四奶奶回来了!”

“什……什么?”宁立亭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他这么犹豫的当口,外面一抹身影已经绕过照壁走了过来,厅内的众人噤声望去,宁馥唇角一勾,拱手告辞:“看来你们要有家事要处理了,我就不在这里叨扰,这就告辞了。”

与任氏擦肩而过时,任氏有些瑟瑟的微微错了错脚步,目光从宁馥踏出大厅开始就再没能移开过,她非常震惊,也非常羡慕。

很久没有见过宁家的这位姑娘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位曾经在宁家一文不值的姑娘,如今竟然是这般的模样。

这些姓宁的人,肯定也很震惊,但他们,更多的应该是愤怒吧。

愤怒于命运的造化,全家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官员,只是为了让自己家中能出个做官儿的,连自己血脉的性命都可以轻易舍去,然而他们当时在做下这恶心的交易之时,怎会料算得到,这个被他们轻易舍去的血脉,却成了宁家唯一一位做上了官的人。

……

“任氏抱着她的孩子回了宁家,宁家不能不收,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孩子来路蹊跷,这是何等的耻辱,可是任氏却咬死了那孩子就是宁四老爷的,是宁家的骨血,正好宁家大门开着,不少人听说宁家这位丢了好久的四奶奶回了府,有不少邻居都进了来,当着这些乡里乡亲的面,宁家上下怎能让这种家丑扬出去,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在众乡亲面前认了任氏的孩子。”

周凡讲笑话一般冷嘲热讽的把后续讲给宁馥听,宁馥面无表情,烟珑在旁一个劲儿的拍手称快。

“就该给他们找点事儿做!瞧他们今天说的那些子混话,真不知道是怎么厚颜无耻的说出口的!这些个没心肝儿的,早晚遭报应!”

霜容却还是记挂着宁馥到底也是流着宁家的血,咳了两声示意烟珑注意一下,一边小心的望了宁馥一眼。

“烟珑也没说错。”宁馥垂着眼睫,淡淡道:“我跟宁家上下的这笔烂账早就该清算清算了,不过是我打心底里懒得跟他们动手,见天儿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要是放在以前,我兴许还有点耐心,现在,委实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

若不是这次正好任氏出现在京中,宁家的帖子还会继续被她无视。

“任氏在京中无路可走,又看着宁家现在这般风光了,而且早前宁家也算是欠了宁四老爷的,这次她豁了出去,连这孩子是宁家的都说得出来,足可见是把命都押进去了,不拿到让她满意的,宁家是不可能安宁了。”半晌后,霜容感慨。

“是这么回事。”宁馥的表情依旧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话,任氏为了让这个孩子被宁家立即承认,好让她借着这个男丁向宁家讨要好处和地位,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是立即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周凡听了也不得不佩服:“宁家向来因为一直没有出过男丁……”说到这里顿了住,下面的话就掩了住,跳了过去,道:“明面上,这哪一房出了男丁,那必然就要传承下宁家的家业,任氏……也是破釜沉舟了。”

“不成功便成仁。”宁馥道:“狗急跳墙就是任氏眼下这样子了,对任氏,我们做到这一步就不再插手了,路铺好了,也没逼着她走上来,是她自己愿意这么走下去的,将来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便是。”

与任氏当年的那些旧账……

宁馥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喃喃道:“这些子陈年旧事,早就该跟他们连本带息的讨回来了,现在这副模样,就且让他们相互折磨去,再是与我无关了!”

三日后,任氏果然提出要让孩子认祖归宗。

同天,宁政再次中风。

事情传到素缨楼的时候,已经满城风雨,这一回,倒不用靠手下们盯守着传递消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宁馥久久未语,听罢之后只“唔”了一声,便继续与锦嬷嬷和周睿商议起素缨楼下一季的动作之事。

等商议完之后已经到了该歇下的时候了,霜容伺候宁馥沐浴,这两天因为素缨楼生意上的事,总也要谈到很晚,是以这几日倒是没有回别苑,一直住在素缨楼。

一直未语的宁馥突然问道:“那天就没见到宁大姑奶奶,她到现在也仍旧没与宁家有什么往来?”

宁心卿以前是个有事没事就爱回娘家的,自从自己家中出了命案找了自己弟弟来顶包之后就再没怎么露过脸,再怎么划算她也是欠了娘家太多,宁家上下合计着让她给宁立武寻个差事,宁心卿没在正常,现在宁政这般模样了,宁心卿还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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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逝

“大姑奶奶一直称忙,自蒋公子和宁四老爷的事情依次发生过后,大姑奶奶与宁家是真的没了什么招呼劲儿了。”霜容微叹:“这回宁老太爷再次中风,大姑奶奶也就次日一早的时候去看过一眼,便就再没踏过宁家的门槛了。”

宁馥“嗯”了一声。

“明天去库里选颗差不多的老参送过去,自此也就仁至义尽了,他们宁家正经的大姑奶奶都不关心亲生父亲的死活,我一个被他们弃如弊履的孙女,在这个时候就更不应该抢这个风头,没得到时候让人家挑到大姑奶奶的话柄。”

霜容点头应是。

春去夏至,时间过的很快,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之上,包括宁政的病情。

这一次再度中风,他没能像上次那么走运。

这一次,他是彻底下不来床了。

听闻在怡松院做事的那些人说,宁政这次中风之后彻底瘫痪在床,并且连话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而且……

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大小都失了禁,每天下人们都在忙里忙外的侍候他屋内之事,一直保持着通风却又不能让风进的太猛,是以,熏香什么的从来不曾间断过,然则即使如此,那气味也极其难以忍受。

起初还好些,几个儿子常常就来探望,但是这日子并没坚持多久,怡松院的大门,除了府里专职侍候的人之外,已是没有什么老爷踏足了。

任氏的那孩子因为宁政的身体问题到现在也没去宗祠认祖归宗,倒是住回了四房的院落,作为宁家唯一一位育出男丁的夫人,从那天这孩子被认可之后,她心中最后的顾虑彻底打消了,她觉得自己这次豁出命来的一赌,赢了。

回到自己院落的任氏,再不似以前在宁家之时那般抬不起头来,摆足了正经夫人的模样,在府里,其余人已经不被她看在眼里她为宁家传承了香火,所有人,自然要供着她。

“不必急。”宁馥对此不以为然:“人活着哪个不是走着瞧的,眼前的风光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通透不可能拥有一世,更何况她如今的地位是虚的是假的,她若是觉得这就是否极泰来,那她的路也就不长远了。”

这件事果然没多久就应验了,夏末季节交替之时,宁政终于没能撑过这个夏天,逝了。

宁家挂起白幡的那天,宁馥乘着马车从宁府门前路过,夏末初秋的好天色并未因为任何一个人的逝去而变得阴霾,秋高气爽,天蓝云阔,日头打在宁府无尽的白幡纱帐上,竟飘逸的让人心生舒坦。

“要进去吗?”程衍在马车外轻声问,语气丝毫没有半点怜悯。

“人都死了,我们又何必再进去添堵。”宁馥放下车帘,叮嘱程衍驾车:“送些帛金便就算了,不必进门。”

程衍吩咐下人进去送帛金,这边就准备驾车回去,却是马车才刚刚行出几个车轮,宁家大门前突然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咒骂。

“宁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气死了我家老太爷,他可是你的亲祖父!你登门将他气的再次中风不治,居然还敢再宁家大门前出现,现在又随便使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厮过来送这劳什子的帛金,你大逆不道,你早晚要遭天谴!”

宁馥叫停了车。

她悠悠的下了车来。

看着门前抱着孩子一身孝服的任氏。

任氏倒是牙尖嘴利,整个宁家都知道宁政这中风是因为她怀里的这个所谓的宁家骨血,她居然能挑出话头来,将这个罪责推到她的头上来,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这当街这么一喊,便就算事实并非如此,街坊们听到耳朵里,再联合起她与宁家早就水火不容的那些劳什子的过往,这罪名自然而然就实打实的落实了。

“天谴啊……”宁馥淡淡的轻笑,这就仰头看着这极美的天色,仿佛方才的咒骂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周围街坊投来的悱恻目光也没对她造成半分的影响,随后便将目光远远的投回到任氏怀中的孩子身上,道:“这种事情我也是比较信的,我不知道我的天谴什么时候来,不过我却知道,你的天谴,马上就要来了。”

“你”任氏大惊,下意识就心虚的把自己怀中的婴孩掩了掩,刚要再说话,宁立善本就在前门处负责迎来送往来吊唁的宾客,听得任氏在这种场合之下竟然站在门口如同泼妇一般大失仪态,当即就上得前来,目光中的狠厉简直根本就没拿她当成半个自家人,厉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介内妇,竟然在门口如此言语成何体统,滚回去!”

任氏算是他的弟妹,但是这种关系也从来没有哪家这样不客气的训斥过的,待坊们登时又是一震。

任氏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也知这个时候也不能在这个场合下跟宁馥较劲,当即狠狠瞪了宁馥一眼,抱着孩子进去了。

宁馥一笑,回身准备上车,宁立善叫住了她。

“馥丫头。”

宁馥回头行礼的时候,宁立善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

“宁三老爷。”

这一声称呼让宁立善顿时有些哑然,面容流露出几丝痛色来,语气颇是无力颓然,低声道:“都到了家门口了,上一柱香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任是谁也没办法拒绝了,宁馥赶紧朝他行了个礼,这才道:“我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扰了宁家上下清净,更重要的是,您觉得老太爷会希望我在他的灵前上这一柱香吗?”

宁立善也很尴尬,但是在他心里对这个侄女还是挺记在心上,抿了抿唇,叹道:“人都没了,别人我不管,但是我和你五叔是打心底里不赞成那天他们的做法的,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家里我和你五叔说了不算,那天事情闹成那样,我们先前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那么安排……”

“我知道。”宁馥微微笑了笑:“这柱香,依礼我去上一柱,我知道您也为了我好,不然这事过去,将来我也会让人戳脊梁骨。”

第607章天谴

宁馥踏进奠堂,烧纸钱的,抹泪的,全都顿住了。

气氛当场凝固,宁立亭直接就冲着宁立善大步行了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她都已经不认这个家了,你还把她带进来干什么!”

宁立善凝眉把他的手抓下来,看了一眼棺椁:“于情于礼,这柱香总归是要上的,二哥你别这么冲动,别扰了父亲……”

霜容捻了香燃好,这时已经递到了宁馥手中,宁馥做足了礼数在棺前拜了三拜,手中的香才要插进香炉里去,却是被陈佩青伸臂拦了住。

“请问,你是以何身份来上这香?”

宁馥面无表情:“旧人,熟人。”

这一语,将宁立亭彻底激怒,竟是冲上前来伸手就要掌掴。

周凡毫不费力一步过去就把他的手给截了住,牢牢的钳在手中。

“宁二老爷做事前请先思量一下后果,我们姑娘不仅是当今女爵,还是现今吏部厅司务,您这一掌下去,打的可是朝廷命官,这后果,便就是我们姑娘再是念着这点旧情放了水,您也得剥层皮。”

“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谁能管得了!”宁立亭目眦欲裂,却是手腕被周凡钳得死紧,根本动弹不得,因此而越发的恼羞成怒。

见此状,任氏抱着孩子退了半步,生怕自己被误伤到,但话还是及时的往上递:“既然进了这个门,也上了这柱香,那便就还是宁家二房的人,出了这宁家大门她是女爵大人是朝廷命官,但只要在这个府里,她就是宁家的人,就得受宁家的惩治!”

宁馥一个眼风递过去,冷声道:“抱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还以为自己真拿了免死金牌,不知死活。”

任氏最惧的便就是这个,这件事宁家上下至今没人敢在明面上挑出来过,她也算准了宁家丢不起这个人,这个孩子不认也得认,事实上这几个月来还真就这么过来了,却是断然没有想到,宁馥竟然这么把这话就给当着众人的面挑出来了。

任氏也不傻,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当即就眼泪上涌说来就来,抱着孩子直直的就对着宁政的棺椁跪了下来,一副寻死觅活的相:“老太爷,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儿媳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寻到老四,这才有了这个孩子来为宁家传承香火,可老四不敢回来也不能回来,我们不忍这孩子在外却不能见着自己的至亲,儿媳这才不远万里回到京中,只为让您二老能得享天伦,今日……今日在您的棺椁前,儿媳竟然要被一个外人这般羞辱,这何止是羞辱了儿媳,这是连这个家都一并的踏在脚下了啊……”

她哭着喊着,竟是膝行上前,就要抱着孩子扒向宁政的棺椁去了。

本来众人的怒火都是冲着宁馥去的,一见此状,这几个月忍下来的耻辱瞬间就冲到了极限。

能让这任氏太太平平的在府里过了这几个月,本就是因为宁政已经病到快要不行,不想再在府里多生事端再把宁政的病情气到恶化,是以他们都忍着,等着宁政的病情好转些再收拾这不要脸的女人,不想最后宁政一日不如一日,终于撒手人寰,他们暗自琢磨着等这丧事办妥,立即就将这女人赶出府去,谁知她竟然如此不知前程,竟然在奠堂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竟然还要去扒宁政的棺椁。

她这种人,怎能让她再去扰了父亲!

宁立亭被周凡钳着,没能第一时间冲过去,宁立善却是当先冲过去了。

一脚直踹上任氏的心口。

任氏甚至都没来得及大叫,就被踹翻在地,滚了两滚,将身后的火盆给撞翻了去,纸灰立即散了出来,火星子烫的她大叫起来。

“三……三哥……”

她面如死灰,立即就把孩子抱到自己胸前,看起来是要护着孩子似的,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相反:“你……你想干什么,你们竟然敢对宁家的继承人这般无礼,你们……你们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老四又不在近前,就……就想吞了这家产,不认这孩子!”

