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 - xp1024.com
《凡世歌》


楔子

楔子

方栦山,剑神殿,寂静空旷的长殿内,两位白眉长须的老人相对而坐。神殿毅力在海拔万米的雪山之巅,俯瞰下去,眼前是缤纷的霓虹和缭绕如龙的云海。山上雪松傲立,松木粗壮,高有百丈,树龄千载。周围空气稀薄,鲜少有人能够爬到顶峰。

传,此处是神仙静养、修习之地。

殿外风雪交加,天气恶劣,殿内却仿若隔世,一丝风都刮不进来,几点烛火稳定向上,毫无混乱的迹象。

两位老人坐在棋盘两端,昏暗的烛光映照出他们比山脊更加崎岖的面庞,眉尽白。二人穿着不俗,背对殿门那人,一袭红色长衣,衣角饰有龙纹,霸气张扬,行棋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攻势强猛。

面朝殿门之人则全身笼罩在雪白的袍子中,白鞋干净,一尘不染,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下,他被迫只能防守,但是行棋之间,进退有度,极有章法。

这二人想必就是世人眼中的神仙了。

“老项,下了三十年的棋,我还从未赢过。”红衣老者伸手入池,撵了枚黑子出来,毫不犹豫地落在战局最焦灼的地方。

“三十年,一共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局棋,你虽不曾赢过一场,却也是越战越强,时至今日,我要赢你已经很难了,胜负最多也就在半目之间。”白袍老者搓捻着手中的石子,细细琢磨着下一步的落法。

“你这人啊,心思太细,做每件事情,都要千算万算,算起来没完没了,一点大将风范都没有。”红衣老者轻叩地面,不耐烦地抱怨着。他的指节内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敲击的地方,从内而外的迸出异响,“快一点,快一点。婆婆妈妈的烦死人了。”

别看他像个老小孩似得,大大咧咧,瞳孔却是深褐色的,无比深邃,一点光芒都反射不出来。

白袍老者早已习惯了他如此,对于那些催促的声音毫不理会,静静地落子,道:“小倪,三十年来,这是你最有希望获胜的一局棋了。”

“不是有希望获胜,是一定会获胜,我早已厌倦这里苦闷的生活了。”红袍老者兴奋地抓起了棋子。那些花岗岩铸成的坚硬棋子,在他手中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粉碎掉,“赢了你,我就回到外面的世界,大干一场。”

“一晃三十年,那片充满**的土地早已不属于你我,干嘛非要回去。”白袍老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对方。

“废话,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当然还要回去。尘归尘,土归土,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红衣老者暴怒,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中化作粉末。

“哎,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这三十年的时间,你对我的恨越来越炙热了。”白袍老者苦叹。

“你说笑了。”红衣老者愣了愣,低下头来。

“这局棋大概是你最后的耐性了,若仍是不胜,你会怎样,小倪。”

“轰隆隆。”一道惊雷劈下,风雨不入的大殿内忽然变得冷飕飕的,烛光激烈的跳动了几下。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空间的气氛都被这极度敏感的问题改变了,而白袍老者说话的方式却仍是那样随意,和家常的唠嗑没有任何区别。

红衣老者低头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在殿内更幽深的地方,一点红色的光炎不可思议的跳动了出来,光炎如有实质,隐隐现出龙形,而且不止一条。

两人沉默,红炎转化成的龙头越来越多,眼看达到失控的边缘,左近处,一道白光腾起,笼罩其身,张牙舞爪的龙头似受到束缚,气息转弱。

“看吧,只有那柄王剑,才能映照出你真正的心意。如若此局不胜,你会杀了我吗,小倪。”狂风起,烛光尽灭,红衣老者不一言,轻轻落子,“棋还没下完,何苦争出胜负。”

“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即便自己赢了,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平静如水波的声音,道出的却是惊人的事实,在红袍老者的心里掀起一**的惊涛骇浪,“小倪,做个了断吧,走或者留,由剑说话。”白袍老者信手一招,白光如长虹般飞来,落在他枯瘦的掌中,仔细看,竟然是一柄美到不可思议的神剑,“出手吧,我知道你已经布置了很久,只待这一刻动了。”

“原来早已被你现了。”红衣老者蓄势起身,周身红光涌动,龙气纵横,与他一同站起的,还有自地面下扑来的神剑,一共一十二柄,成井字型排列。这是他为了诛杀对方,而苦苦隐藏的剑阵,没想到尚未动就已被识破。不过,其实在心底里,他早已知道这种把戏骗不过对方了吧,明明知道还要这样做,可见他的恨意已经累积到了何等地步。“三十年,三十载的光阴,你******把老子最好的年岁都耗光了。”

红衣老者蓦然抬头,团团红光笼罩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在这些红光的映衬下,他苍老的面孔竟然年轻了许多,依稀可以辨认出俊秀的轮廓。

——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红光泛滥,九龙嘶嚎冲出地面,殿体崩碎,黑暗如潮向四面退开,从远处看,整个剑神殿化作鬼域。那点清澈透明的白光,就如扎入鬼域里的一根针,刺在喉咙里的一根刺,始终屹立,风吹不散,火烧不化。

白袍老者手抚爱剑,低吟道:“星魂,辛苦你了。”

寿剑星魂“铮”然出鞘,鬼域之中,亮起了一道白色的甬道,一道通往和平与希望的甬道:“怨我恨我都不怪你,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小倪。”

“去死吧。”

十二柄神剑化作十二道光弧,自脚下噬来,红衣老者隐身黑暗之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身殿内,红白光芒相交,澎湃的气浪将长根已入山体的雪松连根拔起,雪山崩塌,脚下地面嗡嗡颤动,整座方栦山似乎都臣服在两位老人的脚下。

“轰隆隆。”

同年十月,正邪纷争再起,天下大乱。

……

……

……

……

第一章 小野种

“沈飞,你这个小野种快给我滚出来。”晒满草药的茅屋前,红色斗篷,红色鞋子的小女孩趾高气扬地叫骂。七八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小伙伴,在身后为她助阵。

“小野种,缩头乌龟,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一院子的草药都砸烂了。”她不敢太过深入,因为拴在草屋前的大黄狗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将大伯送来的烈犬撕成了七块,她此行的目的便是为此。

站在这里,院内的环境一览无余,女孩能够清晰地辨认出大黄狗呆呆的蠢样,很难想象,这么一只又丑又胖的笨狗,居然拥有那样惊人的爆力。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蠢狗敢扑出来,一定让它有去无回。

可惜对于闯入者,大黄狗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始终呆呆的趴在地上睡觉,留着哈喇子,做着春梦,而狗的主人,更是全无音信。

女孩怒了,自腰间抽出皮鞭,抡圆了挥舞。

很显然的,一定是有明师教导过她的武艺,起手之时,皮鞭自腰际一甩而出,在空中舞了个半圆,旋即拍向地面。

“啪。”一声脆响,红色的鞭体在空中刮起红色的风,就如少女的性子一样,刚猛如火,第一下抽在地上,意在警示,若沈飞再不出来,就要抽草药了。“呼呼呼。”

鞭风呼啸,一丈五的鞭子在少女的头顶舞成了圆弧,只待落下时的霹雳一击。

“还不出来吗。”

少女冷冷地环顾四周,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她长了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环顾四周的时候,好像凤凰在摆尾,很是漂亮。

她有些生气了,纤细的腕子轻轻一扭,“啪。”鞭落,一道人影自山崖冲出,四肢着地,小豹子一般冲过来,蛮力无穷的撞开碍事的“小弟。”扑向持鞭的少女。

少女双眼一眯,落下的皮鞭不可思议地在半空中转弯,绕到少年身后,狠狠一拍,“啪。”少年措手不及,后背被击中,身体踉跄,跌跌撞撞地站不稳了。眼看就要倒地,忽然间,一道“凶光”自少年老虎一般的眉目间逼出,他咬紧牙关,硬是忍着撕裂般的痛楚顽强向前,扑进少女怀中,将之扑倒,压在身下。比女孩坚硬厚实得多的身体,牢牢地将她压死,有力粗糙的大手锁住女孩的臂膀,不让她有抽鞭的机会。

“莫君如,咱俩无冤无仇,你干嘛总来找我麻烦”这个少年,想必就是草屋、药堆和大黄狗的主人沈飞了。

少女被他死死压住,身不能动,秀足乱踢,凤目冷冽道:“放屁,你的大黄狗咬死了我的爱犬,难道是我找你麻烦吗。”

“要不是你带着那两只破狗来我家耀武扬威,阿黄又怎么会咬死它们呢。村里这么多人,你怎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到底有哪里得罪了你。”沈飞目光虽凶,但是出手并不狠,只是将少女压住不能动弹,然后和她理论。

莫君如却不领情,一张樱桃口,小白牙狠狠地咬在少年的手臂上。

“啊。”沈飞吃痛,身体稍稍一斜,莫君如趁机起身,反将他推倒,同时命令手下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莫君如今年十一岁,村里地主莫长卿的独女,生性娇惯,爱武,七岁的时候,便已将莫家嫡传的降魔鞭练至入门,可谓天资卓越。她平生有三大爱好,第一,黏着邵白羽哥哥逛街;第二,习武;第三,欺负沈飞。

她已将欺负沈飞当成了日出、日落一般的必须环节,每天不来草屋找点茬就浑身难受。

“混蛋。”沈飞低语。一双虎目藏在护住头颅的双臂之下,炯炯有神,没有丝毫颓废,“是你们逼我的。”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沈飞原地站起。他的身材较同龄人高大魁梧许多,站起的时候,像个巨人。众人畏惧,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啊。”

莫君如命令。

几乎在同时,有人从背后偷袭沈飞。他被开了瓢,血污顺着头皮滑落,遮蔽半张脸孔,但与此同时,身上的气势却越高涨,众人都很害怕,了疯似地与他扭打在一起。

这时,急的马蹄声,自村道上传来,白衣少年驰骋而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少年离得近了,翻身下马,纤细修长的手臂水平探出,揪住和沈飞抱在一起之人的衣领,用力一扯,那人便飞了出去,“住手,给我住手。”

见到少年,莫君如立时犯起了花痴,双眼眯成桃心状,“白羽哥哥,你怎么来了。”她一鞭子抽向准备对白羽动粗的手下,骂道:“他是我哥,你们做什么。”

“老大,您还有哥哥啊,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是表哥,表哥。”莫君如脸颊红成一坨,“白羽哥哥,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白衣少年道:“算是吧,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沈飞非让你们打死不可。都多大了,还这样胡闹。”见四下无人,不禁楞道:“他人呢?”

“在这呢。”身材高大的沈飞在众人身后站起,双手各抓住左右两人的脑袋,原地揪起来,抛向其余四人。

“哎呦。我的脖子断了。”几人哀嚎。

沈飞不依不饶,大步冲上去,和他们滚在一起。

“白羽你看,这小子不知好歹。”莫君如甩鞭,皮鞭在半途被白衣少年截下,“你再胡闹,以后就别喊我哥哥。”

莫君如委屈的嘟起了嘴,眼睛睁的大大的,圆圆的,高高扬起的右手不甘地落下。

总算将这个小祖宗安抚下来,白衣少年长舒口气,向前连跨数步,从后面拉住沈飞的肩膀,“沈兄,住手吧,我代他们向你赔罪了。”

“你?”沈飞冷笑回头,“我们之间的事,用的着你管吗。”

“不知好歹。”莫君如挥鞭抽下。

白衣少年闪电般的抬起右手,准确地抓向皮鞭。“啪。”鞭子总算是停下了,但白衣少年右手虎口整个崩开,血从鞭子和手的交接处淌下来。

“羽哥。”莫君如惊呼,弃鞭奔来,扭打在一起的众人纷纷住手,沈飞神色复杂的盯着白衣少年看了许久,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回屋子,反手扣上漏风的屋门。

莫君如小心翼翼地捧着白衣少年流血的右手,对着伤口使劲吹气,而白衣少年则对着屋内躬身行礼道:“沈兄,我母染疾,望您登门一叙。”

迎接他的一段空白的沉默,直到身边的人都没有了耐性,白衣少年仍满怀期盼地望着屋内。

终于,沈飞说话了:“哪里。”

“村南邵家,我叫邵白羽。”白衣少年喜形于色。

“明早便到。”

……

第二章 沈大夫

“白羽哥哥,村里那么多医生,你干嘛非来找这个野种。”回家的路上,莫君如不解地问着,她和邵白羽坐在同一匹白马上,俨然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后者嗔怪地扫了她一眼,答道:“他是孤儿,不是野种,你以后说话注意点。还有,沈飞是这个村上最好的大夫,没有之一。”

“切,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村上的人都不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古怪的脾气吧。和他接触的不多,我也不清楚。”

……

转日,卯时,背着草药箱,踩着黄草鞋,身穿破布衫的沈飞出现在了村道的尽头,此刻,公鸡尚未啼鸣,正是人们睡意最深的时候,村道上荒凉无比,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前行,永远绑不牢的药箱盖在冷风的刮拂下,重复着抬起、落下的单调动作,枯涩的“砰砰”声,好像是守夜人在打更。村人不喜欢沈飞,所以,他选择在没人的时候来邵府,让他意外的是,府门口处,早已有人在迎接自己了——昨日的少年,邵白羽。

四目相交,两人的目光俱是明亮如华,不同的是,沈飞的目光中,含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步伐沉稳的,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恭候多时,请进屋吧。”邵白羽微笑相迎,笑容真诚的不含一点杂质。这丝笑容,在沈飞的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触动,他低下头,随着对方的指引,走入宅院,跨过门槛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此时前来。”

“预感吧。”白羽淡淡地说道。

二人穿过大厅,进入屋后的走廊。邵家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殷实还乡的人家,宅子里的装潢、设计、诸多摆设,无不透露出大家风范。

沈飞走在其中,恍然有种迷失的感觉,却又努力的保持着本心,不流露出惊讶、羡慕、无措的表情。

邵白羽始终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报以一笑,沈飞知道这是对方的礼数,习惯后,并不抗拒,默默地跟着他。

两人在夫人的睡寝前驻足,白羽轻叩屋门:“娘亲,大夫来了。”

“咳咳咳。”未及说话,便先咳嗽,沈飞微微蹙眉,心中有了考量。但听屋里的人说道:“寒风凛冽,贵人大驾光临,实属荣幸,羽儿,还不请人进来。”

从他母亲的话语中,沈飞总算明白了邵白羽平日的做派到底是如何而来的。

不管是虚情还是真意,这份做派确不一般。

沈飞不禁对这家人另眼相看。

邵白羽推开房门,侧身引领自己:“请随我进来。”

“好。”

染疾的邵母坐在古朴典雅的屏风后,沈飞朦朦胧胧地审视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村上妇女不具备的气质。

“咳咳咳,请坐。”即便重病,邵母仍不忘客气。

“不必客气。”沈飞直奔主题,“恕我直言,村上大夫众多,你们怎么会想到我的?”

“呵呵。”邵母苦笑,“实不相瞒,我这身病,已经有些年头了,别说是村上的医生,这十里八乡,包括镇上的名医,我都请进来过,但……”

“所以才请我前来?”这次轮到沈飞苦笑。

“也不完全是。”邵白羽抢着说道:“我久闻你医术高明,早就想亲自去请你了,只是家族约束太多,实在身不由己。幸好两周前,听闻你治好了村长的中风,我才终于说服了族人。。”

“你不怕我辜负期望?”沈飞饶有兴致的望向他。

白羽道:“总不会更差了。”

“你倒直白。”沈飞向来喜欢直率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引我过去吧。”

“先生请。”白羽忽然改称先生,可见还是抱有期待的。微微弯腰,引着沈飞绕过屏风。

邵母在屏风的那一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一点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只是面色暗沉,应该是长期上妆与久病缠身一起导致的。

沈飞瞪大了眼睛瞅她,倒不是垂帘她的美色,而是观察病情,白羽从茶几处搬来了凳子,沈飞坐下后顺势将药箱摘下,放在身侧,然后伸出双手,去捻邵母的眼皮。

这举动略显粗鲁,邵母感到不悦,不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

沈飞却变本加厉,又用右手摁她的脖子,邵母忍无可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飞道:“观察病症啊,这许多年的看病经历,你连这都不懂?”

邵母正想回击,却被白羽截住话茬:“寻常大夫过来瞧病,都是观望片刻,就诊脉了,母亲随口问问,沈大夫千万别误会了。”

“只是观看,哪里瞧的准。医道讲究望闻问切,望是最重要的。”沈飞手不停歇,在邵母身上摁了一通,才开始诊脉。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看他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邵母怕是早就飙了,她强忍下中怒意,暗道:今天这病若是瞧不好,你可就别想离开我邵府了。

沈飞怎理会她心里的想法,一心瞧病,细细诊脉之后,松开了手,取出随身携带的枕囊。

邵母试探着问道:“怎样,我身上的病还治的好吗。”

沈飞一边把针放在火上烤,一边道:“全且一试吧。”

不等邵母反应,这一针已经刺在肉里。

“哎呦。”

邵母娇嗔,正想呵斥,却感到一股暖流自脉络间升起,竟是让久病成疾的身体一阵轻松。直到白羽从旁问询,才从舒畅的感觉里恢复过来,意犹未尽,第一次正眼打量沈飞,“沈大夫妙手回春,没事的。”沈飞一针下去,已显现出不凡,邵母自是赶快转口。

白羽对自己的母亲最是了解,听她话音已知奏响,既高兴又赞叹,频频点头。

“有点疼,不要动。”沈飞一边运针,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白羽又紧张起来,却见一向风雨不动的母亲,居然听话的挪动了身体,“羽儿,扶住我。”

白羽吃了一惊,随即上前双手捧起母亲的右手,“母亲身子骨弱,还请沈先生出手轻一点。”

“出手轻,哪里有效果。”沈飞毫不客气。

“没事,扶住我便好。”邵母总算看到一丝希望,怎会容它从指间溜走,当下端正身体,毫无贵妇娇态。

“坐到椅子上去吧,等下要对背部下针。”沈飞又提出要求。

白羽已经习惯了听从,弯下腰,为她穿鞋,蚕丝绣花鞋,简单而华贵。穿好后,再度伸手搀扶住母亲,支撑着她走到桌子前。

邵母的病,这两年越的严重了,在床上坐久了想起身,旁边没个人扶着根本做不到。

沈飞从后面看着她颤抖的步子,不禁摇头,“再晚半年,就是神仙,都医不好了。”他展开针袋,坐到邵母的对面……

三个时辰后,火一样的莫君如没头没脑地冲入邵府,也不管下人的阻拦,直接奔着白羽哥哥的房间去了。

推开房门,没见到人,便又径直奔向这里。

当她过来的时候,房门恰巧被里面的人推开。邵母伴着儿子送沈飞出来,“看沈大夫年纪轻轻,却有着这样精深的医术,真是少年奇才,少年奇才啊。”

“您过奖了。以后我每周来府上一次,每次施针两个时辰,夫人的病症定可痊愈。”

“有劳神医了。瞧您医术如此精湛,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这个嘛,恕在下不能相告。”

“那还真是遗憾,白羽,去账房取钱,驾马送神医回去。”

“是,娘亲。”

房门大开,院子里的日光照了进去,沈飞与莫君如撞了个正脸。后者大声地叫嚷道:“婶婶,您身子娇贵,怎么请这个野种过来瞧病呢。”

“胡言乱语。”邵母少有的动怒,“退下。”

邵父染疾早死,多少年来,家里全赖母亲支撑,再加上正统宗室,只有白羽这一根独苗,是以邵家上下,都对这个久病的女人敬重三分。

这一点,莫君如是知道的,若干年来,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婶婶怒,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那时候,自己用勺子铲了黏在地上的狗粑粑,喂表弟吃,被邵母看见狠狠地骂了一顿,进而遭致父亲的一巴掌,那一巴掌是至今为止,自己挨过的唯一一次打。

第三章 桶中人

对于邵母的怒,莫君如感觉很害怕也很委屈,她搞不懂婶婶为什么会庇护眼前这个“野种”,她对沈飞怒目而视,狠狠地攥紧了拳。

“还不退下。”邵母严厉地呵斥她,“咳咳咳。”

“母亲,身子骨才刚有些好转,您别动怒。”邵白羽是村子上出了名的大孝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顾不得和君如之间的少年情谊了,委婉的说道:“君如,母亲的深疾总算有所起色,你快别惹她生气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去找你。”

莫君如委屈极了,一腔怒火无处泄,全部转嫁到了沈飞的身上,她望过来的目光由凶狠转化做怨毒,狠狠地剜了沈飞一眼,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奔出府门,“小野种,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沈飞感觉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个小祖宗。今日,她这一走看似轻巧,只怕自己将来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

要不要搬家呢?他自问道。

莫君如离开府上,邵母重现笑脸,说道:“我这个侄女啊,被他父亲惯坏了,忒不懂事。”见沈飞眉目深锁,不一言,又道:“先生放心,有我在这里,她不敢找你麻烦的。”

沈飞低着头,默默地回答:“没事,我应付的来。”

邵母踌躇,道:“我知道神医对她有所忌讳,要不这样,我认你做干儿子,你搬来府上住,这样一来,既没人再敢找你的麻烦,也可以方便为我治病,岂不一举两得。”

“是啊,是啊,你我年岁相仿,不如就此结拜做兄弟好了。”

沈飞犹豫了一下,回绝道:“行医者,闲云野鹤,不适合长期出入厅堂,谢二位的好意。”说罢,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您身子骨弱,留步吧。”

“既然这样,在下也不勉强,羽儿,快去送送神医,快去啊。”

……

在马厩里,沈飞看到了昨天邵白羽骑过的白马,这匹白马是邵母从宛梁的商户那里花大价钱买下的,性情稳定而忠诚,其他的马匹似乎都以它为王,尽可能的向它站立的地方靠拢,白羽走过来,抚摸白马的颈子,不无宠溺地说道:“白瀚王,送我一程。”

“白瀚王?”沈飞吃了一惊,“这样霸道的名字不像是你取的。”

“呵呵,你们都这样说。”邵白羽打开门栅,牵着“白瀚王”走出来,“见了温良有礼的人,自然而然的认为他甘于平凡,没有任何的野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恩。”

“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越是温良的人,心中越是狂野,越是不甘于命运的摆布。”

沈飞望着对方,心中微微抖,“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白羽翻身上马,右手遥指天际:“我不甘心,自己是个凡人。”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两个少年,在长久的对视中沉默,那一刻,当白羽说出不甘于命运摆布的那一刻,沈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友善——

——原来。原来,他们都是一类人啊。

……

中午的时候,沈飞回到了草屋,大黄狗少有的表现出迎接主人时的热情,沈飞知道,这是它饿极了的缘故,于是便从屋顶上找了两条晒干的肉条,丢给它。大黄狗跃起接住,没两下子就吃光了,伸出舌头呆呆地望过来,大概是没吃饱。

后者无奈地耸耸肩,道:“就这么多了,没办法。”

大黄狗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长皮堆叠的狗脸上,马上换做一副鄙视的表情,它甩了甩尾巴,用力一挣,脱开了将自己和房门捆在一起的绳子,跃入草丛之中。

沈飞早已习惯了它如此,并不阻拦,双手打开门,走进屋子,反手关门。这间屋门,常年紧闭,里面充满了霉臭味,沈飞驾轻就熟地走进去,径直来到屋子最深处,掀开遮掩的竹帘。

“哗。”帘子被掀开,药臭扑鼻,一个足以容纳两人共浴的圆形木桶露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圆桶之内,竟然躺着一个人,一个全身浸泡在药水中,半死不活的男人。

“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这桶药都已经两天没有换过了,你想让我身上的疮彻底烂掉吗。告诉你,别以为学了点医术,就不再需要我了,可以把我甩开了。如果你敢犯错的话,阿黄不会放过你的。”药桶中的人喋喋不休地絮叨着,话语中充满了威胁与挖苦。

沈飞不理会他,轻车熟路地将草药箱放到床上(草堆的),然后找出舀子,将桶中的水一下下的舀出来。药桶的旁边便有一条水槽,很显然是精心挖掘的,他直接将水泼到水槽里,那些散出奇异味道的药水便顺着水槽流走了。

漏风漏雨的屋子里,不仅一只蚊虫都没有,而且冰寒得不可思议,好像是独立于外面的另一方世界,沈飞如此高运动量的动作,一滴汗都流不下来。

在把水舀干净后,沈飞找来了一个脏乎乎的铁盆,用它来盛那些黏在药桶底上,失去了效力的草药,接着拿到院子里焚烧。

待草药焚烧为灰后,全部挖坑埋起来,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完成后,把放在院子里晒干的新鲜草药拿进屋,倒入桶中。又去水缸中舀冰冷的凉水,一下下地灌进去,直到将药桶灌满。直到这一切全部完成,药桶中的人才总算止住了唠叨,舒服地向桶壁上一靠,长吁口气。沈飞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扇凉,像个仆人。

“邵母的病看好了?给了多少钱。”桶中人问道。

“文银三十两。”沈飞毫不隐瞒的回答。

“这么点。你一定是没按照我说的做对不对。妈的,直接把她的病治好了,我们哪里来的银子。”桶中人暴怒。

沈飞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救人就是积德,只有积的德足够多了,你这一身的烂疮才能好。”

“放屁,我这是被人陷害导致的,神仙都治不好。真是搞不明白,你每天与我这个大恶人生活在一起,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迂腐,真是迂腐。”桶中人道,“昨日,若不是你从山上冲下来,我早让阿黄把那个混蛋丫头咬死了,又怎么会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她是莫家的千金,把她咬死了,我们在村上要如何立足?”沈飞反问。

“阿黄把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又有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你太过蠢笨了。”、“我问你,你与那个姓邵的公子接触下来,有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样问。”

“我问你答便是。”

“他为人不错,也很有理想。”

“虚伪。一看就是个伪君子。这种人我见多了。”

沈飞沉默,不置可否。

“明天,你把他引入屋子。”

“你做什么。”

“这不用你管。”

“不知道你的目的,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小子翅膀硬了,想造反是不是。”

“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那小子骨骼清奇,资质卓越,我准备收他为徒。”

“撒谎。”

“不说不行,说了你又不信,你到底要怎样。”

“我想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算了,懒得跟你扯皮,我上山采药了。”

“记得,把那小子引到屋内。”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骨骼清奇,资质极高,我怕他把仙人引来收徒,还是铲除掉为好,这也是为你着想。”

“真的有仙人吗?”

“当然。”

“他们是你的对头?”

“他们恨我不死。”

“所以你想杀了白羽,免得他将仙人引来?”

“当然。”

“好吧,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绝对不会让他踏入院子一步。”

“你这个混球。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桶中人暴怒,“告诉你,我是仙人们最畏惧和嫉恨的存在,你是我的徒弟,他们若是来了,你一定死的比我还惨。”

“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止。死有何可惧。”

“砰。”地一声,沈飞摔门离开。

“小混蛋,小畜生。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走出屋后,沈飞并没有马上上山,他在屋外守了一会儿,直到大黄狗叼着咽了气的成年野猪从草丛中出现,卧在门边啃食。

“好了,这里交给你了,我上山了。”

沈飞轻轻地拍了两下大黄狗的头,“噌噌”两下,跳上后山。

第四章 白马与黑马

为了给桶中人续命,沈飞每周必须采集五十多种山草,这表示,他需要围着脚下的山头,上下多次。这可不是项简单的工作,在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中,猛兽毒虫密布,每一次上山都可能是一趟死亡之旅。

今天已经很晚了,他之所以还要上山,只是不想继续留在“家”中。他快的攀上山腰,动作麻利的像是猿猴。

云深月隐,寒风刺骨,沈飞望望空旷的四野,不准备再前行了。他守着山腰边缘躺下,用残枝碎叶升起了火。动物大都怕火,有一些不怕火的,一定是比动物更强大的存在,那一定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所以,沈飞选择在山崖边缘休息,这里地势不高,如果遇到要命的危险,可以直接跳下去,摔不死的。

上山多年,沈飞已经很有经验了,自信没有问题,抱着坚硬的岩石,睡了下来。

……

七日后,蜿蜒崎岖的村道上,两名身材相仿的少年二度相逢,不同的是,来之前,沈飞特意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补丁最少的干净衣服。

“没想到,你小子还蛮帅的。”白羽笑嘻嘻的,上下打量他。

沈飞脸一红,矮身进门,“一身穷酸气的出入邵府,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今天好像早一些,我带你逛逛院子。”

“先去贵母那边吧,对她而言,再早都是迟的。”

“这倒是。”

沈飞记忆力惊人,随着白羽,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邵母的房间,让他惊讶的是,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母亲。”白羽叩门,但没有驻足,直接迈进去了。

沈飞随他走入,屏风已撤,顺利见到了邵母。

这位端庄的美妇以妻子等待丈夫的坐姿,独坐在宽大柔软的榻上,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直到亲眼看到沈飞,方才松开。可以相见,对这唯一一位能救自己性命的大夫,她的期盼之情达到了何等的地步。

沈飞对其报以浅浅的笑容,道:“您久等了。”

邵母难掩兴奋,努力地起身,道:“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不要勉强,不要勉强,请这边坐。”和上次一样的调理方法,一番行针过后,沈飞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汗珠,他收好针,轻轻用袖子擦拭,道,“好了,感觉如何。”

“这感觉,就好像我年轻了十岁。”

邵白羽又惊又喜地望着母亲,两次的行针,竟然让这个垂死的女人焕出新的光彩,真是不可思议。

沈飞点点头,道:“有效就好。”

“白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酬劳拿出来。哦,对了,去叫醒五嫂,让他沏上府里最好的茶叶,愣着干什么,快去啊。”双目明亮之人,永远不会体会到目盲者心中的悲哀,同样的,当一个身患重疾的病人,被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激动也是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一向自恃身份的邵母,此时此刻兴奋地倒像个孩子,止不住的催促白羽,“不不不,这些都等一等,先把镜子拿出来……”

沈飞看着邵母,心中也是高兴。他自小无父无母,勉强度日,八岁的时候遇到药人,生命才算迎来了转折,然而药人身怀不治之绝症,也是要自己精心照顾的,所以,几乎从记事时开始,他就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关怀。

看着邵白羽和他的母亲,心中不禁产生了羡慕的情绪。

白羽虽然同样高兴,但并不慌乱,从长袖深处掏出满满一整袋的银子,双手奉上:“上次您走后,母亲一再埋怨我心意不诚,所以,此番我便多备了一些。”

沈飞不用打开,便知道这里面的数量,只怕是第一次的十倍还多,推还道:“向上次一样,纹银三十两即可。”

“我们母子二人一番心意,望您一定接受。”

“我是大夫,救人是天职,收多少钱,取决于施救的难易程度,而非病人地位的高低,你给我这些钱,实在受之不公。”

“沈大夫,我知道您是个好大夫,一个好人。您行医不图虚名,不贪钱财这我能理解,但是,也请您替一位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的病人想一想。有什么能比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更能让我内心愉悦、踏实的呢。”

“这……”

“请您务必收下。”邵母握住了沈飞的双手,将他粗糙且冰凉的小手和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一起裹了进去,“还有,我是真心想认你这个干儿子的。”

沈飞愣了一下,摇摇头,抽出双手道:“银子我收下了,但是认您为母的事,在下实在不能从命。不是我不知好歹,只是,实在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望您见谅。”

“哪里,哪里,您有难言之隐我能够理解。先把银子收起来吧。”

“好吧。”

……

离开邵母的房间,白羽领着沈飞在院子里转了转,接着去了马厩。白瀚王见到小主人,欣喜地抬起了前蹄。众骏马纷纷靠过来,像是在响应马王的欢啸。

马厩一般设有隔断,以防止公马之间的争斗和乱交育种。邵白羽故意将隔断拆除了,一来是为了让马匹们生活的更舒适一些,二来,则是因为有着白瀚王这样独一无二的马王管理一切。

沈飞注意到,在大部分的骏马围拢过来的时候。一匹全身乌黑的骏马在原地用力地磨擦着四蹄,它显得很是孤独,也很是高傲,挺直了脖子,甚至不愿意望这边一眼。沈飞有些惊讶,不禁便走了过去。

“哼哧。”黑色骏马喘着粗气,用余光注意着他。

沈飞感受到它身上的戾气,小心翼翼起来。但仍是向前摸索。“咴儿,咴儿。”骏马出威胁的嘶叫,马鬃一甩,用屁股对准了他。

“小心。”邵白羽阻止了沈飞进一步的动作,“后蹄是马最有力的武器,他用屁股对着你,就是攻击的前兆。”

“这样啊。”沈飞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它很健壮。”

“它叫墨玉,是匹野马,据说被陷阱锁住的时候,仍拼命反抗,生生把生铁打造的陷阱咬坏了。可惜受伤太重最终被抓住,我见到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看着可怜所以买了下来,也没怎么救治,自己居然便奇迹般的痊愈了,真是生命力惊人啊。”邵白羽也忌惮它的凶性,不敢动作太大了,慢慢走上去轻轻触碰它的身体,见他并不反抗,才逐渐放开了些,“野马毕竟是野马,野性难训,在马厩里趾高气扬,连白瀚王都要忌惮几分。整个邵府也就是我,其他人只要离得近了,都会遭致攻击。”

“我看它不是不想和这些马亲近,是放不下面子。”沈飞在安全的距离上,仔细观察对方,“虽然毛色没有其他的马纯,但,身体更结实,轮廓也更优美。真是匹好马啊,它的脚程一定很快。”

“你也懂马?”

“我曾经当过一个月的马童。”

“那应该是懂些的。我劝你不要挑战它,这很危险,即便制服了,它也未必就会听话,毕竟野性难驯嘛。”

“我懂。”沈飞思索道,“这样,咱俩先出去,在外面偷偷观瞧观瞧,行吗。”

“好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邵白羽拍拍墨玉的颈子,随着沈飞走出马厩。离开的时候,两人故意弄出很大动静,然后偷偷地潜回来,躲在草垛后,隔着栅栏偷瞧。一众马匹相继散去,远远地躲着墨玉,不靠近它,也不正视它。墨玉也懒得看它们,自己低下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凉水,然后,抬起头,对着天空嘶叫了一声。

马厩内一阵乱蹄,一众马匹都被惊到了,拼命地向着白瀚王靠近,挤做一团。

墨玉咧嘴,好像是在嘲笑。

白瀚王冷漠地望着它,对于这个外来之客,它一向不甚欢迎,但又不敢贸然攻击,因为对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野性,灵性是与生俱来的,野性却是后天锻炼的,对于疯子,哪怕是实力高出他几段的武者,也不愿意随意招惹,因为当你还在赤手空拳与其约战的时候,对方却可能已经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白瀚王偷偷观察它很久了,圈里的母马好像渐渐习惯了这匹“野马”身上的狂气,有些时候,会主动地过去接近。这不是个好现象,特别是对身为马王的它而言。

白瀚王决心给它一个教训,于是,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轻巧高贵的迈开了步子,笔直地走向墨玉。墨玉是匹野马,在草场上与其他公马争夺交配权那是常有的事,所以,敏感的它自然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

本不屑于与这般家畜混为一谈的它,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同样昂起身子,向前走去。

两匹雄赳赳、气质不输狮子的骏马,贴着身子擦过,轻轻甩动颈子互相碰撞,像是在完成交战之前的古老仪式。

接着,它们相继后退,用屁股对准了对方。

“坏了,它们两个要打架。”邵白羽攥紧了拳,想要起身,却被沈飞拦下。

“白羽,这袋银子给你。”沈飞一手抓住白羽的胳膊,一手将银子硬塞给他。

“做什么?”白羽惊诧。

“墨玉,我要它,卖给我。”

“那匹野马……你没搞错吧,它不会被驯服的。”

“我没想驯服他,只是想将它放归自然。”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

“因为,那是它的渴望……”

“你。”白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脸上表情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确定。”

“银子不够吗。”

“如果你要它,送你就是了。只是你的目的,实在让我惊讶。”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匹马儿真的很可怜。”

“哦!”

第五章 开皇十三年

“咴儿,咴儿。”两匹年轻健壮的骏马同时抬起了后腿,有力的马蹄在半空中相撞。这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啊。白瀚王个头稍大,在初时占据主动,而墨玉则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和良好的韧性在后半程挽回局面,两匹骏马打的难分高下。

一般来说,马类的较量以威吓为主,在威吓不起作用的时候,才会落实到行动,而那也是在几个回合之内便会结束的。

但白瀚王和墨玉的这场较量,却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并且仍在持续。它们都喘着粗气,身体上落下了轻重不等的伤害,谁都不服谁。

邵白羽和沈飞怕两匹上等骏马受伤严重,果断出手,阻止了它们。

而阻止的过程也是非常艰难的,白瀚王还好,灵性极高,在白羽出声制止后,当即止住动作,但墨玉则不行,斗性大的它,对白羽的制止理都不理,依旧疯狂动攻击。

一个蹄子已经落下,一个蹄子正在抬起,眼看不可逆的伤害就要达成,蓦然间,沈飞箭步如飞,蛮力十足地冲了上去,两臂掐住墨玉的颈子,利用身体的重力和前冲的力道硬生生地将墨玉扑倒,压在地上。

墨玉四足拼命蹬踹,白瀚王和白羽聪明地跳到了安全的距离上,沈飞蛮力十足,一个人和墨玉搏斗,牢牢地把握着主动。

墨玉之前与白瀚王一番激斗,体力已近耗尽,又被沈飞猝然一扑,摁住了颈子,以至于明明力量比这个小娃娃高出许多,但就是处处受制,落于下风。

沈飞全身所有的力量,使在两个膀子上,尽量蜷缩身体,努力不被蹬踹的蹄子蹭到。就这样压着它,压着它,直到它不再挣扎了为止。墨玉长长的马脸上宽大的鼻孔和臭烘烘地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那双外凹的马眼,怨恨地看着身上的小不点,似乎是愤怒极了。

沈飞同样喘着粗气,一身干净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伏在马身上,拍拍它道:“还有力气吧,起来,带我出去。”

他稍稍卸去了些力气,墨玉便像疯了一样,蹬踹着起身,撞破栅栏,冲出马厩。

“快,白瀚王,跟上他们。”白羽担忧沈飞安危,以最快的度安上马鞍后,一跃跳坐上去,急甩缰绳,“快,追上他们。”

白瀚王如通人言,甩开了四蹄,狂追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俊影在山坡上疾驰,如追日之箭。

墨玉疯态毕露,一路上拼命地想要甩脱沈飞,但后者死死揽住它的颈子,说什么都不松手,于是,这一人一兽又陷入了长久的坚持之中,直到到了后山前坪,墨玉一个急刹车,仍没有将沈飞甩脱,便再也不动了。

它不动了,沈飞倒跳下了马背,拍拍它的背脊道:“前面就是山林,你进去,便可以找到同伴,没人会去追你。”墨玉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扭过脖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沈飞,那意思好像再说:“你有病吧,折腾老子半天就为了放了我。早说啊。”

沈飞尴尬一笑道:“嘿嘿,其实我本来是想收复你的,而且已经差不多成功了。不过既然到了这了,想想还是广阔自在的原野更适合你,走吧,不要再回来,去寻找你的同伴。”

黑马嘶鸣一声,抬起双蹄,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木之中。

“走了,不会吧,还以为会被我的真情打动呢。”沈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嘲着。

“吁。”白瀚王急停,马背上的邵白羽刚好看到墨玉离去的背影,他倾下身子,伸出右手:“后悔吗,后悔了的话,就去把它追回来。”

沈飞握住他的右手,跳上马背:“世上哪有后悔药吃,走吧,把你的马厩撞烂了,还是要陪的,这样,下次和下下次的施诊都免费怎么样。”

“那你岂不是太亏了。”

“是哈,是有点亏,要不就下次免费吧。”

“好啦,看病的钱一分都不会少的,一匹马而已,当我送你的。”

“那可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已经欠你很多人情了,就当是还了一个好了。”

“这样啊,那好吧。我勉强接受了,反正你也不缺钱。”

“呵呵,感觉你的脾气,也没有村上传说的那么臭嘛。”

“靠,是谁在后面嚼耳朵根子啊,是谁说我脾气臭啦,让我知道,就算他家里死了人我也不会去了。”

“额……反正不是我说的。”

“恩,估计你也不敢。”

“臭屁。”夕阳西下,少年们的玩笑声,就如伴随着旭日落下的古琴曲,一直演奏了下去。

……

在邵府,沈飞和六位邵氏族人围坐在一张至少能够容纳二十四个人同时用餐的长桌前,鼻尖的香味像是勾人心魄的****,勾搭着他快要喷来的食欲。

贪吃。

这大概是沈飞身上最大的毛病了,应该与年幼时的食不果腹有关系。

每当见到美食,沈飞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兽性大的冲上去,直到真正地满足。这情景很像是色狼见到了美女,又或是老女人夜会情郎。

今日,无形中被身边的环境束缚住了,他直到此刻仍未现出本性,真是很不容易了。

沈飞的瞳孔收缩着,感觉盘子里的田鸡在向自己招手。

“这位是。”邵白羽的奶奶,邵氏最年长的老寿星,大概是将自己亲子的福寿和儿媳的精气都吸光了,年近八十身体依然硬朗。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沈神医了。”邵母殷切地介绍道。

“您就是那名少年名医啊,真没想到,比想象中的更加年轻。我啊,老了老了,很少出府,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恕罪,恕罪啊。”

沈飞心道:“邵家的客气实在一脉相承,连个快要入土的老奶奶都这么谦虚,还真不太适应。”

他可没敢把这些想法吐露出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您过谦了,久闻老太君威名,奈何身份地位,一直不曾登门拜见,才是真的失礼呢。”

“哈哈哈,您夸赞了。”

“哪里哪里。”

沈飞神情坦荡地叙说着酸不溜丢的恭维之言,这让邵母很是惊奇,在她想来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习惯这些上流社会的相互奉承。又听了几句,感觉实在太酸,便主动出言打断道:“老太君啊,别缠着沈神医了,坐这边,有您最爱吃的醉兔呢。”

“我就说嘛,还是凤绢疼我。。”

沈飞长舒口气,对着邵母笑了笑,后者摇摇头道:“人老了,自然啰嗦些,公子见谅。”

沈飞点点头,惊觉嘴唇快要兜不住口水了,“噌”地站起来。

邵母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沈飞忙着掩饰,随口说道:“白羽去哪了,怎么一直没见到。”

“呵呵,你们俩人倒真是谁也离不开谁。他啊,去地窖取酒去了。”邵母微笑,“对了,你和少羽谁大些啊。”

“额……我是开皇十三年出生的。”

“这么巧啊,白羽也是那年生人,和你同岁呢。”邵母的表情甚是惊讶,娓娓说道,“白羽出生的时候,曾有位算命的师傅来过府上,说开皇十三年是个凶年,在这一年出生的孩子大多活不了,可若能侥幸存活下来,则非龙即凤,扬名天下。

我经常对白羽说,你是特别的,邵家的门庭一定会在你手中得到光耀。没想到,原来村子里还有一位和白羽同样特别的人存在着。”

沈飞摊摊手道:“算命先生的话,怎么能当真的。”

第六章 少年人的火气

“哎,有些事情还真说不准。”邵母连连摇头,“我起初也是不信,直到村内和少羽一年降生的孩子不容抗拒的相继死去,才不得不信了。”

“不会是那算命的人施下的咒语吧?”

“不会的,后来我也派人去城里打听过,情况和这边如出一辙,在开皇十三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出生的娃娃,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天的。”

“要真是如此,还真是离奇。”

“谁说不是呢。”邵母道,“那你是几月生人啊。”

“八月十三。”

“白羽是一月一日生人,比你大几个月。”

“哦,那么说是我的兄长了。”

“你们俩还真是有缘。真是有缘啊。”

“相见恨晚。”

“沈公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八年前来到村子的吧。”

“我一路拾荒走来的。”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

“天灾?”

“**。父母死前的景况,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你知道凶手是谁。”

“当然,这个仇早晚要报的。”

“有志气。”

“你不想问问细节?”

“报仇这种事情,邵家帮不上忙的,所以我不问。”

“您乃大雅之人。”

“惭愧。”邵母叹息,“难怪你不愿认我为干娘,不愿接受安逸的生活,是怕报仇的决心被幸福消磨光了啊。”

“可以这样说吧。”沈飞拱手道:“说实话,我与您一见如故,真想就此在您膝下侍奉,但,实在有重担在肩。”

沈飞故意说了谎,其实报仇对他而言,只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并非任务,因为,在父母被杀的时候,他只有五岁,那是一个对身边事漠不关心的年纪,只是在血脉的维系下,于心底,留下了报仇的种子。

之所以不认邵母为干娘,实则是因为药人的存在,那才是他肩上真正地包袱,是永远不能与人说起的秘密。

欺骗热诚的邵母,让沈飞颇有负罪之感,他扭了扭身子,离开座位:“白羽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啊,我去瞅瞅他。”

“他在地窖里,你找不到他的……”

“喂喂喂,我怎么觉得耳根子痒痒,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啊。”邵白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右手托着一坛没有注明出处的酒酿,“嘿嘿,这可是我爷爷、爷爷的爷爷珍藏起来的美酒哦,你有口福了。”

沈飞虽然没有喝过酒,却经常听说村中的某某汉子喝酒太多了,回家毒打妻子、儿女的劣迹,深知烈酒绝不是个好东西。

当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不不,这个恕难从命,我可不会喝酒。”

邵白羽小心翼翼地将封盖启开,端着酒坛凑到沈飞的鼻尖,来回晃动,“这酒可不一样,喝不醉的。”

缭绕的酒香在封盖开启的时候,就已经飞入了沈飞的鼻端,馋得那不争气的大胃“咕咕”叫个不停,沈飞心志难守,道:“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喝不醉啊。”

“你先喝,喝了我再告诉你。”

白羽在沈飞面前的杯子里注满了酒,这杯子只比口杯略大一点,是晚餐开始前,白羽特意命人更换的,目的,就是慢慢地品尝这壶酒。

酒香四溢,撩拨的沈飞心里痒痒的,最后挣扎道:“这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快干了。”

白羽硬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强灌道:“一滴都不许浪费哦,这一杯酒,足够重修八个马厩了。”

“啊啊啊。”润酒入口,沈飞呲牙咧嘴。他从未饮过酒,从未饮过如此纯酿的好酒,这酒水入了吼,肯定是不适的。不过此种不适,很快就被其中浓香的味道以及厚实的口感所取代,沈飞猛地睁开双眼,大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这东西真是妙啊。”

以他贪吃的个性,在第一次饮酒之后,大概会就此沉迷进去,再难把控自己,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喝了邵氏珍藏的极品。这第一口下去的味道,如此醇香,日后也就再也受不了一般的酒味了,可谓因祸得福。

沈飞的精气神,一股脑地涌出来,双目放光地盯着酒壶,道:“酒这东西,是这样美妙的存在吗。”

白羽却一改之前的做派,将酒壶藏在怀里,避过他饿狼一般的目光,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呀,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咋了,这一口酒下肚,就不行了?”

“我,我还想喝。”沈飞伸出双手去抢他怀中的酒,“白羽,给我酒,给我酒哈。”

白羽自小从武师习武,身手不错,左手一拉,扯住沈飞的腕子,右腿膝盖向上一顶,就让他动弹不得,“嘿嘿,早就想和你切磋切磋了,今日正好,你要能抢了去,这整壶酒都是你的。”

被他一说,沈飞也是好胜心起,虎躯一震,蛮力汹涌而出。

药人说过,沈飞的身体就是一座宝藏,惊人的记忆力,优良的悟性只是这座宝藏中的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那无穷无尽的力量和远远越常人的回复力。

所以,单从药人那里学过一招救命技的沈飞,也能在莫君如及一众爪牙的围困下,左冲右突。

邵白羽很快便体会到了这股蛮力的可怕,虎口麻,快要锁不住对方了。

“呦。有两下子嘛。”少年毕竟是少年,性格的温良只是外在,内里的好胜才是真实。邵白羽双足以极快的频率,连续跺地四次,身体嗖的一下,拔地而起,一跃两丈,抓住了头顶的房梁,悬空吊在上面。

邵母微微蹙眉,道:“羽儿,玩疯了是吧,快下来,好好吃饭。”

不等白羽答应,沈飞已经一跃而起,豹子一般,窜了上去,同样将身子挂在上面。白羽吃了一惊,双脚猛蹬向西逃去,沈飞哪容他离开,上身一倾,左手抄住他的脚踝。

他蛮力十足,这一手抓住,白羽立时便逃不走了,接着,膀子一抖,将他往地面上掷去。

邵家有卷古籍,名为“飞天之术”,上面残缺的记载了有关轻身功夫的种种细节,邵白羽资质顶尖,自学其内容,不知不觉间,已有所成。

眼看身体便要拍在地上,白羽以之前逃跑时,同样的步率,两脚在虚空中连踏四次。“嗖。”的一声,身边如有风举,横地掠出,身体擦过地面,飞掠数十米,方才落地。

沈飞双目一凝,笑道:“不错嘛,这村子属你最厉害了。”

白羽掸掸身上灰尘,抬起头来道:“少得意,看我使出真功夫了。”

他取出怀中的小酒坛,安安稳稳地撂到母亲面前的桌案上,整整衣衫,道:“看招。”他长身而起,身体如彩蝶般,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毫无踪迹可寻。

沈飞双目陡亮,单身勾住横梁保持身体平衡,两足猛蹬,嗖地窜出,如猛虎下山。

一人快,一人慢,两人在半空中擦肩而过,位置互换,白羽洁白长衣被扯出一道口子,而沈飞的脸颊上,则现出了一道血痕。

玩闹之间,两人竟都带了些火气出来了。

白羽真没想到,沈飞能和自己僵持到这样的地步,心中不由得火大,双手一松,自横梁上落了下来,踩实地面后,双手如叉子一般,刺入地面,“嘿嘿,看我的厉害。”

这一双刺入地面的手掌,仿佛是搭通了白羽和大地之间的桥梁,以他站立之处为中心,整个地面闪亮出光芒,龙的图腾隐现其中。

“这是什么。”不等沈飞反应过来,土石已经离地,藤蔓一般,将他的四肢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白羽一招得手,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抽回手掌,拍了拍道:“怎么样,服气了吧。”

第七章 变化真大

“你会妖术。”沈飞努力扭动身体,但坚硬的土石哪是那般好扭断的,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邵白羽啊,邵白羽,真没想到你还通晓妖术。”

白羽微笑着走上来,抓起桌上的酒坛,揭开盖子,端到沈飞的鼻尖左右的晃动:“哈哈,想喝吗,愿赌服输,馋死你。”

“这是妖法,不算,这不算。”沈飞争辩。

“沈公子啊,这你可就误会了。与你的与众不同如出一辙,白羽也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我敢保证,这并非妖术,而是奇迹。”邵母一边自豪地称赞儿子,一边又忍不住敲打他道,“要不是看你们俩年纪尚轻,这般胡闹我可真要火了,白羽,哪有这样招待贵客的道理,还不赶快为他松绑。”

白羽吐了吐舌头,道:“嘿嘿,娘亲话,羽儿哪敢不从,臭小子,便宜你了。”自从生下来,白羽便因为显赫的家世和过人的天赋而远远将同辈抛在身后,众人对他往往尊敬大于喜欢,除了莫君如之外,平日里几乎没有同龄人与他交往。直到沈飞的出现。

白羽曾经两次与沈飞擦肩而过,第一次是在山上,自己与莫君如骑马出游,沈飞头都不抬专注采药。第二次,则是在村外的荷塘边,沈飞一个人坐在岸上,无聊地向池内扔着石子,嘴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了神经。而白羽也是因为睡不着,刚好无聊经过。在那样寂静的夜里,白羽坐在高耸的杂草间,伴随着另一端的沈飞,于无声中直到天明。

沈飞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白羽却欣喜若狂,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同龄人。

他一直在找机会认识沈飞,一直在找,并在如愿以偿的结交后,惊觉对方比自己期待的更加完美,望着沈飞,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行动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同样孤独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命运安排给自己的伙伴。

所以,对于沈飞,白羽真是珍惜极了,甚至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少有的失态。那是只有在最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感情。

两人目光相对,之前的戾气、斗心一下子便散了,沈飞点点头,咧嘴笑道:“这就是你仗之通天的能力吗。”

“是的。”邵白羽毫不掩饰的回答,“我早晚会走上那条路的,与我一起去吧,省的路上孤单。”

“我可没有那样的福气。”

“你有的,就凭你刚才的表现,仙人们一定巴不得能收你为徒。”

“我有这么厉害吗。”

“能将我邵白羽逼到如此,你说自己厉不厉害。”

“怎么感觉你在变相地夸赞自己。”

“夸赞我们两人。”

“你让我觉得,自己很优秀。”

“不是优秀,是举世无双。”

“那你是什么。”

“也是举世无双。”

“怎么可能有两个举世无双的人同时存在。”

“我说有就有啦。”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对的。我巴不得呢。”

“喝酒吧。”邵白羽将酒递给沈飞,“致我们灿烂的青春,致我们崇高的理想。”

“这是男人之间的举杯。”

“是碰杯,好吧。我要和你一起喝。”

“好。”

“好,好,两位大男人,赶快长大吧,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们,可都等着你们来保护了。”

“一言为定。”

……

邵府的夜晚,犹如一场早醒的美梦,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尽管少羽一再挽留,可沈飞不得不回到草屋,因为这里还有一位自己不得不照料的人存在着。

药人。

药桶中的人。

他的来历不得而知,他的姓名不得而知,他的年龄不得而知,他的病因不得而知。

沈飞唯一知道的一点是——他是个恶人,手中攥着数不清的人命。

五岁的时候,沈飞被他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从此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药人嘴硬心软,对于他,沈飞心存感激。

冷风嗖嗖,沈飞已经在门口踱步许久了,不是闲的难受,只是怕进去了,又被药人劈头盖脸的一阵数落,更何况,今天的自己,身上还有酒气。

大黄狗懒洋洋的趴在地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沈飞抬头望天,便见头顶乌云飘过,露出了半边的月轮,他咬了咬呀,狠心推门进去。

屋子里寂静无声,风雨不入,稀拉拉的烛火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像是心跳。沈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不禁打起了退堂鼓。“舍不得便去啊,我老头子一个,死便死了。”借着烛火,沈飞依稀辨认出木桶投射在帘子上的影子,心中“突突直跳”,犹豫地伸出了右手,掀开帘子的一角。

“还知道回来,是不是嫌我不死啊。”药人冷冰冰的声音,击打在沈飞的心岸上,像是有人端着冰壶,向自己的头顶浇水。

“回来晚了,我这就为你换药。”沈飞最怕药人这冷冰冰的语气,因为他了解药人,一般当他大吵大闹的时候,证明是在虚张声势,不会为难自己,可若是语气变冷了,那就是真的生气了,在他真的生气的时候,自己会很危险,性命之忧。

“咱俩在一起几年了。”药人躺在桶中,轮廓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我有些记不清了呢。”

“再过一个月,就整整八年了。”沈飞闷头做事,沉沉地回答他。

“哦,一晃八年过去了啊。”药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这八年你每天都要照顾我这个废人,很辛苦吧。”

“我的命是你给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呵呵呵,可别说什么应不应该的话,我承受不起。”药人一拍药筒,生满烂疮的右手钳子一样,生生剜下了一块桶壁,“承受不起啊。”

“好了,别说这些气话了,我不是去赚钱了吗,不赚钱咱俩喝西北风啊。”沈飞一边舀桶中的药水,一边拿出一个扭成一团的纸袋,“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烤山鸡。”

“烤山鸡。哼”药人的两眼放出冷光,沈飞手中的纸袋凭空燃起,顷刻之间,化为灰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只给我带来了烤山鸡。你当我是要饭的呢。”

换做常人,被药人这般阴森森地恐吓,只怕腿都软了,沈飞却神色如常,将灰烬吹散,闷头更换药水,一言不。

药人自然不甘心,步步紧逼道:“喝酒了。”

沈飞不言。

“邵家对你不错嘛,我看这样,干脆把我杀了,拜在邵氏门下,做条看门狗好了。”

沈飞不言。

药人续道:“邵白羽和你年岁相仿,邵母不过三十的年纪,想必风韵犹存,你这小子,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沈飞仍是不言。

药人动怒,双手插入木桶,炸起巨大水花:“老子他妈跟你说话了,装聋作哑啊。”

沈飞止住动作,微微抬起了额头:“说人话,我就回答你。”

“靠,你还敢顶撞老子。”药人怒极,“阿黄,进来。给我咬死这个小畜生。”

他的命令就像一道圣旨,酣睡的大黄狗立马竖起耳朵。

“给我咬死他。”黑影破窗,阿黄身躯暴涨一倍有余,扑倒沈飞,牙齿抵住了颈子的动脉,只要稍稍用力,便可夺去他的性命。

“连你也不听话了是吧,我让你咬死他,怎么还不动手。”药人暴怒,拍打着桶中的药水,“小心我连你一起杀了。”

大黄狗并不着急下嘴,扭过头望向药人,那飞来的目光和人类无异,像是再说:“你确定?不后悔?吓唬吓唬就得了,真把他杀了,我吃饭找谁去,你换药又找谁啊。”

“杀啊。”药人命令。

蠢蠢的大黄狗叹了声气,层叠耷拉的狗脸上,现出极大地无奈。他收回利齿,离开沈飞,竟然后膝弯曲,跪倒在木桶边,好像是在求情。

“老啦,老啦,都要造反了是吧。咳咳咳,咳咳咳咳。”药人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这样为他求情,那我就给你个面子,饶过他了,不过,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再犯,定杀不饶。”

沈飞直到此时才站起来,拍拍大黄狗的肩膀,走到窗边:“这个戏码都演了好几次了,烦不烦啊。窗户还得我糊,脏东西还得我捡,错还得我认,万一没弄好,漏风了,你又要找我茬,又要将今天重演一遍,有意思吗。”

这次换做药人不言语了。

大黄狗耷拉着脑袋,悻悻地望着沈飞,用尾巴蹭了蹭他,那意思好像再说,这家伙爱面子,给他个台阶下吧,别折腾了,我也烦啊。

“老伙计,你出去吧,我有话和你的主人说。”沈飞望着窗外说道。

阿黄“嗷”了一声,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踱出去了,它每向外走一步,个子便缩小一分,到门口时,已经变作原来的大小。

房门大开,窗户漏风,屋内的烛火灭了,沈飞坐在窗边,背靠月光,“今天是我不对,请你原谅。”这么多年以来,药人第一次见沈飞如此严肃,心中一凛,道:“干嘛,强迫啊。”

“强迫不敢,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花前月下,琴棋书画。”

“滚,你给老子滚。”药人将木桶的边缘一块一块的扯下来,掷向沈飞,后者抱头鼠窜。

大黄狗在屋外听得真切,心中唏嘘道:额……变化真大啊,都学会幽默了。

第八章 展翅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沈飞快进入工作状态,桶中的药水很快便换成了新的,药人舒服泡在水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飞道:“老了,确实是老了,再黏住你,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又犯什么神经,没完没了是吧。”

“我说真的。”药人叹息,“过去,不管你怎么付出,我都觉得理所应当,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孤苦可怜,没有一丝幸福可言。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笑容,找到了幸福的笑容。”

“要不是学了你的医术,哪里有人会搭理我。”沈飞擦擦汗,认真地说道,“所以,幸福也是你给我的。”

“雄鹰早晚有展翅的一天,我起到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的效果。”

“别说傻话了。”

“我了解的,你这孩子脾气虽然倔强,但是心地善良,知恩图报。说实话,不是有利用价值,我当时根本不会伸出援手的。不成想一晃八年过去,倒真有些舍不得、分不开了。”

“呵呵,这也是缘分,是命里注定的。”

“是缘分,所以我也有义务提醒你一句。”话锋一转,药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撇开家世背景不谈,邵白羽各方面都和你很像,真的很像,所以你们二人才会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但是,你要明白,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烦恼和挫折,这些很可能将你本来熟悉的人彻底改变。”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都不可以完全地消除了戒备之心,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沈飞骇然。

……

第二天,邵白羽一早便来敲门,沈飞便知他会如此,所以连夜将窗户修葺完整,草草睡了两个时辰。待白羽入院,大黄狗狂吠之时,他总算稍稍缓过些气力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自屋顶跳下,道:“白羽啊,有事吗。”

邵白羽看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不禁笑道:“才喝一点点酒,就不行啦。”

沈飞自然不会将夜间的事情告诉他,苦笑道:“确实不胜酒力。”

“话说,你还真是特别,不睡屋里,睡房顶。”白羽指指紧闭的房门,“这里面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沈飞瞬间来了精神,“快说,找我干嘛来了。”

“就站外面说啊,你也太不会招呼客人了。”邵白羽一边说着,一边向屋里硬闯,“怎么也得喝口水吧。”

“嗷嗷嗷嗷嗷。”大黄狗一反常态地狂吠起来,犬齿外露,面露凶相。

“额……这是怎么了。”邵白羽被它那突然爆的凶性吓了一跳,蹭的一下缩回了手,“你这屋里,不会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胡说八道。”沈飞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狗都有看家护院的本能,你不知道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它不太对劲呢。”

“疑神疑鬼的。”

“那你到底给不给水喝啊。”

“走,去喝早茶吧,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哈哈,这倒是,好吧,好好宰你一顿。”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心思很浅,被沈飞一闹,注意力立时便散了。

“上马。”

“走。”

“对了,你今天找我所谓何事啊。”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的大少爷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关系,我可是还要靠双手挣钱吃饭的。”

“下次出诊的时候,再多给你一些就是了。”

“那可不行,鄙人不食嗟来之食。”

“还挺有风骨。”

“当然。”

“那好吧,今天陪我,明天就不来找你了。”

“恩,你知道,大夫是需要上山采药的。”

“知道,我在山上见过你,像个贼似的。”

“我是在寻山找药。不仔细看能找的到啊。”

“所以说像个贼嘛。”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庙会开始了,应该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庙会?我在樊村八年了,怎么从未听说过。”

“村子在山上,自然没有,邻村在山脚,却是有的。”

“那要走多久啊。”

“骑马半个时辰左右。”

“好,那就去见识见识。”

“必须的,驾。”

白瀚王身体强壮,载着两人毫不费力,奔行如常。不一会儿功夫,马蹄声就听不见了。屋内的药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语道:“这一走,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在山道上狂奔的白瀚王忽然止步,前冲的势头险些将马背上的两人栽了下去。

白羽不禁责备它,道:“马王,你什么神经。”

沈飞则一跃跳下马背,道:“别骂了,我知道它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白羽疑惑地望过来,便见沈飞鸭子似的的架起双手,轻声轻步地向着林中挪步。

原来,在那片稀疏、低矮的林木树影里,一匹黑黝黝的骏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那是一匹体格气态丝毫不输于白瀚王的骏马。

“墨玉。”邵白羽惊呼,“它怎么在这。”

“你是来找我的吗。”沈飞一边接近它,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墨玉高傲地抬起前蹄,向后退了两步。

沈飞原地站住,又问道:“找不到同伴吗。”

墨玉鸣叫,像是回应。

沈飞点点头道:“这样,你先跟我一阵子,我们俩一起寻找你的同伴可以吗。”

墨玉原地踩跺四蹄,似是在犹豫。

沈飞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一步,“没有朋友的孤独,我深有感受,让我暂时照顾你,可以吗。”

“咴儿,咴儿。”墨玉又是尖叫。

沈飞连忙改口道:“不,不,我说错了,是咱俩暂且搭伙,直到你找到同伴为止。”

墨玉不动了。

沈飞又向前蹭了一步,“咱俩是朋友,比同族更亲密的朋友,对不对。”看距离足够近了,他试探性地向前伸出双手,墨玉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抗拒了,在原地踱步,不后退了。

沈飞欣喜若狂,双手一直往前伸着,直到触摸到对方黏满了泥浆,宛若钢针般的鬃毛,仿若触电一般。

不等墨玉跳开,他已经一步跨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对方的颈子。

“再也不会松开了,墨玉。”

这一刻,宛若永恒。

邵白羽牵着白瀚王走过来,拍拍沈飞的肩膀道:“有没有现,我是你的幸运男神。”

“咦,少臭美了。”

“现在又有问题了,没有马鞍,你要如何骑乘它呢。”

“搂着就行了。”

“那不得累死你。”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先回我家,取了马鞍,吃了早饭,再赶去庙会。”

“本来说请你的,多不好意思。”

“留着吧,下回去镇上,请我吃大餐。”

“好吧。”

“快走,庙会要赶不上了。”

“走。”

……

入蜀的山道蜿蜒崎岖,樊村靠里,位于半山腰上,而黎村则守着山脚的平坦地势,是山内人和山外人交易的场所。

每隔十五天,必会有一场隆重的庙会在黎村举行,从黎明一直持续到午后,方便人们交换物资。

交换物资的方式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以物易物,也就是用手头的东西交换别人的东西,这是大多数村民们习惯的方式。还有一种是用铜钱来买。只有比较有钱的人家,才会这样做。像邵白羽,每次逛庙会,必定都会备足了银子的。

黎村细长的村道人头攒动,脑袋一个挨着一个,说是一锅虾粥也不过分。

红日渐起,滚滚雷音自山道上涌来,正在努力砍价、问价的人们同时止住了动作,望向高处。便见山道上,烟尘滚滚,一黑一白两道健影,似雷霆、似霹雳一般倾泻下来,并伴随着“隆隆。”的锐响。

“是白羽哥哥。”莫君如两眼化作桃心状,兴奋地举高双臂,连连挥手,“白羽哥哥,白羽哥哥我在这里,你真的太帅啦。”

“等一等。”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她忽然蹙紧了眉,“他旁边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那么恶心呢。”

“隆隆。”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以风一般的度冲下蜀道,漫起的烟尘,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拼命在身后追逐着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众人惊艳得五体投地,待看清两人俊秀的面容时,更是赞叹有加。在邵府,白羽特意将自己的衣服拿给沈飞,一试身,尺寸刚好合适。然后,又端出了鞋子,衣带,甚至让佣人为他梳了和自己一样的髻。

这一拾掇,沈飞真像变了一个人,不仅身材瘦消、高挑,而且气度不凡,眉宇间依稀透露出一股子狂气,让人不敢直视。

邵母观他气度、身段不凡,不禁赞叹道:“鹰儿总有展翅时,白羽要真是有你这样的弟弟,可就好喽。”

白羽搂住沈飞肩膀,哈哈笑道:“娘你说什么傻话,沈飞就是我的兄弟,没错啊。”他素喜素雅,衣服除了白的,就是绿的,沈飞起初试的是白色的长衫,邵母觉得与他本身的气质不甚相符,所以重新换上了青色的,没想到,这衣服一穿上,他身上那股子凌厉劲便出来了,搭调的不得了。

两人两骑,风雷般直下蜀山,一众村民都以为是仙童下凡,赞不绝口。

第九章 四人组

离得近了,白瀚王和墨玉的度同时放缓,沈飞一牵马带,跳了下来,改为步行。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可以挪步的空间变得更小的人们,或睁大了眼睛,或捂紧了口齿,表情复杂的望着两人,像是被他们不凡的气度震慑住了,不一言。

两人牵马而行,清风相伴,四目相对微微一弯,意气风地大笑起来。

这一刻,就在这一刻,他们恍然若失,这人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畏惧的了。

也就在这一刻,无数跟随家人出来赶集的小姑娘们,都看得痴了。

“你……你好,我叫李婷希,是黎村人。”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红着脸说道,“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要过去坐坐吗。”

沈飞还是第一次被人搭讪,不免上下打量对方。

但见说话的,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小姑娘,个头不高,长了一张白净的鹅蛋脸,脑后髻梳的仔细精致,衣着华贵。她说话的时候,侧着身子,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看上去腼腆极了。

沈飞刚过十三岁,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见了她可爱的模样,真是心跳不止,脸颊少有的泛红。

邵白羽微微欠身,礼貌地介绍道:“我叫邵白羽,他是沈飞,我们都来自樊村,今天是来集市寻宝贝的,改日再登门拜访吧。”见对方面露遗憾,不禁心中不忍:“你既然是这村子里的人,一定经常来赶集的,方便的话就与我们一道吧。”

“好,好啊。”李婷希兴奋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圆圆的,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我来做导游,这里我很熟的。”

“小姐,老爷还在前面等咱们……”身后管家样的老人,低着头严肃地说道,“这里人多,还是不要瞎跑比较好。”

“你父母也在这。那还是不要陪我们了,免得被怪罪。”邵白羽故意激她。

李婷希急着跨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道:“没,没事的,我想和你们玩。”

邵白羽扭头望向管家,“可以吗。”那老人眉头紧蹙,默默地点点头。

“这就得了,走吧。”

“慢着。”从人群里硬生生地挤上来的莫君如,挥舞着粉嫩的小巴掌,“啪”的一下,打在李婷希的手背上,“松开你的脏手,白羽哥哥的右手,只能我来牵。”

“你这个泼妇,怎么胡乱打人。”一直没怎么搭茬的沈飞,小老虎似地跳过来。

君如双手叉腰,指鼻子骂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个小贱种怎么会和我的白羽哥哥在一起的。”

“我是沈神医,拜托。”

“狗屁神医,我最近是没腾出手来,等有功夫了,一定狠狠地教训你。”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提什么教训我,也就是仗着人多罢了。”

“我就是仗着人多,你能怎么样。”

“卑鄙。”

“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打都打过了。”

“你你你……”

邵白羽没有理会他两人的斗嘴,一双龙目紧盯着李婷希身后的管家,目不转睛,只有他注意到了,在莫君如一巴掌拍过来的时候,三道人影以极快的度窜出人群,接着,又在众人未有所觉的情况下,因为管家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同时退走。

“黎村什么时候出了这样有背景的贵小姐。”邵白羽上下打量着管家,而对方始终保持着微笑,并且沉默,“还能不能在一起好好的玩耍了。”

这话是说给对方听的。

管家点点头,道:“当然,小姐喜欢便好。”

他的话,听上去有些答非所问。

沈飞和莫君如停止了斗嘴,前者关切地望向婷希,道:“这个疯丫头,粗鲁惯了,你没事吧。”

李婷希将红红的手背,收进了袖子,回笑道:“没事,没事的。”

“喂,你这贱种,不会是看上了人家吧。”女人总是早熟的,并且感觉敏锐。

沈飞对其怒目而视,道:“你打伤了人家,还好意思说。”

“你也说了,我打伤的是她,你做什么出头鸟。”

“我看不惯。”

“哼,总有你服软的时候,别以为有了白羽当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白羽不是我的靠山,我也没怕过你。”

“走着瞧。”

“谁怕谁。”

“你怕我。”

“你这个臭屁的野丫头。”

“你这个死贱种。”

“好了,好了,停,都给我停。”邵白羽强硬地插进来,“你们俩都给我省省吧,不怕让人笑话是吧。”

两人气哼哼地,将头扭到一边。

白羽续道:“人又多了,也好,一起玩吧,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珍惜的宝贝呢。”

“我才不要和这个贱种一起呢。”

“你还说。再不闭嘴,我就和沈飞骑马走了。”

“别,别,君如知错了,不说了就是了。”

“好,这才对嘛。”

君如撇嘴,亲昵地挎住了白羽的臂弯,“我要和白羽哥哥在一起。”

邵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我还怎么牵马。”

“给小贱种不就得了,他的一只手不还空着。”君如斜搭了沈飞一眼,后者立时反击道:“滚,我又不是仆人。”

“你比仆人更贱。”

“再废话撕烂你的嘴。”

“你可以试试。”

“都住口。”白羽怒极,“当着外人的面,你俩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马我自己牵,路我自己走,你放开我,快给我放开。”

“不要嘛。”

“放开。”

“好吧。”莫君如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小手,愤愤地骂沈飞道:“都怪你,贱种。”

“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

这在外人眼里,惊艳至极的四人组合,总算是稍稍地安分了下来。

村道狭窄,四人并排走有些挤了,于是便两两一对,很幸运的,沈飞和李婷希分在了一组,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你好,我叫沈飞。”

“恩,我是李婷希。我们刚才好像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刚才不够正式。”

“哦,原来是这样。”

“你是黎村的人啊。”

“我叔叔膝下无子,于是我自小便被过继了来,我真正的父母都在蓬莱。”

“蓬莱,那是什么地方。”

“我也没去过,据说和蜀山一样,也是仙境。”

“哦,难怪你长得这么可爱。”

“谢谢。”

“额……我叫沈飞。”

“我已经知道了。”

“我来自樊村。”

“哦。”

“我没你这么幸运,父母早年便都去世了。”

“真不幸。”

“不过我很坚强的,我有着足以养活自己的医术。”

“哦,你还是个大夫。”

“我的医术很高的。”

“哦。”

……

第十章 狗场

走在前面的莫君如贴近了邵白羽的耳朵,说道:“这个小贱种真是没用,一见了小美女立时就语无伦次了。”

“额……沈飞好像真的对她有好感。”邵白羽道。

“他这个年纪,懂个屁啊。”

“是哈。”

“喂喂喂,你看这是什么。”

“大概是象牙的项链吧,在这条集市上还真不多见。”

“我喜欢。”

“买了吧。反正你家有的是钱。”

“我想你买给我。”

“为什么。”

“我就是想。”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店家,这条项链多少钱啊。”

“如果是公子要的话,那就给五纹钱吧。”

“这么便宜?你不会吃亏吧。”

“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这项链也是一样,被有缘人收了,是一种福分。”

“店家,你真会说话。”

“谢谢。”店家双眼一亮,道,“对了,我这里还有其他稀有的东西,公子要一起看看吗。”

“好啊,有什么,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是西域的玛瑙,这是罗刹的血玉,还有这个,这个是产自天山的天蚕圣甲,您看看,哪一个可都不是凡品哦。”

“好好好,我都要了。”

“慢着。”沈飞摁住了邵白羽准备掏钱的右手。

莫君如怒道:“你做什么。”

沈飞并不理她,拿起被称为血玉的宝贝,狠狠捏住,对着卖家说道:“你确定这是罗刹的血玉?”

卖家神色明显一变,坚持道:“是啊,这就是罗刹的血玉啊。”

“那你看这块,又是什么。”沈飞自脖颈处翻出了一枚朴素的挂坠,众人望过来,但见这挂坠和成年人的眼珠子一般大小,总体呈深褐色,光滑的表面上密布着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丝,看上去有些瘆人。

卖家的面色变作铁青。

“罗刹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血红色的,如果这个时候,将他的整颗眼球剜出来,便会凝固成为石头,所以,才有了血玉之称。自古以来,上至倾世帝王,下至悍匪流民,无数心怀不轨之徒,垂涎血玉之剔透,无故屠杀罗刹国人,强取血玉。”沈飞右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那枚红彤彤的石头从中断裂,分为两半,“这样寄宿着仇恨和罪孽的石头,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你便敢心安理得的当街叫卖吗。”

卖家双目圆睁,口齿打颤地说不出话了。

莫君如少有的安静,沉默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脸上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李婷希更是骇然,紧蹙着眉头望着沈飞,她饱读诗书,对罗刹国的事情知道的很多。据说,那是一个充满着神秘和悲怆的国家,都名为哀默之城,在开皇十八年被攻陷,现在已经荒废。

不知沉默了多久,邵白羽走上来,用力地搂住沈飞的肩膀,将他拉离了那片“伤心之地”。

他没有问,两个女孩也没有问,四人在沉默中前行,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有“汪汪”的狗吠,从空地上传来。

“哈哈,我最喜欢这里了。白羽哥哥,快一点,快点走。”莫君如忽然间来了精神,拽着邵白羽的胳膊,蹦蹦跳跳地闯入人群。

沈飞不禁问道:“恩?前面有什么。”

“是斗犬的地方。”李婷希小声回答。

“斗犬?”沈飞摸着下巴,狐疑着说道:“蜀山脚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李婷希道:“蜀山奇险,多有猛兽出没,村民们大多蓄养了烈犬,每到赶集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好斗者,总会牵着自己的爱犬聚在一起,搏些彩头。

“赌注大吗?”

“那要看有没有特别优秀的斗犬出赛。”

“早知道这个能挣钱,我就把阿黄牵来了,一定所向睥睨。”沈飞说道,“把赢了的钱拿出来一部分给它买吃的,这家伙一定乐意的。”

李婷希掩嘴娇笑道:“没这么容易的,村中人本来就好斗,这些烈犬继承了他们的天性,更是万里挑一,寻常的家狗进了赛场,不出一时半刻就被撕碎了。”

“阿黄可不是家狗。”沈飞心说,阿黄那家伙打个喷嚏,这些所谓的斗狗腿估计就软了,还提什么打斗。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指了指前路,道:“快走,他俩都跑远了。”

围绕着斗狗场的人很多,不过看到牵马的沈飞和邵白羽,都自觉地让开,容他们经过。邵白羽微笑点头,算是对他们此举表达的感谢。

场地内,一头青色獒狗,正和一只花犬滚在一处,青狗体大,力强,占据主动,但花犬也不示弱,战斗意志旺盛的它,死死咬住青獒的左前腿,并压低了身子,尽量不被对方掀翻。

局势僵持。

负责拉拢观看者下注的赌头大声的嚷嚷着,“来啊,来啊,下注啦。青獒是咱们黎村的常胜将军,未尝败绩啊,下注啦,下注啦。”

沈飞打眼一看,赌率一比五,青獒占据明显的优势。

“咬它。咬它。咬它。咬它。咬它。”身边的人,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大声地为自己下注的犬只加油。

沈飞摇了摇头,对着白羽道:“虽是残忍了点,不过确是消磨时光的好办法。怎样,你觉得谁会取胜。”

“那只花毛的土狗吧。”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我也觉得是它。”

“你的原因呢。”

“眼神。”

“屁,斗鸡眼还差不多。”莫君如不屑地说道:“要我说,一定是青獒赢。赌头,给我买青獒十纹钱。”

沈飞嘲笑道:“你不认准了它赢吗,怎么只下这么点。”

“废话,赌率一赔五,我下再多也赚不到钱。”

“赌头,现在总共有多少人押注了。”沈飞挤过人群,拉了拉赌头的衣角。后者见到是他,不敢怠慢,数着黑板上的数字说道:“总过七十三人下注,其中赌青獒赢的,有六十五个人,共计五十两银子。”

“这么说,刚刚好。”沈飞自怀里取出昨日为邵母看病,得到的钱袋,“我买花狗。”

赌头一愣,追问道:“用这里所有的钱嘛。”

“恩。”

“你是不是疯了。”莫君如不屑,“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它一定会赢的,走着瞧。”

白羽不一言,静静地注视着场内,“是啊,它一定会赢,因为这只狗的眼神和你一样。”

“额……一只狗的眼神和人一样。”莫君如的眼睛在奋战的花狗和笃定的沈飞之间来回游移,“别说,这贱种还真有点狗性。”

“你胡说什么,我指的是,花狗眼神中的凌厉。”邵白羽嗔怪地扫了君如一眼,“对了赌头,那只花狗叫做什么。”

“小虎。是山上猎户的狗。”

“难怪。”

狗场内,青獒将花狗死死压在身下,叼住它颈子上的皮肉用力甩头,犬只远远没有大型猫科动物来得灵敏,扑咬时,很难锁喉,一般都是利用体型,从上方压制,将猎物摔倒后,再强制锁喉。

奋战一刻钟的时间,青獒总算是将花狗死死压制住了,它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掀翻它,啃咬喉咙处的动脉。

花狗显然也是身经百战,不管你如何动作,撕咬自己的关键部位,始终死死咬住青獒的左前腿,决不松口,就好像两名摔跤手之间的较量一样,在力亏的情形下,只有死死彪住敌人身上的一个点,才能保证自己被摔倒的同时,可以连着拉倒对方,这种技巧在摔跤场上,被称作“临避之术”。

青獒凶猛,花狗血管被咬开了一根,鲜血狂飙。

莫君如得意地扬起头,对着沈飞说道:“嘿嘿,你的五十两银子,可是要打水漂喽。”

沈飞目不转睛地望着场内,不一言。

身边呐喊助威之声,连绵起伏,震耳欲聋。

青獒又尝试掀翻花狗,后者在泥泞的血泊中倒地。

邵白羽微微蹙眉,不忍再看,“不行啊,体型太悬殊了。”

沈飞反而双目放光道:“还没有,还有机会,就在这一刻。”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于血泊中打滚的花狗顺着摔倒的势头向外窜,青獒自不能容它,立时追上,然而这一追,却露出了破绽,花狗明着逃跑,实为借势反击,看准它前冲翻起的颈下皮肤,双目锃亮,反扑回来,一口逮住了对方的脖子。

“嗷。”青獒惨叫,花狗拼命甩头,火红刺目的血如燃烧的旗帜一般,洒满斗狗场,场边的众人同时沉默。

直到最后一声呜咽的悲鸣,花狗胜,青獒死,沈飞拿着赢来的钱,走到猎户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里的银子是我赢来的,我买你的花狗。”

“你确定?”猎户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一比五的赔率,沈飞用五十两的银子赌回了二百五十两,足以买下五十多亩地了,况且,此次花狗虽然胜了,但是受伤太重,只怕再难上竞技场,更别说打猎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任何的价值。

沈飞笃定地道:“我确定。银子给你。”

花狗却是不依,全身是血的它,卧倒在猎户的脚边,对着沈飞低吼。

后者微微一笑,对着猎户道:“它既然不愿意跟我,那这样好了,我给你十两两银子,你请最好的大夫为它医治,怎样。”

“好,当然好了。”

“成交。”

第十一章 争执

四人离开了斗狗场,莫君如一边闷头前“冲”,一边愤愤不平地道:“****运,绝对是****运。”

沈飞对着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淡淡说道:“我靠的是敏锐的洞察力好吧。”

莫君如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是****,运气好点也是正常。”

“为什么每次和你对话,说不了两句话,就转变为人身攻击呢。”

“对你来说,那是深深的赞美。”

“实在懒得与你为伍,降低我的身份。”

“贱种一个,哪有身份可言。”

“你再说,我就用银子砸死你。”

“切,赢了一点钱还牛上了。”

“要你管。”

“都给我闭嘴。”邵白羽咆哮,“都闲着无聊对吧,那好,我出道问题考考你们。”

“问题?”莫君如腻过来,凤尾般的眼睛使劲唿扇。

李婷希羞赧地点点头,细声细语地道:“洗耳恭听。”

沈飞盯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孔,不禁痴了,也安静了下来。

邵白羽道:“咱们脚下的山峦,名为玄女峰,这你们应该知道。那么我的问题来了,此峰形陡峭,海拔极高,丝毫无女子姿态,却何来玄女之称。”

“我知道,我知道。”莫君如眯着眼睛,踊跃举手,“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定是这山上盛产美丽女子,所以才有玄女之名的。”

“噗嗤。”沈飞戳之以鼻,鄙视道:“照你的说法,这山应该叫美人峰了。”

“放屁,那你说是为什么。”

“玄者,变幻也,大概是因为山顶终年雾气缭绕,形态忽隐忽现,看不清楚,所以才叫玄女的吧。”

“切,一听就不对,还没有我说的靠谱呢。”

沈飞虽然从药人学字,但都是为了钻研医道,对于这些地理文化之事知道的很少,自然也明白猜中的可能性不大。见李婷希面露笑容,时不时地点点头,不禁问道:“李姑娘,你知道吗。”

李婷希双手拢袖,遮住半边粉面,羞羞地望过来:“玄,确有变幻莫测之意,但玄女却非变幻莫测之人,她是黄帝的亲妹妹,乃是神女。据说玄女幼年与亲族走失,流落蜀山,寄宿在村民家里十几载,直到黄帝找来,尊贵的身份才得到明示。

为答谢山民的养育之恩,玄女央求哥哥施展法术,令此峰四季如春,细水长流,一连数代。后世村民为感其恩,以神明之礼供奉玄女,将此峰更名为玄女峰。”

“神话故事。”沈飞呆呆地道。

“神话未必都是故事,有些是真的。”邵白羽对着李婷希微笑道:“姑娘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李婷希浅笑,回礼道:“公子夸赞了。”

“少给我装,不就答对一道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莫君如见两人含情脉脉,眉来眼去,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强插在他们之间。

邵白羽嗔怪地扫了她一眼,却不狠心责骂,便道:“君如。李小姐是黎村人,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还说。”

“白羽哥哥,我现你越来越偏心眼了,是不是被这个小妖精迷住了啊。”

“疯丫头,你乱说什么,休要侮辱他人。”听闻小妖精一词,沈飞不乐意了。

本就气嘟嘟的莫君如被他一吼,更加不开心了,一甩手抽出了鞭子,顺势就是一下,“啪。”

“臭贱种,我和白羽哥哥说话,你凭什么插嘴。”

“你可真没教养。”沈飞一把攥住鞭尖,用力一拉,甩手还了一巴掌过去。

几乎在巴掌打下去的瞬间,他自己先后悔了。而邵白羽和李婷希,更是愣在原地。

莫君如眼圈泛红,右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怒目而视道:“臭贱种,你给我等着,我莫大小姐,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她一跺脚,红着眼睛,挤出人群。

邵白羽安慰沈飞道:“小丫头疯的很,一会儿就没事了。我去追她,你俩玩吧。”话是这样说,他的神情却很急切,牵着白瀚王,未及脱离人群,便已上马,追过去了。

沈飞呆呆地看着右手,抬起头来时,李婷希贴身的管家就在眼前,“小姐,玩累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李婷希目光复杂的望着沈飞,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接着,便随着管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是夜,沈飞躺在光秃秃的山崖边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皓月如舟,星空似海,他心在舟上,起起伏伏,难以入眠。

骑着墨玉离开黎村,回家和药人打了声招呼,他便独自登山采药,心境起伏,突如其来的友情和萌动的青春将他推至悬崖峭壁之缘,他开始思考这几日来生的事情,想要理出个头绪。只可惜越想越乱,无奈之下,翻了个身,努力地数起了羊,这是他常用的催眠手段。

朦朦胧胧的,总算有了点睡意,却感觉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入了鼻端,这股香味犹如梦幻,让他常年紧绷的神经难得的放松。无数幻觉在眼前出现,自己回到了襁褓的时代,亲生父母相拥坐在床头,开心地笑。

“坏了。”常年与药草为伴的沈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种了毒,他狠咬舌尖,用强烈的刺痛,唤醒意识。

这时候,一大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飞双眼眯开一条缝,看到全身火红的莫君如,在众手下的簇拥下冷笑着走过来。想到早上的情形,他马上便明白生了什么,假装中了迷香,双目紧闭。

莫君如大步上前,抬起右腿,将沈飞的头狠狠地踩在脚下,“混账,居然敢打我,我要你不得好死。”她背过身,狠狠地甩了下长鞭,命令道:“把他捆起来,捆的牢牢的,把手捆断了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沈飞远远高出同龄人的身体在她身后拔起,粗壮的手臂反向绕过来,勒住她的脖子,向后一拉。

“啪。”莫君如猝不及防,被带地身体倾斜,失去了平衡,沈飞一个手刀,磕飞她掌中的长鞭,同时附在她耳边低语道:“老虎不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倒想看看,是谁不得好死。”

莫君如全身无力,脖子被死死勒住,几乎窒息,她有些害怕,不可思议地问道:“怎,怎么回事,你怎么没被迷晕。”

沈飞的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道:“头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我终年与草药为伴,身体早已有了抗药性,这么低端的迷香,怎么可能起到效果呢。”

“该死。”莫君如咒骂,“沈飞你快把我放了,敢弄伤本小姐一根毫毛,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沈飞拉着她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他放不放过我,那是他的事,我放不放过你,是我的事,怎样,你觉得我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你敢拿我怎样。”莫君如大声地质问道。

“我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沈飞瞧她跋扈,勒住她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

小伙伴们见老大脸憋得通红,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央求道:“沈爷,飞爷,不,沈飞爷,您可别千万做傻事啊,有话大家好商量。”

“沈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小姐,是莫家的独女,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莫老爷子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沈飞,千万不要冲动,把小姐放了,我们便两清了,今后各不相干,谁也不找对方的麻烦。”

沈飞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在与自己的较量中屡次落到下风,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更清楚地了解,自己此刻的一念之差,很可能带来遍及整个村庄的一场强烈地震,他不想松手,也不想放了她,在佯装着凶狠的模样,不断勒紧手臂的背后,实际上是骑虎难下的尴尬。

又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一匹熟悉的快马自山下飞驰而来,在茂密的树林间自如穿梭,来到近前。这一次,白马来得更快,更疾,到了近处后,马上的人直接翻身跳下,大步流星地冲上来。

——邵白羽。

在这个男人出现后,所有人都像看到了救星,包括沈飞在内。

第十二章 意外

白衣白鞋的邵白羽,从马上跳下,径直冲过来,语气急促地说道:“沈飞,不要乱来,君如纵然有错,也毕竟还是个孩子,请你再原谅她一次,我带她回去,定然好生教导,让她从新学习做人。”看出沈飞心中的顾虑,心急火燎的邵白羽举起右手:“我以邵氏之名在此起誓,今日之事,以今日为终点,这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再追究什么,也绝对不会有人再与沈兄为难,否则,与你为难之人,便是与我邵氏为敌,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原来,邵白羽和莫君如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气再了解不过,深怕她受了委屈之后,会去报复,便暗暗地派人跟紧了她,有什么动向,来向自己汇报。

果不其然,一入夜,手下便来禀报,莫君如带着那些为虎作伥的小伙伴,抄着家伙,顺着村子小道向着沈飞的草屋去了。

知道了这则消息后,他心急如焚,骑上白瀚王径直赶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大祸已经酿成。

看着眼前的情形,邵白羽心急如焚。

一边是唯一能治好母亲顽疾的神医,也是和自己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边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受伤,他都不好过。

邵白羽急于将此事压下去,略带恳求地说道:“沈兄,我母几次欲收你为养子,我也早有结拜之意,不如我们在此拜天,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白羽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一番话说出来,他的眼睛也围着众人转了一圈,像是在威胁、或者是告诫。

在村子里,莫君如是孩子王,邵白羽则是管住孩子王的那个人,在同辈中,他说话的分量极重。沈飞与他接触时间不长,却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上,确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在,不自觉的,也对他说出的话信了几分,不过他毕竟孤身一人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知道人心险恶,防人之心切不可无,所以,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抬起了头,幽幽地道:“白羽,咱俩一见如故,好像亲人,说实话,如果不是重担在身,我也早想与你结拜,我信你,毫无疑问。但是,对你的信任却不能转移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身上,她屡次三番前来犯我,我一忍再忍,如今已经忍无可忍,她必须付出代价。”

他说这番话的本意,在于虚张声势,因为莫君如这个丫头实在太烦人了,不挫挫她的锐气,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场中之人,却不知道他的真意,本能的紧张了起来。特别是莫君如,在喉咙被掐的越来越紧之后,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沈飞高挺的鼻尖和充血的双眼,生平第一次感到畏惧。

“沈兄,沈兄。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要胡来啊。”邵白羽身子前倾,极力安抚,“沈兄,听邵某一言,你我、包括君如在内,咱们都还年轻,年轻人总会犯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糊涂,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更何况,上午的事情,你也有一定的过错,不是吗。”

沈飞愣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如果现在反过来,是我这样被她捏在手心里,你也会这么说嘛。”

“会。”邵白羽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一定会的。丫头玩略,但是本性不坏,为兄要时时监督她才行。”

“你没有尽到责任。”

“我的疏忽。确实是我的疏忽。”

“已经难以弥补了。”

“沈兄,我以自己的姓氏起誓,若……”

“打住,别起誓了,这丫头配不上的。”沈飞低下头,故意凑近了对方的脸,问道,“混账丫头,白羽为了你,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你自己呢,你这个罪魁祸知错了吗。”

莫君如细嫩地小脸通红,周身冒着热气,像是随时要滴出血来,在沈飞大力的控制下,她的呼吸很是艰难,眼角淌泪,终于服软道:“我,我知错了。”

“大点声音,我听不见。”

“我知错了。”

“以后应当如何。”

“从今以后,好好做人,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大声一点。”

“从今以后,我莫君如会好好做人,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好,很好,记住了,以后见到我要毕恭毕敬的喊声恩人,知道了吗。”沈飞轻轻一推,身子虚软的莫君如便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幸好与众人相距不远,被接住了。终于脱险,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不自觉的便淌了下来,她生平娇贵,何时受过此等冤枉气,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怨恨,原本忏悔的心态在转瞬之间被强烈的恨意、屈辱感代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落在不远处的长鞭,用力一甩,对着沈飞的面门就是一下子。

白羽一心于她的安危,哪里想到会横生变故,缓过神来后,奋力扑出,奈何鞭子上累积了主人的滔滔怒意,一往无前,度较往日快上数倍,白羽落地,扑了个空。“啪。”火一样的鞭子,分毫不差的抽在沈飞的天灵盖上,后者身受重创,坠入身后的山崖之中。“啊啊啊啊啊。”在他坠落的同时,双目中的凶光再度涌起,有力粗大的双手在飞身跌下的同一时间抓住了鞭子的尾部。

莫君如被强的离去之势一带,来不及松手,跟着飞了出去。

一男一女,一对死对头双双跌落悬崖。

“小姐。”众人呐喊。

“沈飞。”邵白羽惊呼。

一大群人扑到悬崖边,放眼望去,满眼尽是灌木荆棘,哪里有两人的影子。

“去,快去,快去找啊。”邵白羽嘶吼。

……

“哗,哗,哗。”黑风阵阵,树枝倾摆如涛,落崖的沈飞在阵痛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莫君如正双手抱头,缩在山石底下,皮鞭远远地躺在一边。

沈飞看到她,心中火起,顾不得一身的酸痛,小豹子似地扑上来:“混蛋,混蛋,大混蛋。”他身材高大,蛮力十足,一手抓住莫君如的衣领将她揪起,“忘恩负义、不守信用的小人,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拎起君如,向着石头撞去,未及碰上,自己当先住手,拉回来,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奇怪道:“你怎么了。”

手中之人瑟瑟抖,双眼空洞无神,哪有那张扬跋扈的小姐模样,沈飞心中不禁好奇,又道:“你怎么了?”

“对,对,对,对不起沈飞,我是一时、时、时冲动,不是真的想让你死的。”

看她结了寒霜的眉梢,瑟瑟抖的身体,联想到之前自己熟睡时,她没有加害于自己,并且鞭子远远地扔在一边,沈飞暗道:孩子,就是孩子。

心中的怒气不知不觉消减了大半,轻轻地将她放下,双手穿过秀,擦拭眼角的泪珠,道:“没事的,我没死,你不必自责,没事的。”

“呜呜呜。”莫君如一改往日的跋扈样子,委屈的扑在沈飞的怀里,放声哭泣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女娃的哭声,真是吵人极了。

沈飞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忽然明白了,邵白羽说的没错,莫君如只是平日里被惯坏了,本心确实不坏。

两人就这样相拥坐在一起,良久良久,莫君如总算止住哭泣,像是躲避瘟神一样,一把推开沈飞道:“混蛋,离我远点,都是你,都是你,自打遇见你,就没有好事。”

沈飞瞧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用树枝划着地面,说道:“你先擦擦鼻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呜呜呜!”莫君如哽咽,“把衣服给我。”

“干嘛啊。”

“我要擦鼻子啊。”

“额……你干嘛不用自己的衣服擦。”

“我怕脏。”

“难道我就不嫌脏吗。”

第十三章 男子汉的风度

“你本来就很脏,再脏一点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也不干净。”

“切,我每天泡两个澡,鲜花澡。”

“你别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滚下来的。”

“啊。啊啊啊。”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莫君如用脏脏的爪子抹着脸,想象着掉下来时的情景,“不会吧,那我现在岂不是很丑。”

“不是很丑。”

“真的。”

“是相当丑。”

“该死。我不管,总之,我要用你的衣服擦鼻涕。”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生,有义务照顾小女生。”

“你是小女生?你明明就是女汉子吗。”

“小女生和女汉子有什么区别吗。”

“小女生温柔可人,女汉子暴力嗜血。”

“我很温柔啊。”

“你温柔个屁。我脑袋现在摸上去还疼呢。”

“切,大丈夫不记仇的。”

“切你妹啊。来来来,有个问题,我要问你。”

“先把衣服给我。”

“你真恶心。”

“把衣服给我。”

“我就这一件衣服了。”

“把衣服给我。”

“我真的就这一件衣服了。”

“把衣服给我。”

“好吧,算你狠。”沈飞将从麻布衣衫撕下一角,撇给莫君如,对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开心地醒了个鼻涕。“好吧,有什么问题,快问吧。”

“我问你,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想知道?”

“想知道。”

“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滚。”

“要不爬过来舔我的脚趾,舔干净我就告诉你。”

“滚。”

“好吧,既然你都不愿意做,学三声狗叫也可以。”

“滚滚滚。”

“好吧,既然你叫了三声,我就告诉你好了。”莫君如咳嗽了两声,摆正了姿势,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之所以看你不顺眼,是因为你这张脸。”

“我这张脸。”沈飞下意识地抚摸起下巴,“我长得不够英俊吗?”

“恩。”

“不够潇洒吗。”

“恩。”

“不够帅气吗。”

“恩。”

“就因为我长得不英俊,不潇洒,不帅气你就仇视我。这他妈叫什么理由。”

“当然不是。”

“因为你实在太**,太臭屁了,我见到臭屁的人,就想给他点教训,让他不再臭屁。”

“靠。”

“记得吗,两年前,你为村长夫人看病,回去的路上从我家经过。”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又没对你们家吐吐沫,更没骂你爹,也没骂你。”

“你是没做这些,但你也没正眼瞅我们府宅一眼。”

“我还是不明白。”

“我们莫府和邵府并列,是村子上最豪华的府邸,你经过的时候,居然连正眼瞧都不瞧,难道还不够臭屁吗。”

“这难道也是罪吗。”

“如果这还不算过分的话,那么更加过分的就是,你不仅没有正眼瞧我的府邸,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这根本就是在蔑视我嘛。”

“我靠。”沈飞无语了,“我们俩连见都没见过,难道我要凑在你脸上数痦子吗。”

“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了,灭灭你的威风,打烂你的**样。”

“你好变态。”

“你才变态。”

“你。宇宙无敌级大变态。”

“你,级无敌宇宙大变态。”

“你干嘛学我。”

“因为咱俩都是变态啊。”

“好吧,两个大变态现在都落难了。真是有趣。”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果然变态。”

“你看不出来我是在苦笑吗。”

“你听不出来我是在挖苦吗。”

“你能别这么逗比吗。”

“什么是逗比。”

“不解释。”

“我们怎么办,等人来接,还是自己找路。”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一国的了。”

“在落难之后。”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不会又在背后下死手吧。”

“如果我想下死手,早就做了。”

“你刚才不是吓的屎都流出来了。”

“我那是在忏悔。”

“好吧,那我们合作吧。”

“合作愉快。”两人站起,握手。从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莫氏第十一代传人,莫君如。”

“我是沈氏始祖,沈飞。”

“靠,你真的很臭屁。”

“我一向如此。”

“你的性格比脸差很多。”

“你的智商比头短很多。”

“咱俩能不能结束这种无意义的人身攻击。”

“当你不再攻击我的时候。”

“出去之后,我一定让我爸爸打烂你的屁股。”

“出去之后,我会马上开溜的。”

“先出去再说。”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仿佛是在故意与两人作对,崖底飘起了大雾,很呛很潮湿的雾,隐约间还有股血腥味。山路陡峭,在雾中攀走是件危险的事情,沈飞深知此点,建议原地休息,但莫君如却是不依,她急于找到羽哥哥,急于如此。

为此两人争吵了许久,最终是沈飞妥协了,妥协的条件,是莫君如面向自己,大喊三声沈老爷。哈哈。

当然了,表面是这样,实际上,沈飞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他能够理解寂静森林中的夜晚对于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意味着什么,所以并没有特别的坚持。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前进距离的加深,沈飞的面色越凝重,他在山里独行数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重的雾,厚重的让人窒息,伸手不见五指。

更让他疑惑的是,邵白羽为什么还未出现。那处悬崖是自己特意选的,到崖底的垂直距离不过十一二米,按理说,接应者早该出现了,就算不出现,也该可以听到搜索的呐喊声,或者看到在风中闪烁的火光了。

可是,为何周边如此寂静呢。莫不是走错了方向。

沈飞再一次做出了原地等待的决定,他列出了三条原因:第一,雾太大,咱们很可能是迷路了。第二,山中太危险,鲁莽前行很可能惊动沿途的猛兽,遭至突袭。第三,若是继续前行,不小心与众人搜索的方向背道而驰,那两人被找到的时间,很可能延后几天,甚至几十天。

莫君如不是傻子,是女子,没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女孩子,在其感性思维的主导下,在身边绝境的逼迫下,很容易失控,此刻便是如此。她将所有的罪过加诸在了沈飞的身上,大吵大闹道:“都怪你,都怪你,自从遇见你就一直倒霉,你真是千年难遇的扫把星。”

沈飞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靠,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自己找茬,然后屡屡受挫,最后导致这种悲惨的下场。现在居然把所有的罪责推在我身上了,有没有搞错。”

“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天生的扫把星。不然怎么会克死父母的。”

“别拿我父母攻击我,你这个蠢货。”

“干嘛,不许说实话吗。”

“你再说,我就把你舌头拔下来,反正现在没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真是个变态。”

“你不也是吗。”

“好吧,可我不想在这湿漉漉的地方休息,感觉随时可能被浓雾吞噬掉。”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独行山中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雾,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一身的恶臭引来的。”

“你敢说我臭。”

“是心灵散出来的气味。”

“靠。”

……后省略五百字。

吵累了,闹累了,静下来,莫君如有些心虚地问道:“沈飞,你说我们能活下来吗。”

“可以。”

“那你说会有猛兽从雾里跳出来攻击我们吗。”

“可能性不大,越是凶猛的兽类越怕受伤,在这样厚重的雾里,猛兽都不敢出没。”

“那你说,羽哥哥能找到我们吗。”

“我不敢保证,这片森林太大了,不经常登山的人很容易迷路。”

“都怪你。”

“你好烦。”

“沈飞,我能离你近一点吗,我有点冷。”

“可以。”

“沈飞,我能抓着你的胳膊吗,我有点怕。”

“可以。”

“沈飞,我能……”

“可以,可以,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烦啊,婆婆妈妈的,那股女汉子的劲呢。”

“女汉子也有害怕的时候。”莫君如摸索着靠近了,双手紧紧抓住沈飞的右臂,又尖又长的指甲掐入肉里。

后者咬着后槽牙骂道:“你用这么大劲,是想把我胳膊扭断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我每天一个人在山上住。”

“可你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吗。”

“这倒是。”

“等等,我忽然想到,你明明有屋子,干嘛要住山里。”

“这个嘛,我得采药啊。”

“白天不能采药吗。”

“有些药晚上才开花。”

“哦,看来你还真是神医啊。”

“少拍马屁。”

“其实我拍马屁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说吧。”

“我有点冷。”

“然后呢。”

“你能把外套脱了给我吗。”

“你觉得那样做,我不会冷吗。”

“沈飞,你是男人,有点男子汉的风度好不好。”

“我是男人,纯爷们,纯爷们照顾女孩子是应该的,可你哪里像女人。”

“我只是还没有长大。”

“我说的是性格。”

“好吧。不给就不给。哼。”莫君如像小地鼠一样,往沈飞的怀里钻,后者惊恐,问道:“你做什么。”

“我冷。”

第十四章 算我倒霉

夜逾深,雾不见散,刮骨的冷风迎面吹拂,沈飞感受着怀中的体温,以及莫君如瑟瑟抖的身体,不禁叹息,将外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

又过了许久,头顶日出,但雾仍不见散,沈飞纳闷极了,心急如焚,君如醒来,打着哈欠问道:“怎么雾还不散啊,太阳都出来了。”感受到肩上不一般的重量,低头一看:“咦,这是你的外衣吗。”

“废话。”沈飞没好气地看着她,“快从我腿上爬起来,一整夜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两条腿都麻了。”

“嘿嘿,不好意思。”日已升空,视线较深夜明朗许多,莫君如与沈飞棱角分明的身躯近在咫尺,不禁心慌道:“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干净,一道疤都没有。”深山老村,孩童自小在山间成长,磕磕绊绊,难免落得伤疤,像沈飞这么干净的身体,莫君如还是第一次看见。

“可能是长期与药物为伴吧,我身体的回复能力特别强,你看我额头,被你打伤的地方,应该已经好了。”

“咦,真的啊。”莫君如伸出双手,摩挲那本该是伤口的地方,“你还真是体质特异。”

“是啊。”

“说不定你也能修仙呢。”

“你说什么。”听闻修仙二字,沈飞大惊,这是经常被药人挂在口边的两个字。

“我说修仙啊。你不知道吗,就是通过修炼道术,飞升成为神仙,据说可以长生不老。”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当然有,只是高高在上,平日里见不到而已。”

“修仙需要什么条件。”

“最基本的大概就是骨骼惊奇,资质聪慧吧。”

“更好的呢。”

“需要拥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就像白羽哥哥的倾听万物之声,还有你的特殊体质。”

“邵白羽?”

“是啊。白羽哥哥可强了,只要他静下心来,就能够与花、草、树木、甚至泥土、石头交流。”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父亲说,他是万中无一之人,早晚会被仙人看中,引入仙路的。”

“你父亲怎么知道这些。”

“嘿嘿,那可就牛了,告诉你,我家先祖,就是仙人。”

“额……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祖辈了,到了这一代,居然没落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你嘴真臭。”

“实话实说而已。”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像你这么心灵恶毒的家伙,才不会被仙人看中,招为弟子呢。”

“我对修仙、长生什么的没兴趣。”

“吹牛。”

“我追求的,是世俗间的权与利,你不会懂得。”

“算了吧你,修仙尚可凭资质与努力,后制人,而世俗中的权利则完全依靠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你这样的家伙,不可能成功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真是的,来劲了是吧,给你脸了是吧,一直损我。”

“燕雀。”

“靠。”

“燕雀。”

“懒得理你。”

沈飞站起,********,“走吧,往前面走一走。”

“你这会儿又心急了?”

“求人不如求己,现在视线开阔一些了,我们自己去找出路。”

“我腿麻了,走不动。”

“懒蛋,我数三下,再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一……二。”

“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你哪里香了,又哪里是玉啊。”

“靠,别的不说,在村里,论长相,论家世,论能力,我哪点不是出类拔萃的。”

“论性格呢。”

“这……”

“你不过是头间歇性犯神经的母牛。”

“沈飞,我警告你,你再敢恶语相向,我就用鞭子抽烂你的嘴。”

“你看你看,又来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小鸟依人一点吗。”

“我只对自己仰慕的人温柔。”

“你还有仰慕的人?”

“当然。”

“不会是邵白羽吧。”

“有这么明显吗,连你这么愚蠢的家伙都看得出来。”

“长点心的人都了解好吧,你和白羽在一起的时候,声音都低了很多。”

“那当然,白羽哥哥是人中真龙,我仰慕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不知道人和动物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吗。”

“靠,沈飞,你过来,我保证不抽死你。”

“我才不信你的保证呢。”

“我要抽残你。”

“啊……”

“啊……”

两人在雾中扭打在一起。

“呼。”一声轻不可闻的喘息,沉浸在打斗中的莫君如没有注意到,长期在林中走动,警戒心极高的沈飞却是心中一沉,他屏住呼吸,放慢了手脚的动作,警戒的睁大眼睛观察四周。

莫君如趁此机会,狠打其头,狠捏其脸,感觉像打在木头上似得,才注意到沈飞的异样,疑惑道:“怎么了。”

“快闪开。”不由分说的,沈飞身体骤然前倾,右手捂住莫君如的头顶使劲向下摁,后者吃了个狗啃泥,马上抬起头来大骂道:“靠,你要死啊。”

她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四只明晃晃,快刀一般的爪子自头顶飞过,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走。”来不及看清猛兽的全貌,沈飞已经带着她跳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逃,“不要回头,向前拼命地跑啊。”

浓雾依旧,两人疯了一样前冲,怪物在身后追赶,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如同一把匕,顶在背脊上。耳边不时传来树枝碎裂的声音,想必是被那巨兽踩碎的。

两人双手抓在一起,拼命前逃,跑啊,跑啊,身后的呼吸忽然没有了,怪物一跃而起,从两人头顶跨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吼。”猛兽狂啸,浓雾都被吹散,莫君如看清了它的面目。

这是一头花纹斑斓的丛林豹,看那厚重的爪子,脸盆一般的血口,都较同类大上许多,离的这么近,莫君如甚至能看清楚残留在它牙缝中的肉丝,那是新鲜的肉丝,上面还有血。

猫科动物,都擅长扑击,追猎时,先用双爪去扑,扑倒后,再动口来咬。这只却不同,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来。

“跑啊,楞什么神。”沈飞攥紧了莫君如的右手,转身向回跑,“快跑。”

“咬”没有“抓”迅,血口擦着两人的后背闭合,莫君如背后的衣衫破了一大块,幸而没有受伤。

两人闷头前冲,那血腥的大口如阴影一般,烙印在了莫君如心底里,挥之不去。

沈飞以为她跑不动了,见前面有一个宽大的树洞,就躲了进去。浓雾弥漫,豹子找不到两人,在他们消失的地方踱步。

沈飞贴在莫君如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坏了,我们一定是闯入了母豹的领地,它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怎么知道的。”

“见到它嘴中的肉屑了吗,还是新鲜的,食肉动物的捕猎行为,只是为了裹腹,明明有新鲜的猎物,它却还来攻击我们,只能说明,我们惊扰到了它。”

“它这么强大,我们能对它造成什么威胁。”

“它是很强,它的孩子呢?对于幼豹而言,我们无异于洪水猛兽。”

“你是说,它在守护幼崽。”

“应该是。守护幼崽的母豹是极为疯狂的,我们今天大概是九死一生。”

这时候,母豹踱步到了两人藏身的树洞前,低头仔细地嗅着。两人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许久许久。母豹终于重新抬起头,跳走了。

两人松了口气,从树洞中爬出。巨木高耸,枝叶茂密,两人下去容易,上来难,挣扎很久,才爬上来,正要挪步时,沉重的呼吸声再度响起。

沈飞难以置信地侧过头,便见那幽绿的瞳孔明晃晃地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衣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飞出一拳,狠揍其脸,然后,再度展开逃亡之路。

母豹怒啸,追击的步子快了许多。

莫君如心头如压巨石,上气不接下气,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倒下去了。两人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因大力而分开,前冲的沈飞,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没有止步,继续向前跑,钻入雾里。

母豹走了上来,步态沉稳而优雅,如同行走在丛林中的幽灵。传说,大型猫科动物在产仔后,都不会直接将猎物杀死。它会将猎物攻击至半残状态,然后带回去,给孩子们玩耍,磨练幼兽捕猎的技巧。直至猎物,在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中死去。

这是毫无慈悲可言的虐杀,大型捕猎者对此乐此不疲。

母豹优雅地走上来,莫君如已经来不及怨恨无情的同伴了,她表情扭曲,心中充满了恐惧,大概是因为太过恐惧了吧,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母豹又走近了一些,布满凸起的,黏糊糊的舌头,****在莫君如的脸上,如同母亲为孩子擦拭玩具。莫君如内心的防线彻底崩溃,手一耷拉,红色的皮鞭掉在地上。

母豹张开了嘴,那巨大的犬齿即便在雾里仍是明晃晃的,好像死神的镰刀。

嘴贴近了莫君如的关节,即将闭合,莫君如恐惧的睁大了双眼。

这时候,君如身后的浓雾之中,响起了一声深深的叹息,无奈的叹息,“哎,遇见你,算我倒霉。”

第十五章 九只龙头

沈飞自雾中踱步而出,捡起了君如掉在地上皮鞭,母豹充满玩味地看着这个瘦小的人类。君如终于哭出来了,双手紧紧地抱住沈飞的腰,大声哭泣着。

沈飞站在母豹的对面,双手持鞭,“我知道自己在进行一个极度危险的游戏,但是没办法,虽然和这个家伙不是很熟,但毕竟答应过一起离开。答应了就要做到,这是我的为人之道,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让她自己死在这里。”

母豹轻哼,仿佛在嘲笑。

沈飞高高的扬起了鞭子,仍是双手,“我不会使鞭,所以只能把它当成绳子来用。”

说时迟,那时快,沈飞推开君如,高高跃起,竟是一下子,踩在了母豹的背上,接着,双手抓着皮鞭,从母豹的颈下穿过,狠狠勒紧,“除非是你死了,或者我死了,否则这双手是绝对不会松开的。”

“噗。”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蛮力,沈飞双臂与身体保持三角形,向后狠拽。

母豹疯了一般扭动身体,铁尾狂扫,豹爪乱挠,数人方能合抱的巨木躯干被生生撕裂,莫君如抱头逃窜,躲在那颗最粗的树干之后,偷眼观察着此间的一切。

但见****较力,沈飞脸孔通红,双手虎口俱已崩裂,鲜血直流,背脊上更是被豹尾抽出了无数道鲜红的血刀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无论受到何等沉重的攻击,始终死死抓住皮鞭,绝不松开。

母豹从未想过,从这个渺小人类的身上会爆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它疯了一般上蹿下跳,在地上打滚,它甚至能够听清楚对方体内的骨头无数次碎裂的声音,只可惜,没有用,在沈飞不可思议的意志力下,这些常人难以承受的创伤都没有用。暴怒中的母豹,甚至感觉,即便死了,他的双手也不会松开,永远不会。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啊。

真的是不可思议。

“呼呼呼。刺啦啦。”林木不断折断,战斗进入尾声,母豹身子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软,直至委顿在地上。那双外凸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像随时会从眼眶中暴出来。

沈飞则全无获胜者的模样,他似乎定格在了那个勒紧的动作下,直到母豹倒下,仍是不停地拽着,拽着,用力地拽着,全身戾气逼人,像是燃烧的火球。

莫君如爬上母豹的背脊,从后面抱紧了他:“醒醒吧,快醒醒吧沈飞,母豹已经死了,快醒醒吧。”

沈飞机械地回过头来,脸上青筋外露:“它,它真的死了吗。”

“恩恩恩,它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你救了我的命。”莫君如泪眼模糊,紧紧拥着沈飞。

终于死了。

沈飞身体一软,倒在她的怀中。

在他昏迷的时候,莫君如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神奇。沈飞的**以不可思议的度愈合着,皮开肉绽、甚至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先是生出肉芽,继而互相交织,重叠弥合在一起。大概两个时辰后,沈飞醒来了,醒来的时候,如同疯了,拼命地冲到母豹的尸体前,啃食生肉。

又过了一个时辰,母豹的尸体被沈飞吃了大半,他才终于安静下来。

沈飞有些迷茫的望着自己,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生的事情。

莫君如再度抱紧了他,用自己的体温去安慰对方颤抖的心。

“吱吱吱。”像是小耗子的叫声,三只可爱的豹崽从林木中钻出来找妈妈了,它们先是在母豹尸体的身边着急的乱转,接着挤到两人这里,拼命地舔沈飞的手心。

莫君如不解道:“怎么回事,它们好像并不仇视你。”

“我身上黏着它们母亲的血,有了它们母亲的气味,所以被它们当成妈妈了。”

“现在怎么办,要杀了它们,喝豹肉汤吗。”

“不必,它们既然把我当成母亲,而我恰巧又杀了它们的母亲,干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当一个合格的母亲好了。”

“你要做豹妈妈。”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你不怕它们长大了吃了你吗。”

“若被吃了,那也是命数,可以偿还我杀死它们母亲的债。

“照你这种说法,我们经常吃牛啊,鸭啊,死了也是去还债去喽。”

“谁说的准呢。”

“我觉得不要理它们比较好。”

“你信不信,从现在开始它们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它们的妈妈啊。”

“我不信。”

“那我走两步。”沈飞站起,迈步向前。三只小豹崽,竟然真的嗷嗷叫着,拼命的跟上去。沈飞笑,莫君如撇撇嘴,道:“好吧,随你便,反正它们要吃也是吃你,跟我没半毛钱关系。”顿了一下,又道:“你说,白羽他们怎么还不来呢。”

沈飞环顾四周,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怎么个怪法。”

“咱们刚才逃跑的时候,就好像在一个圆里转圈,围着那颗最粗壮的老树,四周的树木都是对称的。”

“那又怎么样。”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这些树位置不对劲,猎豹体型大的不对劲,身边的雾也很不对劲。”

“你是说我们被困住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在古籍中看到过,仙人可以用阵法,困住某人,或者杀死某人,我们不会恰巧走入阵法之中了吧。”

“不知道,我对仙人的事一概不知,只是想尽早离开这里。”

“怎么才能离开呢。”

“走,去最粗的树那里,既然这里就它最特别,我们就去找它。”

“会有危险吗。”

“总比被困死强。”

“那好吧,我听你的。”

“走。”

两人重新回到巨木前,脚下便是之前藏身的树洞。沈飞仰望天空,现树身巨大,根本看不到顶,接着向前走了两步,凑到跟前,用双手抚摸树身,围着摸了一圈,仍是没有什么现。

接着,用鼻子凑过去,仔细的嗅,还是没有现。

最后,干脆一脚揣了过去,“噗。”树身粗壮,里面竟然是空的,他一脚就踹了进去,与此同时,一股强风自树洞中卷出。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大喜,甩开蹄子,拼命地踢过去,觉还是太慢,找了母豹的爪子,前后架着,挖掘树身。

树身之洞越来越大,红色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数量极大,密密麻麻地像是扑来的火海,莫君如身为女生,对虫子之类的东西最是讨厌,当下就要逃跑,沈飞猜测如果真如君如所言,那么刚才那只体型远远过同类的豹子和现在涌出来的虫子,都是这里的守卫,是为看守此地,保证进入者无法离开的守卫,而这棵树的树干一定便是离开的门了,只要将树干挖空,门自然就会开启。眼看树干就要空了,若让君如离开,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当下大声呼喝,叫住君如道:“给我站住,你还想不想活了,这么多的虫子爬出来,你能逃到哪里去。快,忍一忍跟我把大树挖开,这里一定是出口。

君如被虫子恶心地快要吐了,但聪明伶俐的他,也深知沈飞所言在理,此地是个圆圈,根本无路可逃,而从树身中爬出来的虫子却无穷无尽,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淹没吃掉的。

心中一狠,莫君如擦干眼泪,重新抱起豹子的残肢跟着沈飞挖掘:“快,在我吐出来之前,我们一定要找到出口。”

沈飞满意笑道:“当然。”

两人拼了命的挖掘,任凭虫子在身上爬行,啃食,也不停手。灼热的风伴着涌出的虫子呼啸开,吹散浓雾,两人感觉希望就在眼前,越来越卖力,也不知挖了多久,忽然间,黑暗的树洞里,暴起了一点刺目的光芒,站在前面的沈飞,惊讶地看到一只充满威严的龙头如同雾气一般凝固成型,龙头咆哮,火柱一怒冲天,正在从树洞里往外爬的虫子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巨木尽毁,来不及躲闪的沈飞和莫君如被巨力轰击,向后飞退二十多米,撞断了两颗长势茂盛的小树,。

莫君如当场昏迷,沈飞因为体制特异,勉强保持清醒。他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一柄向四周源源不绝放射出灼热火光的神剑,神剑长有四尺,通体放红,纹路如同喷射的岩浆,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火气如梭,逐渐凝为龙形,一头,两头,直到第九只龙头现身时,一个浑厚无比,直达灵魂深处的声音自神剑内部迸射出来,不知为什么,沈飞居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是谁,是谁胆敢惊扰王剑长眠,是谁。”

在这道声音之后,九颗龙头,凝结为一个巨大的人像,在与人像对视的那一霎那间,沈飞和人像都愣住了。

第十六章 告诫

“怎,怎么会是你。”

这是沈飞和人像同时出的疑问。

原来,火光凝结出的人像,竟然是沈飞日夜伺候着的药人。

先是惊讶、迷茫,继而是强烈的愤怒,药人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在看到昏迷的莫君如之后,他仿佛找到了一切的原因,化作龙形冲过去。

火浪扑面而来,沈飞和莫君如衣衫尽化,身上焦裂无数。火龙冲来了,绕开沈飞,直扑莫君如,后者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竟然横向一扑,将君如挡在身后。

“扑。”无边炎气,在沈飞面前冲散,药人的声音再度传来:“小子,你找死吗。”

“不要杀她,我求你。”

“你求我?你从五岁开始,便与我一起,从未求过我,今日居然为了这个疯丫头求我?”

“这些年,我从未有过朋友,白羽是第一个,她是第二个。”

“你把她当朋友,她对你呢。”

“那不重要。”

“好,好小子。想来你成人之后,一定是个痴情的种子,这点倒有些像我。”

沈飞沉默。

药人道:“小子,王剑出鞘,必饮血。你不让我杀她取血,那就是让我杀你喽。”

沈飞沉默。

“再问你一遍,让不让开。”

沈飞抬头,倔强地道:“没有我,谁能为你换药,你的身体会烂掉的。”

“我说了,王剑出鞘必饮血,你以为就凭你这个屁大点的孩子,能够威胁到我吗。”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她死。”

“世上没这么多好事,世人总要有取舍。”

“你可以放过我们。”

“她见过王剑,必须死。”

“她晕过去了,说不定根本不记得之前生的事情。”

“我不能冒险。”

“我不让你杀她。”

“笨蛋,那你就和她一起去死吧。”说罢,火柱冲天,在云端化作九头怪龙,笔直冲来。这一击,威力惊人,灼热的气浪使得周围的树木尽化尘埃。

“轰轰轰。”火龙咆哮。沈飞坚定地守卫在莫君如身前,毫不退缩。火龙冲入身前三尺,他一头长俱被烧毁,脸孔萎缩,如烛蜡融化。他不可抑制的惨嚎起来,即便如此,仍是不躲开。

火龙冲入他面门,已经贴及皮肤,沈飞快要失去意识了。这时候,耳边响起了药人无奈地叹息:“算你狠。”火龙一改之前的奔放,向内部收拢,交汇为一处,冲入沈飞眉心。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火浪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冲入进去,沈飞身体颤抖不止,身上映出红霞,肌肤以不可思议的度弥合着。直到所有火气尽数冲入体内,之前立在那里的王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沈飞眉心处的一个红点,那个红点很小,呈火焰状绽放着,看上去像个胎记。

“谢谢你,谢谢你。”沈飞对着虚空磕头。

“快回草屋,我有事情要交代与你,快点。”

浓雾尽散。

当邵白羽携众人赶来的时候,只看到母豹残缺的兽皮裹着君如****的身体,沈飞和那三只豹崽都不见了。

当晚,君如醒来,面对暴怒的父亲以及众人关切的目光,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去,去把沈大夫给我请来,我要当面感谢他。没有他我已经死了。”

剑拔弩张的众人恍然大悟,莫父亲赴草屋,求见沈飞,至此,沈飞神医之名,终于在村上传开。

……

同日,草屋前,正在睡觉的大黄狗向下耷拉的耳朵忽然立起,它抬起头,看到沈飞带着三只小豹崽健步如飞地从山上赶来,一双狗眼紧紧盯着他,像是被吸住了。

待他们踏入院内,大黄狗忽然打了个喷嚏,三只小豹崽立刻被吓到了,浑身颤抖,畏不敢前,沈飞没时间理会它们,径直冲到屋内。

进屋后,便察觉到温度与往常不同,心中打鼓,驻足在那席很是严密的竹帘前,久久不敢将帘子掀开,直到再度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沈飞心中莫名的一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昏暗潮湿的空间内,药桶已经粉碎了,木渣到处都是,一向脾气暴躁的药人,穿了自己之前换下的青色衣衫,坐在那张简易的床上,身上的烂疮竟是都好了。

“你,你是药人?”沈飞见他一身气质儒雅,样貌不俗,全然没有之前的颓丧气,不禁心中犯疑,“这不会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臭小子,你放心吧,你死了我也好好的活着,死不了的。”

沈飞大惊,暗道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许久不敢问,直到心中实在好奇,憋不住了才问道:“你,你身上的烂疮怎么好的。”

药人叹了口气,瞳孔中迸射出异样的光芒,道:“我错了,一直都是错的。”

“********。”

“我一直以为,这一身的烂疮,是他种在我体内的一道诅咒,只有死,才能赎罪。我这些年,哪怕再痛再苦,生不如死,也都坚强求生,就是想和他作对,证明我可以击碎他的束缚。”

“然后呢。”

“实际上,我错了。这些烂疮是他最后的慈悲,希望我改邪归正。”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那柄剑。”药人指着沈飞的眉心,“我终生执迷的那柄剑。它离开了,我身上的疮也就好了。”

“那个人不希望你用剑吗。”

“他愿我从善。”

“看来你之前真的是个大恶人。”

“是啊,这件事情,这将近十年的日夜煎熬,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虽不决心向善,但也绝对不会再为了**,从恶了。”

“哦,看来你重生了。”

“算是吧。我要走了,云游天下,济世救人。”

“恩,你的医术确实高明,咱俩相依为伴八年时间,虽然摩擦不断,但到了离别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

药人望向沈飞,眼睛里闪耀出一丝异样的光芒,“临走之前,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别整的跟临终遗言似的,好不好。”

“少废话。”药人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你感受的到吗。”

“什么。”

“眉心处的灼热。”

“恩,是有点烫,感觉有许多人在脑子里说话。”

“都是王剑的影响,那是一柄诱惑人向恶的魔剑,而它现在已经认你为主。”

“是那柄向外吐火的剑吗。”

“是的,它是始皇平天下时随身携带的宝剑,是魔道之主的王证。按照魔道的规矩,被王剑认主的人,便是新一代的魔王。”

“啊?那我岂不是已经是魔王了。”

“道理上是如此,但是……”

“但是怎样。”

“但是我这个上一代的教主,已经消失几十年了,魔道早已天翻地覆,若我现在持王剑归来,或许还可以引旧部归心,重新统一魔道,但若是你,肯定会遭致四方的追杀。没有人会认一个无名小卒为教主的。”

“啊?那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不仅如此。你知道自古正邪不两立,王剑是邪道的象征,其象征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实际的力量,正道寻了这柄剑几十年,若让他们知道剑在你身体里,你一定死的更惨。”

“那我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你尚有一路可走。”

“什么。”

“隐藏王剑的力量,日夜修行,直到有了大成,再回归魔道,一统神教。”

“我心怀正义,不可能加入魔教的。”

“正邪在人心,不在名称,你以为正道就真的走的是正途吗,他们双手沾染的鲜血,并不比魔教来的少。”

“那为何世人称你为魔。”

“这……只怪我手段粗暴了点。”

“我难道不能逃之夭夭吗。”

“身怀王剑,你逃到何处都不是凡人。”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说这些,旨在告诫你,动用王剑的力量有多么的危险。我现在就将它封印起来,不到学有所成的时候,绝对不可动用其力量,切记切记。”

药人双手结狮子印,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沈飞的眉心:“沈飞记住,魔道虽恶,但可以防范,正道之人则是以正义为名,行极恶之事,你若加入魔道,则小心翼翼,不出纰漏即可。你若走入正途,更需谨言慎行,切勿轻信他人,更不要再做今天这样的傻事。”

点点炫光从眉心流入沈飞的体内,脑海里的诱惑声,胸口的灼热感渐渐消失,“王剑已封,你我有缘再见。”

第十七章 以盛宴为始端

光芒转强至极盛,然后尽泯,沈飞重新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人脸,惊地大叫一声:“啊。”

“叫唤什么。”

“你怎么还在。”

“干嘛,不想见到我啊。”

“恩,有点。”

“妈的,老子传你医术,教你生存,现在甚至连王剑都传给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逆徒居然不想见到我。”

“不是你说的后会有期吗。”

“对啊,后会,有期啊。”

“你好像没动地方啊。”

“我动了,你看不见而已。”

“好吧,嘴长在你脸上,随你怎么说。”

“我不想走了。”

“为什么。”

“两个原因。第一,王剑已去,须尽白,气质大变,我觉得以现在这副模样,没人认得出我的真实身份。第二,跟着你,一定能见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走了,反而无趣。”

“你不是要云游天下吗。”

“等你皈依仙门,再去云游不迟。”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皈依仙门。”

“因为他们已经来了。”

“谁。”

“仙人。”

“你在胡说吧。”

“我一言九鼎。”

“好吧,随你便,反正你的病已经痊愈,我也不用整日忙着采药了。”

“恩,我现在一身轻松,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若被人撞见咱俩在一起,就以祖孙相称。”

“你真的不怕被人认出来?”

“认出来就认出来,以我的能力谁留的住我。”

“那我万一被牵连进去怎么办。”

“小鬼头烂命一条,怕什么。”

“我还没活够呢。”沈飞抚摸着下巴,寻思道:“要不这样,我干脆拜你为师,之后就跟你混得了。”

“老子这一身惊世的医术传与了你,已经够吃亏的了,还想学我的道术,做梦吧。”

“你也忒吝啬了,忘了这些年是谁养活你的。”

“我靠,不是我教你活命的本事,你一个孤儿早就饿死街头了好吧。”

“好,不争了,真没意思,不教就不教。”

“有人来了。我走了。”

“谁。”

“找你的。”

“莫家人。”

“应该是,你小子小心点。”药人身影一闪而逝,莫长卿的声音刚好传来:“在下莫家家主莫长卿,替小女君如,拜谢神医。”

……

有钱人家有三好,田多,人多,关系广。

莫家是村上最古老的家族,村上的土地有一多半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所以,其内部人员的众多,以及生活的富足甚至还在邵氏之上。

沈飞本不想来的,奈何莫长卿的盛情实在难以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了来,从对方殷勤的笑容中,他猜测,莫君如那个臭丫头应该在父亲面前说了自己不少好话,还算有良心。

走入莫府正厅,宾客众多,想来是为了庆贺大小姐大难不死在摆宴席,邵白羽与其母都在,唯独缺了君如,沈飞倒还真有些挂念她,眼珠慢慢地移动,不易察觉地在人群中搜索。

“喂,想我没有啊。”

莫君如的声音,伴随着肩膀上的剧痛而来,沈飞吓了一跳,瞪着眼珠子瞅着她,道:“靠,你这家伙从哪里蹦出来的。”

“呆瓜,这是本小姐的家,我用得着藏吗。”

“别人或许不会这样做,但类似你这样的奇葩,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少废话,你才是奇葩馁。怎么样,那天你死哪去了,把本小姐一个人丢在那里。”

“我回家养伤了白痴,为了救你,我可是受了重伤。”

“反正你体质特异,受点伤也没什么,全当锻炼身体了。”

“很疼的白痴,在你身上砍一刀,疼不疼啊。”

“反正你是怪物。”

“你才是怪物。”

“喂,说正经的,父亲赞我劫后余生,设下喜宴,大概会重谢于你哦,紧张吗。”

“紧张个屁啊,村长的家我都进进出出许多少次了,他送我点东西算什么。”

“那可不一样,我家可比村长那里气派多了。”

“这倒是。”沈飞沉吟,“按理说,村长应该是一个村子里最大的官了,怎么他家比你这里,小了这许多。”

“想知道原因吗。”莫君如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副坏坏的表情。

“快说吧,少在这卖关子。”

“求我我就告诉你。”

“看你这态度,一点不像是面对救命恩人。”

“你是救过我的命,但一码归一码的,不能因为你救过我,我就以身相许吧。”

“就算你想,我也不会要的,笨蛋。”

“真臭屁。”

“这是自信。”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了。”

“不告诉算了,我还懒得问呢。”沈飞高傲地扬起头,不再看她。莫君如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不是秘密。”

“那还不快说。”

“其实,咱们背后的这座山,脚下的这片土地,以及身处的这座村庄实在非常非常地特殊。”

“什么意思,听不懂。”

“这座山,是仙境的入口,也就是进入神仙居住之地的拦路石,是隔绝仙境与凡间的屏障。”

“胡说八道。”

“真的。蜀中千山,具有仙踪,梵村村道乃是入蜀必经之路,当然就是阻止凡人进入仙界的拦路石喽。”

“照你这么说,不是每天有很多神仙从我们头顶飞过。”其实沈飞真正想说的是:你他妈放屁,要真是这样,药人不早被现了。

“爱信不信。”莫君如撅起了嘴,“实话跟你说吧,村上的几个家族祖上大多入过仙道,所以,后人才会选择定居在这里,以待有朝一日,再得仙人垂青,踏入仙门。也因为此,落户此处的几个家族都很有背景,不是一个小小的村长管的了的。”

“真的?”沈飞心有所感,暗道“难怪事情刚刚生,药人便说仙人已经来到此处;难怪,这个偏僻的村庄,拥有如此多底蕴深厚的家族,难怪,这些家族的子辈各个资质卓越。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药人一定是深谙灯下黑的道理,所以才选择了这个离危险最近的地方,作为自己的藏身地。”

“喂,喂,沈飞,沈飞,沈飞……”

“好了,好了,别掐了,脸都被你掐肿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有,有。好了,别烦我,去找你的邵哥哥玩吧,我去趟厕所。”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害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你就是怕了,想溜是吧,休想。我会随时随地监视你的。”

“老子要去撒尿,你也要来吗。”

“要。”

“啊?”

“我在外面等着。”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

“懒得理你,我走了。”沈飞转身就往外走,说来也巧,正好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喇嘛跨过门槛走进来,沈飞和他撞个正着。

“哎呦诶。”好像撞在一面钢铁铸就的墙面上,沈飞痛的跌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疼。”他愤怒地抬起头,便见满脸横肉的大喇嘛气汹汹地望着自己,“妈的,不长眼睛。”这破喇嘛还真是蛮横,直接抬起铅块似的脚掌向着自己头顶踩来。

沈飞愣在那里,一时之间忘了躲避。刚才那一撞虽是无意,却在他心里产生了极大地震撼,他从小自负蛮力,异体,在山间行走,遭遇各种猛兽大多不会吃亏,前一日与花豹的死斗便是最好的佐证。

但是,在与那个大喇嘛接触的时候,却让他有种被万针同刺的感觉,好像对方是一面千斤重的金鼎,不仅难以撼动,而且附着着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实在是生平仅见,再加上之前与莫君如对话所带来的冲击,沈飞不禁心神难控,愣在那里。

大喇嘛看似普通的一踩,却带有风雷之势,如果被踩实了,肯定会落个筋断骨折的惨景,眼看悲剧就要生,一只修长的手掌,从后面揪住沈飞的衣领,用力一扯。“嗖。”沈飞飞退,喇嘛的大脚踩在他两腿之间。

好险。

“大喇嘛,你是哪里来的,对一个孩子下毒手。”邵白羽打早站在那了,只是觉得两人说话有趣,始终没有打扰,正巧异变突生,大喇嘛出手狠毒,他刚好施以援手,将沈飞救了下来。

第十八章 仙人指路

大喇嘛不一言,冷酷一笑,双手合十,一股雄浑之力自体内释放至皮肤上,他端平了双手,再度向前踏出一步,稳稳的一步,沈飞和邵白羽同时感受到危险,连着向后退了数步。喇嘛的脚落在地上,石板龟裂,粉尘蓦地腾空。

“这喇嘛不一般。”邵白羽眼中光芒骤然一亮,星辉熠熠的瞳孔中,依稀有份期待在。

“邵儿无礼,还枉禅师高抬贵手。”邵母识得危险,忙着过来解围。与之前不同,此时的她穿了一身华丽的彩服,脸上施以淡妆,雍容且华贵,看上去倒像是邵白羽的姐姐。

邵母地位很高,连她都出面了,按理说,大喇嘛此刻便应该停手了,可惜事与愿违,这喇嘛像是了疯症,步步紧逼,竟又是做双手合十状,向前踏出一步。

见了对方的怪异行为,邵白羽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的光芒更加明亮,他松开握住沈飞的右手,原地高高跃起,身体在半空中打横,拍出一掌。这一式名为白鹤亮翅,是白羽自邵家武师那里学来的。

“嗡。”一掌打实了摁在大喇嘛的身上,如杵撞金钟,出震耳欲聋的嗡响,白羽右臂麻,飞退回来,落地后,竟然吐了一大口血。

“你做什么。”未等邵母怒,沈飞当先怒极,也是不再躲避,抡圆了膀子,向着对方攻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连续打了七拳,喇嘛仍是纹丝不动,而他的拳头则彻底报废了,血淋淋的恐怖极了,不过在这七拳过后,喇嘛望过来的表情,似乎带了一丝惊喜。

而这份惊喜还远不止于此,便见那邵白羽拍地而起,身体在半空中翩然而舞,如柳絮,如落叶,如纵贯江峡之细舟,轻飘飘地飞过来。

“咦。”喇嘛目光一炙,合十的双掌平地一伸,正撞在白羽的腿骨上,后者再度被拍飞,撞中身后的石柱,柱碎,身体却是无恙,只是又吐了几口淤血出来。

见到此景,沈飞终于也察觉到了异样,不再进攻了。

喇嘛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此行当真没有白费。”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出现一个龟裂的坑,直至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如扎马步一样,双腿劈开,稳如泰山的坐下来,木椅尽碎,他恍若无事,虚坐如常。

“厉害。”沈飞暗道。

“他若想踩死你,你俩早就成肉酱了。”在他们战斗着的时候,莫长卿已经到了身边。

沈飞看他身材臃肿,一脸富贵,眉目间与君如有几分相似,知道是是莫长卿,也不拘束,认真问道:“喇嘛虽然语言粗鲁,动作凶狠,但从第一步开始,便没有任何杀气释放出来,倒像是有些别的目的。”

“那是自然,你以为大名鼎鼎的蜀中上仙会和两个孩子一般见识吗。白羽,你应该是察觉到喇嘛的用意了,说说看。”

“恩,他是在试探我们。”白羽一字一顿地说道。

“试探?”沈飞不解。

白羽道:“世人皆知人间有仙,却不知自己离仙途紧紧一步之遥,仙人指路比比皆是,仙人的考验无处不在。”

“我还是不明白。”

“你绝顶聪明,只可惜对修道之事一概不知,也难怪想不到了。”邵白羽目光灼灼的望着喇嘛,“他在试验我们,试验我们的资质,考察我们是否拥有拜师的资格。”

“拜谁为师?”

“当然是那个大喇嘛了。”话锋一转,白羽恳切地说道:“叔父,那人到底是谁。”

“虎头山排名三甲的散仙,铁背上人。若不是天生异象,我可是绝对请不来这位高人的。”

“虎头山吗。”任凭莫长卿说的眉飞色舞,充满敬仰,邵白羽的脸上却有着些许的失落,岔开话题道,“说到异象,那日山上究竟生了什么,会有那等异象出现。”

“要说异象嘛,那可就要说说我们那日惊天地、泣鬼神的见闻了。”终于轮到自己说话,莫君如不禁眉飞色舞,动作夸张地比划起来,未待继续,先被他父亲拦住了,“这件事以后再说,这里龙蛇混杂,小心惹祸上身。”

白羽点点头:“叔父所言极是,我看这喜宴不同以往,好像来了许多生面孔。”

“说是喜宴,其实更是无奈之举。你们也知道咱们村子位置的特殊了,仙人随时驾临。不瞒你们,在那异象出现之后不久,便有高人降临莫府了,点名要见两名当事者,本来我还想挡一挡,但接着,又有多人出现,无奈之下,叔父我也只能将错就错,借庆贺之机,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一来为你们这些后辈创造仙缘,二来,可以在正式的场所,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提问,不至于落下什么祸根。

“叔父想的周到。”邵白羽颔。

“人活的久了,心思自然细一些。这些人里,哪一个咱们都得罪不起,哪一个都是活祖宗,千万得小心应对,不求有功,但愿无错嘛。”

沈飞似懂非懂地听着,不时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给点买酒钱吧,给点买酒钱吧。”一个道士模样的老乞丐,摇晃着手中的破碗,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浑身一股酒臭味,离的尚远,就已让人觉得不适了。

“别过来,别过来,臭死了。管家,管家,这个老乞丐是怎么进来的,快点给我轰出去。”莫君如大小姐的脾气一点都没变,捂着鼻子,叉着腰,大呼小叫的呵斥着。

管家就在门口,很快就赶了过来,骂道:“喂喂喂,臭乞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要吃的跟我来后院,后院。”

说来奇怪,老乞丐看上去颤颤巍巍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刮倒了,但是步伐奇特,只是悠闲自得地左右踱步,管家就拿他不住

“咦,邪门了,看我收拾你。”管家大声招呼手下,就要动粗,却被莫长卿拦住,“敢问阁下是哪位高人,属下无礼,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我……呵呵呵……我可不是什么高人。”老乞丐喝了一口烈酒,双眼迷蒙地望过来,“给我酒钱……给我酒钱我就走。”

“额……”莫长卿虽然见多识广,但毕竟是个凡人,并不识得仙人真假,略略沉吟,便对着管家吩咐道:“去账房,取纹银五十两。”

“主子,这老头。”

“不必多言,快去。”

“哼。”管家一甩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老乞丐笑了笑,又是抖碗道:“不好,不好,我要你们身上的钱。”

“臭乞丐,你得寸进尺是吧。”管家怒不可遏,“快来人,给我把轰出去。”

莫家的仆从训练有素,身上大多有点功夫,听了管家的命令,立时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拥而上,不想老乞丐活脱脱是条泥鳅,滑不溜丢,这诸多的手左挠,右抓的,就是抓他不着,真是气的众人抓耳挠腮。伙计们互相一合计,干脆动点真格的,他们先是以整齐划一的步伐连着向后退了三步,接着成夹击之势同时扑出。被他们围在中央的老乞丐连看都不看他们,仍是一副慵懒模样,闲庭信步一般,连着踩地七次,佝偻的身体腾的拔起,避了开去,一齐冲至的伙计们,互相撞了个鼻青脸肿,惨叫着叠在地上。

“这真是……邪门了。”

仆从们趴在地上哼叫着。

“一群废物,看我亲自出马。”莫府管家气哼哼地撸起了袖子。他是众人中实力最弱的,说要动手,纯属胡闹。连莫长卿都看不过去了,呵斥道:“还在这现眼,快带着他们下去。”

被他一吼,管家马上低下了头,灰溜溜的退下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剜老乞丐一眼。

莫长卿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我只是个老乞丐,给我钱买酒就可以了。”

莫长卿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银两,递给老乞丐,后者掂了掂,摇摇头,似是不甚满意。接着横移至邵白羽处,摇晃手中的破碗道:“给我钱,给我钱,让我去买酒。”

白羽同样想了想,褪下右手拇指花纹古朴的宝玉扳指,微笑道:“我身上没有银两,将这枚戒指送给你好了。”

“白羽,这是娘进邵家时,你祖母给我的,是邵家的传家宝,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呢。”邵母眉头紧蹙,出言阻止。

邵白羽不以为意,安抚道:“娘亲,您莫急。财宝没了我们再挣回来便是,只要我邵白羽在,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是。”

“娘亲,儿子从未忤逆过您,这次便听儿子一次吧。”

邵母嘴唇开合了几次,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默许地点点头。

第十九章 责问

老乞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戒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道:“这样的宝贝你真舍得给我?”

白羽点点头,以微笑回应。

老乞丐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您是仙人。”

“须知,仙人也分三六九等,你不怕亏本吗。”

“欲为仙,先要敬仙,这点香火钱算的了什么。”

“你修仙的意志很强啊。”

“我不甘凡人之躯。”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怎样。”

“五十年前,我心高气傲更盛于你。”老者慵懒的双目睁开一道缝隙,那瞳孔中的光变亮了何止一倍,与其对视,惶惶然有些刺目,“知道如此,还愿修仙吗。”

“我想一试。”

“很好,我期待着你的表现。”老乞丐身子一晃,到了沈飞的面前,铜钱随着破瓷碗的抖动,出“挂啦挂啦”的难听声音“你,你能给我什么。”

沈飞叹了口气,耸耸肩道:“很遗憾,我身无分文,不能资助你去买酒了。要说给予,就给一个建议吧。”

“哦?建议?有意思。”老乞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活了这么久,除了师父和大师兄,还真没有人敢向我提建议。”

沈飞点点头,“一个医生的建议。”

“你是医生?”

“是的。”

“很年轻啊。”

“虽然年轻,可是个神医。”邵母微笑着赞扬。

老乞丐点点头,道:“那……愿闻其详。”

“你的脸色黑中泛紫,这是肝不好的症状,证明你喝酒太多了。你的头枯糙,皮肤褶皱过多,这也是肝不好的症状。你不过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这还是肝不好的症状。所以,我对你的建议就是,永远不要再喝酒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沈飞一把夺下酒葫芦,用力地摔在地上,“啪。”酒壶丝毫未有破损,倒是结实的地面呈镜子剥碎状散开了。

众人愣住,所有的目光汇聚在那个烂兮兮的黄葫芦上,老乞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人,真是……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与老乞丐的长相和衣着大相径庭,他的笑声里居然含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感染力,带动的大厅内,不知所谓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除了沉思着的邵白羽和目空一切的大喇嘛。

老乞丐信手一握,酒葫芦自动飞回,露出了地面上,那个葫芦形的坑洞,他拧开葫芦塞,仰头倒下——那葫芦中的烈酒,便如长河一般流入他的嘴中,无穷无尽,就那么一直流着,直到老乞丐满意的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为止。

“让我不喝酒,呵呵,那还不如夺去我的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惊讶的目瞪口呆,嘴巴张的大大的,即便虫子飞进去了都没有感觉。

然而紧接着,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沈飞再次以极出手,夺下葫芦,“这样喝,你会死的。”

这次连老乞丐都觉得惊讶了,那双疲惫的双眼第二度睁开了,睁得更大,放射出明亮如华昼的光芒:“你,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上连续夺下两次酒壶的人,真是不可思议。你甚至还未踏入仙境。”

沈飞道:“这无所谓,我是一个医生,作为医生,我有义务阻止你这种近乎于自杀的行为。”

“你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如此呢,还是真的性情如此。”

“我想任何一位医生,在面对病人向自己索取毒药的时候,都会这么做的。”

“很好,这很好。你的意志甚至比那边的年轻人更加坚定。你们两人都很好,只要坚持正道,将来一定都会大有一番作为的。”

他右手再度虚握,沈飞便觉得双手中有一股大力传来,这股力量根本难以抵挡,酒壶径直从他手里飞出,落入老乞丐掌中,壶嘴自动合上了。

“本来见了你二人,老朽很是高兴,打算破例收一回徒,不过听你这一说,现自己已经是个随时入土的人了,莽撞收徒说不定会耽误了二位的大好前程,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场中的一众修道者,听闻老者此言,都现出失望的神情,有些幸灾乐祸的望过来,在他们目光的尽头,沈飞和邵白羽神色如常的站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

“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小姑娘。”老乞丐走到莫君如面前。

后者高傲的扬起头,蛮横无理地说道:“臭乞丐,我什么都不想给你,也不会给你,我不想成仙,没必要求你,吧唧你,一股酒臭味,快离我远点好不好。”

“你明知这是千载难逢的仙人指路之机会,居然还是如此轻易放弃,倒真是傻的可爱。”老乞丐摸着下巴上参差不齐的须髯,道,“不过嘛,像你这样率直的人,倒也真是不多见了,也算柱良草。”

“你才是草馁。”莫君如对着老乞丐吐舌头,做鬼脸。

“真像铁背上人说的,这一趟没有白来,真的没有白来。遇到了这么多有意思的年轻人,哈哈哈哈哈。”老乞丐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伸出右手,狠狠地在莫君如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捏了几下,“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讨厌,脏死了。”莫君如推开他的脏手,用袖子在脸上使劲地蹭着。

老乞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便找了根柱子,散漫地坐了下来,拼上老命一般疯狂的喝酒,见了这一切而无力阻止的沈飞无奈摇头,邵白羽则定定地望着老者,一直看了很久,直到莫长卿和母亲走入上座,方才与二人一道入席,晚宴终于开始。

……

至今为止,人世间最著名的三场宴席:第一,荆轲刺秦。荆轲借酒宴向秦王现宝,欲趁机杀之,结果刺杀不成,导致燕国的灭亡。第二,鸿门宴。霸王项羽一意孤行,拒绝范蠡的谶语,放走刘邦,致使天下格局大变,自刎乌江。第三,煮酒论天下。曹操稍稍好过项羽,虽然同样放走了包藏祸心的刘氏之人,但毕竟雄才伟略,没有死在他们的手上。

泱泱华夏,浩瀚九州,巨变生之前,大概先都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大酒宴,这其中蕴含着两个原因。第一,华人好吃,世家贵族之间,经常会有宴宾会请,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自己不放心的人招致府上,若对方明示忠心,则考虑放人,若相反,则立刻杀掉。一般来说,参加酒宴者往往是被动的一方实力较弱,而组织酒宴者在当时则占据着主动,或优势,第二,华人好面子,喜欢先礼后兵,任人唯贤,所以,一场看似普通的宴请往往便是山河裂变的开始。

今日,设办在梵村的这场酒宴虽然没有夹杂着任何权利倾轧的帝王心计,但是,却仍毫无例外地被载入了历史,原因无他,只因为,十年之后,两位名动天下的仙界之王,都被此场晚宴彻底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是以,后世学者为这一晚取下了一个气势不凡的名字——凡鸦啼血之夜。

而这漫长的一夜,是以一连串咄咄逼人的提问开始的。

“说,你二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说,你二人年岁几何。”

“说,你二人究竟触碰了什么,导致上天生出如此诡异的景象。”

“说,在天上生出异象的时候,你二人都在做些什么。”

“说,你二人是否见到了行踪可疑之人。”

“说。”

“说。”

“说。不能有丝毫的隐瞒。”

一连串直截了当,蛮横无理的问题,别说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就是他们的家长都有些措手不及。

在他们的印象中,仙人不该是如此蛮横无理的。

坐在角落里的老乞丐打了个酒嗝,昏昏欲睡的双眼,迷离地盯着酒壶的开口,无奈地笑了笑,像是早已料到了如此,又或是在嘲讽些什么。

“说。”

“说。”

“说。”

仙人指路,指的是有缘人的路,何谓有缘,便是适合做自己弟子的人,那不适合的人呢……便由他去吧,哪怕是死,都与自己没半点关系。

从这点上看,毫无疑问,仙人都是自私的,只关心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只在乎能传承衣钵的人。

某年某月某日,当仙界祖师倒骑黑驴登蜀山,俯瞰芸芸众生的时候,便已经奠定了这个基础。

无法言明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两个弱冠少年被逼的走下位子,跪在地上,自上而下的观察这些傲气逼人的“人类”。

仙人,不一定真的仙风道骨,但必须高高在上。

这一刻,沈飞忽然明白了药人临别时的苦劝。

第二十章 一阵阴风

“说,你二人到底见到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给我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铁背上人双手合十于胸前,眼睛眯着斜觑过来,他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其他人的逼问,减轻了两人身上的压力。

沈飞明显感觉肩上一松,微微颔,表示感谢:“昨日,我和君如坠入山崖,双双昏迷,醒来的时候,现身边浓雾如幕,伸手不见五指。无奈之下,就原地休息了一晚。至天晴,雾气稍散,我俩冒险前行,无心闯入花斑母豹领地,拼死与之搏斗,终杀之。收养其幼崽三头。后感身边布局怪异,似人为所致,便合力将中心巨木剖开,树为空心,剖开后,立时有道火浪袭来,我二人当场昏迷,直至两个时辰以后,我才醒来,回到草屋自行疗伤,而君如则被前来援救的邵白羽救走。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药人曾提醒沈飞,绝对不要将王剑之事泄露出去,沈飞谨记在心,叙述出来的所有过程都是真的,唯独将结局改掉,对王剑、火龙之事一概不提。

在他说到结局的时候,莫君如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抬起头盯着沈飞的侧脸,现对方神色如常,抿嘴淡笑,双手抱辑,心中立时有了计较,闭口不言,垂下头来。她虽跋扈嚣张,但绝顶聪明,对沈飞不愿谈及之事,也绝对不会说起,更何况,那时自己虽见剑身,但确实昏迷了过去,也算符合实情。

沈飞一番真真假假的叙述过后,在座的所有仙人都蹙紧了眉头,或疑惑、或错愕,或沉思,但都没人再度问。直至铁背上人威吓一般的顿足:“好像背课文似得,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敢对洒家撒谎。”

“真人面前,不敢有丝毫不敬之举。”

“呵呵,虚伪,你刚才还对我拳脚相向。”

“若非拳脚相加,又怎能辨出真仙面目。”

“哼,油嘴滑舌。”

“句句实言。”

“哼。”铁背上人摆摆手,“罢了,罢了,看你俩年纪轻轻,倒也不似撒谎之人,便暂且饶了你们。”

“谢上人。”

“且慢。”一只阴柔如女人的手掌,斜刺里伸出,摁下上人抬起的右臂“嘻嘻嘻,两位小弟,道士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

这一只阴柔绵软的手掌摁在铁背上人坚硬如铜铁的臂膀上,犹如在黑铁上敷上了冰块,虽不能对黑铁造成丝毫损害,但也让铁体表面温度骤降。铁背上人顿感不适,不满地望向那人:“九幽山上的臭道士,这里是蜀山的地界,你们私自前来没有被轰走,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要在主家的地界上喧宾夺主吗。”

那人一脸阴柔,五只细长的手指如鱼涟摆尾,收于颈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俱是正道,何分你我。”他眉细,目挑,白衣,粉带,活脱脱一副女人模样,气质极是阴柔。

“正道也分三六九等,若不慎放条臭鱼进来,反而会适得其反,腥了一锅的汤。”铁背上人冷笑。

“此言甚好,据传铁背真人嗜武如痴,神力惊人,曾经在虎头山闭关五年,出关之日,引风云变色,洪雨骤降,致使山下三个村落一朝覆灭,村民无一生还。这么一看,你便是那条弄腥了整锅汤的臭鱼了。”

“你你你……郝春秋你个不男不女的贱人,竟然敢颠倒黑白,当众污蔑我。”

原来这人叫郝春秋,还真是个有趣的名字。沈飞细细打量对方,便见这人身高与铁背上人相仿,即便坐着,都比身边的人,高出一头,无奈举止阴柔,身板极瘦、极窄,七扭八拐的,像条彩蛇,那双爪子,十指之上,俱覆盖着亮晶晶的假指,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撩拨,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形状,在无尽魅惑的同时,又透露出一股渗人的寒意。见对方转向自己,沈飞连忙低下了头。

郝春秋冷冷一笑,道:“若说正道真有三六九等,那么你便是那最低贱的一等,更甚之,已经不再是正道,较魔教还不如。”

“你他妈放屁。”

“放屁总好过喷屎,铁背上人,你要搞清楚,这里的事情关系重大,像你那般草草了事,能问得出什么。”

“好好好,你问你问,我倒看一看,你有多大能耐。”

“你便看着罢。”

一股阴风袭来,郝春秋栖至身边,不容抗拒地托起沈飞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诡异的奇香自五孔六窍中流入,沈飞感觉自己的全身都麻木了,心脏如被无形的锁链锁死了,每一次跳动,都会被勒得更紧一些。

“小哥,说说看,你们两个娃娃,是如何将那护崽的母豹杀死的。”郝春秋连吐息都是阴冷的,瞳孔之中,放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加之伴随而来的奇香,可以说是控人心智的绝佳手段。换做常人,只怕就此被掌控住,只能任人宰割了,但沈飞浸淫医道多年,对于这类摄魂毒香有着天然的抵抗力,神智始终保持清明。即便如此,他仍装出一副被控制住的模样,眼皮眨了眨,瞳孔之中的神彩消退许多,“母豹凶残,我俩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不停在林木间躲闪。一直躲藏了很久,最终还是被逼入了死路。我本能选择逃生,留君如一人与母豹。”

“混蛋,你说什么。”莫长卿怒目而视,拍案而起。

沈飞没有看他,续道:“但,做出这种恶毒之事,良心总归不安,我越想越是愧疚,便原路返回。刚巧,猫兽有残杀猎物的习惯,君如还没死,我便下定决心,与之做生死一搏。”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呢。”

“然后,我便将它杀了。”

“你一个人?凭什么。”

“便凭这副身体。”说时迟,那时快,沈飞忽的一倾身体,整个颈子的血肉,全部没入郝春秋的指尖。

“你做什么。”后者尖叫,立刻缩回右手,任凭他再过古怪,阴森,历经风雨,面对这种突的情况,在这无数双瞪圆了的眼睛的面前,也是惊慌错愕,恼羞成怒。

“混蛋,你做什么。是仙人就可以无法无天吗。”邵白羽破口大骂,虎步流星地冲将过去,右手直向郝春秋的衣领抓去。

后者本就怒极,乍见白羽无礼出手,立时做出不分轻重的回击,那阴柔绵软的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捏,一股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撕裂感便向着白羽包围了过去,后者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剧痛已经传遍了全身,眼看就要惨死当场。一只黄了吧唧、破破烂烂的酒葫芦啪的一下击中了郝春秋的右手。“呼。”撕裂的空间恢复正常,白羽四肢着地,头颅耷拉着大口喘息。

第二十一章 以大欺小

酒壶一击之后,自动飞回老乞丐掌中,后者饱饮一口,懒洋洋地说道:“年轻人啊年轻人,心浮气躁,不知深浅,你倒是仔细看看,看清楚了再行动也不迟啊。”

邵白羽艰难地抬起头,道:“沈飞……沈飞他都已经死了,我还怎么忍心再看。”

“他死了?你开什么玩笑。”

不等话音落地,那血泊中的沈飞,当真站起来了。

他颈下的血洞,竟在这片刻的功夫里,止住了流血,并以肉眼可见的度自行愈合。似乎随着王剑的认主,沈飞的回复能力也得到了跨越式的增长。

“明白我是凭什么杀死花斑猎豹的了吧。”沈飞嘴唇煞白,虚弱无力的说道。他颈子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此前喷射出的大量鲜血仍然热乎乎的黏在身上,看上去诡异极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时问道:“你,你怎么做到的,难道有法宝护体。”

沈飞冷笑:“我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大的法宝。”

除了老乞丐,场中之人无不惊骇:“如果……如果这个男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千载难遇的修道奇才了。”

郝春秋风一般栖近了沈飞,蛮横无理地扒开他的眼皮,对着瞳孔深处深深地望着,一直搜索了许久,方才放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世上确实存在许多一生下来,就已经与众不同的人类,但像你这样的身体能力,无疑是这其中最独一无二的,须知,修道之人,以剑相搏,胜负往往便在一合之间,以你这等身体能力,日后多加磨练,同段位之间的厮杀几乎没有敌手。”

但是,话锋一转,一股凛冽的杀意蓦地掠起,直扑沈飞而来。后者身体虚弱,毫无反抗之力,被阴柔如枯骨的手掌抓住了喉咙,捏紧了提到高处:“你的身体能力如此出众,又怎么会在火光出现的同时昏迷过去,你在撒谎。”

沉浸在震撼之中的诸位道士纷纷醒悟,“是啊,一个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类,又怎么可能在火光出现的当下昏倒过去,他一定是见到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事情,一定是。”他们不禁佩服郝春秋心思的缜密,先是抛出一个与事件相关的诱饵,施以大压力,让少年自证,接着。在巨大的混乱中,找出他为了仓促自证所犯下的细微错误,这一步步环环相扣,心思之沉稳缜密非同一般。

正在钦佩的时候,沈飞却在他手中连续抓挠了两下,像死了一般四肢垂地,不再动弹了。

郝春秋对手腕的力度掌控很是自信,冷笑道:“混小子,装死是没用的,诸位真仙都在此处,你想要蒙混过去,实在是痴心妄想。”

见没有回应,又道:“臭小子,听到没有。”

郝春秋眉头一皱,右手捏着沈飞,左右晃了两下,后者居然任由摆布,像具真的尸体。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他将沈飞摁在地上,探其鼻息,气息很弱,但总归还在,“小子,还不起来。”

见他高高地扬起右手,莫君如一下子扑在沈飞身上,用单薄的背脊将之死死护住:“真仙,沈飞治愈能力虽然越常人,但是,一旦开始自愈,必须要休眠。我和他共搏虎豹,对此深有感触,那天杀死虎豹之后,他昏迷了整整三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身体仍很虚弱,我想就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又被火舌****,所以才会一下子失去意识的。

“空口无凭,我倒要试一试他。”郝春秋大袖一展,一股巨力便拍打在君如的身侧,后者目光涣散了一瞬,继而凝聚,像是坚定了某种信念,咬牙顶住压力,拼死护住沈飞,不移动一步。

饮酒的老乞丐目视着这一切的生,微微一笑:“臭丫头也不是全无优点嘛。呵呵。”

郝春秋连番被晚辈顶撞,愤怒已极,一扬手,给了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莫长卿立时站起,愤怒的攥紧右拳,向前迈出的右脚却因为郝春秋含威的一瞪停在原地,在这一刻,他护女的决心,竟然还不如几个孩子。

莫君如挨了一巴掌,粉嫩的脸颊上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嘴角流出了红血。盘在脑后的长在巨力的冲击下蓬散开来,遮住了那双凤凰一般的瞳目。

“呵呵呵,咳咳咳。”

“你笑什么。”

“我笑,原来仙人就只有这点能耐,只会为难几个尚未成人的孩子。”

“你胆敢侮辱仙人。”

郝春秋右手收回于胸前,继而虚握,之前险些将白羽置之死地的杀招再度出现,伴随着死亡气息的撕裂感四面八方的笼罩了君如。

“女儿。”莫长卿哀泣,猛地向前伸出了右手,那只手掌如此无力,除了在虚空中驻留不能起到丝毫的作用。

在与梦幻中的仙人见面的时候,他的自信心就已经瓦解了,甚至没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

然而,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在那股撕裂之力出现的同时,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已经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击。

邵白羽借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以背脊力,举高双臂,继而垂直落下,“呼。”那双纤细的手掌如火刀刺雪,毫无阻隔的深入地下。

接着,一道祥瑞龙气自地表下方传来,几人站立的那个小圈子上,现出了龙的图腾,坚硬的石块蓦然升起,替莫君如挡下了攻击。

如有实质的杀机轰在岩石上,整个岩体随即被切碎,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可以想见,如果是血肉之躯,挨了郝春秋的攻击,会是怎样的一番结果。

一众仙人目瞪口呆,目光汇聚在白衣胜雪的邵白羽身上,脸上表情怪异。好像是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或者看到了某个难以战胜的异兽。

他们的内心同时在呐喊:“这个房间里,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日后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沈飞和邵白羽。这根本就是两座有待开的宝藏啊。必须将他们收入门下,一定要,哪怕是其中的一个也好,他们必将在不久的将来大放光彩,予我道以荣耀。”

“呵呵呵。”不知道这是老乞丐今天第几次笑了,“最关键的是,这三个孩子的心性都是极佳,这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啊。”

他饮酒,一口喷在沈飞的脸上,后者顿时惊醒,好像被注射了兴奋剂,脸颊不自然的放红,双目虎豹一般地盯着郝春秋,“你这个混蛋。”

“你要做什么。”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仙人,郝春秋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的恐惧。

“你是个大混蛋。”沈飞蓦地扑出,郝春秋又想故技重施,却觉得视线晃动,脚下不再平稳,他惊怒地低下头,便见英气勃的邵白羽不知何时移动到了自己身下,用双脚狠狠勒住了自己的下盘。

来不及做出反应,沈飞已经扑了上来。

“扑。”一举将他摁倒在地,抡圆了膀子就是一阵狂砸,“你个混蛋,大混蛋。身为仙人,明目张胆的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十年之后咱们再打过,我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连续受了几下子沈飞的蛮力,郝春秋那张精心粉饰的脸孔已经青肿了起来,他愤怒异常,再不留手,仙气如洪水决堤,疯狂地自体内涌出,“我要你们死。要你们死。”

第二十二章 圣子降临

沈飞和邵白羽相继被仙气撞开,郝春秋的双手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蛇形的宝剑,蜿蜒交错地刺了过来。

仙人毕竟是仙人,那是远远高于正常人类的存在。郝春秋之所以会吃了几个孩子的亏,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这几个孩子展现出来的资质实在太过震撼了,但是,在那深深的震撼之余,他已经彻底被点燃了,誓要致对方于死地。

几乎同时,那个油光瓦亮的葫芦再度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正好挡住了郝春秋诡异的身影,挡住了蛇剑的去路,只听“刺啦啦”一串躁鸣,酒葫芦纹丝不动,蛇剑却整个弯曲了,在达到极限之后,弹回。

郝春秋飞退,重重地落在地上,双眼燃烧着烈火愤怒地盯着老乞丐:“你。”

后者淡淡一笑,指指他身后,道:“我可是在救你,别不识好人心。”

郝春秋转过身子,便见一众仙人都已离坐,摆出攻击的架势,虎视眈眈的,好像随时准备斩杀自己。在仙界混了许久的他瞬间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仙道门阀派系极重,只怕他们都被这两名少年展现出的绝佳资质惊到了,随时准备动手抢人,光耀门厅。

看来,这件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今日这个地方,必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哎。”他狠狠咬牙,“算我倒霉。”

郝春秋身现炫光,拍地而起,那柄蛇剑与他身上的光芒一致,自动飞到他的脚下,载着他破空而去。在与两个小娃娃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极尽冷酷地笑了一声,那意思好像是说:“今日之事绝对没完,你们两个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郝春秋就此离开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复仇,比预想中来的早了许多、许多。

当晚,在他离开樊村的时候,一道黑紫色的光芒由天而降,恐怖至极的阴寒煞气如网一般,笼罩了他的四面八方。郝春秋被迫降落在一片松树林内,见到了这些煞气的主人。那人竟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样貌隐藏在木制的头盔之后,黑色的、如活物一般蠕动着的长剑在他手中欢啸翻腾,好像是在渴望鲜血。

他面向郝春秋,就像是踩着一只蚂蚁,一副稳稳操控生死的架势。

“魔教。”九幽山位于魔教和仙道正统之间,与两边都大有关联,对于蠢蠢欲动的魔教中人,郝春秋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见了圣教少主,还不下跪。”黑暗的剑锋隔着十数丈的距离,遥遥指了过来,郝春秋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机锁定了自己,不能移动分毫。他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只有实力远远高于自己的对手才能做到如此,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的仙术,与同辈中人相较绝对在上乘之列,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娃娃,可以强大到让自己无法反抗。

郝春秋严肃的审视着少年手中的黑剑,感觉在那凸出与凹下的轮回中,有某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异兽已经蠢蠢欲动的准备扑上来了。

就是这只异兽,就是这只异兽封死了自己的所有气机。那个少年不过是个操控者,操控者而已。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想办法将这柄剑和我分开,就可以打破周边的屏障,控制住我,甚至杀了我。”

郝春秋心中一凛,表面却无丝毫变化,勉强地挪了挪身子,巧笑道:“少主您心存高远,智勇无边,在您面前,奴下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少年道:“都说九幽剑派,亦正亦邪,今日一看,真是美化了你们,根本就是些半男半女、随风倾覆的小丑嘛。”

“这我承认,我们九幽山人确实是小丑。不过嘛,我们是优等的小丑,是能够讨主人欢心的小丑。”郝春秋仙术虽然未至上乘,但是心思缜密深沉,处变不惊,对于异变反应极快,句句到位,毫无纰漏。

少年仍旧动也不动,目空一切地说道:“多少年了,九幽剑派一直都是仙界的开路犬,你们的主子想必是很开心的。”

“少主玩笑了,我等的主子乃圣教无疑。”

“你的手上,攥着多少条圣教教众的性命,这样说不脸红吗。”

“少主有所不知,其实在若干年前,我等九幽众人也是圣教的一份子。只是,仙道日渐势大,我等作为看门人,力有不殆,护教不利,只能暂时投靠仙门,忍辱负重,以求有朝一日能够绝地反击。”

“呵呵,说的真好听啊。照这么说,你已经有对策喽?”

“当然,时至今日,正道门阀林立,单蜀山剑派一脉,就已经分出无数支系,更遑论其他正道大派,他们各有各的打算,早已经不是当初无坚不摧的存在了。”

“呵呵,很好,接着说。”

郝春秋心中一喜,微微躬身道:“圣教虽然现在也是分裂状态,但冥王道宗主雄才伟略,功法玄妙无人能及,又生出了您这样一位颠覆乾坤的公子爷,可见一统之势已成。而圣教最大的问题,便是人员驳杂,实力、品行参差不齐,只要统一在一起,到时取天下如探囊取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全身抖,他走上来,星步如云,手中的黑剑笔直地抵住了郝春秋的额头。后者只觉得被剑锋抵住的地方,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皮肤,冷汗一下子浸透全身,他不敢抬头,不敢移动分毫,更不敢正眼看对方一眼。

“你怎知我是冥王宗宗主之子。”

“偶闻,冥王宗子降生时,天生异象,有神兽护航,乃是万中无一之人。起初我还不信,但今日与您相见,才知何谓天资无双。我郝春秋愿做牛马,为圣子排忧解难。”

“呵呵呵,你很会说话。”少年收回黑剑,那剑中的异兽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出诡异的,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呐喊声。

第二十三章 友情

锁住郝春秋的邪恶气机总算消散,后者深深地舒了口气,萎顿在地,冷汗直流,“愿为牛马,肝脑涂地。愿为牛马,肝脑涂地。”

少年冷笑:“我父王对九幽剑山早有招安之意,今日时机刚好,日后你便做我们的内应,随时禀告仙山动态。”

“是,少主人。”

少年持剑,昂身从他身边走过。郝春秋向前爬了两下,道:“敢问主人您欲往何处。”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禀报吗。”少年斥责,邪恶的杀机再度欢啸而出。

郝春秋低头叩,连连认错道:“少主人,少主人,您误会了少主人。属下只是一时斗胆,想提醒您一句。”

“提醒我?”

“恩,我刚从樊村过来。”

“哦”

“昨日天生异象,众多仙家高手聚集于此,以您的身份,恐怕不适合……”

“蠢货,你以为我此行为何。”

“这么说,您知道前方有危险喽。”

“当然。”

不再迟疑,少年大步走上樊村古道。郝春秋一直望着他,直到少年的背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才厌恶地啐了口痰,道:“蠢货,有云老头坐镇在那里,死了都没人为你收尸。不行,仙道那班蠢货看我不起,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得帮帮这个没脑子的愣头青。”

他略一寻思,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一闪身踩上仙剑,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

同一时间,莫府大院,新一轮论战围绕着两名少年的归属展开,他们身上的巨大潜力成功的将仙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他们已经不再关心为何会有异象出现。

仙人都是自私的。

与其去关心那杀人如麻,充满未知的魔教教主,不如着手争夺,眼前这两个能够光耀门厅、重写本派历史的年轻人。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知为何,那些惊才绝艳、站在历史顶点的人,总是选在同一个时代,甚至相同的地方出现。

上一个修仙界的大繁荣时代,还在五十年之前,当时,一举涌现出了项浩阳、水君月、鲁天秋、甘莫之,等一大批闻名天下的顶尖高手,其中最富盛名的,当属项浩阳和水君月了,这两人一人是正道魁,一人是魔教教主,亦敌亦友,正邪两派在这二人的率领下互相征伐了十几年,到最后,决战于魔教天山之顶,最终一同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此后,正邪双方虽然互相仍有攻伐,但都因没有优秀头领的主持而显得毫无力度,直至今日,人才凋敝,仙人对人世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只能退隐深山之中,互相不做侵犯。

然而,八年之前方栦山绝顶之上的一道惊雷仿佛宣示了轮回之门的再度开启,自那一日之后,天下英才如雨后春笋,蓬勃出现,互相猜忌的仙道重派纷纷抛出橄榄枝,网罗人才,一时之间,这已经成为了一种风尚。

仙人们这次之所以能来的如此之快,除了那道释放出来的气息充满邪恶之外,更是因为天生异象之处,必有重宝或者天资卓越之人的出现。这是一条死律。

他们早已做好了收徒的准备,所以,晚宴尚未开始,便已有两番试探。

被他们围在中央的三个少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沈飞身体疲软地靠在邵白羽的肩上,轻声道:“白羽,这就是你日夜憧憬的仙吗。”

白羽苦笑道:“仙人也分三六九等,或许仓促下山的这些,是比较低等的仙吧。”

“呵呵,我明白了。”沈飞调整着呼吸,朗声说道:“各位仙人,停一停,各位仙人。”

互相争吵着的仙人们果断停下,一齐望过来,目光贪婪地停留在沈飞的身上,后者尴尬的耸耸肩,继续道:“我沈飞从小便是孤儿,五岁的时候,偶入医途,从那时起,便立志做一名名动天下的神医,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我实在不适合为仙。”

“怎么能这样。”一阵唏嘘,或笑他不知好歹,或赞他充满气魄,总之,沈飞的一番言辞,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众人都是仙,仙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未试过被人拒绝,所以,当沈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真没有人应答的出来,直到一个胖胖的中年道士踏前一步,深行一礼道:“沈公子须知,医术的最高境界,就是仙术。只要你拜在我“藏普”的门下,我不仅可以传授你炼丹、制药之法门,还能予你仙法救人之奇术,岂不一举两得。”藏普一门乃是蜀中千山中,比较有名的一个支系,他们专营仙法救人之道,以炼造、吞噬丹药为基础,快增加体内仙气的总量,初学时往往进步神,可谓求医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但沈飞却是不为所动,他嘴上说是为了寻求医道之极,其实就是找个离开的借口,当然不可能被说动了,当下摇摇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不等他说完,胖道士软乎乎的手掌已经当先摁住了他的额头,炫光阵阵,荡漾的光芒如春水波动,温柔且细腻,沈飞觉得有一股奇妙的力量自额头处涌入,通过奇经八脉直达全身,受伤的身体在这股奇妙力量的滋补下,得到了有效的修补,甚至连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他有些错愕,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胖胖的、白净净的道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胖道士微笑道:“意识到了吗,只有结合仙法,才能达到医术的最高境界。”

沈飞点点头,道:“难怪,难怪世人俱想成仙。不过,我仍坚持本意。”

“为何。”

“因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仙人肯定也有仙人的烦恼,我现在是普通人,所以便用普通的医术治疗普通人的病。若我为仙,则需用仙人的方法,治疗仙人和普通人的病,若是治得好便罢了,若是治不好,以诸位上仙的性格,肯定会与我为难,那岂不是徒增烦恼,得不偿失。”

“这……”胖道士低头沉吟,他倒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

沈飞续道:“人生在世,短短百年,仙人在世,我想肯定越百年,百年的烦恼,已让正常人承受不起,更何况是越百年,更久的烦恼呢。”

“帝国的历任掌权者无不向往长生之道,难道他们也是厌倦了人世的烦恼吗。”

“当然不是,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是种享受吧。”

“所以啊,成为仙人,你的生活也将成为一种享受,别忘了,世人膜拜仙人,更胜于敬畏人皇。”

“我与你们相见时间短暂,但即便这短暂时间,仍让我现,仙界就和人界一样,也分三六九等,有着自己的秩序,我不相信,所有的仙人都过得快乐。”

胖道士道:“仙人与世人不同的是,在仙界,一个惊采绝艳,怀揣潜能之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未来。而人间,则不行。”

“或许吧。”

“少年,你与我门大有缘分,何不暂时拜入门下,修习人世得不到的术法,哪怕他日后悔,再离开也来的及呢。”见沈飞的表情略有松动,他更加恳切地说道:“医术也好,武术也罢,追求的无非是更高的境界与地位,你何必如此执迷于仙、人之分呢。”

沈飞沉默,一旁的老乞丐咯咯笑了两声,呢喃道:“呵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你那两把刷子,这孩子若真拜入你门下,才真是废了呢。

四下喧杂,他说的声音又低,僵持的两人都没有听到。沈飞确实被道士说动,愣在那里,好生纠结。胖道士也不催他,站在对面耐心地等待着,就这样一直站着,过了很久,沈飞才抬起头来,道:“容我想一想,想一想。”

胖道士微微一笑,道:“当然,选择权始终握在你自己手中。”

或许是爱才心切,又或许天性使然,这胖道士可说是入堂以来,沈飞见到的最平易近人的仙人了,这难免让他有些心动。

邵白羽与沈飞惺惺相惜,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内心的变化,温和一笑,轻轻拍他的后背道:“沈兄,你我相见恨晚,若能拜在同一门下,才真是没有遗憾。”

沈飞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你已经找到了归宿?”

随着他的问题,互相争执的仙人们同时静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白羽。后者自然感受得到他们目光中的炙热,借势而为道:“仙人指路,引凡人入仙途,这是仙道的规矩,我们作为凡人,能够回旋的余地实在不大。”

“哦。”

“不过今日,如此多仙道前辈聚集此处,可说是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等既决心要踏入此道,便须在其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才能不枉上天降下的如此恩惠啊。”这番话拐弯抹角、别别扭扭,一来是为了开导沈飞,二来是说与这些窥伺在侧的仙人们,告诉他们,想当自己的师傅没这么容易,当然,说完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后,他又加了一句,这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让沈飞听的:“越是历史悠久的仙道重派,各项术法的积淀越是博大精深,说不定也可能越适合咱们,你说呢。”

“咳咳。”胖道士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不悦的光,其中夹杂着狠毒,这与他之前的和蔼形象截然相反,不过很快的,这丝光芒便又被那些伪装出来的和蔼所取代:“藏普一派虽然主攻医道仙理,但也有不少强大的道术法门,想必也很适合你的。白羽兄弟。”

沈飞眼光锐利,自然看到了胖道士换脸一般的变化过程,刚刚涌起的那一点对于仙人的憧憬一扫而光,充满厌倦地说道:“相见恨晚确实不假,可惜,我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平凡无奇的人,不适合仙人那样高大上的职业,所以,还是算了吧。”

搭在邵白羽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算是告别,沈飞转身向门外走,尚未跨出门槛,数道疾风,自后方射来,钉入门外的地面,那是一柄又一柄样式不同的仙剑,“小子,仙人在此,岂能如此不知礼数。”

沈飞漠然回头,道:“怎的,收徒不成,便要杀人吗。”

“少年,你加入我等门下,便是蜀山的人,是正道,之前的事情自然一笔勾销。可你若不加入我们,便是外人,甚至是已经被邪魔外道蛊惑了心智的人,那我们就要好好的谈一谈昨日的事情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不行的。”

“昨日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我受重伤昏迷过去了。”

“谁能作证。”

“君如啊。”

“她当时明明也昏迷了过去,又怎能为你作证。”

沈飞冷笑,“这么说,我今日不作出决断,是跨不出这个门槛喽。”

“如果你能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们当然不会留你。”

“虚伪。你们有没有想过,凭借我的资质,真的被迫拜入你等门下,日后成就必定远胜于你,到时候为了报复今日之事,动手杀了你们,岂不是养虎为患。”

“仙道大成,入我门下,便是我辈之徒,受仙界正气熏陶,不会有这种事情生的。”

“尔等身上,岂有正气可言。”

“仙界的正气,只对仙界人有效,我们没必要对一众平民满怀正义。就好像你,会对踩死几只蚂蚁充满愧疚吗。”

“满嘴放屁。”

“你胆敢出言不逊。”

“我今日便要走出这里,又能怎的。”说着,他真的高高地抬起右脚,下一刻,一众仙剑纷纷亮起,嗡嗡之声不绝,剑刃摇摆,似要斩人。

沈飞牛脾气上来,悍然无惧,向着门外跨了过去。

眼看,局势已成水火,一个顽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各,各位仙法大师,沈飞那小子不知好歹,不愿领受各位的好意,我看也就罢了,任他自生自灭去吧。我莫君如心志诚诚,愿拜在恩师门下。”

沈飞心中一凛,不禁感激对方,要知道,莫君如家境丰厚,生性玩略,对仙人并不感冒,此前拒绝老乞丐便是证明,此刻,忽然跳出来,吸引众仙人的视线,明显是为了自己开脱。

想不到两人由敌化友,友情堪比金坚,那日拼死护她,真是没错。

这样一寻思,他向外跨步的右腿,反倒收了回来,他不想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的朋友。

仙人们上下打量君如,片刻后,轰然大笑道:“凭你这资质,也就将将算个入门弟子,滚一边去,我们要的是他。”

仙风一扫,君如呲牙咧嘴的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你们,你们瞧不起人。”她撇着嘴怒骂,却感到鼻尖飘来一阵恶臭,原来,被仙风一扫,自己阴差阳错的,跌到了老乞丐蹲坐的角落里。只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语气玩味的说道:“小姑娘,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去去去,臭死了。”莫君如根本没心情理他,捂住鼻子,便向远处逃。

老乞丐哪容她离开,酒葫芦迎风甩舞,那浓香的酒气便如江似河一般的涌了出来,酒气飘散在半空中,如有实质,任君如怎么挣扎,都不能走到以老乞丐为中心的两丈之外。

“臭,臭乞丐,你要做什么。我爸可是这里的主人,你敢动我会有苦头吃的。”

“我姓云,单名一个烈字,以后不要再老乞丐、老乞丐的叫我了,真他妈难听。我问你,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说,任何答案都可以,只要你说出来,我便放你离开。”

“云烈,好耳熟啊。”莫君如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现,当这个名字从老乞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整个气场,都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了,她努力的回想着这个名字,搜寻着记忆的最深处,“这个名字好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有峰阻,什么意思?”

“没文化,真可怕啊。你这个猪头。”

“靠,是你说的太没有品位了好吧。”

“好吧,好吧,我解释给你听,听好了喽。就是说,现在你要去到某个地方,必须要去,而在旅途中,刚好出现了一座大山,挡住了你的路,这个时候,你会选择怎样的方式,跨过此山,达到目的地呢。”

“哦,你早这样说不就明白了吗,还好意思说我蠢。”

“蠢就是蠢,别废话了,赶快回答问题。”

“前路有峰阻,当然是把山打穿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喽。这样才符合我莫大小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身份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好一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当年师傅这样问的时候,我居然也是这么回答的,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臭乞丐,你才幼稚馁。”

第二十四章 凡鸦啼血夜(一)

老乞丐微微蹙眉,右手一展,敲在君如的头上:“都跟你说了,不要乞丐,乞丐的叫个没完,让晚辈们听见多没面子。”

“你这身打扮,明明就是要饭的嘛。”

“你这个蠢货。”老乞丐嗔怪的盯了她一眼,道:“现在,正有一座大山,挡住了你、沈飞和邵白羽的去路,怎样,你准备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君如有些沮丧,嘟着嘴道:“我打不过他们。”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实诚,不错,我喜欢实诚的人,那我问你,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让你拥有空前绝后的力量,可以打败眼前的所有人,你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当然。沈飞不想为仙,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那如果这个机会需要你做出一定的牺牲呢。”

“什么牺牲。”君如变得警惕起来。

“牺牲二十年的光与阴。”

“二十年?太长了吧,人生不过一甲子。”

“这么说你准备放弃喽。”

“当然不,二十年就二十年,反正你也就是吹牛,我怕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年少果然轻狂啊,我便借你打败眼前所有人的力量。”无声无息的,一道炫光自老乞丐指尖射出,纳入君如眉心,在她紧凑光滑的眉心处,刺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如果你凑上去仔细看的话,会惊讶的现,那个小点居然是个“玄”字。

下一刻,莫君如仿佛被魔力附身,双足离地,原地飘了起来。

一众仙人感受到仙力的变化,同时望来,莫父和邵母更是自座位上站起,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便见君如脚踩玄风原地飘起,柔和的炫光自周身每一个毛孔中溢出,聚集在她身后,凝结为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女子张开双臂,温柔地将君如拥抱在怀里。老乞丐躲在石柱之后,一口口地喝着烈酒,开心地笑着:“彩衣,你将玄女剑托付于我二十载,今日总算交付出去,希望没有选错了人。”

“嗖,嗖嗖嗖。”炫光如剑,仙气逼人,一众仙人错愕地捂住了双眼。君如身后的女子蓦然张开双臂,所有光芒向她右手汇聚,渐渐凝成一把剑的模样,君如身躯狂震,头散乱,肌肉抽搐不已。她身后由炫光化为的女子随着她的抽搐而变淡,好像要消散了似的。

老乞丐目视着这一切的生,不禁骂道:“资质愚钝,资质愚钝,居然连玄女剑半成的功力都掌控不了,还得我帮忙。”他猛地张口,渡了道仙气过去,君如和她身后的玄女才算稳定下来,接着,两臂彩袖于风中翻覆,玄女双手并拢,握紧了剑锋,对着面前的虚空水平刺出。

“嗖。”

难以言喻的强大气流充斥了整个莫府正堂,怒啸的仙气吹得一众仙人东倒西歪,衣衫不整。沈飞和白羽都看呆了,嘴巴张的大大的,说什么都闭合不上。目光犀利的邵白羽,一眼瞅到了背对着众人,躲在石柱阴影处的老乞丐,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他。

老乞丐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身子向更内侧的地方又靠了靠。

“嗖。”

仙风气流还未停止,老乞丐的声音蓦地出现在沈飞的耳边:“还不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沈飞迟疑,默不作声。

“你小子,到底想不想成仙啊。”

沈飞道:“我若走了,所有的包袱便都丢给了君如,我不能这样做。”

“这……好吧,随你。”

光芒散去,玄女消失,莫君如落叶似的摔下来,恰巧被一股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仙风拖住,稳稳地落在地上。

除了铁背上人之外,在场的众仙人大多东倒西歪,狼狈不堪,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铁背上人如初见时合十了双掌,盯着老乞丐所在的地方,道:“师兄,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邵白羽目光灼灼,心头巨震,暗道:“果然是他。”

老乞丐擦干嘴边的酒渍,道:“玄女剑自动认主,与我有何关联。”

众仙沉默,单单一柄玄女剑,握在一个尚未入仙境的小女孩手里,便有如此威力,若真是二十年前的玄女刺出那一剑,真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了。

蜀山七座主峰上的仙人们,难道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如此遥远吗。

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本来众志成城的仙人们一齐低下了头。

铁背上人道:“师兄,这三个人你都要领走?”

老乞丐道:“你应该知道咱们的规矩。”

“引有缘人入仙路,剑山辨别有缘与否的方式,实在是让人不能苟同。”

“我若把所有人都招走了,岂不是断了你们的传承。”

“龙虎山盛极一时,何等风光,只可惜遭逢剧变,现在没有几柄出名的仙剑落下了,连我这样的水准都能位列第三,实在可笑。”

“龙虎山乃蜀山龙穴,早晚有再兴之日,若他俩有幸拜在山上,则是极好之事。”

“我倒是愿意,只怕这二人……呵呵。”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邵白羽连续跑了几步,跪在老乞丐的面前,“我,邵白羽,愿从师父学艺。”

老乞丐长长地打了个酒嗝,说道:“呵呵,少年,你求仙愿望很强,不过太过功利了些,不是我喜欢的。但是嘛,以你这样的资质,我若是断然拒绝了你,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师兄骂死的,这样,我出个题目,你若能答上来,便可从我学艺。”

“请师尊出题。”

“很简单。”老乞丐极富深意的笑了笑,“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跟莫君如同样的问题,听在邵白羽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因为表面上看,这个问题实在是简单的很,似乎怎么答都是对的,但是,越是简单的出题,就越有难度。既然怎么答都是对的,而仙人选的又是有缘人,也就是说,只有自己答的,和老乞丐心目中的答案一样,才能过关。

这真是难比登天啊。

他怎么能猜得到对方的心思呢。

邵白羽双手抱拳,愣在那里。从宴会开始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犯了难。

老乞丐阅历极深,似是看透了他的心事,开解道:“只要在乎,便会慌乱,这是人的共性。你很有资质,但是与我属性不合,即便是由我教了,也会落个不伦不类的样子,成就有限,倒不如再觅良缘。”

“仙缘难觅,我一心求仙不想轻易放弃。”

“你求的不是仙,而是仙道至极。否则,那些人争着做你师父,你早已动心了。”

“不敢撒谎,我求得确实是仙道至极,但我觉得,这并没有错,人活于世,无论涉足什么领域,本来就应该做到最好。”

“你和我的师兄倒是很像。”

“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题目都已经出了,机会当然已经给了你。”

邵白羽低下了头,邵母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紧张地看着自己最为心爱的儿子。知子莫若母,白羽到底有多么的向往仙道,只有她最是了解,某些时候,她甚至比白羽更加迫切的希望,仙人能够降临,因为只有那样,儿子一直以来难以完成的心愿才能得到实现。

白羽仍然不出声,他在考虑,到底应该运用智慧,揣测老乞丐的心思,还是真诚的给出自己的答案。

他很纠结,真的很纠结,一方面极度渴望拜入名师门下,另一方面,又觉得必须把握本心,才能不辱没了一直以来的苦苦坚持。

沈飞望着他,铁背上人望着他,一众仙人都在望着他,既然邵白羽已经选择了仙门,那么不管对方是否接受,这些人都已经不可能再接纳他了。

这是仙道的尊严。

虽然实力不高,但身为仙人,尊严必须谨守。

所有人,都为执着的白羽捏了把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汗水贴着白羽修剪得极为整齐的鬓角淌下,他的耳根动了动,长叹道:“前路有峰阻,绕着走便是了。”

老乞丐目光一亮,追问道:“这既然是你的答案,那何不试着猜猜我的心思,反而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白羽叹息道:“因为……我尊重仙道。”

“好,很好,我越看重你了,不过,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此次试炼的结果。”

“只怪我没有仙缘。”

“你会找到更好的机会,金子永远不会被埋没,宝剑永远不怕出鞘稍晚。”

“敢问仙师尊姓大名。”

“我姓云,名烈,道号水山。”

“原来是蜀山排行第二的尊者,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呵呵,不要叹息,不要愁苦,你也说了,我排行第二,那么自然还有第一的存在。”

“您放心,我不会灰心丧气的。”

“不过有句话我要提醒你。切勿急功近利堕入魔道。”

“请您放心。”

这个时候,老乞丐身下如有风举,平地站起,来到沈飞面前,问道:“小子,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沈飞耸耸肩道:“我不愿为仙。”

“不愿为仙,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足以打动自己的明师,放心吧,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只是很好奇,从你口中能得到怎样的答案。

“好,既然你如此坦荡,那我也直说无妨。”沈飞深深地望了白羽一眼,淡淡笑道:“前路有峰阻,自然是开山去了。”

“哦?开山去?为什么。”

“因为今日我开山而去,他日就不会再有人承受此山之苦。”

“哦,原来是这样。”老乞丐心中一凛,瞪大了双眼望着对方,“好一个今日我开山而去,他日路人皆可不受此山之困。这是你第二次带给我震撼了,孩子,你真是个不一样的人。”

“人生在世,无非百载,若沦于庸俗,岂不无趣。”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如果可能的话,我倒真愿意收你为徒。”

“还是算了吧,白羽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你都没收,更何况是我。”

“你俩都很好。”

“呵呵,不用再夸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不想驻留了,不知可否离开。”

“当然。”

老乞丐闪身,示意他可以离去,众人无不敢留,让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他们内心纠结,暗道:两位惊才绝艳的晚辈都错过了,反倒便宜了那个风风火火的臭丫头,这真是造化弄人,仙道弄人啊。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多的不确定性,才使得仙乘大道这样具有魅力吧。

沈飞大踏步的向屋外走去,邵白羽站在原地,心中惊涛骇浪,无法平复。傻人有傻福的臭丫头莫君如静静的躺在边上,嘴角挂笑,她的下巴上长出了长长的须髯,黑乎乎的,**的,真是可笑极了。

某些人,需要历百劫方可入仙道,而某些人,只需要向前迈出一步。

这就是所谓的仙缘,所谓的“造化”,没人能够左右它,因为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然而,这个血夜还远未有结束。

在沈飞踏出莫府的那一刻,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望向西方的天际,在那里,九天的高云被火染成了红色,浓稠的血腥气味,即便相隔十里,依旧刺鼻,毫无疑问的,那里,那片土地上,有一场惨剧正在生。

他微微蹙眉,眉心处的三朵火焰,忽然有些烫,似乎是受到了血腥气味的刺激,而变得跃跃欲试。

居然有人敢在蜀山脚下滥杀无辜。

这真是不可饶恕啊。

沈飞想往西走,却现一道道仙霞流光,着急地从身边经过,那是府上的仙人们,很显然,这些人也感受到了血腥与杀戮的气息。

从他们飞行的度可以看出,仙人们肯定是愤怒极了。

沈飞再度迈开脚步,向西走,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小子,快跑,快离开这里,快。”

“药人?”沈飞一惊,“怎么了?”

“别问了,快跑。”

“到底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边的杀戮不过是诱饵,是别有用心者,引所谓正义之士离开的方式,已经有更恐怖的妖魔接近这里了。”

“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手中的仙剑我却识得,那是即便魔界,都需要忌惮和封印的绝世凶器。”

“魔道中人来了?那莫府的人岂不是有危险。”

“还管那许多做什么。来不及了。快走。”

“我要进去通知他们。”

“来不及了。快。”

“轰隆。”药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莫府的屋顶轰然坍塌,烟尘滚滚,厅堂内的莫府老小,以及村中宾客全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他们中有些被落下的瓦片刺穿了头,有些则被砸破了肠道,更有甚者,被坍塌的石柱压住了双腿,动弹不得。哀嚎哭闹之声此起彼伏,即便是那些尚未离开的仙人,也都灰头土脸的,四周一片狼藉。

废墟如柴,翻灰如幕,邵白羽摸索着站起,走近那道从天而降的黑色光芒,光芒中,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手持黑色,仿若活物一般的诡异魔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少年的容貌隐藏在木质的头盔下,只露了一双眫子出来。那眫子狭长、上挑,炯炯有神,红褐色的瞳仁如火在烧,少年转过了身子,盯着白羽,对视的目光让后者心中颤,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奋不顾身的沈飞从门外闯入,他看都没看惨叫哀嚎的人们,目光紧紧地咬住了站在厅堂正中央的黑衣少年。

尘封已久的命运齿轮终于再度转动了起来,齿轮上锋利的齿子如狂鲨一般撕咬在了一处,这是宿命中的相遇。这是终将被载入史册的一夜。

凡鸦啼血之夜。

……

第二十五章 凡鸦啼血夜(二)

曹操煮酒论英雄,论得是天下豪杰,论的是成王败寇。英雄多孤苦,英雄识英雄,不是他不想痛下杀手,只是,面对这些和自己惺惺相惜的人,他实在是不忍心痛下杀手,因为杀死一个,就少了一个懂自己的人。

这是英雄的苦恼,常人难以理解。

一如站在废墟中的这三个人,他们互相之间认识并不深,甚至压根就不认识,可是,只是眼睛对上的一刹那,便已经知道了,对方和自己是一路人。

是可以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点的那几个人之一。

厉风呼啸,冥王宗少主理所应当地站在两人中间,就如那未来十数年的命运一样,紧紧地被这两个人包围着,追逐着。

他手中的魔剑被沈飞的闯入惊动,自动放射出压倒性的力量,瞬间将对方笼罩了进去,动弹不得。

邵白羽没敢妄动,他不敢妄动,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带给他如此大的压力,包括从未展现过真正实力的老乞丐,他忽然间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而在那之外,更有着难以言明地深深震撼。

自诩天赋异凛的他,在看到了少年的刹那间,忽然明白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说自己之前是站在一口井里,抬头便是月光,那么少年此刻正从井外探身望来,少年的背影遮住了月光,少年的冷笑刺痛了他自负的心。

这其中的苦涩,真的是难以形容啊。

不知为什么,他又退了一步,这一步刚好踩在莫君如的手臂上,让他脚下一滑,跌坐了下去。

君如应当是累极了,她并没有就此醒来,只是厌烦地推了推白羽的身体,重新睡了过去。

邵白羽惊恐地望着少年,他很想逃走,他不愿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但是,他的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似的,他的双脚都已经麻木了,他无法挪动一步,甚至连爬起来都很困难,他也没有那样做,因为他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出丑,他能做到的,只是在自尊心地驱使下,不甘示弱地扬着头。

“魔教中人。”救了他的,是三流仙人的一声惊呼。

少年听到了那个声音,一缕魔气化作黑虹,扑向声音来源。白色光芒自仙人手中亮起,他祭出了仙剑,一柄锯齿状长相特别的仙剑。黑虹径直扑来,欢啸着咬在了剑身上,竟是一口将剑身咬断。仙剑与仙人同气连枝,剑身一毁,那名仙人的面色立时变作惨白,黑虹扑来,笼罩他全身。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生的事情,只能从当时哭喊的声音,以及之后,仙人干瘪、干的身体状态判断出他被咬住时承受的折磨。

剑毁人亡。

那名不可一世的仙人,竟然在一合之内被杀死,少年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有人认出了那柄魔剑的来历,失声尖叫道:“饕餮,那是魔剑饕餮。你们这些魔教中人不要命了,居然将吞噬一切的饕餮也解封了,你们是在自掘坟墓。”

不等说完,黑色的剑光已经吞噬了他的身体,这一次,尸骨无存,甚至连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恐怖弥漫在场间,死亡的气息让所有人疯狂,村民们失声尖叫,四散奔逃,而余留的几名仙人,则纷纷祭起了仙剑。

少年毫不在乎,一脸轻松的举起了魔剑。

下一刻,灭绝之气化作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莫府大厅,那些妄图离开的人,手脚都被接触到的灭绝气息吞噬,血肉模糊。

少年冷冰冰地说道:“那日的异象是谁触的。”

众人战栗,目光不知不觉地向着沈飞投注过来。少年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是你。”

沈飞被他一望,也觉得全身战栗,如坠冰窖,说话时竟有些磕磕巴巴的,“是我,怎样。”

“能告诉我,异象生的地点吗。”忽然之间,少年倒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

“村后山有一处悬崖,不算高,我们就是在那里触异象的。”

“你们?还有谁。”

“那个睡着了的小姑娘。”

“哦。”少年望向莫君如,被对方脸上浓密的胡须吓了一大跳,“看她睡得这么香,还是问你好了。”

“我经历的,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那好,你说,那日火光冲起之时,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火光一起我就晕倒了。”

“王剑九龙,也叫焚尽天下,它释放出的烈焰,足以融化山峦、蒸干河流,燃穿天际,据说,被火焰笼罩的人,会被强烈的痛处折磨的死去活来,生不如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蚕食殆尽。”少年无声地走近,“你明白我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沈飞佯装糊涂道:“你是在告诉我,那道冲起的烈焰,是那柄什么破剑身上出的吧。”

“错,我要说的是,没有人能够在昏迷的状态下承受九龙的炙烤。”

“我不知道什么九龙不九龙的,当时那道火浪扑过来,我就两眼一黑,昏迷了。”

“九龙出鞘,必饮血,它怎么能不杀你。”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我杀死了一只母豹吧,说不定她饮的是母豹的血呢。”

“万物灵长,九龙需饮人血方能解渴。”

“或许是你搞错了,我们遇到的说不定和你所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东西。”

“这倒是有存在的可能,不过,并不能排除你说谎的可能性。”

“那你要怎样。”

少年冷笑:“你知道为何世人称我等为魔教吗。”

沈飞心中一凛,面色苍白地说道:“因为这个教派的创始人是魔鬼。”

“错,因为我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少年伸出一手,掐住沈飞的下巴,后者全无反抗之力,“为了达到目的,所以,我们魔教中人都很擅长拷问……你说,戳瞎你的眼睛,能不能让你的嘴里蹦出真话呢。”

“我真的没有骗你。”

“如果经历了我的拷问,你还能坚持如此说,我便信你。”

邪恶的气息蓦地一张,少年将沈飞举起,高过肩膀。

“魔教妖孽,休要在我蜀山脚下放肆。”令沈飞没想到的是,那些看起来很不入流的仙家道士,竟然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主动站了出来,为他出头,难道所谓仙人的尊严,也并不止于高高在上那样简单?