宁馥只睨了一眼,便低声吩咐周凡:“别人的家事,我们还是回避的好。”言罢,未向任何人招呼,直接踏出了这奠堂。

宁立善余光睨见宁馥离去,这时却也已顾及不到了,只觉得自己的心气的一抽一抽的疼,顺手拿起旁边的挑火棍,冲着任氏就劈头盖脸的抡了下去。

“贱人!宁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以为我们都信了!?父亲就是被你和这个野种活活气死的,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在这里叫嚣!你以为宁家没人敢动得了你?我宁立善从来不是个吃素的,你真当我不敢在这灵堂前把你打死……”

“救……救命啊……”

抡打之声在身后如雨点一样密集的传来,宁馥始终没有回过这个头,而任氏的嘶喊声,更是如同面对的是杀人狂魔一般的尖锐。

然而,纵是这般,所有旁观者,也没有一人上前加以阻拦。

“啊”

破空的一声剧烈长喊过后,身后的声音似乎停了。

周凡回了头,这一声太过凄绝,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宁立善在宁政的灵堂前把任氏活活打死了。

这一回望,心中一落的同时也是剧烈一震。

任氏没死,这心就落了。

随即他凝着眉跟上宁馥。

“火棍抡到了任氏的脸上,她半边脸……都血糊糊的。”他低声道。

宁馥并未停留,一点震惊与错愕都没有,淡淡的“嗯”了一声,“留个出城的腰牌,让人递给宁三老爷,晚上就把任氏送出去,任氏成了这模样也不能死在宁家,所有人都知道是宁三老爷打的,真出了人命,这里所有姓宁的也不会有一个人出面帮他说话的,任氏不能再在宁家待着了,以宁三老爷的脾性,任氏若以后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活,早晚得死他手上。”

“是。”看着宁馥上了马车之后,周凡立即下去把这事办了。

第608章冷硬

因为宁立善在灵堂痛打任氏,这一天竟是没到时辰,才刚刚过了中午,宁家大门就紧闭不再接待上门吊唁的宾客了。

后半夜的时候一辆马车悄悄的从宁家的后门驶了出来,任氏自然就在这马车里,捆绑着双手破布塞着口,一路不停歇直接送出了京城。

宁家二房内,陈佩青支着额头坐在烛边,眉心的褶皱就一直没抚平过,听得门响立即就惊醒,抬眼看见宁立亭凝重的踱步进来,她忙就起身上前倒了茶。

“人送走了?”

宁立亭“唔”了一声,一口将茶干了,拿了壶来又连倒了三杯,全部一饮而尽。

陈佩青的心这才放下,抚着心口惊魂未定:“送走了就好了,她再在府里待着,老三早晚得把她给折腾死,这府里可不能出这种事,不然芸儿在王府那边……”

宁芸现在正受着祁蘅的宠,熬到今日相当不易,要是娘家出了这样的丑闻,大伯打死了弟媳,官司缠上身来,那祁蘅的脸往哪放。

祁蘅下了脸子,那宁芸就直接受影响。

怎还会有好日子可过。

她这个做娘的,还没享受到这个女儿平步青云之后给她带来的好处,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好的日子就断送在这件事上。

宁立亭想的却不是这事,此时听到陈佩青在这个时候竟然只关心宁芸的日子别受到牵连,当下心里就是一阵止不住的腻味。

但是腻味归腻味,终归站不住阵脚来训斥。

这丢人败兴的事的的确确是出自自己家。

这口气只得就这么忍了。

他没说话,陈佩青的思想却没停下,默了半晌后突然又道:“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纳闷一件事,你觉不觉得这也太巧了些,头前咱们的帖子往宁馥那里递了多少回了,她一直都推来推去就是不来,你还记不记得她来的那天,她前脚还没出咱们家这道门,那任氏就抱着孩子进来了,搞得老太爷那天说出的几件事立即就黄了不说,咱们宁家也就从那天开始再没个安生。”她皱着眉,语气是有几分愤然的:“你心里就一点也没嘀咕过?”

宁立亭现在根本就不能听见宁馥这个名字,只要一提起这个女儿,他就觉得是在打他的脸,他这个宁家家主做的,简直颜面尽失,还全都是因为这唯一的一个亲生女儿。

是以,陈佩青在他耳朵根说的这些话,他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只是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往上反,手都不由的攥紧了些,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宁馥的面前,狠狠的扇她几十个耳光,把她打醒。

他这又不说话,陈佩青的心就是一凉。

她只觉得宁立亭这又是要护着他那个亲生女儿了。

当下,再不想再与他言语半个字,起身道:“睡吧。”

……

宁政出殡下葬的时候,宁馥就再没露过面了,露面的人也有不少显贵,见宁馥从头至尾也就上过一柱香就没再出现过,心里也越发的确定了一个事实这位女爵大人,与宁家是彻底断了个干净了。

“宁二奶奶近来一直在查任氏之前的踪迹,应是觉得那天任氏出现的蹊跷……”

听完周凡这话,宁馥一点也不意外,淡声道:“便就是与我没有关系,她也会想着法子往我身上查的,那就让她查,咱们这边也不用刻意抹了痕迹,她爱查就让她查去,查到我头上更好。”

“……”周凡吸了口气,道:“头前因为哈卓的事,在宫里那边,您应该已经是瑾王这边的人了,若是宁二奶奶查到你这里,定然是要跟瑾王身边那位言语支会的,那这事就……”

宁馥面无表情,看向周凡,声音极冷:“那更好,早点让姓宁的那些人清醒清醒,我便就算是被他们拿刀架着脖子不得不靠近瑾王,也绝对不是靠近他们姓宁的,宁芸在祁蘅那边又怎么样?我在朝中做事关她一个内妇什么关系,正事上没怠慢瑾王就够了,还得让我捧着他女人的脚丫子?”

“……”周凡愕然,半晌后垂了首:“……是。”

出了抱厦,周凡仍旧有些失神。

自从哈卓的事情发生过后,宁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当时他以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毕竟是一条人命,虽然不是宁馥所致,但到底是宁馥把哈卓从穹夷带到大周来的,这种心情旁人不可能完全的体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他以为,等这件事慢慢过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韩尘绝非凡品,宁馥也是,这二人只要心系一处,便就是面上不合,内里未必就不能一条心。

可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宁馥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冷,一天比一天更硬,而与韩尘,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即使韩尘依旧没有间断过隔三差五的便就会夜访,这件事他们几个都知道,就连宇文陌弦对韩尘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敌对,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完全彻底的接受了韩尘,可是宁馥却……

就好像……

再也不会接受韩尘了。

……

“女儿,这件事就是这样,为娘查得一清二楚,任氏真的不是凭白无故那么凑巧的就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这一切,都是宁馥早就算计好的!”

宁芸一直握着自己的茶盏,从陈佩青进门开始说起这些事到现在,她一个字也没出口,就连表情,都没有半丝的动容。

陈佩青见她这般木讷,越发的气愤,面容都狰狞起来:“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发傻发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行动?”宁芸僵硬的扯了个笑,看向她:“怎么行动?”

“宁馥公然这般对宁家,就等于扯了瑾王府的颜面,这就说明她根本就没打算跟王爷站到一条线上啊!一个喂不熟的狼,一个吓不住的人,你当务之急就是要与王爷重新计议,宁馥根本就指望不上,她现在又越来越强大了,难道还要等她更强大吗?让王爷早点把她解决掉啊!”

第609章传家宝

宁芸握着茶盏的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半晌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早是强撑:“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宁馥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把宁家管好就行了。”

陈佩青一点也没看出她有半分紧张的意思,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现在是越来越不中用,以前未出阁的时候还有点心机,怎么从嫁到瑾王府之后,本应越来越有手腕才是,却反而越来越无能。

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宁馥越来越猖狂,她居然半点也不着急!

“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你不管,我也不管?那她早晚得成为一大祸患……”

“说了让你别管!”宁芸再是忍不住了,一个眼神就瞪了过来,惊的陈佩青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宁芸见她这般,火已经冲出头顶来,哪里还能说收便收得住,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次的事能怨怪得了谁?不还是你们自找的?祖父好端端的去找她通融什么?这事要是能办得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们以为做个官就这么容易?宁馥确实是现在方便行事些,可也得有个正经理由能说服得了人才能把想安排进去的人安排进去,几位叔伯从无功名,你们当那朝廷是宁家说了算,想让谁做官就让谁做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件事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能行就是不能行,别说是宁馥,这件事你们就算找到我的头上,也是没得可能!”

话经宁馥口中说出来,能把宁家上下全都气个半死,话经宁芸的口中说出来,陈佩青就冷静下来真的听进去了几分,这时也方才觉得宁政当初对宁馥提出的那两档子事的确有些过分了些,当下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又退了几分。

宁芸瞪了她一眼,气的胸脯一起一伏:“这事我还得瞒着王爷,若是王爷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牵连于我!”她目光逐渐狠厉起来,声音极尽警告:“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母亲若真想以后过上抬得起头的日子,就把宁家看护好了,这种鸡毛蒜皮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是再惹出来一丝半点,别怨怪女儿翻脸无情!”

陈佩青再一次兴致昂昂的进王府,又于灰头土脸败兴而归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素缨楼。

烟珑几个也是恶心。

“宁二奶奶这是没完没了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做过些什么恶心事,这又想着让王爷来压姑娘一头,看样子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宁馥听闻之后思量了一番,后而垂了垂目,声音无波:“宁芸是越来越能沉得住气了,现在无论有什么事,她都晓得不跟我打照面才是最好,看这架势,陈佩青找上门,也自然是被宁芸训了一通并且准备压下不与祁蘅言语半个字了。”

烟珑听罢皱眉:“若是二姑娘不与王爷说起,那王爷岂不是就不会觉得这件事是宁家惹出来的?那到头来,王爷会不会还是觉得是姑娘您要拂他的面子……”

“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宁馥道:“他要是这么想那才最好,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容易,但是也该让他认清楚现实,我宁馥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啃的骨头。”

这边才说到这里,周凡突然踏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杆粗线的小竹筒,冲着宁馥递了过去。

宁馥一愣,展开之前心里十分紧张,有那么一瞬她潜意识的以为这是从穹夷发来的。

但是毫无例外的,又让她空欢喜了一场。

自从哈卓的事情发出之后,穹夷那边就再也没有一条回音。

这个竹筒,是密函。

自然不是来自穹夷。

“宁家居然还有这种传家宝?”宁馥嗤笑了一声,甚是讽刺:“竟然都没被那几位老爷太太们祸祸干净,还能留到现在用上一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竹筒的消息称,今日宁大奶奶杨氏拿出一件传家之宝来,兴许是早就做足了功课,只等着宁馥和宁芸那边都指望不上之后,再拿出来走走关系,给他们长房谋个前程。

说到这事,霜容就把周睿和锦嬷嬷叫了进来,二人路上就听霜容提起了这档子事,进来之后便就与宁馥说起了这传家之宝。

“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几个,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周睿看了一眼锦嬷嬷,道:“早前别苑刚刚建起的时候就开始慢慢的招待那些官员了,那时老太爷还年轻,在这事上是十分上心的,起初款待那些官员的时候老太爷几乎次次都亲至,有一回似是给某位官员行了个大方便免了不小的闲事,是以那官员便就赠给了老太爷一柄古董扇,那扇子好像是多少年前某位王爷的随身之物,上面有亲笔题的字和作的画,价值自是不可估量,还承诺说将来若是宁家有事,持着这柄古董扇,自然能免了宁家的祸事,而多少年来宁家并无什么祸事,这柄扇子也不敢轻易便用,是以一直都被老太爷私下珍藏着。”

说到这里,锦嬷嬷长叹,颇为遗憾和惋惜:“说来这柄扇子确实贵重,这是用来保宁家上下平安的,这等重量,老太爷自是知道不可轻易使用,否则单是凭借这柄扇子早就可以为宁家的几位老爷谋个前程了,哪会一直收着从来不曾拿出来?却不曾想,老太爷这尸骨还未寒,这扇子竟然……”

“这扇子竟然立即就被杨氏给偷了出来拿出私用,现今宁大老爷已经入了官籍,过不了多久便就要走马上任了。”宁馥冷笑。

将竹筒随手一丢,宁馥捡起了方才放下的话本子看了起来,一边淡声道:“这下妥当了,宁家不用求别人了,自己就能为自己谋个前程,正好,看来宁家也不需要别人动心思,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的鸡犬不宁,哪还需要别人推上一把。”

周睿几人在厅内也很无语,面面相觑,皆是感叹。

这家若是要败,必然是从内里开始烂起的,宁家,不久矣。

第611章讨债

“表姐这话说的,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你欠过我一个人情?”宁馥似笑非笑。

这话听在张如佳的耳朵里再舒服不过了,她所提的这个人情,自然就是当初宁馥把宁四老爷宁立昌整出京城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很不希望宁馥惦记着这件事,然后在某一天想起来了找到她的门上来,现在听到宁馥这么说,她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心喜,这笑容就立即比先前不知发自肺腑多少倍。

“妹妹心胸宽广,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人敬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谁给我行过方便,这种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忘记的,我张如佳从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管当初那个人情你是不是放在心上,我是记得的,现在就要投桃报李,让妹妹你把心口的气出了!”