对于仙人,他有了重新的估量,心脏砰砰直跳,眉心火烧火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极欲冲出来。

少年抓住沈飞的手掌不动,冷眼一扫,黑暗邪力自动扑向众人。

“组剑阵。”余下的三名仙人,脚踩七星,身法变换,组成为一个防守阵型,三柄仙剑在他们身前的虚空中摆成了“山”的架势,三道颜色不一的光芒汇为一束。

仙人的高下强弱,由三个因素构成——

第一,个体实力。即仙术运用的娴熟与否,和体内仙气的总量。

第二,仙剑的段位高低。仙界之人,讲究以人御剑,人剑合一。可见,剑在人上,剑比人更加重要。在仙界,你经常可以看到,得到了某些古老传承的年轻人,驾驭仙剑,打得修炼日久的老道士满地找牙。

第三,阵法。仙人的阵法多种多样,有的施在某处,以法器为阵眼,达到不可思议的效果。有的由几人,几十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组合而成,威力呈几何倍数向上翻增。蜀山,对于第二种仙阵有着独特的应用,历史上,曾有无数位惊才绝艳的魔教教主惨死蜀山门前,便是遭了剑阵的围困。

可见,仙人实力的高下,真是与许多许多因素有关,不能一概而论。

这三名仙人,组成的是蜀山最著名,也最精通的剑阵,“山”字阵,以脚踩七星之法,借山力之博伟雄浑,抵御外邪。

这阵法施展起来很是简单,动度极快,黑暗剑光扑来,竟是咬不穿这个“山”字。

这是少年出现以来,第一次受阻。

“山字阵。”少年显然也认识这个阵法,或者在它面前吃过苦头,手腕一抖,魔剑在他手中变换了角度,黑暗邪气随着手中魔剑的移动而横向一扫,擦着抵御的剑锋,冲向旁边一根石柱。“轰。”石柱被啃去了一块,向下砸落。

仙人谨守阵型,向后退开,却难为了身边的人,有两位平民被压碎了头盖骨。

少年冷哼,高举魔剑向下一斩,黑暗邪力如鬼怪一般扑下来,笔直咬住了“剑山”,死不洞口。

仙人们脸色煞白,双手同时捏狮子诀,低喝:“沉。”仙光骤亮,咬住“剑山”的魔剑蓦然一沉,似是周边的压力在一瞬间增加了数倍。

“你们要充英雄,我就陪你们玩个够。”少年再度举起魔剑,向下劈斩,这一次,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向下劈斩了三下。随着他的动作,黑暗邪气化作鞭子一样的实体,连续三次猛击在剑山上,逼得仙人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墙壁。

“邪魔外道,休要瞧不起人,看我收了你。”三名仙人同时咬破手指,在面前的虚空中以血书字,第一个人写的“甲。”第二个人写的“本。”第三个人写的“畏。”三字一出,仙光二度盛起,“剑山”前冲,浩浩正气即便相隔甚远,沈飞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这就是所谓的仙家正统。”沈飞暗暗心惊,双眼盯紧着仙人,不禁升起崇敬之意,“难怪白羽对仙家如此执着,难怪。”

浩然正气扑面,他额头的灼烧感减轻了许多。冥王宗少主仍有余力,高举剑刃道:“我就是瞧不起你们,又能怎样。”

黑暗邪气四散放出,这一次,邪气瞄准的对象并非仙人或者“剑山。”而是,房间里那些哀嚎着的普通人,场中的宾客大多在樊村地位显赫,养尊处优,略微有点功夫也生疏了,根本躲不开邪力的入侵,瞬间便被黑暗笼罩了进去。

“母亲。”邵白羽担忧母亲安危,向后急退,以倾听万物之法唤出脚下巨石,暂时挡下了冲来的邪力。

冥王宗少主双目收缩,杀气在一瞬间高涨了许多。他看了看越推越近的剑山,厌烦地说道:“碍事。”

饱吸人血之后,冥王宗少主手中的魔剑力量大增,转头扑向剑山,黑暗气息团团围裹,里三层外三层的罩住了剑山。三名仙人面如金纸,嘴角难以抑制的向外淌血,黑暗邪力似是闻到了血的气味,分出一缕,扑向三人。

后者全无招架之力,被吞噬殆尽。

哀嚎之声直冲云霄,直透入人类内心深处。远方,在隔壁村落验尸的老乞丐,似有所觉,骤然间抬起头来,盯着来时的方向看了许久,大喝道:“不好。中计了。”也不向众人解释,便脚踩剑壶,疾驰归反。

藏在黑暗中的郝春秋默默地注视着老乞丐离去,暗道:“回去,晚了点,哈哈哈。”

他深知有云老头在,冥王宗少主必定不敌,所以,施以声东击西之计,以血屠邻村之法,引仙人前来,为冥王宗少主创造机会。当然,如他所料,这一招果然奏效。想必云老头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哈哈哈,让你们侮辱我,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郝春秋为自己计谋的成功暗自得意,施展遁术,离开了森林,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重回樊村,那样很可能被云老头抓个正着,虽然他很想很想,亲眼看到这两个痛恨至极之人的死相。

樊村,莫府,除了邵白羽以倾听万物之声的手段,召唤巨石抵挡下了黑暗邪气的入侵之外,另有股力量也挡住了邪气的入侵。

那股力量来自于莫君如体内。

玄女剑感受到外邪的入侵自动护住,玄女凝聚为实体,斩碎邪力,持剑守护现任持剑者莫君如,后者仍是沉睡,全然不自知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冥王宗少主看了看在黑暗邪气的侵蚀下,不断修复着伤口的沈飞,看了看以意御土的邵白羽,又看了看被玄女保护的莫君如,他笑,声音冰冷刺骨:“真的是天意啊。是宿命让我等于此邂逅。”

他松开了左手,沈飞自高处落下,不及落地,已被黑暗邪气笼罩了全身,少年不欲马上致他于死地,命令邪气不间断地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身体,从外及内,进行最为残酷的折磨。你不是自愈能力强吗,我便利用这一点,让你生不如死。

冥王宗少主的整颗心脏都被邪恶占据了,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他向前迈出一步,不大不小的步子,落地时出掷地有声的脆响,像一记闷锤,击打在邵白羽的心里。

他是正对着邵白羽走来的,他显然也要利用同样的手段,折磨这个同样身怀绝艳之资的同龄人。

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后世学者做出种种推理,来揣度冥王宗少主此时的心态,其中认可度最高的一种说法是——折磨他人以得到愉悦;联系他之后的种种疯狂行为,毫无疑问的,他就是那种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变态人类。他的人性便是如此。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他有着一个极为邪恶的嗜好,那就是用强迫的方式,来证明所有人都像自己同样邪恶。并在证明了这个结论之后,以更加残酷的方式杀死对方。

冥王宗少主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每一次脚步的抬起与落下,都仿佛在邵白羽的胸口上碾上一脚。他故意保持这样的步律,他故意给对方带去那种近乎绝望的窒息感。他走到了邵白羽的面前,用恶毒的眼神望了望躲在他身后的莫父和邵母,问道:“你很在乎这两个人吗。”

邵白羽道:“你是疯子吗,你来樊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就不怕离去的仙人们归反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问我是疯子吗,哈哈哈。”冥王宗少主仰天长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浑身颤抖,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接着,在这番张狂至极的笑声过后,他俯下身子,红褐色的瞳孔与白羽对视,仿佛要将他的视线烧成灰烬,“毫无疑问的,你答对了,我就是个疯子,我喜欢做最最疯狂的事情,我以折磨别人为乐。”

冥王宗少主有意以极慢的度,在距离邵白羽极近的地方一抖长剑,后者马上感知到危险,驾驭后土,阻挡邪气的入侵。白羽的能力叫做倾听万物之声,这与仙法驾驭五行在结果上看雷同,但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因为仙法驾驭五行,需要消耗大量的仙气,而他则只需要将意念与要操控的东西融合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这个融合的过程还需要有介质——那双手。他必须将手掌插入操控物的体内。

这不是个轻松的过程,连番使用,已经接近往日的极限了,但没有办法,不拼命就是死。

脚下的后土拔地而起,挡住了第一波邪气。邵白羽冷汗涔涔,身体颤抖不止,如果你此时拔出他埋入土中的双手,便会现,那双手掌已经烂掉了,血肉模糊。莫长卿和邵母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心智见识都与常人不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竟都很沉的住气,不动也不闪,邵母在后面为儿子擦汗,道:“好孩子,母亲已老,你做到这些我已经很欣慰了,快逃吧,逃的越远越好,去拜访名师,为母亲报仇。”

“若舍母求生,我连立于人世的尊严也都丧失了,更有何脸面去寻仙拜师。”隔着剑刃的锋毫,邵白羽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魔教妖孽,我邵氏白羽,与你拼了。”

第二十六章 凡鸦啼血夜(三)

或许是那天生的资质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上天实在不忍心这块梁玉就此黯淡,在这一刻,在白羽笃定了一切,保护母亲的这一刻,浩然正气于天穹灌下,自泥宫丸冲入,流经七经八脉,直达他全身上下各个角落。

下一刻,白羽的瞳孔转变为白色,正者之白。茫茫一片,仿若混沌初开。

“黑暗,破灭吧。”他身上的光芒耀眼的不可思议,浩然正气一股脑的扑上去,化身最原始的野性,与猛兽饕餮撕咬在一起。

“我的名字,叫邵白羽。”

不可思议的光景。既烈火焚天之后,又一幕异景在樊村出现,已经走出了蜀道的郝春秋看到了此番神异的景象,咬牙切齿地打烂了身边的松木;同样看到此番景象的还有老乞丐,他面容严肃,飞行的度更快了一些;药人也看到了邵白羽身上生的奇异变化,不禁望而兴叹,道:“今年的秋风,真是寒啊。

正义与邪恶。

毫无疑问的,在这一刻,邵白羽便代表了苍穹大道,绝对的正义;而冥王宗少主则是邪恶的化身,两者纠缠在一起。黑暗邪气与浩然正气撕扯在一处。

爆的力量澎湃如潮。

真有人力逆天者?

恐怕很难。

冥王宗少主浸淫仙术已久,毕竟不是一夕爆的邵白羽能够对抗的,黑暗邪力很快便将浩然正气压制了下去,进而倾吞,丝毫不剩。

冥王宗少主踩着渐碎的光芒,走近了止不住抖动的邵白羽,一脚将他踢翻,狠狠踩在脚下,“记住,什么邪不胜正的蠢话都是放屁,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单手一挥,黑暗邪气扑向莫长卿,揪着他过来,后者在黑暗中惨叫,蹬踹,却毫无办法。

冥王宗少主冷笑,用没有抓着剑的那只手强撑开白羽的眼皮,道:“睁大你的眼睛,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看清楚人性到底是怎么个样子,看清楚所谓的正义是多么的疲软。”

在一番折磨之后,他松开了莫长卿,威胁道:“捡起脚下的石块,砸死那个女人,你就自由了。”

莫长卿心中一凛,颤抖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捡起脚下的石头,砸死身后的那个女人,你就自由了。”冥王宗少主的声音近似于鞭笞,“当然,不杀她,你就是死。”

莫长卿止不住的颤抖,他回过身,望了望惊恐的邵母,又看了看脚下的石块,踌躇良久,最终低下了身。

“混蛋,你这个混蛋,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喝干你的鲜血,我要挖出你的心脏。”泪水止不住的自眼睛里淌下,邵白羽用尽最后的力气呐喊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他愤怒的呐喊声中,莫长卿颤抖着双手,拿起了石块。

冥王宗少主强撑开白羽的双眼,道:“瞪大眼睛,瞪大眼睛看看这一切,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性,好好看着,好好的看。”

莫长卿走到了邵母的近前,后者哭泣着乞求道:“长卿,我们两家是世交,长卿,长卿……啊,啊。”邵母的血在石头的撞击下喷溅,她求助的抬起手,伸向白羽,似乎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再亲手摸一摸他。很可惜的,最后的愿望没能如愿,那只手停顿在半空中,颤抖,颤抖,继而垂下。

随着石头一下下的抬起,落下,那只手最终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无力地垂在地上。莫长卿满身是血,表情疯狂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表情扭曲,近乎疯狂地说道:“我,我,我杀死了她,我杀死她了,我可以走了吗,可以走了吗。”

“混蛋,你们都是混蛋,人面兽心的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白羽已经崩溃了,挣扎着身体,却怎么都躲不开邪气的控制。

冥王宗少主哈哈大笑,托起他的下巴,用舌头****溅到上面的邵母之血,“感受的到吗,这份温度,这是血液的温度,你母亲血液的温度,你能从中体会到什么?绝望还是希望?你是叫邵白羽吗,你绝望吗,你体会到母亲的绝望了吗,你感觉得到痛吗。怎样,杀死你母亲的人便在那里,你要杀了他吗,我不会阻止的。”

“你,你说谎,你说了会放我走的,你说谎。”

“闭嘴。”邪气入侵,莫长卿不能动了。

冥王宗少主松开了对白羽的束缚,在他耳边低语道:“去,去杀了他,去杀了他你的心里就不会再痛苦了,去杀了他,快去。”

邵白羽双目一片雪白,没有瞳仁,也没有光芒,只是雪白,朦朦沌沌,白茫茫的一片:“他哽咽着站起,擦干了泪水,拾起了不远处,已经没有了仙气包裹的仙剑,一步步地走到莫长卿的面前。

“杀了他,你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杀了他!”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我是亲戚,你是我亲外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杀了他。”

“不要杀我。”

“杀了他。”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杀了他。”

“求求你,白羽,白羽,原谅我白羽。”

“啊。”充斥在耳边的两个声音,让邵白羽疯狂,他高高的举起了仙剑,“都给我闭嘴吧。”

“白羽,住手白羽,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白羽,快住手。”关键时刻,沈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雷霆,如霹雳,击打在白羽已近崩溃的内心深处,将那颗渐渐被黑暗笼罩的心,打开了一条缝,将他自悬崖的边缘拉了回来。

“多事。”冥王宗少主随手一招,黑暗邪力强行粘合了沈飞的嘴唇,“快砍下去。”

“啊。”白羽闭上了眼睛,剑锋斩落,没有斩在莫长卿的脖子上,倒反斫向身后的魔王。

“该死。”邪力一荡,他被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雨滴有黄豆大小,倾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在这里,冥王宗少主是唯一一个站立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胜利者,他哈哈大笑。

已经崩溃的莫长卿竟然在此时还乞求着向他讨饶,被冥王宗少主一个挥手,泯去了人世间的所有痕迹。

“居然相信我说的话,真是白痴。”

巨大的雷霆贯穿天地,冥王宗少主站在废墟中,站在尸骸遍野的血泊里,站在心灵的至高点上,张狂大笑。狂风野兽般在他身边欢啸,依附在魔剑上的冤魂伴随着风浪欢歌,开心的接受那些新来的冤魂厉鬼。

毫无疑问的,他是恶人,整个年轻一辈,甚至整个天下最邪恶的那个人。

邪恶至极。

在一阵肆无忌惮的泄过后,他舒畅无比,目光再度落在两人的身上:“轮到你俩了,不,是你们三个。想来你们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我这就了结了你们。”

厉风呼啸,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单纯的,纯粹的享受屠杀的快感。

他就如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笼罩了场间的每一个人。

这个血夜,这个血夜是被他主导的,毫无疑问。

霹雳,雷霆,黑暗的力量尽情肆虐,冥王宗少主张狂咆哮:“今日,我要以整个樊村村民之血,喂养我的孩子。”

黑暗如潮,玄女自动护主,挥舞着长袖,迎风劈斩。

长剑破浪,黑气被斩开了一条通道,冥王宗少主冷哼一声,手持饕餮魔剑冲向玄女。

“砰。”玄女第二度挥斩。莫君如五孔六窍爆出黑血,魔剑被逼退回来,冥王宗少主毫不迟疑,卸去剑风的力量后,暴起反击。他早已看出莫君如承受不了玄女剑的力量,以最纯粹的消耗,来一点点地削弱她。

“轰。”三度交锋,玄女灵体破碎,消弭无踪,莫君如贴地飞出十数米,撞塌了唯一一根立着的石柱。

场间再无能与之交锋者?

不。

还有一个。

冥王宗少主忽然生出了强烈的警觉,望向身后,之前控制住沈飞的黑气留在原地,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血目电转,搜寻四下,竟是寻不到对方的踪迹,“难道逃走了?不可能啊,这里有灭绝气息为网,他不可能逃走的。”

“咔嚓。”脚下一沉,一双有力的手掌,自土下拔起,抓住了他的脚踝,“不要太小瞧人了。”

地面龟裂,冥王宗少主急着出剑,但脚下不稳,剑锋走偏,浑身是血的沈飞死死拽住他的脚踝,行锁踝之法,进而夺剑——锁踝术,这是药人教给他的唯一一招近身格斗术,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形下,反击用的。

沈飞忍着被全身剥皮的痛处,脱离黑暗邪气的控制,挖通地道,就是要让这一招的效果达到最大。

于是,锁踝、夺剑,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猎人变成了猎物,冥王宗少主竟反被制住。

“我要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沈飞使出吃奶的力量,扭转对方的手臂。冥王宗少主竟是不惊不怒,变态似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趣,好有趣啊。再多给我一点快乐,多给我一点快乐。”

“咔嚓。”胳膊被扭断了,冥王宗少主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处,反而利用臂膀脱臼的机会,甩开束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左手在虚空中虚握,“呼。”魔剑自动飞回,“真的要好好感谢你,感谢你们为我带来这么多的快乐。作为感谢的礼物,通通给我去死吧。”

他的右臂当啷着,显然是已经折断了,但是这个疯子毫无感觉,对着虚空,斩下了至今为止最为恐怖的一击。

黑暗化出饕餮的血口,同时扑向三人。

要死了吗。

呼。

千钧一之际,笼罩了宅邸的黑网被撕裂,水剑“洛鸣”自苍穹斩下,将黑暗截断,浓香的酒气透过鼻膜直达脑海深处,竟有醍醐灌顶之效。

这一刻,沈飞和邵白羽同时哭了:“老乞丐。”

后者表情严肃,面容刚毅,像是变了一个人,“叫我云烈。”

这一夜。

这血腥的一夜终于迎来了转折。

“主人,对不起,我们挡不住他。”在老乞丐出现的同时,三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阴森影子,出现在了冥王宗少主的身后,他们单膝跪地,额头微垂,对着主人毕恭毕敬地说道:“请少主宽恕。”

冥王宗少主闻到了血的味道,用余光扫了一眼,道:“麦伯,你受伤了。”

离他最近的那名黑衣人非常无奈地说道:“云老头的道法,又精进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整个肩胛,脓血混合着恶臭流出。

“云老头。”冥王宗少主瞳孔中的火焰更加炙热了,隐约间还着些跃跃欲试,“云烈,你就是蜀山的守护神?”

“守护神不敢当,守山人更合适一些。”

“你手中的是洛鸣剑吗。”

“明知顾问。”

“你知我今日为何而来。”

“我已经没耐心继续回答死人的问题了。”

“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你说呢。”

“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喜欢挑战强者。这个习惯,到现在仍然还在。”

“我也喜欢向强者挑战,但你这次实在是选错了对手,再过二十年吧,再过二十年你或许能与我一战。”

“再过二十年你都老了,谈何一战。”

“我就是不能动了,也不将你放在眼里。”

“难怪教内的长辈们,都叫你狂人。”

“狂人是以前的绰号了,我现在是守山人,胆敢犯我山林者,杀无赦。”

“在饕餮面前,敢这样大放厥词的,你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你活不过今日的。”

“活不过?咱俩打个赌如何,若我安然离去,你便自裁了事。”

“都没坐在同一个赌桌上,拿什么来打赌。”

“这话也对,死人怎么能和活人打赌呢,是吧。”毫不犹豫的,冥王宗少主持剑冲来,断了的半边手臂,在他的疾冲下,左右摇摆,像是已经失去了痛觉,或是压根就不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这人,这人真是个疯子。”连沈飞和邵白羽都为对手的疯狂,感到震撼。

第二十七章 凡鸦啼血夜(四)

老乞丐也是愣了一下,道:“怎么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会生出你这么个疯子来,真是奇葩啊。难道不是亲生的?难道他被绿了而不自知,恩,一定是的。”

“额……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那个被少主称呼为麦伯的人,尴尬地说道。

与此同时,饕餮已经冲入三尺之内。老乞丐毫无危机意识,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极尽侮辱和轻蔑地吼了一声:“给我滚。”

仙风怒啸,黑暗剑锋如逆浪前行,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丝毫难进。

“呦,不错嘛。”老乞丐的目光扫过剑身,比划着小拇指的指甲盖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强了那么一点点。”

“轰。”黑暗剑气一股脑的折返回来,饕餮哀嚎,撞入冥王宗少主怀中,带着主人,一同飞退数十米,这一路跌跌撞撞,翻翻滚滚,也不知肋骨断了几根,也不知鲜血流了多少。而做到这一切的老乞丐,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

这就是差距啊。

天壤之别。

曾经屠虐众地仙,屠戮莫府上下的冥王宗少主在老乞丐的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看来,郝春秋的进言果然是对的,有老乞丐在,想讨到便宜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冥王宗少主后背靠着一块巨石,头颅耷拉着,阴寒无比地诡笑着,“好厉害,真的好厉害,你比传说中的更加厉害。好想看看洛鸣出鞘的样子啊。好想看一看啊。”水剑洛鸣,以瀚海为剑身,以洛水为剑鞘,看起来出鞘不出鞘没什么变化,实际上,威力差了十倍以上。之前截断黑暗煞气的,便是尚未出鞘的洛鸣剑。

老乞丐有些戏谑地说道:“恐怕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见到了。”

轰。浩然仙气怒冲奔袭,冥王宗少主身子的左侧遭到重击,再度被拍飞,这一次,飞的更远。

说来也奇怪,少主人如此被辱,三名黑衣护卫竟是连动都不动,只是沉默着,跪在原地。

老乞丐也觉得有些奇怪,眉头微微蹙起,盯着那三个人:“你们到底有何阴谋。”

三人不一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冥王宗少主令人作呕的低沉笑声,似乎永远挥之不去,魔剑插在地上,他在翻滚的灰尘中站了起来,用仅剩的一只手,掸去身上的尘土,“揍我能让你感到愉悦吗,那就来吧。”

老乞丐两眼一眯,浩荡仙气自他体内涌出,如虎如豹,如拥有实体,急冲向冥王宗少主站立的地方。后者直待仙气冲近时,方双足踏地,高高跃起,召唤饕餮归位,凭虚斫出。

这一斫涵盖万钧之力,非之前所能相比,零散的黑暗煞气快融入怒冲的剑风当中,黑暗的巨口现出了本体。

令人惊讶的是,饕餮对准的并非老乞丐,而是倒地的沈飞。

“卑鄙。”

老乞丐怒喝一声,双手捏诀,洛鸣神剑悍然出鞘,轻柔洛水以柔克刚,裹住饕餮,逼得后者,不能逞凶。

“喂,你不是说,我不配让你拔剑的吗。”那冰冷狂傲的声音,毫无波动地飘了过来,这是老乞丐第一次觉得,会如此厌恶一个人的声音,他想说些什么,尚未开口,便又听对方说道:“你以为,我这次犯险深入蜀山的目的是什么。九龙剑?屠村?这几个小娃娃。呵呵,你真的以为我有头无脑吗。”

“恩?”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一切的药人,心底骤然生出强烈的警觉,一个闪身,遁入土中,无影无踪。

几乎在同时,樊村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同时亮起了一道光柱,光柱不粗,但是凝聚,同时汇入莫府,投向老乞丐,不,应该说是投向他手中的洛鸣剑。

“猜猜吧,我此行真正的目的,云老头。”便如洛鸣剑对饕餮实施的禁锢一样,此时此刻,这道汇聚的光芒也对闻名天下的洛鸣剑,做到了相同的事情。

恐怖,直到此时此刻,场间仅剩的几个活人,才真正的意识到了面前的少年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看来,他绝不仅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充满恶毒心计,拥有绝顶实力的疯子。

沈飞注意到,与这道光柱一同闪耀的,还有冥王宗少主手中的饕餮魔剑,这柄黑暗的剑锋,闪耀出了不可思议的贪婪光芒,极度嗜血,而且残暴,渴望倾吞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老乞丐心中巨震,呼吸之间他已经无数次的试图打破围绕住洛鸣剑的束缚了,但毫无进展,从东南西北投注过来的四道光芒,柔韧若丝带,坚硬堪玄铁,任他神通惊神,竟都无计可施。

“点点青火,足以燎原;丝丝黑暗,能够吞天。你知道这句话缘何出现,你知道为何饕餮一直被列为魔宗禁忌,遭到封印吗。”在冥王宗少主说话的时候,三名黑衣仆从祭起道剑,“正邪相争的年代,正道以寿剑逆转战局无数次,而历代魔教教主,哪怕临死,都不敢动用这股禁忌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很快的,很快的,一切便将有个定论。”

冥王宗少主高举左手,魔剑的光芒与占据了村子四方的光芒相呼应,爆出仿若千万囚徒在死牢中咆哮的可怖声响,接着,以魔剑为中心,以四方为支点,血红黑死之气渗透入光芒之中,继而向洛鸣剑蔓延,后者感受到这股气息,非常恐惧,出嗡嗡的长鸣,拼命想要逃离。

“什么鬼东西。”老乞丐怒目一瞪,身上狂气如剑,劈开三名近身的仙剑,斫向这道束缚了洛鸣的光芒。

“轰。”光芒狂颤,冥王宗少主口鼻喷血,膝盖一弯,一只膝盖顶在了地上。但他并没有松手,拼命高举着剑锋,保持血黑之气,向前方突进。

神剑通灵,老乞丐虽然不知道这道气息代表了什么,却可以从洛鸣剑激烈的颤动中,判断出它的邪恶。决不能让这股气息和洛鸣剑接触上。

他打定了注意,双脚埋入大地,迎风伫立,凭虚凝聚成的剑锋四下狂扫,挥劈下来。

“挡住它。”三名黑衣仆从,手持道剑,以一字形,挡在气剑和光柱之间。

“轰。”三人被硬生生的砸入土中,手中道剑光芒暗淡,颤抖不止,气剑巍峨不减,停在光芒之前寸许之地,总算是被挡下了。

云烈,云烈,浩云之烈,老乞丐的威名响彻整个仙界,那一身空前绝后的实力绝对没有半点虚假,眼看红光近乎与洛鸣剑挨到一起了,他身体疾旋,咬破指尖,赤手抓了上去。

“滋滋滋滋滋滋。”这道让洛鸣剑畏惧的血光,被老乞丐生生抓在了手里。刺鼻的烧焦味一股脑的扑出来,和寻常的烤肉竟是一个味道的。

只不过,这会儿烧烤的却是人肉啊。

药人藏身在更远的地方,啧啧称奇道:“当年的小家伙,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了啊,嘿嘿嘿。”

“咔嚓。”老乞丐生生将这道宛若实体的光柱,扯断了。

洛鸣剑被解放出来,欢笑不止,剑身化作洛水,覆盖在老乞丐受伤的手上,有着治愈伤患的奇效。

老乞丐呵呵笑着,向前迈出一步:“怎样,还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吧,再不用就没机会了。”

冥王宗少主整张面目都隐藏在木质的头盔之下,看不出表情,不过从那少有的沉默中,依然可以猜测到他内心激烈的挣扎:“本来想捉条大鱼,没想到鱼太大,反而将线咬断了,真是悲哀啊。父亲的提醒果然是对的,蜀山底蕴深厚,不是凭一己之力能够颠覆的。不过也好,如果就那么轻易地做到了一切,那么这个人生,也就一点不好玩了不是吗。”

冥王宗少主抬起头来,卸下木盔,电闪雷鸣中,只有身在近处的老乞丐和沈飞能够看清楚他的脸,两人具是双目圆睁,都被眼前的光景吓到了。片刻后,复又将头盔带上,转身便向林中走去,“炎天倾,牢记这个名字吧,因为不久之后,我便将卷土重来,那时候的我,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好对付了。”

“炎天倾。”

“炎天倾。”

“炎天倾。”场中唯一意识清醒的三个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老乞丐是不屑,他真心觉得这个娃娃臭屁极了,先是把头盔卸了,好像在宣战,又把名字说了出来,像是自己多么重要似得。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已。尽管之前暴起的那招诡异莫测,看似来头很大,确实吓了自己一大跳,但既然已经摆脱了那一招的控制,他以为自己走得出蜀山吗。开玩笑,要真让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自己以后还怎么混啊。

沈飞是深思,深思药人临别前的嘱咐,深思魔道和正道的关系,深思自己的未来。他从未觉得仙这种生物,会如此神秘,充满诱人的色彩。他有些后悔之前拒绝加入仙道了。

邵白羽是痛恨,切肤之痛,他咬破了舌头,咽下最酸苦的鲜血以将这个名字永恒不灭地烙印在心中。相依为命的母亲因他而死,本来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命运,一下子变得虚无缥缈,而更加可怕的是,炎天倾的出现,击碎了邵白羽长久以来的自恃,践踏了他那高不可攀的尊严,将一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人打落凡尘,他从未这样无助过,他从未这样愤怒过,也从未这样痛恨过。

复仇的火焰灼烧得心底滴血。

邵白羽的瞳孔已经变不回原来的颜色了,一如那颗受伤的心。

他要复仇,他要亲手取下对方的级。

炎天倾似是被他的目光灼痛了,侧过身子,低沉地笑道:“想报仇吗,随时可以来哦。”他一脚踩入虚空,手间魔剑化作黑云,将他托起。

“想跑,没这么容易。”洛鸣剑鸣动,洛水停止了治愈,紧追过去,三尺洛水由柔转刚,化作突击之刃。

“嗖。”三名黑衣仆从呈一字型挡在剑刃的去路上,三柄仙剑同时爆碎,用最原始和古老的自杀方式,守护主人的离去。

炎天倾最后地望了麦伯一眼,道:“放心吧,你的鲜血不会白流。”黑云入林,再难觅得踪迹。

老乞丐叹了口气,召回洛鸣剑,飞行到瘫软如泥的麦伯近前,道:“这样做值得吗。”

麦伯全身筋骨尽碎,止不住的吐血,道:“你知道有一种叫做黑寡妇的蜘蛛吗。母亲在生下孩子后,会将自己的身体奉上,作为孩子们的第一道大餐。”

“愚蠢。”

“我看着那孩子长大,我了解他心中的苦,也明了他必须走的路。他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不怪他,只想用自己残老的身躯,为他的雄图大业,添一块瓦料。”

“愚蠢啊,愚蠢至极。”老乞丐俯下身,轻轻合上了麦伯僵硬的眼皮,“虽然这样可能会让你死不瞑目,但我还是要说。我会追杀他,一直追杀下去。直至我们两人中,有一人死去。”

……

第二十八章 当羽毛不再洁白

秋雨寒入骨,长夜无眠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邵白羽疲惫不堪的脸孔上,他睁开了双眼,眼白和眼珠混合在一起,混沌沌的一片,不分喜怒。

这双眼睛,是上天馈赠的礼物,是对抗饕餮和炎天倾的利器,哪怕只是平静的坐着,他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涌动的力量。

正者之力。

“正义。呵呵。”邵白羽站了起来,抬起头展望天际,“我需要的是足以打败他的力量。炎天倾。”

“孩子,快点让死者入土为安吧,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脑。”老乞丐坐在废墟中,大口灌酒,葫芦里的酒似乎永远都喝不完。邵白羽低头望他,两人对视。迸射的目光里,似乎在传递着什么复杂的意思,某一个时间点上,邵白羽身体忽然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跪倒在老乞丐裸露着脚趾头、散出阵阵恶臭的破草鞋之前,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只为向那个弑母的仇人展开复仇。

“请您收我为徒。”

老乞丐眉头紧锁,目光灼灼的直视着他,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邵白羽不一言,低头叩,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一直叩到眼前的石头上沾满了血渍,一直叩到两眼金星直冒,耳边嗡嗡作响,仍不止歇。他与仙路无缘,却想报仇,只能用最原始的恒心感动对方。

“咚,咚,咚。”头颅机械性的落下,如同鼓锤一下下的擂在战鼓上,直透人心。邵氏白羽,似乎要将这股失去亲人的痛处更深的印刻在身体里,所以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祈求力量。

毫无疑问的,他祈求加入仙门,只为复仇。

老乞丐仍是沉默。

面对这样一个极端渴望力量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会关乎仙界未来的命运。邵白羽,你身上的羽毛本该是洁白无瑕的,却因为炎天倾的出现,而遭到了污染,这样的你,一旦获得了力量,到底会引何等连锁反应,真是难以预料。

老乞丐眉头紧锁不舒,白羽仍是叩头,一下一下,掷地有声的叩头,越来越用力。

直到“啪。”的一声响,眼前的石头从中间碎开了。邵白羽仍是恍然不知,接连将头砸在上面。

裂开的石头碎片,刺入到额头里,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他可不具有沈飞那般惊世的回复能力,血一旦往外淌,就很难止住。可老乞丐仍是不松口,沈飞躺在远处,动弹不得,也是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的莫君如总算醒了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揉满是眼屎的眼睛,四下一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一定还在梦里,一定还在梦里。”

她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咬牙切齿,这才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混蛋沈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不是被我一剑弄成这样的吧。”莫君如气急败坏地蹦到脸孔朝下,趴在地上的沈飞近前,对其拳打脚踢,“你给我醒醒,快醒醒。”

“我的小祖宗,你快住手吧,再踢我就吐血了。”沈飞挣扎着蠕动了两下,放弃了,道,“快,快把我翻过来。”

莫君如小脸煞白,推着他翻身,两人四目相对,沈飞见到她下巴上浓密的须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莫君如自不知道身体上的变化,气急败坏地道:“笑,笑什么啊,你个混球。我爸呢,白羽哥哥呢。”

沈飞神色一暗,对着披头散的邵白羽努了努嘴,:“那个,那个就是你的白羽哥哥。”

莫君如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啊”地叫了一声。

“哎呦妈诶。”沈飞吓了一跳,“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白羽哥哥……我的白羽哥哥,怎么变成这样了。”莫君如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围着叩头不止的邵白羽来回转圈,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指着老乞丐的鼻子骂道:“臭乞丐,你到底施展了什么妖术,把我的白羽哥哥搞成这样了。”

老乞丐见到她的搞怪样子,也是两眼一弯,咳嗽了两声,道:“跟你强调好几次了,别老乞丐、老乞丐的啰嗦个没完,我的本名是云烈,现在是你的师父,你可以叫我云老师。”

“我呸,又臭又脏,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师父呢。”

“靠。”莫君如的身上,存在着一股神奇的魔力,似乎只要和她交谈几句,就会忍不住暴粗口,老乞丐也不例外。他一怒站起,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逼近了疯丫头,道:“当初是谁可怜巴巴地向我祈求力量,搭救沈飞的。是谁告诉我不惜牺牲二十年光阴的,是谁……”

“好啦。”莫君如尖声怒吼,“我问你,我的白羽哥哥到底怎么了。”

“他啊,他想拜我为师而已。”

“白羽哥哥真是眼瞎了,居然要拜你这个又臭又脏的老乞丐为师。”

“靠,你个死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快点收了他,让他停下来吧。”

“不行。”

“为什么。”

“他心中执念太强,不适合进入仙道。”

“废话,没有执念的人都是庸才,哪会像白羽哥哥这样惊才绝艳。”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再说话。”

“什么状况。”

“你能别这么无脑吗。以目前的水准站出去,真是给我丢脸。”

“再说一遍,我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玄女剑都认主了,还说跟我没关系。”

“玄女剑。我好像有点印象。”莫君如眼睛一斜,回忆起了一些失去意识前的画面,“好像确实有一股力量,在我体内澎湃。”

“那是玄女之力,你已经是玄女剑的正式主人了。”

“玄女之力,我只知道玄女是黄帝的妹妹,我们脚下所踩的山峰叫做玄女峰,却从没听说过什么玄女剑。”

“剑如其名,玄女剑乃是玄女所持之剑,代代传承,传到哪一代,持剑者便是当代的玄女。”

“照你的说法,我是这一代的神女喽。”

“玄、黄二力相辅相成,玄为轻,变幻莫测,飘渺难寻;黄为重,沉淀尊贵,至高无上。”老乞丐打了个酒嗝,似笑非笑地叙述道,“你获得的轻之力,乃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力量,如果掌握了它的妙用,只怕晚上做梦都会笑的醒过来的。”

“真有这么神奇。”

“你就没事偷着乐吧。还不叫师傅。”

“师……”

“靠,你俩有完没完了,白羽的脑袋都要磕傻了。”沈飞再也看不下去了,充满愤怒地咆哮。

“哎呀,光顾听你啰嗦了,正事倒给忘了,快,快收了我的白羽哥哥。”

老乞丐神色一凝,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先别磕了。”

邵白羽闻令即止,一动不动,刺目的红血从额头流出,顺着两鬓淌下。

老乞丐又是叹息,道:“就这样,不要抬起头来,我问,你答即可。”

“前辈请讲。”邵白羽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为何想入仙门。”

“宣扬正义,除魔卫道。”

“正义如何宣扬。”

“用这双手。”

“怎样做。”

“尽诛妖孽,一个不留。”

莫君如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与她从小玩到大的白羽哥哥,感觉对方陌生的可怕。

老乞丐又是叹息:“果然,还是原来的你比较可爱。”

“请您收我为徒。”

“若我不收,你会如何。”

“力量之源,并非只有一处。你不予我,我便另觅它途。”

“你在威胁我?”

“我需要报仇的力量。”

“好。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请您明示。”

“你该知道,除了仙人指路之外,蜀山还有一条通天路。”

“我明白了,请您指引路的方向。”

“不急。”老乞丐沟壑嶙峋的脸孔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我必须提醒你……”

“不用说了,有关通天路的一切古籍中都有记载,我只想知道,它的入口在哪里。”邵白羽蓦地抬起头来,混沌一片的瞳孔引起莫君如的惊呼,她跪在邵白羽的面前,用双手拨开对方散乱的长,擦拭他额头上的鲜血:“白羽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睡着的时候,到底生了什么事情。白羽哥哥。你快点说话啊。”直到此时此刻,这个疯疯癫癫的傻丫头,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邵白羽温和地望着她,沉默良久。

这份沉默让远处的沈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身边的那摊血,那块沾着邵母血液的石块代表了什么。毫不夸张的说,莫君如,已经成为了邵白羽的杀母仇人之女。

多么可怕而残忍的现实。

这一切都是那位名叫炎天倾的疯子造成的。

沈飞很担心邵白羽的安危,很在乎他真正地想法,他拼命地想要移动身体,但是无能为力,这副透支过度的残躯,即便只是最简单的眨眼和说话,都非常吃力。

对力量的渴望在他内心萌芽,只属于少年人的那份豪情壮志,让他很想解放王剑,和炎天倾面对面的再战一场。

“冷静下来,沈飞。不要接受王剑的诱惑。”药人的声音适时的出现在脑海里,沈飞看不到他,却清楚他一直都在身边。“之前你躲在哪了,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如果是你的话,再多几个炎天倾,也不在话下。”

“我若出手,场中其他能喘气的人,便必须死,你觉得哪个更划算。”

“额……好吧。不过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要提醒你,邵白羽已经疯了,你不能再像原来那般和他相处了。”

“他是我的朋友,他疯了,我便跟着一起疯。”

“你有毛病吗。”

“你管不着。”沈飞强行中断了他与自己在脑海中的谈话,借着清新的日光,重新望向白羽。

后者轻轻抚摸君如的颈子,露出温和似清风的微笑:“等一下你问沈飞吧,有更加要紧的事等待我来处理。”他轻轻一推,君如倒了下去,老乞丐的瞳孔微微收缩,“请你指引通天路的入口。”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当然。”

“那好,先让母亲入土为安,然后向族里交代一下,我就在此处等你。”

“不需要。”

“需要的。”

“那好。”阳光穿透乌云,照射在废墟中。邵白羽毅然站起,瘦弱的身体在清风中微微抖,他苦笑两声,伸出双手,将散乱的长拢于脑后,揪成一个小辫。

接着走到母亲尸体面前,双手合十,“母亲,请原谅孩儿的不孝,不能让您入土为安。”

老乞丐浓深的眉挤成了一个黑嘎达。

邵白羽道:“原谅我的自私母亲,我要您亲眼见证,孩儿走上神坛,为您报仇。”

天空中各色霓虹炫舞,众仙人相继赶来,屏息望着眼前的废墟,看着废墟中的男孩极尽温柔地抱起母亲,一步步地穿过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村民。

“樊村的老少啊,我邵白羽在此立誓,血债必由血来偿还。”

第二十九章 通天路

莫君如身体委顿,双目空洞,呆呆地道:“老头子,到底生了什么,邵母怎么……怎么……我父亲呢。”

老乞丐低下了头,道:“很遗憾,除了你们三个,晚宴上的宾客无一幸免。”

“父亲。”

“云,云前辈。可否请您为我疗伤。”沈飞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们。

老乞丐道:“你起来要做什么。”

沈飞道:“和邵白羽一起,入通天路。”

“你也疯了?你知道通天路是什么。”

“我是邵白羽的朋友,我目视了一切惨剧的生,我怕心里的那份悲痛会将他彻底压垮,我要为他分担。”

“你们俩真是好朋友。”

“当然。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好,你坐过来,我来为你讲讲通天路的由来。”

“师兄,我不知道之前生了什么,但你真的要引他们进入通天路吗?那是一条绝境啊。”铁背上人双手合十,出现在废墟中。

“对别人而言或许是死路,但对他们,却不一定。我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命运的印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老乞丐沉了沉,望向沈飞,道:“何况踏上通天路,也并非只有坏处。”

“通天路是什么。”

“要想知道通天路是什么,先要了解蜀山的历史。”老乞丐看透人世沧桑的目光,遥遥地飘往天际,“一千年前,蜀山剑派的创始人无涯道祖为寻求天地至理,决定从世间最高处,蜀山峰方栦山山顶接触日月之精华,于是,便骑上黑驴,独入蜀山。那时的蜀山还是和西北荒漠并称的大凶之地,无涯道祖历尽千辛万苦,才总算达到峰顶,面朝日月,一坐十载,小窥天地之玄妙。已过六旬的老人寿元倒行,重归年轻之体态。不仅如此,窥得日月精华的他,掌握了逆转乾坤的妙术,施展惊世之神通,改变蜀山之气候,清散弥漫在山林间的毒雾,使得这里不再被列为人类的禁地。

无涯道祖一心振兴人族,频施妙法,展现神迹,获得足够的尊崇后,便开堂授课,予蛮荒之人以启迪。

世人有感其恩,携手创立蜀山派,以神明之礼供奉之。时间日久,无涯道祖深感世人资质之悬殊,心念之差异。若以同样的方式,将同样的道法传授给每一个人,一来力有不怠,二来可能会授恶人以利器。

所以,他便二度下山,云游四海,收下了六名有缘人,这六名有缘人,也就是现今蜀山六座主峰峰主的祖师爷了。他将毕生绝学倾囊授予这六人,并命令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再寻有缘人传道授业。六人领命,祖师独守方栦山山顶,一晃数个春秋。

某一日上,身边积雪消融,怪石嶙峋的山崖边上,竟是露出了一副风尘仆仆的少年面容,少年见到他喜笑颜开,像是终于完成了人生的使命,只说了一句话,便昏过去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愿以您为师。”老乞丐道,“这个人,便是之后接任了无涯道祖的位子,成为蜀山剑派第二代掌门人的青山道人了。

青山道人之资质,甚至还在无涯祖师之上,祖师对其甚是喜爱,日夜将他带在身边。并认定他为蜀山峰之主。但青山道人毕竟也要收徒,于是,无涯祖师便施展**力,将青山道人上山前,所经之地、所历之艰险,全部浓缩为一道十公里左右的山路,规定通此路者,由自己亲传道法。”

“这条路,就是通天路了。”

“还不是。”

“无涯祖师没有想到,自己将入蜀一路上的艰险困阻,压紧收缩、累积叠加之后,这其上的艰险居然成几何倍数向上翻增了,甚至连自己的几名亲传弟子,偶入其中都不能脱身。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施展法力,将此路延伸至五十里,这才有人能够通过。但也仅限于修道者而已,对凡人而言,这仍是一条死路。

他又想施展法术,但就在这个时候,予他以力量的星海月盘却产生了波动,方栦山被黑云笼罩,降世的巨大雷霆像是真正的天人降下的惩戒。

无涯道人惨死,临死前施展最后一道道术,将最心爱的徒儿青山道人送出蜀山。

这之后,一连六日,蜀山其余六座主峰,也相继遭受同样的事情,直到第七日,青山道人回主峰继任教主之位。他说,逆转乾坤之法有违天意,命令还活着的几人,再不可将这种逆天的道术传授下去,也再不可使用。

青山道人说的没错,不听从告诫,枉用逆转乾坤之道术的师兄弟们,相继遭到天雷的屠戮,死状凄惨,原本对他继任教主之位颇有微词的众人这才安分下来,承认了他的教主身份。

青山道人命令众人离开,自己独坐山上,如老师当年一般对月看了三载,终有所获,创出顺应乾坤之道术。以万兵之“剑”为母体,吸收自然界的元素,继而以天地元气催之。他将师兄弟们相继召来,传其所悟之天术,并将蜀山派,更名为蜀山剑派。

此后,青山道人以铁腕掌控门派,设立教中规则、戒律,破戒者一律予以严重的惩罚。召存仅活于世的三位师兄,共写天书,以此为基点,兴本教之基业。彻底明确蜀山收徒的方式有两种,一为仙人指路,引有缘人入仙门。二为过通天路,凡过通天路入蜀者,皆由掌教亲传,无一例外。

若干年来,仙人指路比比皆是,但入通天路而存活者,则少之又少,渐渐的,主峰人才凋敝,远远没有其他六峰来的蒸蒸日上。

无奈之下,青山道人只能再度降低通天路内的危险性,并规定,每十年,选六峰资质卓越者,进入方栦主峰进修。

这个规定一提出,其他六峰自是反应强烈,奈何蜀山之基业,大部分都由青山道人奠定,所以,也只能默默承受。而其门下的弟子,为了习得更高深的道法,接受更强大仙剑的传承,也很乐于入主峰进修,并将此视为荣耀。”

“那到底有没有活着走过通天路的例子啊。”

“五百年前有一个,四百年前出现了第二个,我和师兄,是第三和第四个。”

“照这个算法,两百年才有一人通过通天路?”

“概率是不大,不过嘛,若能通过通天路,好处则是大大的。”

“为什么。”

“因为通天路明令只有入蜀之凡人方可进入,其他蜀山弟子,一概不得入内,所以,蜀山各前宿名辈,也就是那些吝啬的、不愿意将贴身仙剑交出来的小气鬼们,都选择将仙剑投入此路当中,我这柄洛鸣剑,便是在里面拾到的。当时,它已经沉睡了七百五十年。”

“好强。”

“当然。你、邵白羽和当年的师兄与我很像,所以,我认为你们活下来的概率未必为零。”

“我也要去通天路。”莫君如嚷嚷。

老乞丐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道:“府上无一条活口,你还惦记着这些,你这臭丫头,真得长点心了。快去,把你爹和府上的其他人都埋了,我让师弟,为他们做个法式,早些往生。”

“不要,我也想陪白羽哥哥。”

“陪,陪什么陪,陪葬啊。”

“咳咳。”铁背上人低咳。

老乞丐慌忙掩饰,道:“哎呦,不好意思,说漏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没听见哈,都没听见哈。”

沈飞无语,努力地挑了挑眉毛道:“大师,我看洛鸣剑有疗伤的能力,赶紧让它给我疗伤吧,我得赶着和白羽一起动身啊。”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我自小无父无母,没有牵挂,无论如何,都要拉白羽一把。”

“那好吧,我允你二人入通天路!”

……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艰险蜀道上,沈飞和邵白羽并骑前行,马蹄声清脆响亮,离得上远,以引得林鸟腾空,于头顶盘旋,不敢下落。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块只剩下半截的石碑,石碑古老,碑身上生满绿苔,从两人站立的角度,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上写的是个路字。

路。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老乞丐盘腿坐在洛鸣剑上,指着眼前的山路说道,“前路艰险,你俩自求多福吧。”

邵白羽对着老人,感谢地拱拱拳,道:“您能引我至此,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下感激不尽。”

老乞丐眉毛一挑,放下酒壶,定睛打量他道:“你似乎冷静了一些。”

邵白羽道:“多谢前辈关心,白羽已经没事了。”

“你的母亲呢。”

“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真的忍心,不让她入土为安?”

“邵家藏有一枚寒珠,入口可保肉身不朽。”

“定灵珠。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邵家会有一枚。”

“这是祖上传下的宝贝。”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入此路,便再无法回头,外面的人谁都帮不了你。”

“谢前辈提醒,晚辈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呢。”老乞丐指指沈飞。

后者挺了挺脖子,道:“当然。”

“那好,进去吧。”

“驾。”白瀚王和墨玉原地直起上身,嗖的一下,跃过了石碑,两人像是进入到一个异次元世界,瘦高的身影,瞬间就看不见了。

老乞丐面容冷沉,手诀一变,洛鸣剑化作流光,直奔方栦主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要问为什么。

我只能回答,这就是所谓的凌云壮志。

哈哈哈。

……

第三十章 神殿、逆瀑

石碑的那一边,仍是蜀道,阴森森的蜀道,扭曲怪异的蜀道。

沈飞看着倒在路边的森森白骨,头皮阵阵麻。

“沈飞,有没有后悔,脑子一热陪我闯了进来。”邵白羽拍了拍马背,抚慰白瀚王安静下来,同时温和地说道,“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嘿嘿,还真被你说对了。”沈飞笑嘻嘻地回答,“我确实后悔了,后悔的是,当时没有随便找个仙人,拜师学艺。咱们当时如果真拜师了,仙人们必定像守护财产一般,时刻盯着咱们,也不会一窝蜂地拥出去,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帮家伙虽不顶事,但毕竟不是怂包,有他们在,那炎小儿,也就不敢太过放肆了。”

“呵呵。”白羽低笑,“以炎天倾的能耐,就算多几个三流仙人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的。”

“人多力量大嘛。”

“沈飞。”

“怎样。”

“我真后悔,没早一点认识了你。”

“现在也不晚啊。”

“呵呵,有些迟了。”邵白羽惨笑,“你知道,我抱着母亲回去,族人们怎么说吗。”

沈飞沉默,等他继续。

邵白羽道:“我母亲惨死,他们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悲伤,反而各个幸灾乐祸,大吵大闹地要分家呢。”

“人心如此,不必介意。”

“是啊,人心如此。除了你和君如之外,没人是真心待我的。”

“有我俩,已经足够。”

“昨晚的事情,你见到了。”

“见到了。”

“我母亲的死因,千万不要向君如透露。她还太小,太天真,承受不了这份苦的。”

“放心吧,打死也不会说的。”沉了一下,沈飞望过来道,“你也还没成熟到独自抗下这份苦的地步。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泄。”

“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在我面前,不要说这样的狠话。没有这个必要的。”

“是,我明白。”

“别忍着了,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我自小无父无母,不知道亲人关怀的滋味,但无数个凄冷的夜里,却总是寂寞孤单的惊醒,渴望身边能有个亲人作伴。”

“我最亲的人已经死了。”

“我便是你的亲人。”

“真的吗。”

“记得咱俩第二次见面时,你说过些什么吗。”

“夸你帅吗。”

“你说要和我结拜。”

“是啊,我是说过。”

“还算数吗。”

“当然。”

“那好。”沈飞跳下马背,挥手示意白羽过来,“我俩便在这里,对月起誓。”

“好,对月起誓。让天地鉴证。”白羽激动万分,跌跌撞撞地滚落马背,跪在沈飞的对面。

两人抬头望天,双手互握:“我沈飞。”“我邵白羽。”

“对月起誓。求天地鉴证。”

“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轰隆,扭曲的天空中降下了旱雷,像是老天真的听到了两个少年人的声音,雷光闪耀中,邵白羽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悲伤,紧紧拥着沈飞,哭泣了起来。

他的泪浸湿了沈飞脏破的衣衫,他总归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仅仅是个孩子。

这一日,是两位人皇结拜的日子,被永远永远地载入了史册。鉴证了这个特殊时刻的,只有一个人——药人。

他躲在暗处,静悄悄地注视着一切的生,眉头深锁为一个大大的川字。

……

洛水之柔光罩住了老乞丐遭酒气腐蚀严重的身体,这个真名为云烈的老人,御剑直上方栦云顶,撞入玄青宝殿。

飞瀑逆冲,仙气缭绕,一位布衣道人盘膝坐在瀑布激流之上,滴水不沾。

——上善若水。

这是修道之人毕生追求之极致境界。

布衣道人眼皮微微抖动,他身后的飞瀑激出一道水剑。老乞丐一展洛鸣,劈开水剑,径直走了过来。

布衣道人这才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瞳孔中,光芒内敛,在最深处,凝结为一把小小的道剑。这柄道剑明明藏在瞳孔最深处,细小如针,却又历历在目,仿佛随时会划破时空飞来,真是玄妙无比。

“师弟,这么慌张的闯入玄青殿,到底有何要事

老乞丐在水潭前站定,面容严肃地道:“饕餮解封,魔教妖孽公然在蜀山脚下杀人,算不算大事。”

“我早知饕餮解封,却没想到,魔徒们胆敢公然来蜀山挑衅。”

“你知道饕餮被解封了?那怎么不提前预警,也好有个防备。”

“饕餮之事,关系甚大,我担心咱们自乱阵脚。”

“杞人忧天。这下可好,蜀山的脸真是丢尽了。”

“到底怎么回事。”

当下,老乞丐将初入莫府遇见两位惊世少年,仙人指路传莫君如玄女剑,魔剑饕餮出鞘,自己惨遭暗算,直至最后,引两人入通天路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在这个故事的末尾,布衣道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深如寒潭的眼睛闭合上,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没想到一日之间,居然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果然九龙现身,会带来巨大的不祥啊。”

“你怎么确定是九龙的。”

逆瀑一顿,布衣道人掀开额头上的灰,露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一道拥有火烧般融化的皮肉,断口又非常齐整的伤疤:“在火光冲起的时候,这道伤痕又痛了起来。”

老乞丐身体微微颤动,道:“我以为它已经好了。”

“永远好不了的,这是九龙的诅咒。”

“我没见到那柄剑。”

“那样巨大的火力,只有倪老儿才能出,想必是在你赶到之前,先离开了。”

“难道这几年,他一直藏在蜀山脚下养伤?”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

“召集六峰峰主,共商大事。我们蜀山已经沉寂得太久了。”

“你要公然和魔教开战吗。”

“战幕早在八年前便已经拉开,只是这些年为了养伤,我一直按捺,没有机会出手罢了。”

“听你的语气,像是已经有了计划。”

“先从引蜀中千山归心开始吧。”

“你确定要从最难搞的开始吗。”

“蜀山的离析是因为外力的减弱,当魔教大张旗鼓的作恶时,各仙门为了自保,一定会重新归入本门之下的。”

“那两名少年怎么办。”

“他们是人才,但都有心结,身上戾气太重,不适合我蜀山的道术。”

“啊?我没听错吧,本来我还担心会被你怪罪呢。”

“我的想法和你一致,宁可身边一群饭桶,由我费力地为其开光引路,也不愿意,经自己之手,教出一个难以控制的异兽。”

“那二人岂不是死定了。”

“也不绝对,若他们真的走了出来,便证明确实与我派有缘,到那时候,即便明知后患无穷,我也会倾囊相授,这是我们蜀山剑派传承已久的规矩。我会遵从。”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人走出那条路的。”

“我俩不是人吗。”

“当年是师傅暗中出手相助,否则,怎么可能出的来呢。”

“嘘,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屁话没说,就答应了引他们入通天路,老家伙我本来以为你会如师傅当年那般惜才,出手帮忙的。”

“呵呵,你放心,我会偷偷地瞅一眼的,如果确实惊才绝艳,并且未被仇恨支配,或许会拉他们一把,当然,如果结果相反地话,呵呵……”

“师兄,这些年闭关,你的心变硬了许多。”

“师弟,我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你该清楚。”

“放心,我知道规矩。只要你不出手,我是绝对不会出手干涉的。”

“记住你说过的话。”

“当然。我可是云烈啊。”

“呵呵,蜀山之虎。多久没有见你这样斗志昂扬了。”

“那个名叫炎天倾的小子,可是彻底把我激怒了。”

“没必要和晚辈一般见识。”

“你是没亲眼见到他,见到了也会和我一样的。”

“呵呵,晚辈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让晚辈们自己解决,我的亲传弟子,绝不在他之下。”

“他啊,钝了点。”

“这样的人,才能触碰到道的极致。”

“这些年,你也没一心一意养伤嘛。”

“这八年来,我就做了两件事,其一,养伤。其二,塑造一个足以继任自己位置的接班人。”

……

通天路内的一天,等同于正常环境下的一个星期,沈飞和邵白羽在入口处磨蹭了小半天的时间,以外界的时间计算下来,大概已经有三四天的时间过去了。

白瀚王和墨玉并驾前行,出人意料的,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大的阻碍,只是在翻越一座矮丘时,花费了些气力。

身边鸟语花香,绿草茵茵,宛若仙境,在进入前方的峡谷后,悦耳的水声清晰可闻,两人相继下马,牵着坐下骏马进到谷内。

清风拂面,香气缭绕,色彩艳丽的迷人花谷当中,挺立着一座炊烟袅袅的秀气草屋,有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晾晒被子。

这美妇上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小肚兜,裸露出肩膀和手臂,下半身穿着长筒宽松的裤子,赤着脚,每个粉嘟嘟的脚指头都被花彩涂成了不同的颜色。一头黑长的秀,被一条彩绳用心的梳在脑后,迎着阳光的笑容比醇酒更加醉人。

两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远远地望着妇人,竟都怦然心动。

这可不是少女们的青春靓丽,而是成熟妇人才有的美艳动人。即便是同样气质的邵母,用来跟这位美妇做比较,都相形见绌了不少。

两人都看得痴了,不禁便向着草屋走了过去,离的近了,才现,色彩艳丽的蝴蝶争相围着妇人起舞,一只小松鼠,懒洋洋地趴在妇人的肩膀上,像是在那迷人的体香中睡着了。

两人张大了嘴巴,同时说道:“你……你是丛林女神吗。”

妇人似是早已现了他们,迎着阳光迷人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啊,只是个上了年纪的村妇而已。”

沈飞呆呆地望着她,痴痴地道:“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村妇啊。”

美妇娇笑一声,娥目扫来,媚波如电,“小弟真会说话。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想必是误闯进来的旅人了。”

“旅人?误闯进来?”邵白羽微微蹙眉,问道,“这里不是通天路吗。”

“呵呵呵。”美妇巧笑,高挺的胸脯随着略显放荡的声音上下起伏,呼之欲出,直看得两个热血少年鼻血狂喷,忙着避开目光,她道,“什么通天路啊,这里明明是万花谷啊。

“万花谷。”忙着堵住鼻孔的两人同时一惊,“什么万花谷。”

“看来啊,你们两个小坏蛋真是误打误撞走进来的。这里是药王殿万花谷啊,我是药王刑泰的夫人,沈碧娇。”

“药王刑泰?沈碧娇?”两人都觉得脑袋一阵阵晕,急着报仇的邵白羽更是心急如焚,语气直冲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明明是在通天路上。”

美妇娥目一剜,略带责备地说道:“小弟弟,出门在外,讲点礼貌,不然可是会吃亏的哦。”她倒是对沈飞极是喜爱,将手中的衣服晾好后,便径直走上来,拉住了沈飞的胳膊,“小弟,我看你面善,怎么称呼啊。”

后者但觉醉人的体香迎面扑来,手臂肌肤湿热,相贴的触感滑腻腻的,让他脸颊臊红,小鹿乱撞,少不更事的沈飞,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不敢抬头,看美妇一眼,只能随口应付着:“我,我,我叫沈飞。”

美妇嗤笑,宛若银铃之音,“你也姓沈啊,难不成是我失散已久的弟弟,难怪咱们这么有缘了。”

她更加亲昵地靠上来,相触的肌肤让沈飞意乱情迷,几乎忘了此行至此的目的,幸好面容严整的邵白羽过来提醒,“沈飞,不管这里是不是通天路,我们都要走了。”

“好,好。”沈飞哪里敢看美妇一眼,磕磕巴巴地答应着,“白羽说的对,我,我们是该走了,再见。”

美妇倒也不阻拦,任他牵着墨玉远远地逃离了开去。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两人闷头前行,美妇银铃般的笑声始终萦绕在耳边。

第三十一章 鸡不取食,狗不敢吠

确如她所说,这里是一片山谷,周围只有花海和碧潭,没有出口,无奈之下,两人决定另寻道路,可惜,刚刚走回入口,就现来时的道路隐没无踪,前方不远处,便是入通天路时,经过的那块断碑,断碑是条界限,只可入,不可出。好诡异,邵白羽不禁动怒道:“莫不是那云老儿既不愿意收我为徒,又怕我入魔,所以故意将我们引入这处绝地当中。”

沈飞知他报仇心切,宽慰道:“不如我们先去那妇人居所投宿一夜,向她打听些情况。”

“也只能这样了。”

这样,两人两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草屋内,烛光婉约,沈飞的心里暗暗的有些期待,整整衣衫,正待敲门,却有“咿呀”之声,从屋内传来。

两人少不更事,哪里知道这“嗔”声代表了什么,极为无趣地敲打房门,“夫人,刑夫人在吗。”

在两人敲门的时候“咿呀”之音并没有马上停止,显然是屋内之人还在沉醉,直到敲门声实在无法忍受,屋里面才有了窸窣的穿衣声,片刻后,阖实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妇人娇媚如花的容颜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她丝蓬松,衣衫不整,望过来的目光稍稍有些尴尬。

沈飞和邵白羽直到此时,才知道刚才的声音代表了什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俩实在无处落脚,不知在您这借宿一晚可好。”

“屋内狭小,无处落脚,你俩进来喝杯水吧,至于夜里休息,恐怕只能在屋外将就了。”

“当然,当然。”沈飞打眼一扫,见到一位白俊的书生端着竹简坐在桌前,便道,“没想到药王这么年轻,幸会幸会。”

后者淡淡一笑,对着二人点点头。

沈飞还想上前客套两句,却被邵白羽拦下了,“兄弟,他不是药王,快走吧,别自找没趣了。”

美妇脸颊一红,道:“这位是我的表弟,知药王上山采药,怕我一个人危险,便过来陪我。”

“哦,原来如此。”

沈飞恍然大悟,与白羽对视一眼,心道:咱俩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抱歉,抱歉。我们讨杯水喝,这就离开了。”

“后院有些青草,带着马匹过去吃吧。”

“谢谢。”

“敢问,想要出谷,该如何走。”关门之前,邵白羽对着白俊书生问道。

俊朗书生合上竹简,平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花谷为药王创建,分前坪和后坪,前坪便是药王和其夫人的居所,后坪则是花谷其他居民的住处。欲往后坪,需从水潭最深处,绕行。

“水潭最深处?”

“是的,那是去到前坪的唯一方法。大概要闭气一刻钟的时间。”

在俊朗书生说完这些的时候,美妇的表情明显僵硬,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将两人送了出去,重新阖上了房门。

屋里的烛光熄灭了,“咿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刻意压低了许多。

两人牵马绕到屋后,果然看到一小圈栏杆围着几头卖相不错的黑马,两匹马王一至,这些黑马不免躁动,墨玉撩蹄嘶鸣两声,一众马匹才安静下来,向着角落里聚集。沈飞见它们害怕,便劝白羽不要过去打扰,后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马厩外摞着厚厚的草垛,两人当下跳了上去,向后倚靠的时候,却觉得被某样种尖锐的事物抵到了后背,当下翻看草垛,却见厚厚的草垛下方,埋着一具干瘪的人骨,抵住他们的,便是这副骨架凸出在外的肋骨。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陷入沉思。

……

夜里,沈飞听到门声,起来查看,见名为沈碧娇的美妇人端着长、宽俱为一尺的精致木盆走出来,香肩半露,浓密的乌缎子一般披散着,体香诱人。

关门的时候,她的目光跳动了两下,姿态婀娜地向着山中碧潭移动过去,沈飞凑到门前,隔着门缝向里看,现屋内火烛重新燃起,那少年书生已经不在了,奇怪的是,桌子上的竹简却未被他带走。

沈飞眉头一紧,沉思片刻,循着美妇的香味跟了过去。

他脚步沉,呼吸重,跟踪伎俩可谓拙略,走在前面的美妇早已现了,但并不戳穿,径直走到水塘前,掀起清水,清理身上的汗渍。

沈飞面颊酡红,滚烫,喉咙剧烈地咕咚了一下子,躲在石头后面偷瞧。

观看美人洗澡?

这么猥琐的事情似乎不该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而那美妇更是特别,明知被人偷窥,没有丝毫扭捏之情,一边动作柔美的洗头,一边用温布清理身子。

她的外衣薄薄的,在雾气弥漫的水池前如同一层膜,紧紧地贴在身上,将她曼妙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沈飞看得呆了,脖子伸得长长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擦。”一声擦响。

沈飞心中一凛,身体瞬间僵硬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潭中,便见瀑布般的黑划过半空,剔透晶莹的水滴凝结为霓虹,美妇勾人心魄的目光穿透浓雾而来,在自己绯红的脸上深情婉婉地“舔”了一口,接着,身体一倾,跳入潭中。

沈飞手抚胸口,极力安抚快要跃出胸腔的心脏,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碧潭。许久之后,仍不见美妇露出头来,不免心慌,跌跌撞撞地跑到潭边,倾身向水中观望。潭面平静,沈飞努力地拨开碍事的水雾,但仍看不真水下的境况,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离水面越来越近。

“哗。”的一声,柔若无骨的“蛇臂”弹出水面,一把勾住了沈飞的脖子,美妇精湿着衣衫,充满魅惑力的诱人丰唇,在沈飞左侧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来吧,随我来水中。”她的双瞳中跳动着蛊惑的光。

沈飞与其对视的眼光逐渐变为和其相同的颜色,不加抵抗的,随着美妇,滚入潭内,与此同时,身后的密林之中现出一个人影,这人脚步虚浮,轻飘飘地来到水塘前,看到水面上越聚越多的血污,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边,睡至清晨方醒的邵白羽,在充满肉香的茅草屋内,见到了手握竹简的白面书生。

邵白羽微微蹙眉,走进屋去,道:“你还不走嘛,不怕药王回来?”

书生也不抬起,淡淡说道:“来就来喽,我是碧娇的表弟,怕什么。”

“你真是他表弟啊。”

“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那你俩昨晚还……”

“这叫亲上加亲。”

“我觉得你没说实话。”

“哈哈哈,当然,逗你呢。”

“你很无聊诶。”

“是很无聊啊,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无聊,所以只能在床上多下些文章了。”

“你们都被困在谷里?”

“万花谷的人,终身不得离开。”

“为何。”

“原因你自己去找吧。”

“屋后有一具尸体。”

“哦,正常,药王经常用人试药。”

“你怎么说的这么平常。”

“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你不怕也被药王杀掉吗。”

“怕,有用吗。”

邵白羽沉吟,狐疑地打量对方,道:“你真不着急走?”

“不急。”

“沈飞和药王夫人都去哪了?”

“不知道,我醒来屋里已经空空如也。”

“你又在说谎。”

“何以见得。”

“直觉。”

“呵呵。”

“我想去找他们,你要一起吗。”

“不了,前坪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是寻不着,肯定便是去了后坪,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那好,我自己去找。”

“去吧。”

邵白羽抬步跨出门槛,前脚踩稳时,忽侧过头,语气阴沉地说道:“话说,我的眼睛你似乎一点都不怕。”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道:“死人都见多了,何况像你这般英俊的后生。”

“呵呵,说的也对。”

邵白羽牵着墨玉和白瀚王在万花谷内转了一圈,最终走到水潭前,看到了岸边凌乱的脚印,“难道是下去了。”他深望过去,现水面下混混沌沌的,看不清楚其中的一草一物。

“真是邪门了。”他拍拍墨玉的颈子,道,“闻闻,这是你主人的味道吗。”

墨玉当真嗅了两下,上下摆摆头。邵白羽道:“既然这样,也只能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说罢,纵身一跃,跳入潭中。

水中冰寒刺骨,邵白羽四肢并用,向潭底疾冲,大概十一二米深的样子,便已触底,又寻找了一圈,果然见到一个洞口,不禁欣喜若狂,收紧了身子,奋力一扑,到了洞中,又游了几米,便见到了亮光,循着亮光,加快了踩水的频率,最终到达一个灯火通明的洞穴里,他大口喘息,挣扎着离开水面,平躺下来,休息半刻钟时间,便顺着火把,走出了洞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药田,有无数佝偻瘦弱僵尸般的人类,在田间耕作。

鸡不取食,狗不敢吠,荒草不生,人人浑噩,站在洞口,邵白羽能够清楚地看到蜜蜂窝似的混居屋子里,出入着数都数不清的瘦弱人类,如果说,前坪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园,那么后坪,便是失去了希望的人间地狱。

邵白羽本能的感到危险,急欲离开此地,但为时已晚,未等转过身来,便觉得脖子一痛,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四壁无窗的牢笼内,药王夫人是这座牢笼里,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活人。

他奋力挣扎,才现四肢都无法动弹,原来是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冷冰冰的石床上。

第三十二章 眼中的贪婪

混沌一片的眼睛里,放射出阵阵的冷光,仿佛是老天再度眷顾于他,在这充满绝望的的境地里,他反倒了冷静了下来,出奇的冷静,洞察力越以往无数倍,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掌握到。

上天不想让邵白羽死,却让他经历种种磨难,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是老天的意思。

药王夫人沈碧娇换了一身肥大的斗篷,斗篷里空无一物,白肉可见,沈碧娇的身材绝对傲人,沈碧娇的面容依旧娇艳,但此时此刻,映入邵白羽的眼中,这些诱人犯罪的魅惑都如毒酒一般难以下咽,他紧盯着沈碧娇双手中的石罐,心脏随着她一下下的鼓捣,而沉到谷底。

沈碧娇在一点点地碾碎罐子里的草药,就像在一点点揉碎自己的心。

邵白羽知道,此时自己必须拖延时间,所以出声问道:“夫人,咱们这是在哪啊。”

“嘘,我是药王夫人,可不是你的夫人,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沈碧娇也不抬头,笑骂道,“你啊,真该跟那位与我同姓的小伙子学学礼数。”

“沈飞?他在哪。”

“他啊,他就在……嘿嘿,想套我话,我偏不说。”

“夫人。”

“叫我药王夫人。”

“是,药王夫人。您把我困在这,可不太好。”邵白羽故意道,“一会儿药王进来,看到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都衣衫不整,怕是要不高兴了。”

“呵,臭小子,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离男人还早着馁。”

“这话我可得驳您一句,男人,乃是阳刚之人,凡怀有阳刚之气者,皆为男人,岂有胖瘦之分。”

“满口歪理。”

“你说不过我了。”

“我不想和你说。”

“药王夫人,您在研磨些什么啊,气味好刺鼻。”

“这个啊。嘿嘿。”沈碧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这个是忘忧草,是让你忘记所有烦恼和忧愁的绝世草药。”

她捻起露出的粉末,放到白羽的鼻下,“怎么样,是不是很香啊。”

“味道好呛。”白羽心中一凛,忆起古籍中记载的一段话,“南山之巅,有无忧草,味近于白鳞,汁甜如蜜,剧毒之物也,人畜初食之,精神亢奋,一连三日不眠、不饮、不食,嗜性无度。其后成瘾,每日必食之,若不食,则自内而外奇痒难耐,如被万虫啃食。”

想到那些在药田上耕种的佝偻蚁辈,白羽惊的一身冷汗,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样不好吧,万一我吃了这奇草,兽性大,做了什么伤害您的事情出来,可就不妙了。”

沈碧娇狡黠笑道:“放心吧,捆住你的这副锁具,是北海玄铁铸造的,就是身怀道法的仙人,也捆得住。”

“仙人。”邵白羽狭长的双眼骤然一亮,猛地想起了什么。

仙人。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有着连仙人都无法企及的绝世能力。

在难以察觉的角度下,邵白羽用右手扣住了身下坚硬的床板,有祥瑞的光芒在手心中闪烁,“一定要成功啊,一定要成功啊。”他在心里默念着。

沈碧娇却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拥有那般惊人的能力,见他脸孔坚硬,面色难看,还以为是被吓到了,仰起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没办法,在这片土地上,大家都是奴隶,只能活在药王的阴影下,没有人能够例外。”

邵白羽为了拖延时间,附和地问道:“药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碧娇道:“其实即便我不说,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分了。药王在这里建立药田,强迫和引诱误入的旅人吸食无忧草,迫使其为他卖命。这些上瘾者为了每日闻到无忧草的芳香,只能不分日夜的辛苦劳作,如同牲畜。”

“据我观察,药田中种的好像不是无忧草吧。”

“当然,药王怎么可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种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那无忧草到底都被藏在哪了?”

“嘿嘿,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前后两坪,最重大的秘密之一。”

邵白羽定睛打量对方,两道星眉微微蹙起,道:“你真的是药王夫人吗。”

“呵呵,我当然是药王夫人了。”

“这些人都是贪慕你的美色而上钩的?沈飞是不是也已经沦陷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愧疚。”

“愧疚。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只有怀有愧疚之心,才可以赎罪。”

“我身上的罪孽已经太重太重了,怎么还都还不清的。”

“你真的是药王夫人?”白羽第二次问道。

“名义上是吧。”沈碧娇的语气略有松动。

“你能从药王那里获得什么。”

“这是秘密。”

“我们明明进入了通天路,怎么成了万花谷。”

“这也是秘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说完之后,你便也将沦为奴隶。”

“如果上天降下恩赐,让你回到过去,你还会为药王做事吗。”

“我……大概会吧。”

“这么看来,你已经无药可救。”在沈碧娇惊讶的目光中,道道祥瑞之光自邵白羽身下的石床中流溢出来,龙的图腾欢啸着与其英俊的身影合二为一。“啪啪啪啪啪。”下一时刻,捆缚住白羽四肢、颈子的五只铁环同时打开,一只愤怒的手掌从下方伸来,打翻药罐,捏住美妇的脖子,狠狠用力。

沈碧娇被巨力推着,连退数步,后背抵住墙壁,她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敢说邵白羽是“男孩”了。

“怎样,我再问一遍,如果上天降下恩赐,你可愿意赎罪。”邵白羽混沌一片的眼睛逼视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让美妇抽搐。沈碧娇的脖子被捏的很紧,面带痛苦地张了张嘴。邵白羽稍稍卸去了些力道。

沈碧娇道:“我……我也是被药王控制的棋子而已,我真的……”不等说完,一股大力自勃颈处传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颈子折断。沈碧娇胡乱地扑腾着四肢,无限悲悯的乞求道:“别……别掐了,放过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邵白羽仍不松手,似在检验她话语的真实性,沈碧娇道:“小兄弟,饶我一命,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饶我一命。”

“那好。”邵白羽右臂用力,提起沈碧娇,用石床上坚硬、冰冷的锁链将之捆紧,接着捡起摔碎瓷罐的碎片——最锋利的一片,在她脸上摩擦,“说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如果这张诱人的嘴里蹦出来一句假话,我就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丑陋的人。”

沈碧娇用力地呼吸,瞪大的眼睛就像在看死神,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她看到了说到做到的决绝,这份决绝让她充满惊奇和疑惑,毕竟,邵白羽的年纪不过十三岁。

“听明白了吗。”邵白羽冷酷地问道。

沈碧娇娇躯颤抖,连连点头。

邵白羽道:“这里到底是通天路,还是万花谷。”

“万花谷。”

“万花谷是通天路的一部分?”

“差不多吧。”

“出谷的方法是什么。”

“没办法出谷,只能回前坪。”

“我再问一遍。”邵白羽威胁着将手中刀锋一般锐利的瓷片,向前递了递。

“真的没有出谷的方法,真的没有。”沈碧娇在有限的空间内,尽力的躲闪着,“真的没有。从来只能入谷,不能出谷的,这是万花谷的规矩。不骗你。”

“怎么可能无法出谷。”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前坪只有来路,而无去路,后坪是山中之城,只与前坪相连,走入的人,根本无法离开的。”

“你在骗我。”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你。

“如果没办法出去,药王种许多的草药做什么。”

“药王种的草药,名为四季常青,乃是顶级驻颜之物。”

“哦?这么说,你和药王都在靠此药维持喽。”

“差不多吧,记得那汪碧潭吗,其实那里面全是药水,我与药王每隔一段时间,在其中泡上一阵,便能永远不老。”

“你真的是药王的妻子?”

“可以这样说吧。”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刚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天地为证。”

“真的?”

“当然。”

“你应该清楚欺骗我的后果。”

“我不敢。

“那好,药王现在何处。我要找到他。”

“他就在顶层,但是身边有药奴的护卫,你抓不住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用的。药奴力大无穷,不惧死亡,而且绝对服从于药王的命令。”

“真有这样的人?”

“那是药王的杰作。”

“这样。”邵白羽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无忧草在哪放着。”

“你要做什么。”

“快点回答问题。”

“在仓库里。”

“带我去。”

“好吧。”

解开锁具,沈碧娇揉搓着红肿的手腕,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邵白羽道:“我的眼睛能够看穿一切,所以,不要给我动什么花花肠子。”

“我只是在想,门外把守着药奴,咱俩要如何除去。”

“这栋建筑里,每一层都有药奴吗。”

“除了我和药王身边的近卫,只有仓库前有药奴把守。”

“把他们叫进来,我来对付。”

“两名药奴可以轻易的撕碎你,你真的不怕。”

“怕有用吗,药王既然就在楼上,看你总不回去,肯定会怀疑的,到时候一样会死。”

“那你做好准备吧,我要唤他们进来了。”

邵白羽将瓷碗的碎片收入掌心,拉着她走向和门同侧的角落,摆好了前冲的姿势,双目紧盯着铁门的窗户,“喊吧。”

“兹瓦拉希德,哇亚撒。”沈碧娇的嘴里咕噜挂啦的蹦出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文字,没有一句能听懂的,不过很快,外面的守卫便给出了回应,随着一阵闷闷地拖拽声,铁门从外面被拉开,身长黑鳞的守卫走入密实,四下寻觅。

当看到角落中的两人时,流叶一般飞出的邵白羽,已经精准的用瓷罐的碎片切开了两人的喉咙。

他正待回身,却听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小心。”

药奴锋利如猫科动物的爪子,几乎与那个声音同至。白衣翻舞,邵白羽毫不犹豫的前倾身体,避开攻击,接着回身一脚,正踹中药奴的侧脸,不过后者全无痛感,挥舞着利爪再度攻来。

邵白羽以手支地,旋转而起,手中碎片连续切割在这名药奴的脸上,颈子上,身上,直到某一下刺穿了他的后脑,后者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来不及休息,后一名药奴已经踩着同伴的身体扑来,他们不仅悍不畏死,力大无穷,而且动作敏捷,邵白羽双脚在地面上连踩五下,身体津贴地面飘掠,在后背靠近墙壁后,悍然拔起,双掌一推,将瓷片摁入紧追而来的药奴双眼之中,两条血箭随即射出,闪身躲过对方胡乱、张狂的扑咬,邵白羽走到沈碧娇的身边,拉起对方,走出了牢笼。

在逃亡的路上,他不禁问道:“之前,你为什么出声提醒,我死了不是更好。”

沈碧娇干笑两声,闭口不答。

确实如她所说,除了身边的近卫之外,走廊上没有任何药奴出现,可见他们的珍贵。

一路顺利地到了仓库前,邵白羽望着并排守卫在那里的四名药奴,问沈碧娇道:“你能不能下一道命令,让他们自杀。”

“确实有这样的命令。但药王没有教我。”

“那还和之前一样,你让他们过来。”

“这四名药奴同进同退,不会离开仓库五米的地方,咱俩这个位置,我的命令不起作用。”

“真有如此精密的操作?”

“当然。”

“一打四,我也没有把握。看来只能智取了。”

放开沈碧娇,邵白羽快揉搓双手,祥瑞之光于手心中闪现,沈碧娇表情诡异的盯紧了他的手心,直到看着他将手掌插入地面,操控后土,捆缚四名药奴时,方才移开目光。

邵白羽施展轻身功夫,栖近了他们,顺利摘取其中两名的级。另外两名药奴,因为力大无穷,趁着同伴惨死的功夫,挣脱了束缚,邵白羽不和他们硬碰,边打边闪,最终刺瞎两人的眼睛。

回过头来时,沈碧娇仍是未逃,这让白羽心里咯噔一下,毫无疑问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换做是谁都会利用机会逃跑的,可是,沈碧娇没有这样做,这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厌倦了被药王控制,想要借刀杀人。还有一种可能则是,身为药王近臣的她有着更大的图谋,所以,一直紧跟自己,谋而后定。

这两种可能的情况里,邵白羽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在牢牢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时候,沈碧娇眼中的贪婪光芒,绝不是假的。

他握紧了右手,看着沈碧娇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微笑时,方松开,叹了口气,问出与之前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不跑。”

第三十三章 无忧草

“你的轻身功夫那么好,我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你倒是明白。”

“帮药王为非作歹了这些年,这点心计还是有的。”

“你就任我宰割了。”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

“那好吧。”

之后,邵白羽将仓库内的无忧草全部拖到了外面,让这股奇特的香气顺着清风,流入每一个劳作者的鼻端,这些嗜毒者对无忧草的味道非常敏感,始一接触便四下张望起来,可惜仍寻不准位置,邵白羽心中一动,干脆取来火把将其焚烧,让刺鼻的毒烟直上青天。

这一下可炸开锅了,大量在田间耕作的人们,四肢并用地疯狂冲上高岭,与药王派来的药奴厮打在一处,双方激烈搏斗,邵白羽趁机登上高塔最顶层,潜入药王的房间。

让邵白羽惊奇的是,药王的房间里,居然是满满一片粉红的颜色,安静的老人坐在一张藤制的摇摇椅上,面朝窗外,背对自己。

房间内,纱帐翻飞,香气诱人,邵白羽并无刻意掩饰,笔直走向药王,探出右手,纤细的手指眼看就要抓在药王的身上,却猛地止住动作,他回过头,面向沈碧娇道:“药王,你还要藏吗。”

沈碧娇站在重重纱幔之后,诡异地笑着:“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小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从一入谷,我便产生了怀疑。你身上芳香四溢,花蝶、彩蜂流连其上,甚至连我和沈飞都对你心动,这绝不是巧合,一定是施用了某种具有催情效用的药物。”

“这能证明什么。”

“这证明,你深谙药理。”

“可能是从药王那里学的。”

“我开始也这样想,可后来在马厩里现的男尸身上,明显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新死不久,当时沈飞就怀疑你了。”

“沈飞?那个小家伙可不会怀疑我的。”

“你也太低估他了。”

“呵呵。”

“之后,我进入后坪,看到这漫山遍野全是男性,更加加深了对你的怀疑,试想,如果真的是被药王控制,强迫着做这些事情,肯定会不断有人反抗,不会存在这么大量的奴隶心甘情愿的任人摆布,除非他们能从中得到好处。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本来是要跑的,可惜晚了一步,被你偷袭,带到了牢里。幸亏天无绝人之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救了自己一命。你被我控制心知难以逃脱,便干脆将计就计,一边全力帮助我以骗取信任,一边悄悄观察,在彻底明了的我能力以后,做出最后的反击。”

“呵呵,你这些都是猜测吧。”

“是啊,因为这个推理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迟迟不敢决断,是否应下杀手,毕竟服从于我,对于已有的统治,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直到进入这间屋子。”

“这屋子怎么了。”

“进入了这间屋子,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药王这个人物架空,而将自己虚构成他的夫人。”

“为什么。”

“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的情况。”

“你虽然深谙医理,但毕竟双手空空,不懂拳脚之术,面对强壮的男人,很可能一个不慎反遭挟持。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你虚构出药王这个人,将所有的关卡,布置在这间屋子里,对方为了离开,就一定会利用你找到药王,要找药王,就必须进入这间屋子,而这个时候,就是你绝地反击的时刻。”

“好笑,那我干嘛不多带几个药奴在身边,非要担这种风险。”

“药奴虽然力大无穷,没有痛感,但是反应迟钝,而且做某些动作时,需要指令。想必,你怕一旦自己将命令下达成保护自己,以他们迟钝的大脑会不顾一切的消灭敌人。那样子,很可能导致自己的受伤,甚至玉石俱焚。”

“呵呵,你的推理真是精彩。”沈碧娇冷笑着鼓掌,“你不想看看药王的真身吗。”

“我怎么敢碰他。”

“不碰是对的,那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毒人,只要接触到,便一定会死。”

“终于决心摊牌了吗。”

“我将这房间,设计成炫目的粉红,将香气充斥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一进屋就能猜到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进而怀疑药王的身份,你觉得是为什么。”

“证明你有信心哪怕他们不触及毒人的身体,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答对了。”

“砰”的一声,毒人爆炸,四散的毒粉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邵白羽急着捂住鼻子,可惜为时已晚,但觉足下一软,身体已经虚弱地跪倒下来。

沈碧娇张扬而开心地笑着,高抬着美艳的长腿一步步地走过来,轻轻抬起赤足,踩在白羽的脸上,“小兄弟,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如做了我的姘头,日夜服侍我可好。”

“好啊。”邵白羽苦笑。

沈碧娇道:“先把我的脚舔干净。”

“好,我这就舔。”邵白羽狭长的双眼骤然一睁,嘴巴一张,咬中沈碧娇的秀足。后者“啊呀呀”地惨叫起来,急着缩回脚,奇道:“怎,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在她惊讶的目光下,邵白羽冷笑着站起,白衣翻舞,如同死亡的绞绳一般,捆死了对方的颈子,“你不知道吧,那名被你嘲笑的少年,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他早已怀疑你了,所以,将一枚可避天下奇毒的珠子,提前交给了我。”

“不,不要杀我,杀了我你就永远出不去了。”

“说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吧。”

“好,好,我说,我说。”

轰隆隆,平地惊雷,晴朗无云的天空中,忽然涌现出了一条条毒龙般的黑色雷霆,地面开裂,整座山体从中裂开,似要崩毁。

沈碧娇双目血红,惊恐地望向天空,失声道:“糟了,他要杀人灭口,他要杀人灭口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都会死了。”

“他是谁。”

“前后两坪的真正主人。”

“是谁。”

“他是……”

同一时间,万花谷前坪,身材瘦高的男人踩过厚如棉毡的花地,径直走向草屋,一把推开虚掩的屋门。

屋内正聚精会神对着手中竹简施法的俊朗书生在察觉到有人进来后,蓦地止住动作,两眼一眯,望了过来。

在他收手的同时,后坪的崩溃之势便告终止。

“是你。”书生失声。

“很惊讶吧。”沈飞耸耸肩膀,大摇大摆地坐在与他正对的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

“这样的会面真是让人惊讶。”少年快冷静下来,将竹简卷起,同样倒茶,喝了一口,“你怎么没死。”

“那天在身后尾随的人,是你吧。”

少年不语,算是默认。

沈飞道:“我当时就很奇怪,整个前坪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草屋里没人,沈碧娇在我前面,怎么还会有人跟上来呢。”

“你现在明白了?”

“当然。我心知有人跟踪,所以只能装出猥琐的模样,自动跳入你们的陷阱里。”

“我明明看到碧娇掐死你了,难道这贱人背叛我。”

“这你还真误会她了。我当时明知被你俩算计,所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自残身体,造就了血流成河的惨景。”

“是啊,我明明看到你的尸体飘出水面。”

“都说是故意的了。我和邵白羽一样,拥有着让人间颤抖的能力,当时不过在装死而已,等你们把我埋了,我便自己垉土出来。暗中观察一切,直到白羽离开,你开始肆无忌惮地动用手中的竹简,我才现这其中的玄机。”

“真没想到这一代入通天路的,是你俩这样与众不同的少年。难怪后坪会失手,失策啊,真是失策。”

“硬说的话,还是我强一点。”沈飞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山体上为什么会刻字了。”

俊朗书生闻言一愣,持卷站起,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望向远方青山,轻轻诵读:“气吞山河。原来你一直都能看到远山的字吗,真没想到。”

“别人看不到吗。”

“没有胸襟的人是看不到的。”

“你便是山河本身?”

“我是山河雅卷。是胸襟博大者打造的神器。”

“为何会沦落。”

“打造我的人,在临死之前,胸量忽然变得无比狭窄,居然为了防止别人得到我,狠心将我封印。”

“所以,你就引诱误入者吸食无忧草,让他们沦为奴隶。你是在报复人类吗。”

“气吞山河。没有容纳百川的气量,如何能让我山河雅卷为其所用。”俊朗书生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回忆道:“一开始,有许多人登通天路,妄图成仙。我灵智初开,见他们可怜,便暗中帮助。岂料这些人类真是卑鄙无耻,走过通天路还嫌不够,居然妄图霸占我。

可笑,我乃气吞山河之卷,气量狭小之人,即便是真正的神仙,又能如何。这些人无法控制我,便想干脆毁了我一了百了,让谁都得不到。

在此期间,我受到过三味真火的烧灼,忍受了水雷的鞭打,遭到过碎石的掩埋,甚至被关在极寒炼狱之中整整三载。在他们变态的折磨下,我真是苦不堪言,便誓要报复。”

“然后呢。”

“然后我便幻化成人形,诱惑了那人的妻子。将她拉入书卷内。”

“这个人就是沈碧娇?”

“她真的很迷人,那人为了救她,居然跟着进了来,这下子,可就到了我的地盘上。我用比他之前用过的手段残酷十倍的方法,折磨他,虐待他,摧残他。沈碧娇心知被我利用,伤心不已,苦劝我只要放过他,便情愿做牛做马,终生服侍我。

可笑,我只是一本开启了灵智的神卷而已,她就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学会了人类狡猾的我并没有马上拒绝她,我以此为饵,诱骗沈碧娇引来其他好色的男人,将他们囚禁在我辛苦建造的后坪内,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被引诱来的男子很快聚到一起,反抗的意志犹如火烧,居然生生挖开了一条离开的通道,就这样逃走了。这件事让我意识到绝境下的人类所爆出来的力量,就如火山喷一样,势不可挡,想要控制他们,必须找到这些人的软肋。刚好,一件事情的生,让我看到了这个机会。”

“你找到了无忧草?”

“其实是那个贱女人找的。沈碧娇之所以如此漂亮,除了天生丽质之外,还因为长期服用一种名为“四季常青”的草药,进来的时间久了,她始终得不到这种草药的滋润,容颜快老去,丑态毕露。我想到她精通药术,便询问,可有药草可以操控人心。她说有。于是,便有了后坪里的那些卑躬屈膝的奴隶。”俊朗书生背着手,阳光径直穿过窗户,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无忧草的。”

第三十四章 气吞山河卷

“嘿嘿,或许姓沈的都和医学有缘吧,要说药性,我可一点都不比她差。←打一进来,我就在沈碧娇的身上,闻到了无忧草的香味,之后,又在水潭边看到了四季常青,我几乎立马断定,这里有问题。”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们始终在你所掌控的领域内,找不到问题的根结所在,根本无法出谷,既然这样,也只能深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有谁生而邪恶呢,呵呵。”俊朗书生苦笑,“沈碧娇越来越适应这种逍遥自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女皇生活,她开始主动引诱男人,并架构了药王这个虚拟的人物,以此遮掩外人的耳目。某些时候,她觉得无聊了,甚至会主动放走一些犯人,让他们去寻找药王,享受他们得知真相时,心如死灰的快感。

她越来越享受这种过程,而我也要利用她报复人类,所以,便回到通天路内,截去了路的入口,致使入此路者,永不生。”

“难怪只有入谷之路,而无出谷之法,原来打一进来,我们便在山河卷内。”

“是啊,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我和邵白羽将是例外。”

“其实打一见到你俩,我便生出了警觉,本来想就此放过的,可惜,那贱女人看你们生的俊朗,死活耍赖,不让我放你们走。”

“女人误事啊。”沈飞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与他并排站立,“气吞山河。欲占据山河之势,先怀海量之气,不管你经历了何等的折磨,不管你吃过了多少的苦头,总之,你现在已经变成了和你最讨厌的那些人相同的东西了,你的气量,你的气魄已经狭隘到偏执,你再也配不上气吞山河这个名号了。”

“是啊,如你所言,这些年我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了,好像这里面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不再任由掌控。”

“你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事物,恐怕,连山河卷本身都在抗拒你,已经不愿你再作它的器灵了。”

“或许我真的失去资格了吧。”白袖一荡,俊朗书生的面容忽现狰狞,“虽然明知如此,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不等他动作,沈飞已经闪电般的出手,夺下他手中竹卷。

“没有用的,你的使命已经达成,转世吧。”

失去竹卷,俊秀书生眼神中的戾气如潮水般消退,他的身形渐渐通透,直至消失,在离别的最后,他对着沈飞点点头,似在感谢。

在他死后,后坪上的所有人和事物全部以光芒为通道,回到了现世,没有了潭水的滋润,沈碧娇的脸孔快变老,最终变成一个棘皮秃顶的老妇人,自杀而亡,其他人,因为过量吸食无忧草,全部中毒暴毙,沈飞和邵白羽一把火,将这些人的尸体全部烧了,两人牵着墨玉和白瀚王重新踏上了旅程。

(历史:天启一零九年,青山道尊见一逆天法器流落通天路,心中一动,唤来一心念不正之徒孙,向他假泄天机——佯装凡人,立入通天路便可得一秘宝。此人本就心术不正,闻听此言,欣喜若狂,立时装扮成书生的模样踏足通天路,果然得到气吞山河卷的帮助,通过重重关卡,走回蜀山。

手握气吞山河卷的他本以为此卷已认自己为主,欣喜若狂,岂料,对方不过是可怜自己罢了,全无认主之意。当下恶从胆边生,施展种种毒辣手段,拷打于它,神器通灵,为了自保,自然生出一邪恶灵魂,设计诱使其夫人于书内,引他上钩,恶人因此伏诛,之后,神器本欲回归正统,消灭此恶灵,但青山道人不允,降下神通,强令此器休眠,让恶灵逞凶,成为通天路上,一道屏障。

有徒问曰:为何如此。

其答:此器乃逆天之禁忌尔,成器的目的,本为“海容”,奈何铸器者临死之前,性情大变,居然因惧怕他人得到此物,成惊世之伟业,而忍心将它封存于山间。于那时起,本该完美的器灵便存在了一丝瑕疵,早晚会爆出问题。

我将其提前诱出来,一来可成为入蜀的一道屏障;二来,可为十甲子后,登山求艺的圣子排除一枚隐忧。

其徒闻圣子之名,大愕,问之:“当真会有圣子降临人间。”

青山道人答:“千年为一劫,十甲子后,圣子会与他的毕生之敌同临大地,人类闻名会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考验,究竟是繁荣还是陨灭,全要看造化,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多为他扫清一些障碍而已。”

其徒似懂非懂,问道:“敢问师尊,究竟谁是圣子的毕生之敌,魔王吗?”

青山道人答:“他啊,还未够格。”

……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通天路就是一条由人走出来的路,它的里面隐藏着太多的谜团,它存在的本身就是蜀山最大的秘密。

通天路中的一天,等于人世间的一个星期,所以,如果你在通天路里修炼一年,相当于在人世间修炼了七年。

人生短暂,这个数字有多么的可怕可想而知。

在沈飞和邵白羽越过气吞山河卷之后,盘亘在两人前方的,是一面巨大的佛像,一面拥有婴儿之身,弥勒之头的巨大金佛。

金佛如此特别,在日光的照射下,栩栩生辉。

沈飞老远便见到金佛,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前有山河卷盘踞,后有金佛挡路,这通天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不同,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

离得近了,金佛居然开口说话:“尔等,欲往何处。”

“入蜀,登蜀山之巅。”邵白羽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敬回答。

“所去何为。”

“寻访名师,报仇雪恨。”

“为了报杀母之仇?”

邵白羽一愣,随即答道:“正是。”

“我乃坐井观天之弥勒,尔等之前身过往,俱在我眼中,你们身怀戾气,我不能允许通过。”

“如果我们硬要过呢。”

“我乃弥勒,不伤人,只留人。你们若要硬闯,悉听尊便。”说着,金尊弥勒身后现出庄严圣光,身躯长大百倍有余,如同一座山岳,盘亘在前方,“尔等请过吧。”他的声音空旷,似从百里之外飘来。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道:“想过通天路,真的难比登天吗。”

“如果你们知晓了这路到底为何而存在,也就不会对此感到惊讶了。”

“不是为了挑选适当的收徒人选吗。”

“那是青山道人说出来糊弄你们这些小朋友的。”

“你认识青山道人?”

“一千年前,我是樽邪佛,被他以童身封印,固定于此。”

“若我们想办法将你解放,你可愿放我们过去?”

“都说了我是邪佛,你们还要将我解放?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通天路我们是一定要过的。”

“那好吧,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谢弥勒。”

“看到我乳上的金环没有,你们将这两枚金环取下,便可通过。”

“金环?”两人举目望去,果见两枚金环穿透弥勒肥胖耷拉的乳,“你说话算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好,我们这就去取。”

欲取金环,须攀弥勒金身,邵白羽从弥勒左脚取道,沈飞从弥勒右脚取道,向上攀登时,一股强大的粘稠撕扯力笼罩了他们全身,如在体内灌满了金水,每一次抬腿,抬臂,都无比艰难。

“这样下去,很难到达顶端啊。”沈飞仰头,望望百丈之外的金环,心生感慨。

邵白羽从旁鼓励道:“不要停,咱们两兄弟联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气运丹田,双腿用力一蹬,“刷”的一下,逆天而起。

“飞。”修仙者擅长御剑,可翱翔于天际,学武者修习轻功,只能提升度,跳高数米,邵白羽从秘本中学习的“飞天之术”虽有飞天二字,却总归不是御剑翱翔,没办法飞的,起身不过一米,便因为远远高于别处的重压而被拖拽下来,慌了慌张地勾住巨大金身的一角。

沈飞两眼一弯,嘻嘻笑道:“勇气可嘉,智慧不足。”

“少废话。”邵白羽道:“要不这样,咱俩干脆比上一比,看谁先取下上金环。”

“好啊,比就比,怕你不成。”

两人都是少年心性,争强好胜,互相激励,竟将周遭环境之艰险,当成了一道闯关的屏障,赌博的筹码,互相攀比,勇往直前。

金身弥勒目视着这一切的生,又细又疏的眉毛动了动,暗自说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不,等一下。”他掐指一算,惊讶的现,今日距离青山道人当年封印自己,刚好一千年整,再度望向两人,目光中的神采却有些变了,“难道今日便是那预言成真之日?可那老儿口中的圣子,怎么变成了两个。”

它乃坐井观天之弥勒,可观前世,不可看今生,预将来,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掐算出百年后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之所见,将要打破自己已往的观点。

沈飞紧贴金佛表面,以自身蛮力拼命向上,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邵白羽则刚好与之相反,频频施展轻身之术,逆冲而起,向上一米,回落半米,虽然做了许多无用之功,但度确实较快,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攀上弥勒膝盖了,领先了沈飞接近五丈。

他累的不行,仰面躺在弥勒膝盖上喘息,然后,探出头向下看,哈哈大笑道:“我说沈飞啊,到底行不行啊,再不快点,可连我的衣服角都碰不上了。”

沈飞仰头看他,毫不示弱道:“嘿嘿嘿,让着小孩吃粑粑,容你领先又如何,咱们打仗靠的是后劲,不着急,不着急啊。”

“切,你就继续逞强吧。”邵白羽休息片刻,便又开始向上爬了。

如同在刀削之崖上垂直攀岩,两人不仅要忍受一脚踩空便会跌落悬崖的恐惧,还要抵挡远别处的重力,衣衫尽湿。

虽如此,二人双眼紧盯目标不动,谈笑风生,毫无畏惧。

这真是少年心高斗志强,争勇好胜无能当。

弥勒佛从未见过此番情景,不禁错愕,道“小娃娃,你是叫沈飞吧。”

忙着追赶的沈飞,闻听他呼唤自己,耳根动了动,道:“能观人之过往,你好厉害。”他保持行动不变,随口附和着。

“不厉害,不厉害,若练至大成,我不仅能观前世,更能看今生,预未来。”

“预言?你说真的?”

“世人皆有命数。天眼一开,只消用眼一望,便能知你命数。”

“那我祝福你,早日得开天眼。”

“要开天眼,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

“说来听听。”

“我怕说出来吓到你们。”

“说说看嘛。”

“等下吧,等你们取下金环,再说不迟。”

“怪里怪气的,随你便。”

“你叫沈飞。”

“干嘛。”

“鹰翔于天,靠的是翅膀,龙翔于天,借的是祥气。你名字里,有个飞字,可见有朝一日必将登顶人间至高,那么,你是准备靠翅膀飞上去呢,还是被祥瑞之气拖上去呢。”

“我嘛。”沈飞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绕口的问题,不禁停下动作,想了想,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翅膀飞上顶端。”

“好志气。”弥勒双目瞳孔微微放大,笑容中现出诡异,“那你呢,邵白羽,你的名字里,有着白羽二字,可见也是鹏程万里的当世人杰,若有一天,问鼎人间至高,你是要自己飞上去呢,还是被祥瑞之气拖上去呢。”

“我嘛。”邵白羽抬起头,空茫一片的眼睛与弥勒对视,“我相信,自己会被龙之瑞气载往云端。”

“呵呵。你俩还真是千差万别啊。”弥勒大笑,笑容中的不谐之处越浓重,似在感叹,似在嘲讽,似在筹划,“我很好奇,这样的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我俩见解不同,但惺惺相惜。”

“好一个惺惺相惜,来,让我看看,到底谁是这场豪赌的胜者。”

沈飞并不明白他为何称两人的“争勇”为豪赌,耸了耸肩膀,重新开始了进程。

第三十五章 坐井观天佛

随着攀岩的持续,沈飞那近乎恐怖的身体渐渐适应了眼下重力的环境,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摸索出了最顺畅的起腿、落足角度,他的度越来越快,眼看便要追上前面的人了。◎

却见一直领先的邵白羽蓦然将手掌插入弥勒金身之内。

这个起式,沈飞看过不止一次,立时生出警觉。

与此同时,坐井观天弥勒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入体内,眉头微微蹙起,本欲反抗,却在看到邵白羽身上的祥瑞光芒后,点了点头,放弃了所有抵抗的动作,任凭这股力量在体内游走。

下一刻,金身剧烈抖动起来,而所有的异动,都只集中在沈飞落脚的那一侧,后者抬起头,望向白羽,气道:“好啊,你耍赖。”

邵白羽高昂着头得意笑道:“哈哈哈,我们的规定是谁先取下环,便为胜,可没说,过程中不许出手阻挠对方。”

“哼,狡辩,以为这样就赢得了啊,太小瞧我了。”沈飞两脚猛地蹬地,双臂持力,身体似箭射出。

“邵白羽,你给我等着。”

他这一跃,四肢并用,毕集全力,瞬间跨过数丈距离,一把抓住邵白羽的脚踝,向下一扯,“给我下去吧。”

他力大无穷,一扯之力势不可挡,邵白羽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甩飞了,却也急中生智,趁着他右手抓住自己的空档,脚背一弯,紧紧勾住他的手腕,同时弓背弹腿,随着这甩力,兜圈回返,攀住了沈飞的背脊。

“嘿嘿,想甩掉我,没这么容易。”邵白羽双腿夹紧沈飞腰眼,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小乌龟,快背着小爷去勾那环子。”

沈飞后肘向后力挺,几次无功,大怒道:“你到底松不松手。”

邵白羽哈哈笑道:“不松不松,就是不松。”

“真的不松。”

“绝对不松。”

“你可别后悔。”说时迟,那时快,沈飞双手蓦地松开,身体倾斜,随着重力笔直坠往地面。

“你疯了。”被刺耳的风声灼痛了耳膜,邵白羽惊呼。

沈飞道:“看你松是不松。”

邵白羽道:“疯子,不和你玩了。”说罢,松开四肢,施展轻身功夫攀住身边金壁,几乎同时,沈飞同样四肢并用的抓住身边金块,两人相距,不足两步。

“来吧,看看到底是谁最快。”

各展其能的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笔直冲向同一个目标,之前与金佛的约定已被抛至九霄云外。

这也是少年心性。

一袭青衫,一尾白羽,冲向同一个目标,两者互不相让,两者交错领先,两者的嘴角都挂着兴奋、享受的笑容,两人同时伸出右手,同时抓住金环,金环被拉下,两人都是胜利者。

可惜,金佛却在此时道出了噩耗,“因为只取下了一枚金环,所以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通过。”

闻听此言,两人如梦方醒,同时抬起头,望向平行之处的另一枚金环,不甘心地道:“我俩还没交差呢,你急什么。”

金佛道:“比赛的规则由我制定,你们两名参赛者,又有何说三道四的权利。”

“该死。你怎可出尔反尔。”

“我佛慈悲,悲悯世人,允一人通过已是极限。即便你们将两枚金环同时取下,也是如此。”

“你不想解开封印了?”

“我与山河卷器灵刚好相反,这些年被束缚在这具童身之中,每日修佛,心中恶念渐消,是否解封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管,我们既然一起来了,便也要一起走。”

“我说了,只有一人能够通过。”

“我偏要过。”白衣一摆,邵白羽翩然而起,金佛无奈摇头,默念佛语,身躯以肉眼可见的度快变大,任凭邵白羽跑地再快,都难以攀至肩头。

“我佛慈悲。”金佛念的是慈悲,眼中露出的却是嘲讽之光。

邵白羽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金佛,道:“卑鄙。”

“我佛慈悲。”

二选一,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过,最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人,却是毫不退缩,目光坚定无比。

他们的心中默念着同一句话:“同进、同退。”

沈飞走到邵白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站在高处,冷风呼啸,嵌着金边的衣摆逆冲上天,如同青、白两团火焰在燃烧。

少年人的气焰如有实质。

金佛不以为意,嘴角微笑不变。

下一刻,两人对望一眼,分开紧抓在一起的双手,向着东西两侧飞奔。

“没用的,当年妖王一步十万八千里都逃不出佛祖的金身五指,你们两个未入仙道的少年就算再卖力、再不甘又能如何。”金佛摇摇头,“我佛慈悲。”它肉嘟嘟的身躯无限倍的胖起来,光一个肚子,便有初见时的百倍,“我这座肉山,你们跨不过去的。”

邵白羽跑着跑着,双臂忽如鸟儿翅膀般分开,脚下似有风举:“弥勒呦,名为坐井观天的你,却妄想困住两只即将展翅的雄鹰,太过不自量了。”

看着他腾空,金佛身体的膨胀忽然变慢,笑弯弯的眼睛蓦然圆睁,“怎……怎么可能,为何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邵白羽前行势头不变,斜眼觑他,道:“我早防你会临阵变卦,所以一早便做好了准备。”

“准备?什么时候。”

“你不是坐井观天吗,自己猜啊。”

邵白羽得意的笑容,在眼前无限放大,金佛在脑海里重现见面以来的种种情景,当画面中出现了两人义气相争的昂扬笑容时,如遭火雷劈击,又惊又怒:“你俩人设局,引我入瓮?”

“嘿嘿,我们没你那么卑鄙。”

“你们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在被我的意志入侵的时候,若你立即抵抗,或可以将其驱离,可惜啊,可惜你乐得自在,这一切只怪你咎由自取。”邵白羽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金童之体便是你的封印吧,现在我的意志已与它联通,你不乖乖求饶就一辈子别想摆脱封印。”

“青山道人呦,原来一切都是局,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你想借两名少年之手将我降服,呵呵。佛爷我怎能让你如愿。”

说话间,日光仿佛化作通道,连通了云霄和地界,弥勒与封印他的金童之身同时缩小,缩小度太快,快到两人脚踩的地方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两名少年自百丈高处垂直坠落。

“不好,金身乃是他的封印之器,会随着他的缩小,而变小。”邵白羽鹰眉上挑,对着金佛大喝,“金佛你疯了吗,你现在已经无法操控金身,若再变小下去,百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原状。”

“哼,我要你们死。”

两人如浮萍般,向下坠落,下坠的度随着离地面距离的贴近而直线攀升。

这里和沈飞当日坠崖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别,身下除了光秃秃的岩石没有一寸草地,更别说可以拦身的树木了,若摔在地上,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要你们死。”金佛怨毒的诅咒,如毒蛇的吐信,让两人充满寒意。

死?

难道两名身怀奇志的少年,便要殒身在此处?

直线下坠的沈飞,忽然想起了金佛的冷言:“两人间,只有一人能活。只能活一个?”

活一个?活一个?活一个。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说,早有大能在百年前预测到了自己的到来,那说不定……说不定,他也一早知晓了此时生的事情。

明知如此,还留下一人通过的谶语,只能说明,这句谶语便是两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说时迟,那时快,下坠中的沈飞毫不犹豫地冲向白羽,用高瘦的身体将他紧紧搂住,后者知道他要做些什么,苍白一片的双目泣出红泪,紧紧缩到沈飞怀里。不是他贪生怕死,此时此刻,只有沈飞的不死之躯,才有可能抵挡住下坠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两人间,只能活一个。

聪慧如他,忽然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操控一切。

这难道就是命吗?

难道自己要背负着沈飞的血与肉,浴火重生,与那魔星决战?是这样吗。

两人如流火般下坠,命运也像划过天空的陨石,只能闪亮一刻。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八丈,六丈,五丈,四丈,三丈,二丈,一丈,一尺,一厘。

“砰。”巨大的碰撞之音,惊起了通天路出口的黄鸟,惊醒了喝过酒,正在酣睡的老乞丐,惊得玄青宝殿正中的逆瀑生出波澜,蓬起的烟尘高达三丈,烟尘是红色的,之所以是红的,是因为每一粒尘埃上,都粘着一滴沈飞的精血。

这是自樊村血夜之后,又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在这次碰撞中沈飞全身的血液被巨大的压力生生撵出经络,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而邵白羽,身怀天眼的邵白羽则活了下来,它跪在废墟中,嘤嘤哭泣。

难道圣子指的是他?

青山道人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保他平安?

或许吧。

遮天蔽日的尘埃下,金佛绝望的的声音幽幽传来:“死了,就这样死了,可恨啊青山道人,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可恨啊。”

“沈飞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满足。”邵白羽俊秀的脸上青筋密布,由上到下,死气沉沉,他毅然站起,动作僵硬而机械,用双手剖土,从废墟中挖出缩小至巴掌大小的金佛,狠狠地咬在上面,不将他嚼碎撕烂就难解心头之恨。

金佛却不理他,兀自说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生;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这句谶语诓骗了佛爷整整一千年,一千年啊。青山道人,你就是只野狗,你说的话,就是狗屁,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崩溃中的邵白羽忽然被触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臭小子,到现在还敢命令老子。你快省省吧,佛爷我不怕你。”

“如果你还想摆脱封印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快,快把那句谶语再重复一遍。”

“脱离不了了,再也脱离不了了。”

“给我再说一遍。”白羽动怒。

“知道了又有何用。”金佛心灰意冷,“一千年前,假仁假义的青山道人为了诓骗我在此处为他守路,放出了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的谶语。可笑我自感罪孽深重居然真的相信于他,勤勤恳恳,风吹雨打,为他守护了整整一千年的通天路,可笑,真是可笑啊。”

听过谶语之后,邵白羽已不再关心其他,思索着重复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为佛。

等等,等等,表面上看生死路上二选一,说的是我们两个人中间只能留下一个,现在我活着也就是说我是圣子;看起来是这样,不过也还有另外一种解释,生与死是沈飞自己选的,我只是被动的接受,我无法掌控命运,选择的是沈飞,所以生死路上二选一的也是沈飞,他才是圣子。

这么推算下来,沈飞会从绝境中诞生,难道还有奇迹

邵白羽的脸上现出疯狂的喜悦,拼命摇晃金佛,道:“快,快告诉我,除了这四句之外,青山道人当年还说了些什么,快点告诉我。”

金佛也不知他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闷闷不乐地道:“圣子,赶紧走吧,你的同伴用生命成全了你的圣子宿命,还不紧紧抓牢,离开此地。”

“不,我不是圣子,沈飞才是。”白羽道:“生死路上二选一,说的是,沈飞在绝境下可以选择自己重伤但是失去同伴,或者自己死亡,保同伴周全。最后,他选择了后者。圣子需从绝境出,说的是,在他进入绝境之后,会有奇迹出现。快,再想一想,青山道人还说了些什么,奇迹到底指什么?”

“歪理啊,歪理啊,我看你是疯了。”

“我相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金佛,你好好想想,万一我就此离开,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金身的封印,只能固守此地,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快点,好好想一想,到底青山道人还说了什么。”

“这样……”一千年的苦等,一千年的不生不死,金佛对于自由的渴望已经到了爆的边缘,也就是因为此,在得知自己被骗后,才会歇斯底里起来,现在,已经闭合的黑暗又出现一丝亮光,金佛也是被重新点燃,犹豫着说道“我记得,他临走时说过,我要在童子金身内恕罪一千年,一千年以后,才可以偿清所有罪恶,重返轮回六道。”

“重返轮回?他直说你可以重返轮回吗?”

“是啊……难道。”

“金佛。”邵白羽的声音平稳下来,“金佛呦,只有弃恶从善才可为佛,我想青山道人的意思是……”

“哈哈哈,可笑,他是让我死。”金佛乃是前世大能,智慧无量,细思下来,恍然觉悟了谶语的真意,“当年我一心成佛,禁六欲,自罚体,离尘苦,经历了五十年的苦行生活。却落得疾病缠身,日渐衰老的下场,眼看大限将至,我悲恨交加,下山抢劫了一队恰巧经过的商旅,强奸了其中的妇女,杀死了襁褓中的胎儿,做下禽兽不如的事情,罪行滔天的我,非但没有被上天惩罚,反而畅快无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于是老僧顿悟,我毅然踏上魔道,一身修为由恶念焕,我成为了为害一方的邪魔,杀人无算,直到遇到青山道人,他的强大让我惊叹,他给了我重新成佛的机会,我按照他说的一直等啊,等,等待着所谓的圣子降临人间。

命数,这一切都是命数,直到今天才想明白原来我的罪孽需要整整一千年的时间才足够洗涤,我明白了。”

“确实是命数。”邵白羽紧紧握住缩小至巴掌大小的金佛:“若要成佛,必先泯六欲;你出于私心,求入佛得长生,从根源上就是错的,自然不能成功。

与青山道祖对战落败,你本可一死了之,可偏偏求生讨饶,以千年时间换一丝希望,仍是私心作祟。

在我二人来到之地时,你妄图困住一人,逼出真正的圣子好解开封印。凡此种种,都是你那颗自私自利的心在作怪。

我说金佛呦,你只有抛开私欲,真心向善,才能完成最后两句谶语,救得沈飞,登天成佛。”

第三十六章 一心向善

“抛开私欲,真心向善?”金佛痛苦:“人皆有为己之心,如何能抛得下。”

“不,并非所有人都有利己之心,沈飞便是个例子不是嘛,他毅然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生命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他才是圣子。而你,必须要救他,救他可成真佛。”

“救圣子可成佛?”金佛低喃着重复,“我凭什么相信你。”

“青山道人是唯一一个兼具逆转乾坤之道术和顺应乾坤之道术的人,可说是蜀山剑派真正的奠基人,他布下的局,留下的话,怎会出错。”

“青山那牛鼻子就是个骗子。”

“跨越千年撒一个谎,你觉得值得吗。”

“他那个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你若向善,既可救沈飞,又可救自己,两全其美。”

“向善是个抽象的词语,你倒是说说,我当如何向善,又当如何救得沈飞。”

“这个嘛。”邵白羽沉吟,“青山道祖当年还留下别的谶语吗。”

“没有了,那牛鼻子用金童之身将我封印之后便飞走了。”

“这么说,线索岂不是断了。”

“要我说,你根本就是想太多了,那牛鼻子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可你还不是深信不疑。”

“我当年犯傻。”

“不,是青山道祖展现的伟能,让你相信了他说的话。”

“好吧,这点我承认,当时我的确实鬼迷心窍了。”

“青山道祖没有说谎,这从他所留谶语的应验便看得出来,我觉得,是我们仍没摸对门路。”

“他真的就只说了那几句话。”

“那说明还有别的线索。”

“线索在哪里?”

邵白羽看看支离破碎的沈飞,看看弥漫在身边的血尘,看着手中金灿灿尘埃不染的金佛,忽然间灵光一闪,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金身。这具金身,便是青山道人留下的线索。”

“你说什么?”金佛大惊。

邵白羽道:“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弃恶从善可谓佛。金童之身,不正是你的封印吗。”

“他想说明什么?”

“我怀疑,这金童之身是件绝世珍宝。”

“那是当然,否则又怎能困我一千年。”

“这就对了,青山道人或是预见了沈飞今夕筋骨尽断,形骸破碎的情景,所以特意留下金身作为援救。,很可能是他故意让沈飞筋断骨折,好以这蕴含伟力的金童之身重塑身体。”

“我就说他是变态吧,天生喜欢折磨人。”

“他是在人为的为沈飞创造一些契机。之前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那时候,沈飞破解谜题,获得了一卷名为气吞山河的铁卷。

“这个年轻人,在生死关头,选择为你而死,确实不像凡人之所为。

“有一点我很好奇,之前那四位通过者,他们都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通天路就是一座步步惊心的试炼场,即便是二流仙人进入都很难通过,更何况凡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四个通过者,都是在入路遇险之后,展现出了某些特质,所以,被山上之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无仙人搭救,没有任何普通人能走出通天路的。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很残酷,但却是现实。”

邵白羽不再出声,默默地望向沈飞:“不管你是不是圣子,不管你能不能回来,我都要带你一同出去。”他盘膝而坐,闭上双目,整合迷离之心,自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开始,他的心境便一直浮躁不堪,此刻为了沈飞,为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他决心改变现状。

纯净剔透,毫无杂质的光芒,自他闭合的双目中,流露出来,仿若自宝匣缝里露出的祥瑞。连金佛都不禁赞叹:“天眼果然是人间的奇迹。或许真如青山道人所说,一千年后,会有圣子君临大地。只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乍看上去,这名少年会比圣子更加优秀。”

一幕幕光景幻灯片似的在邵白羽混沌的眼白中出现,炎天倾的霸道将他拽至地狱、逼至疯狂;而沈飞在生死之间做出的选择,则将他重新拉回人间,这是血夜以来,邵白羽第一次冷静思考,如有实质的光芒,在其眼窝中盘旋。

片刻后,天穹上降下了耀眼的光柱,光柱笼罩了邵白羽,给予他无与伦比的智慧。

这份光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启之光。

它的第一次临世,赐予了邵白羽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勇气。而它的第二次降临,则将赋予这个孩子越常人的智慧。

这是上天的恩赐。

享有这份恩赐的邵白羽,却不是青山道人认定的圣子?这其中到底有何缘由。

光柱穿云,祥瑞龙气弥漫山林,半晌后,邵白羽缓缓睁开双眼,他睁眼的度极慢,随着眼睛越瞪越大,紧盯着他的金佛仿佛投入到眼内的世界中,历尽星辰的崛起和陨落,历尽人类的出现和灭亡,看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景象,灵光绽放,他有了顿悟——花开花落,沧海一粟!

光柱收缩,密云恢复如初,弥漫在林间的祥瑞龙气一股脑的钻入邵白羽体内,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邵白羽的眼睛终于彻底睁开。

金佛问:“少年想到办法了没有。”

白羽答:“没有。”

“噗。”如果金佛能够移动的话,现在一定在吐血,“没有。,什么祥瑞龙气啊,璀璨白光啊,种种大阵仗啊,原来都是摆设,居然跟我说没有。”

金佛有一种抓狂的感觉,金佛有着杀人的冲动,金佛甚至想要自残了。

于是,金佛咆哮,说是咆哮,其实更像是尖叫,叫声刺耳,震起了一些洒落在金身上的血尘,“你这个臭小子,真是酒囊饭袋。”

邵白羽却不理他,睁开的双眼盯着从金佛身上抖落的血尘,现出迷离。

“少给我装聋。”

“不,不是。”邵白羽将它转过去,“你自己看看。”

“看看看,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啊。”金佛大声呵斥,直到某一个角度下,一缕阳光被一颗细小的沙粒反射了过来,金灿灿的,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金沙,“这,这是。”

“没错,这些血尘,可以剥离下你身上的金屑,我想这就是一切的答案了。”

煦暖阳光如春,之前从身上抖落的那几粒灰尘,反射出阳光不一样的棱角,“或许,这真的就是答案。”

金佛的心底生出巨大的波澜。

恐怕也只有这般大小的自己,沈飞的血液才能将所有金屑全部带走;恐怕也只有从那般高处跌落下来,才会致使血液从全身经络中挤压而出,与蓬起的灰尘交融形成这般奇景。恐怕也只有邵白羽这般肝胆相照的伙伴,才能在如此绝境下,仍不放弃同伴。一切的一切,绝对难以复制。

而青山道人竟早在千年以前,便预见到了这些的生,其神通之博伟着实令人生畏。

心中波澜壮阔,思绪万千,沉默良久,金佛已对邵白羽敬佩有加,问道:“该如何做,难道要我在这个尘团中不停打滚吗。”

“只能如此。”说着,白羽抓起金佛,在沾满鲜血的尘埃中,上下翻舞起来。

这是一个复杂、冗长的过程,先,金佛的体表,必须沾满血尘;其次,这些黏在身上的血尘必须被甩落,离体;最后,机械性的重复以上动作。

要知道,金佛现在只有巴掌大小,而弥漫在身边的血尘却是一个半径过两米的圆,想要将这圆内的血尘全部粘上金屑,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不仅如此,山间风潮不断,万一一阵狂风卷来,将聚集的血尘吹散,或是拖了太久,血尘互相黏连,落在地上,沈飞的复活希望都将破灭。

所以,两人必须快。赶在生机尽灭之前,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试想一下,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空挥手臂几十下,肩膀酸楚的感觉。

邵氏白羽确实是个富有韧性的人,哪怕汗水已经流干,哪怕空腹鸡叫不停,哪怕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酸痛、麻木,也没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意思。金佛看着他刀削般的脸庞,坚定执着的双瞳,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滋味。

日月变换,斗转星移,终于,金佛瘦了下来,金子的外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肉依稀可见。露出的皮肉血粼粼的,似乎是皮肤随着金屑的离开而被带走了。

剥皮之苦!

邵白羽止住了动作,望向金佛道:“看来要解开封印,需要承受残忍的剥皮酷刑!”

金佛牙齿打颤着说道:“青山那个混蛋,,这关卡一定是他一早设下的,一定是的。”

“现在封印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吧,你披着这层薄皮,也不影响活动,为何还不逃走。”

“宝器完整,方有作用。不把这层皮剥下来,臭小子即便复活了,也是个残废。”

“你真愿意为了一句一心向善可成佛,便甘心忍受剥皮之苦。”

“别废话了,快来吧,小心老子一会儿改变了注意。”

“悉听尊便。”

当所有的金屑全部与血尘合而为一的时候,金佛血漉漉的肉身已经恢复至原状,他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呼吸时有时无,毫无成佛迹象。

邵白羽同情地望着他,道:“最终还是没能成佛,你心里一定恨透了吧。”

“阿弥陀佛,以我腐朽之躯,换圣子康健之体,也算划得来。”

“为何沈飞仍无反应。”

“我眉心处,尚有最后一粒金屑,等下你将之取下,融入尘团之内,沈飞的肉身当可复活。”

“你的眼睛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死前,开阴阳眼,悟轮回道。”

“祝贺你。”

“谢谢。”

邵白羽探出手,取下金佛眉心之处的最后一粒金粉,甩手,扔向尘团。

第三十七章 怪事

“呼呼呼。”随着这一粒金粉的加入,整个尘团瞬间融合为一个密实的整体,金辉熠熠,象征着大慈大悲的铭文自下方浮现,铭文颜色渐深,整个尘团像是活了一般,在半空中左右观望,看到沈飞的尸身后,径直冲了过去。

一寸不留地覆盖在他的体表上,佛陀铭文锁链似的,捆紧了他的身躯。“刷刷刷。”沈飞身躯如被风举,飘离地面,金光灿灿,骨骼吱吱作响,血液重归脉络,破败的躯体被金粉重铸。

“阿弥陀佛。”金佛面露慈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精血是魂魄的载体,血走则魂散,像你这般死后血液仍凝聚不散的,当真闻所未闻,不过,身躯更迭,适应起来总归会花些时间,贫僧阳寿将近,干脆好人做到底,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金佛双手结莲花印,水平递出,“嗖。”一道金光自指尖射出,直纳入沈飞足心,后者当即醒来,双眼眯缝着,迷蒙地看着身边的世界,“到,到底生了什么。”

金佛淡淡一笑,头一歪,失去了生机。

沈飞似和他有着奇妙的联系,金佛一断气,便立刻感受到了,身体一沉,双足扎实地踩在地上,迈着小步走到金佛前,定睛看他。

白羽道:“为了救你,他承受了剥皮之苦。可惜,到最后也没能成佛。”

沈飞点点头,道:“可惜了。”他一甩袖,山河卷出现,金佛身躯纳入其中。

或许,在那自成一界的山河卷中,一切尚有转机,或许吧。

……

生死路上二选一,圣子需从绝境出;金童之身由其取,一心向善可成佛。

如今,金佛已向善,阴阳眼顿开,成佛一事指日可待!

(历史:有徒问青山道祖,何谓圣?

道祖答:有无私、奉献之心者谓之圣也。)

气吞山河卷,坐井观天佛,历经两大考验,沈飞因祸得福,不仅获得奇宝,肉身强度更是再上一层。

他重复着攥与松的动作,体会那流经全身的奇妙力量。

圣洁无比的力量,似露水般甘甜。

沈飞纵身一跃,直达半丈之处,白羽看了也不禁惊讶,“这金童之身,竟有此奇效。”

“轰。”沈飞落地,双足如火刀刺雪,插入地面,膝盖微微弯曲,关节处肌肉绷紧,蓄满能量,“力量变强了,身体却重了,算不得完美。”

邵白羽撇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嘿嘿。”沈飞直起身子,蓄满能量的膝盖处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尘土随着肌肉的舒展从皮肤表面弹起,“怎么,嫉妒了。”

“嫉妒,哪敢。”邵白羽斜眼瞅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哪敢嫉妒圣子您啊。”

“圣子,谁是圣子?”沈飞刚才一直在鬼门关前踱步,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可能听到有关圣子的预言,“你不会再说我吧。”

“哼哼。”邵白羽心中想,之后指不定还有何等挑战,让他提前知晓也好,当下便道:“就是说你。按照金佛的说法,蜀山青山道祖在世时曾预测你是圣子。”

“我是圣子。”沈飞现出惶恐的神情,双目放光,邵白羽误以为他是受宠若惊,正想嘲笑,却被他接下来蹦出来的一句话气的吐血:“难怪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原来是这样,这就解释得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心可真是大啊。”邵白羽努力直起歪斜的身子,拍着他的肩膀道,“没看出来,你和君如是一路人。”

“少把我和那个疯丫头联系起来。”沈飞眨眨眼,捂住了肚子,“有些饿了,弄点吃的吧。”

“荒山野岭的,野味应该不少。”

“我去打猎,你生火吧。”

“生火?太高调不好吧。”

“有圣子罩着,你怕什么。”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屈从了。”

“乖。”

“把你的爪子从我头上拿开。”

“好……好。”

“算你识相,再晚一点,我就扭断它。”

“笨蛋,你敢对圣子不敬。”

“我就喜欢找圣子的麻烦。”

“算你狠。”

“对了,这里荒无人烟的,我要怎么生火啊。”

“你没有火石吗。”

“没有。”

“我这有两块,给你一块。”

“怎么用啊。”

“擦,用力擦,找点干草点燃了就可以了。”

“懂了,你去打猎吧。”

“话说,要是笨笨和小黑在,就不用我亲自上阵了。”

“笨笨和小黑是谁。”

“两只小豹子。”

“你还养豹子?”

“恩。”沈飞不想过多解释它们的来历,“莫府剧变,我直入通天路没来及回家,不知道它俩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豹子是顶级猎手,自保大概不成问题。”

“希望如此。”沈飞心里想的是,自己杀害了母豹,如果两只小豹崽再饿死了,可就真是十足的恶人了……

远方,树影下的药人轻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小豹崽,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是谁骂我,是谁。”

沈飞自小上山寻药,对脚下青山的一草一木都是都非常熟悉,捕猎自不是难事,让他犹豫的,是该抓个什么样的猎物。

太大的,吃不了浪费,太小的,不够塞牙缝,兜兜转转许久,无意间看到觅食的鹿群,顺手便捉了一只。

回来后赤手撕开,掏出内脏以树枝穿入架在火堆上烧烤,不一会儿功夫,便有醇郁的肉香飘了出来。微风如波,自皮肉中淌出的肉汁一滴一滴地滴在火里,引得火苗间隔跳动,煞是好看。

邵白羽引颈吸气,微笑赞叹:“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这你可说对了,烧烤野味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要想好吃,不仅要根据野味的大小,品种掌握火候的强弱,更要不时改变野味的受热面积,如果换做你来烧制的话,不出一时三刻,就会焦糊了。”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无聊。”

“可不是我老头卖瓜,自卖自夸。这烧烤的手艺,是在多年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别人学不来的。”沈飞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瓶子,里面盛着白色的粉末。

邵白羽嘴巴微张,道:“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这是我的秘密武器。”他翘起小拇指,轻轻击打瓶身,白色的粉末撒了出来。

“呼哧哧。”粉末遇肉即融,诱人的香气瞬间涌出,飘满山林,引得群鸟驻足,猛兽垂涎。换做从前,沈飞若遇猛兽驻足,必定会小心翼翼地携食物上树,安心进食。今时却不同,和白羽在一起,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安心踏实,完全不将窥伺在侧的猛兽放在眼里。

“火候刚刚好。吃吧。”他忍热撕下鹿腿,丢了过去。白羽正待伸手去接,却见好大一根鹿腿,在星光下,在视线中,莫名其妙的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这,你搞什么把戏。”白羽怒斥。

“你说什么。”沈飞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鹿腿呢。”

“给你啦。”

“在哪啊。”

“真的给你了。”

“那怎么没了。”

“真是活见鬼了,你不会以为是我在变魔术吧。”

“我不管,我要那半边。”

“那可不行,左边是你的,右边是我的。”

“屁,我压根没吃到。”

“我真的给你了。”

“那怎么没有。”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给你,给你就是了。”沈飞又撕下另外半边的鹿腿,如之前那般,丢了过去,“这回,你可接好了。”

在两人聚焦的目光下,那根刚刚烤熟的鹿腿,竟又在半空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对望,眼中满是惊讶。

第三十八章 罪域

“哼,哼,哼,好吃,好吃,再来,再来。∈♀”巨大的恐怖从火堆旁传来,如同白日里降下了黑暗的幕布,如同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时,却见雄狮的肉舌在脸上****,沈飞离声音来源很近,身体僵硬,不敢回头,邵白羽却在声音出现的同时,惊觉火堆旁原来一直存在着第三个人,这人就在沈飞的旁边,守着火堆,不,是守着火堆上烧烤的麋鹿肉,恐怖的是,感官异常敏锐的两人竟然都没有现它。

这怎么可能。

邵白羽惊讶的现,在那人跻身的地方,闪亮的火光难以射入,巨大的阴霾如有实质,压力斐然。

“我,我要吃。”

尽管没有回头,沈飞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让人战栗的目光,如蛇爬全身,所有汗毛都树起了。沈飞勉强保持冷静,将剩下的鹿肉一股脑的丢给它,“给你,都给你。”

“你喂我。”那个声音顽皮地说着,听在两人耳中则异常恐怖。

“喂个头啊,我又不认识你?”沈飞仍是不敢转身,战战兢兢地将鹿肉向前踹了踹,“随便吃,都给你。”

“我要你喂。”

“不要。”

“拒绝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我就是不要。”

邵白羽看到,在沈飞话音落地的时候,他身边的灰色阴影一下子变做扭曲,火苗激烈跳动,火光映照出的影子变得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喂他。”邵白羽快做出了反应。

沈飞看了他一眼,被他不容抗拒的目光紧盯着,只能屈从,嘟着嘴说道:“好,喂就喂喽。”

火光中的怪兽平复了下来,“好开心,好开心呐。”

沈飞捡起地上的鹿肉,半跪着移动,微微抬起的额头看到恐怖的来源,其实是一位全身隐藏在斗篷之下的枯瘦男人,即便靠得这样近,仍是辨不清样子,只能从那半跪的姿势,以及兴奋的抖动中,判断出他拥有着顽童般天真的性格。

“喂就喂喽。张开嘴。”沈飞见他身子前倾,也不如何动作,又重复道,“张开嘴。”

“已经张开了啊,快点喂给我吃,快喂给我吃啊。”

“把帽子摘下来。里面那么黑,我哪里分的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啊。”

“不行,我的帽子不能摘,你快喂给我,快喂给我啊。”

“你说的哦,杵瞎了可别怪我。”

“恩恩,不怪你,不怪你。”

清风徐徐,兜帽的边缘水母触须般蠕动,黑暗笼罩了帽子里的每一个部分,一如那人瘦高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长袍下,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有露出。

从刚才开始,邵白羽便忧心忡忡地看着对方,观察它的每一个细节,在鹿肉捅入兜帽的前一秒,大喝:“停下沈飞,停下,有危险。”

“靠,让我喂他的是你,不让我喂的也是你,有没有搞错。”沈飞愤怒回头,正对上邵白羽飞扑而至的白衣,“快松手。”

然而,来不及了。

白衣最终没能赶上,兜帽下的阴影忽然间延伸出去,一下子裹住了鹿肉以及沈飞的右手,“好好吃,好好吃哦。”鹿肉和沈飞的右手同时变小……

“不好。”沈飞惊呼,向后猛拽手臂,黑暗却如影随形,手臂的缩小难以遏制,当是时,金光浮现,佛家铭文水流般涌出,锁住身躯,逼退黑暗。

“咦,咦,咦,咦,咦,咦,咦。”同时出现的七个声音,让栖近的邵白羽惊恐地现原来身边还有别人,和那人一样,这六人不出声的时候,根本难以被察觉到。他无比惊异,这样近的距离下不被自己察觉,要么是怀有惊世神通的高手,要么压根就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

从种种迹象来看,还真像是鬼呢。

邵白羽来不及细想了,趁着沈飞手臂被佛光庇护的当口,抓住他的领口,向后猛拽。“刷。”手臂顺利离开了黑暗,上面沾满荧光粘液,恶心极了。鹿肉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灰衣人捂着肚子站起,道:“没吃饱,还想吃。”

他探出右臂,手掌埋藏在宽大黑暗的袖口中,像是潜藏在黑暗中,择机而动的猛兽。灰衣人的手臂无限延长,很快便越过了身前半尺的警戒线,沈飞的皮肉又开始变小,佛光铭文再度于表皮下浮现,锁住血肉。

灰衣人却不气馁,袖袍变宽扬起,继而兜头罩下,沈飞在关键时刻推开邵白羽,自己则被笼罩其中。

被罩在其中的他,仿佛来到了另外一处世界里,周遭一片星光,呜咽声于耳边萦绕。

呜咽声?十分奇怪的声音。

沈飞心智早成,快冷静下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血渍斑驳的祭台,台子的外围立着一圈牛头、人身、河马腿的雕塑,里面一圈交错耸立着二十多根磨刀石状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锁着肥胖的囚犯,囚犯头稀疏,全身冒油,呻吟阵阵,脂肪堆积如山,看起来像是待宰的猪。

对于沈飞的到来,这些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时不时晕沉沉地打个嗝。沈飞走到祭台上,环顾四周,惊觉斑驳的血渍互相黏连,竟然组成了一个字,一个触目惊心的字——食。

这让他想起,某段标注在古籍上的警语——贪食即是罪。

阴霾密布,斗转星移,璀璨星辰随时间移动,逐渐排列为一个规则的图形,正眼望去,像是个“吃”字。在这个排列形成后,星辉暴涨数倍,普照下来,祭台外围的狰狞雕塑被注入了能量,纷纷走下石座。

雕像活了,囚犯的脸上现出惊恐,沈飞心道:“这些雕塑大概既是守卫者,又是行刑者,囚犯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遭受他们的折磨,只不知道,折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看囚犯的身体表面似乎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啊。”心中一凛,沈飞蓦然之间想起了了一些细节,惶然四目足下,“难道……难道是……食。”

贪食即是罪,罪孽需以暴食惩。

佛家圣光笼罩了他的身体,神秘的铭文忽隐忽现,沈飞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隐形的,周遭的行刑者看不到他,但见这些异形异兽不知从哪里推来了一辆石头铸成的推车,车子里面盛着各种肉类,肉类都经过精心的处理,味道蛮香的。

沈飞心道:就吃这些东西吗,分量不大啊,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果见行刑者推着车子走到犯人面前,也不说话,一个揪住犯人极力躲闪的头,一个撬开他的嘴巴,将一个巨大的漏斗插进去。

看到这,沈飞的胃里已经一阵翻腾,但接下来生的事情,则更让他难以忍受。但见行刑者大口吞咽起了车子上的食物,一边吃,一边用那河马一样的下半身排泄,一边吃,一边排泄,排泄的东西又被旁边的行刑者用铲子铲起来,一铲一铲地投入漏斗之中,犯人的嘴巴张着,喉咙被漏斗的尖端撑开,根本难以拒绝,那些恶心的秽物毫无阻隔的灌入肠道,被胃酸消化,其间引起阵阵呕吐,毫无例外的,吐出来的东西,也都被倒灌了回去。

一车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人的分量,

这真是太恶心了。

沈飞极力忍耐,仍没能自制,胃里残留的东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与此同时,正在施刑的行刑者们,同时止住了动作,驴一样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两圈,侧头望了过来。

沈飞惊慌不已,缓慢倒退着移动,竭尽所能地离那些吐出来的东西更远一些。

行刑者鼻孔里喷出短促、有节奏的哼哼声,似在互相交流,其中三名走回自己之前站立的石座前,自缝隙中拔出宽背虎刀,接着成夹击之势围拢过来,用鼻子、耳朵以及身上的一切感官仔细搜索。

毫无收获之后,开始围着地面上自己的呕吐物转圈,喉咙弹跳,口腔中爆出尖锐、短促的叫声,这些声音类似于蝙蝠的回音定位,能够寻找到隐藏的东西,沈飞担心极了,不敢乱动,幸而佛家圣言端庄,连这记绝招都找不到他。

搜索一番,三名行刑者终于放弃了,重新开始处罚任务。

沈飞松了口气,攀着石缝,轻轻走下擂台,头都不回的远远逃开了。

贪食即是罪,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正身处罪域之中。

第三十九章 苦行

罪域疆界无边,有金童之身庇护虽能自保,却无法逃脱,沈飞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祭坛,恰如笼中之鸟。

逢此绝境,大多数人都将生出畏惧之心,战栗抖,惧不敢前,沈飞则怀有强烈的愤怒,越走越怒,随着怒意的加深,眉心火苗渐红,似要燃烧起来。

在罪域之中,心底里的一切黑暗都会以几何倍数放大。

沈飞止住前行步伐,抬头望天,他虽未入仙道,却连续得到王剑九龙,气吞山河卷、金童之身三件绝世珍宝,气势已起,不甘终身被困于此,妄图逆天而起。

蛊惑的声音在他身边不停耳语,如跗骨之蛆,沈飞眉心由红转黑,全身皮肤脉络现出诡异的光芒。

“冷静下来,臭小子,随我念。”

药人的声音,低沉冷酷,如泼在身上的一盆冷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境由心生,体众生之苦,明众生皆烦恼,烦恼即苦。”

听到他的声音,沈飞心境渐复,随之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念的是什么?”

“佛门静心咒,当年项老儿整天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东西,我觉得对现在的你应该有些作用,果然没错。”

“药人,你在哪。”

“五十里外,我不能进通天路,因为一旦进去,就会被山上之人现。”

“离得这么远?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我是九龙真正的主人,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

“这么说,每当我被蛊惑,濒临狂的时候,你就能及时出面提醒喽。”

“原则上是这样。”

“药人,我好想马上修习仙术。”

“为什么。”

“我想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自己。”

“仙途漫漫,笑傲天下者能有几人。”

“你不是说我资质卓越,天生不是凡人。”

“我开玩笑的。”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圣子哦,是天道降下拯救人世苍生的圣子。”

“你肯定是被九龙之火烧糊涂了,你要是圣子,我就是玉皇大帝。”

“靠,这是蜀山奠基人青山道祖的预测。”

“他眼瞎了。”

“你不也说,我身怀九龙,必定不凡吗。”

“我是觉得猝然分别对你太残酷了一点,所以故意留点念想给你。”

“你可真坏。”

“你懂的。”

“大黄狗怎么样,它还好吗。”

“天天被我虐待,你说它能好的了吗。”

“你就会欺负狗。”

“你管我。”

“说正格的,我现在在异空间里,要怎样才能逃生。”

“没想到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啊,好恶心。”

“佛说,**人有七欲——贪、嗔、痴、怨、怒、妒、食。为了消灭七欲,升华灵魂,佛祖行苦行之法,生贪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贪念。生嗔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嗔念;生痴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痴念;生怨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怨念;生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怒念;生食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食念;生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妒念。七欲既消,他飞升为释迦摩尼佛,从此无欲无求,不食不饮,不死不灭。

这也是佛祖法力无边的原因。现金大多数高僧,走的都是这条苦行的路子,以追求佛法的极致。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啊,我问的是,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听我把话说完啊。”药人暗道,自从毒疮好了之后,自己的脾气真是柔和了许多,换做从前有人胆敢打断自己说话,直接飞出一掌,拍死得了,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七个罪域,可说是佛家苦行的最佳场所,佛祖不忍心销毁,便留给了后人。

只可惜,他进入罪域的时候,已是无量金身佛,拥有无量之界,和金刚不坏之身,自然能够承受这般痛苦的折磨,但对他人而言,这份折磨痛苦却是万万经受不了的,除了几位同样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佛门至尊,其他进入罪域的僧侣都没能回来。

佛家遵的是戒律,行的是苦行之道,进入艰苦的环境修炼,是众僧之所愿,难以阻止,佛祖认为伤亡过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便动用大神通将罪域封印,从此再没出现于人世。

真没想到,它们都在通天路中。”

“等等,等等,你刚刚提到无量金身?我现在也是金身哦,童子金身。”

“开玩笑,金刚之身乃是佛法大成才能成就的神通,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能拥有。”

“我本来是没有的,但来了通天路就有了。”

“给我说明白了。”

当下,沈飞将进入通天路后的种种离奇经历,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在他说话的时候,九龙那一端的药人,表情越来越严肃,那颗经历人世打磨早已没有了棱角的内心,重新掀起波澜,“童子金身?青山道人难道真的早在千年前就预知了你的到来,所以埋藏重宝于此处?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觉得,可能他是为了促成我走佛祖的老路,成举世之神通,所以提前将童子金身留了下来。”

“如果真如你所言,那或许真有可能。佛祖当年创造罪域之时,乃是无量金身佛,拥有无量和金身双重神通,所谓无量,便是随意掌控时间与空间的能力,据我估计,罪域中的一年,也就是正常世界里的一分钟,在里面过个几百载,你也老不了。”

“不过好像也不对,我的童子金身并不能金刚不坏,只能驱邪避恶,在这个世界里,我是隐形的,行刑者们看不到我。”

“猜不透青山道人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有可能一切都是巧合。”

“不想了,告诉我怎么出去吧。”

“你现在是在食罪之域吧。”

“恩。”

“泯灭食欲,便可离开。”

“食欲怎么可能泯灭得掉。”

“泯灭不掉就难以离开。”

“靠,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敢说老子没用,想死啊。”

“你就是没用啊。”

“笨蛋,敢说我没用,要知道这可是佛祖创造出来束缚自己的牢笼,不满足条件怎么可能走得掉呢。”

“肯定有办法的,青山道人既然能预知一切,就一定为我留了出路。”

“都说了,他是让你成就佛祖的神通。”

“我也说了,这副金身之体难以金刚不坏啊。”

“金刚不坏?”药人心中一动,“这么一说,或许还真有办法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啊,快说,快说。”

“逃脱此域,必须要泯灭食念这是毫无疑问的。食念为何呢,说白了,就是吃。吃的念头,便是食念。

我觉得,只要你不想吃了,或者说,装成不想吃了,大概就能够离开了。”

“到底要怎么做。”沈飞急的脸都红了,“别卖关子了。”

药人道:“天地有玄黄二气,玄为轻,黄为重,你若能引了黄气入腹,自然就能呈现出一种假饱的状态。”

“哪里有黄气呢?”

“九龙,九龙的王者之气,便是天上地下最精纯的“重气”啊。”隔着九龙,药人儒雅的脸庞现出严肃,“你要在不引九龙怒火的前提下,将“重气”引入腹中。”

“听起来好难。”

“如果圣子的预言是真的,你应该就可以做到。而当你做到的时候,九龙的王气将与你交融。”

“我一定能出去,也必须要出去。”沈飞********地想要离开此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药人话语中的真意。

——与九龙的王气交融?

何等神圣之事。

第四十章 生死路上二选一

罪域之外,邵白羽站在巨石上,矮身打量一动不动的灰衣怪人。

自从将沈飞吞噬,那名充满诡异的灰衣人便回到其他六名同伴的身边,与他们排成一列,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七名灰衣人,领口处分别用白线缝着——贪、嗔、痴、怨、怒、妒、食七个字。

邵白羽听说过,这七个字都代表着人类的**,即是佛宗划定的七宗罪。

沈飞是被那名领口缝着“食”字的人抓走的,照此看来,应该是犯了贪食之罪了。但让他想不通的是,沈飞分明没有动嘴啊,甚至连咬上一口都没有,为什么就被抓走了呢。而且,明明是两人分鹿,为何那人只抓他,不理自己,是因为离得近吗?沈飞到底被抓去哪了?

一切都是迷。

邵白羽想不通,邵白羽心知打不过,邵白羽只能观望。

无奈的选择。他不是怕死,只是担心胡乱出手,反倒打草惊蛇。必须探明这七人的弱点和行事方法,在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展开行动。

从夜里到早上,从早上到夜里,再到早上,邵白羽一直观察着,这七人始终一动不动。

“难道只在有人犯罪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恰在此时,又有外人闯入通天路了,一男一女,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手里提着镶有翡翠的华丽宝剑,应该都有些功夫底子。前面两道关卡都被沈飞和自己破了,他们一路畅通地到了此处,脸上连点伤痕都没有。

白羽看他们过来,本想提醒,但转念一想,这二人年纪大我许多,身怀利刃,又素不相识,他们会在这里,肯定也为登山学艺,是竞争对手,前面两关因为有自己和沈飞开路,无碍通过,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如果再知道了这里的危险,刻意躲避,虽然未必便能顺利登山,但占尽先机是肯定的。既然如此,不如,引他们做开路石,用来探探灰衣人的虚实。

想到这,邵白羽低下身子,藏起了身形,同时甩出一块飞石,打在灰衣人的肩膀上。

被飞石击中,灰衣人毫无感觉,仍是一动不动,不过,此间的声响,却顺利引来了那两人的关注,但见他们爬上山坡,走到灰衣人面前,双手抱剑,躬身行礼,“前辈您好,我和师妹都为拜师而来,敢问您等高姓大名。”

邵白羽藏在隐蔽处,暗暗笑道:“这两人真是愚蠢,竟然以为此处便是蜀山之巅,这七人就是蜀山七峰的峰主了,可笑至极。”

男女二人,见灰衣人一动不动,对自己的敬语全无反应,又装出恭敬的样子,问了一遍:“前辈,我二人跋涉千山万水,来到蜀山,希望能从您学艺。”

灰衣人仍是毫无动作,这让邵白羽肯定了之前的想法——没有人犯戒,他们是不会动作的。

他的猜想是对的,却忽略了一点,自己故意引那二人入局,已是犯了嗔罪,为何灰衣人却毫无反应。这只有两种可能,一者他之前的猜测可能都是错的;二者,有可能是因为他很特别,特别到即便犯戒,灰衣人也不会出手。

两者哪一个的可能性大一些?我倾向于后者,可不管怎么说,当事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仍是置身事外地看着两人。

那一男一女头上髻明亮,身材中等,虽然同样也是一身白衣,但和自己相比,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差了许多。

邵白羽兀自比较,心中不禁得意,“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一定已经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哼哼。”

那二人却不知隐蔽处人影的存在,相继跪下,叩道:“请您收我为徒。”见灰衣人仍是全无反应,那个女孩子不禁愠怒,道:“收,还是不收,快点给个话啊,也太瞧不起人了。”

此言一出,对方果然有了反应,不过这反应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只见中间那名领口缝着“怒”字的灰衣人微垂的额头蓦然抬起,怒啸道:“怒罪,尔需受惩戒。”他的声音似击鼓一般,浑厚有力,全然不似先前那个尖锐。

同来的男子反应极快,见有危险,立刻扬剑而起,剑锋没有出鞘,因为他只求全身而退,不想冒犯对方。殊不知,这样做的后果极其危险。

兜帽下的黑暗现出漩涡,漩涡吸力强,如有实质,男子一剑刺入,如泥牛入海,长剑被吸入进去,一无所见。与此同时,灰衣人长袖飞甩,袖口漩涡一现,男子分毫未损,他身后的女子则越变越小,在惊骇与尖叫声中,消失了踪迹。

邵白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暗道:这家伙似乎比食罪强大许多,难道它们之间也有强弱排名?

定睛细看,食罪站在最后,贪罪站在最前,怒罪则在中间,难道食罪真是最弱的一个。贪罪是最强的?怒罪的实力只能排在中间。

这真是太可怕了。

青山道人布置这等强人于此到底是什么目的?以它们强悍的实力,沈飞根本不可能降服的了啊,降服不了,就走不过通天路,那我二人究竟该何去何从。

邵白羽并不知道食罪之域中正在生的事情,他的思想无比复杂,内心纠结无比,攥紧了拳头,自语道:“不管怎样,我都要登顶蜀山。”

女伴被收,男子惊诧无比,他倒也是重情义的人,非但不逃走,反倒挺直了身子:“怪我,不该带宝妹来此。罢了,罢了,便随她一起去吧。”

“痴醉,受刑。”排在第三个的灰衣人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飞沙走石,天地异象,男子甚至未来及惨叫一声,便永远离开了人世。

一切平息,七罪回复原状,一动不动,石头一般。邵白羽躲在高处,双目圆睁:“沈飞啊,沈飞你究竟怎么样了。”

当是时,绚丽红光自食罪长袍内闪舞,诡异的漩涡逆光出现,沈飞额头火纹燃烧,双目紧闭,被漩涡吐了出来。

邵白羽关心地上前,道:“你,怎么出来的?”

沈飞落地后仍是紧闭双目,半晌后方回答道:“别忘了,我可是圣子,这里的一切试炼对我都是有益的。”

邵白羽不免嫉妒,噘着嘴道:“这么说,你又有收获喽。”

“当然。”

“真臭屁。我说,你额头上的印子怎么这么红啊,像是着火了。”

“嘿嘿,这就是我的收获啊。”

“快快快,快点说,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沈飞睁开眼,看着白羽,心想,我俩关系如此亲近,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应该没事吧,当下说道:“嘿嘿,天机不可泄露。”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准备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出口。

邵白羽自然不知他复杂的心思,斜觑着他,道:“不说就不说,哼,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还懒得听呢。”

“嘿嘿。”

“不说了,咱俩赶紧走吧,七罪在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犯戒了呢,离它们远一些为好。”

“不用了,我把他们收了,免得祸害旅人。”

“气吞山河卷连它们都能收?”

“应该行。”这是药人告诉他的,肯定没错。

“那好,你试试吧。”顿了一下,邵白羽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过,不要紧吗,万一他们在里面飙可怎么办。”

“我是持卷人,也就是那片天地间的主宰,他们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奈何不得我的。”

“可咱们当时不就把卷灵给灭了。”

“那是因为卷灵本身也是山河卷内的一部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妥。”

“留他们在此,只会祸害更多的人,非我辈之所为。”

“好吧,你高尚,你圣洁,我自私,我是恶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随你便吧。”

沈飞无奈摇头,抛出山河卷,也不如何动作,神卷便在半空中凝立,卷页分开,辉光如瀑倾泻,七罪同时变小,被纳入卷内。

气吞山河,胸中怀有多足的气量,便能容纳多么雄伟的世界。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两人肚腹虽然仍空空如也,但都没有了用餐的**,沈飞遥望远山,长叹道:“前路漫漫,不知道还有几关要闯。”

邵白羽道:“有你这个圣子在,不管有几道关卡在前方等待着,我都不害怕。”

“少来。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没现,咱们遇到的关卡越来越难了吗。”

“额……好像是哈。我们遇到的对手是一个比一个强大了。”

“之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可我们甚至还没踏入仙境。”

“仙境、仙境的挂在嘴边,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境吗。”

“仙人的境界就叫仙境呗。”

“什么是仙人的境界呢。”

“这个嘛……容我想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御剑飞行,翱翔九天的境界吧。”

“必然是错的,其实所谓的仙和所谓的人,有一个最本质的区别。”

“区别在哪里?”

“仙人能够引仙气入体,强筋健骨,气息绵长,施展道术。而人则不行。”

“反正我不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切,我才没有无聊到撒谎骗人呢。”

“白羽,你说青山道人既然预知了咱俩的到来,那会不会也早知道樊村会出事呢。”

沉默。

犹如晴天霹雳。

早已在心中徘徊的模糊疑问,因为沈飞无心的一句话,而变得清晰起来——母亲生病,所以遇到沈飞,与其交好,便惹怒了莫君如,双双跌落山崖,从而有了那一日的异象,进而牵扯出群仙下山,莫府晚宴,一番盘问又得罪了九幽山道士郝春秋,使得邻村被屠,群仙离去,之后,一代狂人炎天倾登场,屠虐莫府上下数百条人命,命令莫长卿在自己面前杀死母亲,催生仇恨,从而毅然踏入通天路,本来对修仙毫无兴趣的沈飞,因为自己的缘故,跟入通天路,开启圣子的未来。

一切事件、因果分毫不差,丝丝入扣,简直像是被人为导演的木偶剧。或许,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便转动了起来。而让毫不相干的两片齿轮咬合在一起的,则是青山道人。

如果以上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么邵白羽可以推测出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母亲的牺牲,自己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沈飞。为了成就这个所谓的圣子。

为了他人而活,这绝不是真的。

邵白羽想到了自己给老乞丐的答案——前路有峰阻,绕着走。如果周遭俱为死路,唯一的生路是被有心者提前铺成的,那么自己,是否应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呢。为何此刻的他很想像沈飞那样,破天而起呢。

和沈飞一样,自己也面临着二选一的难题。按照青山道人的安排,顺着他铺就的路走,自己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人,可绝对有着锦绣的前程;逆天而起,则代表着未知,代表着不能确定的将来。

两条路,两条路到底该怎么选择。

第四十一章 玄青殿

白蒙蒙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天空,看云壤飘零,看日隐日现,看彩鸟飞翔,邵白羽茫然不知所措——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这双天启之眼,也是为了沈飞而开启的喽。

可怕的想法如枝蔓一般,在他内心深处蔓延开,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心房,邵白羽望向沈飞,见他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庞,既俊朗又干净,见他黑漆漆的双瞳炯炯有神,见他的表情充满担忧,一瞬间,邵白羽冷静了下来——即便为他而活又能如何,我俩可是兄弟啊。

旭日清风,松枝摆舞,白衣、青衫相容而立,如果你从山下望过去,会惊讶的现,根本分不清楚,站在那里的究竟是两人,还是一人。

无论命运如何,无论沈飞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自己都要成仙,都要变强,用这双手向罪恶滔天的炎天倾起复仇。血债须由血来偿还。

邵白羽重新坚定了信念,望过来的眼神变作柔和,“忽然想起了背负的血仇,不知何时才能伸张。”

“很快的,只要能走出通天路,我们便是蜀山重点培养的对象,掌门真人肯定会亲自授业的,以你、我的资质,战败炎天倾不成问题。”

“恩,很快。”

……

方栦山顶,人世至高之所在,日月更替之处,四座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的神殿依势耸立。

玄青宝殿是其中最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一座,教派中人习惯称之为主殿,传习旧统,掌教真人若有事论,六峰峰主须马上赶来。

今年是开皇二十六年,再有半岁便是创教千年的“重日”,掌教的口谕早已随翠鸟传至六峰,几位峰主却迟迟不见踪影,实是大大的不敬。

老乞丐依然邋遢,负手站在殿门前,远眺云海:“这些家伙,也忒不知轻重了,掌门真人的传召竟然也敢视若无睹,都要自立门户不成。”

他的师兄,蜀山掌教李易之,端坐在大殿正中的位子上,双手各捏了道印,平放于膝尖,似睁似闭的双目中,精光蕴涵内敛,眼皮稍一抖动,便是幻霞靡影。百年前,他与云烈顺恩师的指引,逃离通天路,自那时起,整个蜀山的所有事项便围绕着他俩展开,即便六名师兄同样身怀绝艳之资,也只能屈居二人之下。

“这样的日子,他们想必是不开心的吧。”

李易之睁开了眼睛,幻霞靡影收敛于瞳孔之中,凝缩为一柄不定型的道剑,只要你与他对视,哪怕离的再远,都会被剑意灼痛。

老乞丐仍不转身,略带责备地说道:“一闭关就是八年。这八年里,蜀山诸峰一一自立,诸派离心,你这个掌教,早不负前辈们的荣耀了。”

李易之沉吟了一声,道:“你是在责怪我吗,师弟。”

“不敢。”

“不敢可不是不责。”

“哼。”

“师弟,你应该知道,八年前我受了重伤。”

老乞丐身躯微微一颤,不再插话。

李易之道:“九龙之火邪恶至极,于我体内噬咬的时候,如同几万只蚂蚁,在经络间爬行。我以无为、不争为名放任各峰自由,实则是要养伤。”

“这我知道,但你明明可以在闭关之前做出妥善的安排。”

“妥善安排?怎么妥善。当时你为情所困,意志消弭;亲传徒儿资历浅薄,大道未成;六峰峰主各个自私自利,包藏祸心。这样的环境下,你要我怎么做。”

老乞丐沉默地低着头,不一言。

“其实,我身上的伤,你们都知道,所以,六峰峰主才敢有恃无恐,蜀山诸派,才敢自立门户。不过,既然我已出关,这种状况便必须被改变。”

“既然你决心已起,师弟我定会全力配合的。”

话音未落,李易之右手向上翻起,绚烂剑光长虹般飞起,直冲云霄。密云纠缠,神异的兽影忽隐忽现,于万里之外,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直在观望的六峰峰主,遥望云间巨兽,心生震撼,同时低下了头。他们都是经历过正邪大战的人,此兽风采历历在目,怎敢不敬。

倒是跟在身边的童子不明所以,无知问道:“师傅,不过一只神兽而已,有何可惧。”

“你哪里知道啊。”其师虽有责备,但语气中难掩宠爱之意,“这不是一般的神兽,是“夐弘”代表万寿无疆,与天地同在的夐弘神兽啊。”

他并没有将话说透,但其徒聪慧,立刻明了了其中的意思,闷闷地应了一声。

师言:“既然夐弘出现,寿剑必已认主,走吧,上蜀山。”

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下一个瞬间,六道炫光同至方栦山顶,于玄青殿外凝立,炫光散去,露出古朴的剑身,上面载着六峰峰主和各自珍爱的徒儿,他们都以足尖点剑,身轻如燕。

“你们来了。”掌教李易之的声音,似与头顶上的巨兽幻影重叠,闷声闷气,嗡嗡作响。

“掌教大人。”六峰峰主站剑行礼。

“蜀山以礼为尊,拜见掌教不知道应该落剑吗。”云烈一改往日靡废,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

“今日乃掌教召集六峰峰主议事之日,又与你何干。”末日峰峰主方翠崖不甘示弱地说道。

“可笑,我乃师傅亲传弟子,掌教真人的师弟,站在这里有何不可。”

“师尊在时,你恃宠而骄,拥有诸多特权也就罢了。如今,师尊仙逝,你还想胡作非为吗。”

“你放什么狗屁。”

一丝奇异的波动,蓦然划破空旷的长殿,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枚石子,正在争吵的两人同时回,见掌教真人平伸的右手指尖上,一个奇异的光点上下跳跃,都是露出震惊的神情。

“师弟在教内虽没有明确的职位,但爱教之心无人能及,玄功道法举世无双,我将他请来,你有什么意见吗。”掌教的声音充满威严。

末日峰峰主方翠崖外表粗犷,内心细腻,见掌教真人凝剑意于一点,毫不费力,深知此人神功已然大成,不敢太过放肆,闷哼一声道:“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师弟了。”

“师兄说笑了。我初入教时,您的点滴恩情,也是铭记在心。”

“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不过,我既然承接师命,荣登掌教之位,便该以蜀山剑派之兴盛为己任,以造福人间为担当,往日的恩情也只能记挂在心里,来世再报了。”

“哼。”

“诸位峰主凡事操劳,我是知道的,今日请各位前来,实有大事相商。”眼见诸峰峰主仍不欲落剑,掌教李易之不禁愠怒,平伸的右手向上抬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强大气势自云端倾落,天上地下最强之兽夐弘于云端盘踞,俯瞰人世,跃跃欲试。

局势僵持,若六峰峰主再不妥协,今日玄青殿内,怕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当此之时,六人中唯一一名女性,明月峰峰主须弥子纳兰明珠主动站了出来,拱手抱拳道:“掌教真人既已出关,我等自无推脱之由,为蜀山剑派之繁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朴长剑载着她降落在殿外青石之上,云烈拱手相迎,李易之的脸上现出笑容,“师姐真乃识大体者,明月峰由你掌管,我心甚安。”他这话有两个意思,其一,夸赞纳兰明珠识大体,为教派和睦做出了贡献,这份情谊会牢牢记挂在心里。其二,明示其余五人,若再不妥协,峰主之位便会不保了。

五人都乃仙上之仙,怎会听不出其中的隐意,怎会看不透当前的形势,但,要似纳兰明珠那般顺顺当当的归顺,实在也是很不甘心,毕竟,这八年来,他们已是以“尊”自居,要再位居人下,很是难受。

纳兰明珠一看几位师兄仍在踌躇,把心一横,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诸位师兄,听我一言。人有五指,攥紧方有力量;蜀山有七座主峰,七峰凝聚,方能震古烁今;今日若因己利,惹七峰分裂,且不说前辈之辛劳毁于一旦,若外敌来袭,恐怕也难以力敌啊。”

她这番话正说到了几人的痛处,谁都知道,正邪之战虽然以魔教的战败为终结,但也恰恰成了正邪双方的分水岭,这些年来,魔道以冥王宗为,励精图治,广纳人才,势力大增。反观正道这边,一向以魁自居的蜀山剑派,因为掌教真人提出的无为而治,惹得各峰自立,诸派离心,一盘散沙。且七座主峰遵照旧统,仍以仙人指路的方式选拔人才,小字辈或许都是资质上乘者,但人数不足,若以势论,只怕已无法和魔教相提并论了。

确实,在正邪对立的大环境下,只有七峰凝聚,才能与魔教抗衡。

五位峰主都是心如明镜之辈,选择登山就是选择了七峰凝聚的大势,只是,在此之前,誓要逼掌教下放更多特权。令他们所料不及的是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过快倒戈,使得本来平衡的局势被打破,五人陷入被动。毫无疑问,拒不妥协已经不是明智之举。

五人互相望着,最终选择顺从,落剑于青石,拾阶而上,走入玄青宝殿。

掌教收指,自云间俯瞰的夐弘以云流方式,回到后殿某未知之地。

六峰峰主及其贴身徒儿,同时行教礼,拜见蜀山掌门。

此为开皇二十六年晚春里的一日,距离沈飞和邵白羽进入通天路,刚好一百一十三天。这一天的不平凡之处,并不在于六峰峰主八年来次拜见蜀山掌教,而是入座之后所进行的一番激烈论战,这番论战的结果,直接关乎到通天路内两人的未来。

……

第四十二章 方寸之塔

言归正传,沈飞和邵白羽仍在路上,眼前是看不到顶峰的巍峨雄山,耳边是一刻不停的兽吟鸟鸣。

两人已经彻底忽略了处境的艰难,容光焕,一路上说说笑笑,并骑而行。

通天路内,已不知过去了多少的时日,视线中总算有一些不一样的事物出现——一座高塔,形似羊角的高塔。

高塔以红木为根,以青瓦为衣。看上去气派至极。两人尚未走到近前,便已觉出丝丝凉意,原来还是座寒塔。世人大多会以挖洞的方式,在地底储存冰块,用作夏日解暑,降温之用,这是因为地下湿寒,阴潮,冰块久积,不会融化。此寒塔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真不知道是如何保持塔内积冰不化的。

“绕道走吧。这边还有路。”邵白羽望着高塔,如同在看一个恶魔,天启之眼,让他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催促不要生事,快点离开。

沈飞点点头,跟他走向旁边的岔路。

绕过塔身的时候,寒冷的高塔内部,传来女人的哀嚎之音。沈飞是大夫,听这声音,像是分娩时痛苦的呻吟。

“难道塔内有人?”他摇了摇头,双腿夹紧了墨玉的肚子。

墨玉向前连走数步,这时塔内传来更加凄惨的叫声。沈飞牵住缰绳,侧头望过去,邵白羽在此时一拍马臀,大喝一声:“驾。”墨玉力狂奔,白瀚王从后面跟上。

沈飞知道他的意思,眉头紧锁,不断摇头,但总算没有反驳。两骑绕过塔座,踏上支路。

以双马脚力,风一般前行,按理说,很快便能离开此地,但是,沈飞每每回头,视线中,却都有此塔诡异的影子,心中寒怵,勒紧缰绳,道:“这道坎怕是绕不过的。”

邵白羽叹了口气,调转马头走了回来,两匹千里马交错而立,两人的身影在日光下重合,四蹄啪嗒啪嗒地踩在山石上,声音短促,掷地有声,“真是偷不得一点懒,走吧,回去了。”

“塔内怕是机关重重。”

“没办法,谁让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呢。”

“自己的选择,要由自己来承担。”

“走,过去灭了它。”

“驾。”

驾马返回的时候,沈飞余光扫到路边的松枝上,挂着一块染血的碎布,心里蓦地寒。

近距离地观察寒塔,两人才现此塔原来是有名字的,名曰:“方寸”,“方寸之塔”。这两个字,被能工巧匠雕刻在石头里,与整座寒塔融为一体。

邵白羽轻咬方寸二字,道:“《韩湘子》有云,方寸之地,无涯之境,倒是与我们刚才的经历颇为相似。”

“看起来寸许的土地,却像没有止境的悬崖一样,永远跨不出去,落不到底?”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难怪这座塔无法从视线中抹去,原来我们一直都在方寸之间移动。”

“佛家言,开神通,成大能,无量是佛家最玄妙高深的神通,方寸大概比不上无量,但也是佛家的大能。此处明明是入道之路,偏偏路旁尽是佛言,不知是为何意。”

“青山道人的想法咱们理解不了。”

“直觉告诉我,他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

“想这些都没用,进去吧,塔内的女人又在嚎了。”

“你看过西游记没有。”

“西游记是什么。”

“一本神怪小说。”

“没看过。”

“我怎么觉得咱俩现在经历的,和那里面的情节有些像。”

“是吗。”

“是啊。”

“那我问你,现在哪还有妖怪啊。”

“剑中的器灵便和那本小说中描写的妖怪很像。”

“你想多了。”

“大概。”

“到底进不进去了。”

“走。”

废话说了一堆,两人终于合力推开方寸之塔的大门。真是名副其实的寒塔啊,木质的大门一被推开,风潮般的寒意便涌了出来。

两人站在寒风中裹紧外衣,抖的双腿奋力前行,交叉的双手紧握在一起,“仰天大笑进门来,我辈岂是蓬蒿人。哈哈哈。”

塔乃佛教兴建之物,每一位得道高僧,都会为自己修建一座高塔,里面储存毕生所学、所悟,和涅槃留下的舍利子。储藏佛祖舍利子的高塔在万里之外的佛门正宗内,由十八名金身罗汉守护,塔高二百三十三丈,是当今最高之塔,塔尖舍利子如旭日般放射光芒,圣洁庄严,普通百姓,每隔一年方能面见一次。

历史上,也却有些邪僧所建之恶塔,存污纳垢,然,这些塔庙多会被佛宗刑使清除,世人很难见上一眼。

似方寸之塔这般屹立在道宗至净,通天路内的邪塔,实是闻所未闻。

邵白羽博览群书,对佛宗和道宗流传的故事极为熟悉,一时间也想不通此中原由,只能将一切归结到青山道人身上去。

塔内,寒气刺骨,两侧的石壁上,敷了一层酱紫色的冰块,风寒刺透皮肤,深入骨髓,“呜呜呜。”沈飞拼命抖动身体,牙齿打颤,“这……这也太冷了。”

“这样进去,真的会被冻死的。”邵白羽沉吟,细打量周围环境,现一束光明自头顶射来,被地面打碎,射往四壁,流溢于冰层表面,看起来,像是许多的光斑虫在冰块里爬行。他再抬头,见旋转楼梯绕壁上行,也和爬行的动物类似。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巧合。邵白羽决定试一试整座塔的深浅,便和沈飞退到塔外,找来足够多的枯草和树叶,堆积起来,可惜难以点燃。流动在塔内的阴风无处不在,火苗未待出现,便已经被扑灭。

于是,两人改在塔外点火,其间,沈飞曾强加阻拦,毕竟里面还有人声。但邵白羽执意如此,点燃火堆后,黑烟直上云霄,火势甚猛,但塔内冰层丝毫未受影响,再度推门走入的时候,照样寒风刺骨,冷意岑岑。

“果然,此冰并非凡物。”邵白羽眉头紧蹙不舒。

“你早知会如此?”

“我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

“得出结论了吗。”

“不是说了,此冰并非凡物。”

“废了半天的劲,就得出这么一个狗屁结论,你不觉得羞愧吗。”

“我不觉得羞愧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你知道的并不多啊。”

“我起码知道这冰烧不化啊。”

“这有什么用呢。”

“用处就是,我们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靠,你的心可真大。”

“我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还用你说。”

“硬着头皮上吧。”

“你这个混球。”

两人二次走入寒塔,周遭的温度不升反降,女人哀嚎的声音倒是断了,沈飞抽了抽鼻子,道:“我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我也闻到了。”

“你说,该如何破这方寸之地。”

“我要知道不就成神仙了,找到那女人再说,她应该是关键。”

在寒塔的第三层上,二人见到了一段脐带,一段带血的脐带,或许因为周围的温度过低,脐带冻的跟五花肉似的,血渍触目惊心。

邵白羽揉了揉下巴道:“这里真的有人?”

“脐带就在眼前,怎会没人。”

“总觉得不太对劲。”

“闭嘴吧,快点找人。”

“怎么个找法。”

“顺着血迹走。”论见识,沈飞自比不上白羽,可若论实践,白羽则远远赶不上沈飞了。

两人登上寒塔第五层,看到赤身**的女人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女人的黑很长,披散着犹如张牙舞爪的蛇。不时抽搐的身体证明尚有一息存在。

第四十三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医者仁心,往日里沈飞见到此等伤患,早扑上去施救了,今日却有所不同,远望着女人,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内心本能地畏惧。¤

沉吟良久,沈飞总算下定决心,抬步上前,半跪下来,小心翼翼的翻开女人的身子,看到压在身下的血渍污染了很大的一片地方,不禁蹙眉。

女人柳叶般的眉毛动了动,眼睛眯开一道缝隙,继而圆睁,“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在哪里?”沈飞的手腕被她攥住,火辣辣的疼,这份力道,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

“我的孩子被人抓走了,快去救他,快去,求求你了,快去救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哀嚎,圆睁的双目中,有炙热的光芒在跳动。忽然,她大口喘息,脖颈和脸上现出青色的纹理,筋肉凸出,呼吸变得困难,沈飞知道这是过度激动导致的,用手部抵住她冰凉、坚硬的背脊,上下推拿,“呼吸,大口呼吸,对,呼吸,很快就会好的,呼吸。”

他的医道手法,传承自药人,精深而实用,依偎在怀中的女子随着推拿之手的上下而富有节奏的呼吸,不适的感觉逐步消失。在一阵剧烈的干呕之后,她攥紧了沈飞的衣领,用尽全身的气力说道:“救,救我的孩子。”语毕,再度昏迷过去。

一直站在身后,冷眼注视的邵白羽毫无语调的说道:“这女人身上透着股诡异。”

“我也感觉到了,不过,很显然这座塔的关键便是她了。”

“只能带着?”

“没办法。”沈飞道,“这里太冷了,我们需要先出塔,为她暖身,问明缘由后,再行动。”

“这塔至少有二十层高,贸然上行确实不稳,就按你说的做。”

这女人很丰满,背后的摩擦,让年幼的沈飞不禁燥热,走出寒塔之时,才如释重负,两人快点燃了火堆,将捕捉到的兔子放到火上烧烤。

大概是被野味香醇的味道吸引了,女人幽幽转醒,一醒来便又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和乞求,继而昏迷,一连两次,直到第三次转醒时,才终于冷静了一些,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火苗忽高忽低地跳跃,沈飞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被抓到寒塔中的。”

女人看清了两人孩童的面容,不禁有些沮丧,挣开了沈飞的手臂,将身体蜷缩起来,道:“呵呵,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凭你们两个娃娃,又能做些什么。”

“你少瞧不起人,我二人既然敢进入这通天路,就一定怀有世人不具有的本事。”沈飞见对方的眼睑抬都不抬,不禁气恼,正想大骂,却听白羽说道:“姐姐,哦不,阿姨,别看我俩年纪尚小,可都怀有越凡人的本领,而且为了离开通天路,必须探寻这塔内的秘密。与您遇见也算缘分,不如请您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对策,如何?”

“你真要听我的故事?”

“愿闻其详。”

“好吧,反正这个故事憋在心里也够久的了,就说出来,全当为你们提个醒。”女人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我本是翠柳河畔王家庄人,虽是农户出身,但自小便白净清秀,十岁年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动人,十里八乡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我自恃美貌,眼界自然高些,对那些“黑驴子”全无感觉。

当时,村上有个穷书生姓何,父辈据说曾是当朝高官,为了避祸逃到此地,他比我大六岁,瘦瘦高高的,又能时不时的吟两句诗,我对他很是喜欢,奈何外姓身份有别,父母坚决反对。

所谓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在兄弟姐妹中,算是最讨父母欢心的了,可也不能任意妄为。恰巧,齐国与韩国生战争,健壮男丁全部被抓走充军,连我的父亲和几个哥哥都不能例外,却唯独遗漏了那何姓的书生。

原来,他本是为了避祸至此,最怕被官兵寻到踪迹,所以,听说官府要来抓壮丁,立时卷起铺盖上了山,他父母双亡,又没有田地,以祖辈留下的家底为生,也算乐于助人,口碑不错,所以,官府进村的时候,并没有人出面“指认他”,总算避过一劫。

村上健壮男丁只剩了他一个,可想而知,那些尚未出闺的女孩,和久尝人事滋味,骤然失去了甘霖雨露的寂寞少妇们,见到了他,都是怎么个眼神。他的行情一路看涨。我和这些女人自是不同,可也不免寂寞难忍,几次三番与他在田间偶遇之后,不禁难以自持,便在那晴空万里之下,做出了不光彩的事情。

他对我很是用心,自从拥有了我,便不曾正眼看其他女人,我自然也是加倍珍惜这段姻缘,平日里两人在田地里幽会,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邻村的恶霸王长喜花钱买通了上级,以伤病为由提前返乡。他早已垂涎于我的美貌,之前介于父亲的强烈反对,没有得逞。现在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离开了,便肆无忌惮起来,先是派媒婆过来游说,被拒绝后,几次三番上门骚扰,我们母女几人都是柔弱的身子,哪里抵的过一个男人的侵扰,久而久之,姐姐们都有了怨言,从背后怂恿母亲,把我嫁过去。

王长喜是村子里有名的恶霸,年近四十,已经有了几房太太,我以命相逼,誓死不从。王长喜便和姐姐们串谋,趁那雷雨交加之夜,偷偷潜入我闺房,将我玷污。他久经男女之事,自然看出我已不是处子,于是便以此威胁,若我不嫁给他,便找村上人,抓我进猪笼。

当时,村上对男女之事有着严格的约束,我倒不担心自己,却记挂着何郎的锦绣前程,无奈之下,便也从了他。”说到这,女人掩面,哭泣起来。

沈飞倒无丝毫怜香惜玉之情,语调轻佻地说道:“接着,你就嫁给了恶霸,终日被他打骂,而那何姓秀才则对你念念不往,闯入恶霸家里,欲与你私奔。结果遭人现,被恶霸活活打死。”

“咦,你怎么知道。”

“你这故事,根本就是说书人讲的书嘛。”

邵白羽拽了拽他的衣角,低语道道:“如果这座塔里的时间也有问题的话,说不定,她正是千年以前的人呢。”

“说书人的故事,是按她编的?这么神奇。”沈飞眉毛一挑,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那你岂不是个老妖怪了。”

邵白羽拍拍他的肩膀,走上前道:“这座塔是怎么回事。”

“我被恶霸掳走后,何郎终日牵挂,频频偷送书信入府,我瞧信中字里行间情深意切,难免动心,便趁王长喜外出的机会,偷偷地与他幽会。一来二去有了孩子,我本想将错就错,把孩子生下来。哪想到,王长喜知道后,暴跳如雷,命人将我捆绑,终日拷打,逼查情夫下落。原来,王长喜为恶一方,仇家众多,两年前,遭到仇人埋伏,身受重伤,勉强保全了性命,但也绝了后,可以行房,却生不得孩子。

我只道是天意,狠心咬了舌,想将何郎的秘密永远埋藏起来。可惜仍没能如愿,被王长喜提早觉,阻止了下来。这个大恶人实是魔鬼的心肠,花下重金从姐姐那里打探出了何郎的身份,连夜找人将之捆了来,在我面前,剜去他的“男人尊严”。

之后,又将我绑到塔内,直到孩子生出,将之残忍夺走。

沈飞道:“你在这塔里,呆了多长的时间了。”

妇人答:“我的孩子刚刚被他们夺走啊。”

“什么。”邵白羽和沈飞对望一眼,不禁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方寸之塔,就并非画地为牢那般简单了。”

这一晚,三人都没有睡好。

女人苦泣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住了两人的身体,挥之不去。第二日,沈飞和邵白羽早早起身,准备入塔,那女人非要跟来,几次劝说无果,也只能依了,寒塔内依旧寒冷,女人倒很坚强,披着白羽的外衣,目光坚定的望着塔顶,“我的孩子就在那里,我能感觉的到。”

“血脉相连的直觉吗。”白羽温言。

“奇怪,刚生下来的孩子,不会哭的吗。”沈飞一边问,一边盯着女人的脸,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

“难道……难道已经夭折了。”女人又做哭泣状,沈飞立时打断她,“别哭,别哭,看我这张臭嘴,又说错话了,走吧,或许登上塔顶还来得及。”

三人上行,踏上台阶的时候,沈飞看到女人的肚子突兀的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头皮立时紧,待凝目细看时,却现对方的肚子被白羽宽大的袍子裹住,毫无轮廓可言。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沈飞狐疑地低语。

白日里,塔内有阳光射入,仅一束,从塔顶贯穿至底座,离光明近的地方,分外明亮,离的远,则晦暗许多,因此,越靠近四壁,越昏暗。

重新来到寒塔第五层,沈飞注意到,这里的冰层似乎比楼下的更厚一些,冰层内的纹理也更加深刻,晦暗不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试着凿开冰块,没能如愿。

寒塔第六层,周遭环境骤变,气温直线下降,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镶刻着四枚铁环,每枚铁环上都连着拇指粗细的铁链,初登此层时,三人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在晦暗的环境下,这些血渍斑驳的链子,着实像是潜伏在阴暗处的毒蛇,阴森恐怖,女人甚至惊得尖叫,还好邵白羽的天启之眼,明辨一切,带着他们认清了真相。

沈飞仔细检查锁链,现锁链上的铁皮都已生锈,外遭裹着血,应该是曾经禁锢过某位惨遭毒打的囚犯。

“好残忍的手段。”邵白羽站在楼梯口上,离此处尚远,却能明辨一切,“你看那锁链顶端,三钩一尖,是典型的鱼叉形状,入骨之后,钩齿从里面撑开,囚犯越是挣扎,齿子就陷得越深,越是疼痛,端地残忍。”

沈飞细看链尖,确如白羽所说,心里佩服,嘴上却嘟囔着:“我们都长眼了,看不见啊,卖弄风骚。”

白羽嬉笑道:“什么卖弄风骚啊,明明是明察秋毫好吧,不要乱用成语。”

“就是卖弄风骚,瞎显摆。”

“你这是**裸的嫉妒。”

“谁有空嫉妒你啊。”

白羽懒得理他,转身对女子道:“姐姐,您当初可是被禁锢在此处?”他本想喊阿姨的,话到嘴边换成了姐姐,感觉亲切些。

女人摇头道:“或许吧,我当时被折磨的昏天黑地的,哪里分的清周边的情况。”

“这倒也是。”

沈飞道:“可我记得医书上明明说过,病人越是痛苦,越会对周围的事物印象深刻,甚至产生恐惧,所以,久病之人最好不要经常呆在一个屋子里,免得心生恶疾。”

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语气停顿的说道:“或许,医书上说的并不能试用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呢。”

沈飞看着她,有意无意地打趣道:“你的脑子倒是挺清楚的嘛。”

“额……我毕竟也读过书的。”

“那你猜,这里囚禁的会是谁。”沈飞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女人道:“这样残忍的事情,还是不猜为好。”

“我猜,是你的何郎。”沈飞看到女人的身体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嘴角勾起坏坏的笑,“你的肩胛骨上并无伤痕,所以,这链子所缚之人肯定不是你。除你之外,在这里被折磨过的,就只要那位何姓的情郎了,因此,我猜测是他。”

女人低着头,脑后的长披散在额头处,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有些回忆,还是不要被勾起为好,你说呢。”她说话的时候,带有着明显的敌意,沈飞听出来了,所以笑了,“哈哈哈,姐姐,开玩笑的啦,你的情郎既然是书生,想必是个手无傅鸡之力的主,哪里会留下这么一大滩血啊。哈哈哈,一定另有其人,另有其人的啦。”

“哼。”隔着散乱的黑,女人狠狠地盯着沈飞,似乎要用眼神,剜出他的心脏。邵白羽在此时走来,截断了她的视线,“别光顾着斗嘴。你们看,那边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第四十四章 尸虫

两人暂止干戈,顺着白羽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西侧墙影分外绵长,不甚协调。∈↗沈飞纳闷地走上前,手掌划过,如被黑暗切断,隐没不见,拿出时,又完好如初。

他转过身,与白羽狐疑对望,后者道:“往里抓抓,看看能抓到什么东西吗。”沈飞点点头,伸出手在黑暗中抓取,蓦然间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就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找到什么了。”白羽急问。

“软软的,像是……”

“像是什么。”

沈飞深吸口气,右手猛地一抓,揪住那东西后,使劲拔出,“像是一具尸体。”腥臭气味,随着那东西一道脱离黑暗的束缚,跳跃的血线宣誓着此人体温仍未散尽。邵白羽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一张被拔去了所有的牙齿,如老叟般破败的脸,脸上的血迹尚未干涸,鲜艳刺目,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可以在自己守在塔外的情况下仍能以这般残忍手法杀人,他再次确定这塔内的时间很不对劲。

接着,他将目光对准在女人的脸上,留心她见到这具尸体后,面部肌肉的每一个动作,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何郎。”沈飞走到尸体旁,踹了一脚,露出他的面目。

女人双手抱住头颅,跪在尸体前声嘶力竭地嚎叫。

“看来是了。”沈飞嘟囔着,不怕脏地在尸体上摸索,他是医生,对血腥的场面并无畏惧,搜索的目的是要查找到受害者真正的死因,还有某些关键性的证据,死者的尸体上,残留着许多许多常人难以察觉的信息!

鼻骨断裂,牙齿脱离,眼底有块状淤血,耳膜成撕裂状,头皮囊肿,全身淤痕密布。毫无疑问,这个人生前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而且从消失的眼皮,以及残留在身上那浓烈的桀草气味可以推断出,漫长的折磨过程里,他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

“世上最险恶的果然是人心啊。”沈飞摇了摇头,将手伸向男尸两腿之间,他清楚地记得女人曾经说过,何姓书生被剪去了男根。

果然没有。看来她没有撒谎。

沈飞向邵白羽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拍拍女人的肩膀,尚未开口,却感到一股钻心的痛处自手掌上传来,“啊呀,你做什么。”白羽仓促收回的手掌上,淌血的伤口清晰可见。

“何郎。”女人像得了失心疯,不停地用双手在身上抓挠,自残于形。

“阻止她。”邵白羽又急又怒,对着沈飞说道。后者快步上前,双手卡住她的太阳穴,用力往下摁,直到女人稍稍清醒,方才松手。

“伤心也是于事无补的,节哀顺变。”他这样安慰。

女人一边抽泣,一边道:“是我害死了何郎,是我害死了他,何郎,何郎。”

“好了,哭哭闹闹的烦死了,这个男人已经死了,你和他的孩子说不定还活着,你还要不要找他。”

沈飞的大雷霆起到了作用,女人的哭声逐渐止住。“没事吧?”沈飞站起,望向白羽,后者捂着被划伤的右手,勉强地笑道:“没事,快走,趁日落之前,找到孩子。”

寒塔第七层,寒冷进一步加深,周遭的墙面反射出阴冷渗人的紫光,由于站得更高,日光更加明亮,三人第一次看清了冰砖内的东西。

那是一根根的肉条,像蛇一样,身为大夫的沈飞一眼便认出肉条的形状和女人的脐带类似。他有些不可思议,原来整座寒塔内的坚冰都是用来储存女人脐带的,可这个数量,未免太过诡异了。

阴影中,有东西在移动。

沈飞和邵白羽同时生出警觉。两人背靠背的站着,将女人甩在一边——对于这个女人,他们的不信任感由始至终都没有消除,所以,非但未有做出丝毫保护的动作,而且,还在戒备黑暗威胁的同时,暗自戒备着她。在难以察觉的角度下,女人下垂的嘴角上,闪过了一抹恐怖、阴冷的笑容。

“刷刷刷。”三道人影腾空,穿着统一,身披铁胄,看架势,像是护院的武师,可这冰寒刺骨的塔内,怎会存在武师呢。

沈飞不明所以,情急着招架,用那一身的蛮力和武师们硬碰硬。

他有单挑猎豹之能,寻常武师根本不是对手,但这三人却有着沈飞一样的惊异体质,力大无穷,拳拳相交,毫无花俏可言。

武道却有横练功夫,练致大成,可成钢筋铁骨,可获蛮力如牛,但横练功夫是外加功,凡练功之人,肌肤都会异于常人的粗糙,行动不便。

瞧这三人动作,如狼似虎,四肢着地,腾空扑击,动作敏捷,明显不符合横练功的标准。

一双天眼凝汇,邵白羽定睛打量这三人——他们双眼无神,行动机械,大开大合,倒像是被引线控制住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

他心中一凛,骤然回头,望向女人,却见她蜷缩身体,颤抖不止,一副受了惊的模样。莫非自己估错了。

邵白羽顿感凌乱,不再深思,白衣一展,如凤鸟振翅,双足连环踢出,猛击在当前那名武师的身上。

飞天之术,配上天心腿法,邵白羽年纪虽轻,一身功夫却厉害的很。那人被踢得连连后腿,痛跌滚爬。

另两人扑上,沈飞左一拳,右一拳将之击退。

兄弟连心,其利断金。

这是两兄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对敌。

“嗷嗷嗷嗷。”三名武师的脸上现出紫红之色,这份沉重的颜色,与冰内的肉脐很是相似,早先跌出甚远的那人一个鲤鱼打挺,高高跃起,双脚分别踩在两名同伴的肩膀上,三名武师组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势”,面向沈飞咆哮。

“你的腿法虽然好看,但没什么力道啊。”如此凶险的环境下,沈飞仍不忘调侃一番。

“你的拳头不更是没用,人家连痛都不痛的。”邵白羽反唇相讥。

“有兵器吗。”

“你不是有气吞山河卷吗。”

“那东西只能收纳不会移动的物体。”

“真是没用。”

“你懂个屁啊。”

“比你懂得多。”

“少废话,他们攻上来了,该怎么打。”

“你出拳,我动腿,打到他们站不起来为止。”

“就这么定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一时间,屋内拳来腿往,好不热闹。

双方苦斗了几百回合,那三名武师的脸都被打瘪了,可仍一次次地从地面上爬起,猛攻过来,沈飞和邵白羽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喂,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们打不死啊。”沈飞一边招架,一边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三人都是行尸,是引线操控着的木偶。”邵白羽回答,“除非找到提线者,否则我们永远赢不了的。”

“你不早说,早说就不拼命了。”

“他们一直缠上来,不拼命又能怎样。”

“这样下去,我们毫无胜算。”

“刚刚的打斗,让我看清了一点。”

“快说。”

“这三人怕光,所以一直在四壁游走,偶尔出击也是一击即退,不敢在阳光下停留。”

“所以,我们的对策是……”

“抓住他们,摁在阳光下。”话音刚落,三名行尸再度杀至。两人同时后退两步,跳至寒塔正中的光芒里,行尸明显犹豫了一下,沈飞抓住这个机会,双手一探,搭住他的手腕,猛地向后拽。

“给我进来吧。”他一身蛮力绝强,行尸猝不及防,被拉入光芒中。

“嗷嗷嗷。”行尸疯狂地挣扎。

沈飞努力地压制它,骂道:“你不是说,它怕光吗,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额……难道是判断失误。”

沈飞气的吐血。

当此时,行尸长期被光芒直射的身体却生了变化,像是长时间浸在油锅里,皮肤表面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脓疱,既恶心,又恐怖。它的身体近乎三百六十度扭曲,咆哮的声音转变为沙哑。

沈飞心中一喜,更是不松手了,死扯着,不让它离开。

另两名行尸冲来,邵白羽施展天心腿法,逼得它们近不得身。终于,行尸在阳光下化为灰烬,另两名行尸,惨叫一声,逃入黑暗之中。

沈飞和邵白羽背靠背地坐下,大口喘息,“******,总算走了。累死老子了。”

“废了这么大的劲,才只消灭了一个,若到了晚上,恐怕就难脱身了。”

“是啊,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先出去?”

“好吧。”白羽一惊,道,“那个女人呢。”

“她……”沈飞环顾四周,哪里还能见到女人的影子。“是跟着那两名行尸一起走的吗?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

“也有可能是被抓走的。战斗之初,我看她的畏惧不像是装的。”

“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了,万一那个女人死了,我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当此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上层传来,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跳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只能硬闯了。”

寒塔第八层,周遭温度有所上升,这似乎与离太阳更近,和冰块数量锐减有关,原来,这座巍峨的寒塔只有八层,再上面,就是高达十丈的穹顶了。

在这一层里,二人看到了又一具死尸,一具被砌入墙内,五官依稀可见的男尸,男尸的面目依稀可见,眉开、目细,即便死了,仍可见生前之俊秀。

沈飞翻开男尸的右手,现他骨节细嫩,像是书生,再拨去其衣物,也是没有男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楼下那具尸体,并非是何姓书生。可是那女人为什么要说谎呢,有什么必要说谎呢?”

而且,为什么两具尸体同样惨遭虐待呢。

翻开尸体的右手,一行血字映入眼帘,“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狠心。”这段血字,明显是尸体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所写的,一字一顿,笔记颤抖。

“真是个柔弱的书生啊。”沈飞叹了口气,脱下贴身长袍,将之盖住,“看来,那女人一直在撒谎,她是故意引我们来此的。”

“目的何在?”

“不知道。”话音未落,寒塔骤生变故,四壁旋转,壁石裂开缝隙,一只只身体滚圆的甲壳虫,从石缝中爬出。

“这是……尸虫。原来那女人是要将我们变成那何姓书生啊。”

“呵呵呵,猜的没错。”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女人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你深谙药理,知道尸虫的作用也不足为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楼下那人,当是你口中的恶霸吧。”

第四十五章 历经磨难

“呵呵呵,王长喜吗,没错,就是他。”女人眼见胜券在握,毫无顾忌地自述起来,“当年,我与何郎两情相悦,就是他横刀夺爱,买通我家人,不仅蛮横地霸占了我的身子,更是不知珍惜,经常施以毒打。”

“所以,你就和何姓书生通奸?”

“没错,我便与他通奸。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阴谋。”

“阴谋?”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是王长喜花钱买通了何郎,故意让他接近我的。”说到这,女人气地咬紧了嘴唇。

沈飞道:“王长喜花钱雇人睡自己老婆?他有病吧。”

“呵呵,世上便是存在这等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谋划好的一场阴谋。”

“阴谋?”

“王长喜的叔父是朝内的重臣,王家是十里八乡最大户,而王长喜则是独苗。可惜,这根独苗实在不争气,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结果,被人下了绊子,去了男根。”

“去了男根?难道他不止是生不了孩子那样简单。”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长喜根本就是个太监,这从他第一次闯入我闺房,便知道了。”

“那你所谓的占有难道是?”

“没错,就是毒打,和撕咬。”女人尖笑,“太监的心理都是扭曲的,王长喜和太太们行房,完全是自娱自乐的折磨,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这和阴谋还是挂不上钩吧?”

“王家绝后,这份奇耻大辱,自然是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王长喜一个接一个地娶了十几房太太,每一个娶回家,都是随便凌辱,虐待致死。恶名远扬,也就没人再敢把闺女嫁给他了,他的秘密也算是暂时保住了。可是,王家这样的大户,毕竟需要延续香火,传宗接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和母亲想了一条毒计。”

“毒计?”

“其实,他们便是看中了我与书生有染,所以,硬拉我嫁过门的。”

“啊?”闻听此言,沈飞和邵白羽都是惊愕,“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世上便是存在着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年,王长喜和他母亲为选择后代,定下了两条规则,第一,这个后代必须有着优良的基因,毕竟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不能让继承人的身上流淌着污秽的血。第二,这个后代在外人的眼里,必须是王长喜亲生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并非王家的血脉。

为了达到这两个目的,他将目标锁定在我和姓何的孬种身上。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噩梦便开始了。”

听到这里,沈飞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里景象翩翩,像是回到了当日。而邵白羽则暗自鼓捣着什么,拼命利用她放松警惕的空闲,多做些事情。

女人道:“王家是十里八乡最大户,何姓书生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怎敢背着他与我偷情。可笑,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就那样,大摇大摆地与之幽会。

其实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长喜提前计划好的。

他软硬兼施,想尽办法促成书生与我通奸,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王家的后代。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实情的,原来在与我新婚不久,他便找到了姓何的孬种,以利相逼不成,继而一番毒打。

那没用的家伙只当他是为了害我,便义无反顾地屈服了,真的跑来演戏。可笑。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可笑。可怜我傻了吧唧的,日日与之相会,交心交肺地,甚至愚蠢到憧憬和他天长地久。

没良心的东西。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女人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难过,不禁哭泣起来。

沈飞沉默。

女人忽地抬起头,擦干眼泪,露出狠绝的神情:“之后,我顺利怀上了孩子,并在十月之后,产下一枚男婴。就在产子当天,王长喜原形毕露,一边对外宣称我因为产子大出血病逝,一边将我五花大绑,锁入这寒塔之内。一进塔,我就看到了被困在这里的另外一个囚徒。那姓何的窝囊废。

原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要死,王长喜早在我怀孕之初,便已将姓何的孬种捆了来,日夜拷打,生生折磨了十个月,姓何的仍没有断气。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起初,我以为是王长喜现了我与姓何的奸情,暴怒泄,并未想要抵抗。哪里想到,那一日,他丧心病狂地将所有阴谋、盘算和盘托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才总算知道了一切的由来,才深刻理解了人心的险恶。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心复仇。

王长喜不知道的是,我的祖母曾是叛逃出苗寨的女巫,她那身精深蛊术的唯一传人,就是我。

得知了一切,充满愤怒的我,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种下了蛊,王长喜成为了我的傀儡,我利用他,回到王家,取回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杀死其母,烧毁王氏大宅,恶霸一方的王氏一夜间覆灭,闹出的动静甚至惊动了朝野。我却不管这些,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到塔内,恢复了王长喜的神志,用最恶毒的酷刑折磨他和那个为了自己利益,不惜出卖我感情的姓何的畜生。

这样泄了多日,我内心的怨恨非但未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强烈,而这两人已经快要死了。为了更好的报复他们,为了清偿心中的怒,我培养出了巫族禁忌的尸蛊,用蛊虫蚕食,继承他们的灵魂,并在他人身上复活,接着,继续折磨,往往复复,永世不休。

令我惊奇的是,脚下的寒塔,似乎与我恐怖至极的恶意融合了,进化为理想中的样子封锁了时间和空间,只容许特定的人进入。”

“那些脐带又是怎么回事。你的孩子呢。”沈飞颤抖着问道。

女人道:“我的孩子。呵呵,那个恶种,他同样也要接受惩罚。看到寒壁里的肉脐没有,每一根肉脐都是那孩子身上的一块肉。我将这些肉一勺勺的剜下来,作为尸虫的培养床。”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真是个变态。”

“如果有了和我相同的经历,你会和我一样的。”

“这些年已经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了。”

“数不清了,你们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下一个何书生,下一个王长喜,接受我的折磨。”

“他们当真就甘心这样?不会自尽吗。”

“没用的,灵魂已经被封印在尸虫内,本质上,他们仍旧任我摆布。”

“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的没错。”

“我不否认。”

“你似乎并不着急动手。”

“好多年没见外人了,我也会无聊的。”

“你是在证明所有得罪自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吧。”

“我没必要证明。”

“你可以顺利走出方寸之塔,证明这塔对时间的影响力,并非只局限在内部。”

“当然,说实话,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上天降下了这么一座特别的寒塔,助我完成复仇。”

“冒昧的问一句,这天意是在多少年前出现的。”

“你关心的事情还真多。”

“临死之人,对社会的留恋总是很强的。”

“告诉你又怎样,反正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一千年前,一切都是从千年前的雨夜开始的。”

“果然,果然又和青山那个老头有关。嘿嘿。”沈飞忽然展颜,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这样就放心了,看来大爷死不了了。”

“痴心妄想。”

“妄想的是你啊,白痴。”

忽然间,空间中飘起了白色的羽毛,邵白羽如羽毛般飘起,浑不受力,径直穿过层层虫海。

女人显然没料到他能如此,连连后退,向黑暗靠拢。

“哪里跑。”邵白羽右手已经抓住她的领口,这时候,之前遁走的两名行尸出现,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闪开。”从后方,沈飞公牛一般顶上来,周遭蛊虫畏惧的躲开。

“这怎么可能。”女子惊疑。

沈飞哈哈大笑:“看傻了吧,老子的童子金身可不是假的。”

“童子金身?你是佛门中人。”

“哈哈哈,小爷不是秃驴,是圣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沈飞绝尘冲来,飞出一腿,正顶住白羽的脚底,后者借力,向前一跃,拽住了女人的衣领,右手并拢顺势一割。两人同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女人却未就此死去,血流不止的她,肚子如气球般鼓起,继而爆炸,一条条足有一尺长的百足蜈蚣,游了出来。

早在入塔时,沈飞就觉得她肚子里有东西,直到这些蜈蚣出现,才知道她以身体养蛊。

“真是变态。”沈飞厌恶地唾弃,手掌拍下时,蜈蚣却未有畏惧,退缩。看样子,比尸虫厉害的多。

而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邵白羽蓦然倒地,面色铁青,紧捂右手,之前被女人抓伤的地方,已经变作黑色,有颗粒状的虫卵从里往外钻。

“贱人。还留了一手。”

沈飞暗骂大意,解开腰袋,从贴肉一边的夹层里抽出了一根银针,刺入白羽右手少冲穴一半,暂时稳定了他的伤势。同时,用指甲划破皮肤,以鲜血浇洒蛊虫。

“刺啦啦。”他的鲜血对蛊虫而言,比毒药更加猛烈,转瞬之间,周遭便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沈飞向前连走三步,抓住女人的脑袋,左右一晃,危害已久的巨恶性命,终被了结。

“呼呼呼。”主人一死,蛊虫和行尸也都要死去,炸开的体液如同在室内燃放的烟花,坚冰融化,方寸之塔似有覆灭之势。两人顺着楼梯向下狂奔,一路上左躲右闪,总算在寒塔坍塌之前离开。

方寸之塔坍毁,两人找到墨玉和白瀚王,重回蜀道。

历史:春日,青山道人率徒经过西湘,见一宝塔玲珑,引众人朝拜,然朝拜者,出塔后多心神恍惚,行为偏激。遂道:“此塔虽有圣颜,却含邪气,可夸大世人内心的,引人做恶。”

其徒自告奋勇,道:“徒儿这就下去,将此邪物毁去。”

青山道:“毁了未免可惜,毕竟是件奇宝,不过,留在世上,却也贻害无穷。这样,让一个机会出来,瞧它怎样选择。”

青山道人纵观天下,现了围绕在群山中的一朵阴云。转瞬之间便寻了过去,降下宝塔,之后率徒离去。

两年后领徒归来,见此塔已被极恶占据,由内而外散出恐怖恶意。青山道人连连摇头,将之收起,掷入通天路中。

徒问何故。

其答:“此塔已殁,留之仍有一用。”

徒问:“何用。”

答:“圣子须怀至坚善心,不为外物左右,此塔可试出他是否有此善心。”

徒曰:“既为圣子,自然有此圣心。”

青山答:“非也、非也,唐僧历十世,经九九八十一难方取得真经,圣子也需经历重重考验,方能现世。”

第四十六章 朝花夕拾剑

灵露,一种盛开时极度娇艳,盛开时间只有短短一天的花朵。£∝有人将之与昙花相比,我则不这样觉得,因为昙花只一现,灵露则是早上盛开,晚上凋零。

用朝花夕拾这个词形容,来得更加贴切。

爱花之人,多放浪形骸,曾有一人爱花如命,嗜酒如命,一年到头,仅有一天是清醒着的,这一天,便是灵露盛开的时候。后来,他病死了,满坪的灵露花与他的灵魂融合,化为了一柄特别的剑——朝花夕拾剑。

这个故事,是从一个老头子的口里传出来的,这个老头子,现在正站在沈飞的面前,他自称朝花夕拾剑的剑灵,扬言不捎上自己,就不能经过此地。

捎上自己?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有点自作多情。

沈飞和邵白羽斜靠在花海中,矫健的身影随着花丛的摇曳时隐时现。他们开心地望着孤石上的老人,就像在看一出不花钱的幽默剧。

打一见面开始,这老头就又是蹦又是跳的,有时候,还极不要脸的扭屁股。

如果说,他是剑灵,真是打死都没人相信。

两人也确实是乏了,心想此地花团锦簇,留下歇歇也是好的。便始终没有打扰老者的自娱自乐。

而那个身上挂满了各式的花圈,脚上带着狗环的老爷爷,也乐得如此,自顾自地唱啊,跳啊,全不管唱出来的东西,是鬼哭还是狼嚎。

三人融成了一个圈,一个立于“花海之巅”的怪异组合。

“嘟嘟嘟,嘟嘟嘟,我是外婆的小管家。外婆,外婆你别动,动一动,唱起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老人干嚎到**部分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在世间安静下来之后,沈飞吐了,吐得稀里哗啦,吐得前仰后合,一边吐还一边笑,一边笑还一边流眼泪,流鼻涕,“我,我靠,这,这也能叫歌啊。”

邵白羽连忙捂住他的嘴,道:“嘘……别乱说话,通天路上没有善辈,趁老人家现在还算正常,赶紧休息休息,养足精神。”

“这老家伙唱歌这么难听,我怎么睡得着觉啊。”沈飞对着老人家,扯着脖子嘲笑,“下去喽,下去喽,下去喽。”

“妈的,臭小子,你说什么。”老人家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纵身一跃,跳了过来,指着沈飞鼻子,吹胡子瞪眼地骂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啊,你唱歌这么难听,赶紧下去吧。”沈飞眨巴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人家一下就怒了,拍着胸口大骂:“你敢这么说老子,你敢这么说老子,不怕死吗。”

沈飞狡黠笑道:“你就是一个歌手,有什么可怕的。”

“我是一个歌手?我是歌手?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其实没人比老人家自己更清楚,他的歌唱水平到底如何,所以当听到有人称自己为歌手的时候,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兴奋。

“你这么喜欢唱歌,难道不是歌手吗。”沈飞继续装着无辜。

“是啊,是啊,我当然是歌手喽。我就是歌手啊。”本来凶神恶煞的老人家,一下子变成了温柔可人的萌妹子,右手搭住沈飞的肩膀,开始称兄道弟,“我说小兄弟啊,你还真是有眼光呢,能够看出我是一位歌手。不错,不错,那么,你觉得我的歌唱水平怎么样,有哪里需要改进。”

沈飞眼睛都眯弯了,强忍着笑意道:“你啊,高音不够高,低音呢,又不够低,中音吧,几乎没有。嗓子跟破锣一样沙哑……”见老者的面色越来越冷,灵机一动,道:“不过嘛,就是这破锣一般的嗓子,正是唯一的一丝亮点。”

“这是亮点。”老者的头一根根的立了起来,“接着说,接着说。”

“杨坤的歌你听过没有。”沈飞讳莫如深地笑。

“杨坤,杨坤是谁。”老者急了。

“一名歌手,他的嗓音就是以沙哑著称,很有磁性,我觉得你比他更加沙哑,更有代表性,完全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展嘛。”

“真的吗。我真的这么有潜力吗。”老者激动地握住了沈飞的手,“相见恨晚,真是相见恨晚啊,你好,我是朝花夕拾剑的剑灵。”

沈飞淡定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叫沈飞。这是我的名片。”说着,似模似样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片叶子,上面刻着沈飞两个字。

邵白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下巴呈脱臼状态:“这……这也行。”

此前还一副大爷架势的老者,这下子是真的服了,他颤抖着双手,仔细端详着树叶上的小字,接着,双手捧叶,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沈,沈飞,不。沈兄。相见恨晚,真是相见恨晚啊。这边请,这边请,光临寒舍一叙,交流一下演艺道路的展方向。”

“这个嘛。”沈飞咳嗽了一声,“哎呀,找我求教的人排队都排到蜀山顶了,你虽然资质不错,可也得知道先来后到吧。”

老人家眉头一蹙,凭空变出了一管巨大的旱烟袋,递了过来,“您今天大驾光临,路过此地,证明有缘,赏个脸吧。”

沈飞接过旱烟,嫌弃地看了看黏有口水的烟嘴,道:“哎,也就是看你资质不错,得了,我今天就破个例,提点提点你。”

“这边请,您这边请。”老者弯腰让路。

“走着。”沈飞甩开八字腿,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临走时,不忘回头抛给白羽一个胜利的手势,“哈哈哈。”

邵白羽连连摇头,仰天长啸:“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两人迈步向前,摇曳的花丛如海浪般卷起,一栋美丽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草屋上盖满了鲜花,彩装清新,犹如梦幻。

邵白羽注意到屋外没有生火,更没有灶具,周围也没有一根折断的木材,一副严防火患的架势。

离得近了,屋门自动敞开,老人连连作辑道:“请,里面请。”

屋内干净透亮,看起来并无陷阱埋伏,但沈飞仍寻问地望向白羽,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警惕性早已融入骨髓。

邵白羽侧着脸,看都不看他,那意思好像再说:“已经走到这了,你还摆这架势,有什么用啊。”

沈飞与他心意相通,对着老者故作高深地咧嘴一笑,双手背后,迈开大步走了进去。屋里和屋外一样,鲜艳花朵随处可见,这些花朵互相叠加,垒成了一张床,老者当先坐了上去,沈飞犹豫了一下,同样一屁股坐下。

“沈兄,敢问,你觉得我该怎样培养自己嗓音的磁性。”老者直接切入了主题,见沈飞左顾右盼,欲言又止,又道:“直言即可,我自虚心受教。”

沈飞一直在思忖对策,见话逼了来,沉吟道:“音有百种,貌有千面,每一人的声音都有不同,区分好听与否,主要在于音带震动的频率是否与人类耳膜的接受范围相适应。”他这段话,引述自《千面经——易容术》的卷语,因为涵盖了一两个医术用词,所以显得格外专业,老人家连连点头,眼睛睁圆了瞪着沈飞:“继续说,继续说。”

“十五岁是变声的年纪,有些人在这个时候,嗓子受了伤,嗓音便会转为沙哑,沙哑的嗓音若控制不好,便像破锣一样,煞是难听。可若是控制的好,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是旁人学不来的。”咳咳,沈飞举目望来,“你年轻时,嗓子是否受过伤。”

老者眉头紧蹙,低头想了想,道:“我是人血和花魄融合所生,人血的部分……我记得那个人生前爱喝酒,所以嗓子哑哑的。”

“这就对了。”沈飞拍掌道,“这嗓音既是与生俱来的,你更要好好练习,争取有所建树。”

“是,是,我一定勤加练习,争取成为一名合格的歌手,一个被世人喜爱的歌手。”老者稍有迟疑,试探性地问道,“敢问练习的方法是什么。”

“你再唱两句给我听听。”沈飞道。

“啊啊啊……”

“停,停。”沈飞连连比划,“站起来唱,站着唱才能把气吐出来。”

老人家本来有些不悦,不过,之前已经被忽悠的晕头转向了,又见沈飞说的义正言辞,所以不好作,依言站起,敞开脖子“嗷”地嚎了一嗓子。

“你是不是不服气啊。”沈飞捂住耳朵,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哪敢,哪敢。”嘴上这样说,老人家的脖子却挺得老高。

“人的声线在喉,声域在腹,坐着的时候,气息囤积,流通不畅;站起来,气通声润,顺逆无阻,对于不懂声音变化的人来说,站起来和坐着唱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对想要成名的歌唱家来说,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至最后一字出时,一掌拍在花铺上。

“砰”的一声,老人家惊地打了个寒战,向后连退两步。

沈飞句句在理,丝丝入扣,已将他心理的防线彻底击溃了。不过,他哪里知道,这些都出自《千面经——易容术》里的声线练习法,是为了帮助易容者练习音,模仿他人声域的特别注解。

这医书是药人交给沈飞的,其中医理自然无懈可击,老人完全挑不出破绽,对沈飞越加信任了。

三分真,七分假,可谓忽悠的最高境界。

老者不知不觉地走入局中,越陷越深,这会儿越琢磨越觉得沈飞说的话有道理,连连为之前的行为做出道歉。

邵白羽惊地下巴都要脱臼了,望向沈飞的目光里隐含着对“大神”的膜拜之情。

“咳咳咳。”沈飞连续的咳嗽送给老人家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只见他右手一翻,一大片悬浮在空中的玫瑰花瓣拖了一罐子黄淅淅的东西过来,老人家满脸堆笑地道:“这是最上好的蜂王浆了,我平时都用来开嗓的,请您品尝,请您品尝。”

沈飞把罐子从花瓣托上取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道:“东西是不错,给我朋友也拿一罐。”

老者绷紧了脸道:“这东西珍贵极了,我平时都舍不得喝呢……”

“恩?”被沈飞的眼睛一瞪,后面的话生生消化在肚子里,老者像死了老妈一样哭丧着脸,右手微微弯曲,又一瓶花蜜飘了过来,“好吧,谁让我求艺心切呢,今天就出出血,不过,等下您可一定要详细说说我今后展的方向,可不能推衍喽。”

“怎么,威胁我,那我不喝了。”沈飞心想反正已经逼到这份上了,干脆把戏演真了。

老者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敢,我也就是形容一下这花蜜的珍贵而已。”

“而已?”