宁馥默了一默,面上的似笑非笑收了起来,垂目道:“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出不来的怨气。”

“你就是太仁慈。”张如佳叹了口气,慢声道:“宁家上下亏欠了你多少,单就是我知道的就已经让我这个旁观者都快要咽不下这口气了,在你这里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因为看透了他们的为人,我们一家人才不跟他们往来。”

宁馥眨了眨眼。

她真是感慨,但凡骨子里流着宁家血液的,这口舌都相当了得,无论什么事,都能说圆了。

半晌后她轻问:“那不知表姐的意思是……”

张如佳敛了容,眉间尽是狡黠:“头前大舅得了个一官半职,也没与家中人商量就擅自把传家之宝用了,就算长兄为父,但是大舅上头却还有我母亲这个大长姐在,竟也未与我母亲商量一二,这件事把我母亲气病了,这事办的何止不妥,简直就是过份,虽然我是晚辈没这个说话的资格,可是事情怎能这样做出来?母亲心灰意冷,对几位舅舅也是失望的很,觉得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一个能阻止得了大舅任意妄为,连传家之宝都看守不住,姥爷尸骨未寒家中就成了这般模样,他泉下有知怎能瞑目,母亲想着,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大舅一家又要办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是以,决定就在这两天就会回宁家一趟,要替几个弟弟讨个公道与说法,不然宁家早晚得被他们吞个干净,与其到时候看着四舅五舅连个住所都没有,不如现在就索性把家分个干净,各过各的。”

宁馥佩服得五体投地,宁心卿早前为了自己张家的名声就与自己娘家断的那叫一干二净,现在这就借着这个由头来分一杯羹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文,宁心卿做为嫁出的女儿,那是半点好处也不可能分得到的,但是打着要为几个弟弟出头的借口,倒是要来出面抢钱。

面上点头,宁馥道:“姑姑这么想是对的,难为她为了几个叔叔操碎了心。”

这正是张如佳想看到的,趁热打铁赶紧又道:“母亲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当初还那么年幼就被他们给逼出府门,个中艰辛谁心里不暗暗抹把泪,母亲说了,既是要分家,那便就得有你一份,不管他们怎么反对,也不管你愿不愿要是不是稀罕,这口气是必须要争的,他们欠了你的,你就得要回来,更何况宁家的家业里也有你母亲当年的陪嫁,便是不图他们宁家什么,你母亲的东西,你也得要回来,凭什么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这话倒让宁馥还真动了动心。

张如佳这最后几句,是真的有点道理的。

她不稀罕这点钱,但是也绝对不能就这么让宁家的人拿着这具身体死去母亲的东西快活。

原本她只是想到时候跟着宁心卿过去助助阵便也罢了,现在,还真想去讨回这口气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了眼:“我们都是晚辈,到时候,就但凭姑母做主了。”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张如佳甚是满意,欢欢喜喜的一道用罢了饭,走前让宁馥等消息,这就神采飞扬的离开了素缨楼。

这事宁馥与周睿和锦嬷嬷说了,二人听后心情矛盾的很。

锦嬷嬷上前拉了她,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我是既不想让你去,又也盼着你能把你母亲的东西要回来……”

“我懂。”宁馥反过来倒安慰起了她:“你们和我想的一样,都想与姓宁的断个一干二净了事,咱们日子过的挺好,不差这几个钱,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求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但是正如张如佳所说,人活着有时候是要争上这一口气的,他们拿着我母亲的东西那么久,也是该连本带利还回来的时候了。”

周睿在旁边抹着泪,语不成句。

……

信儿送来的时候是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宁馥早早把一天的工作做完,傍晚的时候宁心卿派人过来接,宁馥的马车自然已经备好,婉拒过后,便尾随着宁心卿的车辇,直向宁家而去。

宁心卿突然到来,打了宁家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二房与长房已连成一线,陈佩青没立即去前厅迎这位大姑奶奶,而是立即去了长房的院落。

杨氏听了一震。

“她怎么来了?!她这个不孝女,老太爷咽气的时候她都没来多看过一眼,现在来干什么?”

陈佩青皱眉,急声道:“怕是因为大伯这官来的突然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是来讨债来的!”

杨氏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白,当即就乱了阵脚:“那怎么办?这家还没分,她就过来了,她这明摆着是来抢钱的啊……”

陈佩青见她这般恨得牙痒,心道你当初拿着传家宝去给你家老爷谋官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怕,现在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忍着这口气,现在也不是发难的时候,陈佩青抿唇道:“你怕什么!这传家宝和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有什么关系?你用也是天经地义谁能说得了什么?!自古以来就没有说哪家分家还分给出嫁的女儿的!我就知道你得怂成这样,还好先过来与你支会,一会儿子腰板挺直了!守好自己的,寸步不让就行了!”

第610章人情

有的人,只要存在就是一种尴尬。

而这种类型的人聚集在一起的话,就是尴尬中的尴尬,尴尬之最。

昨天还是一方豪贾,今日就是群龙无首。昨日还在一方风光无限受尽百姓仰视,今日就成了一方百姓茶余饭后嗤之以鼻明嘲暗讽的对象。

如此,你让这一方的百姓如何再相信你们这一姓氏的风光,你让这一方的百姓又如何再认可你们这一姓氏现今的空壳?

对最近京中宁家发生的几件高低不等的风云之事,韩尘一句话总结的极好

他们自己自认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无比正确,写成个世家传记也觉得自己无比英明,但就是不能看这合订本。

杨氏先斩后奏,将保全宁家上下的传家之宝就这么抛了出去,换了宁立良的一个劳什子听都没听过的官职,让整个宁家都觉得这就像是天裂了个缝一般,震惊、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又偏偏就是事实。

公器私用,不就是这样。

且不说这是一笔多么不划算的买卖,稍微有点脑子的也知道,拿宁家上下的周全只换个官职都是亏本的,更别说落到宁立良头的上这个官职根本不值一提。

对此,杨氏站在宁家的大厅前,是这么说的。

她对自己这个举动一点也没有觉得欠妥,又或者说从她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起,她就已经豁出去了,便就是心里再觉亏欠,那嘴上也是一点也不能承认的。

“头前因为官商勾结之事牵连太大,就连靖王都折在了这件事上,现在朝廷自然个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落在我们老爷你们大哥身上的这个官职现在确实不大好看,但是做人不能只看眼下,谁也不是只活这一两个年头的,收了我们的传家宝,这就是要还一个当年的恩情,自然不可能就只是眼下这般就算完事了的,早晚也会再往上提拔一二的,亏本不亏本的,来日方长。”

但纵然是这么个理,保全家上下周全的东西就让他们长房这么用在了他们自己的身上,其余几位也不是死的,尤其是宁立亭夫妇和宁立善两口子,陈佩青气的几夜睡不着觉不说,心火攻出了病来,曹氏更甚,烟袋子彻底没离过手,手都抖了。

倒是宁立武最为平常,一家人坐下说道起这事的时候,他倒是没说什么话,就在旁边一直冷笑来着,白氏晚年丧夫,家中这件事自然是瞒着她的,而自从宁政去世了之后,后事还没张罗完她便就住进了佛殿,不管府里的事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是一点也不知情。

二房和三房闹腾得再是厉害,生米也已经煮成了熟饭,再是如何跟杨氏怒骂争吵也越不过那是长房,宁政已死,长兄如父,这一条盖下来,他们就是再火大,也只能吵吵闹闹,倒还真不能拿家法说事。

如此闹腾了快一个月过去,这事也慢慢就认了,等到一个月之后宁立良一身官服着身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大家也无话可说了。

不管是因为该说的该骂的都说尽了也好,又或者是事已至此再没可能回转也罢,到了这个时候,看见那宁家一直期盼着的官服终于穿在了宁家人的身上之时,所有人的目光多少也好看了些。

不管怎么说,宁家至少有个官员了。

……

“宁大老爷新官上任了啊……”宁馥抿了抿唇,看着外面的好天儿,就快深秋了,叶子开始慢慢的下落,天色极蓝,云甚是清高洁白,如此好天儿好景,天又极亮,人的眼睛便就只能微微眯着方才能赏得下去,她道:“那宁家的格局就又要变了,强强联手,弱肉强食,宁家就是这么个困兽斗的模式,这以后,二房和长房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穿一条裤子荣辱与共,这还不得把宁家吃个干干净净?”

烟珑抬眼,虽然不是很能明白,但是听懂了这个总结,道:“那是不是说,快要分家了?”

宁馥一笑:“在这个时候,他们两房人肯定还是拉不下来脸说这件事的,怎么也得再等等才好意思,不过不用他们等,很快就有人提出这件事了。”

烟珑一怔,思量了一二又道:“可是三老爷应该还不希望现在分家吧,虽然他们一房过的挺好,可是一旦分了就得立即自立门户,他们一房人就少了府里的供给,这以后就得自己动手张罗自己……”抿了抿唇后又想到宁立武,心里也是一叹:“而且,这对五老爷不是很公平,五老爷孤立无援自己也不争不抢的,他……”

宁馥一笑:“我也没说是他们要提出分家,你且等着看吧,会有人找上门去的。”

三日后,宁馥的素缨楼来了个熟人。

张如佳这个表姐坐在宁馥的会客厅的时候,宁馥一踏进门,她便立即欢喜着起身上前,竟是不拘礼数完全不似当前,做姐姐的上前就挽了宁馥这个妹妹的手臂,竟是比以前宁馥和宁芸看起来还要亲密熟稔,拉着她就一同紧紧的挨着坐到了榻上。

这个表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尽皆知,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宁心卿教养出来的这个女儿比宁家出的几位姑娘都更会做人,就连霜容和茵妙她们几个都一概平易近人的一一问侯,若不是知道她一向出现必有目的,面上这么看过去,她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宁馥也不刻意疏离,张如佳跟她聊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她便就与她谈论胭脂水粉,张如佳跟她讨论时下流行的服饰,她便也就认真的与她真诚讨论。

不过这些话早晚也有说到尾声的时候。

茶过三盏就是到了尾声的时候,张佳如抿了口茶,笑了笑将茶放下,突然就不说话了。

宁馥对霜容几人吩咐:“去换盏新茶来,再让厨房准备些好菜,你们几个下去吧。”

霜容几人自然明白,依次退下。

屋里清净了,张佳如便正了颜色。

“我来,是来还妹妹当年的人情的。”她认真的看向宁馥的眼底。

第612章要钱

等到宁家凑齐了到前厅来,宁馥和宁心卿这边已经坐了好一会子了。

宁心卿不是来走亲戚的,过往时那些慈祥的一家长姐的样子不复再见,茶水一放,笑的就极其讽刺。

“我们俩坐在这儿都喝了个水饱了,你们这人才凑齐整了过来,现在家里的家风竟与以前大不一样,人不齐整都不露面了。”

宁立良走在头前,尊着礼数,带着几位弟弟和弟媳到近前冲着宁心卿行了个礼,这才尴尬着道:“这两天府里一直比较忙乱,左右大姐也是自家人,就是怕先来个一两个反倒显得怠慢,弟弟们这才齐齐整整的过来拜见。”

“算了,这些场面话就省省吧。”

宁心卿摆了摆手,如此言语道。

随后她使了个眼色给张如佳,张如佳就将带来的几张文案面含微笑的从宁立良开始,一人一张的发了下去。

宁家这几位来之前就已经议过事了的,等于是两厢都心知肚明接下来要谈的是何事,两厢也都是揣着当仁不让的心思来的,却是这几位老爷断然没有想到,宁心卿向来体贴大姐如母亲一般,一旦要伸了这个手,真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甚是拉得下来这张脸。

文案就四份,一房一份,看着宁立亭的手抖的厉害,陈佩青本来就料到宁心卿必然不会拟定出多合理的条件和要求,但见自己夫君这般模样,就凑上前去,看看宁心卿能有多过分。

这一望,眼睛就越睁越大。

“宁家大宅归你?!”陈佩青只觉得一股心头血就直冲到了头顶上去,瞪向宁心卿:“大姐,您这是……”

宁心卿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的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意思是你再是宁家的媳妇,也没我这一个姓宁的人在这里更有说话的权利,你家老爷都没开口,自然也就没你先发制人越过你家老爷的道理。

“我一个出嫁的姑娘,无论你们念不念及早年前我对你们几位弟弟的照顾,这宁家的周边产业,在你们眼里在世人的眼里,我都是没这个资格去分的,而我自己也不缺这些,本来也就没打算争这一争,咱们姐弟如同手足,这亲情是绝对不能因为这些钱上的问题让外人瞧笑话的,那些产业平分下去,你们几个各房一份,没有大小之分,都是宁家后代,自然就要平分,也没有论功行赏之说,有本事的,以后自然有本事赚的更多过的更好,总不会要靠着分家得来的产业过活,能力弱一些的正好就在这个当口也该自己为自己筹谋一二,以后也别再指望着不劳而作,几位弟弟年纪也都不小了,早就也该自立门户,若是因为以前付出的少就得到的少,那平日里从未上手过生意之事的,以后还怎么过活?出了这个门仍旧是姓宁的,我这个做姐姐的,绝对不能允许我的任何一个弟弟将来的日子连个体面都维持不了。”

这话压下来,自有她的威仪,端起茶盏来把这口茶咽下,底下从宁立良到宁立武,竟是没有一人敢上前言语。

宁馥听了这安排也是暗暗叫绝。

宁家现在划分的厉害,四房无人,就剩下长房二房三房和五房,而现在的局势是长房和二房联到一线,那三房和五房自然也得抱成一团,面对分家这种事,两伙势力自然是对立的。

而宁家的大权一直都握在宁立亭夫妇的手里,这个家怎么分,三房和五房是不占优势的,是以,在宁家有分家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们二人就已经在心里暗暗打鼓,预感到分到自己头上的不会让人满意的。

而宁心卿这一出面,首先是引起了宁家所有人的敌视,尤其是三房和五房,本来落到他们二人头上的就不会多,现在又多了宁心卿过来抢钱,而家中又属宁心卿最年长,就算他们几个兄弟现在临时为了自己的利益站成一线,但也未必能让宁心卿什么也得不到就这么空手而回,而宁心卿一旦拿走些什么,到时候以陈佩青和杨氏的性子,必然这笔账还得从他们二人头上算,等于是到时候落到他们二人头上的就更少了。

是以他们二人才不得不两害取其轻,忍着这口气只当自己倒霉,与宁立良和宁立亭统一了战线。

然而谁都不会想到,宁心卿早就将这局势分析的不能再通透了,你们团结起来,那就先把你们拆开好了。

宁立善和宁立武听了他们大哥二哥的话,那将来分到他们头上的自然了了无几,但如果现在应了宁心卿这个大姐的话,那就是宁家的产业均分,落到他们二人头上的,自然要多得多。

更何况,宁心卿开口的条件其实好像也不算过分,她不过就是要了宁家大宅而已,宁家的生意她一点也不染指,这很地道,起码宁家的生意不至于落到外姓人的手里。

宁馥的余光眼看着宁立善和宁立武的神色就从惊讶转为惊喜,暗暗一笑。

这二人神色上的变化自然也没逃得过宁心卿的眼睛,她只当未闻,转而对陈佩青言道:“宁家近些年都是由你主持中馈,个中问题我便就与你说上一说,除了那文案上的,还有点东西是与宁家没关系的,这就得找你。”

陈佩青一直也都是被这位大姐压着的,多年来的习惯是令人无助的,到得这个时候,再是要反抗,也得听对方把话说完,她咬牙忍下,凝问:“还有什么是要单独找到我的?”

宁心卿一笑,虚虚看了宁馥一眼:“宁馥这孩子早就自立门户,当初也是你这个做继母的不要她在先,现在既然再无转还的可能,她生母当年的陪嫁,现在也该有个清算,念着与这孩子的缘份和情份,这个面我必须要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这两天归整归整,乔清婵当年的陪嫁,挑个日子早点让人抬去素缨楼,我们心里都安生,宁馥也能全了这孝心,你也能得个好名。”

第613章反目

“不行!”