“而已。”

“心里不甘愿就说出来啊,别窝在肚子里,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沈飞笑眯眯地点点头,一低头嘬了一口,甜蜜入喉,芳香流走奇经八脉,甘爽无比,心道确实是绝佳的蜂浆,这老家伙不会是真的花妖吧,长得也忒丑了。

他的表情始终严肃,抬起头来时也未见好转,老者心中突突打鼓,摸不清深浅。

沈飞正待给自己找个台阶,却见白羽始终未接杯,心中一动,便道:“喝了吧,别浪费了,确实是上好的蜂浆。”

老者开心地咧开了嘴,附和道:“那还用说,绝对是最上等的蜂浆。”

第四十七章 大妖

邵氏是蜀山脚下最大的名门望族,邵白羽自小什么没有喝过,自然对此不屑一顾,也不想沾别人的光,受些嗟来之食。不过他心知沈飞要把大神演下去,也是需要些配合的,便点点头,取了蜂浆,喝了一口。

仅仅一小口,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甘甜爽口,清润芳怡,和自己往日里吃的蜂蜜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老者重新坐下,道:“这蜂浆也喝完了,错也认过了,还请您为在下指点迷津。”

沈飞从刚才一直拖延时间,也是在抓紧时间,琢磨这个问题,毕竟纠错容易,改正难,窗户破了谁都知道应该补,可落到实处,可就不是人人都行了。

沈飞一边继续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边瞪着老人家的脸,一直一直,老人家被他瞪得有些毛,问道:“怎,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沈飞醒过神来,长吁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被他问的愣住,眉头紧蹙,久久不做回答,他乃花精和人血混合所得之物,按理说该算是妖了,可偏偏更喜欢人类的世界,所以从来都是变化成人类的模样出现。本心里,他更倾向于人类,也更喜欢人类的名字,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奈何人、妖毕竟殊途,之前遇到的人,往往对他又怕,又畏,又厌,从未将他当成人看过,互相交流几句都困难,更别说是深谈了。也因为此,老者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名字,也从未有人问起过他的名字,当沈飞说起的时候,他身上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如过电一般,激烈的颤抖了一下,许久,许久,方答道:“我是朝花夕拾剑的剑灵,你就叫我朝花夕拾吧。”

“这不好,太绕口了,我为你改个吧。”

“改名字?”老者精神一振,“那你说叫什么好,我听你的。”

“你是什么时间开启灵识的?”

“夏天,百花盛开之时。”

“那就叫老夏吧,以后,我们就称呼你为老夏。”

“老夏?”老者“深情”地望着沈飞,眼瞳中闪烁出复杂的光,“老夏,好,就叫老夏,我以后就叫老夏了。”他哪里知道,沈飞深情款款地嘚啵了这一堆,只是要多争取一些时间来思考对策而已。

“那么老夏。歌手老夏。”沈飞道,“请你再哼两句歌词。”

老夏记住了刚才的教训,果断站起,挺直胸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停,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了。”沈飞见他仍站在原地,挥挥手道,“来,坐下,听我说。”

老夏如领圣旨,屁颠屁颠地坐下来,耳朵贴近了他:“同样是沙哑,也有饱满和撕裂之分,你大概是上了岁数的关系,气不太足,嗓音近似于撕裂,要想办法克服掉撕裂感,使得声音充盈起来。”

老夏道:“可是,这个样子其实只是我觉得比较漂亮,才特意变化而成的啊,对我们这样的生物来说,好像没有什么岁月的概念。”

“啊?”沈飞心中一凛,“你觉得这老态龙钟的样子好看吗。”

“挺好看的啊,我前世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觉得美吗。”

“好吧,和你这样的生物,不,歌手好像没什么共同语言。”

“有的,有的,一定有的。只是还没有现而已。”

“你还真能自我安慰。”沈飞揉着下巴,道,“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的声音太空洞了,完全不够充盈,这样是不行的。”

“这种状况啊,我也感觉到了。那您说要怎么改进呢。”

“提气、挺腰、吐声、持之以恒。估计等不到我闭眼,你就能成材了。”

“提气、挺腰、吐声。就这么简单?”

“难在持之以恒,笨蛋。”

“是是是,我笨,我笨。笨笨的我,需要一个能随时监督自己的人。”

沈飞感觉到背后的一丝凉意,一下子站了起来,招呼白羽道:“时候不早了,咱俩别再叨扰了,赶紧走吧。”

“请您带上我,恩师。”老夏一屁股跪在地上。

“,我什么时候认你为徒了。”

“为人师表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您为我指点迷津,难道还不是我的师傅吗。”

“指点迷津是看你可怜,我可没想收了你。”

“师傅。”

你能想象一个老态龙钟的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你的双腿撒娇吗;你能想象,这个老态龙钟的家伙正一把把的把鼻涕和眼泪往沈飞的裤子上擦吗;你能想象,这个老态龙钟的家伙,手劲大的不可思议,以沈飞的神力都挣脱不得吗。

如果能想象到这些,那么很幸运的,你已经清楚的知道了沈飞现在尴尬的处境。

他这个无奈啊,可惜求助无门。

“好了,好了,起来吧。”沈飞只能妥协。

“您答应收我为徒了?”老者兴奋地抬起头,因为兴奋射出的鼻涕,差点黏到沈飞的脸上,后者连连后仰,满是惊恐地道:“你比我大这么多,我不可能收你为徒的。”

“恩……”老者撒娇,恶心的一塌糊涂,“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听我把话说完,给我站起来。”沈飞着实难以忍受,不禁动怒,“快站起来,这么大人了,唧唧歪歪地,恶不恶心。”

老夏真是把沈飞当成佛祖般供奉了,见沈飞动怒,立时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聆听训导的样子。

“人也好,妖也罢,你现在这副样子,与我年龄着实差了太多,我不能收你为徒。”不等老夏插嘴,沈飞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不能收徒,却能带在身边。我和白羽最终的目标便是入蜀成仙,成仙之后,自然要有一柄属于自己的仙剑,你既然自认剑灵,那么,便成为我的仙剑,日夜伴随左右。”

“你这是要我认你为主啊。”老夏不禁犹豫,神剑通灵,似寿剑、王剑等顶级仙剑,其剑灵拥有很强的意识,但毕竟还是需要遵守天地间流传的神剑传承之规,终究要择主而侍,像老夏这样能够自主进出神剑,靠自己意识主宰命运的剑灵绝对闻所未闻,也因为此,对择主而侍这样的事情,他本心是很抗拒的。

不过,唱歌这个爱好,不,事业。绝对是他的软肋,沈飞吃定了这个软肋,所以有恃无恐,拒绝收徒,提出成为自己仙剑,也就是认自己为主的要求。

老夏在犹豫,在取舍,在事业与自由之间取舍,他本来就是要离开此地,也把许多人不愿意带自己离开此地的人成功逼疯了,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又分外舍不得了。

这片土地,他已经呆了几百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都像身上的老茧一样,形影不离,真要分别,还真是舍不得呢。

老夏的眼里竟有泪光。

对于这位花妖表情的多端,沈飞着实无语。沉默良久,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想好没有,我们可要走了。”

“我跟你们一起。”老夏追过来,“反正我和别的仙剑不一样,跟你走,就跟你走。”

“和别的仙剑不一样?什么意思”沈飞敏锐地嗅到了危险。

“我是世上最伟大的歌手,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喽。”见面至今,老夏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狡黠。

沈飞见他笑吟吟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不禁语塞道:“算了,等上了蜀山接受了正规的培训再说吧,你现在爱怎样就怎样。”

“嘿嘿嘿。”老师。

“叫我沈公子。”沈飞厌弃道,“快点变成剑的样子,我们要上路了。”

“好勒。”炫光闪烁,老夏身体渐化虚无,变成了“剑”的模样。

邵白羽见之大笑,沈飞瞪大了眼睛,握住剑柄,放到眼前,道:“有没有搞错,真的是花剑啊。”

“当然是花剑喽。”

“那也不能全是花吧。”眼神落处,剑刃完全由玫瑰填充,哪有什么宝剑锋利的杀气。

“好吧,既然你嫌弃,那我就换一副模样。”光芒在闪,花朵消失、融合,变成了剑刃,老气横秋的,充满铁锈的,软趴趴、湿答答的剑刃。

“这……这也能叫剑,这能砍得断树吗,劈柴都费劲吧。”沈飞气恼。

“不行、不行,树和我算本家,你可不能砍树。”老夏的声音从剑中传来。

“你是不是在哄我啊。”沈飞狐疑地甩着它,“你要骗我可别想得到我的教导。”

“不敢,绝对不敢。”老夏义正言辞地保证,“花是我的本态,我有剑意,是因为当年死于花海的前世,是位剑客。这些年的独处,那名剑客残留下来的剑意也随着岁月磨没了,我现在也只能以这花瓣的模样现世了。”

“你还真是不中用啊。”沈飞无奈地摇头,“到了蜀山,我一定要换一柄霸气外露的仙剑,哈哈哈。”

“仙剑?”老夏窃笑,“恐怕不行。”

沈飞连连摇头,“本来还想像演义里写的那样,滴个血,做个仪式什么的,看你这不中用的样子,算了算了。带在身上,用布包上,唬唬人吧。”

“那可不行。”老夏道,“我是花灵,睡觉的时候也得吸收新鲜空气。”

“你这么丑,总不能在晴天白日里给我丢人现眼吧。”

“你才丢人现眼呢,还是变成那鲜花的模样吧,还好看一点。”

“别。不知道的,以为我是花花公子呢。”

“反正我得透气。”

“我就要包上,你能咋的,你是我的剑,你得听我的。”

“屁,我只听自己的,白痴。”光芒又闪,剑刃幻化,老夏凭空出现。

邵白羽跨前一步,将沈飞挡在身后,警戒道:“强大的魂灵附着在利刃上是组成仙剑的根基,就算剑魂具现出实体,剑刃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你到底是什么异兽。”

“嘿嘿,别怕别怕,我真的是仙剑,是比较另类的仙剑。不,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仙剑。花就是我的本体,既可为锋刃,也承载着灵魂,我的本体是花,老人的模样其实是幻象。”

“你是妖。”

“和妖是有区别的,妖是花精,我是花精融合了人血,依附在剑上,说白了,还是仙剑,只不过,剑的部分小一些。”

“你有着自己的意识,也根本难以完成仙剑认主的仪式,带你在身边很危险。”

“不,认主仪式已经完成了,他现在就是我的……我的……我的主人!”能说出主人这两个字,老夏学歌的决心还是很强的。

“完成了?不可能。”邵白羽否定。

“真的完成了,就在他刚才握住我的时候,我将一枝根茎插入了他的脉络,完成了血誓。”见对方仍不相信,老夏又补充道,“不信你看看他的腕子,枝茎插进去留下的伤口应该还能看见的。”

“开玩笑,我乃金童之身,怎么可能有伤痕残留,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沈飞不信。

“小娃娃,你才是开玩笑呢,当血誓是什么,就算你是金刚之身,血誓时产生的痕迹也是一辈子都泯灭不掉的,就像……嘿嘿。”老夏极有深意地望了沈飞额头上的烧痕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后者心中一凛,慌忙翻开腕子,果然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近乎看不到的伤痕,“难道是真的。”

“我已经活了八百年,有必要骗你们两个娃娃吗。从今往后,咱俩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离不开谁。”

“你这么没用,今后还要一直缠着我,岂不是很倒霉。”

“你才没用呢。要把我进行血誓的时候,现到的东西和你身边的这位小兄弟讲一讲吗。”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沈飞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那个东西是禁忌,老夏既然能说出来,就证明一定现了痕迹。

白羽倒没注意到两人的怪异行径,只是盯着老夏道:“神剑能与宿主心意相通,融为一体,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融为一体的样子,更不要说心意相通了,很难想象,是血誓之后的状态。”

“呵呵,小朋友。”老者无声无息地走到白羽面前,右手摁在他的头顶上,就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压力袭遍全身,邵白羽全身汗毛倒立,生出错觉,似乎面前的不再是慈眉善目的老夏,而是一个身高百丈,沉重似塔的巨大妖魔,“小友,眼光不要那么短浅嘛,你说,如果今天没有签这份契约,你们两个凡人,能够走出这间屋子吗。”

邵白羽四肢无力,牙齿打颤,全身萎靡,他知道,此刻这副躯体之所以能站着,完全是因为老夏的右手从上方毫不费力地揪住了自己,不让他倒下。这巨大的压力,这可怕的威势,毫无疑问,老夏才是真真正正的隐世高手。

他一瞬间产生了明悟,原来这又是青山道人提前布下的一枚棋子,只有沈飞出现,这枚旗子,才能拥有生气。

不可思议。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沈飞。大概自己也是一样。一向自诩惊采绝艳的自己,是为别人而存在的。

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一丝不安在脑海中闪过。邵白羽失落地叹息,道:“我明白了,放开我吧。”

老夏恢复了那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着松开手。

邵白羽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去,沈飞全然不知道那一瞬间生了什么,匆忙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一剑相继离去,花屋坍塌,草坪枯萎,怪石嶙峋的地面上,一具具碎乱的尸骨七扭八弯地堆叠着,犹如地狱。

能够在王剑九龙主导的身体里,强占一方天地,这份能力若让外人知晓了,怕是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吧,直到进入蜀山,沈飞才知晓了青山道人此般安排的用意之深。

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大手,在稳稳地操控一切。

……

第四十八章 断剑崕上,剑如蝗

闯“气吞山河卷”,度“坐井观天佛”,收“佛道七戒”,毁“方寸之塔”,与“朝花夕拾剑”完成血誓,这一路上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惊喜连连。而最大受益者,便是沈飞。这个被青山道人预测为圣子的十三岁男孩。

五件异宝中的任何一件,放之四海,都是引众人争夺的顶级宝物,所谓怀璧其罪,这几件宝物既是福音,也是原罪,就如它们在通天路中犯下的累累罪行一样,实际上,在邵白羽的眼中,现在的沈飞更像是在与虎谋皮,自己也正身处险境之中。

不过好消息是,历经重重险阻,通天路的出口已在眼前。

盘亘在出口与两人之间的,仅剩下唯一的一道阻碍断剑崕。

断剑崕是通天路上,最凶险之地,是那些自私的剑仙们,临死之前的弃剑之所,这里凝聚了孤独剑魂们的所有怨恨,是比阴穴更让人生畏的场所。

断剑崕上无活人,二人要走到出口,便要闯过此崕。

最后一道考验,最后的难关。

跃跃欲试的两人心里既畏惧,又期待,满怀憧憬地,准备出了。墨玉的黑蹄一次次地原地抬起,似乎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会电射出去。

这时候,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我说,你俩人找死啊,就这么进入断剑崕,我保证,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正在摩拳擦掌的两人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无比幽怨地望向盘膝坐在墨玉尾巴尖上的老夏,“不说话你能死啊。”

“不说话,我不会死,你们会。”老夏戳之以鼻,天知道他是怎么坐到墨玉尾巴尖上去的。

邵白羽拱拱手道:“敢问前辈,此崕有何玄机。”那次奇特的接触,让邵白羽体会到了老夏的可怕,对其敬重有加。

“自私的人类,为让神剑强大,而修炼出剑灵,剑灵受制于持剑者,相伴于持剑者。可恶的是,这样信赖人类的他们,却一次次地遭到背叛。人类为了自己的私欲,在临死之前,将渴求自由的仙剑丢弃到无人能入的险境中,永世不得脱身。断剑崕便是这样的地方,俗称蜀山仙剑的坟场,神剑在无尽的孤独中怨恨、诅咒,戾气相融,逐渐幻化为巨大的邪灵,将所有路过者撕碎。

入通天路者无一能活。”

沈飞撇撇嘴道:“开玩笑,这么多人进入通天路,它们不会从其中选一位后继者,求得重生吗。”

“起初,是会有这样的情况生,但人类本性的自私,导致了丢弃这样的事情一再上演,渐渐的,它们都开始麻木,都开始怨恨,于是也就不再渴求被人类带走,而是镇守此地,杀死所有路过者。”老夏呲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是进入山崖领地的人,都要承受万剑穿心之苦。”

“哦……”沈飞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我是圣子,一定有解决办法的。”

“那就不知道了,我只能奉劝你不要胡来,毕竟我今后的事业,还要仰仗于你。”

“什么叫胡来,既然已经来到此地了,难道要打道回府吗。”

“入通天路,你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收获,道路上的难关也被一一破除,你现在调头回去,有何不可。承仙道正统者并非只有蜀山一家,你俩惊才绝艳,怕些什么。”

“不是怕,是不甘。”沈飞咆哮。

老夏冷笑不语。

邵白羽道:“初登通天路时,我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为了入蜀修仙,报仇血恨。但随着与沈飞一起,经历重重艰难、破除一系列难关,我报仇的愿望仍然炙热,可已不单单是闯出通天路,登顶蜀山的唯一目的了。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要让蜀山上,那些自命不凡的道士们看一看;让魔教那班蠢蠢欲动的妖魔鬼怪们看一看,让全天下,所有等着看乐子的无知者们看一看,这世间,有二人承天地造化,传仙路精华,惊艳若此。有二人将成亘古之伟业。有二人为人上之人,仙上之仙,莫说前无古人,更是后无来者。”

老夏被邵白羽一番气势磅礴的豪言说的愣住,深望着他,道:“世上哪会有两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豪杰。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没听过吗。”

“正是因为亘古未有,所以一旦功成,才更令人膜拜不是吗。”阴风如织,邵白羽站在风中,残破的白衣如羽毛般蓬起,似雄鹰展翅,沈飞站在风的那一侧,青衫垂地,不动如松。

老夏的瞳孔骤然收缩,苦笑道:“呵呵,倒未看出,你们两人还有此等雄心壮志。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执意找死,我便送你们一程,断剑崕上,剑如蝗,世上无能破之之人,也无破之之法,唯一可行的,便是寻到尚未完全堕落入黑暗的仙剑,让其认己为主,只有这一条路子。”

“你是说……”

“只有成为这里面的一员,你们才能够顺利离去。”老夏道,“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这个概率仅有千万分之一。”

“这已足够。”白衣翻舞,邵白羽飘离地面,冲入剑崕,“最后一战,由我开始。”

万剑悸动,断剑崕上的千万把仙剑同时闪耀出明亮的光芒,山体巨震,剑刃相继脱离山石,如万剑出鞘,下一刻,所有仙剑同时调转矛头,向白羽飞来。

万剑穿心?

时光倒回半刻,邵白羽离地、冲入剑崕之时,老夏一伸手,拽住了欲一同前往的沈飞,手上的大力昭示了他此举的用意:“不要去。”

“不要去?为什么?”沈飞疑惑。

“我刚才撒了谎。”老夏道,“不过,这是为了你好。”

沈飞震惊:“你故意让白羽前去送死?”

老夏道:“他心中的执念太强了,长期与你相伴,绝不是好事。”

“混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快放开我。”沈飞奋力挣扎,奈何老夏手上的力道大的不可思议,以他之神力,也是挣脱不得,“据我所知,咱俩认识不过两个时辰,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谋害我的朋友。你这个混蛋。”

“沈飞。”老夏也动了真怒,“你必须明白,什么朋友是可以结交的,什么朋友是不可以结交的。似邵白羽这样心魔深重的年轻人,只会一次次地引你犯险,就像通天路内的险象环生一样。通天路上,有了青山道人的精心布置,你尚能有惊无险地通过。到了外面,脱离了青山的掌控,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万剑自四面八方同时降临,邵白羽即将面临穿心的命运,沈飞没有时间争论了,手臂上,出现了一条如同火龙般盘虬的炎纹,瞬间便燃尽了老夏抓住自己的右手。身为千年巨妖,有强大的妖力护体,老夏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毒火在一瞬间嗜掉了一只手。幸好他是植物,很快便用妖力止住火势,并愈合了伤口,而此时,沈飞已经腾空而起,奔往剑崕腹地,誓与白羽共存亡。

兄弟情?

当看到沈飞到来,邵白羽欣慰地闭上了双眼,“兄弟何求。”

“不能死。”沈飞身上燃烧起实质状的火焰,周遭仙剑纷纷燃烧起来。

“九龙之火。你疯了吗。”远在山下的药人,望着冉冉升起的,旭日般闪耀的烈焰,频频摇头,“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沈飞冲至邵白羽的身边,烈焰包裹住两人,万剑不得近身此乃世上最强之炎。

邵白羽睁开天启之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沈飞,没有感谢,反倒冷落:“你既有如此能耐,为何当日不救我的母亲。”

沈飞心中一痛,顾不得向他解释,操控烈焰形成龙身带自己冲向出口。

万剑拦路而无用,通天路破,万里晨光洒满青山,晨光下,七峰峰主飘立于空:“魔教妖孽,胆敢假扮身份,毁我蜀山圣路,受刑吧。”

邵白羽冷落地松开沈飞的肩膀,道:“你对我无情,也不要怪我无义。”

沈飞身边再无一人,孤零零地成为了所有仙剑的矛头,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敌人,就如从罗刹国废墟中被药人救起时的情景一样。

他心中很痛,但并不埋怨,因为能救下白羽便已足够。或许,青山道人预测的圣子是邵白羽吧,自己为其而存在,有何不可。

沈飞默默地闭上了双眼,无怨无怒,蜀山诸峰的宝剑平静落下,巨大的光芒直上青天。

……

“呼呼呼。”从火堆旁醒来,大汗淋漓,沈飞抚摸全身各处,现完好无缺后,又狠狠地拧了下皮肉,痛的厉害,才最终确定,原来只是一场梦罢了。

“醒了。”老夏坐在远离火堆的地方,抬头望着蓝天,“你已经睡了七天七夜,梦到了什么。”

“七天七夜?”沈飞感觉头痛的厉害,“到底生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 彩蝶当有破茧日,雄鹰终有展翅时

“万剑崕上,剑如蝗,剑魂鬼厉,引你入幻。你和那个小子都是人类,充满欲望,所以,便开始梦,一睡就是七天,现在那个小子还没醒过来呢,看起来,他的欲望更深。”

沈飞这才现,火堆的另一旁,白羽也正熟睡着,眉头紧蹙,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老夏远远地将一根枯枝,抛入火堆,“要不是我每天为你们输送花精,你们两个早就因为虚耗过度,死翘翘了。”

“谢谢了。”沈飞支撑身体,准备站起,不过因为无力,而没能如愿,又试了两次,才算成功。

“三真,七假,是谎言的最高境界。原来这才是断剑崕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你在身边,我和邵白羽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知道就好。”老夏低着头,道,“大多数进入断剑崕的人,都沉迷于欲望的螺旋中,一辈子醒不过来,你只花了七天就醒来了,真是神奇。”

“呵呵,我自小便灾难深重,对这人间可说没什么期待,大概欲望也就小些吧。”

“不愧是我看重的人。”

“不敢,不敢。”

“倒是这位小哥,自进入幻境之后,便始终紧握双拳,心结似乎很重。”

“他本来比我阳光多了,可惜啊。”

“一定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应该说,是惨绝人寰。”

“哦,那我还是不问了,免得夜里难以入眠。”

“呵呵,不问最好,说实话,至今想想,我仍觉得,那一日仿若梦魇。”

“哦。”

沈飞在邵白羽身边躺下,右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左手,“希望这样能够帮到你。”

老者看在眼里,会心一笑,“你们俩的感情还真是深啊。”

“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用所有的词形容都不过分。”

“但愿这份友谊能够永远维持下去。”

“一定可以的。”

老夏侧躺下,用背对着沈飞:“给你一个忠告,付出的越多,希望得到的便越多,当有一天,你们两人中的一个现对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时,这份真挚的友谊将化作人世间最难以下咽的毒药。”

老夏的话让沈飞想起了幻境中,邵白羽冷漠的眼神,心中剧烈地刺痛了一下。

当晚,沉浸在梦中的邵白羽,全身上下激烈的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气息微弱,沈飞无奈,只能将身体靠的更近一些。转天,邵白羽双目未睁,脸上却出现笑容,近似于呆滞的痴傻笑容,沈飞急的抓耳挠腮,仍无可奈何。又三日,风暴终于平息,邵白羽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抱住了沈飞,给予了兄弟之间最热烈地拥抱:“如果不是有你在身边,我出不来的。”邵白羽在沈飞耳下低语,后者爽朗大笑。

断剑崕上万剑鸣,似乎在召唤两人,邵白羽走到其中颤抖最剧烈的一柄仙剑近前,右手一伸,将其拔出地面,炫光飞舞,彩霞如华,金鹰异兽欢啸,直冲天际,围着云团盘旋三周,随光芒笔直落下,回到剑中,形成了剑身上特殊的纹理,落霞鹰扑纹。剑纹之下,华丽耀眼的剑柄上前辈大师以苍劲的笔法,篆刻了两个小字鸿鹄。

鸿鹄神剑。

此剑由蜀山剑派,明月峰第三代峰主铸造,长四尺三寸,宽一寸半。剑刃以金翅鸟骨打造,轻便坚固,出剑时,华光流彩,引人目眩。

沈飞见有便宜可占,举步上前,哪想早已有一根柔韧的树蔓缠住了他的脚踝,沈飞全无察觉,摔了个狗啃泥,“我擦。”他抬头怒骂,嘴里的泥土随着唾液喷出,好笑极了,“老夏,你做什么。”平地生树,除了老夏之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老夏美滋滋地道:“不让你闯祸啊。”

“闯什么祸?”沈飞不解。

“九龙在你身上,哪柄仙剑与你血誓,都是自寻死路,万一被山上之人看见,你们这一路上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九龙。”沈飞挑起了眉,警戒的像只小豹子,“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蒜,你体内的炎龙气息隐藏得确实很深,可惜血誓的时候,力量需要交融,还是被我察觉到了。”

“我不懂你说什么。”

“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只能告诉你,能够在通天路上遇到我,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搞不懂你说什么。”

“身为仙人,自然要有仙剑,试想一下,在你登山之后,每每血誓之时,仙剑都会****,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一次还好,只怕第二次的时候,他们就该有所察觉了。”

沈飞眉头紧蹙,上下打量老夏,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次,“可你为什么没事。”

“呵呵,我的本事怎能与那些不入流的家伙相提并论。”

“你不是只能变成花吗。”

“那是剑的本事,不是我。”

“你不就是剑吗。”

“剑只是我的一种形态而已,还是那种最不入流、最不喜欢的形态。”

“靠,原来是这样。”

“你以为怎样。”

“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了。”

“去谢青山吧,那个老家伙早已机关算尽。”

“你俩也有过节?”

“我的前世和他认识。”

“不会是和他一起饮酒的时候,喝死的吧。”

“恩。是被他灌死的。”

“真够卑鄙的。”

“不是一般的卑鄙。”

“这么说,我岂不是不能碰别人的仙剑了。”

“只要不进行血誓,没有力量交换就没事。一旦力量融合,九龙的毒火,会将其他仙剑的剑身连着剑灵一起焚烧殆尽。”

“真的这么厉害啊。”

“当然,王剑九龙也叫焚尽天下,能够与之相较的仙剑,天下间总共不过十把。”

“你也是这十把之一?”

“如果抛弃了剑的概念,九龙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抛弃了剑的概念?靠,原来你不是我的仙剑,是我请来的打手啊。”

“你也配。”

此时,一道光束扯开黑暗的帷幕,射往地面,断剑崕被光芒笼罩,沈飞和邵白羽在其中沐浴,沉积在七经八脉中的污浊之物一一飞出,净化为最为纯净的能量,寻常修士靠几年时间才能功成的“涤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完成了。下一刻,以光束入口为中心,厚重的黑暗如镜子碎裂一般,剥落开去,巨大的光明笼罩了世界,光明之下,只有两人能够视物。

他们顺着光明前行,如行走在时空隧道之中,老夏用强大的感知能力锁定二人,牵起墨玉和白瀚王的缰绳,随着他们一起走出时空隧道。

光芒越来越亮,其中有一团最明亮的,像拱门似的彩团,两人走到其跟前,手握在一起,“这么迈出去,会不会太无趣了。”

“你想怎样。”

“既然功成,便要惊天地,泣鬼神,引山崩海啸。”

“我们不过是走出了通天路,还未入仙班呢。”

“我们完成了千年来,无人能完成之事。”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誓做天下第一仙。”

“誓做天下第一仙。”沈飞对着身后喊,“老夏,把这光明隧道,连通天路都给我拆了。明天,全天下的人都必须知道,我和邵白羽的名字。

“妈的,真把我当打手了。”老夏不忿,可身上还是腾起了毁灭性的力量,“不过算了,谁让你是我的经纪人呢。”

毁灭力量降临通天路,一路上的草、木、花、石尽被摧毁,山路崩塌如屑,蜀山诸峰同时震动,明月峰,末日峰、朝华峰、紫露峰、碧池峰、白鸟峰六座主峰峰主御剑飞起,直上方栦云顶,正在同堂授业的老乞丐和蜀山掌门李易之同时站起,不一言地走出玄青宝殿,三年了,一晃三年时间,他们都以为路上的二人已经死了。

整条通天路,越靠近出口,时间被压缩的就越厉害,临近最后一段路程,已经到了路上一日,外界一月的可怕地步,即便是两位蜀中上仙,都已经彻底忘却了两人的存在。

整个世界都遗忘了两人,除了她莫君如。

只有她苦守在通天路的出口,一日都不曾离开,只有她深信,那两人,绝对能够创造奇迹。

彩蝶当有破茧日,雄鹰终有展翅时!

当蜀山掌门领着各怀心思的门徒,来到通天路的出口,莫君如粗壮的身体,正因为兴奋而激烈的颤抖,三年时间,她始终如一的守护着两人,任凭玄女之力将曾经纤弱的身体改造的乱七八糟。此刻,她下巴上的胡须乌黑卷曲,身体健硕,肌肉达,活像是常年从事粗活累活的壮汉。

“白羽,沈飞,我知道你们能成功的,我早知道你们能成功的。”莫君如的声音,如旱地闷雷,在悠远的山谷间回响,一众新门徒吓得后退。

老乞丐长叹一声,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三年守护,终有所获,为师错怪你了,错怪你了啊。”

莫君如面前的断剑崕,碎裂为七八块的样子,巨大的光芒如刀戟般横穿地面,脚下山体疯狂震动,鹰啸之声,仿佛自遥远的时空传来。

不知何时,六峰峰主已经到了掌门真人李易之的身后,这三年时间,他们对掌门真人的态度变化之大令人咂舌,“真有人力逆天者。”方翠崖问道。

“我等修习顺应乾坤之道术,讲究的是顺道而行,似这等逆数出现,未必便是好事。”掌教李易之一如以往的保持着担忧。

“我等该如何做。”

“容我想想。”

第五十章 下马威(一)

此时,极光更盛,清晰悦耳的马蹄声由远即近,二马奔腾,有决堤万里之势,清风少年执手而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光芒渐暗,两名少年勒马止步,昂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在其身后,断剑崕碎裂成一块一块的山石,七零八落地掉落下来,通天路尽毁,换来了两名惊世少年的浴火重生?

场中这些同样年纪的少年们,都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气势,天生骄傲的他们不禁生出一较长短之心,纷纷挺直了腰板,释放出仙压。

三年前,两名少年曾在普通仙人的仙压下,吃尽苦头,今日面对这班小有所成的小友们,肩头未有丝毫压力。谈笑风生如星海璀璨,“哈哈哈,我们出来了,出来了。”

连续几声欢呼,换来的是满场的沉默,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载誉而归的两人未被英雄般供奉起来,众人望过来的目光,充满了畏惧、嫉妒、难堪等各种感情,就像在看异兽,即便是最熟悉的老乞丐,都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示。

于是兴高采烈的两人也沉默了下来,隔着天之峡,与李易之为的蜀山中人对视,不,用“对峙”一词更为合适。

莫君如感受到了气氛的不谐,毫不犹豫地跨过山峡,走到了两人的一边,站在一黑,一白,两匹千里马的中间。

与天下为敌又能如何,只要三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

虽然已经多年未见,虽然莫君如样貌已然巨变,但从她毫不犹豫地站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沈飞和邵白羽便已经认出了对方。

长久的对峙,如横跨整个轮回,墨玉和白瀚王时不时地抬起前蹄,看似不安,实则不满,他们的主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两人从未想过,苦心孤诣闯出通天路的结果,会因为李易之冷淡的态度而变成这样。

魔宗少主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如果,他们再不接受自己,这个天下,还有何处能够立足?

邵白羽悲从中来,不禁抬头望天,出一声长啸,伴随着这声长啸,苍穹随之一震,紧接着,黑云压境,瓢泼大雨倾落人间。

“天启之眼?难道这两人真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老乞丐喃喃自语。

李易之的耳朵动了动,应是将老乞丐所说的听到了耳里,“蜀山剑派应天而生,通天路今日之损毁或许是天道下达的启示,命我等教导你二人成才。过来吧,两位少年,蜀山剑派欢迎你。”

此时,若二人识趣,便该摆出兴奋的模样,下马投向蜀山的怀抱,可是,经历诸多磨难,他二人的心智已被打磨得与常人不同,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坐在各自宝骑的背上,缓步走来。

骏马的蹄子一下一下地落在黑色的山石上,掌教李易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目无礼纪,狂妄无知。”伴随着方翠崖的恶评,一柄仙剑悠然飘起,射入墨玉即将落蹄之处,“下马。”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稚嫩的轻斥。身穿道袍,个子矮小瘦弱的少年人,凌空跃起,踩着众人肩膀而来,金鸡独立地踩住了剑柄,“下马!”

他是方翠崖最心爱的徒弟,末日峰下一代的峰主,金蝉翠。金为本姓,蝉为母名,翠是拜师后加的,以示对师尊的敬重。今年十五岁,身材不过五尺,却对剑道一途怀有特别的灵性,手中神剑乃是师尊亲传,自诩为蜀山年轻一辈剑术最强者。

他扑来时,携眷猛虎之势,分外凶猛。

两马立起,邵白羽和沈飞用力勒紧缰绳,才不致摔下马背。

“下马。”金蝉翠怒喝,身后并无人对此无礼举动加以阻止,可见都在默许。沈飞双目之中,戾气一闪而过,双手勒住缰绳,大喊:“驾。”

墨玉应声而起,便要从他头顶跨过,金蝉翠灵活的像只小鸟,随着墨玉的跃起而原地倒旋,抽出地上宝剑,反斫马腹斩马。

“无礼之徒,当我蜀山是什么地方。”山上之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不屑于占别人便宜,所以,深知两人并无仙力的金蝉翠也不屑于动用仙术,只以绝顶剑技肉搏。

眼看仙剑便要斩入马腹,一抹白衣掠过,邵白羽不知何时自白瀚王背上跃出,踏风冲至。一段通天路上的生死经历,让他的体术越加成熟,对敌稳重,狠辣,一套动作,无声无息,度极快,直至杀至面前,对方才有所感应。

金蝉翠没想到此人轻功能到如此地步,一瞬间受制,持剑的手腕被五指掐住,旋转的身体向后飞掠,墨玉顺利落下,邵白羽双脚一蹬金蝉翠的腹部,翩然回到马背上。金蝉翠剑上功夫也确实不俗,踉跄落地之时,长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返,射入地面,自己又站在剑上,又站在墨玉鼻前半尺之处,只不过,慢了半拍。

众皆哗然,所有尊者的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何为下马威?这,便是下马威啊。

金婵翠怒极,正想拼命,却被师尊叫住,“回来吧,你已经败了,败在轻敌。”师尊之言犹如圣旨,金婵翠愤怒地望向两人,右手紧攥,骨节之间“咔咔”作响

若以剑术论,两人相加也不是对手,可他自大好功,粗心轻敌,只顾了沈飞,却没想到邵白羽轻功如此之高,在瞬间受制,虽然最后以绝顶剑术,挽回了些许面子,可众人眼睛雪亮,输就是输,承认自己的失败,是仙人最基本的尊严。

金婵翠冷眼望着两人,甩袖离去,站到师尊身后。

“小事而已,不必挂齿。”方翠崖认真地安慰着爱徒。

“轰隆轰隆。”在他离去的同时,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汉,凌空降下,大汉背后悬着一柄比自己身材更加夸张的巨大石剑,看上去孔武有力,“下马。”大汉不怒而威。

此人名叫楚方,一张国字脸,蓝袍垂地袖,他是白鸟峰峰主楚天涯的长子,自小人高马大,神力无穷,是山上公认的大力士,人送外号楚力士。他为人拘谨和善,颇具领导才能,出现之时,身后一片喝彩之声

两人深望此人,也觉惊异,不禁道:“你也要拦路吗。”

楚方叉腿扎马,双足凝聚万钧之力,将地面踏的龟裂,“下马。”

“下马。”他的一声下马,引来了身后无数声的附和,看起来人缘确实不错,“我们山上之人最讲究面子,不会欺负你们的,快快下马,道歉便是,若然不从,我就要动手了。”

“呵呵,我们一路闯来,生死攸关,哪里有人给过面子,你要怎样便怎样,废这些口舌做甚。”他越是德高望重,沈飞便越不给他面子,可谓狂妄至极。

楚方略有怒意,国字脸涨做紫红,“既然你不让我说话,那就动手好了,给我下来吧。”

“咔嚓咔嚓。”楚方双手插入地面,土石飞走,山体裂开触目惊心的巨缝,“力拔山兮气盖世。啊呀呀。”随着怒啸,一块足有人高的巨大石块,当真被他从山体中拔了出来,见此盛世,墨玉吓得后退,楚方身后一片喝彩之声。

接着,便见他膀子拉开,用力向上一抛,山石高高飞起,之后一路落下,被楚方强壮的后背稳稳托住,抗到了肩头好硬朗的霸王抗鼎式。

“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楚方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沈飞面无惧色,仍不下马,“来吧,少说废话。”

“好好好,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楚方膝盖微微弯曲,蓄满能量之后,用力向前一推,整块山石,便“轰隆隆”地飞了过来。

这一番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仙力波动,全凭蛮力为之,连邵白羽都不禁动容,沈飞却是不动如山,在墨玉背上平静站起,呈环抱状张开双臂,“气吞山河。”

“轰。”巨石猛撞在他的胸前,墨玉四蹄皆埋入土中,似要折断,沈飞双臂紧紧抱住山石,脸孔憋至铁青,他的个子在同辈中人里不算矮的,可和楚方比起来,则要渺小许多,在山石面前,更是不成比例,众人欢呼的更大声了,有些甚至不顾礼节的吹起了口哨,全没注意到几位尊者的脸色,严肃的很是难看。

沈飞在马上硬接此石,既要克服石头自身的重量,又要越那蛮横地冲劲,其难度比将石头拔出山体的楚方高出许多。

墨玉四蹄即将断裂,沈飞将重心压低,所有力量灌注于双臂之中,“给我停下来。”

撞击之力何等巨大,沈飞钢筋铁骨,全然不惧,墨玉未向后挪动一步,便将这块令人望之生畏的巨石拦了下来。

邵白羽在其身后,大叫了一声:“好。”

众皆哗然,所有人的下巴,都垂到了颈子上,不敢相信眼前生的景象。而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沈飞学着楚方的样子,抛起巨石,稳稳接住,同样耍了个霸王扛鼎式,再然后,整块石头,便这样原封不动的飞了回来。

“我能以气吞山河破你的力拔山兮,看你能怎样破解自己的招数。”沈飞哈哈大笑。

楚方方正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蓝袍飞舞,两条长袖崩开,露出坚实的手臂,像猿猴一般长而有力的臂膀,他依旧不动用仙力,以和沈飞相同的方法,承接此石。

“啊呀呀。”力量的比拼。身后的众人为其捏了把汗。

楚方面色难看的可怕,双足深深地陷入土中,被石头推着向后挪,飞沙走石,山体上出现了两道清晰的划痕,每一道痕迹,都与他的小腿等宽。

“给我接下来吧。”众人能看出,楚方已经用尽了全力,他每向后退一分,身体便越下陷一分,很快的,脚下土壤已经没过膝盖,而怀中的山石仍不止去势,楚方的老爹心疼儿子,想要劝阻,却被掌教拦住,“给我闭嘴,他能接下来。”

像是听到了掌教真人的恩谕,楚方猛地下沉身体,双臂向内合拢。“轰。”怀中的巨石碎裂为无数块,割烂了他的袍子,但割不坏他的身躯,“确实是条硬汉,可惜选错了对手。”沈飞虽然佩服,但敌我两立,话不留情。

楚方抬起头,拱拱拳道:“承让了。”他不做休息,高高跃起,回到人群内,一众门友上来安慰,山上再无敢轻视沈飞和邵白羽的人。

如果说,金蝉翠的落败尚有机巧可辩,那么楚方的败,则是实打实的,毫无花哨的硬碰硬,同辈中无人能及。

真是厉害啊。

资质无双。

难怪能够闯出通天路。众人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话语。

第五十一章 下马威(二)

双方气势悄然转变,两匹骏马已经距离掌门真人不远了,这个时候,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以肉眼可见的度弥漫开来,山间树梢上快凝了一层寒霜,见霜如见人,众人头也不回,便知道是谁出手了冷宫月!只有她,才有这样惊人的手段。

明月峰峰主最钟爱的弟子有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冰雪聪明、美貌无双的纳兰若雪;另外一个,则是寒如冰,难亲近的冷宫月。

冷宫月是纳兰明珠在一座废弃的宫殿中找到的,据说当时,她静静地龟缩在宫殿的一角,不哭也不闹,像是在想事情。纳兰明珠能找到她,完全是因为冷宫月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股子寒意,之后不久,她了解到,这股寒意来源于一柄剑,一柄自小便相伴冷宫月左右,充当保姆和守护者双重身份的,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绝世好剑。

这柄剑长三尺三寸,剑身透明如冰,剑柄上镶嵌了一颗六角形冰珠,冷艳之中透着股孤傲,不分敌我的攻击除了冷宫月之外的任何人。纳兰明珠为了在不伤到冷宫月的情况下,应付这柄剑上的寒气,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以地心玄铁为材料,打造了一把剑鞘,套上剑鞘,剑上的寒意才不至于伤人。

总算能够接近小冷宫月了,对方却不想离开,纳兰明珠为了跟她沟通,可说是绞尽脑汁,直到最后,自己的爱女恰巧闯入,冷宫月才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口,笑了一声,从此被纳入门下,成为了明月峰上,有史以来资质最高的弟子。

冷宫月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邵白羽和沈飞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如剑芒般冷冽的寒意,鹰眉竖起,右手搭在剑柄上,鸿鹄剑鸣,金光弧状爆射,沈飞那边则凄惨很多,一把花剑全无战意,颓废弥漫,没有任何异象出现。他不禁气恼,大骂老夏无用。

冰寒之气临近,却未有丝毫仙力加持,看来冷宫月是要斗剑了。

鸿鹄剑意虽然凌厉,但明显不如此间寒气破坏力强,沈飞手中的花剑,更是酒囊饭袋,全无作用,这一阵,该如何个斗法?

两人都感觉没有胜算,沈飞已经做好准备,用举世无双的蛮横身躯硬抗此寒气了,当此之时,天地间忽然卷起了一阵变幻莫测的玄风……

“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玄女柔美动人的幻象自莫君如粗犷的身体之后出现,越变越大,将三人全部包裹了进去。

玄女剑。

诸位尊者同时望向老乞丐,后者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寒冰至,玄风轻卷,催生出漫天的雪花,飘向崖下的人群,很快,众人衣衫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老乞丐曾经说过,玄女之力,是轻之力、幻之力;是与重之力对应的极致之力,玄女剑承载着这股力量,其莫测之处可想而知。

莫君如三年苦守此处,与玄女剑朝夕相伴,不知不觉间,已生出千丝万缕的联系,对玄之力的承受性较三年前高出了无数倍,是以此刻虽无仙力在身,用剑却毫不费力。

眼看这一阵又要落败,人群中,一道铮鸣之音传出,“雪尘”出鞘了,飘散在天空中的寒雪骤然一滞,肉眼可见的巨大寒流,笼罩了场间。

末日峰峰主方翠崖打着寒颤说道:“明珠,你想冻死新生们啊,还不管管自己的徒弟。”

纳兰明珠也觉得不妥,转目寻找徒弟,却哪里见得到她的影子,知道这是宫月故意躲避自己,不禁叹息道:“哎,少年人啊,总是喜欢争勇斗狠。”她信手一抛,彩绫飞起,温暖气息罩住大家,冰寒带来的肃杀才算缓解。

下一时刻,寒流冲击在玄女的幻象上,莫君如下巴上的胡须冻结在一起,成为冰坨,墨玉和白瀚王的铁蹄全部被寒冰封死在地面上。

仅仅出鞘,便有此等威力,若是被仙力催持,不知要凌厉到何等地步了。众人感叹,单以仙剑能力而言,只怕冷宫月手中的雪尘剑,稳坐蜀山小字辈头把交椅了。

玄女的力量被压制,三人情况危急,邵白羽拔剑,鸿鹄剑鸣,金光照射九霄,金翅鹏鸟直冲寒流,羽翼上很快凝结了冰晶,但护体神光不减,肉眼可见的寒流被从中截断,然,冰源犹在,寒流不息,邵白羽以天启之眼,找到人群中冷宫月的位置,操控鸿鹄冲往。

冷宫月一身白衣素雪,双手持剑,似扛起重物似的,费尽心力地将剑尖抬高了一分,“呼。”更加冷冽的寒潮扩散开来,这一次,连师尊纳兰明珠控制的彩绫上,都结霜了,金鹰的翅膀被冻住,金光犹在,可再不如之前般灵动,显得僵硬,鸿鹄的金色剑身,从剑尖开始,一层薄薄的寒霜,悄然铺开。

莫君如粗厚的眉毛,卷曲的胡子,散乱的长,都被结结实实地冻住了,持剑的双手瑟瑟抖。

此剑神威确实惊人。

沈飞知道,能破冰的,只有火,而天下最强之火,便在自己体内。可是,一旦动用这股力量,整个仙界都会震动。

他想起了梦境中的画面,想起了邵白羽的冷眼,以及慷慨赴死的决绝,他咬了咬牙,将眉心处的烧灼感,强压下去,右手攥拳,下马,双脚猛踏地面,一大块山石逆飞出,寒潮被挡住一瞬。邵白羽趁此机会,操控鸿鹄破云入天,饱饮烈日精华,此前,天穹曾因他的愤怒而乌云密布,鸿鹄乃饮火之鸟,自然威力不足,此刻饱饮烈炎,身躯暴涨,向下扑击时,携眷灭世之势。

然而,冷宫月毫不动容,双手持剑,剑尖又被抬起一分,此举带来的是毁灭性的变化,整个天地间都被飘舞的雪花充斥了,庇护众人的彩绫惨遭冰封,蜀山学生暴露在冰雪之中。纳兰明珠怒极,喝了声:“冷宫。”声音出一丝,便被铺天盖地的冰雪遮蔽下去。

无奈,蜀山众人只得纷纷祭起仙力,以仙之源力阻挡风雪之寒,除了掌教真人李易之和老乞丐云烈之外,无人能够幸免。

这真是一场浩劫啊。

雪尘剑的威力乎想象,扑下的鸿鹄从尖喙开始慢慢冰封,邵白羽右手手掌都被冻僵了。实际上,此前沈飞早已落马,既落马,便是输了,但是几位少年都是意气风的年纪,互不相让,偏要斗个胜负出来,所以,才有了金鹰的凌空一击以及雪尘剑力量的完全释放。

仙界体系,怀绝艳之资者,可得神剑认可,借用神剑之力量,所以实际上,仙人搏杀,斗的是剑,仙剑强弱与仙人的实力直接挂钩,这也是许多老一辈的仙人不如新近仙人抢眼的原因,一柄绝世的仙剑一旦认可了你,即便你是一头黑驴,都能立马飘到天上。

更何况,冷宫月天纵奇才,日夜与雪尘为伴,能够最大程度,承受它的力量。

鸿鹄神鸟被冰封的地方越来越多,邵白羽全身上下都已被冻上,唯有一双有神的双眼,无论风雪怎样吹拂,都眨也不眨。沈飞以强悍的肉身抵挡寒冷,拼命前行,顺着金鹰坠落的方向,他找到了冷宫月的所在,一边大声咆哮,给自己鼓劲,一边努力迈步,冷宫月自然看到了他,但也无能为力,将神剑抬起到这样的高度,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无暇分神。

此番斗剑,虽然她未动用仙力,但毕竟长期浸淫仙道,能够解放的剑上之力更多,所以,还是稍稍占了些便宜的,以一敌三,不算吃亏,逼得二人下马,已经是远远高于末日峰和白鸟峰上两位传人了的成就了,本应收手,可对面三人就是死咬着不放,这股气越斗越凶,也着实是她没有想到的,此刻覆水难收,想不伤人或者不被人所伤都不太可能。

沈飞用身体撕扯风雪,每次落步,脚下必有一个清晰的脚印,掌门李易之隔着风雪望他,被那瞳孔中迸射出的野性触动,纹丝不动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他已入上善若水之境,只有绝大的波澜才能引起心境的波动,可见,沈飞带来的震撼之大。

莫君如快要被冻成冰棍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也因祸得福,玄女察觉到了持剑者情况的危急,主动护主,玄之力一瞬间膨胀数倍,融化了白羽和君如身上的冻疮,邵白羽重获自由,右手一提,鸿鹄剑往天中刺,浓密的黑云顿时散开,光芒普照在鸿鹄异兽的身上,后者重获新生,向下飞扑,冷宫月已经抬不起剑了,只能将风雪作用力凝聚,和金鹰对冲上,哪知道,却也因此给了沈飞机会,后者手脚并用,冲至冷宫月近前,一举将她扑倒,压在身下。

漫天风雪立时散去,鸿鹄欢鸣,飞回剑中,邵白羽右手一探,揽着君如腰身,引她上马。白瀚王的确不是凡品,冰雪融化后,快回复精神,抬起前腿欢叫。

沈飞将冷宫月压在身下,看到她白皙的脸孔真如雪片般剔透,身体柔软,混若无骨,不禁生出怜香惜玉之情,积满怨气的重拳,在临近对方精致脸孔的前一刻偏离,擦着冷宫月的鬓角,猛击在旁边的岩石上,生生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而整个拳头,也因为这一下重击而流血了。

以他的钢筋铁骨都流血了,可见这一拳力道之大。

众人唏嘘,沈飞俯视着她,鼻尖与冷宫月的距离不足半尺,两人目光相遇,如寒冰遇到了烈火,竟是彼此抵消了,“恭喜你,逼得我不得不下马。”

“平手。”冷宫月的脸孔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毫无表情,“我只能逼“你”下马。”

沈飞回过头,看到邵白羽和莫君如坐在同一匹马上,脸上泛出笑容,“恩,平手。”邵白羽引马上前,跳下马背,跪倒在掌教李易之的膝下,双手抱拳。沈飞明白他的意思,自冷宫月的身上爬起来,在与白羽并排的位置跪下,双手抱拳:“我,邵白羽、沈飞,愿入蜀山学艺。”

掌教李易之背负着手,不动声色地望着二人。

纳兰明珠快步走到爱徒近前,却见冷宫月平躺在地上,出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徒儿被吓到,关切问道:“月儿,没事吧。”

冷宫月呆望着天上白云,许久,方吐气道:“让您担心了,月儿没事。”

掌教李易之直到此时,才终于展颜:“你二人真想拜我为师?”

听到他不温不火的声音,邵白羽和沈飞都感到背脊麻,将头埋的更深了一些,“愿入师门学艺。”

“那好。”掌教李易之伸出双手,同时托起两人的拳头,邵白羽和沈飞随之站起,目光触及对方平静如水的面庞,如遭雷击,马上又将头低下。却听李易之似笑非笑地道:“先去后山洗个澡,然后进司礼监,明礼是我蜀山门徒的头等大事,你二人既来学艺,便先从这里开始吧……”

《凡世歌》卷一通天路完。

第一章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敬,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够了……够了。都给我闭嘴。给我闭嘴。”邵白羽一脚踢开书案,大雷霆,“已经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时间。每天都在背诵这般幼稚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我们永远都走不出这里的,走不出去的。那个狗屁掌教,那个李易之,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在耍咱们。”

与之相伴而读的沈飞,一手攥住了他紧握的拳,一手抬起烛盏,绕着身边看了一圈,小屋九尺,四壁白墙,除了那形单影只的寂寞长影,还哪里有人了,他叹了口气,回忆起两月以来的遭遇,也是怒火中烧。

两个月前,他和邵白羽破碎通天路,力挫末日峰、白鸟峰、明月峰三峰峰主最得意门徒,成功拜在掌教李易之的门下,一时之间,成为整座蜀山,甚至整个天下关注的焦点,何等风光。本以为,入仙已是易如反掌之事,不曾想,掌教真人以“学艺先从明礼开始”为由,将二人关在这不足九尺的小屋内,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内,除了每日更换的教读老师,堆积如山的诗山卷海,毫无口感的残羹冷炙,让人心死的昏暗烛光,再没有任何事物出现过,就像坐牢似的,甚至连莫君如都被老乞丐死皮赖脸的拉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历尽千难万险登顶蜀山,就是为了坐牢?

什么狗屁圣子,什么天启之眼,哪怕你再被上天看重,也敌不过“人心”二字。人世间,最凶恶的,是人心最难以控制的,是人心最深不见底的,更是人心。

不甘啊。

不甘这牢狱般的生活,不甘身边之人的白眼,不甘就此沉沦。

两人做梦都想离开这里,但是,走不掉的,身边俱被仙人把守,两人出屋最多五米,便会有仙剑拦路。

可恶。可恶至极。

“忍不了了,就算把所有的书全都背会了也没有用,他们不会放我们离开的。沈飞,搏一搏,逃出去,天大地大,蜀山并非力量之源,我们去寻找其他的修仙门派,总有一天,要回来报仇。”邵白羽的脸色很不好,眼瞳白蒙蒙一片,虽看不见血丝,但是疲态毕现,报仇心切的他,时刻都在思考追寻力量的途径,长久关押造成的折磨,比在通天路上遇到的任何难关都更加巨大。

这是心灵上的折磨,这是在磨灭他的意志,这是在减弱他的英魂。

沈飞知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这样下去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唯唯诺诺,再无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二是,玉石俱焚,在内心的煎熬和报仇的等待中惨死。

真是可怕啊。掌教李易之的心机之深,可怕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那就走,大不了鱼死网破,蜀山现在正在四处招揽人才,我两人若是死在这里,看看天下间的豪杰们,还有谁敢上蜀山学艺。”

“走。”

“走?去哪啊?蜀山剑派,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简易漏风的木门被推开了,三男两女随着方栦山顶晚夜的寒风一道涌入,“蜀山的希望之星,天下的希望之星,好久不见。”

进屋的几人,沈飞都没见过,不过从那统一的服饰,幼稚的面孔,空空如也的背囊里,大概能够推断出,都是新入蜀山求道的弟子。三年前,掌教李易之出关,六峰归心,于玄青宝殿,定下兴教之策,其中第一条,便是广纳门徒,凝聚人心。是以,这三年来,蜀山门徒数量攀升,而他们一致的特点,就是服饰统一,不带佩剑。统一的服饰,是青蓝搭配的束带道服,也称青天碧水衣;不带佩剑,是因为想成为蜀山上的仙人,还需要再经历一道测试,只有通过了,才能上剑崕,得到属于自己的仙剑。按理说,沈飞和邵白羽已经拜在掌教膝下,地位比他们高太多了,可惜连番冷遇,境况凄凉,他们便是看到了这点,才敢公然过来挑衅。

邵白羽冷眼望着他们,心说:正愁没处撒气呢,便送上门来了,好好好,让你们了解了解,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邵白羽道:“五只看门狗,是李易之那个混蛋派你们来的吗。”

“你怎敢公然辱骂掌门真人。”几人严辞呵斥,举动之激烈让人咂舌。需知掌门真人乃是世上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名宿之一,在众人心中,地位崇高,侮辱掌教,便如在侮辱他们心中的信仰,而信仰正是这个时代,人人心中的至高点。

“喂喂喂,你们叫够了没有,被踩到尾巴了啊,歇斯底里的。”邵白羽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来是干什么的,麻利点,我等得不耐烦了。”

“呵呵呵。”三名男子之中最壮实的那一人站了出来,走到邵白羽的对面,趾高气扬地睥睨过来,“少根羽,是叫少根羽吧。”他姓李,名宏源,是所有新生中,资质不错的一个,家里有钱,平日里,身边围着一群狐朋狗友,就喜欢做些欺负人的勾当,以衬托出自己高大的形象。

“哈哈哈哈。”身后的狐朋狗友们附和地狂笑。

“你大爷。是邵白羽”

“嗨,不就是个名字嘛,叫什么都一样。我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等着我们出手,然后借题挥,撒撒这几日以来的闷气啊。”

“是又怎样。不可以吗。”

“你没读懂我的顿挫。”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呵呵,足够对付你们这些猫狗之辈了。”

“是吗。我记得那把鸽子剑,已经被掌教收走了吧。”

“是又怎样。”

“你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

当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邵白羽充满自信的内心蓦地生出波澜,确实,虽然在通天路里走了一遭,飞天之术有所进步,但,那毕竟也是武术的一种,不是仙术,自己身上,除了鸿鹄仙剑之外,没有一件东西,是和仙挂钩的,而仙人与地上之人压倒性的差距,早在樊村的时候,便已经亲眼见证了,难道……

“你终于察觉到了,哈哈……”李宏源把头贴过来,眼睛紧盯着邵白羽的脸,“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还没通过考试,所以也就不算是真正的仙人,不是真正的仙人,就没有仙人的高傲作派,没有仙人的高傲作派,也就没有必要特地让着你。”

“呼。”的一声,一只裹挟着仙力的普通拳头划弧击来,邵白羽来不及施展轻身工夫,一边侧身,一边抬起双臂架挡,本欲顺势避走,却不想,一股莫大的力量自双臂之上传来,身体难以自控,东倒西歪地滚了出去。

这力量,甚至比沈飞与生俱来的神力还要大上若干倍。

这就是仙力?

邵白羽倔强地撑起身体,起身的同时,喉头跟着一甜,一滩热血就那样简单的喷了出来。

“差距这么大吗?”本来想当然的,等他开心泄的沈飞,蓦然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什么下马之战,什么通天路之破,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正常人的范畴内生的,而仙,是非正常的,是远远高于常人的存在。

世人将仙人当神明般供奉,世人视仙人为信仰,换句话说,此刻的白羽,正在与信仰交战。

“原来是这样。”邵白羽擦净了嘴角的血渍,“这就是仙力啊,难怪……”不等他说完,眼前的李宏源化为了残影,毫无花巧的右勾拳再度袭来,“轰。”整张俊秀的脸都被打瘪了,邵白羽斜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被紧跟上来的膝击撞碎了胸腔,喷出来的血水染红了青天碧水衣华丽的衬摆。

李宏源揪住邵白羽的长,提起到与自己平行的位置,“怎样,舒服了吗,救世主。”

“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沈飞悄无声息的重拳被他以摆身回踢截住,李宏源抓起邵白羽,挡在身前,“来啊,攻上来,看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盾牌坚固。”

“哈哈哈哈,好,干死他,干死他们。”跟来的同伴们一点都不担心李宏源的安全,拼命地吹哨,拍掌,为他打气。

李宏源气势更盛,把脸藏在邵白羽瘫软如泥的身体之后,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极尽挑衅之能事。

沈飞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有种站在同一个台面上与我决斗。”

“同一个台面?”李宏源冷笑,“你有见过人类和猴子在同一片森林里决斗吗!那是愚蠢。”

“你们到底想怎样。”沈飞捏紧了拳。

“想羞辱你们啊。”李宏源毫不掩饰,“你们俩不是很要好吗,你们俩不是亲如兄弟吗,来,让我看看你的勇气。”

“你要如何。”

“跪下。”李宏源双手用力,邵白羽红肿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只要你跪下,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了他,否则……呵呵。”

“否则怎样,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

“你敢不钻过来试试。”李宏源岔开了双腿,“来啊,来啊。”

两相僵持,身后之人不断叫好,挑衅,沈飞看到邵白羽面色越来越难看,看到他瘫软如泥,像是被那坚硬的拳头打散了所有的精气神,打散了所有的斗志,他明白了,与邵白羽一路走到现在的他,毫不费力的明了了对方心中的绝望。

紧接着,做出了决定。

“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沈飞,在这一刻,膝盖弯曲了下来,向着地面,无限度的接近了过去。

一切都是为了兄弟啊。

看到邵白羽这样颓废,比剜他身上的肉更加难过,无论如何,都要挺过去,只要两人活着就好了,只要活着,总能闯出一片天地的,蜀山并非力量之源。

沈飞跪,膝盖向着地面无限靠近,李宏源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舌头在嘴唇上乱舔,“跪,跪,跪,给我放下所有的骄傲,跪下来变成一滩烂泥吧。哈哈哈。”

身边之人在拼命的鼓动、呐喊,一切都恍如梦魇,在这一刻,在这被仙人主宰的山上,两人显得那样孤单,那样无依无靠,就如脱离了母体的蒲公英,好不容易找到了肥沃的土壤,却被忽然刮来的强风一吹,回到了比离开时更加贫瘠的土地上。

世上有什么比回到原点,更能让人绝望的呢。

沈飞跪!为兄弟而跪!

眼看右膝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只听“啪”的一声响,如冰层开裂,一只冰凉纤细,但非常有力的手掌蓦然出现在他的臂弯处,轻轻一拖,后者所有的跪势,便都被止住了。

沈飞惊讶的转过头,见到了一张完美若冰塑的侧脸,“冷宫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讶地合不拢嘴了,隐隐的,还有一丝兴奋夹杂在其中。

“别误会,我只是受不了与我战成平手的人,被一群畜生欺负而已。”冷宫月狭长的眼睛扫过李宏源的身体,后者仿佛被风雪扫中,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说道:“冷宫月,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少多管闲事。”

冷宫月拖着沈飞站直了身体,毫无音调波动地说道:“放人。”

“我们也是想为掌教出口气,冷宫月你少多管闲事。”

“放人。”

“冷宫月你……”

“放人,再不放人,我会取下你的右手。”

李宏源愤怒地与冷宫月对视,最终退缩,“好吧,我放人,我放人。”他松开双手,一脚踢在邵白羽的背骨上,愤恨离去,“冷宫月,等我有了仙剑,再来跟你清算今天这笔账。”

后者未一言,不置可否。

第二章 打磨心性

沈飞见邵白羽跌倒,着急地冲上去,却在离开冷宫月气息范围的时候,感到丝丝的不舍,在接住邵白羽后,他第一时间望向冷宫月,后者不等他开口,便冷冰冰地道:“药都在南山,想救你的朋友,就需要去求人,自己做决定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踱出屋去。

踏出门槛的时候,她反手将门阖实,抬起头,望向南方某处,在那视线的尽头,黑夜下,两个气息迥异的老头同时向树林深处跨出一步,“不会吧,这丫头太逆天了,居然能够感受到我们的存在。”

“直觉吧,她应该也不确定。”

“我觉得她是确定的。”

“确定也好,不确定也罢,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看你是在逼他们入邪道。”

“他们必须知道,是蜀山成就了自己,而非自己在成就蜀山,感恩,是入门的要条件。”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邵白羽那小子报仇心切,已经要崩溃了。”

“恩,这点是要注意。这样吧,沈飞不是需要药吗,等下一定会上来这里的,你便给他些药,顺便开导开导他们。”

“怎么开导,他们只是渴望力量。”

“那就给他一些喽……”

“你同意引他们入仙了?”

“传些引仙气入体的口诀给他们,注意,如何运用的方法千万不要说。”

“你还真是婆婆妈妈的。”

“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良苦用心,这二人,要么成大器,要么,成大祸。”

……

西蜀之地,山脉连绵不绝,万峰林立,其中,有一处最奇特之地,由六座高耸巍峨的至高奇峰,拱卫出更加巍峨挺拔,地势险要的方栦山仙境,这奇特的造型,若御剑从云端看,便如六名铁甲武士持戟守卫在古老而神秘的圣殿旁,既充满肃杀,又承载着圣意。

这其中,方栦山作为腹地,用巨大山脉来形容更加合适,山上地势险要,东西南北四侧俱范围极广,山上之人,便也习惯了用东山、西山、南山、北山来方便称呼。

冷宫月指引的求药之地,便在南山山腰草庵中,沈飞背着邵白羽过来,一路上并未遇到丝毫阻碍,似乎之前那些看管自己的守卫都被撤掉了。

他顺利找到了草庵,尚未推门,便听见莫君如粗糙的嗓音从里面出来,“我说老乞丐,羽哥和沈飞到底怎么样了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过去看看他们啊,已经两个月了,我都想死他们了。”

“之前一别三年,不都忍过来了,区区三个月算得了什么。”

“越说我越有气,当初我本能和他们一起进入通天路的,就是你这个老家伙横加干涉,这次又来阻拦,我是不是和你有仇啊。”

“没大没小,没规矩。怎么和你师父说话呢。”

“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师父。”

“哎呦,我本来还想善心,把他们接过来住一段日子呢,这下可好,既然你这个态度,那就算了吧……”

“等等……什么。你要把他们接过来?真的吗……”

“哼,本来是有这个打算,可惜。”

“师父……师父师傅师傅师父师父……可爱的师傅、美丽的师傅、善良的师傅、我的好师傅、最最最好的师傅……后三百遍不再重复……”

“额,好了好了,就说兴奋你也不用抱着我啃吧,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比抠脚大汉卖相还惨吗。”

“还不是因为……”

“恩?”

“师父……嘿嘿嘿。我说师父啊,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人啊。”

“哎呦,最近腿有些酸呢,怕是走不动路了。”

“你不是刚从山上吹风下来。”

“我那是用飞的。”

“好好好,我给你捶捶就是了。”

“恩,徒儿乖,徒儿乖,力道不大不小,正合适呢。”

“为了我的白羽哥哥,我忍。”

“哼哼。”

“师父,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接他们啊。”

“哎呦,最近阴雨连绵,我的肩膀也有些酸痛呢。”

“好好好,我给你揉,给你揉,揉,揉,掐死你。”

“恩?你说什么。”

“我说,师父年纪也大了,平时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啊。”

“你每天为我揉肩,就算尽孝道了。”

“你又不是我爹,尽什么孝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好好好,好好好。师父啊,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接人啊。”

“额……我的脚有点痒呢,你去打盆洗脚水来。”

“什么。洗脚水都要我打,你也太过分了。”

“那我脚痒,哪里走得动道嘛。”

“好好好,我去,我去。”

正在这时,草庵的门被推开,沈飞背着邵白羽跨过门槛,“老师,请您救救他。”

莫君如看到两人,马上知道被骗,“好啊,你个老家伙,一直拿我开涮是吧,让我做这做那的,你早知道他们要来了。白羽哥哥,白羽哥哥怎么样了?告诉你老家伙,不把白羽哥哥治好了,我和你没完。”

老乞丐嗔怪地哼了一声,道:“没大没小的。”

“你怎么不说自己为老不尊呢。”莫君如对这位蜀山之虎,全无畏惧之情。

老乞丐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捣乱,面向沈飞说道:“你二人既已拜在掌教门下,叫我师叔更加合适一些。”

“是,师叔,请您救救白羽。他被人打伤了……”

“谁,谁敢打伤我的白羽哥哥,我去找他拼命。”

“安静……”老乞丐少有的严厉,声音真如虎啸一般,浑厚有力,莫君如立马老实了。他道,“你二人破开通天路,按理说,早应接受正规训导,只是,蜀山也有蜀山的规矩,尊师重道,互助互爱乃是本分,掌教也是不想你们日后偏离正道太远,所以才用这两个月时间传授你们礼法,打磨你们的性子,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被其他学员误会了。让你们受苦了。快快过来,把他放在床上,容我瞧瞧伤势。”

听了老乞丐一番话,沈飞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那屋内的一切原来早已被老乞丐看在眼里,说不定冷宫月都是他派去的;喜的是,老乞丐话里话外表露出了蜀山对两人的重视,似乎漫长的“明礼”生涯即将结束。

真是太好了。

激动之下,沈飞甚至有些颤抖了。这真是百转千折,峰回路转啊。

幸好两人没有做出冲动的举动。

“快点把他放下来,你还想不想我为他瞧病了。”

“是,是,请您赶快看看,白羽伤的很重。”

“不必了,身上的伤没什么,心口的痛才是最主要的。听了您的话,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误会了掌教,恳求您,容我当面道歉。”不知何时,邵白羽耷拉的脑袋立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老乞丐,后者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了掌教呢,先把伤养好了,再在这里住些时日,我自然会安排你们与掌教见面的。”

“可是我……”

“放心,我知道你求艺心切,这样,在你住进来的时日里,我会传授一些入门的仙法口诀给你们,一来,帮助你调理身子,更好的养伤,二来,也向众人释放个信号,证明蜀山不会放弃你们。当然了,我毕竟不是你们的老师,只能传授你们最低级的东西,等到伤势痊愈了,再安排与掌教见面,由他传授精深的术法。”

邵白羽沉思片刻,用力地点点头。他心说:先打俩巴掌,再给个枣吃,老乞丐这番话说的一气呵成,怕是掌教特意教的吧,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下,现在想来,初见掌门时,自己和沈飞确也莽撞,受些教训也是应该,只希望对方宽宏大量,早日原谅自己。

见他点头,一众人等都跟着笑了,沈飞“噌噌”两步窜了过来,将白羽稳稳拖住,放在草席上。

老乞丐一边为他诊脉,一边指指摆放在屋子四周的药草道:“恩,没什么大事,沈飞,你是医生,这里草药应有尽有,去配点药吧。”

“好。”沈飞挑了个草筐在草药堆旁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选药,老乞丐始终在旁边看着,到他选好药,裹在一起,垛泥时,忽然开口问道:“沈飞,你的师父是谁啊。”

后者心中一凛,一边继续剁药,一边不动声色地道:“我师父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姓氏,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这里的药,都是蜀山上特有的,也称仙草,你对他们的药性却非常熟悉,想必是曾经见到过实物,或者阅读过有关它们的书籍。”后面的话,老乞丐没有说下去,沈飞知道他是让自己说,知趣的接过话茬道:“不会吧,难道教我医理的老师,也是位仙人?”

“他真的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名号?”

“真的没有,我哪敢骗您啊。”

“那你平时如何称呼他的。”

“早伯。”沈飞怕他疑心,以最快的度想了一个称谓,脱口而出,“我叫他早伯。”

“为什么这么称呼呢。”

“他让我这么喊他,我当然就这么叫喽。”

“他已经去世多少年了。”

“把通天路上的三年算上的话,已经五年了。”

“沈飞,在你们进入通天路之后,我亲自去了一趟草屋,在那里找到许多药性很强的草药,你用那些药材做什么。”

第三章 道经

沈飞被问得愣住,他不敢抬头,背后已被冷汗浸湿,看似漫不经心地对答,实则关乎生死,他知道,对方一定是现了什么,所以,不能撒一个圆不了的谎。

“沈飞,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您真想知道那草药的来历?”

“是啊,我很好奇呢。”老乞丐坐在烛火下,身影被火光映照得无比巨大。

“我的师父,也就是早伯,身体一直都不好。”

“然后呢。”

“他一直在寻找方法,增强自己的体制。”

“所以呢。”

“那些药就是为此用的。”

“我去的时候,药材还是新鲜的,可你明明说自己的师傅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确实,在收我为徒之前师父身上已经带病很多年了,为了治病,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增加体质,免遭病痛折磨的药方,很可惜,这个药方一直都没能找到。在其死后,我觉得有必要完成他的遗愿,便顺着老师之前的思路往下走,一直走了三年。”话音一顿,沈飞抬起头,望向阴影中,释放出无形威压的老人,“您知道我为何体质特异吗。”

老乞丐面色一变,“难道……”

“没错,我一直在拿自己试药。”

“难怪有那个巨大的药桶,难怪有那些药性极烈的药渣,小小年纪,你真是疯了。”

“事实证明,这番冒险是有效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

烛火忽然变亮,老乞丐盯紧了沈飞,“我问你,你的师父是久染恶疾,还是伤重难愈。”

“久染恶疾。”

“哈哈哈,名师出高徒,名师出高徒啊,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医道高人,隐居在蜀山脚下,若有机会下山,记得带我去他坟前拜祭一翻。”

“我的老师真的也是仙吗。”

“嗖。”的一声,一本裹着蓝皮的药书被老疯子抛了过来,沈飞望着书名,假装疑惑地道:“《名医道》这本书怎么会在您手里。”

“在你的草屋里找到的,这是蜀山上,最精要的医书,已经遗失很多年了。”

“这么说来……”

“你的师父要么是个偷书贼,要么就是某位蜀山名宿,为了治病,所以避世隐居,寻求清净,我更倾向于后者,只是实在想不起来,有谁得了这样重的病。”

“真没想到我和蜀山早有渊源。”

“是呢。”话锋一转,老乞丐道,“沈飞,药研好了吗。”

“研好了。”

“还不端上来。”

邵白羽一直听着两人对话,总感觉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充满机锋,可又不知道这些机锋究竟藏在哪里,他以最快的度吃下了药,然后对着老乞丐拱拳行礼道:“您刚才说要传我强筋之术?”

老乞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也太心急了吧。”

“一晃三年过去了,那人道法不知又精进了多少,白羽怎能不急呢。”

“哈哈哈,好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传《道经》第一章的心法口诀与你罢了。”老乞丐伸出手,招呼莫君如,“来,你也来听听,自从入门这还是师傅第一次教你,一定要认真听才行。”

莫君如聪明伶俐,自然知道老乞丐要传真本事了,屏息以待,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不一言。

老乞丐点点头,道:“天玄而孤,地重而博,孤者,阴也,飘渺乎;博者,阳也,根基乎。阴阳相济,乾坤运转,是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乾坤流转,阴阳相济。

随着老乞丐的轻语,沈飞和邵白羽同时进入玄妙境界,弥漫在空间中的仙灵之气,随着他们双手间不自觉的运动,随着他们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吐纳方式,而向体内涌入,一入体,便自动分开轻重,轻的,便是阴之气,如血液一般顺着脉络游走,为整个身体带去养料。阳的,便是重之气,自动沉淀于丹田,形成了一个结丹。阴之气和阳之气不断交汇,转化,流转,放出,再吸纳形成了一个自动运转的体系。

不明所以的莫君如见他们双目闭合,嘴角挂笑,身上黑一阵,白一阵的,甚是惊异,便问老乞丐,“这两人是怎么了,不是被你带的入了魔吧。”

老乞丐同样面露惊异之色,道:“真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等万中无一的通玄之人,仅仅听了一遍,便已悟出乾坤,自己修道去了,这样的悟性,我和掌门都比不上呢。”

“他们已经在修道了?我怎么听的迷迷糊糊的,搞不明白。”莫君如有些狐疑。

老乞丐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道:“你的资质其实也算不错了,但和这两个人比起来,那真是差的远了,慢慢来吧,为师为你道明其中的机巧。”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沈飞和邵白羽资质通玄,只听了一半阴阳相生之道,便已自行悟道,悟透其中奥妙,自动修演阴阳吐纳之法,甚至连结丹都一并完成了,进境之快,绝无仅有。

当然,这也和他们体内通明,无尘无垢有关,之所以无尘无垢,是因为在断剑崕前,接受了圣光的洗礼(详见卷一),所以,阴阳二气在体内流通顺畅,毫无阻碍。

南山更高处,老人脚踩雪松落叶,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离近些看呢。”冷宫月手持雪尘,步入林中,“我当年用了两周的时间结丹,已是破了蜀山记录,这二人居然在听到乾坤运转奥妙的同时结丹,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传出去,怕是要震惊天下了。”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细长的眼睛在月下明亮如剑,一身道袍坚硬,任寒风如何凛冽,都是纹丝不动,除了名震天下的蜀山掌教还能有谁,“果然,还是太急切了些。”

冷宫月道:“与其一味庇护,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大放光彩。”

李易之对冷宫月淡定的态度有些吃惊,要知道,自己已臻上善若水之境,会在无形之中对周遭之人产生影响,同辈中,也就几位峰主能够心平气和的与自己交流,没想到,小字辈居然也有人能够做到。

她是有意这样做的。有意便是来意。李易之抿嘴一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冷宫月答:“不入流者,必高于流。此为人上之人,仙上之仙。”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年轻一辈,人才辈出连我都感到惊讶了。”

“谢谢掌教夸赞。”

“或许你说的对,年轻人总该有年轻人的活法,既然你们已经选择了这个活法,我这个老古董便该激流勇退,顺水推舟了。”

“谢掌教。”

“大放光彩去吧。”李易之向前平踏一步,一步十里,瞬间便离开了南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缩地成寸。”冷宫月甚是心惊,缩地成寸是修仙大成者方能参透的法门,老师也会,但一步最多五米,较之掌教真是差的太远了。

之前高涨的气势瞬间萎靡,她原地坐下,遥望天空,道:“明月出青山,你这座山,似乎高了一些。”

……

第四章 蜀山之虎,逢妖必诛

“哎呀,今天的南山怎么这么冷啊。”莫君如打了个寒颤,忙着关窗。

老乞丐深望窗外景色,随着窗户的闭合收回目光,掐指一算:“已经三周天了。想必不运转满十六周天是不会醒的,你去洗洗睡吧,这里有我陪着。”

“不要,我也要陪着他们。”

“快去睡,这屋里一帮大老爷们,你在这算怎么回事。快去。”

“嗯……”

“我说,你现在这样子撒什么娇啊,恶心死了。”

“师傅,你还说,到底有没有变回去的办法了。”

“等你入道,体内仙力增加,堆积不散的玄之力被慢慢消化就好了。”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掉啊。”

“按照这两人的度,大概一年之内吧。”

“靠,就是说早了去喽。”

“为师不想伤害你的。”

“师傅!”

“真的没有办法,玄女剑是世上最玄妙的仙剑,外力是难以压制的。”

“屁,什么最玄妙的仙剑,根本就是撒谎,那天在天之峡,冷宫月的雪尘一出鞘,就屁滚尿流地落败了。”

“玄之力,不定形态,你尚未入仙,哪能挥出威力。当年,玄女持剑的时候,即便是王剑九龙都得让上三分。”

“九龙是什么,也是剑吗。”

“世人都说,它是始皇赖以平天下的宝剑,我却知道它真实的,更久远的出处。”

“说说嘛。”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必须保证,听完故事就马上去睡觉。”

“我保证。”

“那座天之峡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千年以前,那里郁郁葱葱,根本不是断峡。”

“什么?我没听错吧。”

“按照古典记载,在无涯道人被雷击仙逝之前,曾拼尽所有仙力,将青山道人送往某不可知之地。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无据可考,只知道当青山道人回来的时候,身上便挎着三把剑,正是倚靠这三柄剑,青山道人才确立了自己在教派中的至尊地位,奠定了应天而为,替天行道的立派宗旨,之后蜀山连年风调雨顺,人才辈出,再无灾祸生。”

“九龙呢,九龙到底是什么,听上去好吓人。”

“九龙就是……”正当老乞丐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沈飞的身上忽然生出异状,全身上下,顺着奇经八脉,光滑平整的肌肤都从内向外被刺穿了,一朵朵红艳艳的花朵,生长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样可怖的样子连老乞丐都没有见过,沈飞痛苦的躺倒,全身抽搐不止,莫君如不知轻重冲过去,被一声厉喝叫停。

“正常现象,别碰他。”老夏现身,莫君如和老乞丐都没见过他,所以分外警戒。

老夏则气定神闲地坐在茶几旁,拿出随身携带的蜂蜜,喝了一大口,“我是朝花夕拾剑的剑灵,那个臭小子,恩,是我的主人。”

“朝花夕拾剑?”莫君如一边狐疑地打量对方,一边被老夏手中蜂浆醇香的味道吸引,凑到近处,嗅个不停,“他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话说,你喝的什么,好香啊。”

“这是蜂浆,喝一口神清气爽,喝两口美白养颜,喝三口延年益寿。”

“有这么神奇吗。”

“你看我这长相,还看不出来吗。”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喝了。”

“话说,沈飞随身携带的剑不是被掌教收走了吗,你如果真是剑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长着腿,当然不愿意呆在冷冰冰的兵器库里。”

“你自己走过来的?”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那小子一直处在我的监视和保护之下。”

“好厉害。”

“我为你唱歌吧,我的歌声很动人的。”

“看你这长相,恐怕唱歌也不咋地。”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侮辱我的歌声。”

“你是神经病吧。到底是什么人。”

“都说了,是朝花夕拾剑的剑灵啊。”

“剑灵都是灵魄,哪有实体的。”

“这样你总该信了吧。”老夏一晃身,变成了花剑的模样,又一晃身,变出了剑刃,只不过剑刃是锈的,毫无杀气。

“这……好像确实是沈飞随身带着的那柄破剑。记得我当时笑了好久。”

“你总算相信了。”变作剑的模样,老夏仍能说话。

老乞丐伸手抓住许久未开盖的酒葫芦,粗大的骨节在葫芦皮上摩擦,出磨刀一般的声音,他上下打量对方,沉吟道:“剑灵是依附在仙剑上的魂魄,不可能有实体的,你不是剑灵,是妖。”

“有什么区别吗。”

“妖是恶的。”

“何出此言。”老夏变回人类的样子,沟壑嶙峋的脸上,笑容不在。

“大妖怪多以人为食,因为万物灵长,人类体内的灵力最多,营养最丰富。”

“是这个道理。不过,人不也是以更低一级的猪狗为食吗,人类便不是恶的吗。”

“人类圈养猪狗,开鱼塘,从不竭泽而渔,而妖怪,则只是贪婪地吃掉人类。”

“人类这么多,吃一两个又有什么要紧,顶级仙剑中的剑灵,哪一个曾经不是一方巨妖,食人无数。”

“所以,它们都死了,只能以灵魂的方式存在于剑中。”

“呵呵。”

“妖和剑灵最大的区别,在于剑灵倚剑而活,没有了仙剑,没有了持剑者,便进入沉睡状态,无法作恶,而妖则拥有自己的意识,完全不受掌控,是不安定因素。”

“按照你的标准,我确实是妖。”

“你知道蜀山之虎,见妖必诛的。”

“都说了那是你的标准,实际上,我只是进化得更加高级的仙剑而已。”

“更加高级?信口雌黄。”

“妖和剑灵还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你刚才没说。”

“剑灵认主吗。”

“我和沈飞已经签订了契约,不信你看他右手的腕子。”

“他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还怎么看手腕。”

“这些花都是受了仙力的滋润,一时间不适应疯长的,没事的,等适应了,自然便会萎蔫。”

“你寄生在他体内?”

“为了完成血誓,我的灵力有一部分与他交换了。”

“恩?”

“神剑俱有灵,我是剑与花魄结合而成的,一半为剑,一半为妖。不过,血誓是实实在在的,我不可能做任何有害于沈飞的事情。”

“不能做有害于沈飞的事情,不代表,不会做有害于蜀山的行为。”

“我和蜀山无冤无仇,不会这么做。”

“天晓得。”

“你打算怎样。”

“除妖。”

“心意已决?”

“我必须杜绝任何可能威胁到蜀山的存在。虽然你暂时看起来无害,但,对不起了。”

“再说一遍,我不会威胁到蜀山的。”

“妖怪说的话,我不能相信。”

“哎,还是青山那老头说的对啊,蜀山人人都是榆木疙瘩,讲不通道理的,为了不被你杀,我还是先跑了。”老夏双手捏诀,道:“土遁。”一下子便没影了。

第五章 仙界法则

老乞丐作为守山人,眼里虽然容不下这般不合常理的存在,但毕竟不是杀人狂,没真起杀心,见老夏遁走,也不追击,指指留在桌上的蜂浆道:“君如,把那个给沈飞喝了。”

莫君如与老乞丐相处有一阵子了,知道他严肃时说的话,最好不要回绝,所以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仍然依言而为,托起沈飞的身子,喂予蜂浆,不一会儿功夫,那些从血脉中,长出来的花朵,便都萎蔫掉了,沈飞重获自由,睁开双眼,“呼,差点闷死掉,老夏那个臭妖怪,和他签订契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他真的与你签订主仆契了。”老乞丐面色难看。

“你是说老夏吗?当然,所以才倒霉啊,一柄没用的破剑,差点把我害死。”沈飞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剩下的蜂浆喝掉,“刚刚,仙灵之力流经奇经八脉,我正享受着呢,蛰伏在右手上的花之力忽然暴走,一不可收拾,真是吓死我了,以为自己要变成一棵老树了呢,吓死我了。”

“这应该是木系仙剑特殊的属性导致的,以后便没事了。”老乞丐沉沉地说道,“沈飞我问你,那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拥有妖怪的实体。”

“我也不知道啊。”沈飞实话实说,“见到的时候,它就是现在这样呢。”

“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灵力。”老乞丐面色依然难看。

“没事的,那老家伙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沈飞吹嘘着说道,“就算失控了,蜀山有您这位英明神武的守山人在,有什么可怕的。”

“毕竟是个威胁。”

“真的没事的,您就相信我吧。”沈飞拍着胸脯保证,“老夏一心都在歌唱事业上,对作恶这种麻烦的事情根本没兴趣的。”

“歌唱?”老乞丐疑惑了。

“是啊,他是个歌手,一个很有潜力的歌手。”

“什么东西?歌手。”莫君如脖子抻得老长。

……

“算你有良心。”老夏在窗外听着屋内人谈话,开心的笑了,“决定了,以后对你好一点。”

老乞丐道:“好吧,随你了,反正在你俩身上生什么,都不稀奇了。”

沈飞道:“不说这个了,刚刚真的好玄妙,原来我的身体里,也存在着一个世界,一个未经开的世界,说不定,每位仙人都是一个世界的主宰呢,说不定,咱们所在的世界也在被人主宰着呢。”

“仙界三大戒律之一,体内世界绝对不可开,否则会招致天谴。”

“什么?为什么不能开?”

“仙界三大戒律是自古以来,口口相传的门规戒律,是入仙者必须遵从的,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不遵从者,都会遭到天谴。”

“体内的世界不能开。这不是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嘛。”

“仙人只能以打坐冥想的方式吸纳仙气,增强内丹元力,而不可开内丹支撑起的世界。”

“没有道理啊。”

“这是世界的规则,哪里有道理可言。你只要遵从就好了。”

“我最讨厌规则了。”

“这规则,唯我独尊的魔教教主不敢破,神秘莫测的蓬莱岛主不敢破,大慈大悲的佛门圣祖不敢破,咱们蜀山剑圣也不敢破,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活够了是吧。”

“确定不是编出来诳我的?”

“靠,你要不信,就试试好了,不过可得滚远一点,别牵连到我。”

“你可真不讲义气,还蜀山之虎呢。”

“蜀山最讲究的就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哪有破坏规则的道理。”

“那我还是不试了,看你没开体内世界,不也挺厉害的。”

“那当然,内丹是力量之源,仙、妖、魔、佛、道都是一样的,只要内丹够强,就能使用出强大的招式。”

“比如呢。”

“比如你妹啊,你离那阶段差的还远呢,少给我好高骛远。”

“小气。”

“少废话。”

“老乞丐,我……”

“叫我云师叔,白痴。”

“好吧,云师叔,请问另外两条仙界戒律是什么,我可不想在不知不觉间犯了禁,被天雷劈死。”

“仙界三大戒律。第一,丹海(体内世界)不得开。第二,道、佛不可同修。第三,人妖禁止生情。凡触犯戒律者,俱遭天谴,无一例外。

“天谴就是被雷劈喽?”沈飞听得入了迷。

“差不多吧,我也没见过。”老乞丐有意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大约五百年前,大蛇妖烛龙曾经与书生生情,引天谴,据传,当日天穹晦暗,密云翻滚,雷声如鼓,方圆百里的居民俱受牵连,尸骨无存,无一幸免,蛇妖、书生、连同他们襁褓中的子嗣,被灭得连灰渣都不剩,永世不得生。”

“真狠啊。”沈飞咽了口唾沫,“我因缘巧合之下,和童子圣体结合了,再修习蜀山道术,不算是佛、道同修吧?”

“什么!”老乞丐惊的站起,“你和童子圣体结合了?在通天路里生的吗?难怪你在天之峡能够力挫蜀山第一大力士楚方。”

“恩恩,反正就是和童子圣体结合了,这童子圣体好像是佛家的圣物啊,我再修道术没事吧?”

“只是件法器而已,应该不算佛道同修的,看你也没遭雷劈啊。”

“还好,还好。”

“不过沈飞啊,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止的道理你听说过吧。”

“你想说明什么。”

“童子金身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弊端。”

“弊端?”

“童子金身,是童子才能练就的神通,一旦破了童子身,这金身神通可就破了。”

“靠,照你这意思,我不是一辈子不能近女色了。”

“靠,你是山上人,别说得这么露骨好不好啊。”

“真是恶心啊。”

“你就知足吧,多少佛家苦行僧耗一世之功都练不成的神通,居然被你白捡到了,要是我啊,做梦都会开心地笑起来呢。”

“可万一有一天,我没把持住,这宝贝不就没了嘛。”

“拜托,你才十三岁,现在就谈破童子身是不是早了点啊。”

“是有点哈。”

“当然。”

“还是有点担心。”

“就算破了也没事,反正你原来的肉身也很强悍。”

“再强悍也难以跟现在的身体相比,感觉力量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呢。”

“等等,或许有一个法子既可以保全你的童子金身,又能让你享人伦之乐。”

“快说,快说。”

“喂喂喂,一老一少两个猥琐狂,你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莫君如虽然现在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毕竟是少女的心思,对两人的污言秽语很是不堪。

被她一说,老乞丐也有点不好意思,脸红地低下了头,沈飞凑到他耳边,低语道:“等会儿私下谈,私下谈。”

老乞丐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夸赞道:“不知道师兄会怎么安排,说实话,咱俩虽然年纪相差许多,但说起话来还真挺投缘的呢。”

沈飞点点头,会心一笑,道:“彼此彼此,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年之友,老夏那家伙那么难缠,都被我忽悠成仆人了。”

“额,那个千世巨妖原来是被忽悠成仆人的啊。”老乞丐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小子,你可太坏了,小心遭雷劈啊。”

“我有童子金身,被雷劈了也死不了。”沈飞打趣地说道。

老乞丐沉吟不语。

沈飞道:“云老师,上山的路上我便现,这里仙草灵药甚多,珍贵稀有,您一直住在此处,是否也对医术有所研究。”

“当然,我可是蜀山上最有名的炼丹师呢,经我之手,配出来的十全大补丹,较他人配方炼制的丹药,作用至少强了十倍。”

“那以后还要多多请教了。”

“这倒好说,师兄虽然不让我传仙术予你们,但可没言明医术也不能传,正好你也行医数载,咱们一老一少切磋切磋。”

“不敢当,不敢当。”

“没关系,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的炼药技术基本上也就定型了,你年纪轻轻,正是充满灵感的时候,没准就能提供什么好的点子呢。”

“那沈飞我,先谢过老师了。”

“不用谢,不用谢,还是别叫我老师了,我怕李易之那小气鬼吃醋,叫我师叔吧。”

“是,谢过师叔了。”

“乖,乖。”

“师叔啊,见面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也不见您饮酒了?”

“三年前就戒了。”

“说戒就戒?”

“我可是蜀山之虎,这点毅力还是有的。”

“是因为掌教出关的原因吗。”

“我答应过,要全力配合他振兴蜀山。”

“舍小利,取大义,可敬可佩啊。”

“哪里哪里。”

“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您了。”

“没什么,蜀山之人嘛,为教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我以后一定要像您一样,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有我调教,你可青出于蓝。”

……

莫君如在旁边听着两人酸不溜丢的谈话,真是无语到了极点,看沈飞平时牛气哄哄的,像头小倔驴,没想到都是表象,真遇到了高人,立马化身马屁精,一个劲的捧臭脚,全无羞愧之意。真是服了。这一老一少,我真是服了。

莫君如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起屁股坐到邵白羽身边,看他身上黑一阵、白一阵的,眼皮抖动不止,心疼的很,从柜子里摸出了老乞丐破烂的夹袄,为他披上,然后,静静地把头靠了过去,安心且专注,将自己身上的温暖,将这三年以来的思念,将所有的牵挂传递过去。

白羽哥哥,莫家已经完了,你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哪怕赴滔蹈火,我也要助你达成心愿。

莫君如没有在通天路中走过三年,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心智较两位男生更加成熟,年少时朦胧的崇拜,随着这三年日夜地等待,转化为浓浓的爱意,从重见对方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将自己的一切,交托了出去。

白羽哥哥,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配不上你了,不过没关系,老乞丐说过,只要我努力修炼,容貌是可以恢复的,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自前行,一定会与你般配的。

两行泪珠,从容貌巨变的少女眼中滚落,玄风掀起,玄女现身,从身后温柔地将少女拥入怀里,天地玄气涌入莫君如体内,自动流转开来,她竟也悟道了。

一夜之内,三位少年悟道,这情景若是传开了,怕是会引天下侧目吧。

不过,莫君如悟道的情景与沈飞和邵白羽有所不同,她身上只有纯白一气闪耀,并无重之力出现,借助玄女的手掌,丹海之内,轻之力强行凝聚,凝结为丹。

“早有传言,历任玄女修化内丹的情景,与常人不同,没想到是真的。”老乞丐既惊讶,又赞叹,“毕竟和玄女剑朝夕相处了三年时间,见了你二人悟道的盛况,再加上真情所至,产生顿悟也属正常,不过我这徒弟忒小孩子心性了,在这险恶的仙途上怕不是好事,以后还是多加打磨为好。”

“连莫君如也悟道了?”沈飞同样惊讶。

“我也没想到。”老乞丐道,“大概是你们三人都被压抑得太久了吧,就如一直在沙漠中流浪不得脱身的旅人,乍一看到绿洲,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贪婪地汲取其中的养分,说实话,我现在忽然有点认同师兄的观点了呢,感觉自己亲手释放了几头怪兽。”

沈飞耸耸肩道:“您刚才不也说了,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止。蜀山将在我们手中被大力振兴,迎来空前繁荣也说不定呢。”

“希望如此吧。”老乞丐叹息了一声,“今晚,李易之那个老家伙怕是难以入眠了,想到他尴尬的表情就觉得开心呢。难以阻挡的命运洪流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被开启了,他只怕会痛不欲生的,哈哈哈哈。”

沈飞眉头蹙起道:“怎么掌教头痛,你这么开心的啊。”

“就是因为太少见他头痛了,所以,我才开心啊。李易之那个人,理智到近似冷酷的地步,为了心中执着的道,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蜀山创教几百年,几乎历代掌门都是性情中人,入唯我独尊境,唯有他,闭关八载,竟然入了上善若水境,心如明镜,淡止若水。这是一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境界,前人从未踏足,所以,才更显得可怕。说实话,现在连我都看不透他呢,能出现几个令他头痛的小家伙,当然分外开心了。”

“掌教真有这么厉害吗?”