陈佩青这一声喊的极大,完全是出于太震惊太不能接受,条件反射的就把心底的抵触给大声吼了出来。

她这一喊,宁心卿就笑了,就好像这不仅是她意料之中,还是她正想看到的。

茶盏“啪”的一落,她就淡笑着看向陈佩青:“不行?别说我这个做大姐的强压你们一头,你就说说,怎么个不行,凭什么不行。”

宁心卿是做了几十年官夫人的人,陈佩青虽然在外摸爬滚打多年,但这身份上的差距是天壤之别,她的气场,在面对手下的时候自然十足,可是但凡挂着“官”字的,以宁家多少年来对这个字的狗腿样,早就深扎她的心中,面对着宁心卿这个官夫人,又是一家之中最大的长姐,她哪里还能提得起来她的架势。

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她一声大喊,气势全无,反倒是宁心卿不愠不火的样子,更显得十拿十稳。

她当即就有些站不定,也不敢直视上去,平视着前方谁也不看,道:“一事归一事,咱们先说说这文案上的事。”她将文案拿出来,一边看一边道:“大姐说要这宁家的大宅,不要宁家的产业,我做为宁家的儿媳,就冲这一点,也绝对不能将宁家的大宅拱手让出,并非是觉得大姐没这个资格,而是一家之主是谁,这宁家的大宅就该是谁,自古以来,可从来没有说一家之主搬出去,将这家宅让出的……”

“让?”宁心卿道:“你说的话听起来特别有道理,那我就来问问,你们二房这一家之主又做的可到位?”

陈佩青和宁立亭一听这话就直了腰板了,宁立亭凝目:“大姐这话是何意。”

“何意?”宁心卿立即敛了容,那笑容收的极是突然,眼风瞬间便就凌人起来:“身为一家之主,又可做到一家之主应做的了?我还没质问你们,你们倒好意思端出这个身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你们是一家之主!我且问问你们,父亲的身体本来已经好转,都已经见好了,怎会在你们的看照之下再次中风并且不治?!你们一个个,把我的父亲都送到死路上去,我只恨我自己是个女儿身,否则一个个的全将你们赶出这道家门!”

“大姐这话太强词夺理,父亲病逝我们也很痛心,但是委实与我们几个没有关系,是那任氏……”

“任氏自己作死是她的事,但是让她踏进这个门来把父亲气死,你们几个男人,连把她一介妇人解决掉的本事都没有,你们拍拍自己的心口,你们谁配当这个一家之主!那任氏,怎么就没把你们气死!”

到了这当口,这就算开撕了,宁馥只坐在一边当个摆设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今天就是来做摆设的,宁心卿把她扯进来就是让她干这个职业的。

宁心卿翻了脸,这底下的几位弟弟就崩不住了,宁立良当先一步,以长子的身份站了出来:“长兄如父,我们敬你是我们的大姐,不愿闹的太过难看,可大姐这话是不是过头了些,当时二弟一房人做这个家主也是父亲母亲做的决定,大姐这话……”

“长兄如父?”宁心卿坐着不动,谁说话她便就把枪指向谁,立即就望向宁立良,句句逼退:“你有多长?长得过我这个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大姐?母亲那时身体不好,你们几个不还都是我帮着看大的,那时你们几个追在我身后,我未出闺都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现在,你竟然在我面前说长兄如父?!”

宁立良立即就被打退了回去,宁立亭早就有话要说了,上前便接了这个棒:“大姐这是责怪弟弟和弟妹没把这个家照看好?便就算如此,那大姐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一事归一事,以前你如何照看我们几个,我们都铭记在心不敢忘也不会忘,这份恩情无以言表,但是姐姐出嫁之后,这个家便就是由我们几个在经营,便就是我们几个做的不好,那姐姐你又为这个家出过什么力?就算要指责我们,您可以,但是若是因为如此便就要抢去宁家的大宅,恕弟弟不从了!”

宁心卿冷冷一笑:“别说的好像是我要把你们几个赶出家门似的,你们几个连父亲母亲都照顾不好,现在父亲已经去了,我若是再不站出来,母亲也早晚被你们气的早早就归了西,我要宁家大宅,是为了要尽这个孝道,让母亲安享晚年,现在就剩下母亲一人了,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宅子和母亲是在一起的,我要了宁家的大宅,就是为了要照顾好我的母亲,我不能让母亲再由你们照顾,让你们几个无能的不孝子伺候的母亲没个快活日子!”

白氏快气疯了,本是没她说话的资格,也不得不把宁立亭往后一拽,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大姐这话和明抢有什么区别?!母亲交给你照顾,宁家交给你,你让你几个弟弟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哪有儿子尚在,老子却送到女儿那里养老的!”

“你给我闭嘴!”宁心卿直指着她的脸:“没把你休了你就老实的在一边站着!别逼着我立即让你把宁家的传家之宝吐出来!这笔账我没给你清算已经是放水了,要是把这事提上来,我要的可就不止是宁家大宅!”

宁立良一哆嗦,他们几个再是了解宁心卿不过,这要是再激下去,宁心卿耍起狠来,到时候要的不止是钱,非要逼着他们把传家之宝拿回来,那可就真是一点好处都别想拿到了。

他赶紧把杨氏扯到了自己身后。

杨氏也怕了,这事她到底心虚,躲在自己的丈夫身后,气的浑身哆嗦,偏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立善与曹氏这一对在旁看着,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特别高兴。

不仅仅是能拿到的更多。

这大姐一出来,把这传家之宝的这口气也替他们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冤枉气,他们总算觉得舒坦了些。

更加赞同宁心卿的安排了。

第614章分家

而宁立武,则是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吵也好,笑也好,都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不过他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要没有开口,那就已经说明他是站到宁心卿这边的了。

而他与宁立善心中也有数,宁心卿再是骂,骂的也只是宁立良和宁立亭而已。

事已至此,二房的人四张嘴,也没占到半分上风,陈佩青知道这事要是不按宁心卿的意,那就闹大了,传出去半个字,都对他们这几个宁家老爷没有半点益处。

不过是个宁家大宅,给便就给吧,宁心卿也没贪到让他们承受不了的地步。

她现在心里这般思量衡量,其余几人自然也是在往这边想着的,面上已经很明显看得出他们的心理变化,这神情落到宁馥眼里,便深觉这分家产之事,无论在哪个时代,从来都是一场重头戏。

宁家大宅舍得下,那乔清婵的陪嫁对陈佩青来说却是怎么都不想掏出来的,室内静谧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她上前,服了软。

“总归都是一家人,骨子里流的都是一样的血,父亲在天之灵总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反目成仇,我们宁家一直都是和和气气,因为分家产之事闹成这样,且不说传出去成何体统,单就是日后自己回想起来,为了钱而连亲情都没了,也不会快活。”她叹道,后而上前对宁心卿极为真诚的道:“就依大姐的意思,宁家家宅归你,只是老夫人却断然不能交由大姐来照拂了,几位老爷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传出去也不好看,您也是姓宁的,宁家的名声受累,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以后大家都会紧着老夫人的了,您若是不放心,就多走动走动看看老夫人,我们几个定然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亏待了老夫人不是……”

这边软了下来,其余人又再没有人出声,宁心卿也顺了这个台阶下来了,毕竟,照顾白氏,也是她的下下之策,不过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罢了。

她点了点头,也温和了下来:“早这么商议着说话,哪还会吵起来,你们几个都是我看大的,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会刻薄着你们……”

下首几人面色尴尬各异,只是不出声罢了。

末了宁心卿道:“这事扯完了,就说说宁馥的事……”

“这个不行。”宁立亭冷着脸道:“清婵的陪嫁不能给了宁馥,宁馥已经不认这个家了,她娘亲的东西又怎与她有半丝关系……”乔清婵又没被他休掉,这夫妻之名一直都在,怎能给这个逆子。

宁心卿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我还当你有几分学识眼界不至于这么窄,却没想到你这些年竟混得如同深闺怨妇,今天宁馥就在这儿坐着,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别以为宁馥在这儿坐着就是为了她娘亲的陪嫁才认了这个家,就冲你们以前对这孩子做的那些子破事,这孩子不认你们也是天经地义,这孩子靠着自己打拼出来是她自己挣来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你这个做父亲的有没有想过,她当时就那么走出这个家门的时候,她才多大,你活到这个年纪见过几个像她那么大的一个姑娘家能正正常常的活下去的?她堵着这口气,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没这个运气没挣到现在这个前程,她这日子该怎么过?现在她要什么了?她娘亲的陪嫁而已,你们居然还要霸着占着,你这个做父亲的,给过她什么?!她不认你,这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无情无义的爹!”

这话出了口,宁立亭脸色骤变的当口,宁立善就站出来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在这里也要说二哥你几句了,大姐说的没错,你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欠了这个女儿太多了,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就这么一个亲生的,我膝下至今没有自己的骨血,可你看看我是怎么待碧思的,没有任何人敢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可你呢,你的所做所为,在馥丫头的心里,她只怕认为她自己这个亲生的还不如人家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过的舒坦!不过是她母亲的陪嫁,你若是连这个都不拿出来,那也忒说不过去了,连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没法认你这个哥。”

宁立亭转过身来皱着眉,甚是不满自己被自己的弟弟这般教训。

他一转过身来,宁立武突然像是活了。

“二哥,你若是真不给,那就是不认馥丫头这个女儿,你不认这个女儿,我这个做叔叔的却要认这个侄女,她亲生父亲不管她,我这个做叔叔的就不得不站出来替她出头。”说完这句,他便看向陈佩青:“二嫂,且不说你霸着馥丫头母亲的陪嫁落人怎样的话柄,就且说说这个陪嫁的东西,没分家之前你握着,要是乔家的人找你,你还能以未分家做个搪塞,但若是这个家都分了,馥丫头也来要了,你还霸着她母亲的陪嫁,到时候乔家的人出面,你还能霸着吗?你就算到时候不得不交出来,那到时候这脸面可就没有现在好看了!”

陈佩青的脸黑透了,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只觉得血腥味一直翻涌。

她的怒目,终于盯向了从未说过话的宁馥。

宁馥本没看她,感受到这目光之后也没看她,只微微的笑了。

这在陈佩青的眼里,这笑根本就是在瞧她好看的,比跟她大吵一架更让她觉得羞辱。

半晌,从她的唇边挤出几个字来:“我是怕她年纪小照看不了那些产业……”

“这个不用你担心。”宁馥终于说话了,也终于看向她了,即使是陈佩青站着她坐着,也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态,微微轻笑:“这么些年的事实已经足够证明,做生意这件事,我虽然年纪轻了些,但确实比你要打理的更妥当,更好。”

一口血就从肺部反了上来,陈佩青咬牙硬是咽了回去。

“如此,就听大姐的。”

第615章忧心

“好,这两桩事这就算和平解决了。”宁心卿甚是满意的巡视了一圈,点头道:“我就知道咱们姐弟相亲相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这两天我都会过来府里,宅院不急着交给我,等你们全都置办妥当再搬出去不急,但是这均分的事情就不能耽搁,等你们几个都分摊下来之后,属于老四的那一份,就暂且由我替他保管。”

前两桩事情最后不得不听了认了,但这一条,让所有人都是哑口无言。

宁心卿说的冠冕堂皇,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她多坦荡,就连眼下她说的这件事,任何一个旁观者听了,也定然觉得她安排的甚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半条错处来。

一家人的事,却又是哪个旁观者便能断言的。

宁心卿自从出嫁之后,宁家若是没好事没好处,她根本就不会露面,但凡有好处可拿,她比谁都能抢在前头,这便也罢了,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本来就跟娘家走动越少才越好,若不是因为她的夫家并非京城人氏,这鲜少的往来都应该彻底杜绝的,但是她每次只要一回娘家便就跟贼不走空似的,他们这些做弟弟的,若不是因为她是长姐,早也就忍不了了。

这位坏事找不着人,好事不请自来的大姐,在他们的父亲中风第一次开始,就没在宁家露过面,后来二次中风,也只露了一面,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坐够,一口府里的茶都没喝,就好像动了这里的东西就会染上病似的避之不及,现在要分家了,她竟是能坐得住,大有一番这些弟弟们若是不依了她的话,就绝对不会走的意思。

老四不在,分家却不能不给他留着属于他的那一份,这一点无可厚非,这事先前各人在私下里也琢磨过,属于四房的这一份,最后跑不了还是得落到宁立亭夫妇的手里,到时候自然用的说辞就是眼下宁心卿用的这一套,关于这件事,其余各房也是没得法子,这一份产业,落到谁手里,都能再赚点钱,老四的归期遥遥无期,多拿一日便就能多赚一日的银子,谁也想替老四掌管着,可谁让宁家家主落在二房的手里呢。

却是这次宁心卿把这档子事搬了出来,竟然要顶了宁立亭夫妇要替老四掌管他那一份家业。

说是厚颜无耻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事实不就是如此?

本就不可能落到除了宁立亭夫妇之外的人头上,虽然觉得宁心卿这话无耻不要脸了些,但是现在就是反对,也绝对落不到他们几个的头上,各自心里甚是讪讪,在这一刻竟是有种看笑话的感觉。

左右对他们几人毫无损失,不过是老四的这一份换了个主儿罢了,他们又何苦在这个时候出言得罪这位大姐。

宁立亭与陈佩青自是算得到他们几人是怎么作想的,也知单凭自己夫妇二人之力也是不可能在宁心卿的面前争回这个权利,思量再三,前两条都忍下了,只得一退再退,僵硬的点了头。

宁心卿心情大好,点头满意的笑了。

而直到这时,她似乎方才想起几位弟弟和弟媳都还站着,赶紧笑着邀着各位坐下说话。

宁馥坐为陪客,只当什么也瞧看不出来。

这几位宁家的老爷,说到底也就一个‘怂’字,今天要是没让这宁心卿如了意,他们就别指望着能在自家的厅堂大大方方的有个座位了。

有宁心卿在旁监视着,陈佩青的人将乔清婵的陪嫁归整的速度果然不慢,几日后着人送来单子并点收了之后,周睿和锦嬷嬷的眼泪又好生淌了一番。

尤其是锦嬷嬷,对于宁馥生母的陪嫁,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的,一方面觉得这些放在陈佩青的手里实在太过委屈太过气愤,但是另一方面又不想宁馥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但凡见上面就少不了的大动干戈,即使陈佩青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去,但做为宁立亭的亲生女儿,外面的传言总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更何况他们几个没有这些乔清婵的陪嫁也过的很好,是以,这些陪嫁,她就一直不去想,只是一直暗暗企盼着宁家不要再给宁馥添堵就好。

现在这些陪嫁实打实的到了宁馥的手里,她和周睿怎能不好生感慨一番。

感慨过后,心喜过后,忧思便就立即也来了。

“宁家这次给的干脆痛快,将来会不会在其它的地方来讨回这口气也不知道……”锦嬷嬷忧心的与周睿对视一眼,叹道:“我现在眼下担心的倒是乔家,他们会不会……”

周睿皱眉:“按道理来说,乔家是没个正经借口来要这些陪嫁的,但是乔家跟宁家不同,宁家争的是财,乔家争的就是口气,先前咱们和乔家几位老爷之间也有过些摩擦的,母亲的陪嫁虽然做女儿的收着是天经地义,但是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这话要是压出来,就不好说了……”

宁馥倒没想这些,但是听了他们二人所忧思之事后便就抬眼挑眉。

“以前的我还是太被动了,才让他们觉得我甚是好拿捏,现今我也想明白了,做人不能站在那里等着别人过来拿捏,既然觉得他们有这种可能性,那就风水转一转,在他们过来捏我之前,我们就先去掐掐他们。”

周睿和锦嬷嬷对宁馥这番话相当诧异,面面相觑过后却又觉得无言以对,默了默之后虽然点了这个头,却是面色颇为有些凝重。

周凡一直在旁听着,到这时也未插过一言半句,他抿着唇深深的看向宁馥,终究也是未言语个不字。

他上前:“一切听姑娘的安排,有什么要做的,随时吩咐……”

“嬷嬷和周管事你们先去歇息。”宁馥垂目。

知道她要吩咐一二了,周睿与锦嬷嬷抿唇退了出去。

屋里一清净,宁馥便道:“近来你跟韩尘走的挺近?”

周凡一怔,相当惊讶,但随后便立即解释:“太傅大人不过是有些生活上的琐碎之事吩咐,让我们照看好你的身体,才有些话叮嘱……”

第616章怕了

周凡说着,就见宁馥似笑非笑,这目光看得他浑身发毛。

宁馥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话越说下去,声音便就越小,最后,索性没有声音了,他默了默,深深的垂了首:“我明白了。”

明白了。

宁馥要跟韩尘彻底划清界限,他们跟着宁馥,必须也一样。

宁馥的笑容未改,但却满意。

“明白就好。”

点到即止是她不知何时养成的一个习惯,说收便收,面容立即就肃穆起来:“你需要知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无论我是不是真的会替祁蘅办事,却是断断不能再让人看见我这边跟韩尘有什么瓜葛了。若是我们没有搬出那个府院还可以借口说我只是个暗桩,可我已经算是与韩尘割席,便就面上必须做到滴水不漏方才是生存之道。”

周凡面容微苦,点头应是。

先前在东吴,宁馥好不容易与韩尘之间没了间隙,她好不容易将心中的设防对韩尘卸了下,却是这高兴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再回到京中的时候便就……

姑娘这一生,才过到这般年岁而已,她的身上,得扛下多少压力……

“我知道并不怨怪你,但是韩尘这边却……”宁馥叹了口气,颇有一番此事不提也罢之感,末了拂了拂袖,道:“方才说起乔家的事情来,先前握着的那些乔二老爷的资料,这两天盯紧些,归整好,以保我们随时可以拿来用。”

提到这事周凡还是比较愿意去做的。

晚上歇下之后宁馥一人在屋里毫无睡意,天气还很好,虽然晚风凉了些,但是披上外衫的话打开窗子也不觉得多寒,朗朗明月皎洁在天空上,如同一盏明灯,银辉悠悠无声的轻撒在这片人间土地上,夜无声,夜无风。

十分好月,照不照人圆都不当紧。

世人都经常歌颂明月当空如人生的指路明灯,她看着这月色,只觉得自己从未曾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过什么指路明灯,她这两世为人,两世的路都是那么的黑不见光,没有尽头。

一阵浅风轻轻袭了上来,发丝被轻轻撩起,发尖挠得脸颊微微一痒。

这一垂首,没设防,腰间就被一双熟悉的手臂轻轻揽了住。

她的目光微不可察的收了收。

她伸袖一拂,那窗子便合拢了一室的月光。

天地似乎都因为这突然的黑暗而变得萧索空荡,空室却似有风,这风吹过荒野,仿佛身周是茫茫无际的芦苇荡,风一吹过,革浪便发出簌簌的声响,她的腰被他这般亲近的挽着,她的心却是那般的空旷。

很多如烟的往事在这个时候不可抑制又汹涌的从她的脑海中击过,但却敌不过她坚韧又冷硬的一颗心将这一切拂袖拂之远去。

一切都离她远了,只剩下一片白地。

一切都是迷蒙萧索的,如风过指尖,抓不住的,都是徒劳的。

“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笑,在这黑暗之中明知他看未必能够看得清楚,她也要做足了疏离。

“你看,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在我这里登堂入室,若不是东吴那些个日日夜夜,我几乎要怀疑你是成心想置我于死地,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我生死由天了。”

他却贴近身来,紧紧的贴着她挺直的脊背,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双唇几乎下一瞬便就会覆上去。

她清晰无比的感受得到他的吐呐。

“我怎么舍得……”

“可你确实这么做了。”她道。

声音稳定,就像他这般的亲近丝毫不曾影响到她的心跳。

身后半晌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根本就并没有过多久,她听见他极低的轻语:“你怕了。”

“是的,你也应该怕。”

腰际的手突然将她转了半圈与他面对面起来,室内的昏暗并不能影响到她超于常人的视力,她清晰的看见他精准的凝视进她的眼睛,有那么一刹她分神的在想,他是不是也如她一样,于黑暗之中也能如此视力超凡。

“那你跟我说一说,你想拿我如何。”

她笑了,不露痕迹的抽身,脱离他的轻挽,语气是有些无奈的笑的:“我区区一介从九品的女官,能拿您一品大员太傅大人如何?”

他似乎松了口气,也笑:“那你就应该相信,连你都不能拿我如何,那么别人就更不能。”

她没再接话,就这么半笑不笑的看着他。

……

“他这样圈钱套钱多久了?”

素缨楼办公厅内,宁馥将手里的秘卷小心收起,抬眼问周凡。

周凡道:“有半年多久了,过了这个秋天就差不多一年了。”

宁馥听了这话就是一喜,笑道:“那他看来尝到了不少甜头,现今的手笔也越来越大了。”

周凡微笑道:“可见事实确实如此,李挚寒早前也只是因为有人向他借些小钱周转而稍稍尝到些甜头,这才慢慢的不知是哪来的法子,想到要向银号借钱,然后再高价借给他人来收取中间的暴利,现在做了快一年,金额也越来越高,看来是路子广了些,胆子也大了。”

“甚好。”宁馥一笑,将密卷锁好便起身:“去清藤学院。”

得了通报,院正这边就准备好了茶点,宁馥进到书房的时候茶汤的温度正正好,这种体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安然享受的,她心中甚是感恩,一口茶入腹,便向院正深深言谢。

院正却是拂袖:“若没有你的相助,我也不可能明哲保身,而这学院的一众学子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牵累,多少学子在学院修习,一生的前程全都押在这里,一旦受累,多少人的前程都会尽毁,你在东吴有多艰险,便就是你未言语过半个字,我心中也是有数,区区几盏茶,有什么当紧,你自然受得起。”

这一番话言语出来,宁馥更加感恩。

自己的付出别人晓得,这就值得。

与院正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她坐上这个官之后,给学院的学子行了些方便的同时,她自己也自然得了些方便,这些不必言说彼此心中明白就足够,是以问起一些人的相关之事来,她在院正面前也不曾绕过弯子。

第617章种子

“院正大人可对那吴人恩熟悉?”她开门见山。

听到问起的人名,院正大人倒是一愕。

“那占星师?”他不得不惊讶,宁馥经常向他问起朝中一些官员是不假,他也没有什么可保留的,因为宁馥问起的并非是什么秘密不可言说之事,大抵都是问起个人的脾性,而且,就算有什么秘密,他也不可能知晓,是以对宁馥所问他向来都知无不言,但是问起一个朝中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对朝政没有什么影响力以及权力的占星师,还是让他稍稍有些惊讶宁馥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一个人的。

宁馥点头:“没错,就是他。”

院正大人捋了捋长须,脑中回溯着对此人的印象,半晌后微微摇头:“这人刚直不阿,一生官途清廉,严人律己,丁是丁卯是卯,敲打不入啊!”

“哦?”听了这话宁馥不仅没有愁眉难展,反倒一笑:“大周的朝廷中居然还有这种干干净净的人?”

做官做到两袖这般清风,还能做这么久,也就只有这个职务才能做得到吧。

院正大人也跟着被她这句给逗笑了:“占星师不同于其它要职,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番性子,是以才能在这个位置坐的这么久啊。”

宁馥一笑:“没错,他不听命任何人,平日没什么事,有事也是直接与皇上交流,若是做的混些,皇上岂能容得下。”

她一点就透,院正大人甚是赞赏,捋着胡须笑的甚是高兴,待几盏茶过后宁馥告辞而去,他一人看着那空着的席位,目中的喜意却渐渐冷退了下去。

“这若是个男儿身,多好。”

……

宁馥问起这位占星师吴人恩,也不是凭白无故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那近期放高利贷放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的李挚寒的师父。

他们这些修道的又为皇室做事的,六根清净没有尘缘,基本上与无父无母无二,唯一在尘世中的牵绊就是这同门师徒之谊。

以那吴人恩这般的性子,定然是还不知道他的徒弟在皇宫之外有多接地气,不然那李挚寒也不会放了大半年的高利贷还能这么如鱼得水过得滋润。

要是吴人恩知道了……

下午茶时间,宁馥端着手里的茶已经凝思了好大一会子了。

李挚寒做的这档子事其实是挺缺德不靠谱的,这种事要是被朝臣拿出来说事,这扯的可就不仅仅是他师父的后腿那么简单,往大里说,把他师父从这高台上扯下来都是有可能的。

师门不幸不过如此了。

天快黑的时候,她突然眼波一动。

唇边的喜意被端到唇边的茶汤给冰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这杯茶竟是端了整整一个下午。

将茶盏一放,立即对外喊了一声:“把周凡叫进来。”

声音很急。

烟珑几个在外面候了一下午了,只知道她在屋里想事,没得命令谁也不敢进去打扰,听得宁馥终于说了话,又是这般急,立即便就赶紧去叫周凡过来。

“把门关好。”

一拂手免了周凡那些繁文缛节,她急声道:“先前查到的那李挚寒放出的钱全都是生意人?”

周凡点头:“是这样的,这件事他还是做的比较慎重的,并且需要借钱的官员到底是少之又少,借钱这种事对官员来说还是低调的,传出去多少会有损官声,是以便就是有官员需要钱银周转,也都是私下里自有自己的渠道,定然不会轻易让同僚知晓,而那些生意人也愿意向官员借钱,一是好过黑市,毕竟一旦出现一时还上的情况,那些官员总不会像黑市的人那般极恶,宽限一下总归是有的,而有不少的生意人,他们的资历是不够向银号借钱的,是以,李挚寒将这个空子钻的很精准。”

“那也就是说,向他借钱的那些生意人,也都是些不大的买卖人。”宁馥凝思道。

周凡点头。

须臾,宁馥抬眼,沉声吩咐:“想法子调出这些买卖人的名单,看看有哪些是我们能够左右得了的,只要我们能动得了,就全都给我掐断。”

周凡大惊。

宁馥做生意以来,从来不曾有过这个的手段,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宁馥是不屑于以大欺小的,更何况这些不过是些无足轻重根本就不会影响到宁馥名下任何产业的小生意人,宁馥突然下此决定,他虽然知道她定然不是冲着他们的生意而来,可到底这一动作就是断人衣食,要知道这些小生意人肯定也是靠着手头的生意维持生计的……

见他面色异样,宁馥肃了面。

“不会太久,我又不是要他们的命。”言罢,往椅中一靠,不再说话了。

她每次做出这个姿势就是收尾的意思,决定不会改,事情必须办。

周凡抿了抿唇,一个“是”字应得万分艰难。

……

时间如流水一般的快,也如流水一般的无情绝然。

两个月,秋入冬,暖奔寒。

地上结了今冬第一层霜的时候,宁馥终于等到了她这两个月以来一直等待着的。

“乔二老爷今天约了李挚寒喝茶。”周凡谢过宁馥亲自斟给他的茶,声音清寒:“那些借钱的生意人两个月没能还得上李挚寒的钱项,李挚寒钱银周转不过来,欠下乔家银号的钱已经两月未有动静,乔二老爷约他,定然就是为了这事了。”

宁馥笑了,两个月前放出的这条线,终于有了动静。

终于见到了苗头。

这就好比春天的时候认真而细心的种下一棵种子,日日期盼日日等待也日日不安。

一日不发芽,就一日不能放得下这颗悬着的心。

“碍着他有官级在身,乔二老爷也不会说什么狠话,以乔家跟朝廷之间那点小关系,这些钱乔二老爷心里恐怕觉得算是送个浅礼也是当得的。”她望着窗外灰白的天色,半晌才续道:“这一趟,我得亲自走一走。”

起身后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言道:“你让人去准备一下。”

周凡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准备马车而已,许久后才沉声:“是。”

第618章撒网

周凡找了个生面孔在乔闲庭与李挚寒约定的茶楼开了个厢房,正对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楼上。

宁馥现在已经惯得男装出门,旁边人拿她没有办法,而且现在她有在朝廷有着正经官职,是以男装自有男装的方便,大家慢慢也就接受了。等到低调的进了厢房,宁馥交给周凡一样物件。

周凡拿着宁馥递来的东西,打量了许久。

这东西……

形状与大小好似豆芽,材质却是从未见过,硬,却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软,又不比木头,尤其是豆芽尾部,细细微长,像根短绳,又不知是什么所就。

宁馥未抬眼,只吩咐他:“想法子将这东西用面团粘在托盘底下,让人送到他们房里去,被发现也没事,送就好。”

周凡不知这是何物,起初还以为宁馥要给他们投药什么的,但触感也知这并非食物之类,可这个东西……

粘在托盘底下作甚,只要送进他们的房里就行了?