“只怕已在我老师的巅峰状态之上。”

“您老师也就是前一任掌教喽?”

“恩,天之一仙项浩阳。我本来以为老师是座无人能够翻越的高山,没想到,李易之居然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真的好向往呢。好向往那种独当一面的威风。”

“虽然你和邵白羽的资质都是万中无一的,但是,要想接近李易之现在的境界,起码还要四十年。”

“四十年?这么久?”

“只是接近而已,若要过他,还要看造化的,你知道,蜀山掌门是特别的吧。”

“有所耳闻。”

“继任掌教的位置,要条件,便是得到寿剑星魂的认可,而寿剑星魂,又是天下间公认的第一神剑,所以,蜀山掌教,近似等同于天下第一。”

听闻第一神剑四个字,一个盘亘已久的疑问忽然闪过,沈飞试探地问道:“星魂是天下第一剑那九龙呢?”

“你也知道九龙王剑?”

“毕竟我现在也是入门的仙人了,九龙那么大的名号,怎么会没听过呢。”

“没错,如果说星魂是正道第一剑,是蜀山剑派繁荣的象征,那么九龙就是魔教第一剑,是魔道至尊的代表。九龙毒火,焚天灭世,堪称世上最强之火。不过嘛,魔教教主从未在与蜀山掌教的争斗中占过便宜,星魂和九龙孰强孰弱,便一目了然了吧。”

“这么看,确实星魂更胜一筹。”沈飞忽的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那饕餮呢,炎天倾手中的饕餮魔剑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敢有恃无恐地在蜀山脚下闹事。”

“饕餮是个特例,是禁忌之剑。传言魔教教主集合各宗宗主之力,苦斗七天七夜,才将之封入剑中,永镇天魔潭。”

“魔教教主封印的?那当时蜀山剑仙在做什么。”

“呵呵。那时还没有蜀山剑派呢。”

“这么说,魔教的历史比蜀山剑派更加悠久喽。”

“呵呵。”

“看来是真的。”沈飞若有所思,“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邪恶的教派会存在这么长的时间呢,还是说,是因为蜀山剑派的出现,才使得它邪恶的。”

“吁吁吁,管好自己的嘴巴,这是蜀山,小心隔墙有耳。”

“嘿嘿,知道了,我也只是合理猜测嘛,不说了,不说了,反正看炎天倾那个样子,魔教中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了,魔教中人,行事极端、手段残忍、人人得而诛之。”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的蜀山之虎大师。”

“知道就好。”

第六章 一老一少

这时,一缕阳光自窗口射入,沈飞起身道:“天都亮了,一点都不困呢,咱们吃点啥啊。”

老乞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的邵白羽和莫君如,频频摇头道:“你要真不累,就随我上山吧。”

“上山?好啊。”

“先别高兴,上山也有规矩的。”

“额,这蜀山上的规矩也太多了吧。”

“蜀山是屹立千年的大派,自然比你闲云野鹤的时候,规矩多些。”

“好了,好了,快说吧,洗耳恭听。”

“三条。第一,沿途动物不能乱捉。第二,沿途仙草不能乱摘。第三,不许脱离我的视线。”

“靠,动物不能捉,仙草不能拔,那我上山去做什么啊。”

“白痴,你把我的话听清楚了好不好。”老乞丐弯指成钩,对着沈飞的额头敲了两下。

沈飞不忿道:“我听得很清楚啊,你说动物不能捉,仙草不能拔。”

“屁。我说的是,动物不能乱捉,仙草不能乱拔。”

“这有什么区别吗。”

“南山上尽是妙草、仙物,自然是不能随便捕的。不能随便捕,不代表一个都不能捕,我的意思是,上山之后,你做任何动作之前,都必须知会我一声,懂不懂。换句话说,不许脱离我的视线。”

沈飞缩了缩脖子,吹气道:“一共说了三句话,居然其中的两句都是废的,你还好意思嘚瑟。”

“少给我废话,臭小子。要不要我再把你揪去学学三字经啊。学艺先从明礼开始懂不懂,怎么着,刚学了点皮毛就想造反了。”

沈飞见他动怒,马上换了张笑脸,毫无廉耻地认错道:“师叔,云师叔,别动怒啊您,我这不说笑了嘛,哪敢真的埋怨您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哈。”

老乞丐仍旧一副生气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哼,记住了,惹毛我就把你踢回山下读书。”

“知道啦,知道啦。”沈飞一边如哈巴狗似地极尽奴态,搀着他起身,一边在心中骂道,“臭老头,先让你嚣张一会儿,等我学到了真本事,再……哼哼。”

老乞丐斜眼觑他,心道:“这小子自出生便在混世里打滚,真是滑头的很,要不是有股子与生俱来的倔劲始终消磨不掉,还真是块做徒弟的好料呢。”

一老一少,各怀心思地走出草屋,老乞丐随手一抛,那黄了吧唧的葫芦便高高飞起,凝立在空中,接着他推开沈飞,自己跨坐上去,沈飞也想上去,却被一股淡柔若水的仙气挡在了外面,“喂喂喂,师叔,快拉我一把。”

老乞丐不为所动道:“拉你?拉你做什么。”

“拉我坐上去啊。”

“你上来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要一起上山吗。”

“是这样一起上山啊。”

“擦,难道你自己坐在葫芦上飞,让我在地上走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你也太不仗义了,我不去了。”

“你敢!想回去明礼了是吧。”

“你以大欺小。”

“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在我这受点小委屈,掌门师兄那里便不会受大委屈,否则以你俩人这倔脾气,师兄不会待见的。”

“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喽。”

“当然。”

“真是无语了,本来我平日里自己爬山也很正常,只不过,看你在身边飞,心里就很不爽。”

“这就不爽了,那晚上给我打洗脚水的时候,岂不是要自杀了。”

“擦,洗脚水你都让我打,太过分了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懂不懂。”

“这份苦谁愿意吃谁吃吧。”

“你说的哦,可不要后悔。”

沈飞背对着他,眼珠转了一转,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委曲求全比较好。打定主意,他转过身,笑嘻嘻地道:“怎么能不后悔呢,这不立刻、马上就后悔了嘛。别说打洗脚水了,就是喝,我都愿意。”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敢反悔,看我打你屁股。”

“不能,不能够。”沈飞在心里,将老乞丐的上下八辈子骂了一个遍,“你要真敢让我喝,我就敢把它全泼你脑袋上。”

“你说什么。”老乞丐没毛的耳朵动了动。

“没,没什么。”沈飞笑。

于是,一人在地上“爬”,一人在天上飞,一老一少就以这样与众不同的方式上山了。老乞丐趾高气昂地坐在葫芦上,沈飞不管是稍稍慢一点,或是快一点,都会被一柄无形的气剑扎屁股,真是苦不堪言。如果此时站在远山观望的话,怕是要被这活像遛狗的情景惹得笑了。

南山确实是座宝库,地势平缓,仙草、灵物众多。沈飞先是在一块异常巨大的石头后面,找到了一株灵芝,又在不远处,现了一棵榣草,心中之震惊无以复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里,世人开出天价,以求一株灵芝续命,而榣草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中的神药,在这里,居然如此随便就能看到,真是不可思议。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此地兽类似都含有灵性,自己走近时,会主动亲近过来,熟悉之情,就像是后院里圈养的狗。

“难怪你为我定下三条规矩了。”沈飞不禁唏嘘。

老乞丐道:“知道了吧,蜀山最神奇之处便是六峰拱日的壮丽奇观,而这份奇观的存在,更是蜀山剑派的根基,六座主峰将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吸纳过来,输送入方栦山内,是以,此地也称龙穴,是天下灵气最充盈之地。

在方栦山上,哪怕你呆着不动,都会受到身边灵力的滋润,而延年益寿。”

沈飞站定,抚摸身边巨木,道:“树木高大,树纹细腻;花团锦簇,美艳成观;灵物亲人,轻灵可爱。这里,真是仙境啊。”

“当然,方栦山本来就是仙境,是世人渴求的世外桃源。”

“确实很美。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

“说吧。”

“自然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此地生物都已通灵,食肉动物罕见,生态的平衡如何来维护。”

“呦,你还知道平衡的道理,刮目相看呢。”老乞丐拍拍掌道,“不过,你怎知山上食肉动物罕见?”

“一路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当然罕见喽。”

“咱们现在身在何处?”

“南山山腰。整座山上最适合生物居住的地方。”

“话是没错,不过你想过没有,为何仙人都选在山顶修炼?”

“额……这个,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清静吗。”

“当然不是,灵力是天下间最纯净的能量,喜欢向着空旷、干净的地方移动。同时符合空旷和干净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山顶和地穴,蜀中众仙选择的便是前者。”

“哦,难怪仙人们都喜欢呆在山顶上,原来是在追逐充沛的灵力。”

“仙人如此,开了灵智的兽类也是如此,越是强大的兽类,越是要霸占至高点,保证身边仙气的充沛。”

沈飞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似食肉动物那般强大的生物,都聚集在山的顶峰?”

“不一定是食肉动物,总之越往上爬,灵物等级越高,领地意识越强,越危险。”老乞丐轻捋白髯,“现在总该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吧。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哦。”

“切,你会这么好心。”

“不要质疑我,笨蛋。”

“师叔,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既然山顶最适合修炼,那你干嘛不把草庵修在山顶上啊。”

“你还真是笨啊。我把草庵修到山顶上,有人求药,该怎么办呢。”

“这么无私的啊。”

“呵呵,也不是啦,这座草庵也是我继承下来的,维持它,算是完成对那人的承诺吧。”老乞丐似是被提起了伤心的往事,目光变得飘忽、悲伤起来,“一晃二十年,时间过得真的好快。你在那边还好吗,霞儿。”

“霞儿就是玄女剑上一任的主人吧。”沈飞不识趣地打断了对方美好的回忆。

“恩。”老乞丐一下子没了精神,右手在腰带上摸了摸,抓了个空,不禁苦笑。

“想喝酒吗。”沈飞问。

老乞丐沉默不语。

沈飞道:“记得你曾经对白羽说过,二十年前,狂放不羁犹在他之上。”

“怎样?”

“可你现在又如此颓废,这其中的缘由,想必是与那名女子有关了。”

“自作聪明。”

“明明没有放下,却又在掌门真人的要求下戒酒。看来……”

“看来怎样。”

“看来你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

“呵呵。你拍马屁的手段跟谁学的,还真有点水平呢。”老乞丐被他逗得一乐。

沈飞道:“不是在拍马屁,真心话。”

“是吗。”

“为了一位女子,二十年与酒相伴,又为了认定的兄弟,将这二十年朝夕相伴的事物舍弃,难道不是重情重义吗。”

“呵呵,别以为拍两句马屁,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我从没这么想过。”沈飞义正言辞地说道,“真想回到二十年前,看看你当时是副怎样的模样。”

“那当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喽。”

“哈哈哈,你还真不谦虚呢。”

“名副其实,有什么好谦虚的。要知道,当年,明月峰上的女道士们,给我写情书的,可不止一个!”

“没羞没臊。”

“又跟我没大没小是吧。快跑,加,这回啊,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停下来,听到没有。”漫漫长路,无形的气剑顶在沈飞的屁股上,逼得他向前移动。

“嗷,嗷……老乞丐,别总用那把破剑扎我,嗷。”

“哼哼,不使劲点,怎么能管得住你那张嘴呢。臭小子,敢对师叔评头论足,没大没小,给我跑,跑快点。”老乞丐驾驭葫芦,飞到高处。

沈飞一会儿左屁股挨一剑,一会儿右屁股挨一剑,疼的呲牙咧嘴:“靠,我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赶上飞啊。”

老乞丐双手捏诀,操控气剑在沈飞身后乱捅,“嘿嘿嘿,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快,给我加。”

前方的山道弯弯曲曲,林木纵横,仿佛看不到尽头,沈飞抽了抽鼻子,哭腔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还给我废话。”老乞丐双手向前一推,气剑狠狠地扎了下去,只听嗷的一声惨叫,沈飞窜到了半空,“有这些废话的功夫,都跑到山顶了。给我快点。再有怨言,以后每天早上陪我登山。”

“杀人啦,不要啊。”

“少给我装蒜,你有童子金身,结实的很呢。”

山路上,惨叫声与嘲笑声相映成趣……

第七章 道冲而用之

另一边,仙力运转满十六周天,邵白羽自行醒来,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混沌一片的瞳孔中,那深不见底的白色居然似云团一般涌动开来,草庵正上方的天际随之风起云涌,直到一炷香之后,异象方散去,双瞳恢复纯白,混沌难明。邵白羽宠溺地看着依偎在肩膀处的莫君如,轻轻地拍了拍,将她放倒在床上,接着悍然站起,深深提气,向着东方伸出右手,用力一攥,远方玄青殿寂静角落中的鸿鹄神剑跟着产生反应,璀璨金光射出,神剑“嗖”的一声飘了起来,剑锋直指南山。

它似是想走,却被一层无形无质的东西裹住了,离去不得。

坐在逆瀑中闭目冥想的掌教缓缓睁开双眼,锋锐如剑的目光向着南方扫去,相隔百里,其中景物分毫不差,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金子总归是要光的。只听了一套入门口诀,便能自行推演生成内丹,甚至掌握仙力流动方式,与仙剑共鸣,真是了不得啊。邵白羽,你确实惊讶到我了,呵呵。既然如此,干脆成人之美好了。”他信手取来一片树叶,双指并拢,以准确到毫厘的手法,在其上刻下了一段话,之后又以这两指夹住树叶,用力射出。树叶楔子一般,钉入鸿鹄剑剑柄缝隙。

李易之轻笑:“能掌握多少,看你的造化了。”他挥手,无形无质的能量网散去,鸿鹄仙剑如愿飞出,流动的仙力在经过的地方形成彩霞,引正在练剑的学生们侧目。

“呵呵,掌教这是松口了啊。”方翠崖站在末日峰上,不无忧虑地说道,“蝉翠,这两人将是你通往掌教之路上的最大敌人,务必格外小心。”

站在他身后的持剑童子,深望空中仙霞,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吧师傅,同样的错误徒儿不会犯第二次。”

方翠崖道:“鸿鹄剑虽然也是不出世的神剑,但和我传与你的“千娥”相比仍有巨大差距,你一定对此善加利用。”

金婵翠重重点头,拱手道:“是,徒儿明白。”

“放心吧,就算拼了老命,为师也要助你登顶蜀山之巅。”末日峰峰顶的毒火似是流窜到了方翠崖的身体里,在那细长的眼中熊熊燃烧,“放心吧。”

与此同时,鸿鹄神剑拖着彩翼飞向南山,穿过敞开的窗户,进入草庵,于邵白羽近前停驻,鸿鹄仙兽变化成黄金小鸟的模样,在邵白羽脖颈上亲昵。

变为小鸟的鸿鹄,圆滚滚的身体分外可爱,一对翅膀叉开着,像是在鸡蛋壳上插进去了两根树枝,邵白羽心中高兴,又被它弄得很痒,“咯咯”笑个不停。

“哇,这只小鸟好可爱啊。”莫君如不知何时也醒来了,与初见时不同,她那爬了满脸的胡须,明显没那么乌黑了。莫君如愣头愣脑地伸出双手,将黄金小鸟一把掐住,放在天上乱甩。

鸿鹄被甩的头晕眼花,惨叫不停,邵白羽正想嗔骂,却在此时,看到了长剑剑柄上的树叶,一片夹在宝剑上的树叶,越百里而来。这明显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于是,按捺住了教训君如的想法,他飞快地取下树叶,放在眼前。

果如所料,叶片上,有人以浑厚苍劲的笔法写下了一段话,“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一段绕舌的道门口诀之后,另附有一行小字,邵白羽读了倍感心惊,“观后,立毁之,不得道与外人,否则,滚出山门李易之。”

几乎毫不犹豫的,他攥紧了拳头,叶片在拳中粉碎,接着抬头去看君如,现她并没有注意到此间的事情,才放了心。细琢磨树叶上的句子,“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观后,立毁之,不得道与外人,否则滚出山门李易之。毫无疑问,前面那段话,是比老乞丐传授的精深得多的心法口诀,而后面那句话,则是掌教在告诫自己,这段口诀,不许告诉外人。

外人。

邵白羽疑惑的是,这个外人的范围,是否将沈飞也涵盖了进去。

“观后,立毁之。”邵白羽轻咬此字,“既然是立毁之,那么恐怕是要将沈飞也排除在外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掌教是有意用此方法挑拨自己和沈飞的感情?还是特别看重自己?亦或对沈飞仍有戒心?”

邵白羽抬起头,远望方栦,在这一瞬间,那双上天恩赐之眼,居然被刺痛了,似乎有一道更犀利,更敏锐,如有实质的目光也正从那边看过来。

“李易之在盯着自己。”邵白羽清楚的知道,能拥有这样目光的人只有一个,“他在等自己做选择吗?要么,接受此口诀,暗自修炼,避开所有人。要么,逐出山门。二者只能选其一。”

邵白羽还是猜不透,掌教此举的真实用意。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注意那道迎面而来,如剑芒一般的目光,细思树叶上留下的话。“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这段话虽然只有寥寥数字,但其中蕴含广博,深度明显高于老乞丐传授的入门口诀,以自己的悟性,暂时也无法参透,既然暂时无法参透,也就是留下来,让自己慢慢品的,既然是慢慢品,也就不会马上见出成效,既然不会马上出成效,那么修与不修,外人也很难看出来。这样一看,即便自己不说,沈飞也不会知道,谈不上破坏两人的感情。难道是格外看重于我?”

邵白羽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现,那道锋利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谢谢。”他在心中默念。

玄青殿内,掌教负手而立,布衣垂地,一双枯井般的眼睛,有着复杂的光芒在闪动。

“白羽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怎么一动不动的。”莫君如双手揪住小鸿鹄左右的翅膀,转着圈踮了过来,“快看,快看白羽哥哥,小鸿鹄真的太可爱了。”

邵白羽打眼望过去,看到小鸿鹄又圆又大的眼睛满是泪光,两边翅膀被揪得通红,心中一气,道:“鸿鹄,别给我面子。”后者委屈的目光立时一变,双颊鼓起,金色的尖喙向前猛啄,“哎呦。”君如吃痛,松开手。

小鸿鹄飞快地扑腾起翅膀,因为肚子太圆了,想要保持飞行的高度分外困难。莫君如被它搞怪的模样逗得笑,又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哪想到鸿鹄身上蓦然腾起金光,身躯以肉眼可见的度快放大。

“呦。还想跟我耍横是吧。”莫君如也来了气,“玄女,给我灭掉它。”说时迟,那时快,在她出命令的同时,巨大的玄女幻象便在虚空中浮现了出来,莫君如眉心的印记闪闪光,右手向前平指,玄女幻象跟着拍出一掌。

“玄之力是世上最纯粹的力量之一,何等巨大,正在变大的鸿鹄立时被轰飞,草屋的一面墙壁被撕开,仙剑上的金光退却,鸿鹄一路滚爬,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哼哼,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莫君如得意洋洋地抹了抹鼻子,背后却忽的一凉,猛然想起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果然撞见邵白羽准备杀人的目光,她马上赔笑道,“白羽哥哥,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一时兴奋,忘了它是你的仙剑了,sorry!”

看对方完全没有动静,便散去玄女幻体,缩着脖子,向屋外踱步白羽哥哥,别生气,别生气白羽哥哥,鸿鹄没事的,我出手还是很有分寸的。白羽哥哥,你别生气了,就算受伤了也没事啊,这一屋子的草药,还有沈飞那个假医生,鸿鹄就算被打伤了,也一定会没事的。”

邵白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张大了嘴巴咆哮道:“白痴,鸿鹄如果有事,我要你好看。”

“我保证,绝对没事,我保证。”莫君如赶紧向着鸿鹄跌落的地方跑过去,到了近前,才现它又变成了小鸟的模样,两翅像手臂一样端在胸前,气鼓鼓地把脑袋甩到一边。

“小鸿鹄,别生气啦,姐姐给你道歉了。”莫君如蹲下身子,用双手去捧它,不过被鸿鹄身上的金光给挤了出来,“小鸿鹄,别生气啦,姐姐给你道歉啦。小鸿鹄,小鸿鹄……呵,你还来劲了是吧,再不听话我就……”

“你就怎样。”邵白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君如缩缩脖子,立马换做笑嘻嘻的脸孔,“我……我就更加更加,难以自拔的喜欢上你了,小宝贝。”她撅起嘴,厚厚的嘴唇与又黑又硬的胡须相伴,搞笑又恶心,“唔……亲一下,小鸿鹄。”后者一扇翅膀,“啪。”的一声,回了个嘴巴。

“啊。你敢打我。”莫君如捂着变红的脸颊,摆出要杀人的架势。

小鸿鹄端着架子,挺着胸,全然不惧,好像在说你来啊,你来啊,怕你不成。

莫君如真是窝火,骂道:“好你个小畜生,有白羽在背后撑腰就有恃无恐了是吧。哼,你给我小心点。”

“好了,好了,别闹了。”邵白羽勾了勾手指,“鸿鹄,过来。”

小鸿鹄立马化作金光,窜入白羽怀中,使劲亲昵,白羽笑着拍拍它的脑袋,道:“陪我打坐吧。”说着,转身便向屋内走去。

莫君如抻着脖子喊道:“白羽哥哥,吃点东西再修炼吧,身体要紧。”

邵白羽背对着她,也不停步,“你自己吃吧,我不饿。还有,草庵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劝你好好想想,等下怎么向云师叔交代吧。”

莫君如这才想起,茅草屋被自己开了一个大洞,慌里慌张地道:“坏了坏了,等下老乞丐回来,一定会被骂死了,坏了坏了。”

“你啊,你啊,出手没轻没重的,真是。”邵白羽一脚踏入屋内,想了想,又撤了回来,“算了,就在屋外修炼吧,反正这里到处都是花圃,坐在哪里都很舒服。”他踱步到树丛旁边,平静坐下,小鸿鹄跳回宝剑上面,操控它降落,剑刃光芒敛去,邵白羽盘腿闭目,双手打开,平放在膝盖上,小鸿鹄欣喜且依恋地使劲瞅着主人看了很久,然后安心舒服地趴了下去,趴在剑上。

它是鸿鹄剑的剑灵,与剑靠的越近,身上的能量便越可以得到补充。

……

第八章 冷宫月

沈飞和老乞丐一路登山,临近山顶时,一直在身后顶着沈飞的无形气剑忽的散去,沈飞好奇,止步去看老乞丐,果见他座下的葫芦已经不动了。

“怎么不走了?”沈飞问道。

老乞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沈飞我问你,你眉心处的烧痕是怎么回事。”见对方呆楞地张大了嘴巴,又加重语气说道:“这里背对方栦主峰,掌教的耳目难以达到,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沈飞沉思片刻,刚想开口,却又听老乞丐说道:“记住,这除了关系到你未来的前途,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如果你不说实话,日后在掌教那里,我保证会有大事生。”

沈飞低下了头,默默地道:“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胎记,您要我怎么解释。”

“胎记?怎么可能有火焰状的胎记。”

“真的是胎记,你要不信的话,可以离近点,仔细地瞅瞅。”

“呵呵,没那个必要。不管那是不是胎记,既然你敢上蜀山,就证明,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王剑九龙。”老乞丐紧盯着沈飞的双眼,“你本就与村中人疏远,血夜之后,樊村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死了,更是查无对证,但是,我还是从村口一位老叟的口中,得知在异象出现之前,你额头上是没有印记的。”

“老叟?”沈飞马上回忆起村上一位姓袁的老人,因为膝下没有子女,自己经常免费为他看病。

“想起来了?”老乞丐一直注视着他,“那位老人姓袁。”

沈飞如遭雷击,汗水一下子淌了下来。

老乞丐道:“沈飞,神剑有灵,剑威越盛,剑灵就越强大,强大的剑灵可以左右持剑者的思想,自古以来,九龙浸染太多鲜血,乃是魔道第一剑,和它搭上关系的人,无不被魔性诱惑,嗜杀成性。”

“呵呵呵,据我所知,神剑都是认主的吧,您以为九龙那样强大的仙剑会认定我这个毛头小子为主人吗。”沈飞抬起头来,表情从容地反击道,“那日异象生的地点,是蜀山脚下,魔教圣物怎么会流落到蜀山来呢。”

“按理说是不会的。”老乞丐果断闭口,似乎将要谈及的事情涉及禁忌,“沈飞,坦白对你而言只有好处,如果现在不说,到了师兄那里,被瞧出破绽,等待你的怕是万劫不复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沈飞拱拱拳,“但是,我与九龙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真是顽固啊。”老乞丐头痛地摇头。

“我沈飞行得正,坐得直。”

“你知道,如果我强行逼问君如的话,也是能得到结果的,她可不像你,深知其中的利害。”

闻听此言,沈飞心中一凜,半晌不做声。

老乞丐道:“只要你说实话,我视情况,说不定可以保全你,但一定要说实话。”

沈飞心中非常犹豫,他不确定,老乞丐是在设圈套诈自己,还是诚心实意地进行交谈,如果是前者,那么,无论自己怎样回答,只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是后者,坦白之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确实如此。他已经准备好要坦白了。但,鬼使神差的,口中蹦出来的字眼却是,“我与九龙没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您就算带我去见掌门,我也是这句话。沈飞行的正,坐的直,不怕考验,也不怕审查。”

“呵呵。”老乞丐苦笑,心道,“如此顽固,要么是确实不知道九龙的事情,要么就是深知其中利害打死不松口。如果是前者,就还有得救,如果是后者,呵呵,只怕今天这山上将有一桩意外生了。”

沈飞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心中毛毛的,勉强保持脸部肌肉不抽动,摆出坦然无畏的姿态。

老乞丐道:“既然你不打算说实话,那好,就做个测试吧。”

“什么测试。”沈飞心中狂跳。

老乞丐展开双手,不急不缓地在身前绕了三圈,坐下酒葫芦的盖子自动打开,一柄样式不俗的宝剑飞了出来,剑刃光芒闪耀,看上去绝非凡品。

老乞丐一手抓住剑柄,“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现在承认的话,我会饶你一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不信我,就不要再说废话。”

“沈飞,你必须明白,如果我想害你的话,早就把你送去掌门那了,没必要在山阴处费劲,你的资质确实不错,为人也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真的惜才,可你也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我明明与九龙无关,怎谈让你失望。”

“呵呵,越是狡辩,证明你的问题越大。”

“好,既然你不信那就来试试吧,清者自清。”

“很好。”沈飞态度的强硬,让老乞丐内心生出波澜,不过,他誓要逼出个结果,“王剑九龙,也叫焚尽天下,其性暴虐,一旦被认主,炎之力便融入了持剑者的奇经八脉,现在你体内的炎之力,都被一股强大外力封印住了,看不出特性,但是,一旦进行神剑认主的仪式,这些隐藏的力量便会无所遁形,如果,你的体内藏有九龙,认主之剑便会遭焚毁,如果,是我冤枉了你,那么这柄剑,将成为你的第一把道剑。”

“呵呵。”沈飞冷笑,“道剑我早已经有了。”

“朝花夕拾剑吗。它是妖怪,属性特异,算不得数的。”老乞丐道,“沈飞,这柄剑是我入门时,师傅传赠的,于我意义非凡。我把它当做测试你的工具,可见对这件事情有多么的重视。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说实话,我以云烈之名起誓,保你活着离开蜀山。”

沈飞沉默,之前老夏曾经说过,王剑九龙的霸道,会让自己的一生只能与它相伴,此后任何仙剑妄图认主,都难逃被焚毁的命运。没想到,老乞丐看上去颓废,实则细致入微,居然在樊村大劫的情形下,掉过头去,盘查自己的底细,并最终现了破绽,今天这道坎,怕是蒙混不过去了。

“怎么办,就这样投降吗?老乞丐保证自己可以安全下山,却没有保证,四肢是否健全,刚刚成形的内丹是否会损毁,毫无疑问,只要自己承认了,那么在前方盘亘的,将是仙途的毁灭。这对初窥仙人面目的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如果不投降的话,一旦做实了证据,等待着自己的,怕是只有死了吧。死?是因为友情的注入,让自己怕死了吗!一旦邵白羽知道了自己怀有敌人的至宝,只怕会恨死我沈飞了吧。真是艰难的选择啊。修仙一途荆棘密布,直如自己惨淡的人生。

难道就真的被命运打败了嘛,自己明明是青山道人预测的圣子。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坎坷,受如此多的磨难。”

他不想失去邵白羽,所以打定了主意,与老乞丐进行交易。

“我……”刚刚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沈飞,走上去,握住那柄剑,用右手。”

“老夏?”沈飞蓦地一喜,“你有办法?”

“握上去。”老夏的语气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份决绝对沈飞来说,可谓雪中送炭,来不及细想了,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握住剑柄,“嗖嗖嗖。”璀璨的光芒迸射开来,刺目的光芒下,沈飞右手手心处射出数条细根,这些根须缠在了剑柄上,如捆住猎物的蟒蛇。

不知名的异兽自剑身里飞出,沈飞深深吐纳,手臂向下一斜,刷,异兽俯冲下来,重击地面,激起了漫天的灰尘。

老乞丐难以置信道:“怎,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他定睛细看,但见瘦削的沈飞站在漫天烟尘之下,面容冷峻似铁,手腕轻轻一甩,那长剑随即飞了出去,钉入山石中,“哼。这次你总该信了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老乞丐从背后看着他,决不会想到,沈飞全身都已被汗水沁透,嘴角紧张的抖,他走到长剑飞落处,连续三番用力,才将其从山体内拔出,最后确认了一遍其中是否有诈。可惜剑身完好,毫无灼烧姿态。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老乞丐确定,只要是九龙认定之人,绝不可能再持有其他仙剑,之前老夏的出现,实际上已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他的怀疑,只是,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而且确信这样做对沈飞只有好处。

“看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想到这,他跳回葫芦,摆手呐喊道:“沈飞,别跑,等等我。”

他驾驭葫芦向山下俯冲,度极快,可惜一路之上,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沈飞快步穿梭于林间,听到老乞丐呼喊的声音时,有意躲藏起来,待酒葫芦飞至,走远,又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奔出去。

“老夏,你在吗。”他在心中呼喊。

“在。”老夏的声音很没有底气,显得疲惫。

“刚才真是谢谢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用树根当做手,替你握住了那柄剑。所以,刚才神剑实际上是对我认主。”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了。”

“不过,我毕竟是半灵、半妖的状态,神剑认主之时,上面的能量闯入我体内,对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现在很难受,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出来了。”

“万一他硬要我再握一次怎么办。”

“不管用什么办法,拖住他,决不能再碰那柄剑了,甚至有可能的话,离它远一点,或者将它埋了。”

“好吧,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有一个水潭,你去那里洗个澡吧,顺便把衣服洗了,别被瞧出破绽。还有,我的本体藏在南山山顶废弃的仙人洞府内,老乞丐对我没什么好感,所以不下去为妙,咱俩心意相通,有什么事,你在心里喊一声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

“哎,真够让人操心的,我闭关啦,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去吧,赶紧好起来,我担心老乞丐不会善罢甘休的。”

“蜀山的牛鼻子向来一根筋,没有一个好骗的,你自己小心点。”

“好了,好了,知道啦,你快去闭关吧。我已经找到水潭了呢。”

“臭小子!”与老夏的联系中断了。

沈飞衣服也不脱,直接跳入水池中,“哈哈,自从上了蜀山就没有过一天的安生日子,今天大难不死,我必须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他自小在山林中长大,水性极佳,鱼儿一般在水中穿梭,忘情时,更是哼起了小曲。

沈飞的衣服还是邵白羽硬逼着换上的那身呢,早已破烂不堪,进水后,很是沉重,他干脆脱下衣物,在水池中使劲揉搓,洗干净了,丢回岸上,接着,便又轻松自如地在水下穿梭起来。一来二去,身体非但未觉出疲劳,反而越清爽,体力和心态都有所上升,他心道:莫不是这池水的作用?

心中大喜,却见天色已经不早了,骂道:“哼哼,老乞丐那个家伙害得我好苦,他不让我烂杀,我便偏不听。”说罢,四肢用力,滑出池子,光着身子跳入密林中。说来也巧,就在他离去的当口,一道凛冽的寒意自天外飞来,有宛如宝玉的赤足,轻轻踩在了河床上。

当沈飞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山头了,高悬于头顶的圆月散出醉人的气息,宛若蒙在少女面上的薄纱。

沈飞抱着满满一摞的干枝、碎叶,大踏步地向着水潭走来,肩膀上扛着一头麋鹿的尸体,温热的血液顺着麋鹿脖颈处整齐的伤口向下滴淌,在沿途上流下了一行血渍。沈飞绝对不会想到,这样幽深的夜里,水潭内居然有人,他更不会想到,水里的人早已产生了警觉,向着岸边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靠近,他更更不会想到,这个人一边做出咬牙切齿的凶狠状,一边又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身体。

想看又不敢看,咒骂之中夹杂着朦胧的憧憬,这个人的内心想必是纠结的。

沈飞全然没有预料到这些,他一股脑地将所有的树枝丢下来,然后用最原始的方式生火。水潭内的人抓紧时间逃走,这次邂逅,最好只有自己知道,否则真要丢死人的。

她加快了度,慌乱地趴水搅动了河面,出轻微的声响,正在生火的沈飞立时回过头,盯着黑暗中的水面看了许久,没有任何现,才继续手中的动作。水下的人暗暗舒了口气,潜至水底,游到岸边。

终于上岸了,她疯狂吸气,抱起衣服和宝剑准备逃离这片是非之地,眼看就要成功了。便在此时,上天又和她开了一个迷人的玩笑,沈飞恰好把火堆点燃了,腾起的火光映射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轮廓,感官敏锐的沈飞蓦然现了异物的存在,顺手抓起燃烧的火枝向着阴影中的人照射,“是谁,谁在那里!”

女人先是羞涩,继而愤怒,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刺骨的寒意横跨百米而来,剑刃在月下泛出冰冷死寂的光,沈飞动都不能动,手足无措地等着剑尖刺破眉心,他甚至感觉不到皮肤划开产生的疼痛,因为,映入眼帘的女人娇躯带来的震撼实在太过巨大。

不过,剑锋还是停住了,女人毕竟没有取他性命。

沈飞手足无措地站立着,呆呆地吐出四个字:“冷……冷宫月。”

“闭嘴。”寒意一逼,沈飞的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第九章 意外

醒来的时候,头顶圆月仍在,沈飞摸了摸身体,完好无损,之前的一切仿佛美梦,他用力地摇晃脑袋,努力地爬起来,可惜浑身无力,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不要费力了,连我都站不起来,更别说是你了。”

冰冷生硬的声音,传入沈飞耳中,曼妙不可言,他有些欣喜地抬起头,于左近处看到了背对自己的冷宫月。她已经穿好了衣物,雪尘静静地躺在身边。

“你怎么还不走?”沈飞有些期待地问道。

“能走早就走了。”冷宫月毫不留情地泼来了冷水,“你先把衣服穿上。”

沈飞这才意识到对方背对自己的原因,拼命扭动身体,原地打着转穿上了衣物,让他惊讶的是,衣物竟然都干了。

“我问你,你身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冷宫月的声音冷到极点。

沈飞心道:怎么连她也瞧出端倪了,药人的封印到底行不行啊。低着头沉思片刻,只能耍赖回答:“我的花剑很厉害吧。它的名字叫做朝花夕拾剑,是一柄帅到不可思议的剑哦。”

“朝花夕拾剑?你撒谎!刚刚腾起的明明是一股火流,一股将我的寒冰彻底抵消了的火流。”

“原来是这样。”沈飞找到了原因,继续装着糊涂道,“你傻啊,要是我拥有那样强悍的力量何必还历尽千难万险来蜀山学习呢。”

“呵呵,还在装,你到底是谁。那股腾起的火焰能够抵消雪尘内的冰寒之气,绝对不是凡物,寒热相抵,咱俩就是因为这样,才浑身无力的,你居然还在抵赖。”

“我说冷宫月啊,你是不是练武练傻了,走火入魔了啊,我一个刚入仙门的学生,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跟你平分秋色吧。”

“不是你厉害,是你体内的东西厉害,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雪尘的力量被压制。”

“你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你再不说实话,等我恢复了功力就去禀报掌门。”

“呵呵呵,这点小事,有必要麻烦掌门真人吗。”

“你体内的力量来路不明,我当然要通知掌门了。”

“多事。”

“少废话。”

“要不这样,你别说出去,我用一辈子的免费疗伤交换。”

“放屁,我身体健康的很,才不用你疗伤呢,你也太坏了,诚心咒我死是吧。”

“你想歪了,我是想与你等价交换。”

“你告诉我,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童子金身,我是纯阳之体。”沈飞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既然你非要逼问,那也没办法了。你常年与雪尘相伴,大概是纯阴之体,而我怀有童子金身,是纯阳之体,所以,咱俩的力量就抵消了。”

“纯阳之体?”换做往日,冷宫月自然不会被这番牵强附会的歪理所骗,但刚刚与沈飞赤身相见,却也让她生出特殊的感觉,听闻纯阳二字,之前情景难以遏制的浮现于眼前,惹得她万年不变的表情一阵失色。

沈飞瞧她神色,心中一喜,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喂,我问你,你不在自己山头上活动,跑到南山上做什么来了。”

“你还敢提这档事。你一个大男人,在池子里洗澡也就罢了,干嘛……干嘛不穿衣服乱晃。有没有羞耻之心啊。”

“废话,我洗了澡,衣服湿了,当然要烤干了才能穿上了,没见我捡柴火生火吗。”

“可山上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这样。”

“喂,是我先问你的哦,你来南山做什么。”

“南山的池水有疗伤的功效,我自小受冻伤所扰,每日都要来南山沐浴。”

“冻伤?难道是雪尘造成的?”

“没办法,它的力量太强了,即便相依为命的我也驾驭不了。”

想起火光燃起的时候,冷宫月身上紫色的斑痕,沈飞不禁唏嘘,道:“真没想到,蜀山上最让人生畏的女子也有着自己的困扰。”

“呵呵,世人莫不如此。”

“话说,你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冷嘛。”沈飞笑着打岔。

“都是被你气的。”冷宫月假装着正经。

“哈哈,能把冷大美人气的娇嗔,也真是件荣幸的事情呢。”

“油嘴滑舌的。”

“话说,你真的好漂亮啊。”

冷宫月扫他一眼,嗔道:“油嘴滑舌的,你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不漂亮啊。”

沈飞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赏心悦目就是漂亮,你就是漂亮啊。”

冷宫月脸上一红,道:“油嘴滑舌。乍一看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接触久了是这样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对互相了解的人而言的,要不咱俩了解了解。”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我才没工夫搭理你呢。”

“我可不小,你看看我的个子。”

“傻大个有什么用啊,心智不沉稳。”

“你都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心智不沉稳呢。”

“我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大话。”

“才没有呢。”

“那我问你,邵白羽总见过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应该是那种冷峻的公子哥吧。”

“胡说八道。他是被报仇的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公子哥。”

“哦。你们俩关系似乎不错。”

“当然。”

“那你真的了解他吗。”

“当然。”

“那他了解你吗。”

“额……”

“你看,连最好的朋友都不了解你,一看你就不是好人。”

沈飞沉默,半晌之后,方道:“人活于世,身不由己。”

“借口。”

“呵呵。”

“不理你了,夜色越来越深,我必须马上回复体力。”

“怕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你自然不是,不过似洪水猛兽般的怪兽,这山上可有不少。”

沈飞蓦然想起登山时,与老乞丐的对话,讶然道:“不会吧。”

“呵呵。废话太多,赶紧恢复体力吧。”

沈飞看着冷宫月连续用力几次,才将双手合拢在一起,看着她进入入定状态,看着隐没在她丹海中的内丹如旭日一般冉冉升起,与周遭仙气结合,放射出光芒,看着她体表被一层淡淡的荧光覆盖,看着一只蝴蝶落在这层荧光上,瞬间便成了冰棍。

他忽有所悟,学着冷宫月的动作,学着她调吸吐纳的方法,闭目打坐起来。

“仙之一道,既博大精深,又大道至简。其最本质的东西,无非蓄、凝、三个字。“蓄”便是储存,将天地元气融汇压缩,形成内丹,储存在体内。“凝”便是巩固,建立内丹与身体各处连接的甬道,使得仙力可以顺着血脉,自由的进入身体各处。“”便是释放,将内丹中的仙力,借由身体中,无所不在的甬道,释放出来,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之前听了老乞丐的入门概论,沈飞自悟蓄境,见了冷宫月练功时的绝妙姿态,又借此进入凝境,资质之高,可谓举世无双。

冷宫月即便身在打坐状态,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身边的一举一动,当探知了沈飞判若两人的变化之后,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才这种独一无二的生物存在着的。

沈飞再度进入玄妙境界,奇妙的能量从内丹中分出,流入奇经八脉,仙之力所过之处,经络变得强劲,眼睛变得明亮,耳朵变得聪慧,鼻子变得灵敏。沈飞身体能力再度提高,或者说,是童子金身隐含着的巨大能量被更多的释放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阴沉的兽吼于密林深处响起,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互相响应的声音接踵而来,始终未静下心来的冷宫月紧张地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看到了无数双狭长幽绿的眼睛,“丛林狼,自从遇到你就没有好事。”

“怕什么,有我呢。”在冷宫月震惊的目光中,沈飞自入定状态醒来,并一举站起,毫无阻碍,“有我保护你。”

粗大的手掌抓来,冷宫月吓的尖叫,奈何身体仍疲弱的紧,全无反抗之力,“别叫了,别叫了。”沈飞将她抗在肩上,冷宫月挣扎道“我不用你管,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沈飞在她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两下,道:“你落到如此地步,多少与我相关,我身为仙人,怎可见死不救。”

“用不着你管,我用不着你管。”冷宫月用尽全力扭动身体。

沈飞将耳朵一堵,大踏步地向着前方走去,全然不再理会她了。

冷宫月知道奈何他不得,又气又恼,只得道:“我的剑,我的剑,雪尘还在那里。”

“恩。”沈飞终于有了反应,俯身拾起雪尘。冷宫月身在近处,看得清楚,在他右手与雪尘接触的刹那间,雪尘上的寒流逆向涌起,却被一股更加霸道的,后先至的烈阳压制住了,双方的较量只有一瞬,爆裂无双,连老师都不能靠近的雪尘剑,居然便臣服在了沈飞的掌下,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这样霸道的烈阳难道是……”冷宫月震惊地望过来,却见沈飞的侧脸刀削一般,写满刚毅,“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

他误会了,冷宫月乱得说不出话来。

沈飞踏步向前,密林中无数双眼睛环伺,成扇形整齐划一的向后退,以机警著称的丛林狼显然也被猎物冒失的举动搞得摸不到头脑。

“喂喂喂,你看看身后,到处都有狼的痕迹,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危机面前,冷宫月不得不接受任人鱼肉的残酷现实,暂时放下心劫。

沈飞道:“老实呆着就好了,废话真多,要死也有我陪你,又不吃亏。”

“不吃亏才怪呢,我的命多有价值啊。”

“哼,你也就是比我早入仙门几年,我保证,不出三年,一定越你。”

“好大的口气。”

“我大的不止是口气。”

“哼。”

沈飞不再理她,专注于与狼的对峙,在罗刹废墟中,他曾有过一次与狼相持的经历,当时,群狼从他身边穿过,扑向人群,将老人和成年人都杀光了,唯独没杀自己,后来他把这件事和药人说了,对方告诉他,狼是这个世界上最狡猾、最冷酷的动物,它们从不猎杀幼崽,因为幼崽不够肥硕。

打那之后,沈飞便对狼产生了深深地敬重,他不想和群狼为敌,只求逃生。

逃生的最好方法,不是转身逃走,而是冲入敌阵。因为,当你孤注一掷冲上去的时候,聪明的猎人会产生犹豫。

这战术也是药人告诉他的,有效的前提,是敌人必须狡猾并且身经百战。因为只有这样的敌人,才更谨慎。

第十章 群狼

沈飞笔直向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蓄力,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狼,包围着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当时他选择转身逃走的话,狼群早已扑上来了。

“嗖。”猝然间,沈飞腾跃而起,身后伺机而动的群狼跟着腾空,它们都是山上的灵兽,饱吸天地灵气,爆力极强,腾跃的高度居然能够追平沈飞。冷宫月看到狼口就在距离自己一尺左右的地方,拼命噬咬,心弦紧绷,右手双指并拢,聚集寒气于指端,随时出手,烈焰对她影响极大,哪怕到了现在,都还是使不上力量,聚集这点寒气,已是全力。

“不用怕。”伴随着沉着、冷峻的声音,沈飞一脚蹬住树干,以此借力,向密林深处冲去,在身后追击的三头血狼,则力竭落地。

但群狼怎会容嘴边的肥肉轻易溜走,它们快变换阵型,以包围之势,紧追不舍。

“好厉害的狼啊。”沈飞眉头紧蹙,与树干接触的脚掌猝然力,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下方群狼避散,沈飞借此遁走。

一口气跑了三里多远,沈飞气息稍乱,转身深望,树影婆娑,空无一物,“难缠的家伙们,总算被我甩掉了。”

冷宫月正想开口提醒他狼群狡猾,不要得意,却见两道幽绿的光芒快自旁侧掠过,疾扑上来,情急之下,手脚并用地大喊道:“沈飞,有狼,有狼。”

后者立时警觉,凭着直觉踢出一脚,踹中丛林狼的腹部,将它踢远。而与此同时,另一道幽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血口大张,直向着冷宫月噬咬过来。它们显然是认定两人间,冷宫月是较弱的那一个,所以将目标瞄准在她的身上。

血口噬来,沈飞回身不及,冷宫月唯有自保,勉强凝聚起的力量,以指尖为触点出,双指直刺丛林狼的眼睛。后者全然不惧,似乎拼着受伤,也要将她拿下。

以冷宫月的柔弱身子,在失去了仙力护体的情形下被狼口咬到,怕是要受重伤的了。沈飞目视这一幕生,无能为力?

一瞬间,他的目光较之前寒冷了无数倍,身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转,硬生生地将撑着冷宫月的肩膀挪开,用自己的胸腔承受了丛林狼的一击。

“噗。”血射入箭,以童子金身之坚,面对丛林狼的暴口也受伤了,冷宫月下意识的惊呼,两眼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内心翻起惊涛骇浪。沈飞却是毫无表情,吃了巨狼一击后,马上出手还击,一手捏住了它的脖子,提在空中,丛林狼巨大的身躯,在他手中拼命挣扎,沈飞叹了口气,“咔嚓”一声,扭断了它的脖子。

“嗷。”目视同伴的死亡,另外那头狼出了凄厉的咆哮,这声音既是对同伴的悼念,也是在召唤盟友们。很快的,绿林间回应起一浪高过一浪,凄厉如歌的狼嚎,树叶窸窣,群狼以极快的度奔袭而来。

沈飞和冷宫月再度被围在当中,他全身浴血,有狼的,也有自己的,稳如泰山的站立着,与群狼对峙,让人惊讶的是,狼群面对这样一个重伤的人,居然警觉性极高,不敢贸然上前。沈飞冷笑,右手一抛,狼尸高高飞起,群狼退散,片刻后又围拢上来,两人陷入绝境之中,但让冷宫月惊讶的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沈飞紊乱的气息竟然平复了,仿佛是身体面对危险时的应激反应,她甚至感觉,对方较之前更加沉稳,更具有压迫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定很难相信会有这种为了战斗而生的人存在吧。”冷宫月重新将寒气聚集于指尖,以做应急之用。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沈飞陷入绝境,但毫无畏惧,不知为什么,他竟感到异常兴奋,似乎有一个魔鬼正在脑海中,不断鼓动他的战意和杀欲。

“自己是疯了吧。”沈飞淡淡出声,声音异常的轻,只有冷宫月听到了,听到这个声音的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沈飞,你没事吧?”

“当然,从未这样好过。”现在的沈飞,就像个疯子,但冷宫月却一点也不觉得他疯了。

沈飞继续道:“师姐,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冷宫月道:“何必如此呢,咱俩又不是很熟。”

“你之前护过我的,忘了吗?”

“那又怎样。”

“我沈飞这个人,向来都是有恩报恩的。”说时迟,那时快,沈飞居然一抖肩膀甩掉冷宫月,顺势冲入狼阵。这一举动,不仅是冷宫月没有想到,群狼更没有想到,群狼仿佛看到一个恶魔冲了上来,下意识地向两边闪躲,它们之中,只有一头狼没有动,稳如泰山,沈飞一眼便盯住了它,以雷霆之势扑上去。

如他所料,这头稳如泰山的狼便是头狼,正准备撕咬冷宫月的狼和刚刚有所退却的狼,见头狼有危险,同时奋不顾身反扑上来。

可惜沈飞更快一步,他接近了头狼,推开它的爪子和利齿,一把捏紧它的喉咙,高高提起,已经挨到皮肤上的狼牙如潮水般退去,狼群愤怒地咆哮。

沈飞看了看不远处的狼尸,威胁道:“如果你们敢上前,头狼便是那般结果。”

倒地的冷宫月直到此时,才明了他以狠辣手段杀死偷袭之狼的用意,望向沈飞的目光充满了惊异。

狼群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头狼的地位就像人类中的皇帝一般,尊贵异常,沈飞控制住它,等于掐住了狼群的命脉,其他的狼只能低吼,不敢上前。

一人一狼冷酷的对视,头狼在困境下的从容让沈飞产生敬意,心中腾起的杀意减弱不少,“你放我走,我就放你走。”沈飞认定,它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头狼双眼幽绿,灰色的鬃毛根根倒立,似铁刃一般,一条尾巴垂在地上,积蓄着反扑的怒火。

“你放我走,我就放你走。”沈飞一点也不担心它会反悔,耐心地做着交易。头狼看着它,眼神复杂,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沈飞很耐心,等着他回答。

狼群在此时逼近了无力倒地的冷宫月,锋利的犬齿笼罩在冷宫月鲜嫩的脖子周围,沈飞显出恼怒,右手加大力量,头狼痛苦的咳嗽。

群狼不敢再妄动了,沈飞对着头狼,第三次说道:“你放我走,我就放你走。”他的言辞很有诚意,然而头狼并不想输的如此没有尊严,所以,仍在坚持,无奈,沈飞只能再度施加压力,“为了两头猎物,断送身为王者的荣耀生涯,值得吗。”

话音落地,头狼猛地抬头,显然是被这番中肯的言语触碰到了紧绷的心弦,此前绷得笔直的尾巴像狗一样弯曲,摇摆了起来,沈飞笑,松开了右手,几乎同一时刻,一部分狼扑上来,守护狼王,另外一部分,则将爪牙伸向了冷宫月。

“呜,呜,呜,呜……”头狼仰天长啸,叫声中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黑暗中,伸向冷宫月的爪牙不甘的收回,群狼围拢到狼王的身边。月光在它们深灰色的皮毛上,镀染了一层银霜,密林间的狂风为它们这个集体增添了几分肃杀,狼王不愿逗留,转身钻入密林内,群狼跟随,风一般的消失了。

待它们从视线里彻底消失,沈飞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引来冷宫月的一串笑声:“虚张声势,装模作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飞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走到她身边,一手拖住她的下巴,放在眼前端瞧,“我说冷宫月啊,你这辈子是否没笑得像今天这样开心过,槽牙都露出来了。”

冷宫月被她捏住下巴,本就一阵心慌意乱,又被戳中心思,更是恼上心头,贝齿开合,一口咬住了沈飞的手指,死不松口,同时双眼恶狠狠地瞪过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放开,你属狗的啊,给我放开。哎呦呦,疼,快给我放开”沈飞痛的惨叫,“别忘了,是谁刚刚救了你的命,是谁。你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冷宫月狠瞪着他,终于松口,“呸,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被几头狼欺负的地步。额,沈飞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还有股腥骚味。”

沈飞被逗得一乐,道:“我的手上沾满狼血,能不腥吗。是你自己要咬的,我也没办法。”

“看你的样子就讨厌。”冷宫月气鼓鼓的背过身去,“我得赶紧回复体力,免得再被欺负了。”刚刚摆好打坐的姿势,又睁开眼睛,呵斥道:“雪尘呢,把雪尘给我找回来。”

沈飞这才想起,威震一方的雪尘剑被自己于慌乱之中,撇的不见踪影了,尴尬地耸耸肩,道“求人办事,还态度这么恶劣,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女人啊,都一个样,就没一个好东西。”

“快去给我找回来。”冷宫月怒吼。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南山的晚风寒冷刺骨,沈飞历经血战,走在林间,哆嗦的厉害,“怎么这么冷啊,莫不是雪尘出鞘了吧。”他寻着寒气一路找过去,现雪尘矗立在冰冷的山崖上,冷艳地散着自己的愤怒,接连两次被外力压制,神剑雪尘还从未受过此等的委屈。

周遭的寒意昭显了它的愤怒,百米之内的松木都化为了巨大的冰雕。冰火相克,王剑九龙和神剑雪尘,身为冰火两界的极致,它们的每一次触碰,似乎都会带来一次互相的消减与对抗。

沈飞能够感受到,体内魔物的跃跃欲试,他不敢再上前了,生怕会生什么控制不了的祸事。

然而,坐落在高处的雪尘剑已经感受到了克星的临近,它出奇的愤怒,剑刃出嗡鸣,似欲挣脱剑鞘的束缚。

“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沈飞望着弥漫在眼前的白色烟雾渐渐凝聚成张牙舞爪的魔怪样子,打起了退堂鼓,“等那臭女人自己来拿吧。”

“你骂谁臭女人。”

冰冷的言辞惊地沈飞全身狂颤,而紧接着出现的如冰塑般冷酷无情的侧脸,则更让他失望至极,冷宫月回复了力量,似乎心也跟着冷了下去,不复之前的热络熟稔,只听她毫无语调地说道,“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体内的异兽,咱俩扯平了。”

她身子曼妙出尘,白衣白带,如离尘仙羽,落足之处,白雾霜尘,冷宫月双手攥住剑柄,暴怒的雪尘嗡嗡颤动,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用力,将雪尘拔出地面,接着长袖甩舞,飘往空中,眼看就要消失在月色下,当此之时,一道黑色的巨影以不可思议的度从云端垂落,吞下冰晶般剔透的冷宫月后,顺势吃掉了追望仙尘的沈飞,黑影砸向地面,山谷裂开为碎片。有嘲讽地笑声从尘埃里传来。

除了沈飞和冷宫月之外,这片茂密的丛林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着。而他的存在似乎也昭示出了蜀山诸峰,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铁板”一块……

第十一章 女人很烦

“好冷。”黑暗中,沈飞擦燃了火石,但见周遭一片霜华,显然是冷宫月的杰作,“我记得好像被那东西吞下去了。”

“你还真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扫把星啊,怎么自打认识了你,就这么倒霉呢。”冷宫月无情地打击着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飞反驳,“我本来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打遇见了你,才倒霉的好吧,要说你才是扫把星。”

“争论这些有意义吗,我们都被吞掉了。”冷宫月似乎完全忘了,是自己挑起的争端。

沈飞无奈地摊摊手:“跟女人真是没有道理可讲。”他眼望四周,补充道,“不过看起来,我们暂时没有危险。”

“我在被吞下的时候,祭起仙力,冻住了异兽的肠道,否则,你以为活的了吗。”冷宫月道,“之前的帐已经算清了,现在是你欠我人情了。”

“好好好,我欠你,我欠你的。”沈飞耷拉着脑袋向前走,“女人就是烦,婆婆妈妈、斤斤计较的。”

“张口女人,闭口女人的,性别歧视啊。”

“就是,怎样。”

“一般遇到欺负女人的坏家伙,我都会抽烂他的嘴。”

“靠,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敢欺负你冷大小姐吗。”

“歧视就是欺负。”

“好好好,嘴长在你脸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懒得理你。”沈飞向前走去,没几步便折返回来,冷宫月笑看着他,道:“怎么不走了,刚才的能耐呢,继续啊。”

“这个,嘿嘿嘿。”沈飞怪笑,“你毕竟是个女孩子,道路这么黑,我怕你有危险。”

“少来这套。”冷宫月不屑。

沈飞道:“其实,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我们团结在一起,互相之间有个照应,逃生的几率才更大嘛。”

“借口,直说没我不成不就得了吗,不用求我,放心吧,咱俩毕竟是同门,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那是,那是,同门之谊重如山嘛。”回想起刚刚的景象,沈飞不禁作呕。原来,两人一直处在巨兽食道内,之所以平安无事,全仗着雪尘剑冰封住了怪兽食道的一小截。沈飞刚刚走了不远,就来到了冰封之境的边缘,看到蠕动的四壁挂满了腐液和食物的残渣立时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感觉很没有面子,他有意岔开话题道:“我说宫月啊,我们这是在什么动物的食道里呢。”

“拥有这样宽敞食道的动物,怕是海洋中的异兽了,会在蜀山出现,很有可能是某人仙剑中封印的灵兽。”冷宫月也不想再跟他贫嘴了,冷静地分析,“恐怕,蜀山也不太平。”

沈飞惊讶地道:“难道是敌人攻进了蜀山?”

冷宫月道:“蜀山剑派屹立千年不倒,方栦主峰更是防御严密,况且有掌门和云烈两位顶尖高手坐镇,你以为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突破进来吗。”

“这么说有内奸喽?”沈飞狐疑。

“就算不是内奸,也一定怀有歹心。”冷宫月抬头望过来,表情出奇的严肃“沈飞,咱俩现在处境艰难,多一分力量,就多一些活着的机会,我只能违抗师门戒规,传你字诀了。”

“字诀?”

“就是将体内仙气,引导至体外,加以利用施展的方法,也是仙术最基本、最直接的应用途径。只有学会字诀,才算是真的成为了仙人,能够以仙人的方式进行战斗。”

“好好好,既然这么管用,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教给我吧。”

“私自传艺,是蜀山禁忌。”冷宫月横眉、立眼,面沉如霜,“只是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我已经别无选择。沈飞,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体内霸道至极的阳炎力量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是不是……王剑九龙。”

“不是,当然不是,都告诉你是九阳之体了。”沈飞忙着解释。

“胡说八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冷宫月连连摇头。

“我说的都是实话。”沈飞心道,在自家门口被异兽吞了,谁知道这不是你们合起伙来套我话,哼哼,会不会在异兽体内死掉不一定,先保证别被自己人搞死了才是正道,“你又没有证据,凭什么怀疑我。”

“如果有证据,我也不会这样犹豫了。”冷宫月摇头,“算了,算了,毕竟保命要紧,先出去,出去再说。”

“出去也没什么可说的,是你多心而已。”

“呵呵。”冷宫月苦笑,“树起耳朵,我现在就传字诀给你。”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仙人之所以厉害,是因为能够操控这世间最玄妙的力量灵力,或者称仙力。

在正常状态下,灵力是显示不出自己的特性的,但在高度压缩,或者聚集之下,则会变得异常诡异,不仅坚硬如铁,而且轻便如丝。把灵力覆盖于体表,你就同时获得了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进可攻,退可守。强大的异兽皆以灵力为食,将灵力冲入仙剑内,可以引起封印兽的共鸣,从而产生无与伦比的玄妙力量,而这股产生的力量,就是剑仙的本质。

沈飞很快便明白了冷宫月所述口诀中的要点,以莫大的毅力逼得仙力释放出来,体表上凝结出现了一层仙罡,赤红色的仙罡,护体仙罡。

冷宫月虽然已经习惯了对方骇人的学习能力,可看到沈飞护体仙罡颜色的时候,还是震惊万分。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的七色同样代表了灵力自上而下的七种状态,赤色为最,代表了被释放出体外灵力的纯粹和厚重,只有体内没有任何污垢的人,才能释放出这样鲜艳颜色的仙罡,以同等量为基的话,它的强度要远远高于排名第二的橙色,而被誉为天才的自己,让人惊艳的护体仙罡,也只是橙色的而已。

异兽啊。绝对的异兽。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名为邵白羽的少年应该也是赤色仙罡的拥有者。

“轰。”沈飞击出一拳,加持了仙力的拳头如同一把足以开山的斧头,不仅击碎了冰壁,也在异兽肠道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剧烈的颤抖证明了吞噬者的痛苦,肠道剧烈的蠕动起来,前后上下,腥臭的腐蚀液自****缝隙间渗出。

冷宫月气急,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把咱们的位置暴露了。”她祭起雪尘,肃杀的寒气形成一个透明的防护罩,阻隔了周遭的挤压和腐蚀。两人如在大海里驾驭小船,随着肠道的蠕动,漂流到一处开阔的地带。

这是一处空间极大的洞府,腐蚀液被通入此地的隔膜拦在了外面,使得这里不致被污染。脚下绿草茵茵,头顶有阳光射下,想来是有气孔存在。海中的大型鲸类多为哺乳动物,存在着用于换气的气孔,而气孔的存在无异于雪中送炭,为两人增添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冷宫月驾驭仙剑直接冲了过去,可惜飞行许久,仍找不到气孔的所在,无奈之下,只得折返。

“带着你太重了,下来吧,我自己再去找找。”宫月冷冰冰地说道。

沈飞自然知道,她这一走,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沉吟着低下头,跳出冰结界笼罩的范围,“好吧,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冷宫月点点头,祭起仙剑翩然飞起,往空中去了没多远,又折返回来,沈飞心道莫不是和自己一样,遇到了什么危险?却见她卸剑坐下,连连摇头道:“算了,就算找到出口,再折返回来找你也是不可能的,还是同行吧。”

沈飞心中一暖,道:“呵呵,你不嫌我累赘啊。”

“嫌弃啊。”冷宫月的声音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温暖,“不过既然之前你拼死护我,那我又有何理由,撇下你不管呢。”

沈飞则不依不饶地道:“拼死护你,是因为你的危险因我而起,算是欠你的,你又不欠我的,干嘛如此做。”

“毕竟有同门之谊在……”冷宫月望过来,“屁话真多,比女人还婆妈。”

“人情债总要算清楚才好。”沈飞嘻嘻笑着,“小爷我欠你一个人情。”

“还小爷呢,小心变成宵夜。”

“呸呸呸,乌鸦嘴。”

冷宫月伸出手,温暖的阳光被她抓在手心里,“太阳照射之处,便有生机,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

被她一说,沈飞心中紧,道:“既有生机,不会也有生灵吧……”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玄风从空中降下,快掠过斑驳成块的草地,冲向两人。

冷宫月哼了一声,右手抬起,寒芒乍现,周遭瞬间被冰雪覆盖,而此时,沈飞却拍出一掌,磕在她的手腕处,雪尘剑险些脱手,冷宫月怒望过来,道:“你做什么。”

沈飞默不作声,黑色的旋风临近,降临在两人的近前,一张分外俏皮的圆脸显露出来:“咦,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这人样貌在十二三岁之间,脖子以下的身体都笼罩在黑色的旋风里,看不清楚,脸蛋则分外清秀,额头两边各梳了一个样式搞怪的朝天揪,眼睛大大的,可爱极了。

冷宫月不知道沈飞是怎么判定了黑色的旋风是没有危险的,高涨的怒火熄灭了,不一言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只见沈飞笑了笑,道:“我是沈飞,旁边的人叫做冷宫月,我俩被你栖息的异兽吞噬了,流落此处。”

“你是说阿訇吗被阿訇吞了,还能活下来,好厉害。”女孩开心地拍手。

“你叫什么名字。”沈飞温和地笑,举止镇定从容,“和阿……阿訇很熟吗。”

“当然,如果不是阿訇为我提供了安全的住所,我可能早就被和你们一样的人类杀死掉了。”旋风散去,露出了女孩丰满的躯体,令两人惊讶的是,她的背后竟然长着翅膀,蜻蜓一般透明的翅膀,“我叫阿蛮,蛮不讲理的蛮。”

阿蛮胸脯以下,都被绿色的纹理覆盖住了,后背生有巨大的蜓翅,像个精灵,沈飞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难免好奇道:“你是妖怪吗?人类为什么追杀你。”

“我是蜓翼族人,是和人类一样,栖息在地球上的生物,夺取我们的翅膀可以获得飞上九霄的能力,人类觊觎这种力量,对我们大肆捕杀,我从蜓翼族的圣山逃了出来,现在还有多少同伴活着,都不知道了……”阿蛮越说越是伤心,到最后不禁落泪。

“这么说,你岂不是恨透了人类?”沈飞道。

阿蛮连连摇头,扑扇着翅膀飞到半空,一边盘旋,一边歌唱,“我们蜓翼族是善良友善的民族,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沈飞见她越飞越高,不禁劝阻道:“喂喂喂,你别走啊,阿蛮姑娘,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们怎样才能离开啊。”

背后蜓翅的震动,掀起一波波漂亮的莹粉,阿蛮飞翔的时候,如同仙子,她放声歌唱,曼妙的音律在空间中回响,“当然不是,阿荒和阿野也都住在这里呢,我们都是流离失所的孤儿,被阿訇庇护了才能存活下来。”

“这么说,这片空地就是阿訇专门为你们留下的避难所喽。”沈飞见她越飞越高,只能扯着脖子喊起来。

“是啊。”阿蛮飞的不见踪影了,沈飞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得不到回应,只得垂头丧气地望向冷宫月,说道:“她说对人类没有恶意,是真的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冷宫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黑色旋风里,是个人的。”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不愿说就算了。”

“呵呵。”沈飞没有解释,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冷宫月道:“古籍中,确有关于蜓翼族的记载,爱好歌唱,喜欢自由,和平善良是它们的特性。”

“真的存在这么完美的民族吗?”沈飞惊奇。

“完美?”冷宫月不屑地冷笑,“不进则退,胜者为王的土地上,这样的民族很完美吗!”

“是啊,如果真的完美的话,他们也就不会被灭族了。”沈飞苦叹,不禁想起罗刹圣城坍塌的景象,“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十二章 阿蛮

这时候,黑色旋风从天而降,阿蛮又飞了回来,她跟着旋风一起,旋转的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半蹲在两人面前:“哥哥,姐姐,你们还没走啊,”不等两人回答,又道:“这里很大的,你们不走的话,陪我玩好不好。”

沈飞见她归来,又惊又喜,抿嘴笑道:“阿蛮,哥哥姐姐不属于这里呢,我们想出去,可又不知道出去的路,你能为我们引路吗?”

“阿蛮不想你们走呢。”她愁眉不展的说道。

“可我们不属于这里。”沈飞的语气像是大人哄小孩。

“那好吧。”阿蛮转了转眼睛,“我们捉迷藏,只要你抓到我,阿蛮就为你指引出去的路。”

“这可是你说的哦。”

“拉钩上吊。”

“一言为定。”

几乎不用多做解释,当赌约达成之时,铺天盖地的凛冽寒意涌现出来,封锁了空间的各处,冷宫月倒持雪尘,以剑柄对准了半空中的阿蛮,在外人面前,她始终冷得像落在树梢上的雪片,静静地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雪尘的肃杀寒意,可谓天地间的极致力量,以冷宫月站立之处为中心,方圆百米的空间内都在结冰,所有的冰晶粘结成一座牢笼,一座寒入骨髓、坚不可摧的牢笼冰牢!

一般情况下,冷宫月只消亮出剑锋,便可斩敌于千米之外,今日因为怕伤到阿蛮,所以特意使用了这种既耗费能量,又声势巨大的招数,可谓用心良苦。

阿蛮却不领情,蜓翅扇动,黑色的旋风覆盖了身体,逆冲而起,周遭俱是快冻结之中的空气,她左躲右闪,不得脱身,无奈再度显现出身形。

沈飞站在地面上,扯着脖子叫嚷:“怎么样,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快投降吧,乖乖地为小爷引路。”

“想得美。”阿蛮撇嘴娇嗔,双手快结印。结印完成后黑色的旋风分开为六股,每一股都比之前的更小,但也更快,分别向六个方向冲去。

“呦,还挺厉害。”在沈飞的印象里,平和温顺的民族就该不谙战斗之法。

冷宫月也是皱了皱眉头,倒持的雪尘转为正握,剑鞘不除,剑尖刺往空中,“呼。”冰雪更盛,冰牢闭合的度快了数倍,六股旋风分别受肉眼可见的巨大冰雪笼罩,脱身不得,沈飞哈哈直笑,冷宫月迎风面对,毫不动容。

六股旋风又各自从中分开,变为十二股,十二股变成二十四股,二十四股变成四十八股,片刻时间数不清的黑色旋风充斥了眼界,沈飞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大呼:“蜓翼族人这么厉害?居然也能被人类灭族?”

“哼。”冷宫月不一言,双手捏住剑柄,轻薄剑鞘长振,似随时准备离去。

雪尘剑一旦出鞘,威力将十倍增加,沈飞深知厉害,不自觉地走到冷宫月的身后,缩紧了身体,而此时,四十八股旋风濒近各自的点位,随时准备从未能完全弥合的空隙中钻出。

雪尘剑嗡嗡长鸣,似乎早已耐不住性子了,而冷宫月则在等着什么,不急于出手。

果然,当旋风们各自钻往缝隙中的时候,雪尘剑刃上响起一声惊鸣,虽剑鞘仍未脱离,然剑刃周遭的寒气较之前更加肃杀,冰牢瞬间弥合了,如巨兽合上了嘴巴。所有的旋风被困在牢内,阿蛮自旋风中显出身形,歪着嘴道:“你们必须抓到我才算胜利呢。”

沈飞出声回呛道:“臭丫头,你耍赖。”

“你才耍赖呢,规则就是这样的。”阿蛮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抓到你还不容易。”冷宫月转为单手握剑,抬起的左手在身前画半圆,紧握持住,光芒在掌心中聚敛,周遭冰棱包、抄、围、堵,蟒蛇一般缠向旋风。

须知,冰是坚硬、凌厉的代表,像动物一样弯曲、缠卷,实是对本身能力千变万化的应用。阿蛮的旋风虽然灵动,但面对这样强势的冰棱,也很难招架了。

但见被寒蟒缠住的旋风渐趋静止,阿蛮小脸煞白,嘴唇紫,哆哆嗦嗦地求饶道:“服了,服了,带你们去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冷宫月怕她反悔,用冰蛇捆住了,送往地面。

“我都求饶了,还不放人。”阿蛮撅着嘴抱怨。

“我怕你耍赖。”沈飞替冷宫月把话说了出来。

阿蛮斜觑着他,不屑地道:“狐假虎威,又不是你抓住我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沈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本以为此话一出,会遭到一阵狂风暴雨的袭击,没想到冷宫月完全不在乎,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飞心往下沉,暗道:“明明挺逗的一个人,偏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吃错药了。”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松绑,好冷啊。”阿蛮早将两人的名字忘干净了,用“喂喂喂”代替。

“什么喂喂喂,我叫沈飞,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要逞口舌之快。”

“我才不屑于知道你的名字呢,喂喂喂。”阿蛮扇动蜓翼,把头枕向冷宫月肩膀,“姐姐,你这么漂亮,仙法又强,叫什么名字啊。”

冷宫月对肌肤触碰这种事情向来不太适应,即便对方是个女人。

当阿蛮的头靠上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又以飞快的度回到原位,大概是不想表现的太过疏离吧。

阿蛮自然感受到了,眼睛弯成半月,笑眯眯地道:“心肠还这么好,姐姐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哦。”

冷宫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强调我不是,“冷宫月,这是我的名字。”

“这名字真冷,跟你的剑一样。”阿蛮装腔作势地哆嗦身体,“那我以后就称呼你阿月好了。”

“你们这里,习惯用阿字称呼别人吗。”沈飞问道。

“我们蜓翼族人,都姓百花的。”

“难怪。那你就叫我阿飞好了。”

“谁理你啊,喂喂喂。”

“小丫头,瞅我这豹子脾气诶。”

“阿月姐姐,快救我,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要打我呢。”

阿蛮作势,藏在冷宫月身后,后者竟真的挺身而出,抬起剑、架挡在身前。沈飞气不过道:“我靠,冷宫月,你搞清楚立场好不好,你到底和谁一伙的。”

“再让我听到靠这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揪出来。”冷宫月白衣长身,仙风道骨,一副大侠风范,“咱俩是同门,可不是一伙的,你别误会了。”

“沆瀣一气,女人都一个样。”

“阿月姐姐,他敢骂咱们女人。”

“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吧。”冰魄碎,空间中卷起黑色的风,沈飞被甩飞十米,“你,你们够狠。”说完最后的遗言,他就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少给我装死。”冷宫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出了,阿蛮会领咱们出去的。”

……

原来,在接近光明的地方,存在着类似于蜂巢的洞穴,巢穴呈网状,互相连通,每一个“格子”里,都寄居着一头长相古怪的兽类,这些兽类大多没什么攻击性,低沉的嘶吼也不像警告,而是在打招呼,和阿蛮打招呼。

“你不说,这里只有三个人吗。”沈飞身在旋风之中,与阿蛮的身体贴的很近。对方胸部以下,都被莹绿透明的薄膜覆盖了,看上去像是穿了一层天然的衣服,却毫无衣服的隔阂感,离得近了,感觉就像在触碰肌肤,惹得沈飞心跳一阵阵加。

阿蛮的身材非常好,前凸之处似乎要冲破你的眼膜,后翘之处,则牵扯得你的身体快要炸裂,沈飞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在欣赏一位身在薄纱之中,若隐若现的女人,雄性的荷尔蒙急分泌。某些时候,他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摸一把,却又因为更加强大的自制力而连连甩头。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越来越不敢直视阿蛮,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阿蛮则对身边的小弟弟没什么感觉,一如往常地说道:“你傻啊,这些家伙被当做宠物还差不多,哪能被称为人。”

“它们也都被人类猎杀吗?”沈飞低着头问。

“之前跟我们招手的,长着獠牙的小怪兽名叫悍霖,它眼目聪慧,可以看到千里以外的景象,人类为了捕捉它真是费尽心思,以至于原本群居的悍霖不得不改变习性,独来独往的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生。”

“它既然能看到千里以外的景象,为什么还会被人类抓住呢。”

“世间各地,哪里不存在着人类的踪迹,它即便看到了,也难以躲避开,只能从群居改为独居,以求隐藏身形,不被找到了。”

“既然这样,这头悍霖怎么到了阿訇体内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它来的比我要早。”

“这里的兽类我在外面好像从没见过。”

“它们不是兽,而是妖。”冷宫月突然声,“苍木博大,树根扎于山脉深处结成小兽,为悍霖也。此兽大耳、圆眼,前肢长硕如猿,于树身攀爬,以昆虫为食,使巨大苍木免于虫患。然,其眼可观千里之物,为人类垂涎,招致追猎,偶有幸存,也难在苍木周边活动,置身深山,苟活于世。”

“妖?”沈飞疑惑,“妖和兽要怎么区分的。”

“木、兽、魂三者,参透道化,便为妖。”冷宫月面容严肃地回答。

“参道化?就是入道喽?它们也能入道?”沈飞更加疑惑了。

“万物灵长,人类天生拥有灵性,入道至简。兽类稍次,须经造化,方可入道。魂有灵而无实体,积怨方可入道。木最末,蓄千载灵力,或有入道之可能。”冷宫月忽的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通俗点讲,植物、猛兽、魂魄,只要开启了灵性,拥有了意识,便是妖。”

“除了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都是妖?”沈飞有些惊讶。

“蜀山门规,凡山上弟子,遇妖必斩之。”冷宫月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阿訇背后的操纵者,救下了如此多妖类,背离蜀道之心已决,咱俩须赶紧出去,将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禀报掌门。”

沈飞摇摇头道:“人类强盛,做事便可肆无忌惮?蜀山强大,遇妖便要立斩?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倒觉得,此人救下如此多无辜生灵,本性至善,对蜀山存有异心,也是因为大道不同而已。”

“呵呵,会说出这番话,证明你还不是蜀山中人。”冷宫月的声音很冷,冷到寒。

沈飞完全不为所动,看了看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阿蛮,又看了看身边洞窟中各式各样的妖怪,不退分毫地道:“祖训未必便是对的,世人须有拨乱反正,自我牺牲的决心。”

“若有一天你为掌门,或可改变一切,但身在今日之蜀山,便需遵循当下之门规,蜀山戒律任何人不得触犯。”他的态度越强,冷宫月的态度就越强硬,两人杠住了,谁都说不服谁。

相对的视线碰撞出火花,沈飞和冷宫月互相对峙着,身体都绷的很紧,黑色的旋风围绕在身边,吹拂他们的衣摆,撩起他们的丝,减退不了它们眼神中的坚定。两人太像了,也都太强势了,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退让一分一毫。

阿蛮站在旋风的角落里,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卷入了夫妻间的内战,虽然对冷宫月的言论愤愤不平,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接着,冷宫月又抛出一句狠话:“现在看来,掌门让你们进司礼监明礼是正确的。”

沈飞身体微微颤抖,良久方道:“尊师重道便是明礼?过去定下的规则都是对的?”

“蜀山兴盛千载,可见教规之正确。”

“正确的规则不一定人道。”

“人道是什么。”

“仁慈!”

“仁慈是什么。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不清楚吗。妖类是种威胁到人类生存的生物,剿灭它们并没有错。”冷宫月大感愤怒,吼了起来,“沈飞,我不明白你在执着些什么。咱俩被吞了,有歹人进入蜀山,我自然要通知掌门,这有什么错。至于,妖怪是否该杀,那都是前人定下的规矩,执行起来有很大的弹性,我又没有让你立刻、马上过去把它们都斩了,你叽叽歪歪地嘀咕些什么呢。”

沈飞道:“我只是看不惯你口中所谓的信条罢了。”

“看不惯你可以去跟掌门说,修改蜀山的戒律,你敢吗。”

“不敢。”

“你倒理直气壮。”

“但有一天,我会改变它的。”

“你还真是同情心泛滥。”

“你知道罗刹国吗?”

“哀默之城?”

“在城墙坍塌的时候,没有任何一支正义的力量赶来救援,军队们挖去罗刹族人的眼睛,将它们泡在黄油里,当成艺术品倒卖。”

“呵呵,人间的争斗,仙人不会轻易过问,这也是仙家戒律。”

“所以啊,所以我才要拨乱反正,我要人世间充满正义,我要手持仙剑的侠客们愿意并且勇于为了不平事拔剑。这个过程,不管在蜀山,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我来蜀山,只是因为白羽在山上,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我教你,不是云师叔教你,你现在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有什么资格说大话。”

“我很感谢你们教导了我……”沈飞不再说话了,冷宫月也沉默了下来,两人跟着旋风向前飘,思绪飞往千里之外。

沈飞深埋在心中的想法,悲哀痛苦的身世,即便对邵白羽都未曾提起,今天会对冷宫月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冷宫月心里想的却是:“哀默之城。原来他是罗刹遗民,难怪行事、风格与我华夏族人有诸多不同之处,难怪他的身上存在着如此多的秘密,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天真了,未能及时理解掌门真人的良苦用心。怎么办,到底应不应该将沈飞身上的秘密告诉掌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冷宫月抬起头,眯着眼看头顶上的亮光,“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能够到达出口。”

“今天肯定出不去的,我带你们来我住的地方,是让你们落脚歇歇,明日再启程。”阿蛮坐在黑色旋风的前端,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说什么。”冷宫月大怒,出手摁住她的肩膀。

“哎呦,你弄痛我了。”阿蛮拼命挣扎,“只有正午,光照充足的时候,出去的路程才会显现,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没用的。”

“你说的是真的?”冷宫月右手死死扣住阿蛮的锁骨,“不要对我撒谎。”

“放开手吧。”沈飞手心搭在冷宫月的手背上,“她若是想骗咱们,不要出现,任咱们四处碰壁就好了,用不了几天,咱们就会因为没有食物而变得衰弱,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如果出不去的话……”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阿蛮姑娘。”

“那是,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没了我,你们根本出不去。”阿蛮一如以往的开朗,好像对冷宫月的无理完全不在意。

沈飞道:“我先谢谢阿蛮姑娘了。”

“愿赌服输嘛,不用谢我。”阿蛮笑嘻嘻地道,“前面就是我居住的地方了,阿野和阿荒应该都在,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脾气,你们两个如果想出去,最好收敛一点,免得生出事端来。”

冷宫月自然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哼了一声,道:“我有分寸的。”

第十三章 会吃土的小妖怪

阿蛮居住的地方,离这些咆哮的小怪兽们不远,也在隔断里,只不过是此处最大的隔断,同样有草、有树,向内蔓延极深,看不到底的。沈飞见没有什么农耕作物,不禁好奇,问道:“奇怪,你们平时吃什么的?”

“阿訇吞吃食物的时候,会遗漏些残渣到这里,我们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那为什么不居住在下面的空地上,非要搬到高处来呢。”

“这个嘛,你猜猜是为什么。”

“猜不出来。”

“你还没猜呢。”

“难道是因为你们喜欢站在高的地方俯瞰。”

“不是。”

“因为你们都会飞。”

“不是。”

“因为你们是变态。”

“去死。”

“你快说吧,卖什么关子。”、

“真是笨。你没现……”

“是阳光的直射吧。”冷宫月忽地开口,“下方的开阔地处于头顶光芒的直射之下,晚上月光稀薄,没什么伤害,到了白天,日光充足,不利于水分的保存,更甚之,因为气孔的聚焦作用,被日光直射的人可能会被晒死。”

“哇,姐姐你真的,真的好厉害啊。”阿蛮的嘴巴张成了“o”型。

“你刚才说到,只有在正午的时候,离开的通路才会显现。所以,我就想到了,白天和晚上的不同,进而联想到日光聚焦产生的过热。”冷宫月摊摊手,既不得意,也不装腔,“就是这样,很自然。”

“肯定是蒙上的。”沈飞嘟囔。

“不要嫉妒别人比你聪明,好不好。”

“你比我聪明开玩笑。”

“哎,四肢达,头脑简单,再怎样努力都掩盖不了你不如我的事实。

“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啊,我不如你。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正斗得兴起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对着阿蛮,“你笑什么。”

“我笑啊,你们可真像是两口子,别管是争论,还是吵架,都一套一套的,默契的很。”

“我和他(她)有默契,开玩笑。”两人同时背过身去。

阿蛮笑的更开心了,“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

“不用看了,早在你们往上飞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个长着和阿蛮相同的蜓翼,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站在洞口的拐角处,因为正好处在阴影之下,两人之前都没有现他。

“阿野哥哥。”阿蛮兴奋地冲过去,抱着他的臂弯使劲亲昵,就像许多年不见的老友。

沈飞咳嗽了一声,走上前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沈飞,误入此地,请多担待。”

“这里不欢迎人类,你们赶紧离开吧。”阿野毫不客气地说道。

沈飞前伸的右手僵在那里,冷宫月道:“太阳升起之时,我们会离开的。”

“越快越好。”阿野转身,向洞内走去,“这里的居民都或多或少受到过人类的荼毒,你们识趣最好。”

阿蛮拽着他的胳膊,大声地道:“阿野哥哥,他们是好人的。”

“人心在肚皮里,你看的到啊。”阿野教训她,“别忘了,咱们蜓翼族是怎么灭亡的。”

“阿野哥哥。”

“好了,不要说了,给他们吃顿好的,赶紧离开吧。”

“多谢了。”沈飞抱拳,走到阿蛮身后,“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他人呢。”

“阿荒是冷库的看守,吃饭的时候可以见到。他的脾气比我更坏,等下你两人最好不要出声,乖乖吃饭就好了,等吃饱了,马上去洞口透气。”

听了这番话,沈飞知道,阿野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会心一笑,道:“好了,我们知道。”

这里的构造和蜂巢完全一致,从最中心的地带,向东、西、南三个方向蔓延出无数的甬道,既可以接受阳光、又能够阻挡狂风,最中心地带的洞穴阴寒,储存食物不会**。平日里,居民们都呆在甬道出口的地方,一方面远离寒冷,另外一方面,也因为这里空气比较新鲜。

阿野和阿蛮的年纪差不多,但性格则沉稳多了,坐在那里的时候,往往目光专注于一点,思考事情,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板有眼,一字一顿的很有条理。当然,他几乎不理两人,只是和阿蛮做些交流。

沈飞注意到他的蜓翼靠近身体的部分,有着紫色、漂亮的花纹,耳朵上夹着叶片,手里握着藤蔓编织而成的手杖,看上去很不一般。

询问地望向冷宫月,对方会意,点点头道:“据说蜓翼族王室,翼翅上会生出代表着高贵与荣耀的花纹,这个阿野不是王子就是国王。”

沈飞唏嘘,仔细打量阿野,现他的眉头始终深锁,像是有心事,心中好奇,走上前道:“有什么担忧的事情吗,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够帮上忙呢。”

阿野望向他,愁眉不展地道:“你们就是我忧虑的东西呢。”

沈飞道:“呵呵,不止吧。”

“自作聪明。”虽然阿野极力否认,但从他刚刚停顿地表情中可以看出,一定有什么东西,困扰住了这位蜓翼族王子。

“如果有难题的话,我们可以帮到你的。”沈飞无比真诚地说道。

“不需要。”阿野倔强的拒绝,却也间接证实了猜测的正确性。洞穴中的光芒逐渐减少,显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即将来临,6续有奇形怪状的怪兽走进来,它们不会说话,好奇地打量两人,没什么警觉性。

“即便遭到人类迫害,也难以改变天真无邪的性情,这些妖怪真是可爱。”沈飞抓住了一只试图靠近、示好,长得像猪的妖怪,使劲揉搓,“你们好可爱啊。”

妖怪的嘴里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似在讨好他,冷宫月看了,不禁嘲笑。

阿蛮道:“它是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小花吗。”沈飞使劲搔弄它下巴上的赘肉,“你真的把它当宠物了啊。”

“是朋友,朋友。”阿蛮气鼓鼓地撅着嘴,“小花,过来,给我抱抱。”见后者沉浸在沈飞的怀抱里不能自拔,阿蛮又加重了语气道:“小花,过来,小花。”阿蛮有些生气了,气汹汹地冲上前,一把抱起小花,双手架着它的胳膊肘,小花身体那么重,她都能很轻松地提起来,可见力道不小。

“臭小花,笨小花,你怎么这么吃里扒外呢,忘了平时是谁对你最好了。”

小花无辜地低着头,时不时地用眼睛瞅瞅沈飞,后者大笑道:“怎么吃醋了?小爷我亲和力强,没办法。”

“切,它只是对你好奇而已,算不了什么。”

“自欺欺人。”沈飞得意地以双手梳头,“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啊,看上去像头猪一样。”

“它又不会开口说话,我哪里知道是什么名字的。”阿蛮神秘一笑,“不过,小花有一种非常特别的能力哦。”

“特别的能力?真的假的。”

“小花,给他展示一下。”阿蛮将小花放在地上,后者似乎知道对方的意思,用前肢拼命刨地,并将挖出来的土吞下去,肚子很快胀大,它脚下的地面已经陷进去一大块了。

沈飞嘲笑道:“有没有搞错。吃土也叫能力?”

“你也太小瞧它了,小花,吐出来。”阿蛮拍了拍小花的脑袋,后者停止了吃土,开始向外呕吐,过程异常困难,身体抽搐的也很厉害,显出痛苦。

沈飞蹙眉道:“自残吗。”

“白痴,用心看着,废话真多。”好像和沈飞在一起呆久了的人,都会忍不住彪粗口,连生性开朗、活波、天真无邪的阿蛮都没能幸免,“小花,快吐,快吐。”

小花听到了阿蛮的鼓励,精神大振,很努力地抽动身体,堆叠的脂肪前后蠕动,蠕动地很有规律,在达到某一个临界点时,“呼”的一下子,之前吃下去的土全部吐了出来,一长串,肚子瞬间就扁了回去。

而吐出来的东西则很有意思,居然是一件栩栩如生的土质工艺品,一只和小花长得完全一样的土猪。

沈飞很是惊异,用手指轻轻地碰触它,现这东西非常坚硬,像是浇透了水又用力挤压过的土坯。

“神奇,居然是件工艺品。”沈飞看着虚弱无力的小花,忧愁地说道,“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捕杀了……”

“这是嫄鼬,从体型判断应该尚未成年,人类为了让它吐出理想造型的土制品,会用尖锐的扦子扎它的鼻子,只要效果不满意,就使劲的扎,本来只吐出与自己形象相同土制品的嫄鼬生性胆小、怕痛,会为了免遭折磨而吐出各种各样造型的东西,只有出现人类需要的造型时,折磨才会停止,但开始不断喂它吃土,以达到量产的目的,而嫄鼬则会因为体力大量的流失而早死。”冷宫月坐在角落里,毫无语调地解释,“嫄鼬吐土,本来是吸引异性的手段,可惜反倒害了自己。”

“听你一解释,感觉每一只妖怪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悲惨的往事啊。”沈飞唏嘘。

“没办法,人类太强,主宰了世界。”冷宫月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可怜的小嫄鼬,原来你有段这么悲惨的经历。姐姐刚才太粗野了,对不起了哦。”阿蛮抱起嫄鼬,使劲爱抚,“不要责怪姐姐哦,小嫄鼬,不要怪姐姐哦。”

沈飞心生感慨,感叹道:“蜓翼族的羽翼可以飞翔,人类便捕杀蜓翼族,夺其羽翼;嫄鼬能够吐土,人类便捉住嫄鼬,施虐得到独一无二的工艺品;悍霖耳听千里,人类便收了它,充当警卫。万物灵长,人类独尊。这个世界啊,真是……”

“九岁的时候,我随师尊下山除妖,在一处荒凉、偏僻的山野中,见到了一个法力高强的山妖,此山妖为了得到山中的金矿,强迫方圆五十里的居民前来充工,不分昼夜地挖掘矿山。不知有多少人累死在工作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被它活活吃掉。”冷宫月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早已看穿人世间的一切“世上没有哪个民族是残忍的,只有哪一方更强,强者便拥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对于人类而言,诛灭妖道,等于消除潜在的威胁,有百利而无一害。”

沈飞道:“这里都是妖怪,你还敢这么说。”

“我向来有话直说。”冷宫月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倒是你,应该想清楚自己的路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对于修道者而言,一颗坚定的道心比什么都重要。”

“道心?”不知为什么,始一听到这个名词,沈飞就感到极度震撼。

“或唯我独尊、或上善若水、或冷酷无情、或优柔寡断。还记得入道之前的出题吗。前路有峰阻,你当如何?”

“开山去,因为今日我洞开此山,他日路过此地者,将不再受此山困扰。”

“恩?这个答案的重点是牺牲吗?之前选择开山去的人,好像还从未给出过牺牲这样不着边际的借口。”

“那不是借口,是我真实的想法。”

“好吧,连道心也与他人不同,你真是个奇人。”

“你是在讽刺我吗。”

“我是在挖苦我自己。真不应该如此轻易地将字诀传授给你,我现在追悔莫及。”

“蜀山道法神通,博大精深绝不仅限一个字诀吧。”

“这是基础,没有字诀,一切精深的道法都是镜花水月。”

“就因为我的思想与你不一致,就后悔了。”

“不是与我不一致,是与蜀中大道不一致。”冷宫月背过身,以细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沈飞呦,快点醒悟过来,不要再被这样危险的思想占据了,与蜀山的大道背离,只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

第十四章 蜓翼族

进入洞府的妖怪越来越多,它们中有眼球凸出到体外的,有脸长在肚子上的,有耳朵满身都是的,还有三头六臂的人妖。总之,都是些模样搞笑,不太正经的家伙。

它们最大的特长,大概是逗你笑了,它们也乐于如此,完全不怕生的走到两人身边,或瞪眼、或吐舌头,一定要把你逗笑为止。

沈飞坦坦荡荡,“咯咯”笑个不停,很快就和妖怪们打成一片,而冷宫月则绷着个劲,闭目养神,看都不看这些丑陋的家伙们。

“阿山哪去了。”随着妖怪们6续到来,阿野的眼神也更加忧虑了,“阿山怎么还没来。”

旁边一个眼睛凸出到体外的绿皮妖怪,对着洞穴的方向连连比划,喉咙里出“噢,噢”的声音,很努力地想表达些什么出来,最后看大家实在不理解,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惊恐地向后挪动。

“是阿腥又在闹事了吧,野,再不出手教训,这家伙就会越加嚣张了。”一头紫的男人扑扇着翅膀,自甬道深处出现,它的脚尖始终维持与地面一寸的距离,蜓翼幻动,显示出对于能力出神入化的操控性,不用问,这个人,便是阿荒了。

沈飞看他蜓翼的幻动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居然进入洞穴之后,仍然在极小的范围内保持着,而不触碰到周边的人,操控力之强远远过阿野和阿蛮。

连冷宫月也抬起了头,仔细打量这位高深莫测的冷库看守。

只听阿野道:“阿腥于咱们有恩,还是不要太过激了,咱俩去瞧瞧吧。”

“别人都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了,你还是这么犹豫不决,阿野,你现在的行为和当年的老国王有什么区别。”阿荒居高临下的看着阿野,蜓翼拍起的风,迷离又肃杀,“当年,要不是老国王无度忍让,我们蜓翼族,风的使者,也不会那么轻易地便被灭族了。阿野,难道你要走国王的老路吗。”

“阿荒哥哥,你在说什么,快点道歉,你怎么能这么和阿野哥哥说话呢。”阿蛮跳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道,“阿荒哥哥,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言,快道歉吧。”

“事实证明,一味接受国王的统领,是最愚昧无知的行为了。”阿荒一把将她推开,“我凭什么道歉。”

阿蛮摔倒在地上,膝盖磕破流出了刺眼的血,或许是血液的颜色刺痛了阿野,他终于起身,回答道:“阿荒,你一直都比我强的,其实这个皇位,你比我更适合……”

“不要多说了。”阿荒暴力地打断他,“你身怀皇族血统,又被王杖认可,王位就该是你的,不必多言。但是,作为君主,我希望你也能接受臣子的意见,不要始终一意孤行。”

“你想怎样。”阿野问。

“你应该知道的。”阿荒答。

“可它毕竟是……”

“你还是不同意喽。”阿荒再度打断他。

“我只是觉得……”

“好吧,既然这样,咱俩一起过去,我看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说罢,阿荒拍打翅膀,当先进入甬道。

阿野摇了摇头,拉起倒地的凸眼妖怪,拍净它身上的尘土,安慰道:“别怕,带我们过去。”他挥舞手中藤杖,黑色的旋风自地面掠起,托起他自己和凸眼妖怪,“来,为我指引方向。”

沈飞看他操控旋风,如操控身体的一部分,虽然不如阿荒般华丽,却也有着自己的特点,便走到阿蛮身边,耳语道:“你这两位哥哥,能力都很强嘛。”

“当然,他们都是族内资质最好的,不然也逃不出人类的罗网了。”

“人类。”忽的,狂风卷起,黑暗中阿荒折返,“这里有人类。”一道黑色的旋风激射而来,沈飞直接用强悍的肉身将之击溃,“你也太无理了,不怕误伤阿蛮吗。”

“阿蛮,你怎么跟仇人混在一起。”阿荒挥动翅膀逼近,偌大的洞穴中一片风海,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妖怪们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互相偎依着,簌簌抖。

雪尘剑放射出晶莹的光芒,将冷宫月罩在当中,不受风潮的影响。

“这里怎么会有人类。”阿荒怒吼,空间中风潮席卷,有些小体型的妖怪被吹得飞起。

沈飞身怀童子金身,身体强度堪比佛家弥勒,又学会“字诀”,掌握了施用仙法的奥妙,在无仙剑护体的情形下,纯以肉体撕扯风潮,周边的风浪被一一扯碎,难以近身。

从未见他出手的阿蛮脸上写满惊异,之前见他高高瘦瘦的,始终站在冷宫月身后,还以为是喜欢夸夸其谈的小白脸,没想到出手之时,如此睥睨,这令她很是心动。要知道,阿荒制造的“风”名叫黑龙卷,是所有飓风中最狂暴的,攻击力一流,此刻虽然未尽全力,但能用肉身将之撕碎的,整个避难所里,也只有沈飞能够做到。

阿荒显然也未料到自己的黑龙卷,会被这样击溃,怒火中烧,双手环抱于胸,准备动用更强大的招数了。

“够了。”阿野怒斥,“冷静点,他们只是过客而已,天明就会离开,不要再惹事了。”

在阿野怒的时候,整个空间跟着颤抖,似乎有什么巨大的能量“砰砰砰”的连续弹跳了几下,雪尘出的寒光甚至都跟着激烈地收缩了几次。

冷宫月忽然意识到,身为王子的阿野,虽然性格懦弱,但体内潜藏着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长期受到他天生性格的压制,一旦爆,怕是会如大坝决堤一般一不可收拾。

她将此视为一个潜在的威胁,握剑的手紧了紧,心中纠结是否该立刻解决了他。

然而,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杀意,沈飞竟然向左边跨出一步,不可思议地阻隔在了她与阿野之间,“你也给我冷静点。”这句话带来的震撼之大,绝不亚于阿野威造成的。

异兽,沈飞绝对是异兽!