他面上甚是难解,宁馥却不解释:“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不用问。”

周凡匪夷所思,半晌后应了声,下去安排。

他一出门,宁馥转头不动声色的掩了掩,装作整理鬓发的样子,将入耳的微型接收器置入耳内。

“姑娘……”霜容面色犹疑的递过茶盏,眉心微凝的样子是有些压抑的激动和紧张的,轻问:“方才那是……”

宁馥抬眼看向她,目光没有半丝作假:“都是之前从乔家陵塔乔大老爷的陪葬品中顺手带出来的,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古怪东西。”

霜容有些不信,但宁馥的目光丝毫不像是在撒谎,可她另一方面又觉得,宁馥似乎对于撒谎这种事早就得心应手,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就连她这个日夜陪伴在宁馥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在她的面容上看出蛛丝马迹了。

而在她不由的回想起早前为院正大人医治时宁馥给她的那些工具,以及后来宁君洁出嫁时那个古怪玩意的时候,宁馥的接收器就已经有些动静了。

小二已经将窃听器送了进去。

李挚寒也已经和乔闲庭的话题奔入了主题。

乔闲庭亲自给这个后生倒茶,声音也是慈祥和蔼的:“……这些日子的情况我也清楚,李大人也莫要紧张,老夫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想约大人喝喝茶而已……”

两个月还不上款,不管乔闲庭这话是真是假,李挚寒的心里却是烦躁不安的,但面对的是自己的债主,他自然发作不得,声音有些恹恹,半晌才叹道:“我官职在这儿摆着,打开天窗说亮话,乔二老爷不必担心为了这点钱我就赖着不给,我不是光着脚不怕穿鞋的人,有顾忌必然不会抵赖,只是近来时运不佳,这些钱我也不是拿来豪赌败了个精光,乔二老爷稍稍宽限一二,这份人情李某必定感激不尽。”

宁馥几乎可以想象乔闲庭听到李挚寒这一番话之后的暗喜。

他要的,不就是人家这个人情?

果然,乔闲庭的声音都微不可察愉悦了几分,道:“这不过是件小事,李大人千万别当作是负担,我邀你来喝茶,就是深知你的秉性与为人,就怕你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再影响了平日的好心情,人情不人情的,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宁馥冷冷的轻笑无声。

霜容一直一眨不眨的看着宁馥。

她坐在那里,端着茶盏,时而低抿一口,这屋内并无人说话,她也没说话,但是那表情时而便就微微有些变化,让她不仅费解,还甚是不知该从哪里猜测。

那个被周凡拿去的东西,是不是与她现在看起来很异样的模样有关……

“啪”的一声茶盏落下,宁馥起身:“放个信儿出去,让周凡那边准备一下,收拾一下我们立即动身。”

说起便就起,快的让屋里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还好来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是以各自分工立即便就走了来时的偏侧楼梯,脚步放轻极快的出了后门上了马车。

而茶楼的正门处,为避嫌,李挚寒先一步踏出茶楼,乘上自己的轿辇后才拐出大街到了小巷处,突然一伙蒙面人手持长棍迅速就将他的轿辇给包围了起来。

轿夫吓的不敢出声,咣的一下就将轿子丢下,齐齐跪下哭着求饶,轿子丢的太狠太突然,李挚寒人在轿内如同个骰子一般晃荡着就滚出轿来,头还没抬起,长棍就对着他劈头盖脸的敲打下来。

惨呼之声是极其不小的,几个蒙面人就只冲着他一人招呼,一边打一边咒骂:“没那么大的脑袋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告诉你李挚寒,顶多再宽限你一个月,别真不识抬举!若是再仗着你脑袋上的乌纱欠债不还,小心你乌纱不保!”

李挚寒胆都颤了,一听这蒙面人说出口的话,浑身都不敢相信的僵了住,竟是连呼救都忘记了。

旁边巷子里,宁馥招呼程衍:“差不多了,过去吧。”

马车不出半分钟便就和李挚寒以及那伙儿黑衣人“巧遇”了,程衍在马车前惊呼:“姑娘,光天白日有人劫道!”

车内宁馥厉声喝道:“天子脚下竟如此猖狂,还不快去救人!”

茵妙和程衍立即应是跳下车来,冲着李挚寒等人就奔了过去。

那伙黑衣人自然不会与这二人交手,见此情景,望了一眼回过头来便就冲着李挚寒来了最后一记狠打,走前放下狠话:“算你小子今天走运,我刚刚说过的话你给我记着,不然我们还会再找你算账!”言罢立即摆手做了个手势:“我们走!”

众黑衣人迅速离去,程衍与茵妙赶到跟前时自然是来不及再追。

“公子……”程衍上前一步将李挚寒艰难的扶起,看着他这一身伤,目光震惊:“我们跟你去报官!”

李挚寒还没从这疼痛中缓过劲来,一听这话连忙大惊失色,慌不迭的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我没有什么损失,不要报官不要报官……”

第619章计谋

一声“嗒”的轻响。

李挚寒如惊弓之鸟,这一声极轻的声响竟是将他给吓的跳了一跳,惊望过去,就见一面容清秀的少年郎从前方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那一瞬他是极其有些震惊的,断断没想到,这走下来的人,竟然就是盛名京城的宁馥。

他识得宁馥,这京中有些脸面与地位的,怕是也没几个不认得宁馥的脸。

他瞬间便就发觉,宁馥与自己想象之中差别甚大,以前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个身影,也路过过几次素缨楼,晓得宁馥的长相,但是却从来不曾与她有过任何正面的交集。

此时才猛然惊然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有着超于她这年纪与性别的锐利,仿佛能将任何站在她面前的人看个通通透透。

下一瞬,他这种认知立即更加让他坚信不疑。

就听宁馥慢慢走来,并未靠得太近便就止了步,吩咐这两位赶来相救于他的男女:“这位公子说不报官,便就听他的,只是他眼下这样,若是回到家中必然也是引得家人一场担忧,到时既要解释,又怕免不了还是要报官,人活于世谁都有难言之隐,你们带这位公子去就近的医馆看一下伤势……”

最后一句如同惊醒梦中人一般让李挚寒又打了一个哆嗦:“不不不,无碍,无碍的!不用去医馆,不用……”他这么嚷着,惊慌失措,因为太过急切,扯到伤处,连连倒吸气。

宁馥面上不忍,心底却笑了。

你当然不会报官,你当然不会去医馆。

似是面上踌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了主意,她上前劝道:“不去报官可以,不去医馆……”她叹了口气,往后看了看:“霜容你过来。”

霜容乖巧的站到了她的面前,行了浅礼。

宁馥将她引荐给李挚寒:“公子若是有不便,不如就让她帮你看看,她……她懂一些。”

一听宁馥这么说,李挚寒心里立即就有了数。

这位,应该就是当初将清藤学院院正医治好的那位女婢。

他心下备生感激,确然如宁馥所说,他这副模样回到家中又是一番事端,虽然他没有什么家人,可是总也要日日与师父相见,他们这样的职位,无端端的引来这种红尘杂事,到底对声誉影响不小,思量前后,自己竟是除了应了宁馥这个好处之外便就只能回去自己简单包扎,权衡一二,自然选择跟着宁馥而去。

半晌他点了点头:“这份恩情,不知该如何才能还得清了……”

“小事。”宁馥不以为然,让轿夫赶紧扶了他坐进轿子,另一头自己也回了马车,马车行的慢些,一路也是走的小道,绕到素缨楼后门处,悄悄进了去。

李挚寒挨的都是皮外伤,但是为了真实可信,也为了让李挚寒对乔闲庭记恨,周凡让人动手的时候是特地叮嘱过避开要害可以但绝对不用留情的,霜容之前就拿了宁馥递给她的外伤药粉,给李挚寒看伤势的时候作足了样子,然后清洗,再小心的将镇痛消炎的粉末洒上。

“公子不要动,等上半个时辰后将这些药粉清洗干净,明天这些破皮之处就没现在这么可怖了,还好他们下手留意着,并没有太过严重,用了这些药粉之后,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再起来的时候就与蚊子叮的小包不差什么了。”霜容微笑言道。

能好这么快,李挚寒自然是不抱这么大希望的,不过感激之心却是从进了这个门就没有停过,连声道谢,随后叹道:“不是他们下手留意,而是多亏了你们正好及时出现,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惨到如何地步。”

随后他才站起身,正经的朝着宁馥拜了一拜:“宁……大人,多谢……”

先前可以装作不知她是谁,但是眼下都到了素缨楼了,自然就得认。

宁馥只当并不认识他,笑着让他快落座,后而才肃了面:“我也不方便问你今日之事,但是以后你可切要小心出行了……”

她点到即止,并不追问,李挚寒听在耳朵里,甚觉面上挂不住,心想那些讨债的人所说的话当时声音不小,周围环境又那么清净,肯定被宁馥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她却不问,留得这个体面给他,这面上虽然挂不住,心下却甚是感激。

正要再拜下身去言谢的当口,烟珑突然静声踏了进来,在门口朝着宁馥凝望,表情有些急促的样子。

宁馥望了一眼,便起身对李挚寒道:“公子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宁馥跟着烟珑到了门外,这厅堂的门就掩了上。

李挚寒没想偷听,但这厅堂很静,外面宁馥与烟珑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仍旧有只言片语飘了进来。

“乔二老爷去找乔四老爷?”宁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震惊和慌乱的:“他缺这些钱吗?有必要这样对我赶尽杀绝吗?我好歹骨子里有一半也是乔家的血,母亲当年的陪嫁落在宁家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去讨要,现在才到了我的手里几天,他们乔家的人就要来欺我一个弱女子,要将这些陪嫁全都抢走……”

烟珑在旁劝着:“姑娘,不行就算了,我们斗不过乔家几位老爷的,这事肯定老侯爷也是知晓,若是没得他的允许,乔家几位老爷也不可能立即就去做,夫人的陪嫁是个念想,这是夫人留在这世上的东西,于情于理确实是应当归你,可是我们……毕竟低人一等……”

这二人在门外说着话,李挚寒想的却不是这一出。

他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乔闲庭前脚跟他喝了茶让他安下心来,出了门他就被人追债,这事他已经在心里盘桓过了的,乔闲庭这是明摆着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现在他这伤才挂上,连自己家都还没回,这乔闲庭就去找他那个做大官的弟弟了!

乔闲庭……

不过那么些银子,两个月没还上而已,你竟然就要把我往死路上逼么!

你们乔家……简直是禽兽不如!

第620章命数

李挚寒心中一阵阵的犯恶心,就甚是压不下这口气来,想着外面宁馥还在为她娘亲的陪嫁而难过,更加觉得乔家的人卑鄙无耻。

他虽然心中有数,乔闲庭去找乔鸿儒是为了参他和他师父之事,但是宁馥与这婢女所言也不无道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担心之事,她们既然能觉得那乔家的人会来要她母亲的陪嫁之物,那必然是乔家这么些年没少做过类似之事。

否则谁会这样去乱猜想!他们乔家的人若是待宁馥如亲生一般照拂,宁馥又怎会这样去想他们乔家的人!

且不说宁馥早年丧母,长年生活在继母的欺压之下,后来连亲生父亲都能将她抛弃不顾,这种没有生母看顾的生活根本不是双亲健全的人能够体会得到的。

他本人以前虽然觉得宁馥抛头露面的厉害,小小年纪又有了今日的成就,未必就没有做过那些不光彩的事,但是他自小也是被人抛弃在街上的,那种苦他再清楚不过,谁不想过上好的日子,谁不想自己衣食无忧不被人欺负,宁馥就算牺牲的再大,也是身不由己。

他一个凛然大步行到门前,哗的一声将门拉了开来。

他突然冲出来,自是将门外一对主仆吓了一跳。

李挚寒看见一直硬朗的宁馥,竟然在拿着帕子悄悄抹泪,见他冲出来,第一反应竟是要强的赶紧将帕子藏起来,笑意随之就迎上:“公子……”

他心里更加对乔家气愤不平。

抿了抿唇,他的面容上这时也再看不出方才半丝温和。

他沉声对她道:“姑娘不必惊怕,乔家未必就是冲着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而来,事以至此,我也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名唤李挚寒,乃是我朝占星师吴人恩的弟子,因为一时糊涂做了些糊涂事,欠了那乔闲庭的银号一些银子没及时还上,今日那些蒙面人便就是乔闲庭雇来教训我给我颜色看的,方才我并非故意偷听,隐约听到你们说起乔闲庭去了乔鸿儒之处,依我看,为的应该就是在下这件丑事,姑娘莫要担心,你娘亲的陪嫁之物,你拿着是天经地义,他们乔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断然不敢明抢,就是来再多的人,他们也站不住这个脚!你莫要再因此而过度思念你的母亲,伤到自己的心神。”

宁馥的表情甚是错愕,渐渐的忧心之色转危为安,但是并没过多久便就皱起眉来:“你是说,乔二老爷为了这些银子,竟是要让乔四老爷在朝堂上对你们师徒下手?”她甚是惊叹的模样:“听你说到吴人恩是你的尊师,可是你们师徒又怎会与乔家结下这样的梁子……”

李挚寒冷冷一笑:“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罢了,早前乔闲庭就托关系找过我师父,想让我师父帮他说几句话,我师父未依,当时我们谁也未曾多想,现在想来,只怕在那个时候,我们师徒就已经成了乔家人的眼中钉,不买他们姓乔的账,那便就要跟我们秋后算账了!”

宁馥面上又是一震。

心下却平静的很。

李挚寒没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她知道是什么事。

早前乔闲庭想让那笔赈灾的款项从宫中直接拨到他的银号里转上几转再拿出来,他第一个找的人并不是他的弟弟乔鸿儒,而是托了宫中的某位管事想让皇帝信得过的人在旁边递上几句,这件事最终黄了,他才转而借着后来的事情让乔鸿儒去办了个妥当。

现在看来,果然还真对上号了。

她震惊未语,看在李挚寒的眼里也颇有些抬不起头,想着缓解一下气氛,他沉声邀宁馥进厅细谈。

若说他先前紧张自己,现在的紧张就已经完全将他自己置之度外了,想的,只是他的师父。

认定了乔家是要将他和他师父拉下马来之后,他的思路便就往深里想了很远,满面愁容的样子让宁馥也有几分走了神。

他们师徒,确实情谊不浅。

只是,套虽然是她下的,但是最初也不是她引着这李挚寒走上这条路的,她不过是……在李挚寒自己选择的路上,放了一块绊脚的石头。

而这个石头,就算她不放,也早晚会有别人放。

诚如李挚寒所言那般,以他师父吴人恩的脾性,其实便就算没有得罪乔家,这么些年来也指不定得罪过多少达官显贵,吴人恩这个刚正不阿一身清廉,他身上没有半丝缝子可让人下手,他这个徒弟却到底年轻了些,不晓得这官场的水之深,却又定不住性子受不得这银子上的诱惑,这迟早,也会被人拿来当成一把利箭用的。

这么着走神的当口,李挚寒已经长吁短叹了不知道多少声了。

“如果乔鸿儒真的这般做了,我怎么样不当紧,就怕把我师父一世英名给毁个不剩,之前那官商勾结之事还没凉下来,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处,经商的与做官的个个都小心谨慎,谁都不想和谁有过多的往来生怕牵累到自己,眼下若是这般捅到皇上面前,可……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说着,竟是快要哭了。

宁馥这回真有点于心不忍了。

但是这戏唱到这里,自然得唱完。

佯作思量一二之后,她轻声一叹:“只可惜这件事若是放在一年之前,我还能帮上一帮,从东吴回来之后,我就已经彻底的从这件事上脱离了出来,现在明查暗抓这种官场不洁的事全都在韩尘韩太傅一人手中,我现在的情况……”宁馥皱了皱眉,有些难言般道:“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李挚寒怎会不清楚,她早就不再那府院居住了,传闻她与韩尘翻了颜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当即便点了点头:“我知道,先在此谢过你的好意,但是别说你与韩尘现在这种关系,便就是你们没有决裂,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帮我什么,就当是我自己的命数吧,走到尽头了……”

听了这话宁馥就摇头:“世事无绝对,索性这才刚刚有了动作就已经被你知晓,坐以待毙当然是尽头,但是怎么也要搏上一搏。”

李挚寒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生机,一边是乔家,一边是韩尘,他能左右得了谁,便道:“怎么搏?搏得过谁?”