冷宫月的心里这样想着。

在阿野威之后,黑龙卷寂静下来,阿荒不再肆意妄为,目光复杂地看看沈飞,然后又看看阿野,重重地“哼”了一声,离开了,“先把阿腥的问题解决掉。”

他妥协了,如果不是沈飞表现出的强悍,如果不是阿野的动怒,这份妥协绝不会来得如此容易。

“阿野哥哥上次动怒,还是人类屠村的时候呢,阿荒哥哥也真是太过分了”阿蛮嘟囔着,用力拍打沈飞的肩膀,“话说,真没看出来,你挺厉害的嘛。”

“连你都能看出来,证明我也没那么厉害了。”沈飞调笑她,“那个阿荒的能力好像很不寻常。”

“我们蜓翼族对风的控制,完全来自于天分和血脉的传承,阿荒是蜓翼族的守护者,继承了黑龙卷的狂暴特性,他的风是杀戮之风,在族内一直是被敬畏的对象,不像国王那么受爱戴。”

“这么说,阿野继承的是老国王的能力喽。”沈飞看着彷徨前行的阿野,“他的能力是什么。”

阿蛮撅着嘴,赌气地说道:“切,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能力是什么呢,瞧不起人是吧。”

沈飞故意逗她道:“你的能力那么普通,有什么可问的。”

“当然不是,我的能力也是族内最独特的呢。要是没有我,大家都死了。”

“你?”沈飞故意加重了语气,“我不信。”

“我是遁逃之风,是逃生的绝技。当时人类大军压境,如果不是母亲将所有力量传承给我,让我拉着两位哥哥离开,蜓翼族的香火就要中断了。”

“遁逃之风,真的假的。我记得你可是连冷宫月制造的冰牢都逃不开的。”

“你懂什么,人家是故意被抓住的,还有终极绝招没有使用呢。”

“你还有绝招啊,我不信。”

“你动脑筋香香,我如果不被抓住了,你们又我怎么能找到这里,肯定会饿死在下面的。”

“你有菩萨的心肠我不否定,但你有故意输掉比赛的脑子和勇气吗。”

“靠,你又瞧不起我。”

“那你说说,你的终极绝招是什么。”

“那是我们蜓翼族保命用的绝技,可不能随便透露给外人。”

“装腔作势。懒得讨论这些,还记得我刚才的问题吗。”

“哦,你是问阿野哥哥的能力吧。”

“是啊。”

“那也是机密,不能说的哦。”

“靠。”

“嘿嘿嘿,谁让你总瞧不起我,就不告诉你。”

“真是记仇,小气。”

“这才不是小气馁,是给你点教训。”

“这就能给我教训啊,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

“就是给你教训,也好知道我的厉害。”

“真是无语了,自欺欺人……”

洞壁光滑、潮湿,脚下一滩滩水渍积蓄,众人随着凸眼妖怪,穿过迷宫一般的甬道,越是深入,越觉得情况不对劲。

先是身边、头顶上都出现了一滩滩粘稠的绿色液体,看起来像是妖怪的血液。其次,若将站立之处定为原点,几乎所有通往原点的岔路里都在喷射暗红的光,这些光芒拖沓且厚重,承载着实质的能量,予人以压力。最后,有野兽哀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阿荒嘲讽地看着阿野,道:“谢谢国王的英明领导,历史就要重演了。”

阿野低下了头,紧蹙着眉,“是我的错。”

“阿蛮哥哥,你别再说了。”阿蛮撇了沈飞,站过来,“阿野哥哥热爱和平,知恩图报,没什么过错可言,要怪,只能怪那些可恶妖怪和人类。”

“有史为鉴,仍执迷不悟,还不算错吗。”阿荒斥责,“阿蛮你就会毫无原则的帮着他说话。”

“我是就事论事。你才是一直针对阿野哥哥呢。”

“都给我安静点,别再吵了。阿山可能还在受苦,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阿野抬起藤杖,颂出一连串古老的音符,藤杖上亮起璀璨光芒,黑风充斥,扫净黏在洞壁上的绿色液体,压制无孔不入的红色诡光,然后携卷阿野浮起,冲往无数岔路中的一支。

众人无暇赞叹其力量之宏伟,紧紧地跟随上去。

红色的诡光放射,一个映照在墙壁上的黑色影子,正在对着爪下的残骸施虐。

“阿腥。”阿野的声音几近颤抖,“快把阿山放下。”

黑色旋风从甬道冲出,直射向那道巨大的阴影,然而,事情却并非如预料的那般,那只是个影子而已,一个落拓在墙上的影子,整个洞穴里,居然没有一个生物,只有那个影子存在。

“怎么回事。”

阿野展望四周,现红色的诡光从无数岔路中放射出,诡异的影子,同步出现在每一面被红光照射到的墙上。

“这是障眼法?阿腥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能力。”阿野吃惊,再度举起藤杖,光芒闪现,身前出现一道巨大的黑色旋风,旋风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十六分三十二,三十二分六十四,整整六十四股越分越小的小旋风,奔向各岔点。众人跟上时,阿野又再离开,而像是知道他找来了,洞壁上的影子转为携带尸体的奔跑状,并在洞壁上快移动起来。

光芒照及之处,便有影子,投射而来的影子越来越多,几乎每一面洞壁上都出现了。

“想不到阿腥一直隐藏着这样的能力,其心可诛啊。”阿荒捏紧拳头,蜓翅扇动,提到极限,居然一下子便消失了。

沈飞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蛮道:“你可别小瞧了阿荒,他是蜓翼族里最会战斗的人了。”

阿野随着探路的旋风,追到一处洞穴,洞穴内仍然不见阿腥的本尊,只有无处不在的黑色兽影在狂笑,特别是洞顶的那一只,居然和其他墙壁上的影子动作不一致,气汹汹地跺了跺脚,又拍下一掌。

它长着恐龙的样子,直行、长尾,后肢强壮粗大而前肢短小,像人的手,背脊上生有三角状的凸起,这影子一掌拍下,阿野竟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像是真的被打中了。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十五章 男子汉的担当

影子里的阿腥甩出一尾,阿野横着飞出,幸好有风旋及时出现,才免于撞中墙壁,即便如此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头顶上的影子向着他的方向走来,阿野闪躲,影子猛地跺脚,在阿野之前停留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巨大的脚印,这脚印深深地烙刻在土石中,可见力道之大。

影子里的阿腥狂怒,爆啸着冲过来,阿野退出洞穴。

“和影子打架?这哪里有胜算。”阿野沉沉呼吸,对着洞穴内喊道:“阿腥,我不知道你为何狂,但你还记得咱们初见时的情景吗,当时你是这里唯一的领袖,一帮妖怪都以你为,它们敬爱你、尊敬你,视你为偶像。你也像疼爱孩子一样,用心地、努力地、尽职尽责的照顾它们。你还记得吗。”

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阿野自己流下了泪水,大概是被勾起了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阿腥,是你照顾受伤的我们,是你将本该属于自己的食物,分给我们食用,是你将这里管理地井井有条。阿腥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三人无心与你争权,你还是这里的王,仍然受大家的爱戴,难道过去幸福的日子不好吗。”

无论他怎么呐喊,影子中的阿腥都不为所动地狂啸,也不知是在嘲笑、还是暴怒、抑或反驳,总之是狂啸,像极了疯癫地僵尸。

“到底怎么回事。”阿蛮见影子里的阿腥又要啃食爪边的阿山残骸,心中一急,就要二度冲入洞穴,脑海中却是灵光一闪,“奇怪,刚刚头顶上攻击自己的那个阿腥,它的爪下好像是没有阿山残骸的啊。为什么洞壁上的阿腥却有呢?难道那并非完全是影子,是彻彻底底的假象?是阿腥为了激怒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假象?难道阿山还没有死?”

想到曾经与凸眼妖怪对视,进入幻境的奇妙情景,阿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一瞬间,他无比颓废,救人的热血、挽回同伴的迫切荡然无存,全身都被一股生无所恋的巨大负面能量充斥了,他解除了风旋,将藤杖安放在紧贴墙壁易于寻找的地方,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列祖列宗,请原谅孩儿的不孝,请接受孩儿的忏悔,我百花野,将在此终结王族的荣耀。”

一缕缕晶莹的颗粒线条自阿野身上流出,进入到藤杖内,烙印了王室血脉,无数精神能量的藤杖上放射出炫彩,各式各样与阿野相似的慈爱脸庞出现在炫彩内。

当一切结束,阿野背后的王室宗文已经不见了,他变成了最最普通的蜓翼族人,扇翅飞起,义无反顾地冲入洞中,“来吧,既然这条命是你想要的,那便双手奉上好了。阿腥,我只求你,能如之前那般慈爱的对待自己的臣民。”

悲伤懦弱的君主以身殉道,以期唤醒执迷不悟者。

这般伟大的精神即便佛家圣僧都自愧不如。蜓翼族最年轻的国王,直面死亡的大义,轻谩生死的态度实在令人佩服。

空间中猩红的光芒骤减,阿腥似乎也被他的正义凛然的行为感动了。

头顶上的影子向着洞壁靠拢,似乎准备顺着洞壁爬落到地面上,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展,然而,蓦然之间,一串尖锐的声音响起,周遭的红艳、沉重瞬间恢复,甚至更胜从前,阿腥回到洞顶,对着下方拍出一爪,阿野闭上眼睛,欣然领受,“来吧,死了又能怎样,只要能唤醒你,能唤醒你就好了。”

“砰。”预想中的死亡并未有来到,一个瘦消的男人及时赶到,一把将他推开,男人则来不及躲闪了,只能凭借蛮横的身体,坚硬地承受了那一份重击。

“沈飞。”阿野既震惊、又错然,“你干嘛多管闲事,让我死,只有我的死能够唤醒阿腥。”

沈飞承受了重重地一击,疼痛异常,心情遭透了,怒骂道:“疯够了没有,身为一国之君,就会以死解决问题,你有点担当没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担当?男人?”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男人的担当。”沈飞双拳出击,拳上凝聚了仙力,威力惊人,与阿腥的肉身硬碰、死磕,不落下风,“这他妈根本不是影子,这是障眼法,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本体。”

阿野看他以瘦弱的身体与那般巨大的兽影作战,震撼极了,但心里仍有对前情的悼念,不愿作答。

沈飞与阿腥的影子缠斗,肉身之强堪比神魔,拳拳出击,竟将影子打退,而他更是利用对方退避的空隙跃起,骑到阿野身上,举起有力的巴掌在他脸上“啪啪”抽了数下,“清醒一点,你个白痴,对方摆明了坑你,你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得。男儿要学会担当,只有活着,才能担负起一切,才能改变自己瞧不惯的事情,信不信,你死之后,它们肯定变本加厉,奴役此地的妖怪。”

阿野反驳道:“你打吧,打死我好了。如果不是我,阿腥也不会变成这样。”

“愚不可及。”沈飞真是怒其不争,“我们先把它抓住,在坐下讲讲道理不好吗。”

阿野殉道者一般坚定的目光终于产生了犹豫,沈飞的肩膀又吃了一下重击,吐出一口浓痰,头上汗珠豆大,可仍咬牙坚忍。阿野被他触动内心,终于忍不住回答道:“我们都被催眠了,是那只凸眼的妖怪搞的鬼,这一切都是它们提前商量好,布下的局。”

“难怪红光一出现,那只凸眼妖怪就没了。”沈飞愤怒地回身踢出一脚,竟将阿腥的影子踢飞到石壁深处,“这么说,那个受害者阿山也是合谋者之一喽。”

“应该是吧。”

“搞什么,原来是贼喊捉贼。”沈飞一拳砸在墙壁上,整个空间跟着震动起来,“大爷我要废了你们。”

他怒火中烧,一拳拳地轰在洞壁上,山洞颤动,红光减退许多,沈飞见有效果,再接再励,不过片刻功夫,暗中施法的妖怪已经承受不住了。红光消退,凸眼妖怪头口吐白沫地倒在出口的地方,很显然,是在逃跑之前,晕了过去。

沈飞气急败坏,本想冲上去补上一脚,可惜凸眼被阿野提前护下了。

阿山和阿腥相继现身了,原来它俩一直就站在自己面前,用幻术包裹了,装腔作势地纠缠在一起。

沈飞这个气啊,跳过去,飞出一记鞭腿,这记腿击,是冲着阿山去的,阿腥虽然挡了一下,可没办法完全抵消余力,阿山同样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这家伙三头,双身,七腿,活脱脱一个怪胎,不用摧残也像是残肢,被幻术一影,更是没有模样了,分外逼真。

“演员请的都不错啊。”沈飞打眼望向阿腥,对方深绿色的体表覆盖着坚硬的铠甲,眼神中的光芒散不聚敛,只是咆哮不已,并不畏惧他。

沈飞有些犹豫,但阿腥在此时冲过来,不给他思索的时间,无奈迎上一拳,聚集了仙力的拳头,锋利程度绝不亚于宝剑,再加上沈飞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道,一拳上去,身披重甲、体积巨大的阿腥占不到任何便宜。

一人一妖,分别向后退了一步,沈飞灵活,以退后的那一脚为支点,抬起前腿,迅地飞踹一记,阿腥巨大的身子一个踉跄,虽未受伤,但平衡性上明显有了偏差。

沈飞顺势跃起,自下而上抛出一记膝击,打中阿腥的下颚,后者怒啸,反击一拳,被沈飞躲开后,顺势抓住腕子,继而,双足落地,过肩摔。

一气呵成,流畅霸气至极。

阿腥身高两丈的巨大身体,断线的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阿野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沈飞一连串的行动,开启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一扇大门,长期压抑的男儿血性前所未有的喷薄涌起。

蜓翼族向来崇尚平和宽容的做事态度,千载传承,慢慢磨灭了族内男儿的热血和担当,遇到事情往往一味躲闪,毫不思量应对之策,这也是阿荒不满的由来。

“轰。”阿腥重重地落地,灰头土脸,落魄极了,它努力的晃了晃脑袋,驱散晕沉,继而从尘埃中爬起。

“看你这呆呆傻傻的样子,不像是能想出这么周密计划的人啊?”沈飞狐疑地打量它,现阿腥像是被打蒙了似得,惧怕畏缩地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沈飞试探着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阿腥。”

阿腥偏偏头,似乎是听懂了他说的话,想要回答,不过紧接着,一连串急切的音符响起,阿腥三角状的眼睛顿时充血到黑红,它跺跺脚,嘶吼着冲上来。

“难道是被人控制住了。”看到它的模样,沈飞心中的怒气收敛许多,侧身避开后,揪住它背上的角质体,用力向下一摁,阿腥的身体立时歪斜到一边,沈飞知它体大,难以轻易降服,便采取近身战的策略,开始跟他玩摔跤。

药人曾经传授过一招三角锁踝术,既是擒敌的绝招,也是绝地反击的圣技,非常奏效。沈飞已将这一招数修炼至纯熟的境地,贴近敌人后,动起来得心应手。

阿腥虽然体型较他巨大许多,但也过于笨重,蛮力有余、灵敏不足,被沈飞三躲两绕地绊得摔倒,继而挽住脚踝,使出三角固定法。

一直从旁观看的阿野此刻惊讶地合不拢嘴了,虽说沈飞灵活、阿腥笨重,但是两人的体型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像自己和阿腥战斗,肯定是要在远程作战,避免近身肉搏的。但沈飞的身体能力太夸张了,和阿腥的战斗每一下都是硬碰硬,而且丝毫不落于下风,贴近后,更是甩出一招擒拿招数,将之摔倒,甚至固定,真是野蛮强横至极。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像是人类。

阿野内心的热血一浪高过一浪地涌起,他真的太激动了,默默地感谢上苍,让自己,在十八岁年龄的时候,遇到沈飞,遇到这样一个充满激情的男人。

毫无疑问,自己在他身上找到了蜓翼王族丢失已久的东西,一个民族,不应该只有善良与淳朴而已,敢于担当,才是身为男儿、身为蜓翼族民最重要的。

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守护自己的民族便是担当。

阿野生平第一次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第十六章 阴谋

除了炎天倾那样的疯子,沈飞的三角锁踝法还从未失过手,阿腥虽然蛮力十足,又有重甲一般的角质体庇护,但在最强大关节术的面前也是无计可施的。

随着沈飞不断地施力,它的叫声越来越响,声音既疯狂,又痛苦。毫无疑问,它是被别有用心者控制了心智。

沈飞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一方面,觉察到阿腥被坏人控制了,不忍心下杀手;另一方面,不断响起的刺耳声音,将阿腥催逼至疯狂,它不断地反抗,对反抗所造成的伤害置之不理,就像炎天倾当年一样。

那疯狂的情景现在仍历历在目,炎天倾以断臂为代价,强行撑开了三角锁踝的拘缚,顺势反击,沈飞不认为阿腥能反击自己,不过,逃离之前的断臂肯定是免不了的,对它这样庞大的身体来说,那是非常巨大的伤害了。

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你再坚持一下,我用风墙屏蔽声音。”那个懦弱的阿野居然支声了,沈飞很是惊奇,“那好吧,你快点,它的手臂就要断了。”

阿野点点头,双手结百花印,持于胸前,口中诵读一长段古老的文字,诵读完毕后,保持手中结印不变,抬起双臂,将法印托举上天。

“来吧,风之壁。”阿野崇敬地祈祷。这是灭族之祸以来,他第一次在不借助藤杖的情形下施法,威力虽然不济,但是施法的愿望却是非常强烈的。

伴随着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一道平静、无声的风旋自空中垂落,风旋平稳而无声,远没有黑龙卷爆裂,但自有一股不动如山、大气磅礴的王者气魄在。

它非常的稳定,快旋转不出异响,从远处看,便像是平静流转的漩涡,奇异难鸣。飞旋越变越大,将沈飞和阿腥一起笼罩进去。阿野双手持印,保持风之壁的稳定,沈飞和阿腥身在其中,确实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阿腥瞳孔中的红色逐渐转弱,沈飞仍不敢松手,试探着问道:“好点了吗,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阿腥并不作答,仍在不断挣扎,只是挣扎的动作没有之前剧烈了,显然是痛感有所恢复。沈飞记起之前两次它的意识稍稍清醒的画面,以极快的度松开右手,摸起地上的碎石掷它的脑袋,这招果然奏效。几块大石头招呼上去以后,阿腥充血的瞳孔渐渐平复,散乱的瞳仁重新聚集,它迷蒙地摇晃硕大的头颅,不解地望着沈飞,对这倒霉的姿势感到无比尴尬。

沈飞道:“清醒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操控的。”

阿腥“嗷嗷”叫了两声,看起来不会说话,沈飞迟疑地道:“确定清醒了吗。”

阿腥重重点头。

“那好,我去吧阿野叫进来,你在这里等我。”沈飞松开手的时候,仍然戒备着,生怕它反扑上来,不过看起来阿腥确实是恢复了神智,坐在那里,不停地拍打脑袋。

沈飞点点头,伸出手触摸风壁,确定了没有危害,才放心地迈了出去。

阿野看到他,关切地问道:“阿腥怎么样了。”

沈飞回答:“安静下来了。怎么样,你这个姿势能走动吗。”

“得慢一点,没有了藤杖,我要维持风壁,手中的结印不能变。”

“我扶你?”

“不必。自己来。”阿野端着结印的双手,迈步向前,到达风壁的距离并不远,无奈洞穴被毁坏的七零八落、坑坑洼洼的,走动期间,几次险被绊倒。

沈飞看他踉踉跄跄的,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他很快现,阿野的力量虽然不如之前了,但是瞳孔中犹疑的光芒却减少了很多,看起来成熟了一些。

“一定是被本大爷无私的行为感动到了。”沈飞心里想着。

阿野总算走到近处,沈飞轻拖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入风壁内。

“阿腥,阿腥,你怎么了。”看到倒地的阿腥,阿野迫切地冲上前,身边的风壁瞬间便散了。

“阿腥,你快醒醒,阿腥。”

沈飞晚他一步进来,看到倒地的阿腥七窍流血,头脸从内部爆开,惨不忍睹,想必是临死之前经受了莫大的痛苦,只可惜风之壁逆向隔绝了声音,两人都没有听到。

“你干嘛杀死阿腥?”阿野哀泣。

沈飞气地想笑,指着阿腥的脑袋道:“蠢货,你看清楚好不好。阿腥的脑袋明显是从内部爆开的,一定是控制阿腥的人怕它吐露出实情,所以杀妖灭口。”

“到底是谁,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阿野不会放过你的。

沈飞反倒想起件事情,双手一拍,道:“不好,那两个家伙也都危险了。”他以绝强的脚力跃起,冲向晕厥在洞口的凸眼妖怪,可惜晚了一步,对方的身体已经稀烂了,他又去找阿山,也没能幸免。

三名当事者全都死了,凶手绝不可能是阿野和阿蛮,也不会是洞穴里的那班妖怪,排除了外人潜伏的可能性的话,阿荒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他望向阿野,对方低着头,内心似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显然也猜到了凶手是谁。

伸手指指洞口,道:“藤杖在那里。”

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的旋风自洞外射来,直逼沈飞,后者向后腾跃避开,旋风飘散,露出了阿荒一头的紫:“混蛋,你干嘛要杀死凸眼。你也是阿腥的同谋对不对。”

“恶人先告状。”沈飞指着他的鼻尖怒斥,“依我看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目的就要替代阿野,成为蜓翼族新一代的王。”

“胡说八道。我百花荒传承了蜓翼族内最忠勇善战的血脉,怎么可能会想要对国王不利呢。”阿荒转过头,对着阿野说道:“野,这里到底生了什么。”

阿野看着他,目光复杂,“荒,我问你,你来的时候,可看到我的王杖。”

“王杖,在哪里,没看到。”阿荒第一次听到阿野不信任的语气,显得既惊讶又愤怒。

阿野面朝着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阿腥的尸体,踩着坚硬的岩石一步步地走上来,它背后的蜓翼失去了摆动,近乎静止,“荒,你来的时候可看到其他人了。”

“没有啊,我是循声过来的。”

“那我放在洞口的王之藤杖你会没有看到?”

“你不信任我阿野。”

“荒。你看看凸眼和阿山都是怎么死的。”

“很明显是被人杀死的啊。”

“这里只有我和沈飞两人,你觉得是我两人中的哪一个杀死了他们。”

“你怎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啊,阿野,你忘了……”

“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是我和沈飞中的哪一个杀死了它们。”

“当然是那个人类。”

“他刚刚进入这里,为什么要杀死阿腥它们。”

“说不定两名人类早就潜伏在此处了。”

“呵呵,咱们都是风,你觉得有什么能够逃过风的追踪吗。”

“反正绝不可能是你杀死的。”

“也不可能是沈飞。”

“我听出来了,你是在怀疑我,阿野。”

“荒。你问我,这里生了什么,我现在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阿野一步步地走上来,体内散着奇怪的波动,而身在黑龙卷中的阿荒则不断向后躲,“我们都被设计陷害了,以阿腥变得暴虐为铺垫,以你对我的不满为过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彻彻底底的骗局,目的,就是要使我对自身的领导能力产生质疑,心生彷徨,好让凸眼妖怪趁机下幻术。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设计者唯一没有估到的,是两名外人的到来。毫无疑问,是这个名叫沈飞的年轻人救了我,如果没有他,你的阴谋可能已经得逞了。”

“百花野。你竟然宁愿相信外族人,也不愿意信任我。”阿荒散去了护体的黑龙卷,掀开盖住眼睛的紫,露出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你忘了,这道伤疤是怎么留下的了吗,百花野。受了异族人的挑唆,就毫不顾忌地怀疑身边的亲人了吗。你和老国王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昏君。”

“不要提我的父亲。”阿野疯狂地推出双手,一股巨大的风旋出现,击中阿荒的肚子,后者在腾空旋转无数周后,倒地吐血。

“昏君,真是昏君。可怜我们一族誓死效忠王室,最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哎,真是可笑啊,可笑。”

“不要再说了阿荒,你已经害死了三条性命,仍然执迷不悟。”

“三条性命。哈哈。”阿荒捂着胸口狂笑,“百花野,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了它们,又凭什么认定一切都是我谋划的,你没有任何依据,就联合外族人,公然罗织罪名,冤枉我、攻击我。我百花荒即便死,也要拉你陪葬。”

巨大的蜓翅擦着地面震动,黑龙卷笼罩了阿荒的身体,进而扩张,将阿野一起笼罩进去,沈飞想要帮忙,但被制止:“这是我们蜓翼族内部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黑龙卷席卷,洞穴内迎来了又一次的浩劫,沈飞眼见呆不住了,退出洞去,站在洞口直面洞内的一切,就好像旁观者看局内人一样,他忽然现了一些之前忽略了的细节,两条剑眉锁在了一切,陷入深深地沉思当中。

而与此同时,阿蛮、冷宫月相继赶来,沈飞看到冷宫月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禁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如此狼狈?”

冷宫月哼了一声,没有作答,倒是阿蛮抢功道:“洞穴坍塌困住了冷姐姐,是我辛辛苦苦地把她挖出来的呢,是不是冷姐姐。”

“我说过谢谢了。”冷宫月冷冰冰地回答。

沈飞则感到惊奇:“坍塌的洞穴能困住冷宫月却困不住你?不可能吧。”

阿蛮摇摆着双手,学着小鸟飞行的样子舞蹈,“别忘了,我可是遁逃之风,遁逃之风哦,区区洞穴坍塌,怎么能困的住我呢。”

“我听着怎么这么假呢。”

“你才假馁,前方怎么回事,阿荒哥哥跟谁打起来了。”

“阿野。”沈飞故意盯着看她的表情。

“阿荒哥哥和阿野哥哥打起来了。”阿蛮惊讶地翘起了翅膀,随即装出老成的样子,“人家才离开一小会儿,你们就打架,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他们可不是普通打架呢。一切都是阴谋,是陷阱,是阿荒一手策划的,此刻黑龙卷中进行的,是地地道道的生死之战。”

“你开玩笑的对吧。”阿蛮撇嘴。

“你看看飓风下的残肢断臂,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阿野哥哥和阿荒哥哥,岂不是都有危险了。”阿蛮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开朗的面容鲜有的严肃起来,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洞穴,向着风暴最中心地带狂奔去,“阿荒哥哥,阿野哥哥,不要再打了,咱们蜓翼族还要靠着咱们三人扬光大呢,不要打了。”

她冲过去,义无反顾,没有动用任何的风系能量护佑,沈飞没有阻拦她,从洞外观看整个过程,冷宫月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背影不一言。

阿蛮冲入黑龙卷的领地,她被带的飞起,旋转,巨大的撕扯力即便是她这样对风有着特别抗性的人,都觉得很痛苦,她忍着疼痛,向黑龙卷中心地带挪动,之前的随性一扫而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沈飞并不转身,因为他知道,声音再小,冷宫月也能听到。

后者握剑的手紧了紧,干涩地说道:“没有。”

沈飞道:“我真是怀疑寒气冻结了你的语言表达能力,之前在我背上的时候不这样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寒潭的事情,你如果敢说出去,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

“没有。”

“随你。”

第十七章 谢谢

阿蛮向着黑龙卷最中心挺近,两道拥有着蜓翼的人影正在那里纠缠、撕扯,毫无疑问,便是阿荒和阿野。

他们一人失去了王者之杖,力量大减,一人身受重伤,一直在流血,两人都非巅峰状态,反倒形成了一种平衡,打得难舍难分。

阿蛮看不清楚那里具体的情况,她拼命地向中心地带靠近,但这可是最暴烈的黑龙卷,风刃刀子般锋利,深入中心根本做不到。

为了阻止两人,她咬牙决定使用苦肉计,向后退了两步,闷着头,向那旋转的刀山冲去,“啊啊啊啊啊,阿野哥哥,阿荒哥哥,你们再不住手,我就要死了。”

似乎是这招起了作用,铺天盖地的黑龙卷骤然间消失了,阿野一拳打在阿荒的胸口上,将他击退数米,自己则飘到阿蛮的身边,扶住她,“我的傻妹妹,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为了阻止你们,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阿蛮孱弱无力地倒在阿野的怀中,“野哥哥,荒哥哥是咱们最亲的人,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放过他,放过他好吗。”

“阿蛮,你不知道,他伤了三条性命。”

“我没有。”阿荒半跪在地上,捂着伤口咆哮。

“执迷不悟。”阿野手掌一翻,又一道飓风飞出,击中阿荒,出手果断毫无怜悯可言。

阿蛮挺身抱住他的腰干,“阿野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死阿荒哥哥,求求你了。”

“阿蛮。”阿野的声音,爱怜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阿蛮死抱住他的腰干不松开,阿野最终服软,“算了,先把他绑起来,饿两天,等调查清楚王者之杖的去向,再行处置。”

“阿野哥哥,你最好了。”阿蛮紧紧抱住阿野,在他覆盖着绿色纹理地腰肢上,深深地亲了一下,“捆绑的工作交给我来。”

“不行,他很危险。”阿野打了个响指,“沈公子,您帮帮忙可以吗。”

沈飞笑着步入洞穴,道:“乐意效劳。”

……

阿腥、阿山、凸眼惨死,王之权杖失去了踪影,阿荒被沈飞捆了,暂时囚禁在冷库内,妖怪们从归来的几人身上,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一个个情绪都很低沉。

天空放亮,阿蛮口中的光明甬道出现了,沈飞和冷宫月与众人拜别,顺着光之通道飞上去了,阿蛮非要送行,一路跟上来,送两人直达气孔处,因为怕被不时冲出的水柱击中,才恋恋不舍地道别,身边的一切平和且安详,沈飞和冷宫月安静地等待着足以助他们冲出气孔的水柱。

周遭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心跳的咚咚声。

然而……

“你有没有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沈飞忽的开口。

冷宫月没有作答,但沈飞知道她在听,便继续说道:“在知道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阿野之后,我毫不怀疑是阿荒的所为,但从他的谎言被揭穿,与阿野展开对战的情形看来,却又觉得不太像。”

“而且,之前在洞口观战的时候,我还现了一个特别之处。”沈飞自顾自地说着,“我现,洞穴内有脚印。”

“洞穴本来是平整、光滑的,不可能有脚印在,是因为我与阿腥的战斗破坏了洞壁,导致洞穴坍塌,地面开裂,深层的土壤翻了起来,所以再踩在上面,才会留下脚印。当时,我在和阿腥缠斗,阿野支在那里呆,脚印却从洞口通往昏迷的阿山。”

沈飞分析地越来越投入:“这足以判定,留下脚印的人,便是凶手,也就是幕后黑手。可是,阿荒对风的控制力绝佳,一直足不沾地,静若无声的飘行……

所以我一直在怀疑,凶手可能另有其人,而且,他故意,将所有的罪责嫁祸给阿荒。”

“你觉得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静默,狭窄的地方,安静得出奇,冷宫月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光明照射在她的膝间。雪尘不离身的伴随左右,像是最可靠的护身符,只有在紧紧握住雪尘的时候,冷宫月才能感觉到安全。

沈飞忽然现,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外表的冷酷与寡言只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铠甲。

冷宫月的呼吸变得沉重,光影向着头顶方挪动,映照出她金色的腰带,这腰带肯定是件珍宝,白色的织锦裹着金丝,平常的时候都是洁白无瑕的,只有光芒照射的时候,才会反射出金灿灿的璀璨之色。

冷宫月的右手握紧、又松开,眉目如画的清秀脸庞,即便在黑暗中,仍耀眼夺目。她的嘴唇较普通女生更薄一些,不动的时候,便像是抿唇,美艳得无法想象。

仿佛是天意的安排,沈飞与她正相反,嘴唇比常人略厚一些,不说话的时候,便像是嘟嘴,傻了吧唧的。

沈飞知道,冷宫月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耐心地分析给她听,他也逐渐了解了,对方不想再生事端,期望尽快离开此地的心意。

不过,他毕竟不是冷的,在他的字典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必然之事。

等待便是欣赏,所以沈飞等得很耐心,他静静地看着宫月,像是在欣赏一副装裱在镜框里,美艳得不太真实的画卷,天知道他有多想将这一刻维持到永恒。

冷宫月真的很美,冷宫月真的很冷,冷宫月的出现让沈飞怦然心动,这种心动的感觉之前从未出现过,未必便是男女****,但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可惜对方太冷了,不知道心里会否装着同样的想法。

“阿蛮有问题。”冷宫月终于开口了,沈飞的内心既激动、又失落,激动于真相终于将要揭晓,失落于,下一刻,两人怕会分道扬镳了,“在我被土石掩埋以后,她先离开了一阵子,好久之后才折返回来。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能是去找帮手了,但她在之后的描述里,对此只字不提,就显得很有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她离开了。”

“因为我是冷宫月。”

“谢谢你。”沈飞向着来路,电射去,却听那冷冰冰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不会等你的。”

沈飞想了想,摆摆手道:“蜀山上见。”

他一跃三丈,沿着阿訇骨缝前行,万般困难,但毫不减,冷宫月深望他,直至离开,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即便大道不同,但你毕竟是个好人。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有点多虑了……”

好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吗。

昏暗、干燥的冷库内,轻柔、绵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被绳子束缚住手脚的阿荒垂着头,口鼻中不时有鲜血淌出。

“是谁来了。”他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轻柔的脚步声绝不是阿野的,因为那个心事重重的家伙一向步子很沉;可也不会是阿蛮的,因为阿蛮的步子不是轻柔,而是轻飘,那颗幼稚的心里充满童趣,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运动,释放生命中的活力,没有什么,能减慢她的脚步,挽留下她,哪怕只是驻足一小会儿。

走来的步子保持着稳定的间隔,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每一步都很稳、又很媚,像是深居古宅,雍容华贵的成熟妇人做派。

“难道避难所里,真的还藏着外人。”

阿荒感觉到脉络间血液流的加剧,未愈合的伤口处淌血更加严重,“这人来此的目的究竟是怎样的,难道是怕阿野心软,提前动手吗。”

心中的忐忑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一番纠结之下,阿荒默默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了,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只有余光,顺着那一头散乱的紫,射向来路。

“是谁,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到底是谁。”

出乎意料,脚步声消失了,猝然消失,毫无征兆,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了,阿荒震惊,保持头部低垂不动,自眼帘下,注视冷库的各个入口,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移动的很小心,双拳重新攥紧,以不变应万变。

沉重且压抑。

一切都显得诡异。

阿荒第一次感觉这样窒息,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温柔地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是谁,到底是谁。”他快要崩溃了。

神经的紧绷终于到了无法承受的边缘,他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穴咆哮:“是谁,给我出来,是谁。”

没有人回答。

阿荒张牙舞爪地环视一周,一个人都没有,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难道一切都是错觉,是自己太压抑造成的。”

阿荒的瞳孔涣散了,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哎……”

“阿荒哥哥,你还好吗。”蓦然出现的笑脸,结结实实地抽了他一记耳光,阿荒被吓了一跳,拼了命向后挪动。

待看清阿蛮的样子后,才止住后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无比迟疑地道:“阿蛮?怎么是你。”阿荒真的对自己产生怀疑了,阿蛮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而自己没有察觉,出现之时,像是什么妖魔鬼怪蹦出来一样,居然对自己的内心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恫吓,真是……难道落魄如己,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

可是不对啊。

那一瞬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现在仍在胸腔里徘徊。阿蛮?如果之前的脚步声是阿蛮的,那又怎么解释。

阿荒的内心翻江倒海,面对眼前的阿蛮,竟然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保持着前所未有的警惕。

“阿荒哥哥,蛮蛮看你来了,你还好吧,看,怎么还在吐血呢。阿野哥哥,也是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生他的气哦,我一直都在劝他呢,相信很快就会心回意转的。”阿蛮一会儿嘟嘴装可爱,一会儿****卖风骚,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阿荒对她的戒心却没有消除掉,当她兴冲冲地走上来时,下意识地向后躲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躲呢。”阿蛮一手抓在阿荒的伤口上,强迫他不再动弹,“阿荒哥哥,你为什么要躲着人家呢,人家好伤心的,阿荒哥哥。”那猩红的嘴唇像是刚刚饮血,阿蛮近在咫尺的脸庞如妖魔一般扭曲,“阿荒哥哥,你干嘛要哆嗦啊。阿荒哥哥。”

“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哈哈哈哈哈哈。”阿蛮懒地再装下去了,张开双臂狂笑,“阿荒哥哥,阿野哥哥,我这样苏苏的叫着,声音是不是很好听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蛮啊。百花蛮,不记得了吗。”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成这样?哈哈哈。”阿蛮攥拳,绵延回响的笑声戛然而止,“我,应该怎样。

阿蛮握紧拳头,像是紧握住了力量、命运和胜利,“当我亲眼看着蜓翼族从九州大地上消失,我应该怎样。当我亲眼看着,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侄子、外甥被人类残忍的撕去翅膀,活埋掉,我应该怎样。我能够怎样。只有逃。没有力量的我只有逃。”

阿蛮颤抖着,手掌因为紧攥而流血,她很兴奋,兴奋地用舌头去舔掌中之血,“拥有力量的人不作为,所以,没有力量的人便只能受牵连,被屠戮,乱窜逃。”

阿蛮弯曲身体,做出抓狂地样子,“当我看着我们蜓翼族新任的王百花野,和他那个死去的老子一样,懦弱无能;当我看着,明知****无能的你,仍毫不原则的拼命守护;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痛吗。我的泪都要流干了。我只有忍,没有力量的我只有忍,我决心改变现状,获得力量,从而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将生死交托到别人手中。”

“所以你便设计了一条一石二鸟的计策?”

“是的,我深知阿野的懦弱以及你对王室的忠心,所以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引你们互相猜忌,甚至互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启动了族内的禁忌,用自己的身体饲养钻脑之风。”

“钻脑之风?”

第十八章 为己所用

“那是我们遁逃之风血脉的秘术,因为无比邪恶而且需要以身体为容器,被先人所禁止,我也是在父亲临死之前才得知这条秘术存在的。”阿蛮抬起右手食指,蚯蚓一样的柔韧旋风,从指甲缝里钻了出来,极有灵性的四处观望,“钻脑之风,有两个优点。第一,可以无视力量差距,只要钻入皮肤,便能够为所欲为、掌控生死。第二,当钻脑风达到大脑主点的时候,可以控制宿主的行为,让宿主为己所用。”

阿蛮一弹手指,钻脑风跳到了阿荒的身上,“一方面,我继续装成天真浪漫的模样,降低你们的戒心,另外一方面,我暗中苦修钻脑风。修炼的过程极为痛苦,但阿野的懦弱和无能给了我动力,三个月前我终于修炼成功,并将阿山作为实验的个对象。

一举成功之后,我放大了胆子,几次三番接近阿腥,那个家伙头大而无脑,对我毫无戒心,很快也得手了。不过,钻脑风控制主脑需要一个过程,阿腥身体又特别巨大,在被完全控制之前,它不断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我本担心事情将会败露,却没想到你两人无知地以为它此举是为了争夺领袖的位置,甚至在处理它的方式上产生了分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我的顾虑彻底消除了,以最快的度控制了凸眼妖怪,它的幻术能力将对计划的实施非常有帮助。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还有两个难点必须要攻克,第一就是王者之杖,那把神杖,向来只认王者血脉,我必须引阿野主动交出王者之血,才有机会控制神杖。第二,就是你。你们一族对王室的忠心,以及天生的善战令我很顾忌,我知道,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是没办法赢的,而且你又特别的冷静善于思辨,很可能在阿野遇害之后,察觉到问题的所在,进而追杀我。

这一点我不得不防,所以明明掌握了一切,却始终按捺,不急着动计划。”阿蛮勾勾手指,钻脑风爬到了阿荒的眼皮下,随时准备钻破皮肤,“直到两个外人的到来。他们不仅具有力量而且轻狂自大、自诩聪明,简直是天助我也。

在现他们的踪迹之后,我立时飞出避难所,立求成为他们在阿訇体内第一个见到的人、将最好的印象镌刻在内心深处。接着借讲诉蜓翼族的往事,让他们对我产生怜悯,怜悯的感情一出现,当我遇到问题的时候,就能确保他们挺身而出。”

阿荒连连摇头,无比郁愤地说道:“而我对阿野的公开抱怨,则正中你的下怀。”

“是的。阿腥之前的暴虐行径,成为了诱导剂,使得凸眼的诱导性幻术施展的很成功,之后,只要阿野死,两名人类将矛头指向你就可以了。”

阿荒道:“可你没想到阿野没有死,反倒被人类救了。”

阿蛮拍手,对自己计划的完美很是欣慰:“不,这更好,失去了王杖的他,正是我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

“所以,你也力保我不死。”

“你是另一只忠犬。”

“你想用钻脑风控制我俩,成为蜓翼族新一代的王。”

“不单单如此,我会成为整个蜓翼族的母皇。新国开立之君。”

“你还要生孩子?”

“当然,新的蜓翼族将在我手中开启,至多一百年,我会带它走向辉煌。”

“就靠着数不清的钻脑风吗。我很好奇,你要怎样和孩子们解释,自己的爸爸,完全没有心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任你摆布。”

“这个用不着你管。”

“确实用不着我管,因为你的计划不会成功。”阿荒的眼神一下子变了,绑住四肢的绳索蓦地断开,双指以肉眼难见的度掠出、夹中钻脑风,继而捏碎。“很可惜,阿野并非你所说的不堪。”

“阿野。”阿蛮心中一凜,才现射入冷库的光芒被一道巨大的影子遮蔽住了,不知何时,阿野已经出现在了洞口。

“阿蛮,真的是你。”阿野的声音颤抖着,身体也抖动得很厉害。

蜓翅震动,阿荒贴地飘起,身姿挺拔、健硕,伤口处的流血在强壮肌肉的挤压下止住,英挺如前,他和阿野成夹击之势,一前、一后,将阿蛮包围在了当中。

阿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很难相信,猎物与猎人之间的转换居然如此迅。

“有一点,只有王族的人才知晓。”阿野充满哀伤地说着,“王者权杖之所以威力无边,是因为每一代蜓翼族王都会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力量封印进去,也因为如此,只有继承了王室血脉的人才能使用这柄权杖。”

“呵呵,这所有的蜓翼族人都知道,少拿什么王者血脉说事。”

“不,你们不知道。历史上任何一位蜓翼族王的牺牲都是巨大的,因为,它们死后难以生,要以孤魂野鬼的形态在人间漂泊。”

“你少故弄玄虚。”

“有个道理很简单,力量是不能无缘无故的转移的。否则,每一位拥有力量的人,都可以将自己的力量传承给后代,后代再传给后代,进而无止境地传承下去,很明显,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蜓翼族王也不可能做到如此。但为了赐予后代力量,永远守护善良、无争的蜓翼族民众,它们只能牺牲自己,将三魂六魄中的精魄,带着部分的力量,印刻在藤杖中。

所以,只有王室血脉的人才能获得王者权杖的认可,所以,每一代蜓翼族王在死后,因为六魄不全,只能以残魂的形势游荡在天地间,永世不得生。”

“什么。”这个蜓翼王族辛苦守护了几千年的秘密,别说遁逃之风一脉的阿蛮不知道,就是王室的护卫者阿荒也从未听过哪怕只言片语。

“每一代蜓翼族王都继承了先人的一部分仁爱之魄,和毁灭之力,他们以守护蜓翼族的繁荣为己任,以平和、仁善的态度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阿野继续着,“阿蛮,你恨我我知道,也不怪你,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家族被覆灭,亲人遭杀戮的情形下,都可能行为偏激。但你不该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妖怪受牵连。阿腥、阿山、凸眼,它们的命必须要以血偿还。”

阿蛮警戒地抽出了权杖,这把神器早在阿荒到来之前就已经被自己拾走了,因为阿野提前将精魄融入进去,所以,藤杖暂时处于无主状态。

阿蛮非常警戒,因为不确定非王室之人,动用王者权杖会出现怎样的情景。

阿野看着她,苦笑摇头:“我已经说了,每一代的蜓翼族王在临死之前都会将精魄连同力量一起烙印在藤杖上,换句话说,将精魄烙印在上面的我已经和王者权杖是一体的了。在和阿荒对战的时候,正是你的忽然出现,让我与神杖产生共鸣,从而意识到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但也不排除你只是顺手拾起了藤杖,或者由于一时的贪心产生了邪念的可能性,总之我实在无法将阿蛮你和那一连串的阴谋联系在一起。所以,便在那黑龙卷的腹地和阿荒商量了一条将计就计的计策,没想到,你真的入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王者权杖既然已与我融为一体,你觉得,在我与你同在的情况下,它会接受谁的命令。”

不等阿蛮反应过来,阿野平伸右手,轻轻一握,藤杖上蓦然腾起一道光柱,光柱内,一个个古老而仁慈的王者之魂,携带着各自的苦劝飞出。阿蛮被吓的松开手,神杖“嗖”地飞回,被阿野紧紧攥住。

“阿蛮,在远古圣魂的直视下,接受惩戒吧。”阿野手握神杖,圣光浮现于外,“神圣判决。”

“不要啊。”阿蛮在圣光下,显得无比痛苦,“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阿野哥哥。你忘了是谁和你从小玩到大的,你忘了是谁与你患难与共的,你忘了是谁……啊啊啊啊,不要杀我啊。”

“对不起阿蛮。”阿野高高的举起权杖,“必须有人为无辜者的死付出代价的。”

“阿野哥哥,不要啊,不要啊。”神圣光芒照耀下,一道龙腾般的金色旋风掠出,旋风将阿蛮卷在当中,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将她撕碎。

“阿野哥哥,不要啊。”阿蛮的五官在如有实体的狂风下扭曲,她很是痛苦,悲哀地苦求着怜悯。

阿野闭上眼,摇摇头道:“血债,需要血来偿还,阿蛮,别怪哥哥心狠。”

“不要啊,哥哥。不要啊。”眼见阿蛮全身沁血,悲苦求饶,一幕幕快乐的往事浮现于眼前,阿野最终不忍,放下了手臂,“算了,一切的杀戮都是由我而起,既然总要有人受到惩戒,那就我来好了。”

阿野抬起神杖,金色的龙卷风离开了阿蛮,反将他自己笼罩进去,“便让我以王室之血,接受最后的裁决吧。”

“不要。”身在高处的阿荒眼见对方要做傻事,举翼降临,然而,阿蛮也看到了破绽,趁着他降落的空隙,弹指射出一道噬脑风,这股旋风如暗器一般,射的极为突然,加之周遭狂风肆虐,难见三米外之物,等救人心切的阿荒有所察觉的时候,虫子一般的噬脑风已经钻破皮肉,进入他的脑髓了。黑龙卷瞬间消散,他紧抱头颅嚎叫。

被金色龙卷笼罩的阿野如果看到这些,怕是要对自己的妇人之仁抱憾终身了。他义无反顾的抬起了神杖,以大仁之举,祈祷神灵的宽恕,祈求对所失生灵的救赎。

然而,世上哪有救赎可言。

金色的龙卷风撕烂了他的蜓翅,切断了它的长,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阿野不支倒地,神杖失去了力量源,掉落、扎进土里,周遭化为血泊,阿荒倒在不远处痛苦的嚎叫,“啊啊啊啊,我的脑子好疼,脑袋好疼啊。”

阿野重伤之躯,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累人受祸。心中悲苦交加,仰天长啸:

“天道,天道你是在捉弄我吗。为何我蜓翼族王的至仁之举,总要连累他人一同受祸。为什么。”

“哈哈哈哈。”阿蛮张开双臂,如统领千军万马的王,阿野的仁慈给了她逆转的机会,隐藏已久的野心终于实现,“天道不垂爱仁慈,只偏袒强者。蜓翼王族辉煌的时代早已过去,你们已经不再适应现在的社会了,便带着自己最忠实的部下一起下地狱去吧。

今后,蜓翼族将只有我百花蛮一个人的声音。”

她一边咆哮,一边哭泣,向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一步步爬去,在阿野的眼皮底下,拾起神杖,伸出舌头舔净黏在上面的鲜血然后咽下,“今后,我便是王族。”

“既然神杖只承认你们王室的血脉,那么我便吞下你们的血,吃掉你们的肉,让自己成为货真价实的王族。”

对力量无比渴求的阿蛮在如此惨烈的环境下,在亲手杀死了两名至亲的时候,一直在笑着,笑有出头天。

她对力量的渴求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要成为新一任的蜓翼族王。她不要整个民族再被欺负、遭蚕食了。

阿蛮抬起了右手,神杖在她手中大方光彩:“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轰。”权杖尚未攥热,一个碗大的拳头飞至,砸中她的面门,“砰砰砰砰砰。”阿蛮一路飞跌出去,沈飞用力太猛,难以收势,也跟着摔了个狗啃泥。

不过他很快从泥堆中跳起,活动手脚关节,对着惨不忍睹的阿野咧嘴一笑:“******,敢利用老子,有你好瞧的。”

在阿野眼中,此刻的沈飞便如救世主一般降临,将已经被冲碎的一切粘合,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放声哭泣,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你跟我混吧。”沈飞拍拍他的头,笑容傻兮兮的,阿野哭着鼻子,紧紧靠在他的身上。

“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恩,跟我混,要学的第一件事呢,便叫做心黑手狠。”沈飞放开他,向前方冲刺,刚刚从泥堆中支撑起身子的阿蛮被撞飞至腾空,“老子最他妈讨厌被别人利用了。”

“最讨厌了。”

“轰轰轰。”一连串的重拳雨点般的落在阿蛮丰满的躯体上,沈飞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泄般地射出拳头。

虽然不知道之前生了什么,但从现场的惨烈不难看出,如果不全力出手的话,下一个倒下的便是自己。

第十九章 至仁至善

沈飞长久浸淫在药人的指导下,虽然心地善良难以改变,但是面对凶恶的敌人时,是绝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他很会拿捏这其中的分寸,甚至可以用游刃有余来形容。

这一点,比一味仁慈、善良心泛滥的阿野真是强上太多太多了。

重拳一次次地轰过去,沈飞的心也越来越沉,他清楚的感觉到,一层如有实质的风壁正在不断加强,如影子一般,抵挡住拳头的攻击。

后背紧贴着龟裂洞壁的阿蛮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邪意的笑:“力量,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仿佛无穷无尽。阿野哦,明明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却不善加利用,你们一族的人,真是废物。”

风壁越来越强,沈飞的拳头已经完全被架挡住了,一拳都不能打中对方。阿蛮忽的抬起头,一股狂风卷起,沈飞被推退五米,勉强保持平衡。

“给我跪下。”阿蛮旋转着攥拳,沈飞感到四面八方都有巨大的风压出现,膝盖不受控的弯曲。

“该死。”他向后跳起,阿蛮诡笑着,从龟裂墙壁内浮出,落在地面上,身后蜓翅幻动,竟和阿荒一样,可以保持足尖离地,滴尘不沾的姿态了。

“力量。越来越多的力量涌上来。人类,你再不是我的对手了。”

“人类。”沈飞讽刺,“难道你不是吗。”

阿蛮无比自信地昂起头,恣意而洒脱地张开双臂“从我开始,蜓翼族脱离人类这一悲哀地族群,成为神。风之神。”莫须有的风暴出现在洞穴内,无数自虚空中浮现出的旋风像是在迎合她的声音。

沈飞略有些吃惊,坚守斗心不变,道:“你也太自大了

“是否自大,你一会儿便会明白。”蜓翼幻动,阿蛮稳稳飞起,“沈飞你回来的正好。成为我蜓翼族复兴的祭品吧,你将被永远记载于史册上。”

“我才不要呢。”他双足力,跃起冲向阿蛮,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然而,风墙像是长了眼睛,每每出现在他的拳头与阿蛮的身体中间,无一例外。

“没有用的。”阿蛮推出神杖,四面八方的飓风蟒蛇一般扑上来,缠卷扭曲,将沈飞困住,“现在的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喂喂喂,不带这么玩的,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快放开我。”

“呵呵。”她带着沈飞,继续向上飘掠,越飞越高,及至洞顶仍不满足,居然以旋风将洞穴破开,形成一个大洞,更多的风涌进来,“神啊,赐予我力量。我将成为你在世间的代言人。”

狂风肆虐,虽未如阿野手握权杖时,召唤出的金色旋风图腾,但数量之多,覆盖范围之广,都属闻所未闻,闻声赶来的妖怪们都被吓怕了,哆哆嗦嗦地又退了出去。

沈飞也看出来了,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打败阿蛮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出奇制胜,想办法,毁灭神杖,或者让神杖和阿蛮分离,她的力量完全来自于神杖,只有让她们分开,才有胜算。

好在自己童子金身,钢筋铁骨,低级的旋风冲撞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痒,有的是等待的时间。

阿野身在血泊中,仰望遥不可及的两人,心中悔恨交加,他又一次的审视自己,现阿蛮说的真没有错,自己真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什么至仁、至善,什么兼爱天下都是狗屁,看看现在,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一切的一切。

恍恍然,阿野居然生出或许阿蛮当这个蜓翼族王更加合适的悲哀观念,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以救世主身份出现的沈飞如果知道他又在自暴自弃的话,怕是要吐血了。

沈飞一边假装困兽犹斗,一边为反攻积攒力量。如果说,现在困住他飓风的能量是十的话,那么他对能量的积攒便是十二,只要看到机会,便可一举突破出去。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阿蛮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她仿照阿野的样子,召唤了一只尘土颜色的四不像怪兽,对着沈飞一通乱咬。

后者在童子金身上覆盖了足够量的仙力,防御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这四不像的怪兽完全奈何不得他。

阿蛮有些怒了,紧握权杖召唤更多的飓风,沈飞仍然坚守,他知道时机还未成熟。

大量的飓风汇聚、凝结出一只手的样子,卡住沈飞的脑袋准备把这颗头拔下来。后者咬牙坚忍,虽然确实有些痛了,但毕竟还能承受。

自诩为神的阿蛮见这招仍未奏效,不免怒火中烧,毕竟此为成神之后第一战,遭受如此多的挫折,也真够难堪的。

披在背后的长逆冲向天,她手握权杖,围绕着眼睛的血管爆红,里面的血液像是随时会冲出来,“神风,降下最强大的神风吧。”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室血脉,所能召唤的力量有限,沈飞眼见苍穹裂开了一个口子,一股巨大的风流倾泻而下,知道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体内仙力一鼓,四肢齐动,无匹的蛮力加上至净的仙力加上强悍的肉身,三者叠加为不可思议的武器,束缚了手脚的风流都被撕扯开了,沈飞冲过去,抱紧了阿蛮的腰肢,向地面坠落。

“快松手。放开我,快松手。”阿蛮恐惧地挣扎,她实未想到沈飞还留了后手。近在咫尺之下,对这个男人的恐惧感急攀升,手脚并用,只盼着早些脱离对方。

然而,沈飞的臂膀就如金箍一样,哪里是一个女子挣脱地开的。他眼见阿蛮紧紧攥着神杖,死不松手,便干脆摁着她,向地面上砸。两人都是头朝下,沈飞将所有的重量用在她的身上进一步增加了坠落的度,“轰。”地一声,地面开了一个大洞,烟尘漫天飞舞。

阿野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生的一切。

沈飞一边咳嗽着,一边艰难地爬出废墟,他的额头破了一个小洞,血从里面渗出来,进入眼睛里。

他急着离开废墟,是因为知道阿蛮并没有死,在最后的那一刻,空间中零星的风汇聚过来,自动护主,将坠落的势头缓了一缓,就是这一缓的功夫,给了阿蛮求生的机会。

沈飞手里握着权杖,这东西像块烫手的山芋,一直在努力挣脱着,他心里清楚,必须尽快把神杖交还给阿野,只有交到他手里,才算是安全。

他的身后一片漆黑,烟尘遮掩了一切,蓦然间,两点光芒照射出,那是阿蛮疯狂的目光。

与此同时,倒地已久的阿荒忽然站起,蜓翅幻动,双眼充血,径直向着沈飞而来,阿野看到了,心急如焚地提醒道:“阿荒被控制了。小心。”

想起阿腥狂暴的模样,沈飞生出警觉,连滚带爬地离开废墟,向着阿野所在的方向猛冲。

阿荒对风的控制力,不知道高出阿蛮多少倍,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沈飞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黑龙卷射出,看似细小,实则力量高度凝聚,破坏力很强,沈飞不敢硬碰,闪身躲过继续前冲,阿荒怎容他离开,脚下暴起大规模的黑龙卷,一瞬之间,便将沈飞甩飞出去。他身处黑龙卷形成的通道中,跟着窜上天空,抓住沈飞的脚踝向下一抡,后者便如断线的纸鸢,砸向地面了。

当然,沈飞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快要撞中地面时,他以腰为支点,脚踩虚空,完成转身,双足扎入地下。

黑龙卷迎面扑来,沈飞无奈,撇开碍事的神杖,张开双臂,硬接这一击。

神杖被抛飞到高处,阿野和阿蛮都看到了,两人都受了重伤,两人的心态很不相同。

阿蛮率先动了,神杖离她较近,也是她先动的,她求胜的愿望如此强烈,像是已经融入骨髓。

阿野晚她一步,他几度下定决心,又几度背离,此刻支撑他动起来的,是对同伴救赎的渴望,是对几次三番出手相救的沈飞的负责,他仍不确定自己的路在哪里,他只是想成为沈飞那样的人,他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了。

两人都身受重伤,两人几乎同时移动起来,神杖离阿蛮稍近,她第一个握住了,正想宣示胜利,便被迎面而来的黑影扑倒下去,失去了蜓翼的阿野与她滚在了一起,陷入肉搏之中。

这真是一番不可思议的光景啊,灵动、飘逸,自诩高贵的蜓翼族人放弃了天空中翱翔的自由,转而在地面上展开肉搏,为了各自的执着,为了心中的理念,而挥拳相向。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但也间接证明了,一直飘飘在上的蜓翼族终于开始接地气了。

另一边,沈飞以血肉之躯,硬接阿荒全力施为的黑龙卷,气吞山河再度挥了作用,他被风推着向后移动,双臂承载着海纳百川的气量。风刃再利,也脱不开他两臂的范围。

风失去了旋转,便失去了最有破坏力的武器,逐渐静止了,沈飞用肚子顶开阿荒,飞起一脚,踢在对方的下巴颏上。

“呼。”的一下子,阿荒喷血,但并不觉得疼,继续攻击,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他,进攻毫无章法,但极端疯狂,黑龙卷精细地覆盖住拳脚,随着每一次攻击而轰出。沈飞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的擦伤越来越多。值此之际,他只能分神喊道:“阿野,快来帮我,顶不住了。”

后者的耳朵动了动,目光少有地坚定起来,他一举坐起,用体重压倒阿蛮,挥起拳头一阵乱捶。

男女肉搏,男人毕竟力强、体高,易占上风,抛弃了高贵和坚持的阿野再不怜香惜玉,毫不留情地挥起重拳猛砸在阿蛮的脸上。

后者一边架挡,一边努力射出钻脑风,可惜始终未能如愿,随着一记从手臂缝里钻出的直拳,阿蛮的整张脸都扁了下去,终于松开了握紧权杖的手,阿野一把夺过,高高举起,呐喊道:“风来。”

金色的光芒液体一般自权杖中流出,进入他的右手,巨大的风旋覆盖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一路猛攻的阿荒被风压逼住,动弹不得,沈飞也感觉周遭风压凌厉,特别的难受。

阿蛮欲再起身,被阿野看到,挥杖打碎了头颅。

这场生在寥寥数人之间的小规模政变,终于宣告结束,一切静止下来,藤杖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入阿野体内,后者翅膀上已经消退的紫纹重新出现,并且覆盖整个蜓翼。

阿野半蹲着,无数远古之魂围绕着他耳边低语,既像在讲述自己当年的往事,又像在传授蜓翼族失传已久的术法。

当光芒散尽,整根藤杖恢复原样,而阿野背后的蜓翼复原如初,并且,进化为最为高贵、深沉的紫色王翼。

“总算结束了。”沈飞叹息着躺倒下来,以缓解身上的伤痛。

阿野和阿荒的动作与他如出一辙,明明恢复了神智,可都倒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妖怪们围拢上来,有的手里拿着水,有的端着食物,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总之,风暴总算平息,虽然这里的一切已经面无全非,但恶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

第二十章 男人间的承诺

篝火、跳舞的妖怪,英俊的少年。

这是沈飞第一次感受避难所间晚夜的美好,前一天,因为阿腥的捣乱,他没能体验到夜晚的真实。

身边的一切都很友好、包括大起大落的阿野,和变得呆呆傻傻的阿荒。

两天里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阿野洗尽铅华,重新审视自己、以及父辈的传承,开始认真思考蜓翼族未来的路在何方,思考自己的路在何方。

他已经做出决定,要成为沈飞那样肩膀宽广有力到足以承担一切的男人,但仍不清楚,该如何变成那样;毫无疑问,本性里的软弱是传承自祖辈的硬伤,无数次的妇人之仁、临场变卦印证了这一点。

他决心磨练自己,用最坚硬的沙磨砺肉体,用最干涩的水洗涤内心。他已经很强大了,软弱的内心无法支撑起如此强大的力量。

夜深的时候,他向沈飞告了别,他决心离开阿訇体内的世界,他要成为苦行者,直到打磨出坚强的内心为止。

在此之前,他将王者权杖交给了沈飞,希望他代为保管。并承诺,当沈飞需要自己的时候,只要对着权杖喊出自己的名字,哪怕身在万里之外,神圣的飓风也会将自己带到沈飞的面前。

沈飞本来不想接受的,但阿野一再要求,也不好拒绝,便将王者权杖投入到气吞山河卷里。

权杖一进去,立时在只有一山、一水的神卷里,开拓出了一片由飓风统领的地带,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

阿荒彻底废了,呆傻的脑袋已经分辨不出任何人和事物了,阿野决定将他留在避难所里,因为此处的和谐与无争,可以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

喝着妖怪们自制的酵物,吃着阿訇留下的残羹剩饭,沈飞第一次生出家的感觉,坚强如他,也忍不住开心地哭了起来。

歌声、舞声、欢笑声,疯狂的一夜终于落幕,在黎明来到之时,阿野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不想经历分别时的痛苦。

这是他迈向人生的第一步,坚定无比。

沈飞同样准备未经告别直接离开,他怕自己沉迷在这种家人环抱的温暖里,再也无法抽身了。

所以不一言的,顺着光明甬道,踏上了归程。

这是一条至简的道路,沿途没有任何东西阻拦,当到达水流的冲起点时,他一举钻入紧邻的山洞里。

洞穴很黑,也很冷,隐约的,还闪耀着微弱的光。

沈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高采烈地冲过去,抱住了那团光芒,经历了这一切,他对友情的渴求已经攀升至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而,那寒冷的光芒却没有那么容易亲近,不用任何动作,冷宫月也能够将他阻隔在外。

沈飞虽略感扫兴,但心中依旧兴奋,隐约间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冷宫月,你怎么没走。”

“没把握好水柱冲起的时机而已,你可不要误会了。”冷宫月冷冰冰地说着。

沈飞欣喜若狂,他知道,对方根本是在撒谎,以冷宫月对仙力的熟练掌控,怎么可能会把握不住水流冲起的时机呢。她不出去,肯定是在等自己。

冷宫月苦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沈飞则笑的很傻、很开心。水柱冲起,两人一道离开了此地。

离去的时候,两人见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画面,大概可以理解为剑中的世界吧。

这是阿訇体内的世界,一片周岛林立,蔚蓝深邃的海洋,这个世界显然不欢迎他们,以灵力为源推着他们离开

顺着长虹飞出,两人终于踩在了真实的土地上,深邃、厚博的光芒从护卫在寒床左侧的宝剑中散出来,和冷宫月预想的一样,两人是被一只道剑中封印的海洋巨兽吞噬掉了。

寒床很高、很宽,四方形像口棺材,沈飞探头过去,看到一名黑、素衣的女子安详地阖着眼,她的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睡态平稳,嘴角依稀噙着一丝笑。

“是谁大费周章地在这里藏下了这么一个死人。”

“死人?”沈飞下意识地松开了扒在寒床上的手,“她是个死人?你吓唬我。”

“取方栦山顶峰千年不化之雪,炼制为床,无非是为了保持肉身不腐。这床上的女人,想必于那名偷袭咱们的人,有着非凡的意义。”冷宫月淡淡地环视四周,现两人正身处仙人洞府当中,白壁石墙,毫无装饰。洞顶上雕刻着雌雄二凤双宿双飞,互相恩爱的美景图,极度写意,看起来像是用剑生生刻上去的,沉思片刻,冷宫月道:“你掰开她的嘴看看,里面一定有一颗安魂珠在的。”

“我可不敢。”沈飞连连摆手。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这女子美丽、高洁,虽然“睡着了”,但一股高贵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只是言语稍加不敬,心里都觉得很别扭,似乎是亵渎了对方。

“没用。”冷宫月哼了一声,自己动起手来,撬开女子的嘴巴后,果然如预料的那般,有一颗浑浊的珠子在。“偷袭咱们的若是山上之人,想必蜀山上的许多长辈都会认识这名女子,咱们等下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认清道路,好再领人回来。”

“随你。”沈飞一直觉得对寒床上的女子失敬不太好,躲得远远的。

冷宫月剜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

“咱们怎么出去啊。”沈飞有意缓和气氛。

“看这屋子的结构,像极了仙人修炼的洞府,我想肯定有机关在的。”

“那咱们找找?”

“不急。既然这名女子对偷袭者意义非凡,想必他时不时的要回来看看,我倒觉得,咱们如果埋伏在此处的话,说不定能瞧到他的真面目。”

“那人无声无息地潜伏在身侧,咱俩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道比咱们强了多少倍了。恐怕到时候,就算能看见他的脸,小命也快没了。”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我觉得还是先跑路吧。”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冷宫月吩咐:“摸着墙壁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知道了。”

洞府不大,一张寒床,一柄宝剑,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两人寻找的余地有限,可惜机扣藏匿在未可知的地方,始终难以找到。不甘心的冷宫月认为是沈飞没有找仔细,又自己动手,认认真真,一寸一寸地将整个洞府翻了个遍,可惜仍然没有任何现,无奈只能放弃。

正在心灰意冷之时,洞府黑暗处却生出异响,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夹杂的恐惧,匆忙找地方隐藏,洞穴狭窄,无处安身,他们只能紧贴寒床蹲下,借着阴影隐藏身形。

然而黑暗中,呼吸声特别明显,冷宫月心知难逃被现的命运,干脆一抬剑柄,说道:“这样肯定会被现的,别藏了。”

“那要怎样,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沈飞问道。

“干脆杀他个措手不及。你怕死吗。”

“怕。但被抓住肯定是死。”

“那你等下为我做掩护。”

“好。”

一只大拳头,一只小拳头,在空中相撞,“必须成功。”

……

第二十一章 活下来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黑幕下,齿轮咬合的摩擦声,生硬且恐怖。

黑衣人每天至少要听两遍这样的声音,早已习惯了。他双手交叉背在身后,两腿叉开,目光有力,一点也不像鬼鬼祟祟的夜行客。

和山石浑然一色的洞门缓缓升起,冷风吹了出来,他感到很满足,因为只要冷风还在,寒床便无恙,寒床无恙,那人的肉身便安好。

黑衣人有些兴奋、又有些悲苦,迫不及待的俯身钻入洞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完全卸去防备与伪装。

然而今日却有所不同,在他俯身的同时,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跃出,迎面撞来。

黑衣人心中一凜,下意识反手抽剑,之所以反手抽剑,是因为这个角度下,如此出剑的度更快。

不过冲过来的人似乎已经料定了他动作的走势,一举冲入怀中,抱住他的腰干,同时猛推他握剑的手。这人力量奇大,以黑衣人的神通一时竟也挣脱不得。而与此同时,一道冷冽的杀气,从后方窜起,直奔脖颈而来。

近乎完美的袭杀。几乎毫不犹豫的,黑衣人顺势后仰,右膝上扬,顶在偷袭者的下档上,强迫他松手,自己则借势向后飘掠,雾一般的消失在了晚夜寒风中。

冷宫月的杀招紧随而来,仅仅留下了一片衣服的角料。

“缩地成寸。这人确实是蜀山中人,而且修为极高。”冷宫月看着空白的剑锋,既遗憾又震惊,本以为多少能见点血呢。

两日之前,她曾见掌教施展缩地成寸的术法,当时掌教一步十里,境界远师尊。今日,此人情急之下,一步遁走,对缩地成寸的掌握程度只怕不在掌门之下,这样可怕的人,蜀山上屈指可数。

冷宫月内心升起强烈的警觉,预感此人将要杀人灭口了。一言不地拉住沈飞的右手,登上雪尘剑,“起。”雪尘剑载着两人飞起。

洞穴外白雪皑皑,冷风刺骨,荒凉无人,显然是高山的顶峰。冷宫月更感危险,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以激更多的仙力,“快走,雪尘。”

爆的仙力尚未生作用,那刺眼的一步便出现了。

这一步直接踩在了身前,踩在雪尘剑锋上,只一踩,便止住了雪尘剑的所有去势。冷宫月感到不可思议,毫不犹豫地劈出一掌,被黑衣人以脚勾住,反踹回来。

“噗。”看似轻轻地一踹,力度却极大,冷宫月吐血向后仰,被身后的沈飞撑住,尚未调整好姿势,第二脚便又到了。

黑衣人不一言,只是出招,招招夺命,沈飞眼见危险,自己身在雪尘剑上又不好移动,干脆一狠心,拉住冷宫月向后躺,摔落到下方的雪地上。

他将冷宫月紧紧抱住,用自己的身体着地,落地时,顿感头昏脑痛。

冷宫月望过来的目光产生了一丝异样,似乎风化已久的冰川融化了一角。

沈飞却没注意到这些,他刚刚抬起头,那诡异的一步又出现了,黑衣人飞起一腿,踢他的面门,沈飞急中生智,居然张嘴咬住了黑衣人的脚趾。

“恩……”

后者实未料到他有这样的应变手段,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沈飞再咬,但脚趾已经被更多的仙气覆盖住了,黑衣人抽回踢出的右腿,向后一挪步,不见踪影了。

周遭一片风雪,沈飞用肩膀掩护宫月,密切地关注身边可疑的动静。

冷宫月一边缩在他身后,一边催动雪尘悬在头顶正上方,以做应变。

毫无疑问,黑衣人的境界高出他们太多了,是因为担心暴露了身份,才不动用真正的力量,始终想以巧取胜,这也留给了他们逃生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两人都聪明非凡,怎会不知道此点道理。

连番经历,让他们互相之间有了更多的了解,肝胆相照的默契逐渐形成。这是只属于两人的对敌之策。

山间忽的起风,鹅毛般的雪花从苍穹降下,似乎是苍天要为这场死战,添加一抹悲情的色彩。

“呼。”那一步凭空出现,截断风雪。

冷宫月未现之时,沈飞已经转身,用双手推开了鞭子一般的腿击。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诧,踹出的脚落地后,成为支点,另外一腿就势踢出。

沈飞身躯一震,弹开冷宫月,自己架高双臂,硬接这一击。

“呼。”雪地长震,沈飞双脚擦着地面,横移出去。

黑衣人舍了施袭冷宫月的绝佳机会,追上去,扫出一腿。沈飞两条手臂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打颤,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黑衣人之前的那一腿,到底承载着多么巨大的能量。

深深意识到实力的差距,他不敢再硬接了,故技重施,身子一仰躲开了扫腿。然而,黑衣人怎容他如此,以不可思议的腰力在扫势不变的情形下,下压右腿,一脚摁在沈飞的胸口上。

“砰。”后者摔入雪里,鲜血润了一片。

黑衣人不依不饶,高高抬起右腿,向下猛砸,这一踩若做实,沈飞的童子金身怕就报废了,幸好雪尘剑及时从空中刺下,漫天风雪之中,它如鱼得水,威力倍增。

黑衣人也不敢大意,只能放弃腿击,矮身避过,沈飞趁机滚出雪堆。黑衣人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又消失了。

雪尘剑出鞘,冷宫月双手握剑,奔过来,与沈飞背靠背站立着。

她问:“你怎么察觉到黑衣人行踪的。”

“直觉。”沈飞答。

“又是直觉?”冷宫月将信将疑。

沈飞闷闷地道:“还有保护你的欲望。”

“保护……我?”

“嗖嗖嗖。”连环腿窜出风雪,沈飞居然又反应过来,拉着冷宫月滚入雪中。

如果说,第一次是幸运,那么第二次就绝对是实力了,黑衣人没有追击上去,架起右腿,淡定自若地摆了个金鸡独立式,“年轻人,你怎么察觉到的,缩地成寸是最高深的仙人遁法,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人,按理说永远也觉察不到它的痕迹,怎么你能几次三番躲过去的。”

黑衣人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像是大海拍击在黑礁上。

“你到底是谁。”沈飞反问。

“如果我表露了身份,你觉得仅剩的那一丝丝求生的希望还会存在吗。”

“呵呵,说的也是。”

“年轻人,本来我已经铁了心要诛除你的。不过看你刚才的表现,想到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被我扼杀在萌芽之中,确也不忍。这样吧,我便给你和她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咱俩单打独斗,如果你能连接我三招,我就送一条生路给你们。”

“单打独斗。”冷宫月拽了拽沈飞的衣角,目光坚定地摇摇头。

黑衣人自然看到了,嘶哑地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个机会能否抓住,是否愿意抓住,要看你们自己了,哈哈哈,我不会强求的哦。”

沈飞知道冷宫月要表达的意思,内心很纠结,努力地权衡利弊。

一方面,两人窥伺到了黑衣人的秘密,他早已升起的杀心肯定越坚定了,此刻承诺要和自己单打独斗,很可能是在故意抛出一个鱼饵,目的是要分而击之,予己以重创。

另一方面,黑衣人功法高出他们太多太多了,自己的和冷宫月侥幸存活至今,完全是因为黑衣人始终只以缩地成寸为引展开奇袭肉搏这一种战术,一旦他亮出仙剑,两人怕是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应不应该相信他呢。自己单打独斗能接下他三招吗。

黑夜人眼睛弯弯地,抬起右手伸出五根手指:“再给你五秒时间,再不出声,我就要动手了哦。记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哈哈。”

因为这个小小的提议,奇迹似的应变所换来的主动权,再度回到黑衣人手中,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五。”黑衣人分开五根手指。

“四。”黑衣人收起一根手指。

“三。”黑衣人收起两根手指。

“二。”黑衣人收起三根手指。

“二。你真的准备放弃这个机会吗。”黑衣人继续施加压力。”

“一。”黑衣人收起四根手指。沈飞看着那风雪中逐渐紧握的手掌,看着冷宫月坚定的眼神和紧拽着自己的双手,内心的天平有了倾斜。

“那好……”

“我同意。”沈飞推开冷宫月抓住自己衣服的双手,“我同意。但有个要求。”

“你没有资格提要求的。”黑衣人眼睛弯弯地,像是在笑。

沈飞道:“加一条规则。单打独斗,我接你三招,放我俩一条生路,接两招,给她一条生路。”

她,自然指的便是冷宫月。黑衣人的眼睛更加弯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而冷宫月则走上前,抬高剑柄,之前祈求的神色一扫而光,变作冷冽,她难道一点都没被沈飞无私的行为感动到?

“不必,我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谁也做不了主。”

沈飞不看她,对着黑衣人喊话道:“怎样,答不答应。”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如果你以为苦情牌对我有效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个人的心坚硬得跟石头一样。”风雪中,黑衣人嘲笑。

沈飞摇摇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俩便与你力拼。想必能逼出你的仙剑吧,在蜀山上隐忍多年,你甘愿就这么暴露了身份吗。”

“你在威胁我?”

“我在谈判。”

“好,我答应你,能接我两招我保小姑娘不死,接我三招,我保你二人不死。”

“一言为定。”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命自己做主,你无权擅作……”一记手刀,冷宫月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她最后的目光诧异且愤怒,醒来之时,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沈飞未等她落地,当先抱住了,走回洞口,轻轻地放在大雪不能覆盖之处,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走回原地。

黑衣人看着他,便像在看什么新鲜事,道:“独担一切?你要做英雄,可惜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沈飞道:“我要她活着,仅此而已。”

黑衣人仔细打量他,从那迎风伫立的身躯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难免动容道:“你上蜀山不过数月,和她见面不过三次,居然甘愿牺牲生命?你是在开玩笑吗。”

沈飞又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哂笑道:“你果然是蜀山上仙。”

“呵呵,说漏嘴了,这下你更难以活命了。”黑衣人道。

“只要你守约便好。”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救她。”

“你真的想知道?”

“你死了,这将成为一个谜。说出来吧,我想知道。”

“很简单,因为当整个蜀山都将我和邵白羽抛弃了的时候,只有冷宫月,只有冷宫月一个人,愿意伸出她的手,给予我们这些辛苦求道的平凡人以尊严。”

“尊严。”黑衣人很是动容,“我还以为你看中她漂亮呢。”

“呵呵,她是很漂亮,可惜不是我的菜。”

“哈哈哈,沈飞。很好沈飞。如果早知道你这样特别,我或许也不会下杀手了,可惜一切已经晚了,你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必须死去。”

“呼呼呼呼呼。”黑衣人向前迈步,像踩着鼓点,每迈出一步,便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雪地上留不下他的足迹,因为轻鸿若羽。

这功法,绝对已在顶尖高手之列。

沈飞今日若能活下来,将成一段佳话。

前提是,活下来。

第二十二章 食言

山间的风雪更大了,像是老天也在帮着黑衣人隐藏行迹。沈飞虎目电转,随着黑衣人的移动而跟着换成不同的姿势,他没有学习过任何的拳法,身法,对敌之时,倚靠的只有艰难环境下求生所锻炼出的本能。

黑衣人行走在风雪中,似乎那博大精深的仙界道法,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雪片。黑衣人一直在观察沈飞,他很不理解,对方是怎么猜透自己行踪的,所谓的直觉,是实力的象征,没有实力的人是不会有直觉的,他一定是现了什么,所以才能判定出位置来。

“是什么呢。”黑衣人出步的度越来越快,沈飞的眼睛、甚至身体,居然都能跟上他,以不可思议的度调整位置、姿态,始终面对着他,无论他出现在任何的角落。

“怎么可能。”黑衣人忽然遁走,出现在远山上,俯瞰一切,沈飞像惊弓之鸟,四下寻找他,连续变换身形。

他终于看出了些门道,自语道:“难道是我出现之时,风雪走向些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也太邪门了吧,如果连这也能有所察觉的话,那证明他不仅有着察知断微的明断力,更拥有远远出正常人的反应度。”

黑衣人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抛了过去,他看到在石子接近的时候,沈飞的耳朵动了动,回身一掌,将之击落。

“果然是这样。”黑衣人寻思着,“如果沈飞能辨别风声的话,那还真不好办了……不对,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有人做得到,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我得再试试。”

黑衣人又依葫芦画瓢,试了很多次,现从顺风位置飞过去的石头,大概飞到十五米的时候,就会被沈飞现,而从逆风位置飞过去的石头,在十米的距离上,沈飞才能现。

漫天风雪之中,声音的传播极为有限,他思忖着:“之前两次,自己都是顺风出现,因为这样度更快。但沈飞也恰恰利用了这一点,当自己出现的时候,风流在一瞬间被挡住,他也就顺势察觉到了危险。一定是这样的,不可能有人能够细知风声。”

黑衣人迈出山崖,消失在风雪中,他看见沈飞背风站立,也就是说,如果自己从正面杀出,他可以很快的反应过来,如果自己从背后杀出,风流在一瞬间被挡住了,他也能很快的反应过来。

“没想到,这小子看似粗犷,其实很有心机。既然这样,呵呵……”

一步踏出,黑衣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沈飞头顶正上方一米高的地方,一脚向着他天灵盖踩去。

沈飞直到脚踩在头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明显太晚了一些,这一脚正踏在他的天灵盖上,头骨欲裂,沈飞面朝下撞地,雪吞入嘴里,和泉涌喷出的血混在一起,他痛苦地咳嗽,勉强支撑起身体,四处寻找黑衣人的踪影。

那高高在上的人,便在不远处,金鸡独立。

沈飞吐出嘴里的雪(血)块,看着他道:“第一招,我收下了。”

黑衣人站在风雪中,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沈飞,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反悔呢,万一这一切都是我编造的骗局,目的是要重创你怎么办。你就这样轻易的替冷宫月,这个无辜人决定生死了吗。”

沈飞摇摇晃晃的,一边努力调整状态,一边尽力复合伤势,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沈飞,是打不死的男人。

“在山下的时候,我曾与仙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三个不入流的仙人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与炎天倾为敌,这让我看到了仙人们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上蜀山,一来是因为邵白羽,二来,也确实对这群高高在上的人类感到好奇,我很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所以呢。”

“所以,你既是仙人,不,应该说是仙上之仙。我相信是绝不会失言的。”

“沈飞你知道,其实我提出这个建议,实在是束手无策之举,因为你俩人的组合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压力,长久下去,很可能被逼的动用仙剑,而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分而击之的建议。我的目的,是让你俩无法联手。”

“我当然知道,但我对自己的提议更有信心。”

“自己的提议?”

“只要你以现在的状态进攻,我便有信心接你两掌。”

“两掌?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牺牲了。”

“是这样的,我的极限便是两掌,这两掌,绝对可以接下。”

“狂妄自大,你太小瞧我了。”黑衣人向前一步,消失在视线里,“去死吧,小子。”

沈飞恢复到背对风的位置上,轻轻地阖上了眼睛,若黑衣人出现在身后,风流被阻,他能立刻感知到,若出现在身前,他也能察觉,不能防御的地方是头顶和两侧,两侧相对好点,主要是头顶,沈飞清楚,自己还必须防御住头顶的空隙,所以他闭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身边的每一个变化。

大道无情,人有情。沈飞有情。沈飞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沈飞要保护的人,便一定会分毫不损。

这关乎生死的第二击一定要守住,自己不死,便是守住。

黑衣人不会让自己得逞的,所以他攻击的一定是要害。自己这副身躯,要害只有四处,第一,天灵盖;第二,脖子;第三,胸腔;第四,****。

仙人不会攻击****,排除了。天灵盖之前攻击过,这是最难防守的位置,需要多加注意。脖子和胸腔都在自己感知的范围内,也可以守住。

这样一看,似乎只有天灵盖是最不安全的。

必须要守住它。

风雪如织,自己刚刚吐出的脓血很快便被风雪覆盖住了,留下了天上地下苍茫一片的空白。

血和雪同音,血融着雪。

蓦然间,黑衣人出现了,这次他迎面而来,度极快,冲出的手刀直奔自己胸口。

沈飞双臂交叉,叠加在胸口前,对方以手代剑,居然连破双臂,进而插入胸腔中,叠加的两臂如糖葫芦一般被穿透了,黑衣人进、沈飞退,两人拼的是时间,若沈飞早退开一步,伸来的魔爪无法抓住心脏,他便有存活的希望;若晚退一步,伸来的魔爪抓住了心脏,年轻的生命便告终结。

一进、一退。

沈飞全力张开双臂,忍着骨头、肌肉破口放大的痛楚,也要阻止黑衣人抓住心脏。

童子金身在此时此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肌肉从破口产生的时候,便开始愈合,变相地抓牢了侵入物。

“我一定要活着。”沈飞仰天长啸。两脚猛蹬黑衣人的肚子,弹开了身子。

活着。总算活了下来。

黑衣人看着已经被血浸透了的右臂,摇了摇头,“果然,两招杀死童子金身的持有者,难度确实很大,三招才是合理的。”看着血液在雪中冻结,他望向沈飞,道:“我去把那个姑娘喊起来,让她离开?”

“不必,三招过后,不管是死是活,你自己走就是了。”沈飞自然知道,若此刻叫醒冷宫月,她决计不会走的。

“是死是活?呵呵。”黑衣甩甩手臂,将已经冻成冰块的血甩碎,“你以为自己活得了吗。”

沈飞笑,直到此时此刻,他还笑的出来:“这个赌局的好处在于,三招过后,我必须死。而有了童子金身的保护,你想要杀死我必须攻击要害。我是医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要害在哪里,所以,只要防御住那几个点,便足够了。”

“你很有信心嘛。”

“如果自己都失去了信心,那更是死路一条。”

“很好,接第三招吧。”

黑衣人似乎认准了沈飞重伤的劣势,迎面冲来,后者勉强抬起快要断了的双臂,黑衣人冲过来,度极快,就像快穿过雪地的一道残影;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画家以肉眼难辨的度留下了纵贯整张纸面的一次挥毫。

沈飞只能抬起双臂硬挡,他跑不掉的,因为快不过对方。

黑衣人却在冲破身前一尺的时候消失掉了,再出现的时候,转到了头顶。

这绝对是将道家术法缩地成寸运用到极致了。

却正中下怀,沈飞的身上涌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气,快向右侧滚倒,躲开了劈头降下的一击。

“轰。”风雪散尽。烟尘落处,黑衣人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以他站立之处为中心,五米之地向下足足凹陷了两尺,那一击力道之大,可见一般。

沈飞倒在不远处,大口呼吸,“三招,三招已过,你该履行承诺了。”

“是我画蛇添足了。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避开的,是临死前的孤注一掷?还是察觉到了我的行踪。”黑衣人纠结着问道。

沈飞道:“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从风向上,判定你位置的。”

“难道不是吗?”

“蜀山字诀你应该很清楚。”

“自然。”

“字诀,是教你将仙气由体内引导至体外的方法,他有两个应用,第一个,是将大量的气释放出。第二,是将气维持在体表,攻击的时候成为利刃,防御的时候,化为盾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被巨兽吞噬的时候,冷宫月的防护罩给了我很大的启。当大量的气凝结在体外的时候,便可以成为防护罩。”

“别吞吞吐吐的。”

“毫无疑问,你的缩地成寸可以横跨空间的限制,所以,防护罩阻拦不了你的突入,退而求其次,我联想到,如果将大量的气释放出来,然后柔和的控制,会有什么效果呢。”沈飞笑,笑的时候牵动伤口,不禁咧嘴,“效果很奇特,这些释放出的气,非常柔和,就像章鱼的触手,帮我感知周围的一切。所以,只要你突进三尺之内,我便知晓。”

“什么。”黑衣人尖啸,心中之震惊难以用语言道明。

这种将气释放于体外,进行感知的方法,可以说,只有长期浸淫仙术的人,才能慢慢体会到。冷宫月自诩天才,又浸淫仙道多年,才悟出了防护结界的用法,沈飞从悟道到现在短短几天时间,居然已经悟到这一层了,简直不可思议。

那一日,结丹的度已经远远出常人;体境通透,仙力自动聚拢更是闻所未闻。今日一战,居然悟透以气辨物的道理了,这简直是在逆天啊。

黑衣人如遭五雷轰顶,身体颤抖,难以止住。

“这么说,之前你都是在演戏喽。”

“硬碰硬,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想要三招活命,就必须让你误以为缩地成寸对我有效。所以,在你扔石头的时候,我故意做出听风的样子放出第一个饵,你自以为聪明,没有上当,咬中我紧接着抛出的第二个饵。误以为我是以风的流向判定方位的。

这点,当你从高处施袭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所以,才硬受了那一下。”

“你真能忍啊。”

“没办法,想要活命,就必须让你不动用全力。”沈飞身上的伤口在童子金身的变态治疗下,以肉眼可见的度愈合,“第二击,你笃定了必杀的决心,从正面直接突入。我提前感知到了,但如果躲开的话,第三击你定会使用全力,所以,只能硬接,幸好童子金身给力,保住一命。第三击,最关键的一击,实际上我已经稳操胜券,不管你如何变换位置,如何突袭,攻击哪里,我都能躲开。不好意思,赌局是我赢了,我们俩可以走了吧。”

黑衣人目光幽幽地,他看着沈飞艰难地起身,一步一跛地挪动到洞府中,看着他艰难地抱起冷宫月,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吐出了一句将一切重新打回冰点的话:“对不起,沈飞,我失言了。冷宫月可以走,你不行,你必须死在这场雪里。”

……

第二十三章 冰棺中的女人

“身为仙人,却要失言?”沈飞面色顿时变了。

“对不起沈飞,你必须死。”黑衣人叹息。

“呵呵,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总之你必须死。”

“好吧,不愧是堕落的仙人,说话可以当成放屁的。”

“对不起了。我会抹去冷宫月在南山之上的所有记忆,然后安然无恙地送她离开。”

“这是你应该做的。”

“对不起了,沈飞,是我食言了,我必须食言。”

“给我点时间。”

“有用吗,就算你的童子金身能够帮着受伤的躯体复原,也决逃不过这一劫的。”

“你到底是谁。”

“取你命的人。”

“咱俩有仇吗。”

“算是吧。”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不过我真的想不明白,一个刚登上蜀山的小童,会和什么人结仇。”

“很多事情,你不必懂。”

“不懂我也就不问了,删去冷宫月的记忆,放她走吧。”沈飞抱着冷宫月,抬起双臂,黑衣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向前点出,玄妙的光芒化为通道连接在他和冷宫月之间,后者飘离沈飞怀抱,飞在空中,缓慢向着黑衣人靠近。

沈飞一屁股坐下,深深呼吸。

南山晚月下,他和冷宫月相逢于药池外,虽充满尴尬和误解,却也让两人互相之间有了更加透彻的了解。之后历经丛林狼灾、深海巨兽之祸、蜓翼族内乱,每每险象环生,仍不离不弃,两人的感情逐步加深。

到遇见黑衣人时,他相信冷宫月和自己一样,都已将对方视作了患难与共的同伴。

这段回忆若在日后想起,当是回味无穷的。

“呵呵冷宫月。被删去记忆以后,你可还会记得,南山之上曾有一名少年,陪你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两日两夜。”

冷宫月的脑海里,回忆流图以彩虹的方式显露出,黑衣人手指化剑,一剑剑地将这些流图斩碎。

今晚过后,或许再无人知晓沈飞的存在。也无人愿意理会,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吧。

我沈飞,被人间抛弃的男人,刚刚获得了些许生活的希望,便又这样轻易的要被杀死了吗。

贼老天,你到底要怎样。你是铁了心要看我的笑话了是吧。你是在侮辱我是吧。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便要反了你。老子要逆天。

老。子。我。要。逆。天。

轰隆隆。滚滚惊雷降下,似是在警告沈飞心中的胡思乱想,然而他不怕,对于将死之人而言,这点警告又算得了什么。

山顶的雪更大了,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界。

终于,南山以后,所有的画面都被斩断,冷宫月已经失去了有关沈飞的所有记忆,黑衣人召唤出守护冰棺的宝剑,以无边神念,送她离开。

终于,整个山顶,便剩下了他和沈飞两个人。

终于,一切将迎来终结。

轰隆隆。

雷霆、暴雪。

盘膝打坐的邵白羽猛抬头凝视窗外,鸿鹄剑身金光璀璨,飞起漂浮在他的身侧,出“嗡嗡”的声音,如同雄鹰在挥动翅膀。

“沈飞。”他只低语了一声,便冲出屋,跳上马背,“驾。白瀚王。快。”

墨玉似有灵性,跟着白瀚王冲上山,莫君如奔出屋来,在他身后挥手:“喂,白羽哥哥,白羽哥哥,你去哪里啊。”

可惜,即便喊破了嗓子,回应她的也只有裂帛般的破风之声。

……

“沈飞。”

黑衣人走上来,“现在便只有你我二人了,我会给个痛快与你的。”

沈飞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又没说,自己准备坐以待毙。”

“有区别吗。”

“刚刚那段时间,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很佩服你的虚张声势。”

“我现,在那柄海神剑离去之后,整张寒床,床内的女人,都无人守护了,她对你很重要吧。”

“你敢。”黑衣人心中一凜,毫不犹豫地施展缩地成寸之术,横跨整个空间,直达洞穴,而与此同时,沈飞向后一滚,到了床尾,黑衣人出现,魔爪直抓来,沈飞躲也不躲,直奔着女人的脸抓上去。

女人已死,他自然不求控制对方要挟云云,只求毁坏对方圣洁的遗体。

他在以女子在黑衣人心目中的地位,赌自己的命。

他的眼神如此决绝,他的出击如此果断,即便离得还有很远,可已经在黑衣人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阴影,于是胜负立分,黑衣人喊停:“不要。”进击的手顿止,而沈飞则一手抓在女人的脸上,虽未用力,却也让这张毫无血色的脸濒临崩溃。

这毕竟是一具陈放了数十年的尸体,就像是开春后的冰面,只需一阵风刮过,便会斑碎成无数块。

黑衣人千算万算,也未想到有此一招。

顺境之下他大意了,在此之外,沈飞的处变不惊则更令人佩服。那样危急的形势下,敏锐地现了连接着所有事物的,最为关键的那一个点!毫不客气地说,沈飞再一次凭一己之力,将命运牢牢抓住。

“我要你死无全尸。”黑衣人怒啸,嗓音撕裂,充满绝望,从见面开始便一直保持的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从容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寒床上女人是他的死穴,这一点黑衣人甚至连最基本的掩饰都没有。

沈飞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知道,由黑衣人主导编写的剧本,终于被自己施加的外力撕烂了,此刻,不是他要不要自己命的问题,而是怎么才能保护寒床内女子毫无损的问题。

所以,当黑衣人咆哮的时候,沈飞不说话,他没必要说话,只是一边保持着似笑非笑地样子,注视着对方,一边牢牢把握住女人的控制权。

“我要将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我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我要你死。”黑衣人一次又一次的咆哮。

沈飞则越来越从容了,童子金身自动的修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内丹自动吸收周边的仙气,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以常人艳羡的度,快的恢复着。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贼老天赐予他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躯,似乎是有意的,好在他受到种种打击的时候,没那么轻易的便挂掉了。

真是贼老天啊。

形势急转直下,一边倒的倾向到了沈飞这一边,他淡定从容的表情,犹如清晨雨露般干爽洁净,“这种扭转命运的感觉,真是好啊。”沈飞在心中呐喊。

黑衣人要疯了,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身体,似乎精神接近崩溃了,与之前反差之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这份疯癫决不是装出来的,沈飞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此番出手,勾起了他心中痛苦的回忆。

这个女子对黑夜人而言太重要太重要了。他(她)究竟是谁。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山林,沉重的呼吸声好似龙吟。按理说,马的四蹄只适合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不适于攀爬,但这条规则,并不适用于白瀚王和墨玉。

两匹出身迥异的千里马,将险峻巍峨的大山视作平地,快的冲刺似乎永远没有疲倦的时候。

邵白羽半蹲在马背上,他白衣、束带、素鞋,长盘髻,一手牵着勒住白瀚王颈子的缰绳,一手迎风飘展,保持平衡,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将他与沈飞牵引到一起,成为兄弟。

他们已然心意相通。他们之间的纽带无法用言语道明。

白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就是知道,沈飞在那山的尽头,他有危险。

快马,皓月。

南山的晚月清透得不可思议,依稀含着杀机。

攀得高了,隔个几里,便能遇到一个经过细心修饰的仙人洞府,这些洞府之外往往布着高深的结界,以邵白羽的能力突破不了,只能绕道。可惜他未能明了御剑飞行之术,否则也不用平白浪费这许多的时间。

能够看到山巅了,一道湛蓝的光芒却在此时划过头顶,邵白羽以天启之眼看清了睡在剑上的冷宫月,默默地记在心里。

第二十四章 折中的办法

南山之巅,黑衣人在一番泄之后,恢复了些许冷静,他望向沈飞,细长的眼睛里弥漫着杀意,仙人的眼睛似乎都是细长的,就像神秘莫测的道剑,“放开她,我送你下山。”

“呵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可是受够了。你又有过言而无信的历史,我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行。”

“那你想如何。”

“你自废内丹,自毁奇经八脉,我便放了手中的女子。”

“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不觉得,别忘了,你可一直想要取我性命的,我都不要你的命呢。”

“那我也不可能自废内丹啊。”

“看来,这名女子对你还不够重要呢。”沈飞作势收紧五指。

“不要。”黑衣人猛抬手,一股巨力袭来,在到达沈飞之前,又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反震之力激得他连着咳嗽。

沈飞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眼睛眯眯的,看他如何。

黑衣人叹息了一声,道:“除了刚才提的,我愿意答应任何条件。”

“呵呵,还是放不下一身的修为啊,看来这个女子真的不够重要。”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有待完成,暂时不能失去道行。”

“你说的重要事情,不会是反叛蜀山吧。”

“这个用不着你管。”

“我可是蜀山弟子。”

“呵呵,李易之可从未将你视作弟子。”

“这也用不着你管。”

“沈飞,我用一件绝世珍宝与你交换,你看如何。”

“宝贝我有的是,不缺你那一件。”

“要不,我自断一臂,换你手中的女子。”

“没必要,断了一臂之后,我还是打不过你。”沈飞耸耸肩,“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保证我和手中的女子同时安全。”

“在她的面前,我是不会撒谎的。”

“你之前已经撒谎了。别说没用的,我不会再信任你。赶紧,自毁内丹,我放了她。”

“沈飞,那不过就是个死人,你用死人的尸体赌活人的命,觉得有可能吗。”

“呵呵,如果不这个赌法,我早就见阎王去了。别墨迹,你到底毁是不毁。”

“我……”余音仍在,黑衣人消失在原地,沈飞一早做好了警戒,不躲不闪,只是将手往女子的脸上划。

“别。”黑衣人再度服软,化为爪子的右手从沈飞背后收回。

沈飞生怕女人的尸体碎掉,前功尽弃,也不敢太过用力了,所以在他喊停后,马上收手,佯装凶狠地说道:“再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动作了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每一次都可以拿捏住力道。”

“你威胁我。”

“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啊。”

“沈飞我不可能自毁经脉的。”

“我也绝对不会失掉手中的筹码。”

“那咱们就耗着吧。”

“好啊。”沈飞心道,耗着吧,且不说时间拖得越久,自己伤势便复原的越好,不要忘了这可是蜀山,早晚有人会现此处的异常,过来查看,到时候,黑衣人行踪暴露了,又不敢对自己下手,肯定要狗急跳墙的。

“狗急跳墙?”他忽然想到,黑衣人很可能是蜀山的前宿名辈,万一他狗急跳墙了,暗中找机会害自己可怎么办,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一名顶级高手时时刻刻想要杀你,想活着只怕都很难。

看起来确实必须想到一个,能够长久保命的方法。

女人是自己唯一的筹码,是黑衣人唯一的软肋,想要保命,就只有控制住这个女人。

计上心头,沈飞抿嘴一笑,道:“依我看,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肯自毁经脉,我也不能轻易地毁掉女人的身体,引来你的仇杀,既然双方都不肯让步,我到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可愿意听。”

黑衣人紧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沈飞想必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怎样。”沈飞坦然面对,不以为意。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终于声道:“说来听听。”

沈飞松开一只手,甩了甩,黑衣人瞪大的眼睛紧紧盯着,眼珠一动不动,沈飞笑了笑,躲在女子身后,示意他不要乱来,黑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接着,沈飞一抬头,头顶黑暗的空间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地断痕,断痕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周遭的坍塌,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毫无先兆的出现在那里,紧接着,许多道金色的光芒从其中射出来,一卷铁简伴随着金光飞出。铁简打开,露出了大气磅礴的四个大字气。吞。山。河。

气吞山河卷。

黑衣人眼中的光芒很阴沉、很压抑,他似乎猜到了沈飞要做些什么,断喝道:“不行,我不同意,霞儿只有在我的保护下才安全。”

“这名女子叫霞儿吗。”沈飞默默地记下了,“你没的选择。气吞山河卷与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女子放进去,我若死了,气吞山河卷便会崩毁,对你最重要的女人也难以幸免。这是保证我安全的唯一方法。我不可能随时防备一名上仙的偷袭,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行,霞儿不能离开我。我也离不开她。”黑衣人咆哮,眼神之中充满愤怒的疯狂和深深的温柔,似乎只是提到霞儿的名字,都能让他的内心春意荡漾。

“你已经删除了冷宫月的记忆。我保证决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这名女子。只要你暗中保护我,别被人灭了,她在我体内就很安全。”

“你还要我保护你。”

“是保护你的霞儿。”

“不行,我不同意。”

“你没得选择。”

“沈飞,你就不怕我将你控制起来,百般折磨、虐待,就是不让你死?”