第621章目的

宁馥向前走了几步,须臾才折转回来,那双黑瞳在烛火摇曳之下放着幽幽的光芒,闪耀如同天上的星子,面容也甚冷。

“以我与韩尘之间现在的关系局势,怕是这件事到了他手里展开调查的时候,你今日出现在我素缨楼的事就没可能不被他查晓,而你既然与我有这么一面之缘,只怕……到时我还会成为你的拖累。”

她语声有些愧疚与谴意,在李挚寒一震的当口,她便又续道:“我有个法子,倒是个好法子。”

李挚寒本是觉得自己斗不过这两对势力,现在听了宁馥这一番言词,只觉得自己便就是不去斗也是不行了。

就见宁馥微微一垂目,敛去了那一对黑瞳的清辉,声音不大,却很沉稳:“先前官商勾结一案牵涉重大,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其实皇上的意思也是希望到此为止的,毕竟,这种事情历朝历代皆有,只要不是太过份并不是不能接受,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的事,是断然不可能也不应该干净到一点杂质都没有的。但是因为先前这事的动作与影响委实太大,到得现在竟是不好往回收,而朝中官员一直战战兢兢束手束脚不敢有半步差池,其实反倒风气不正,是以,在这个时候,我估摸着皇上也是想缓解一下这种气氛的。”

言到此处,她铺垫完了,复又看向李挚寒,认真道:“而韩尘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担子在他的肩上,他不能袖手旁观,以他的位置一旦有人上报给他,他却是不能不管的,而若是在这个时候,能把他肩上的这个担子拿下来,换个别的人扛起来,局面这不就立即迎刃而解了?”

李挚寒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的恍然了悟,宁馥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无比认同。

以前没想过这件事,因为这些事情与他实在八杆子打不着,现在他是直接踏了进来就不一样了,个中要害宁馥说的针针见血,又十分适用。

他此时心中是万般钦佩的,不禁的对眼前这位女爵大人又刮目相看了一层。

她并未如何涉及朝政,却能看得如此通透不说,解决这件棘手的问题竟然也能如此轻松宛转。

但是虽然这是最好的法子,他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力将这个局面给转过来,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手,以他的职位和能力,怎么可能左右得了韩尘肩上的担子。

他先是恍然与大喜,随之便愁云上来,再看向宁馥的目光这就甚是没个主意了。

宁馥抿了抿唇,往两边递了个眼色,待这厅堂清净下来之后,她沉声道:“其实李大人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二,但是在朝为官,指着奉禄委实有些……”她笑了笑,便又道:“我自己名下也有着生意做,我再明白做官的人的心思不过了,谁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适一些,只要不偷不抢取之有道,又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官员借官职挣些钱也是很司空见惯之事,现在坏就坏在头前动静太大,这才让李大人卡在这个喉咙口不上不下罢了。”

这话听在李挚寒的耳朵里何其顺耳,现在在他的眼里,宁馥与指路明灯无二,紧紧抿着唇,深深的点头。

“既然韩尘也不想担着这个担子被百官不喜,那你就完全可以放手去做,兴许到头来这担子从他肩上挪开的时候,他还要谢谢你。”

“说得容易,我又怎会有这个本事……”李挚寒苦笑。

“有的。”宁馥莞尔:“对别人来说确实不易,但是对你来说,简直手到擒来,左右不过动动嘴皮子,几句话的事。”

李挚寒惊望过来。

……

今年的初雪来的特别的早,气温还没有多寒,雪片不小,却是才刚刚沾到地面,便就融了。

宁馥坐在书房喝着暖茶,唇边的笑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弧度。

今早,吴人恩与李挚寒师徒向皇帝春奏言,前几日观星象,终于将丘陵修筑的地界定了下来,位置便就处于东吴之地,距离边界尚有一段距离之处。

虽然这件事才刚刚起始,需要安排重臣亲自前往查看并选择,但是想也知道,以皇帝想要削一削韩尘的锐气,并且东吴又属韩尘管辖来看,这一趟,便就是现在还没定出个人名来,韩尘也别想逃得掉了。

霜容几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看着宁馥今天心情这么好,自然是想着定是有什么喜事。

周凡凝重的过别苑来的时候,霜容便就直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

周凡听罢她的话,面容很是复杂,却并未答她,而是凝重又不忍的道:“你说,姑娘她心情特别好?”

见他这般表情,霜容都不由一怔:“姑娘自然是心情极好的,怎么看你的样子倒不是有什么喜事?”

周凡本是来找宁馥的,听了霜容一番言辞,突然就不想踏进前方的书房了,踌躇一二,转头叫了霜容来,进了偏厢。

霜容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和姑娘的反映差别这么大!”

周凡长叹一声,便索性将事情从最开始盯上李挚寒那天讲起,一直讲到外面天色微暗了下去,才说了个清楚干净。

霜容早就已经大脑一片空白。

面前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好半晌她才抬了眼:“你意思是,姑娘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把太傅大人调走?”

周凡苦笑着点了点头:“不然呢?这件事筹谋这么久,直到今天,她才露出满意的笑来,眼下的结果定然就是她的最终目的……”

霜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失声道:“怎么会成了这样,当初在东吴的时候……”

“以后,最好再也不要在姑娘的面前提起当初有关东吴的半个字了……”

宁馥似是心情当真不错,晚饭的时候让烟珑几个拿些小酒来,周凡并未留下用饭,宁馥便就自己慢慢的喝。

饭吃的很快,又或者说因为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想着喝酒,早早的就让人撤了,自己提着余下的半壶酒回房,让谁也不用跟着伺候。

第622章冰火

“这么开心,连小酒都喝上了,这么开心的事情,应当叫上我。”

毫无悬念,某人又不请自来。

宁馥连顿都未顿一下,绕过他身如同没看见一般,几步踱到桌前,将酒壶一落,似笑非笑也不看他:“太傅大人这是从哪儿断定我这是喝的开心酒,而不是愁眉醉?”

“你近日风调雨顺,事事都在你掌握,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来场借酒消愁。”

宁馥这才悠悠的瞥向他,笑容未改,晃了晃酒壶。

“只要活着,自然就不会万事如意,我听闻皇陵的事有了眉目,今天琢磨了一下午,你猜我琢磨出什么来。”

韩尘人在暗影之处,这室内本就又未掌灯,是个什么表情却也没能逃得过宁馥那一对好用的眼睛。

他这是什么表情。

他在苦笑。

还是在无奈。

她以为他会接过这个话头来,却不想他竟是未语。

他不说话,她便自问自答:“我想,我们的太傅大人只怕这次要亲赴东吴,替皇上亲眼看看了。”她又是一笑,道:“要分别了,我伤春悲秋一下,不对吗?”

韩尘眉间闪过一抹痛色之时,她移开了目光。

她不想看。

但他出口的声音却是极其相反,很是戏谑:“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你特地安排给我的前程?你这么想让夫君远走他乡,是不是想把我调开,好方便你在京城红杏出墙?”

宁馥反笑,道:“我区区从九品的官员而已,你别把我想得太本事,这是京城可不是当初我在东吴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你调离京城去往东吴,这可不是我能做得到的。”

这话才落,面前的人影突然一恍,再一眨眼便就已经从身后拥她而起,直接把她揽了起来不说,还扣紧了她的腰肢转过身去。

太突然太快,宁馥甚至根本就没反映过来,便就与他面贴着面,两人的鼻尖,只差一截指甲的距离,便就要触上了。

他薄唇轻抿,揽着她的腰似有若无的将她往自己身前靠近,彼此的呼吸都感受得分外清楚的同时,宁馥僵硬的盯着自己的鼻尖,只觉彼此时远时近,马上就要……

“你做不到吗?”他声音极轻,分外清楚,也分外魅惑:“你总有办法能让别人乖乖的听你的话,我知道。”

宁馥呼吸不由的加重,笑容未改,道:“吴人恩的秉性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你觉得,他会听我的?”

“我看事情只看结果,和你一样。”他的语气没有半丝恼怒,即使是她将他这般推出京城,他也仍然没有一点怒火可以发泄在她的身上,不知如此默了多久,他的声音终于极尽柔软起来:“在结果上,最大的受益人是谁,那一准儿的脱离不了干系,你说是吗?”

他的唇一点一点的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跃跃欲试一般的靠近过来,宁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只知道自己随着他的贴近而一点一点的向后缩去,感觉到腰处吃力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的上半身已经后弯到快不能了。

而他的面容,与那凉而薄的唇,仍旧这般近。

她大骇,心中警铃大震,眉间一凝。

刚要开口,唇瓣在这一瞬轻启的当口。

半个字未发出,腰处突然就被狠狠扣往,身子不防向前一送。

那薄凉的唇,如她所想象一模一样的寒凉,如她所想象一模一样的柔软,如她所想象一模一样的温柔。

但却又出乎她想象的极其抵力,极其如火,极其……用力。

对于时势,他从来都是把握极其精准,便就是在这之事上也是甚有水准,这一吻,便就是她都始料未及,都没能在一直都有所防备的情况下逃得过去。

她想着何以他的心智这般让人难以企及,就仿佛任何事情,任何局面,只要他想,就没有逃出他掌心的可能。

而她,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似乎总是无法专心,比如现在,她完全分神,竟是忘记要挣脱,再比如,她忘记挣脱的同时,却也无法专心承受。

她这般不在状态,韩尘的目光缓缓睁开。

唇瓣得了自由的那一瞬,她才猛然醒转,连忙推他开来,掩着自己的唇,瞪视着他。

他也就这样不可思议又极其受伤的看着她。

她若是挣扎,那是他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事便就不怕她挣扎刺得他心伤。

而她若是承受,那便就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不敢想她会有如此的反应,但是心底多少是怀有一丝侥幸的祈祷的。

可他却没想到,两者都不是。

在这个时候,她居然都无法专心,没有专心的承受,更没有专心的去抵抗。

在她的眼里,他竟然这般的无足轻重,无足轻重到这种地步?!

宁馥又别过了眼去。

他眼中的伤情,他竟然都忘了掩饰一下了吗。

原本想发的火,竟是在方才那一眼过后莫名的一泄千里溃不成军。

“太傅大人一身本事,便就是去了东吴,京中也仍旧不会脱离了你的掌控,不过是走一遭罢了,这场气,倒是不值。”

半晌,她沉声道。

“是吗?”他声音也是沉:“听你这话让我受宠若惊,在你眼里我岂不是那种足矣只手遮天之人?可你心里是不是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既然所有的事都在我的掌控范围,何以这次你出手,我便就没能掌控得了我自己的路,眼下只能乖乖就范,离京远去东吴?”

宁馥心一沉。

他的声音却又来:“你别说这正如我所愿,正好就是我也想去东吴才顺了你的意。宁馥……”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能把这话续上:“不是我想走,是我知道,这是你想让我走。”

又是一片死寂。

她僵着那个姿势很久了,他从没有任何时候这般厌恶自己目力之好,曾多少次,他甚是欣慰自己目力极好,能将她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则眼下,她琥珀般的眼瞳早已不再似以前折射着水晶般的光芒,像是早已沉淀了世情,再不复少年时代的清纯,那冷咧的凝重让他联想到那种冰山下埋藏的钻石。

光芒耀眼,却又冷入人心。

如此荒凉,他听见她出了声。

“那便谢谢了。”

第623章离去

等到确定由韩尘去往东吴走这一趟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当天宁馥回到别苑,竟是看见秦言怒目横眉的站在庭院的树下,目光极是凶狠,死死的盯着她。

她转头叮嘱了两句,便笑着邀他进厅里说话。

不出意料之外的,秦言大声道:“谁要去你的厅里坐?!谁稀罕!宁馥,早前我当你必是个忘恩负义的,后来在东吴的时候我想着是我以前小人之心了些,哪料想我早前一点也没错看你,你不仅仅是个忘恩负义的,你还是个恩将仇报的……”

宁馥疏离一笑,一点也没有半丝愧色直望回去,这表情这态度,在秦言的眼里定然是厚颜无耻极其卑鄙的,她当然不介意,她很希望他们都这么看她。

“阁下这话说的我既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莫名其妙,怎的你家太傅大人的前程还能是我一个从九品的人能左右得了的?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单说以你家太傅大人的地位来说好了,他那样的高度,连一个从九品的人都能左右得了他,那他也该好生好生反省一下自己了,身居高位却要承受这等委屈,再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人人岂不是都觉得太傅大人这能力上着实虚了些?要是被有心人稍稍惦记上,那可就是大事!”

她嘴皮子厉害,秦言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可是没想到都这样了,这女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激他,换成任何人,在面对这样的质问之时,就算真与他相关,至少也该辩解一下才对吧。

“你别说的这么好听!”他当即怒火上升了不止一倍,指着宁馥便破口道:“我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宁家现在收拾完了,这就要去收拾乔家了是吧?这事捅上去,那乔二老爷立即就能被你说成私下输送利益给朝廷官员,官商勾结,乔家还不得一头灰!?”

宁馥听罢突然竟是挑了眼,大有一番眼前一亮经人点拨之感:“阁下说的是啊!我竟然先前都没想到这一出,谢了!”

“你”

“送客!”

“不用你送!老子自己走!”

望着秦言放着门不走却是气性的飞檐走壁而去的身影,宁馥默默目送了一会儿,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他们二人这般对质,霜容周凡他们都没来得及避开,自然是全都听在耳里震在心里。

程衍上前小心的问道:“要不我去把他追上……”

“不用。”宁馥头也未回,声音也未有半分波澜:“让人把院墙修高一些,没得有些人在我这里出入这般轻易随便。”

腊月初的时候韩尘离京。

听说当时皇帝也很惊讶,在朝堂上开口挽留,意思是这都腊月了,皇陵之事也不是这么急,在京中过完年,赶在开春之后再往东吴去,路上也没那么艰苦。

韩尘却是坚持,称他自己孤家寡人,在京中过年看着人人都团圆反倒觉得没趣,不如把这个年节就在路上渡过了更好。

韩尘但凡开口的事,还没有谁能左右改变过的,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这又是积极为皇家做事,皇帝自然没再坚持,立即便就允了。

韩尘走的那天,天极晴,在京城的冬季里很鲜有这么好的日头。

“大好光景。”一室暖阳之下,宁馥始终面含浅笑,低头抿了口茶,对周凡道:“之前掐住的那些小生意,撒了吧。”

周凡很是意外,心中大喜,连声应是赶紧就出了去。

不过是出去叮嘱吩咐一二,自然很快便就折了回来,他如此兴奋,宁馥就笑着看向他:“怎的这么高兴?”

周凡是真的高兴,如实言道:“我还担心姑娘准备一直这样下去,然后等着机会,向乔二老爷伸手,参他们官商勾结利益输送……”

宁馥垂了垂眼,面无表情:“你是想说,你以为我把韩尘调开就是为了要报一己私仇来针对乔家是吧?你是想说,我为了这么点事就伤了我和韩尘的和气,有些欠妥是吧?”

周凡张了张嘴,虽然未说话,但已拱手低了头去。

宁馥浑不介意,接着喝茶:“你们都是和我一路风吹雨打过来的至交,没什么不能直说的,说了也无妨。只是你想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没把李挚寒往死里逼,倒并不是我放了乔家一马,而是这件事若是就这样办下去,以后朝中的官员必定行事更加小心,而且这种事情真的太常见了,指着这件事也根本动摇不了乔家的根本,不疼不痒的事,自然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最关键的是,如果因为把这事捅上去而引得朝堂人人都一身清白,那我以后也就别想再抓着那些官员的任何把柄了。”

茶汤入腹,体会着这甘香又苦的浓郁,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伤不伤和气,倒无所谓。”

……

宁馥这边一下令,勒住李挚寒的这根绳子就松了开来,钱立即就转了回来补了这个大洞,这对李挚寒来说不仅仅是虚惊一场这么轻松,他可是被这件事扰了不短的时日的,对他而言,此时一切回归正轨,简直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重获二次生命一般让他欣喜若狂。

头前说断便就断了,现在说续上就又续上了,李挚寒不懂生意上的事,他只当做生意就是这样起起伏伏不稳定,但是跟钱和生意人一直打交道几十年的乔闲庭,觉得这事甚是蹊跷。

尤其是李挚寒对他的态度,让他更加匪夷所思。

先前是他这个做长辈的又是以债主的身份的人邀了李挚寒喝茶,不仅宽限了他,还放下话来说这钱不还也不当紧,这何止是面子,这面子也不是人人想要就能要的。

可这李挚寒怎的竟然看他就像看个仇人似的?

尤其是将那钱补上的时候。

李挚寒这事是私下进行的,是以还钱的时候从来不是他亲自出面,这一回竟是亲自出面不说,还邀了他出来,要把钱亲自还到他的手里。

包厢内已经只剩下他自己,那还钱之人放下钱后坐都未坐就已离去,他看着面前这盛着银票的匣子,震惊又费解。

第624章匣子

自从回京之后,再没有林清之过来噌吃噌喝噌茶饮,宇文陌弦每日下午便就显得特别不自在,就好像日常生活中少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似的,而每天都有一整个完整的下午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是以便就总是在园子里左飘来右荡去,宁馥落在眼底,起初还想着再是养成的习惯也终有能强扭过来的一天,她却是低估了宇文陌弦的执著和一根筋。

眼看着这一年都快要过去了,她时常看着院子里宛如孤魂野鬼一般飘忽不定的身影,出神的想着到底是宇文陌弦还没习惯没有林清之在的下午,还是宇文陌弦已经养成了另一种习惯——整个下午在园中游荡。

近来很多事都渐渐清淡了下来,这些事赶在年前有了个结果是最让人高兴不过的事,是以年节之前宁馥便就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一休息起来,宇文陌弦这飘来荡去的事就进了她的心里,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总得给他另找些事来做才好。

不然她天天这么看着,总难免会想起林清之来——如若不是因为林清之不在此地,宇文陌弦也不会染上这等相思病。

她安排给宇文陌弦打发下午茶时光的任务是——去给她采买好吃的零食。

事实证明这个安排是极靠谱的,宇文陌弦的心里她占的比重极大,一出门往往就没个两个时辰以上是回不来的——因为他在那么多零食之间要挑来捡去,先看看长的是不是够好看,好看的再尝一尝味道是不是能过了他这一关,而好看又好吃的,他还要一个个亲自挑捡,选出最优秀的来才让店家打包,每天买上个三五样下来,也就一两个时辰过去了。

但是这件事才过了不到半月,年气越来越浓的时候,有一日程衍收到了远从东吴寄送而来的新鲜零食。

个个貌美,个个味佳。

宁馥看着面前的零食袋,面无表情。

半晌吩咐下去让程衍给霜容他们几个分下去不提。

这日宇文陌弦又出去了,他前脚走后不久,程衍进来送了一包蜜饯过来:“东吴寄来的。”

宁馥“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卷宗。

看了不知有多久,外面似乎又有动静,有脚步声响起。

她并没有放下手里的卷宗,只是轻声道:“今儿这么早?”

宇文陌弦没有回答。

她以为宇文陌弦没有听见,一边抬头一边又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语音落下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来人,目光一僵。

朱槿一身玄衣,身姿并未因为她一身干练的装束而减少她的曼妙,立在院中,直直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一字未说,目光中也并无半分敌意与针对,可却不知怎的,宁馥就是觉得有敌意也有针对。

然后她的目光便就落到朱槿手中那一个小木匣子上。

见她这般目光,朱槿唇边勾起果然如此的笑意来,声音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气:“看到这个匣子很惊讶?那果然不假,你就是奔着钥匙走到今天的。”

宁馥听了这话,心头一寒。

这匣子,她见过,在窥视韩尘的时候,她看见过韩尘将钥匙所放之处,便就是与眼下朱槿手中一模一样的匣子。

她的目光太迫切太惊讶,露了底。

同时也万般可以确定,朱槿不过就是拿着这个匣子来试她一试罢了,里面定然是空无一物。

不过其实想想,韩尘身边的人对她有这方面的怀疑一点也不意外,她惦记太乙大殿的事对韩尘来说不过是从未曾真正挑破的秘密而已,他的手下个个机灵,便就是韩尘一字未曾与他们言起,她宁馥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都不图又要与韩尘断个干净,换成谁也要暗暗揣测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日日的过去,她又怎是那种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便就可满足的人,这些人好歹也与她相处过,能揣测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心中一寒的瞬间,她就笑了,人并未站起,仍旧是这般随意的倚在榻上,道:“那你来这一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来成全我的,要把这里面的东西送给我?”

朱槿冷笑,哼了一声:“你想的美,我来是告诉你,这里面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指望,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便就是真用那些见不得人的办法得到了,你也照样别想一个人进入太乙大殿。”

宁馥又默然了。

这样被人提起,让她有些不舒服。

朱槿上前一步,侧首看着她,手依旧轻轻抚着那匣子上的木纹:“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收集齐四把钥匙后,韩尘便就会跟着你进去,我是来提醒你,一来你没这个可能得到四把钥匙,二来,那太乙大殿也不是只凭着四把钥匙便就能平安进出的,你——去了也是死。不信大可试试。”

如朱槿所说,她来这一趟还真没别的事,说完这些话后便就走了,想来不过就是要让自己一个好看,丢丢颜面罢了。

不过丢不丢脸这回子事对宁馥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在朱槿走了之后她反复琢磨着朱槿在说那些话时的面部细微表情。

朱槿不是吓她也不是警告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韩尘那里有钥匙,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并确定过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收集齐四把钥匙却还不够。

那还需要什么呢?

回想着朱槿面容上的极度自信,她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朱槿这般自信,也就是说,除了那四把钥匙之外最重要的环节,定然与韩尘有关系了。

想到这一层,她皱了皱眉。

自己已经与韩尘决裂了,原先在东吴好不容易与秦言他们的关系缓和好转,回到京城这一年的时间,也因为她与韩尘要对立起来而崩裂。

现在才让她知道打开太乙大殿还有更重要的一环与韩尘有关,她又要怎么去接近拿得到?

世间最愁苦之事莫过于当初亲手切断了自己的退路,却必须得退回去。

第625章大5乱

直到把主意想到要怎么回转这段关系时,宁馥方才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慨。

她一直觉得自己奔着自己的目的去,其它都不是那么重要,但是现在却觉得,从自己已经踏入朝局的那一刻开始,她其实就应该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为官,应当左右逢源,而不是立场分明。

她以前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想着自己到底是这个时代朝堂上的一个异数,她作为女性,地位高低难定,那些同朝为官的男人没谁愿意在朝政之事上与她有什么过多的往来,想与她有些往来的也都不是巴结她的,反而都是想利用她在她身上榨取利益的,而能动了心思敢有这个念想的,就只有祁蘅一人而已。

主要是她这个职位和前程来看,没人觉得她能对自己有什么大的帮助,祁蘅看上她的起初也就是她能赚钱罢了,再之后兴许也觉得她有些本事,而又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来一剂狠的,你若是不跟了我,那你就死。

是以这些事情零零碎碎到现在,她自己也认为自己对朝廷也好对百官也罢,实则是没什么前景可言的,是以能不能左右逢源,她早就不考虑了。

所以到了今天,她怎么也没想到只要身在这个局中,就不可能脱离得了这个模式。

左右逢源,不与任何人崩裂,这才是为官之道。

眼下就是这个局面,朱槿的出现无疑就是想来打她的脸的,她把韩尘指出了京城,转头朱槿就来告诉她没有韩尘就别想进入太乙大殿,她又把韩尘以及韩尘身边的人得罪了个干净,这件事就是难上加难,根本无望。

被卡在这种位置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琢磨着怎么样把这段关系缓和过来,毫无疑问,这比先前打动秦言他们要更难,有过一次背叛前科的人,想再得到信任……

呵呵。

不过这边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但是醒悟到要左右逢源搞好人际关系这件事倒是可以在眼下慢慢安排施展一二的,想不出主意就暂时先按兵不动好了,反正韩尘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现在又过不了两天便就是年节了,正是走动的最佳时机。

有素缨楼在,送些好处讨好人的事情,她办起来比别人要容易的多,立即让霜容几个拟定了几个套装和折扣活动,贵宾券什么的也用了起来,朝中一些有点小权力的重要位置的家眷,自然陆续收到。

而这件事初见成果的时候,周凡这边报了一件急事。

事实证明,好心情总不会让你拥有太久,事实也证明,一个人但凡只要出手做了,就一定会有人查得到。

乔闲庭对于李挚寒对他的态度起了灭不下去的疑心,终于查到了宁馥的头上。

周凡抿唇道:“要不这样,当时参与的人,我想办法把他们移出京城,这样的话,便就是乔二老爷有疑,也没有人证物证……”

宁馥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道:“没有用,他要的也不是什么人证和物证,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他会拿着证据找到我的头上来让我给他一个交待还他一个清白?呵呵……”她低眉一笑,“查到我的头上,他就会立即收手了,他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结果如果是别人,他兴许还会再查下去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害他,但是查到我的头上他还有什么继续查下去的必要?我和他们乔家的梁子还小吗?还用查我是什么目的吗?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要做,与其动手把人转移,反倒让他晓得我这边已经知道了他在查这件事,不如就让他认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这样,他才会部署怎么把这口气出出来。

周凡点了点头,但还是免不了的忧心,毕竟乔家势力很大,财力上他们这边敌不过乔闲庭,权力官职上又敌不过乔鸿儒,地位上更比不及乔老侯爷,乔家的人若真是要把这口气吐出来,他们这边能招架得及吗?

他面色犹疑难定,宁馥眨了眨眼:“我们只需要走好眼下该走的路,别因为别人的事就乱了自己的阵脚,否则到时候才真的没有路去应对了。”

周凡并未能因为她这般轻松便就完全放下心,但是宁馥的话他必是会听,再是紧张再是不安也逼迫自己化为动力,对于乔家发现宁馥所做所为之事,只得逼着自己放在脑后。

正月寒,十八这天还未撤下上元节的灯笼,京中出了大乱。

祁峥作为废王,当初动乱之时也以身谢罪,事隔一年竟是不知哪来的风声,竟是抓获了一批祁峥的余党,一时间年节气氛因此事而瞬间全无,整个京城陷入极其压抑的气氛当中。

哗。

呼呼的寒风卷进室内,雪沫子飞入瞬间便就被一室暖意融成水滴,消失无踪。

帘子迅速在身后放下合拢,大门吱呀一声极速关合,宁馥来不及脱下大氅,将帏帽往后一放,露出白皙又焦急的面容来。

“院正,如何了?!”

院正大人抿了抿唇,让她坐下,看得出此时平静的面容是故意让她看的,双眉间的褶皱作不得假,唇边的笑容也极是牵强。

“应当只是巡例调查,事情过去一年了,一年前他们谁都没有事,一年后不过是有人借题想做点什么,不会有事的,只要没有做过,皇上一定会还他们个清白。”

宁馥自然不可能听了这话就会乐观起来,她摇头:“您不用安慰我,这种事历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这次明摆着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怎么会被牵扯进祁峥的案子里去,他们和这些余党有什么关联,难道同朝为官见了面说上几句话就有这个可疑吗?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该被抓起来!”

院正大人让她快坐下:“你急也没有用,他们几个进入朝堂也盖着你的官印的,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是不能表现的太过焦急,否则定然会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把你也牵连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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