“你不敢拿霞儿的性命冒险的。”

“我不同意。”

“没得选择的。”气吞山河卷放射出金色圣洁的光芒,女子在光芒下逐渐变小,飞入其中。

“等等。”黑衣人伸出手,气浪跟着一鼓,“沈飞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逼近了沈飞,青筋密布的右手掐住了沈飞的脖子,而霞儿已在此时飞入气吞山河卷内,“如果不及时把寒床送进去,她的肉身很可能融化掉,你自己想清楚吧。”沈飞一边咳嗽,一边说着。

黑衣人的眼神中充满绝望和痛苦,他打眼一瞅,看到寒床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手:“沈飞,霞儿若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我定要了你的命。”

“她是否有损伤要看你的表现了。”

“呵呵,你真的准备让一个想取你性命的人保护你。”

“有何不可。”沈飞道:“看得出来,你在蜀山地位不低,日后,若有危害我和白羽的事情,你必须挺身而出,跳出来支持我们,否则,我有了损害,气吞山河卷内的霞儿怕是也会有佯。”

黑衣人冷笑:“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到不错。”

“还没说完呢。”沈飞一脸奸诈的表情:“那只是其一。其二,你不可能时时保护在我左右,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为了保证我,不,是霞儿的安全,你要倾尽全力地教导我仙术,增强我的实力。只有实力变强了,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霞儿的性命。”

“哈哈哈。还让我倾囊相授,你真是疯了。”

“呵呵,不着急,等你想清楚了,自然会主动来找我的。”沈飞抬抬手,寒床飞入气吞山河卷内,接着手掌一握,气吞山河卷闭合,回到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了。

“你这辈子,都只有服从的份了,哈哈哈。”绝地反击,沈飞大喜过望,不禁狂笑。

“服从?你开什么玩笑。”黑衣人攥紧了拳头,一顿乱打。

“喂喂喂。你再搞我,我就……就……就。”沈飞全身上下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多少脚,一番泄,黑衣人意犹未尽地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洞壁。

“沈飞,将她放在你体内也好,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也不至于没个人照应。”

“呵呵,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沈飞呲牙咧嘴地忍着痛,“出手这么狠,疼死我了。”

“你再废话。”

“不不不,开玩笑,开玩笑的。”

“沈飞你给我记住。霞儿是你的护身符,她若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放心吧,气吞山河卷内灵力充足,不下于蜀山之巅,霞儿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霞儿是你该喊的吗。混球。”黑衣人跳起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沈飞纵使有童子金身在,也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是否传授你仙法,我会考虑的,不过沈飞,比起这些,其实还有一个值得你特别关注的人,就是你的师傅李易之,想要保住小命,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为什么你们都说掌教很危险。”

“因为他确实很危险啊。”黑衣人负手而立,“李易之是我自入道以来,见到过的最恐怖的人,特别是在他八年闭关以后,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思都让人捉摸不透。你体内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是李易之最讨厌的类型,一定要小心为好。”

“呵呵,现在就关心起我来了,有长进嘛。”

“滚。”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真是一个嘴给身子惹祸的家伙,“我关心的是霞儿好吧,你个蠢货。”

“好了,好了,打够了没有。老子都要破相了。”

“你还敢自称老子。”任何人和沈飞在一起呆久了,都难逃爆粗口和想揍他的冲动。

黑衣人终于打累了,沈飞整张脸肿成了猪头。

“老……”

“你还敢。”

“我。我。我。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又不敢要我性命。”

“你以为这些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隐藏身份。”

“你还有同伙。”沈飞大惊。

黑衣人斜觑着他,不无威胁地道:“沈飞哦,我劝你不要试图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否则,即便我碍于霞儿的生死,不愿意动你,其他人也会来取你性命的。”

“真的有同伙。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蜀山不就是正的。”

“呵呵,你不懂。”

“真可怕啊,原来看似平静的蜀山上,还隐藏着一群阴谋家。”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成的,不管真实的情景是怎样的,胜利者总会把它书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黑衣人加重了语气,“就像罗刹族被灭族以后,人皇立刻将那里列为禁地,并宣称罗刹族是修罗的子民,会带来灾难一样。”

“呵呵,罗刹族,别再跟我提起这个字眼了。”

“正统罗刹族人都拥有火邪眼,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能力十倍爆,刚刚也是我一时大意,忽略了罗刹族的这个特性,给你钻了空子。”

“我的眼睛不会变红,你怎么知道我是罗刹族的。”

“别忘了,我可是仙人,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

“虚伪。”

“自罗刹国覆灭后,人间便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有一天,长大成人的罗刹国王子,将在十万族人怨灵的拱卫下君临大地,彻底颠覆九州的一切,破坏人间维持千年的和平与繁荣。”

“你在开玩笑吗?”沈飞心中一凜。

“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想杀你。”黑衣人反问。

“我虽然想报仇,但不会伤害无辜者的。”

“呵呵,沈飞!我想说的是,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罗刹遗民的身份,否则,不管是蜀山剑派还是魔教绝地,整个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将都不再有你的安身之地。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黑衣人站起,沈飞对着他的背影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将罗刹族赶尽杀绝。”

“很简单,因为流传在民间的那个说法,其实是一句石箓,是天箴。传承仙道者,人人皆受之。”黑影人背对沈飞,走出洞府,“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隐藏在重重帷幕之下的真相,在此之前,好生隐藏起来,不要再这样轻易的被现了,沈飞。”

……

第二十五章 误会

邵白羽登上山巅的时候,大雪已经止歇,雪层覆盖之下,看不见搏斗的痕迹,墨玉像狗一样,抽动鼻子嗅了半天,找到了一片坍塌的碎石,邵白羽清走石上积雪,现乱石覆盖着的,其实是一处洞口,从外向里看,能看清洞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但他仍不甘心,金光放射,鸿鹄剑迎风一刺,盖住洞口的石块旋即碎裂,邵白羽冲进去,在地面上找到了大滩的鲜血。联想到冷宫月乘剑遁走的情景,他紧紧握拳,眼露凶光:“冷宫月,我要你血债血偿。”

“驾。”一黑一白,两匹千里马,奔袭百里,不仅未露丝毫疲态,反而步伐愈轻,犹如御风而行。

东山,方栦主峰。

正在玄青殿内苦读的一众入门小道,忽觉气温变冷,有一散着淡蓝光芒的虹道从天而降。

冷宫月一身素白,黑如倒垂柳枝,轻飘飘地落地。她的双眼紧闭着,像是正在经历可怕的梦境,右手紧握雪尘神剑,落下时,寒雪飞袭,不容他人近身。

“宫月,你总算回来了,这两日到哪去了。”方栦山上,冷宫月唯一的朋友纳兰若雪步伐轻盈地跑过来,凛冽的风雪似乎认识她,自动分开,为其让开一条通路。

“宫月,你怎么了。”纳兰若雪身为明月峰主纳兰明珠的独女,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冰雪聪明,但不谙世事,疏于练功,此情此景,竟是慌了手脚,左顾右盼,也不知怎样是好了。

一众统一着着青蓝道服的刚入门弟子,乍见神女下凡,眼睛圆溜溜地瞪大了,几名青年俊秀觉得此刻正是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装模作样地走上前,一番嘘寒问暖,可惜,那些假情假意的声音都被围绕在冷宫月三尺之内的风雪挡住了,他们近身不得,反落得一番嘲笑。

三日前,在明礼屋内,被冷宫月狠狠羞辱的李宏源,虽不知冷宫月身上到底生了什么,却笃定此刻正是报仇的良机,向几名同伴使了个眼色,于人群中暗暗游走,接近过去。

这一幕被金鸡独立在寒柏枝头的掌教真人李易之看个正着,叹息道:“心术不正,不适合做我蜀山弟子。”双指一拢,玄光现于指间,正待难时,却心有所感,望向多达万阶的登山梯,目光几度变化,指尖玄光慢慢淡了下去。

李宏源逐渐逼近了冷宫月,他是准门徒中,资质不错的一个,自动护主的风雪对他而言,并非束手无策。纳兰若雪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毫无章法地为朋友输送着仙气。

李宏源靠近了,杀气刚要涌起,冷宫月却在前一刻醒来,目光寒冷,如同照在冰层上的月光,“若雪,你怎么在这里。他们怎么在这里。”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鬼鬼祟祟的李宏源身上落定,后者如坠冰窟,杀意顿消,丢盔弃甲地埋身人群里。

一旁的纳兰若雪却不知道,片刻间,朝夕相伴的好友已与他人做了交锋。情绪失控地紧紧抱住她,哭腔道:“宫月,我还正要问你呢,这几日,你去哪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玄青殿上。”

“去哪了?”冷宫月感觉头痛的要炸开,“去哪了,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玄青殿上,一众身穿青天碧水道袍的准弟子们,看到两个清明透亮,明艳秀美如仙女的师姐,肌肤相亲地搂在一起,止不住地吞咽口水。或恨自己无能,连一道小小的风壁都突破不了;或觉高低有差,更感分外自卑;或仰望仙资英尘,膜拜之心陡升。想法各异,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对两女的喜欢程度攀升,特别是对冷宫月,之前见到的时候,始终都是隔着一道风雪,看不透彻,今日才现,如此高冷的美人原来也有柔弱的一面,需要被保护的一面,无不暗暗誓,一定好好用功,将自己的臂膀锻造成足以容纳这名女子栖身的避风港。

冷宫月用力回想之前的事情,却觉得头痛的越来越厉害,干脆放弃了,有气无力地说道:“若雪,这里人杂,咱们回明月峰吧。”

“好。”纳兰若雪擦干泪水,重重点头。

雪尘剑释放出淡蓝色的光芒,承托着两人缓缓飞起。

“哪里走。”

“铮。”的一声,倾泻着金辉的神剑从天外飞来,冷宫月眉头一紧,握住雪尘剑柄向前轻递,金辉与风雪交锋,爆出“轰”的一声巨响,冷宫月纹丝不动,操纵金辉的人影已经跃至殿中。

邵白羽。

“怎么会是他。”众人交头接耳,“他不是在明礼堂明礼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冷宫月的昏迷与他有关,难道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理不清的纠葛?”

瞧这二人,一者英俊不凡、心怀雄志;一者美艳高冷、风华绝代,好似金童玉女一般,众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了不好的念头。几乎一瞬间,对邵白羽的敌意便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但听他兴师问罪地说道:“冷宫月,沈飞呢。你把他怎样了,沈飞现在身处何地。”

“沈飞?这又和沈飞有什么关系。”众人真是被搞糊涂了,不过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两人之间是有仇怨的。

冷宫月左臂支头,显得非常疲倦,“沈飞,我与他有何关系。”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感觉不仅是脑袋在痛,甚至整个胸腔都紧紧的,像是被异物禁锢了,“若雪,带我走,我不想在这里逗留了。”

冷宫月觉得胸口紧巴巴的,全身无力,而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纳兰若雪却在此时犯起了花痴。

隔着天之峡第一次看到邵白羽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个和若雪相仿,喜欢素白颜色的男孩子,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下马之威,连败末日峰峰主最钟爱弟子金蝉翠,白鸟峰峰主的长子楚方,以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冷宫月。一番激斗下来,不仅让她看到了邵白羽卓然睥睨的气度,更是为他兄弟情深的义气深深折服,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对白羽一见倾心,几次欲去倾诉,可惜都被母亲现,没有成功,此刻,倾心已久的对象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忽然感觉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

“若雪,咱们走。”冷宫月现,自己的朋友不太对劲。

“若雪,若雪,若雪。”喊到第三声的时候,纳兰若雪才从花痴中清醒过来,愕然道:“宫月,你刚刚说什么。”

冷宫月真心拿这小妮子没有办法,忍着怒意重复道:“我说,咱们走。”

“走。”纳兰若雪双手攥紧放在胸口上,“去哪?好不容易见到了……”

“若雪。”冷宫月有点生气了。

“可是。”纳兰若雪依依不舍地望着邵白羽,这让后者莫名其妙。

“算了,我自己走了。”冷宫月急于离开此地,右手向上一抛,雪尘剑飞起,自己一踏步踩在上面。

邵白羽虽然对仙剑的使用有了初步的了解,但毕竟没有受过正式的教导,尚未掌握御剑飞行的方法,见她要跑,直接召呼鸿鹄剑刺了上去。“喂喂喂,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要打架啊。”比这两人更着急的,是纳兰若雪。这小妮子真乃蜀山最大奇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性格,导致她日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酿成一桩惨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冷宫月和邵白羽此刻正在以仙剑交锋,这是在天之峡的敌对之后,两人第一次正面的交锋,众人惊讶的是,邵白羽对仙力的精确拿捏以及对仙剑操控的熟练。

他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难道这两个月,他在明礼堂不仅仅是读书?掌教私下里还传授了什么高深的仙道心法。”

只有藏在暗处的李宏源还有他的小弟们才知道,邵白羽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便达到了如此的境界。

真是生气啊。为什么上天如此偏薄,赐予他让人望尘莫及的资质和根骨。

掌教李易之重新出现在寒柏枝头,眉头紧皱不舒,“进步神,堪比妖魔。你和沈飞的出现,对蜀山到底是福是祸?”

“你不出手拦一拦吗。”蜀山之虎云烈,轻飘飘地踩在寒柏更高的枝梢上,笑吟吟地居高临下。

“这次机会正好。”掌教对好友的调皮完全没有兴趣,头也不回地说道,“让我更真切地看一看,邵白羽你,是否适合留在这座山上。”

巍巍峨云蜀,浩浩渺苍天。

袭来的命运不可阻挡。

一柄鸿鹄剑与未出鞘的雪尘剑缠斗了十来个回合,鸿鹄剑如影随形,逼得一心想要抽身的冷宫月离开不得,她不禁愠怒,竟是不顾及围拢的人群,强行拔出雪尘,铺天盖地的风雪自天上压下,场间的众人都在天之峡前见识过雪尘剑的厉害,惊慌失措地向着大殿深处逃窜,

冷宫月手持雪尘对着下方连刺两击,邵白羽施展轻功“飞天之术”,涉险避开。

他身姿轻盈,如白鹤一般游走于场间,却疏了对仙剑的控制,冷宫月以掌推开鸿鹄剑,召集仙力将之冰封。再不逗留,脚踩雪尘,翩然离去。

“哪里走。”邵白羽身影快闪过,顺着宝殿立柱,冲上夜空,天上明月皎洁,星海璀璨,雪尘剑上的霜华便如可以触及的星星一般迷人,在霜华背后,一袭白衣追赶,邵白羽凌风抓住鸿鹄剑,用力一震,剑身霜雪尽碎,去势不止,他对着冷宫月的背心刺出一剑。

“好美。”花痴的纳兰若雪眼睛眯成了桃心。

“好快。”云烈轻捋长髯。

“好狠。”掌教李易之深深地叹了口气。

“刷。”如流星划过天际,一众学徒看得呆了。

冷宫月脚踩仙剑,想要调整姿势应对已是不及,眼看便要被长剑穿个透心凉。当是时,一道更加璀璨的赤色“流星”划破天际,这道流星居然比白羽更快,后先至,在长剑刺破冷宫月皮肤的前一刻,撞在白羽的身上。

两人一起滚回玄青主殿,而冷宫月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流星”交汇的那一个瞬间,她清楚的看到了被赤光包裹着的人影,心头绞痛更甚。

玄青宝殿的地面由南岭玄石铺就,不仅非常坚固,而且尘土不沾,两人自空中滚落殿中,除了刺耳的声音以外,一点尘土都没有激起。

一众学徒都很好奇,究竟是哪位高人能在千钧一之际,救下心目中的女神。

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沈飞。

邵白羽看到沈飞也很诧异,不禁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沈飞挠了挠头,绘声绘色地说道:“要说这几日以来生了的事情,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饶有深意地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他凑到白羽耳边,“这样,回去再给你讲故事。”

“怎么这样……”准仙人们,多数耳聪目明,沈飞特意压低的声音也没能逃出他们的耳朵,纷纷抱怨。

邵白羽深望沈飞,道:“哼,回去以后,你可得把故事说圆满了,不然有你好瞧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飞赔笑。

“知道什么,我可是为了你,和冷宫月大打出手呢。”

“额,这个故事确实与她有关。”沈飞苦笑。想到三日来,同甘共苦的经历,对方已经全数忘记,内心不禁苦涩。“再见之时,怕是如初见般生疏了吧。不过,以她的性子,就算有那段回忆在又能如何呢,熟络不起来的,呵呵。”

“和冷宫月有关系。”一句无心之言,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让围拢的人群炸开了锅。

“沈飞和冷宫月有关系?难道他们两人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不可能,不可能,看冷宫月出现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一定是中了沈飞的迷药。”

“好啊,这个小子,刚上蜀山,就占咱们山花的便宜,忍不了了。”

“可不能便宜了他。”

“揍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一个,“揍他。”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敌意。

沈飞打了个寒战,目光扫过如狼似虎的人群,哑然道:“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来是的。”邵白羽拉着他,“管好自己的嘴,咱们赶紧走,这些人都是准仙人,不敢太放肆的。”

“走?”四面八方的路,都被自觉涌上的人群堵住了,两人走到哪里,都是死路。

“这……”沈飞苦笑。

第二十六章 愿为天下第一仙

一众学徒板着脸,一言不,他们毕竟接受的是仙人的教育,不能无缘无故地出手打人。所以此刻,还需要一个借口。打人的借口。

这个时候,一向以欺负人为乐的李宏源拨开人群,挤了上来,指着沈飞的鼻子骂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了不是更好。也好让一众师兄做个评判,断断你究竟犯没犯戒。”

“李宏源。”事隔三日,再见到他,邵白羽的眼睛里只有愤怒,“师兄?你们也配。”

“你说什么,目中无人是吧。”李宏源有意挑拨众人的情绪,很快的,呐喊与辱骂的声音便一浪高过一浪了。不仅仅是因为冷宫月,对于这两个始一出现,便已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年轻人,学徒们在本心里,都想灭一灭他们的威风。

人群一波波地向前涌,李宏源却觉得积攒的愤怒还不足够,用背脊挡住人群,继续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你们先拜入蜀山门下,难道不是你们的师兄吗。”

掌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改变了主意:“这李宏源虽然心术不正,却正好与那两人敌对,说话又有分量,还是暂且不要逐出蜀山了,留着总会有用的。”

云烈蔑视地扫了好友一眼,嘀咕道:“恶趣味的家伙,两个小家伙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老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之前被羞辱的情景历历在目,邵白羽对李宏源完全不客气,反声相讥道:“没说你们不是啊,我说的是,不配,不配懂吗。”血夜之后,邵白羽行事往往比较极端,远没有之前的冷静沉稳了,可以说,除了沈飞和莫君如以外,对任何人都是睚眦必报的,脑子冲动起来,很容易失去冷静,难得宽容。

这导致他在与李宏源敌对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将旁观者拉了进来,并且划到了敌人的那一派中。

沈飞则比较冷静,他静默不语地注视着李宏源,右手死死摁住白羽的手腕,此刻的他,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因为与邵白羽敌对的人,自己便要敌对,如果出声劝阻,不仅起不到好的效果,还会让白羽觉得,自己没有站在他那一方。

况且,即便在此时打圆场,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们也不会放过两人的,在李宏源不断挑唆之前,他们便已经将两人当成敌人了,只不过同仇敌忾的情绪没有那般激烈而已。

既然不管是否出声拦阻,效果都是一样的,沈飞干脆不做声了,等着邵白羽做决定,究竟是四拳敌百手,开打还是怎的。

人群哄闹,难堪的辱骂不绝于耳。

李宏源忽然感觉很自豪,因为,今日一过,他在学员心目中的地位必然大幅攀升,只要能在道法上再领先一筹,便可以跳出之前的小圈子,成为大家伙的领头人。早前欺负过的那些人,也必然不敢再告自己的状,更别提报复了。

“哈哈。”李宏源真想大笑一场。

邵白羽看着他那副小人的嘴脸,心里更觉得不自在,张口怒骂,“小人。”

“混蛋,之前冷师姐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了,现在竟敢骂我们一众师兄小人。”人群轰然,“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教训他。教训他。”

李宏源笑的很开心,依旧用后背挡着众人,不让他们涌上来,“邵白羽啊,我的师弟。”

“谁是你的师弟。”邵白羽怒斥,却正中对方的下怀,李宏源假模假样地道:“师弟,咱俩之前是有过节,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兄。可总不能一棍子打死,都不给大家一点面子吧。我们仙徒,受的是仙人教诲,很通情达理的,这样,只要让沈飞把自己和冷师姐之间生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就不为难你俩,如何。”

沈飞见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知道再保持沉默已是不可能了,冷冷地扫了李宏源一眼,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掌门真人是当着蜀山一众前宿名辈的面收我俩为徒的吧,也就是说,我们是蜀山正式的弟子,相较你们这些尚不能确定是否有资格留在蜀山学艺的杂鱼,不知道辈分高了多少,敢在我俩面前指手画脚,就不怕掌教真人怪罪吗。”

沈飞这一番话颇有分量,有些胆小的起哄者被说的退却,人群一下子沉默下来。

李宏源心道不好,快思忖对策,反唇相讥道:“没有行过拜师礼,又怎能自称正式弟子。你二人刚刚结束明礼生涯,掌教对你们的考验还未结束,能否拜掌教真人为师,尚不能确定,又怎敢腆脸自称掌门弟子。”他对明礼堂内,两人凄惨的境况可谓知根知底,虽然不知道这三日以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二人功法突飞猛进,但很明显的,掌教对这二人很不满意,态度最多也就算是若即若离,决不会出面庇护的。李宏源对此非常笃定,所以有恃无恐。

他这一说,也正好戳中两人的痛点,邵白羽破口大骂:“你放屁。”

李宏源见他除了会骂人,也没什么本事了,自感胜券在握,却听沈飞道:“请问,在场的诸位师兄可曾有过明礼生涯。”

李宏源报以微笑:“每日早读,我们都需背诵三字经和道德经。”

“三字经里有句话,叫做教不严,师之惰对不对。”

“当然,众口能详。”

“在场这一干人等,仅仅是每天早读背诵三字经而已,可我和白羽则整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修习礼教,背读各种相关书籍,这不正是老师对我们严厉的表现吗。

掌教既对我们如此严厉,他的用意和期望难道不是很明显的吗。”

“哈哈。”寒柏枝头的老乞丐捧腹大笑,“学以致用,学以致用,这两个月的书可真没白读。我说李易之啊,你觉得他说的是与不是呢。”

掌教李易之重重甩袖,面色阴沉,不一言。

场间众人唏嘘,竟都对沈飞这一番说辞哑口无言,严格若此,难道还不承认掌教是他们的师傅吗。

李宏源实没想到,对方巧舌如簧至此,瞧着众人坚定的目光逐渐涣散,心中愤愤,难道就这样三言两语地被他扭转乾坤了?

面不改色,李宏源沉了口气,道:“蜀山道规第三卷,第二十二条,以下犯上者,杖责二十。冷师姐的辈分总高过你们吧,你对他有了不敬,请问我们该不该管。”

“是啊,怎么被他们忽悠进套里了,我们的初衷明明是冷师姐啊,与他们是否为掌教弟子何干。”人群再度被引沸,众人敬佩地望向李宏源,佩服他的机智和镇定。

李宏源感觉整个人都被托举起来了,非常满足。

沈飞眼神转冷,道:“且不说我和冷师姐毫无瓜葛,就算要深究,又岂是你等该过问的事情,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蜀山的规矩,人人需要维护,我等过问何错之有。”

“我既然是掌教门徒,辈分不知比你们高出多少,现在被这样围着,难道不是被冒犯吗。”

“很遗憾,你还不是。”李宏源逼近了一分,“身为门徒,需携带师印,你可有吗。”

“师印?”这个沈飞从未听说过,征求地望向邵白羽,后者点点头。

所谓师印,其实是一个小挂坠,以五彩石制成,上面镌刻师承、辈分和入门时间。这东西很有作用,一来仙界众人讲究尊卑、门阀,从这个令牌上,仙人们可以一眼分辨出你的师承、辈分,知根知底,免得伤和气。二来,仙人以师为尊,挂坠里面灌注着老师的生命力,一旦老师生命垂危,五彩石就会光,徒弟们由此可知晓师尊有危险,从而果断施援。

李宏源特意在此刻提起师印,实为狡兔三窟的伎俩,虽然拙略,但对急于出手的众人而言,便足够了。

他们忽然心如明镜,只要掌教本人不在此时站出来澄清,有谁能证明他二人是掌门弟子。既然证明不了,日后便怪罪不得。

沈飞和邵白羽再度陷入被动,邵白羽定睛打量李宏源,目光很冷,冷的想要吃人。

血夜开眼之后,他的瞳孔消失在眼白里,两眼更显细长,若以眉心为基点,这双眼睛恰如雄鹰张开的双翅,眼光凌厉带有杀意。

李宏源自然感受得到这份杀气,不怒反喜,暗道“你越是表现的愤怒,情绪越失控便越好,将身边的所有人都得罪了,我看你要如何自处。

他笑的很坏,笑得很得意,身边愤怒的支持者,是支撑这笑容的根本。

邵白羽锁着眉,向前踏出一步,李宏源不动,身后的人群在快的后退之后回返,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旁,拱卫着他。

邵白羽又向前迈出一步,李宏源仍是不动,身边人群也不动,准弟子们一个个坚挺着胸膛。

邵白羽欲迈出第三步,沈飞将他拉住,连连摇头:“不要,我们不能率先动手。”

白羽茫然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已经快要失去冷静了,鸿鹄剑在手中嗡嗡作响。

这份羞辱,这份被众人指责的感觉,这份被小人算计的痛,都在体内循环搅动。

以二敌百,送死无疑。

然而,他不怕,因为沈飞在,只要他在便足够了。哪怕与天下人为敌又何妨,只要沈飞在,只要他在,自己就有了挑战天下的勇气和底气。

这二人,一人自小无父无母,与一个只能躺在药桶里的怪人相依为命;一个从小家境优越,却在最得意的时候遭遇惨变,失去至亲。

相似的经历,同样远大的志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资质,让他们彼此惺惺相惜,甚至相依为命。

他们不是兄弟,他们胜似兄弟。

所以,当沈飞有危险的时候,邵白羽会有所感应,不顾一切的与最强为敌;当沈飞在身边的时候,邵白羽会没有顾忌,面对蜀山所有准仙人的围攻分毫不退。

这是一种默契,更是一种只在兄弟之间,才能建立起来的信任。

愿为天下第一仙。

愿为天下第一仙。

这不单单是少年壮志的呐喊,更是惺惺相惜的默契。

我要成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众星仰慕之仙。

邵白羽虽然止住了动作,但是一股不可思议的气势自足底悄然升起,赤色的光芒泛滥,“字诀”无师自通。

“果然。”云烈惴惴,“这二人都是赤色仙罡的拥有者。”

“之前沈飞出现之时,观他体外萦绕之气,我已知晓这小子又有了进步,当时便很震惊,毕竟自悟道,建丹,到活灵活用仙气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此时,观邵白羽竟然将自身的气势连同仙罡一道释放,真觉得难以置信,只怕用妖孽二字来形容这两人也不过分了。”李易之的脸色很阴沉,像是被密云笼罩住了,铁青难看。

云烈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我觉得你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善呢,莫不是看到资质越自己的人,产生嫉妒了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掌教一拂袖,“天箓箴言可还记得。”

“当然。”云烈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我只怕这二人,便是天箓所指之人,会引起祸及天下苍生的灾祸。”

“可是师兄,天箓是结果,是不能改变的,很可能正是我们的故意为之,导致了这个结果呢。”

“如果不是担心这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到现在了。”

“师兄,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对他们好一点,为将来的蜀山多争取一些呢。”

“呵呵,我自有分寸。”

“有句话我早想问了,你为何私下传授邵白羽功法,却避开沈飞。”

“你怎知道?”

“看邵白羽修炼,我就知晓了。”

“这些年你也没有荒废嘛。”

“别忘了,当年师傅曾当众夸赞赞我的资质还在你之上。”

“呵呵,很久没看你这样自信了。”

“和两个小不点呆久了,难免涌起年轻时的壮志豪情。”

掌教笑了笑,将目光投注到场中不再说话。

云烈在他身后,不无忧虑地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深刻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他从背后看着李易之,看着自己的师兄,蜀山的掌教,正道的第一人,他忽然现,掌教不仅自己一动不动,脚下的树梢更是纹丝不动,任山风如何呼啸,任寒气如何拍打,总之动也不动,就像双脚踩在平地上。

心中惊惧陡增,要知道,做到轻鸿若羽很简单,做到稳如泰山,却很难,很难,与天地一体的稳如泰山,更是闻所未闻。

云烈直观地感受到了师兄的可怕,心中不禁纳闷:“八年闭关的时间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飞猛进到这样的地步。”

第二十七章 百人战

山风呼啸,掌教真人披肩的长一丝一缕都没有飘起,身体被月光照射,沉静中蕴含着巨大的压力,他始终不曾回头,灰色的袍子像是拔地而起的山峦,“师弟,我会有分寸的,你放心吧。”

沉静的话语,在云烈耳中宛如地震泥流一般,坚定的道心甚至被激起波澜,云烈不一言,望过去的目光平添一丝冷意。

但听掌教真人道:“师弟,你还需明白,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脚下这座蜀山。”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恍然忆起师尊临死前的托孤“易之、云儿,我死后,这座圣山便是你们的了,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变故,不管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需将圣山的繁荣放在要的位置上,山在人在,山亡人亡。

特别是你,云儿,你虽然在江湖中有着蜀山之虎,蜀山守门人等等的绰号,但是太重情义,关键时刻容易优柔寡断,难担掌门之职,之后掌教的位子便由易之来做,你全力配合他,不许有怨言,听到没有。”现在看来,师傅他老人家看得真是一点不错,李易之于天下巨变前继任掌教之位,确实是蜀山繁荣永存最有利的保证。

师傅啊,师傅,若论慧眼识人,我和师兄就是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您。

……

玄青殿上,沈飞和邵白羽手执手,面对百余位蜀山门徒,气势上不落下风。

不知何时,楚方、金蝉翠、段虚空等蜀山诸峰年轻一辈最杰出弟子悄然出现在门殿各处,有意隐藏着身形,暗中观看。

三条兴教之策的条,便是广纳门徒,这个广字不单指招收学员的人数增加,途径变广,更深层次的意义,则是破除诸峰之别,招有志之士,入方栦主峰,学习原本只有掌教弟子才能修习的最高深道术。

对其余六峰而言,这一点是极有诱惑力的,所以,即便是峰主坐下的得意门生,也都随着新入教的准弟子们,登上主峰,每日里进行着枯燥无味的基础重修。

当然,因为有着良好的底子,他们并不担心在考核中落选,所以,学与不学,在哪里学全凭自己喜好,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学堂里露一面而已。

再者,几位弟子来的时候,或怀着老师们交代的任务,或天性好奇,或别有用心,总之都对主峰上随处可见的禁制结界充满兴趣,悄无声息,看似隐蔽的四处探查,掌教李易之全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也从来不加阻拦。

这几人便也习惯了忽隐忽现,听闻这边有动静,都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蜀山上最热血、最年轻的一代人集齐了,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较之天之峡前的那一幕,仅仅相隔两个月,但面前的两人进步之快,用突飞猛进都不足以形容之。

这就是千年来,唯一两个走出通天路,进入蜀山的男人。

无论是资质还是毅力都足以用逆天来形容。

几乎所有人,都默许了准弟子们的无理取闹。

沈飞和邵白羽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次,连冷宫月都不会再出现了。

在这一刻,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有彼此,便足够了。

苍穹之上,黑云压境,挡住了月亮的光芒,山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

一百一十三对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挡不住两人的锋芒,更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

邵白羽站在那里,白衣无风自舞,话语从牙缝里钻出来,干涩有力:“你们,是铁了心要为难我俩了。”

李宏源哈哈笑着:“不是为难,是想你们将事情交代清楚。”

“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狗屁不是的东西交代。”

“因为蜀山教规的维持,人人都有责任啊。呵呵,咱们又回到原点了。”

“你放屁。”

沈飞依然拉着白羽,不让他动手,自己上前交涉道:“李宏源,你是叫李宏源吧。”

“难得救世主记得我的名字。”

“李宏源,若是兴师问罪,我觉得由冷宫月,明月峰峰主或是掌教来,不是更合适吗,你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呢。”沈飞还在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不是他怕了,而是先礼后兵。

李宏源道:“峰主和掌教都是何等人物,日理万机,身为弟子的,为他们分担工作是合情合理的,特别是学生内部之间的矛盾,我们先将原由问清楚了再呈报上去不是更好。”

李宏源确实能言善辩,看似光明磊落地夸夸其谈一番,身边马上爆了热烈的掌声和支持的声音,沈飞想不到反击的话,只能摊摊手道:“可是,我和冷宫月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啊,不信你将她找来对峙。”沈飞主动提到冷宫月,一者是因为了解对方的脾气,知道她是不会理会这样无聊的事情的;二者,是想通过这个提议,将蜀山的前辈名宿们拉进来,前辈们高人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此间的异样,不站出来证明有意纵容,如果能劝说这些家伙们主动寻过去的话,会逼着袖手旁观的前辈们走上前台,局势便会扭转。

李宏源精明的很,自然不可能上了他的当,当下回绝:“宫月师姐毕竟是女流,有些事情不便开口,也不好开口,我们不好打扰的。”

沈飞看着他小人的嘴脸,嘲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的。”

“我只想你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啊。”

“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什么也没有生,没什么可交代的。”

“呵呵。”

“沈飞,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走。”本来是沈飞一直死拽着白羽的,此刻邵白羽一翻手腕,轻易挣脱禁锢反抓住他的手腕,“一群小人,理他们作甚。”

不用李宏源吩咐,一众人等围上来,凝眉瞪眼的,根本不容两人离开。

李宏源笑嘻嘻地往后退:“再不交代,看来我们也只能动粗了。”

“呵呵,终于露出本性了。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见狐狸终于露出了犬齿,沈飞一反之前的酸软表现,体内涌出赤色的仙罡。

李宏源彻底退到人群后面,装腔作势的声音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缝里钻出:“随你们怎么想吧,总之,今日必须要问个结果出来,我们也好向明月峰峰主和掌教交代。”

“对,就是用刑,也要逼出个结果来。”各色仙罡腾起,大多数都为青、蓝的底色,较沈飞和邵白羽差了数阶,但胜在数量。

邵白羽负手伫立,丝毫不惧,鸿鹄剑于手中嘶鸣:“沈飞,你怕吗。”

“怕你奶奶个球,老虎不威,当我是病猫呢,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好好****一场,也好让这些蠢货们知道,蜀山这地头,是谁当家做主的。”沈飞抹了抹鼻子,大大地吹起了牛皮。

“你我兄弟,同进共退。”一身白衣无风自动,邵白羽抬起右手,鸿鹄剑金光璀璨,神鸟鸣啸。

“同进共退。”赤色仙罡狂暴涌出,沈飞半蹲身体,压低重心,摆出扑击的架势。

老乞丐云烈站在树枝上,张大了嘴巴道:“不会吧,他俩人真要动手。二对一百,他们绝对疯了,会被活活打死的。”

他求助地望向掌教,见对方负手而立,静观其变,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不是一百,是一百一十三。”

“有区别吗。”老乞丐气的吐血,心说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点小事。

李易之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目光扫过神殿各角落里,隐藏着的诸峰年轻高手,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自古以来,以少敌多的例子比比皆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却很少,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其中,大多数的人都是以强对弱。

实力高低便像一座金字塔,越靠近塔尖,人数便越少,力量就越强,这个强是几何倍的,层与层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三国时期,名将如云,以一当百,于敌阵间杀进杀出者甚众,唯有一个吕布吕奉先被冠以战神之名载入史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虎牢会战中,以一己之力,力抗桃园三杰,不落下风。

桃园三杰,都是日后搅动风云的人物,和吕布的级别相差不多,所以,当吕布以一人之力,力抗三人的时候,便在客观上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所以,世人将他奉为战神。

再比如,李世民的弟弟李元霸,明明早夭,却被公认为隋唐第一猛将,第一战神,不是因为他打赢了多少场胜仗,杀死了多少的敌兵,而是他最大的爱好是和自己同等级的各路战神们单挑,且从无败绩,所以,死后才被冠以战神称号。

由此可见,以少敌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不仅仅以少敌多,而且敌对的还都是与自己同级别,或者级别相差不多的人,如果这再胜了,才能传为佳话,载入史册。

沈飞和邵白羽此刻面对的,便是这样一群人,他们虽然资质不如自己,天赋不如自己,但修道日深,人数众多,又成合围之势,这样如果都赢了,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两人都很聪明,自然明了当前严峻的形势,他们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了了各自心中的决断。

殿外的老乞丐深深地为两人捏了把汗,右手双指并拢成剑,只待形势失控,顷刻之间便可出手。

掌教李易之却一晃身,截断了他的视线,“这两人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出手。”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他们。”

“师弟。”

“好好好,随你便罢。这样的英才你不重用,反要摧毁,我看你如何向师傅交代。”老乞丐怒而腾空,头也不回地御剑去了。

李易之看着他离开,脸孔坚硬如铁,心境没有丝毫波动。

“腾。”金色剑光划过长殿,拥挤在一起的众人被气浪逼得后退数米,白羽持剑,屹立在大殿正中,全身金光,犹如战神下凡。

“先散开,围而不攻。”声音从人群末尾冒出来,那是李宏源的。

众人很信任他,快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青、蓝仙力护体,如狼一般伺机而动。

前一日里,沈飞刚刚吓退了一群真狼,此刻又遇到一帮人狼,真是命运捉弄。

他始终矮身扎马在邵白羽身侧,担当护卫。

两人都经过了光明之路的洗礼,体境通透,内丹自动吸纳周遭灵力,所以白羽持剑的时候,仙气的损耗并不大,并不担心持久战。

李宏源藏身队尾,瞧那剑风呼啸,邵白羽挥剑幅度始终不变,剑气强度始终不减,觉得有异,便了第二道命令:“东西两侧,上。”

仙人们愣了片刻,继而一拥而上,挥拳猛攻。

邵白羽扫剑,逼开当先的那批人,横剑挡下第二批人,结果剑被他们生生抵住,错身不得,背后露出了破绽,沈飞补上,以蛮横的肉身强度,以及一阵乱拳,逼得众人近不得身。

“东西两侧,退。南北,上。”

这次,众人的反应快了许多,原本猛攻的人潮,在接到命令后,快后退,留出空间,南北两侧伺机而动的准仙人们,一拥而上。

邵白羽和沈飞抵挡之前一波冲撞,已用全力,面对第二轮全盛状态的冲锋自感不支。

防御圈被冲得缩窄许多,沈飞那一边的防御更险些被冲破,幸好白羽以一记横扫千军荡开四方之敌,弥补了他的漏洞。

但也因为这一记挥斥方遒,原本平衡的仙力收、支被打破,刚刚结丹不久的丹海,元力为之一空。

邵白羽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了汗水,茫茫一片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霜。

沈飞感到在那一招出后,白羽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心道不好,赶忙张开双臂,用宽阔的膀子护住他。

李宏源不急着致两人于死地,沉了许久,才出了第三道指示:“南北两侧再冲一波,冲猛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退。”

第二十八章 剑锋所向

“好。杀啊。”凝聚了仙力的拳头,一拳一拳地轰上来,南北两侧,被密密麻麻的人影覆盖,拳拳到肉,就算是最高阶的赤色仙罡又能如何,邵白羽尚有一剑在手,能大范围的攻击,面对赤手空拳的众人算是占了优势,沈飞空有两只铁拳,只能以拳对拳,以拳换拳,往往自己打出两拳,身上要挨个七八拳,受挫严重。

“啊啊啊啊。”鼻青脸肿的沈飞张牙舞爪地推开众人,双足蹬地,蹿到高处,“不能再被动防守了,挥优势,逐个击破,老子要杀人了。”

玄青宝殿殿宇极高,沈飞跃起之后,抓不住殿檐,又落在人群里。众人看他从空中砸下,自觉向四周分开,沈飞落地,顺势一滚,扫堂腿踢倒多人,不做停留,再一滚,又绊倒多人,再滚时,周遭已不见人了,他拔腰挺身,向殿外跳。

“别让他跑了。”尚未等他跳起,周遭的人们一拥而上,猿猴一般攀在他身上,一个接一个,任沈飞蛮力无穷,也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落地后,遭人群围攻,惨遭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幸而金光一闪,邵白羽翩然飘至,剑光落处,众人被逼退。

一双鹰目扫过众人,邵白羽单手持剑,另一手去拉沈飞:“站起来。”

“我知道。”沈飞握住他的手,忍着痛起身,童子金身护体,也拦不住这群人狼的爪牙,身上青淤密布。

邵白羽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有朝花夕拾剑吗,拿出来吧。”

“那柄锈剑有啥用啊。”沈飞抱怨。

“有总比没有强。”

“好吧。”沈飞心中一念,桃花朵朵盛开,一柄花里胡哨的短剑凭空出现,“喂,臭小子,你喊我啊。”

剑上人声,众人惊不能言。李易之风雨不动的脸上,稍稍有了动静。

“喂,老妖怪,我们被人欺负了,你赶紧给我出手,解决了他们。”沈飞一手握着剑柄,正对着自己,一手指指茫然的人群。

“那可不行,你们被人群围殴,顶多根断骨折,我如果以妖身在蜀山上动手,肯定招来掌教和蜀山之虎的围猎,说不定要灰飞烟灭的。”化为剑身的老夏客观地分析着形势。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挨打啊。还是我的本命剑呢,要你有什么用。”沈飞大声咆哮,“实话告诉你,万一我被打失声了,或者破相了,或者死了,你的歌唱事业也就走到头了。”

“少威胁我,臭小子。”老夏不甘示弱,“我不能以妖身出手,没说不能以剑身出手啊,你大可以握着我一展雄风。”

“就你这花里胡哨的样子,能有什么用。”沈飞看起来气急败坏,实则是在借机恢复体力,寻常人受伤不治,拖得越久,体力损耗越多,他因为童子金身的缘故,受伤以后,金身自动复原伤势,补充体力,可说是万能充电器。

“喂喂喂,我的可怕你是见识过的,你觉得拥有我本灵的朝花夕拾剑会很差吗。”剑身左右扭曲,像是老夏在生气,“沈飞咱俩虽然关系不错,但既然化成剑身,我便是你的本命剑了,如何使用要靠你自己,你有见过邵白羽整天追着鸿鹄剑屁股后面追问,我该如何使用你才更厉害的吗。”

沈飞撅着嘴沉思了一会,老夏本来以为他明白了,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一句让自己几欲抓狂的抱怨,“额,可是这分明就是一把破剑,是锈剑啊。”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去死,不愿意用就把朝花夕拾剑扔了,从此别想再让我凝为剑身。”一番愤怒地咆哮以后,老夏没音了,安静了,任凭沈飞怎么摇晃,怎么弯折,都没有动静。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指着沈飞,训斥道:“好你个沈飞啊,竟敢窝藏妖物,看我们拿你去见掌门。”

沈飞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笑了笑道:“你懂什么,这是朝花夕拾剑,是我的仙剑,仙剑懂吗。羡慕吧,没有吧,哈哈哈。”

沈飞一展剑锋,花瓣散落一地,众人觉得有异,瞪大了眼睛后退。沈飞前倾身体,学着白羽握剑时候的样子,斫出一剑,桃花片片飞舞,也不知哪个白痴喊了声:“有毒。”吓得众人躲得更远了。

白羽瞧着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见花瓣落地无任何异状,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受骗了,无数的目光愤怒的投向之前喊有毒的那个白痴,后者缩了脖子,退到队尾。

众人逼近,还是躲着满地的花瓣,沈飞骤然一抖身体,吓得他们又退了回去,立时哈哈大笑。

李宏源实在看不下去了,再度号施令到:“别丢人了,给我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咬了咬牙,面红耳赤的扑上来,沈飞与他们对冲,朝花夕拾剑长枪一样握在手里,像是骑士的冲锋,活了十三年,他连剑柄都没摸过,又怎会用剑,拿剑的手势,摆出的架势完全不对,和从小与武师切磋剑术、武功的邵白羽简直没法比。

不过那冲上来的气势倒是唬人的,手持花剑,一对二十气势上不落下风。

当先那人见花剑来了,本来想躲的,可惜被后面的人拥着,想闪都闪不了,笔直地撞在剑锋上。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惶恐的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心说:“死人了?”

从他们的角度看,确实,此刻花剑已经完全没入了当先那人的肚子。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后“刷”的一下,散开了,留下一片空地,空地里沈飞握着花剑和那个捂着肚子的倒霉鬼相对而立。

从那震惊的表情中,人们推测,这次真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邵白羽却在此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毫无形象,众人以为他在幸灾乐祸,对他怒目而视,然而片刻之后,便现形势不对。

被花剑捅了的那人,怎么不捂住伤口反倒抬起手来了,怎么他和沈飞对视的目光这么古怪的,怎么他还有时间看咱们的,不对啊,有古怪,到底怎么了。

众人一拥而上,挤破了脑袋向前凑,同时张大了嘴巴,甚至连李宏源都觉得好奇,忍不住靠了上来,却见脚下一地碎花,花剑剑身没入那人肚子中,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

众人狐疑,拍拍那人肩膀道:“原来你是回光返照啊。”

“回光返照个屁,老子压根就没事。”那人跳开一步,花剑留在原地,露出的剑柄依旧花里胡哨,只是剑刃却不见了,“刚才是谁在后面推我,给老子站出来,老子不揍死你,随你姓。是谁,是谁。”

众人哪有空理他,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纷纷狐疑地望向沈飞,谁知他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反看着众人;他们又看看白羽,对方的笑容那真叫一个灿烂啊;最后看看满地的碎花,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柄剑,这柄剑莫不是碎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人理会那人的追打了,所有人都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个怂包,虚张声势的家伙,这就是你的仙剑啊,哈哈哈哈。真是笑掉国人大牙了,哈哈哈,哎呦,笑的我肚子痛。”

沈飞脸红到了脖子根,抬起剑柄对着老夏大骂道:“不带这么坑人的吧,你不说剑刃继承了你的精魄,不会差到哪里去吗,就是这么继承的,一地碎花。你是在拿我找乐是吧。你是要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是吧。”

喊了许久,老夏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剑内传来,像是刚刚睡醒:“臭小子,宝剑在手你自己不会用好意思说,不愿意要就扔了,别来烦我。”

老夏又没音了,花瓣自动归反,凝成剑刃。

沈飞看了那花里花哨的样子,忍不住将剑掷在地上,却在片刻之后,又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送回体内,“算了,自己实力差怪不得别人,我就用赤手空拳迎战你们这群兔崽子们。”

“还敢大放厥词,揍他。”众人对沈飞充满鄙视,挥舞着拳头冲上来。沈飞矮身,扎马,摆了个防守的架势,眼看就要被人群淹没,此时,璀璨的金光划过长殿,邵白羽纵跃而起,自沈飞头顶跨过,潇洒利落地来了个横扫千军。

说实话,一番交手下来,众人对邵白羽以及他手中的仙剑锋芒颇为忌惮,不敢直撄其锋,乍见白衣出现,都很默契地向后退,金光闪过之时,都退到了警戒线以后,以凝聚了仙力的肉身,挡住剑气余波的冲击。

邵白羽轻盈落地,一手掌剑,一手遥指虚空,纵横睥睨,英姿勃。沈飞只能躲在他身后,相比之下,逊色不少。

众人瞧着那袭白衣,真是又妒又恨,可一时半刻间,也确实拿邵白羽没有办法,毕竟对于仙人而言,仙剑的好坏直接决定实力的高低,他们甚至连仙剑都没有,又怎能是邵白羽的对手。

没人敢直迎他的锋芒。

李宏源眼见被沈飞这么一搅和,原本高涨的气势减弱不少,心想这样可不行,必须再度把同仇敌忾的气势拉回来,可应该怎么做呢?

正愁眉不展间,一枚小石子莫名其妙地出现,打在他右侧的脸颊上,李宏源怒而回头,投石之人没看到,却看到了玄青殿外,用作固定树木的铁钎子。

玄青殿位于东山近山巅之处,是山顶诸绝密禁地的大门口,因为地势极高,所以殿外树木以松、柏为主,没什么药用价值。

当年玄青殿落成之时,青山道人觉得此处位置太过偏僻,禁制、封印又太多、太强,万一自己受伤其他人不好救援,所以便决心移植些灵丹妙草上来。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因为这方栦东山,较南山、北山、西山,以及蜀山诸峰都高出太多,山巅太过寒冷,殿内虽有结界庇护,殿外却不可能也大范围的施下结界,所以,只能生长一些抗寒的树木,似雪山灵芝等高山的灵药都难以生存。

多次尝试无功,他决定放弃仙药的移植,转而培育仙果,也是就种长寿果树。长寿果树原本只在九幽山上生长,形似桃树,每年开花接果一次,接出的果实在不被触碰的情形下永不落地,青山道人看中它,一者是因为长寿果树既耐高热、也耐冷寒,易于成活。二者是因为,长寿果树虽然长得不高,但根系深扎于山脉,所结果实药蕴含灵力充沛,是补充能量的绝佳手段。

可惜即便如此,移植也难以成功,东山绝高的海拔、冰点以下的温度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青山道人深思熟虑,取九幽山铁若干,孤身潜入魔教地穴深处,在山火中淬炼出了一十二根长有两尺的铁钎子,这些铁钎规格统一,内部蕴含着巨大的热能,扦插在玄清殿周围,使得山顶气温抬升,长寿果树总算得以存活。

岁月如梭,风雪蹉跎,一千年过去了,经青山道人之手开启灵性的铁钎上早已现出了斑驳的痕迹,即便是由仙人指路进入蜀山的正统弟子,都很少知道它们的真正用途了。

李宏源被石子击中,看到的正是这些插在树旁的玄铁钎,心道掌门真人用来插花的东西,就算不是神兵,也绝不会差到哪去,那鸿鹄剑剑气逼人,没人敢直迎其锋,不如将这东西拔出来,说不定能管用呢。

想到这,他径直走了上去,双手抓在钎子的出土之处上,一次用力,未果,两次用力,未果,到第三次用力时,钎子下面的土壤稍稍松动,一股热流从手掌心传来。

李宏源吓了一跳,但并不松手,以老汉拔葱之势将整根钎子提出地面,“嗡”的一声,热流飞袭,李宏源跌跌撞撞地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了下去,而那根铁钎子自内而外,浮现出了岩浆一般的颜色。

李宏源吓傻了,不敢碰它,众人停下激斗,不明所以地望过来。邵白羽趁着他们愣神的工夫,拉住沈飞的右手,悄无声息地向殿外退。就在此时,一个只有李宏源才能听到的苍朴声音,从他内心深处响起,“拿起它,追上去”

联想到之前莫名出现的石子,李宏源心道:莫不是某位前辈名宿相中了自己?

第二十九章 开山去

心中又惊又喜,拔腰弹起,双手握紧铁钎中断,“刷”的舞开来了,被他双手碰触的地方,岩浆一般的绛红色退却,灼热的温度向外扩散,对他丝毫无伤。李宏源兴高采烈,大神威,寻着两人离开的路径,足下生风的追了上来。

人群向两边散开,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邵白羽两眼一眯,道了声“该死。”凌厉的剑锋平递过去。

李宏源右臂甩舞,抡起铁钎子将鸿鹄剑锋蛮横推开,大喊道:“还等什么,随我上。”

“上啊。”青蓝之光闪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映照无疑,蝗虫一般涌上来。

二对一百一十三,隐藏在暗处的人们终于有所行动,庄严神圣的玄青宝殿化为战场,第二回合激斗,开始。

话说,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正在山巅打坐,忽见虹光划过,爱徒御剑而来,见了自己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回卧房,将门阖上了。感觉不对劲,便收了势,落到冷宫月房门前,欲敲门时,自己的女儿纳兰若雪紧追了来,便问道:“怎么回事,宫月这两天哪里去了”

纳兰明珠命骨奇硬,先后克死了三个儿子和结的老公,只有小女儿长大成人,平日里对这个宝贝女儿真是宠上了天,说话都是温柔的像蜜一样,能让她在女儿面前严肃的,也只有冷宫月一个人了。

纳兰若雪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母亲记挂宫月的安危,不是有意针对自己,可是天性刁蛮任性,大犯公主病,吵着闹着道:“张口宫月,闭口宫月,我看啊,你就快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平日里,她和冷宫月情同姐妹,关系甚好,说出这番赌气的话来,可说是丝毫没有顾忌房中姐妹的感受,纳兰明珠清楚自己的宝贝女儿,恃宠而骄的毛病又犯了,也没有办法,便放缓了语气,道:“乖女儿,难道宫月不是你的好姐妹吗。”

“当然是了。”

“那我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又哪里错了。”

“可即便是好姐妹,你也必须疼爱我更多一点,我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真是个傻丫头,妈妈最疼爱的人当然是你了。”

“哼,这是理所应当的。”

“好了,快告诉妈妈,宫月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消失了两天,忽然出现在玄青殿上,继而招致邵白羽的当众质问,自己灰溜溜地就逃回来了。”纳兰若雪一声长叹:“可惜啊,为了小冷我也只好暂回峰上了,错失了和邵白羽接近的机会。我真是太无私了,真是太重感情了,我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胡言乱语。”对这个女儿,纳兰明珠也真是没什么办法,“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回房吧,我进去看看。”

“不要,宫月是我的好姐妹,我也要关心关心。”

“乖啊,宝贝女儿,别闹了,我感觉宫月的状态不太对,妈妈有许多重要的话要问她呢。你先回房休息吧,乖。”

“不要,我要一起进去。”

“乖,妈妈想和她说两句悄悄话。”

“不要。”

“乖女儿,你有没有觉察到东山方向的灵力波动特别强烈,那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说不定你朝思暮想的邵白羽也被牵连其中了呢,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这……我当然想。可是,我都已经回来了。”

“这点距离,对于御剑飞行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这样,那你好好照顾宫月吧,我去去就来。”纳兰若雪一抬手,和鸿鹄类似的大鸟出现在空中,“小月月,妈妈有话要对你说呢,我过一阵子再来问候你。”

大鸟展翅,纳兰若雪气派地离开了。

纳兰明珠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才抬起手,一边推门,一边道:“月儿,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闺房幽香冷淡,烛蜡仅余半盏,孤零零地支在桌上,床上哪还有人影啊,纳兰明珠心中一紧,快步走到窗户前,果见四四方方的透气窗敞开着,顿足道:“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

方栦东山,邵白羽和沈飞陷入绝境,手掌玄铁钎的李宏源拥有了足以与鸿鹄剑抗衡的手段,他自己牵制住邵白羽,其他人一拥而上,将沈飞团团围住。

双拳难敌百手,沈飞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的拳脚,每一个骨缝里都在向外淌血。

掌教李易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依然面无表情,他依旧不动如山。他也真的便如身后的蜀山一样,将巍峨和壮丽留存在人们的视线里,将细腻的心思,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隐藏在翻滚的云雾中,所有人对他都会望而生畏,因为你永远不可能走进他的内心。

实际上,这个天下之所以精彩,也就是因为似掌教这般睥睨众生的绝世强者的存在。

当然,没有任何的强大是一蹴而就的,所有强大的人,都是在弱小的时候,经历了无数的劫难,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上攀爬的。便如当下弱小的沈飞,正在经历的事情一样。

他想要变强,便需要跨过这道挡路的坎。

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开山去。

霎时间,红光璀璨,自沈飞体内冲出的气流居然是沸腾的,身侧的人都被灼伤了,向后散退。

沈飞站在红光之下,虎目中戾气爆增,红色的血,红色的气流,他的全身上下都是红的,所以没人注意到,在这个时刻,那黑漆漆如深渊的瞳孔转化为了火焰燃烧一般的赤色,火红眼,罗刹一族的标志多年以来,第一次浮现出来。

这是他愤怒的标志。

气流不可思议地呈现出液态化的样子,似触手一般向着四方扩散,碰触到的人们,即便有仙力护体,还是难逃被灼伤的命运。

具有腐蚀性的仙力?

绝无仅有。

站在寒柏枝头的掌教李易之在此时叹息:“果然是大凶之人,留不得了。”

赤红如血的仙力张牙舞爪地向着人群逼近,很多人都在尖叫,所有人都在后退,唯有李宏源,他没有退,他似乎是铁了心要与这两人敌对到底,在千钧一之际毅然站出,舍了邵白羽,手持玄铁钎从侧面偷袭沈飞,沸腾的气流灼伤了他的皮肤,但不能阻止他坚定的心意,反射出死光的玄铁钎从左侧第二根肋骨插入,贯穿身体,自右侧第三根肋骨钻出皮肉,红色的气流瞬间消散,沈飞两眼一阖,有气无力地倒下了,自体内流出的热血染红了玄青殿光洁如镜的地面。

杀人了?

在血液涌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害怕,这是人类的本能,他们仅仅是想教训教训风头正劲的两人而已,决没想过真的动手杀人。

李宏源也愣住了,继而松开抓住玄铁钎的双手,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一刻,会有一股梦魇般的恶意在内心涌出,鬼使神差的痛下杀手。他自然是不懂的,就在自己选择握住玄铁钎的时候,邪恶的种子便已经种下,因为那玄铁钎是在魔山邪火的淬炼下完成的,其内含有枉死魔教地穴之下,数不清冤魂的愤戾之气。

所以,真正要对沈飞下杀手的不是他,而是之前用石子挑逗他去把玄铁钎拔出来的前辈高人,这个人在突的事件下,选择了最合适的人,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思维之迅,手段之毒辣都让人生畏。最关键的是,还不会惹起他人的怀疑。

因为布局的巧妙和精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上他。

千分之一秒以后,邵白羽仰天长啸,鸿鹄神剑化出片片残影,如翅膀一般,出现在视线里。

无边的愤怒激了邵白羽深不可测的潜力,鸿鹄剑真正的力量第一次被激出来。

“我要你偿命。”

邵白羽的剑在冷月下划过,行进的地方留下残影,虚虚实实,仿佛是眼前出现了幻觉。

李宏源失了玄铁钎,哪里敢和他硬碰,丢盔弃甲地向着人群深处鼠窜,一边流窜一边喊道:“既然已经这样了,还犹豫什么,斩草除根啊。”

众人瞧着邵白羽大神威的样子,心中颤抖,想想李宏源的话,感觉不无道理,今日玄青殿上出了人命,掌教是一定会追究的,如果邵白羽还活着,两相对峙之下,众人的私心必定露馅,挨处罚不说,还有可能被赶下蜀山。再者,邵白羽的惊才绝艳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入门的时候,底子相仿,能力相差自然不多,若修炼个几年,被他崛起了,又是掌教弟子,怎么可能饶得过自己呢。

这样一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这方栦山上多留下一条人命,所谓法不责众,等掌教怪罪下来的时候,只要众人统一口径,就不怕他会计较。

就这么办了。

一众学员们,统一了想法,身上的杀气坚定凌厉了许多,面对幻化无穷的鸿鹄剑,竟然不退反进,以众人力将它抵挡了下来。从最简单的山字阵,到威力逆天的诛神阵,仙人间灵力的融合释放早已有之,在同进同退的思想指导下,这些人居然达成了布阵的基础条件,仙罡融汇起来,形成了一个整体,笼罩在所有人的身上,威力一下子翻翻了。

金光四射,邵白羽持剑而来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6地神仙,我今天都要你们偿命。

剑光一波波的袭来,便如涨起的潮水,不可收拾,众人都感觉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被逼得连连后退。

少年心事当拿云。

谁念幽寒坐呜呃。

雄鸡一唱天下白。

邵白羽一剑快似一剑,剑招排山倒海,连绵不绝,众人仿佛和一顶尖剑客对决,身上终于挂彩了。

虽然只是其中的一少部分,但也足以证明邵白羽盛怒之下的强大。

天生资质绝顶,自小师从名师,琴、棋、书、画,摔、打、擒、剑无一不通,虽中途遭遇波折,但也因祸得福,受上天眷顾,开启天眼,可以说邵白羽怀有的是千古难遇的帝王之命,命格强硬,怎是此间诸人能够阻挡的。

望着满天的剑影和飘洒的白衣,众人自卑的心理再度袭来,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便如头顶的天和脚下的地,怕是永远重合不了了。

既然一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不如除之而后快,便如当年庞涓对孙膑所做的一样,既然永远成为不了第一,那么干脆将第一从世界上彻底抹杀。

“杀啊。”青天碧水衣随着心理的扭曲而变得不洁,众人杂乱无章的冲上来,也不管身上是否会挨剑了,他们便是要以多欺少,他们便是要仗势欺人,怎样,你能怎样,在这蜀山峰顶,邵白羽,你能怎样。

嫉妒和自卑使人失去冷静,当所有人的心里都仅剩下一个“杀”字,当所有人都不再躲躲闪闪地站在队尾,一直藏在暗处观瞧的蜀山得意门生,忽然明白了创派真人,只招有缘人入蜀的良苦用心。

在这规则被打破的时候,蜀山将迎来的究竟是美好的未来?还是这条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邵白羽的剑终于被压制住了,以飞天之术的千变万化,也只容许他在越来越小的范围内移动。

黑压压的绿光涌上来,便如接受了春雨的山草,势不可挡。

李宏源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重新审视局面,判定在没办法抵挡宝剑锋利的情况下,想要收拾掉对方,还是非常困难的。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再回到长寿果树下,拔一根玄铁钎子出来。另外一个,是将之前用过的玄铁钎,从沈飞的尸体里取出来。

前者,比较稳妥,后者虽然下作,但却能带来一个巨大的利好,那便是,当自己接触沈飞的时候,邵白羽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而只要他分心他顾,便很可能瞬间被人海和怒拳淹没。

两相对比,李宏源选择了后者,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正在指引着自己,将这两人,彻底摧毁。

他不再害怕,不再犹豫,潜伏在人流里,向着沈飞悄悄接近,那具尸体就像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四十五度角倾斜着,穿透身体的玄铁钎一端插入地下,一端高高扬起,直指穹顶,李宏源心里很清楚,这看似废铁的东西很可能成为自己的第一把仙剑了,较之他人,无疑是先行了一大步,不管是谁暗地里指点,只要摆平了邵白羽,自己今后的仙路肯定是一帆风顺的。

只要再摆平了邵白羽。

第三十章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

怀揣恶意的双手,无限地接近了过来,李宏源的鞋子被沈飞身体里淌出的血染红了,他无比兴奋,仿佛握住玄铁钎,便等于掌握了胜利。皓月的光芒逐渐隐去,更深的黑暗笼罩了蜀巅。

李宏源如愿以偿地握住玄铁钎,一举拔出。

“咳咳咳。”更大量的血流喷出来,沈飞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咳嗽。

李宏源惊讶地看着他,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命真硬啊,居然还没死。可惜死神已经降临,你挣扎的越厉害,死的时候便越痛苦,哈哈哈。”

沈飞头朝下栽在血泊里,嘴里涌出的血,和地面上的积蓄的血混在一起,冒出让人恶心的泡泡,秽物从肠子里滑出,肌肉抽动不止,那情景真是惨极了,以至于众人明知他未死,也不愿意冲上来补上一刀。

邵白羽的眼睛都杀红了,舍了背心的防御,转身便是一剑:“李宏源,你个混蛋。咱们之间无仇无怨,你居然一连痛下杀手,欲致我们于死地,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呵呵,可惜你做不到。”玄铁钎向上猛撩,李宏源学着之前的样子,迎战对方,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一时,彼一时,那剑上的变化较之前也不知增加了多少,撩上去的玄铁钎碰到的居然只是残影,锋利的剑锋割破他的脸颊,砸在地上。

在剑、钎相交的那一刻,好几只拳头击打在了白羽毫无防御的背脊上,让他身体一阵失衡,否则就那一剑,便可要了对方的性命。

李宏源内心的痛楚远远过伤口上传来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邵白羽盛怒之下,居然又进步了,较之前的见面不过三日,他真的像自己的名字那样,插上了鸟儿的翅膀,进步如飞,已经完全出常人的想象了,李宏源再一次自问:“老天,为何你如此不公。”

杀意更盛,他抬起玄铁钎的下端,对着邵白羽的脚背扎了过去,“我要你死的很难看。”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常将死字挂在嘴边了。

邵白羽腹背受敌,危险万分,眼看就要被围困群殴、插翅难逃了,千钧一之际,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旋转,凤舞九天。”邵白羽共有三位武师,其中教剑的师父名叫洪秀柱,是武当派俗家弟子,这位老师对他可算倾囊相授,武当十三剑,无一例外地都传授了,凤舞九天,便是其中的一式。讲究一边旋转身体,一边出剑,是面对群敌围攻时,最好的自保方式。施展这招,需要以尚佳的轻功为依托,所以邵白羽之前只是从老师那里看过这招一次,记住了招式,但从来没有施展过。通天路内的连番奇遇,让他的飞天之术大有长进,施展这招数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

自内心的声音给了他启示,邵白羽危机之下,顺势拔高身体,陀螺状地旋转起来,神剑连刺,割伤了当下诸人的手臂,学员们吃痛,纷纷向后躲。

李宏源只道是邵白羽又有了突破,一式刺空,赶忙回撤,心里怨怒交加。

他哪里知道,对方之所以能将这一式施展出来,全赖乍然出现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竟然与之前挑唆自己拔出玄铁钎的声音分毫不差,都是坚硬的毫无感情。如果他能听到这个声音,便会清楚,自己一直都是可悲的棋子罢了,就此打住、见好就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惜他不知道,他更是怒,他更是恨,他更要杀死对方。

而邵白羽也很惊讶,因为出现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吐出的虽然只有六个字,但其中的意义却很重大,先,自己学得是武当的剑法,出招不过其中几式,这个人不仅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貌,准确看出剑法的套路,更可以挑选出其中最精髓的部分,教做对敌之用,这证明,那个人对武当的剑法恐怕比自己更加熟悉,蜀山剑山上,有人通晓武当剑法?这明显不正常。第二,那声音苍老而坚硬,乍然出现在这深沉的夜里,虽然有意修饰了音色,但身份还是不难辨认。

试问,暗夜之下蜀山山巅通晓古今剑法,一直冷眼旁观的前辈名宿,除了掌教李易之还能有谁。

而且,他既然能准确看出自己的剑法套路,又挑出其中精髓,准确出招,毫无疑问已经观战许久了,在这段时间里,沈飞被群殴致死却不阻拦,直到自己也面临危险,才出言提醒,他的目的是什么?联想到南山草庵的飞剑传艺,邵白羽脑海中浮现出了可怕的想法,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强忍住四下寻找对方身影的冲动,闭上了双眼。

初时的愤怒减弱了不少。愤怒之所以减弱,是因为内心在挣扎。聪慧如他,怎能体会不到其中的意思,所以,这份挣扎是在好友沈飞和未来的恩师掌教李易之身上生的。

邵白羽登蜀山是为了学艺,邵白羽忍万难也是为了学艺,邵白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拜得名师,学习仙术,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寻得魔教妖孽炎天倾报仇,而掌门真人李易之,蜀山的当家人,天下第一剑,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教导自己的人了,邵白羽既然明白了他的态度,就必须在兄弟与前途之间做出选择。

鸿鹄剑的剑柄在他的紧握下吱吱做响,邵白羽内心的挣扎,让李易之万年不变的面孔产生了一丝微笑,可惜,这丝微笑没有维持多久,当邵白羽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天空,对着所有人,也对着自己,狠狠地从牙缝里逼出了三个字:“纳命来。”

选择已经做下,李易之脸上的笑容虽然消失了,但面色并不难看,因为邵白羽的行动证明了自己重情重义,不是个两眼只有利益的人。蜀山门徒,人品比资质更重要。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

这是建派以来,从未变过的,李易之扩大了招生的范围,不等于放弃了前人的精神,他最真实的目的,其实是引蜀山千峰的得意门徒,进主峰学艺,只有这样,千峰才能归心,在与魔教的大战中才会有出路。

眼前这些人不仅品格不高,而且手段下作,李易之真真地看在眼里,这些人就算侥幸通过几个,也是自己法外开恩,大多数都会打道回府的。

所以,邵白羽的选择反倒让他很开心,只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才适合做我蜀山剑派的弟子。

如果这些入门弟子们,知道了掌教真实想法的话,只怕要心丧若死了,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们更加彪悍地挥舞起了拳头。

腹背受敌的不利局势,没有得到根本上的改变,面对一百一十三名学员的前后夹击,邵白羽只能再用出凤舞九天。

武当十三剑以三式最为出名,凤舞九天是其中之一,手无寸铁的众人怎能破得了呢,二度被逼开。邵白羽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升至半空后,将剑刃射向人群。

鸿鹄剑光凌厉,笼罩了剑刃的金色大鸟幻象如有实质,人群避让,闪开了一条道路,邵白羽双臂暴展,脚踩虚空,顺着金光的通道冲出去。

“别让他跑了。”李宏源在他身后咆哮,自己倒背玄铁钎,杀气腾腾的追了上来。

邵白羽等的便是此刻,余光盯准了李宏源的位置,待他临近时,急转身,并指为剑,刺向喉咙。

后者哪想到有此一招,急变之下,来不及阻挡,只能拼尽全力横移身子,喉咙从指间上划出,如被利刃割过,鲜血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

邵白羽欲致他于死地,顺着冲势旋转飞踢,右脚撞在李宏源的肩膀上,后者身体失衡,左膝弯曲半跪下来,邵白羽抬腿,再压,李宏源一手支地,再压,后者已经稳住阵脚,前额微微抬起,目光从被打乱的丝下射出,“去死吧。”

本来倒持的玄铁钎竟是自动飞出,直奔邵白羽面门而去,后者反应极快,旋转避开,向后腾跃,一手抓住射入石柱内的鸿鹄剑,倒挂在殿柱上,居高临下。

众人快围聚在殿柱四周。

李宏源原地站起,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握着玄铁钎,“原来一直以来,催使你进步的不是资质而是逆境,在逆境下,所有人都会飞成长,好啊,邵白羽,你将成为垫脚石,助我再跨一个台阶。”手掌放开,玄铁钎鬼魅般的射出,“来吧,看看我的成长。”

“轰。”钎子击中石柱,出呱躁的刺鸣,邵白羽在前一刻离去,双脚踩在鸿鹄剑上,掌教李易之微微皱眉,望向李宏源的目光多了分异样。

“恩?他也成长了?”

掌握了仙力的流向,代表你跨过了仙人的门槛;学会驾驭仙剑,预示着你将成为剑仙。剑仙,剑仙,以剑为基,邵白羽刚刚入道,仙力于体内流转十六周天以后,便能够催使仙剑了,只不过,仅仅停留在剑与人互相的交流上,无法真的百步飞剑,御剑而行。

李宏源在蜀山上经历了长久的学习,根基扎实,通晓仙理,掌握玄铁钎后,连番受挫,居然开启了潜能,无师自通,进入了邵白羽都没有进入的境界驾驭仙剑。

这里的驾驭,可不是鸿鹄剑那般暗器似的飞甩,而是真的在远距离上极精细地控制仙剑,达到以气御剑的境界。

“轰轰轰轰轰。”

玄铁钎一次次抬起,一次次落下,殿柱坚硬,被砸中的地方也现出龟裂,而邵白羽更是险象环生,每每于千钧一之际脱险。百步飞剑。此刻的李宏源在境界上比他高了一级。

“好强。”邵白羽第一次正眼审视对手,左手环住立柱,右手虚握,鸿鹄剑乘虹归来,左挡右磕,总算是勉强稳住了阵脚。

但百步飞剑的威力在于,仙剑有一段助跑的区间,且纯以仙力催持,御剑者站在百步、甚至千步之外,可以说,相较寻常武艺,已经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邵白羽第一次感觉单对单会如此吃力,攀着立柱,到了它的背侧,立柱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四方自然都是有人的,不过却脱离了李宏源的视线,后者催持仙剑处在高位,自己行远路,绕行。

邵白羽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始终注意着李宏源的动向,在他露头的刹那间,猛地力,身体平展,仙剑前递,呈一字线射了过去。

众人惊呼,李宏源听到声音,大呼不好,一边缩头躲闪,一边驾驭玄铁钎当空刺下,就刺自己探头而出的那一点。

下一刻,鸿鹄剑至,刺空,邵白羽就地一滚,拧身,举剑前刺,玄铁钎砸在他之前落脚的地方,只慢了一刻,便可取下级。

李宏源向后连退,因为此番变化太快,众人来不及帮忙,鸿鹄剑几乎抵在鼻子尖上,邵白羽只有眼白的双瞳在视线里无限放大,恐惧笼罩了内心,玄铁钎也加快了度,几乎刺中邵白羽的背脊,一前一后,一退两进,不可思议的胶着,两人都在拼度。

李宏源看到邵白羽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心知对方下了必杀之心,心中一狠,顿足,侧身,抬起右肩挡住利刃,鸿鹄剑透肩而过,邵白羽冲势未竭,推着他向后退,而玄铁钎在此时落下,同样也扎在邵白羽的右肩上。

这就像穿糖葫芦,两个人,两把剑,连成了一串。

很明显,李宏源在最后收手了,他和邵白羽离的太近,生怕玄铁钎落得太猛时,会连累到自己。

两人都受伤了,两人离得不可思议的近,直至李宏源的后背撞在石柱上,这场拉锯战才告一段落。

“再过来,我就要了他的命。”

如此近的距离下,手握仙剑的邵白羽占有绝对的优势,纤细白皙但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鸿鹄剑的剑柄,脸孔斜侧,露出半边身子,示意众人,自己只要抬起剑锋,就可以将李宏源的内脏搅烂。

玄铁钎就插在他的后背上,血从破口处淌出,邵白羽像身陷敌阵,英勇无畏的战神,说不出的凄凉,英勇。

第三十一章 活在背影之下

李宏源被他死死压在身下,面如金纸,显得很痛苦,他还是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败得一塌糊涂。所有美好的憧憬与愿望都不存在了,如此逆境下,邵白羽都还能拉自己垫背,不是自己太弱了,而是对方太强了。那股勇对逆境,毫不退缩的意志力,真是令人敬佩。

李宏源是怕死的,他不想死,他很留恋现在美好的生活,他很想大哭一场,但是,这些都被忍住了,不知为什么,即便已经一败涂地,即便很想跪地求饶,讨得一命,但当与邵白羽面对面的时候,但当看到他那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神情的时候,所有的乞求和苟且便都被忍住了,强吞在心里。

只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绝不能低头。

此时此刻的李宏源显得很高大,沈飞死后,邵白羽一敌一百一十三,何等豪情,何等壮志,如果不是看着李宏源始终冲在最前线的话,人们早就放弃了,所以,此时此刻,当李宏源非但不做任何求饶,反倒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脖子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有想将他和邵白羽一并乱拳打死的人也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李宏源再死了,那只能证明,这场二对一百一十三的战斗,众人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们还不是仙人,但人生在世间,谁无傲骨。

场间沉默,学员们互相极有默契地向后退,退到他们认为不能再退的地方。邵白羽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呦,人缘不错嘛。态度坚决的与我俩敌对,反倒成全了你,呵呵。弱小的人们总是喜欢团聚在一起,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弱小。这种想法我曾经也有过,在我看到炎天倾的时候,我深刻的意识到,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兄弟有多么多么的重要。而你,李宏源,你将我的兄弟杀死了。”

整齐划一的,在邵白羽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的时候,众人向前整齐划一地冲出一步。

“不要过来。”邵白羽将手中的剑柄稍稍旋转了一下,李宏源立时显得非常痛苦。

众人止住。

邵白羽冷笑地看着他们,继续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沈飞,我母亲的旧疾就不会有祛除的希望;如果没有沈飞,在和炎天倾搏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堕落成魔;如果没有沈飞,通天路内我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如果没有沈飞,或许我早已崩溃在枯燥无味的明礼生涯中;如果没有沈飞,我就不会知道,原来天下间会有这样一个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原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之言,原来,刘备在关羽死后,倾全国之力,为他报仇的初衷是这样的。你从没经历过,所以这些便都不能了解。你,李宏源,你将我的兄弟毁了,所以,便必须以命偿命,用我兄弟二人的性命,换你一个人的贱命,你应该死而无憾了。”

邵白羽缓缓拔出剑锋,李宏源右肩上的伤口迸裂,他的脸孔痛苦、畏惧到扭曲,所有人都在看着,没有人想着去阻拦,因为贸然地前冲只会加剑锋下落的过程。

众人只见邵白羽将缓缓拔出的剑锋,对准了李宏源的心脏,就像是布道者在向神明贡献自己的祭品,他最后看了众人一眼,眼角有泪花掉下:“沈飞,我将这个人的血奉献给你,安息吧。”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没人想到阻拦,因为很可能,你的贸然冲上,会加整个过程的进展。

站在寒柏枝头的蜀山剑派掌教李易之,目视着这悲怆的一幕,不禁回忆起自己和云烈年轻时候,日夜相伴的日子,心中产生一丝触动,他第一次扪心自问:自己这番武断的决断,到底是对是错。

一只与鸿鹄类似的彩翼大鸟,自天外飞来,落在殿上,大鸟上坐着靓丽、清新的身影:“白羽哥哥,你不要冲动啊,有话好商量,无端杀人,那在山上是重罪,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白羽哥哥?

众人看着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纳兰若雪,感觉像是在看外星人。邵白羽拥有过目不忘的本灵,见过这小妮子一面,自然记得是冷宫月的好友,只是不明白她此番作为,是真的为自己好呢,还是想方设法,在拯救李宏源呢。

总之,无论是在邵白羽的眼中还是一众学员的眼里,都像外星人一样,看着莫名闯入的纳兰若雪,只有李宏源,只有他误会了对方的本意,在他眼里,纳兰若雪便像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使者,青春美丽,灵动鲜艳,他怦然心动,默默地将对方认定为自己必娶不可的对象。

这真是既可笑,又可悲啊。

纳兰若雪的出现,只是个插曲,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很快便没人搭理她了,而她除了声情并茂、滑稽夸张地大声规劝之外,也是无能为力的。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两人的身上,鸿鹄剑锋逼近到李宏源胸前的外衣上,青天碧水衣被轻易地刺破,血顺着剑锋和皮肤的相接处流淌。

这一刻,是如此的漫长,众人屏息。

殿外,最黑暗的夜被跃然于地平线上的日光刺穿,火红的日轮在云下闪耀,光芒普照处,邵白羽和李宏源同时抬头,遥望红日,都感觉,在这样的一番景色下,进行这样一番神圣的裁决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邵白羽将随着这轮红日一起,冉冉升起,用体内散出的光芒普照万物。

那双狭长的眼睛放射出金辉,邵白羽仰天长啸,摁下双手。

“刺啦啦。”

“啊啊啊。”长剑贯入身体,李宏源痛苦的哀嚎。

李易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喃喃自语道:“杀戮和报复的心思还是太重了,或许,死在乱拳之下才是你最好的归宿。”随着红日的升起,他身上的气势大涨,脚下的寒柏先是被压得弯折,继而坍塌,最后粉碎,顷刻间,有万年寿灵的高山寒柏化为齑粉,李易之踩在树枝残留的粉末上,背着手,转过身去,顺势抬起右脚。

这一步落下,便又是十里距离,李易之要去哪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很显然的,此间的事情已经不能再引起他的关注,或者换句话讲,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哪有那般简单。事情总会向着乎想象的方向展,因为,站在殿里的,是那两个冲出通天路,登顶蜀山的少年人。

李易之猛回头,甚至因为用力太猛,束的深灰色缎带都掉落了。

是什么使得一个已经进入了上善若水之境的男人如此震惊?

原来,在那红日升起,璀璨光辉普照之处,一个瘦消的身影出现在了邵白羽的身后,“放手吧,今日就此打住。”

日光倾泻,宏伟殿柱的斜影拉长。这男人身瘦,膀宽,青衫浸血,站在那里,将本来倾注在邵白羽身上的光辉争去了一半,那只脏污的手掌和谐自然地搭在邵白羽的肩膀上,像是搂亲人那般随意自然。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邵白羽激动的几乎落泪:“沈飞,你个混小子,装死骗老子呐。”

后者目光冰冷的在众人身上划过,“哈哈哈,我的命大的很呢,哪那么容易挂掉的!”能让掌教都吃惊到颤抖的,除了死而复生的沈飞还能有谁。

所有人都惊呆了,每个人望着沈飞的时候,都像在看死神。

沈飞未死,证明这场二对一百一十三的战斗,众人彻底落败了。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童子金身,是极少数佛门圣僧方可修得的大神通,其玄妙之处,非一心借助外力的道门弟子所能想象。

本来,玄铁钎刺穿身体的时候,确实阻止了身体的自愈,给沈飞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那都是因为其内部热劲的作用,当玄铁钎被拔出的时候,这股热力便消失了,童子金身的恢复力立时挥作用,不死的“小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活过来了。

沈飞其实已经暗中观战很久了,他有意保持倒地时的姿势,不加入战斗,主要是因为邵白羽轻功了得,剑术群,加上鸿鹄剑的加持,对战一帮空手之人,辗转腾挪的余地很大,自保绰绰有余。而自己手中没有仙剑,贸然参战反而会给他徒添麻烦。

学员们本来各怀心思,靠着一股子嫉妒心强行凝聚在一起,只要擒住其中态度最坚决的那一个,也就是李宏源,便能够反败为胜。

实际上,沈飞一直在等一个制服李宏源的机会,没想到邵白羽自己就做到了,而且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那样一番让人感动到流泪的中肯话语。

同样作为兄弟,沈飞深知对方远大的抱负,不愿意他为了一个小人,便将自己的前途断送掉,所以,在最后时刻出手,加以阻拦。

兄弟相见,黑瞳对白目,深深的情谊在目光中传递,两人都是微笑,因为起码在这一刻,纵横睥睨已不再是一句空谈。就像他们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样,愿为天下第一仙。

二敌一百十一三,尤占上风,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邵白羽舍了李宏源,兄弟二人紧紧握手,众人望过来的目光是怨恨也好,是嫉妒也罢,他们都不理会,也都不在乎,因为,只要彼此之手相连,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李宏源像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被鸿鹄仙剑钉在柱子上,沈飞拔出了插在邵白羽背脊上的玄铁钎,随着他向着众人迈出一步。

学员们人多势众,可在一番激斗过后,在这两人面前,都显得那样渺小,蓦地向后退却。

两人哈哈大笑,趾高气扬地宣布:“尔等宵小,日后当以我们兄弟二人为尊,听到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沈飞和邵白羽哈哈大笑:“记住,今后谁再敢挑起事端,我们二人,一定让他付出惨烈的代价。”

仰天大步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两人手执手,哈哈大笑地步出殿去,留下呆立的众学徒,留下愤恼的李宏源,留下花痴的纳兰若雪,也留下那一班抱着不同想法,始终在看戏的“高人们”。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玄青殿,“今后,蜀山诸峰,任我驰骋。”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束,今后那两人的气焰再难被压制了,必然声名远播。然而他们都想错了,在两人坐上马背,下山而去的时候,更大的杀机出现在了面前。

这份杀机来自于一个背影李易之的背影。

李易之站在路的中间,挡住了两人下山的去路,墨玉和白瀚王奔跑到距离他三米的地方,便不受控制的站立起,原地打转,畏不敢前。

沈飞和邵白羽勒紧缰绳,凝目望他,看似居高临下,实则压力如山。

这一刻没有人看到,因为李易之用自己的气,笼罩了方圆三里之地,他已经做下了决定,他要做些事情。

沈飞和邵白羽望着他的背影,便像在看一座高山,似乎那坚硬、垂地的灰色衣衫,是一座刀削般下落的断崖,李易之没有回头,他们也不愿下马,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

三人心里,似乎都莫名的执着着,执着于别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风不吹,树不摆,云无踪,周遭静极了,三人都不说话,墨玉和白瀚王闷闷地喘息,沈飞和邵白羽的额头上现出汗渍。

这份压力前所未有,这种感觉闻所未闻,带来这种感觉的,是掌教身上散出的势,那股势里含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和莫可鸣的敌意。

师对徒有敌意?

这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沉默,还是沉默。

万籁俱静,天地宏光。

沈飞姓沈,单名一个飞字,预示鹏程万里,扶摇直上;邵白羽姓邵,名白羽,父母在起名字的时候,希望他拥有鸟儿那样洁白的翅膀,既不被浊世污染,又可以展翅高飞,俯瞰芸芸众生。掌教姓李,名易之,李是贵族姓氏,易即是道,恒长的道理。可见掌教在出生的时候,就被父母寄予了求道的希冀,也预示了他的一生都将为“道”而存在。

掌教心中执着的道,便是达成天地,振兴蜀山。

所以,他做的每件事情,都与蜀山有关,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也始终将蜀山放在位。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位蜀山剑派的掌教能够做到为了门派兴盛,毫无私心,但他可以,因为他是李易之,他为此而生。

天道浩渺,无非阴阳;人心诡诈,无非善恶。

李易之的心,只容得下蜀山诸峰,无分善恶。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只有他,才能踏入“上善若水”这只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绝妙境界。

李易之的心是冷的,他的师傅,前任掌教项浩阳或许便是看重了这一点,选择他在天下巨变之际,继任蜀山掌教。

若这个位子由云烈来坐,怕整个蜀山,又是一番别样的光景了吧。只是或许而已。因为现在,掌教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李易之挺拔的身姿,始终未曾动过,马背上的两人都已汗流浃背,体力消耗之巨,甚至连童子金身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世人言不怒而威,掌教做到了。

而且这种威势,如有实质,仿佛一座大山,重重压在两人的背上。

两人第一次意识到,在这被掌教执掌的蜀中剑山上,任意驰骋,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

第三十二章 心事

“月儿,你果然在这。”明月峰望夫石上,冷宫月两腿交叠的平躺着,一手挡在眼前,遮挡日光。她的眼睛始终张开着,哪怕火日毒辣,哪怕山风呼啸,都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旦闭上了,心里就会莫名的不安,似乎总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悬在那里。

纳兰明珠缓步走来,并排坐在她的身边,“月儿,你有心事。”

冷宫月转过身子,背对亲人一般照顾自己的恩师,像是小孩子赌气。

纳兰明珠嗔怪地笑了两声,道:“哎,你们两个小祖宗,真是都被我惯坏了,一个比一个愁人。”

“老师,我想静一静。”冷宫月的声音细不可闻。

纳兰明珠望着宝贝徒弟的背影,沉了许久,方道:“月儿,你从小就与人疏离,遇到什么事情往往憋在心里,有不开心的时候,也不会说出来。”

冷宫月默不作声。

纳兰明珠摇摇头,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若雪说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也真是这样,从把你带到明月峰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将你视作亲生女儿对待,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有些时候,对你的关心,都过对若雪的,因为月儿你不善于表达,我总担心,你受了委屈,又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会不好受。”说着,说着,纳兰明珠自己哽咽起来。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冷宫月终于回过身来,抱着老师,安慰她。

十几年来,这样的桥段也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她早已习惯了最后时刻的妥协。纳兰明珠天生命硬,相继克死了父母、老公和三个儿子,内心悲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纳兰若雪不懂事,喜欢小姐脾气,老师拿她没辙,便将那一腔的心思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刨根问底让自己倍感折磨,但也不可能回了老师的情深意切,所以每每忍受。

这样一来,自己反而更不爱说话了,特别不敢说真心话,生怕被老师没完没了的追问下去。

师徒依靠在一起,徒弟冷宫月面若寒霜,师傅纳兰明珠倒哭哭啼啼的,真不知道谁在安慰谁了。

冷宫月真的觉得很无奈,暗自叹息:如果明月峰像方栦山那么大,自己就再也不怕被找到了。

纳兰明珠断断续续地抽泣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止住哭声,对爱徒道:“月儿,这些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会被邵白羽当着众人的面质问的。”

冷宫月摇摇头,又躺下了:“我只记得,自己去了方栦南山的药潭泡澡,其他的,一概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月儿你在敷衍为师吗。”

“老师,我什么时候欺骗过您。”冷宫月抱紧了头,“每当我准备去回忆那两天生的事情,脑袋就疼的要裂开似得。”

“有这样的事情。”纳兰明珠一代峰主,对蜀山道术钻研极深,听了徒弟描述的情况,马上心生警觉:“来,月儿,坐起来,让为师看看。”

见对方毫无反应,又加重了语气说道:“月儿。”

冷宫月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纳兰明珠又道:“坐好了,用盘膝打坐的姿势。”

冷宫月撅着嘴,依言行了。

纳兰明珠一手抵住徒弟的后脑,一手于身前幻动,神秘的炫光于掌中闪耀,冷宫月胸腔鼓起,两眼暴睁,一幅幅之前经历的画面从瞳孔中射出,以炫光的方式在半空中放映。

纳兰明珠出手频率越来越快,眉头越蹙越紧,某一个时刻,双掌合一,齐齐顶在徒儿脑后。

后者哇地喷血,心力交瘁。

纳兰明珠收式,眉头紧皱不舒,“宫月,难怪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的记忆被人强行删除了?”

“删除了?”冷宫月心脏狂跳。

“是蜀山秘术断念咒,你很可能是窥探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被某位高人强行斩去了记忆。”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宫月。既然是邵白羽当众质问你,他一定是知道些事情的,走,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

“不要老师,我不想去。”

“宫月,这件事情不能任性的,因为这很可能关系到蜀山的安危。”纳兰明珠右手捏诀,持于胸前,一条五彩斑斓的彩绫出现在了半空中,“走,宫月,不要任性。”

纳兰明珠连着几次用力,爱徒都动也不动,心中略有不悦,瞪视过来,却见冷宫月委屈地嘟着嘴,面色酡红。

记忆里,冷宫月面色酡红的样子只有一次,那是初入蜀山的时候,她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被自己领着去见掌教,只有那一次,小女孩的害羞得红了脸。

若干年过去了,可爱的小女孩长成了明艳动人的大姑娘,即便纳兰明珠女子之身,也被冷宫月羞赧的样子融化了,她误以为,对方也看上了邵白羽,嗔怪地摇摇头,“撒娇也没有用,此事重大,关乎蜀山安危,不可不防。”

冷宫月拽着老师的衣角,软软地说道:“老师,这件事情徒儿不想再提了,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纳兰明珠头一次听到徒弟以这样柔弱的语气说话,更是坚定了之前的想法,暗道:两个姑娘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这可如何是好啊。

重重地摇了摇头,松开了持在手心的结印,“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想提,那就算了,不过月儿,你还小,可不要太早动情,耽误了修行。”

“师傅,你说什么呢。”冷宫月的脸更红了。

“哈哈哈。我也真好奇,邵白羽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你们两姐妹同时迷住了。”

“师傅。”冷宫月心里想:邵白羽?我心里的人影是他吗?体型是很相似呢,可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会毫无反应,反倒是那道红光出现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呢,为什么。

每当努力去回忆那两天经历的时候,冷宫月的内心都会变得柔软,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邵白羽吗?

若有机会见面,真的要好好的问一问,不过,若雪不会生气吧……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头疼的越厉害,可奇怪的是,为什么明明回忆的时候,头疼的这样厉害,却还总是忍不住去遐想呢,我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冷宫月再次抱紧了头,抱得紧紧的,两臂露出的缝隙间,脸上则挂着甜蜜的笑,这么多年了,她的笑容从未这样甜蜜过。

纳兰明珠身为过来人,怎会不了解青春期小女子的萌动,嗔了一声,暗道:得过且过吧,这世上的事如果每一件都去刨根问底,还不得把人累死。况且,自己还从未见过宝贝徒弟这样纠结过,也好,说不定就此变一个人呢,走着看吧。

明月锋望夫石上,师徒二人背靠背地坐着,像对姐妹。

……

第三十三章 师徒

方栦山,登山梯前,另一对师徒则没她们这么幸福了,师徒间的关系很紧张,这从身边压抑的气氛就看得出来。

李易之对两人有敌意,所以,沈飞和邵白羽干脆不下马,与你敌对。在这二人的字典里,似乎便没有“委曲求全”这四个字。

没有人说话,因为谁先说话就失了面子,低了身份。

这真是古怪的师徒组合,古怪在师不像师,徒不似徒。

日上三竿,对峙还在继续,似乎没完没了。

师和徒都很有耐性,马却没有,长久的对峙下,墨玉和白瀚王现出躁动,时不时地尥一下蹶子。

谁来打破此间的僵局?

说来也怪,来此之前,李易之本已打算做些什么,但当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云烈的话时刻在耳畔回响会不会,就是现在的故意施为,导致了日后天大的灾祸。

李易之不确定,而且,越想越不确定,所以,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

除此之外,还分外的恼火,李易之心道:天之峡前,拒不下马,蛮横无理也就罢了;经历了两个月的明礼生涯,见了恩师还是不下马,简直就是无理至极,真得好好调教调教了。

他没有想的是,两人聪慧伶俐,怎会猜不到他一直都在袖手旁观,又怎会感受不到,他身上不友善的气息,既然感受到了,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这两人又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所以,李易之越是表现的凶悍,他们也就越不甘示弱。

站的久了,李易之心里想了许多许多,本来要做的事情都有些淡忘了,变成了一味的生气:“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我就不姓李。”

云烈在远山凝望此间,观肃杀之意减弱不少,咧嘴一笑:“这老小子也有心软的时候,哈哈哈,看来两个小家伙的命算是保住了。”

说来也怪,掌教的气笼罩了方圆三里之境,按理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进入的,可偏偏地底下的生物不识趣。

墨玉脚边的土拱啊,拱啊,一只雪兔冒出头来,看到高大威猛的墨玉后,意识到串错了门,又慌忙遁入土里。

沈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出之后,意识到不太好,用手捂了嘴,尴尬地看看白羽,又望望掌教,白羽倒没什么,掌教则微微偏过头,目光不太友善。

沈飞缩了缩脖子,跳下马背,快步走到掌教面前:“徒儿沈飞,拜见师尊。”他恬不知耻地跪了下去,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没生过。

邵白羽无奈了,心说:这厚脸皮的本事,我还真得跟你学学。

他见沈飞偷偷地冲自己摆手,摇摇头,也跳下马背,快步走到掌教身后,跪下了:“徒儿邵白羽,给师傅请安。”

李易之背着手,还是不说话。

两人都不敢抬头,两膝挨地,双手抱拳跪着。

许久许久,沈飞眼珠一动,拉着邵白羽连着叩了三个响头,一边叩头一边喊:“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

李易之哼了一声,仍不转身:“请安?日上三竿来请安?我看是示威吧。”

邵白羽默然不语,沈飞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数月未见,恩师风采更盛,我二人乍见之下,一时不能确定便是恩师本人,不敬之处,请您莫怪。”

“认不出自己的老师,回家的路总认识的,下山去吧。”掌教猛挥袖,作势欲走。

沈飞连连求饶道:“我二人资质愚鲁,还妄恩师高抬贵手,开开光罢。”

“资质愚鲁?”李易之总算转过身来,目光锋利却隐含,扫过来的时候,本来抬应答的沈飞不敢直视,低下头去,“你。”他指指邵白羽,“你不是自诩雄鸡一唱天下白吗。”

“你。”他指沈飞,“你不是自诩我辈岂是蓬蒿人吗。怎么到了我这,又资质愚鲁起来了。心口不一,你是在诓骗我吗。”

沈飞深深埋头,抱拳的双手向上扬起,举得高高的,“雄鸡唱,凤凰还,天下白矣;少了凤凰的雄鸡,总归是一无是处的,就如我们失了您的教导,便不值一文一样。”

“你倒是口齿伶俐。”

“我一心拜师求道。”

“心坚否。”

“坚若磐石。”

“那我问你,道是什么,求道为何?”

“道于我心,便是芸芸众生,我上山求道,便是想求得一个,芸芸众生该有的活法。”

“你求得是自己该有的活法吧。”

“先从自己开始。”

“据我所知,上山之前,你修的是医道。”

“小有所成。”

“既然如此,走下去便是了,何必上山。”

“医者只能救伤患,不能救人心,扶弱小,我上山求道,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挽回人间失离之心,匡扶正义,帮助弱小。”

“须知,芸芸众生,各司其事,我等蜀山人,代行天之正道,似锄强扶弱这般琐事,即便见了也不会管的。”

沈飞将头埋得更低,手举得更高:“那我请问恩师,何为代行天之正道。”

“所谓天之正道,便是除妖斩魔,保世之安。”

“除妖斩魔?恩师。九州之灾多为**,被妖魔鬼怪所嗜者,不过寥寥。”

“这便对了,若妖魔横行,鬼怪密布,还要我蜀山剑派做甚。”李易之昂负立,气息悠长,“须知,创派之初,九州各地妖魔横行,民不聊生,无涯道祖观星悟天理创建蜀山剑派的初衷,便是为了对付地上的妖魔鬼怪们,使得九州成为人间乐土。”

“人间乐土?所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便置之不理了吗。”

“道教永昌之秘,在于世,若君临大地,便会如更替如梭的各国帝王一样,或有一时兴盛,但很快便会迎来衰败。”

“或许吧,但道于我心,却是匡扶正义,除恶扬善。”

“所以,你上山的目的,便是为了获得匡扶正义的力量?”

“是的。”

“随着阅历的加深,你会逐渐改变这种想法的。”掌教望向白羽,“那你呢,你为何入通天路,登蜀山绝顶。”

邵白羽和沈飞一样,也低着头,与掌教唯一的两次见面,要么便是在很远的地方观望,要么便是低头恭语,两人甚至连师尊具体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邵白羽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中不失豪情地说道:“我自小从武师习武,从琴师习音律,从还乡状元习法度,治国之策。人人皆赞我为天才,万中无一,我也毫不避讳,安然接受。然,读书千卷,修习涉猎愈广,我现,人力终有极限,不似鸟儿可以飞行,不似鱼儿可以潜水,不似灵木可以长生。

我问师可有脱之法,皆答想求脱,便需寻仙,九州大地,只有仙人能够然物外,打破人身烦锢。

从此,白羽我便对仙人充满愿景,依靠家中财力,人脉,遍寻古籍,只为成仙。”

“所以你上山求道,是为了逃脱人世樊笼,脱物外?”李易之两眼一眯,望向白羽的目光有些异样。

须知天下间,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意识到,人身乃樊笼,人世为枷锁的道理。

当年,无涯道人倒骑黑驴登蜀山,实际上,便是自感已达人力极致,所以,才上山观星问月,探寻天道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蜀山剑派,有了青山道人这个惊才绝艳的徒弟。邵白羽小小年纪,便有此疑惑,可见其确实非池中之物。

李易之脑子里闪过许多的事情,却听白羽说道:“炎天倾的出现,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也让我意识到了仙人和凡人差距的巨大,因此求仙的意志更加强烈,誓要完成通天路,脱人世樊笼,问道成仙。”

邵白羽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李易之连连点头,道:“我再问你,炎天倾的出现,除了让你见识了仙人的强大之外,是否也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邵白羽沉默,不再说话,李易之安静地等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片刻后,邵白羽抬起头来,空泛的眼白对着烈日和烈日下的李易之,“没错,确有仇恨的种子,在我心中孕育。但,您刚刚不也说了,我蜀山剑派的创建初衷,便是降妖除魔,对我,对这个天下,炎天倾,魔教的妖孽们便是魔鬼,除灭他们不正是我们蜀山剑派该做的事情吗。”

“呵呵,话是不错,可你也要明白,复仇的心便像火焰,在燃烧得旺盛的同时,也会烧毁身边的东西。”

“请您放心,我邵白羽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从古至今,堕魔者多为资质卓越之辈,因为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认死理,当遇到瓶颈的时候,往往会不择手段。”

“徒儿不敢。”邵白羽深深叩,不敢抬起。

掌教道:“我再问你,玄青殿上,若沈飞不加以阻拦,你是否便会杀死李宏源。”

“徒儿不敢。”

“若不说实话,即刻滚下山去。”

“大概会吧。”

“会就是会,何来大概。”

“会。”

“李宏源也是魔吗。”

“不是。”

“既不是魔,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我当时以为,他杀死了沈飞。”

“所以在你心里,所有伤害你身边人的东西,都是魔。”

“徒儿不敢。”

“你已经做了。”

“徒儿不敢。”

“仇恨是修仙的大忌,若我蜀山剑派的道士一个个也都睚眦必报,狠辣无情,那和魔教的妖孽们又有何区别。”

“师尊教导的是。”邵白羽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徒儿敢问师尊,在那个时刻,徒儿应该怎样做。”

沈飞用膝盖拱了拱邵白羽的身体,后者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易之倒无怒意,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我为你举一个例子如何。”

“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名叫释迦摩尼的人,他苦行历练,修行极深,有一天,鹏妖和凤凰在天上争斗,斗败后掉落在他的面前,说来也巧,这只落难的鹏妖正是在释迦摩尼小的时候,屠戮了全村,害得他被迫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罪魁祸。

鹏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释迦摩尼非但不杀它,反而抽出刀割下自己的肉,喂给它吃。鹏妖不明白,就追问释迦摩尼这样做的目的,结果他回答:“往事已矣,命由天定,我自慈悲普度众生。”鹏妖就此拜服,尊释迦摩尼为师。”

邵白羽深扶于地,道“割肉喂鹰,这是佛祖的故事。”

“故事还没讲完。”李易之摆摆手:“若干年后,鹏妖恶习不改,在昆仑山脚下吃人,惊扰了正在地穴中闭关修炼的上官无情。上官无情大怒之下,携地火出关,威势凛凛。鹏妖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便落败了。

上官无情恼他扰己修行,用八荒刺将鹏妖一身的羽毛从血肉里,一根根的挑出来,之后挖去双眼,削去尖喙,剥掉鹰爪上的指甲,丢在山间任其自生自灭。

然,鹏妖毕竟是千世巨妖,生命力极强,忍痛飞出山谷,找到了释迦摩尼,如它所料,慈悲为怀的释迦摩尼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便割破手腕,喂了自己的血给它。

此刻的释迦摩尼已然成圣,是不死之身,鹏妖喝了他的血,也成了不死之身,因此,虽然身上痛苦无比,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

邵白羽微微颤抖,动容道:“上官无情是魔教最出名的一位教主,在他手上,魔教开疆拓土,杀人无数,成了名符其实的邪恶教派。”

李易之淡淡一笑,“彼时,上官无情还只是位道行高深的长老,尚未继任教主之位。”

“魔教之恶,千古传承,从他们狠辣的手段中便可辨知一二,师父教诲,徒儿明白了。”

“故事没讲完,莫急。”李易之笑着安慰他,语气中略有责怪之意,“鹏妖想死不能死,身上伤势又丝毫未有减少,痛苦到了极点。释迦摩尼努力为它疗伤,可惜上官无情手段太毒,居然提早在疮口上抹上了毒药。

释迦摩尼束手无策,鹏妖虽然保全了一条性命,但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它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人类的身上,认为这是一场双簧,是释迦摩尼和上官无情合伙坑害自己。于是,鹏妖更加嗜血,利用自己千载的修为,下山屠杀,残害百姓。

要说,它也确实是有缘之妖,刚刚下山,便遇到了准备上山找释迦摩尼切磋技艺的无涯师祖,师祖观其惨状,恐会危及苍生,遂一剑将其斩死。”

第三十四章 黎明前的曙光

邵白羽惊叹:“这鹏妖和三派祖师都有渊源,真是有缘之物。”

“若无缘,也不会修出那样惊世的神通了。”李易之转眼望他,“我的意思你可懂了。”

“不全懂。”

“说说看。”

“佛者兼爱,看似普度众生,实则助纣为虐,画蛇添足,甚至适得其反,迂腐至极。”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完全就是胡说八道。”李易之点点头,添油加醋地说道,“还有呢。”

“魔教心狠手辣,凡挡路者一概除之,灭绝人性,惨无人道,乃是人间最大之恶,世人公敌。”

“说得不错,魔道妖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仙人务必与之划清界限。”李易之笑了笑,“还有呢。”

“还有……”邵白羽咬了咬唇,“无涯师祖的例子,弟子不太懂。”

“你是不是觉得,无涯道人一剑斩了鹏妖,除魔卫道,和你斩杀李宏源的行为很像,所以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了。”

“徒儿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故事讲到这里,从逻辑上看确实如此,你这样理解并没有错。”

“徒儿不敢。”

“呵呵呵,承认本心是我们道家和佛家最大的区别,人心本就有善恶,人言本就有出入,承认便罢,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徒儿不敢。”

“抬起头。”

邵白羽微微颤抖,施施然地离开了地面,露出红肿渗血的额头和那双没有了瞳仁的眼睛。他第一次正眼观瞧掌教,自己的师尊。现他白鬓、稀髯,长相平平,一身灰色的袍子下,埋着枯井一般沉沉地压抑,如果不是那双炯炯有神至锋利的狭长眼睛的话,真容易被人错认为是个平凡无奇的小老头了。

“这就是正道的捍卫者,当今天下第一人吗。”邵白羽心中隐隐兴奋,“大道至简,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自己跪地认师。”

李易之盯着他的眼睛,大有深意地说道:“要在道术上有所成就,先要做的,便是直面本心,就如你明知云烈的性格刚烈,也会当着他的面呐喊前路有峰阻,绕着走一样。”

不可思议的,在掌教的目光下,邵白羽感受到了一丝疼惜,他非常震惊,兴奋得抖。

李易之一手搭在他的头上,慈爱的摸了摸,“故事还没有结束,无涯师祖在释迦摩尼成佛的圣地杀死了鹏妖,引起佛门震动,十八罗汉倾巢而出,兴师问罪,无涯师祖自是不惧,以逆转乾坤之道术(此处不做解释,详见卷一)将他们一一击败,然后踏破山门,寻至佛祖静修之地,对天论道,难分胜负,之后开坛比法,小战上风,大笑佛家功法不外如是,兀自下山去了。

他来佛门圣地,本就是为了切磋技艺,不想先是看到了生不生,死不死的鹏妖,接着又被十八罗汉围攻,找到佛祖斗法时,已然带了斗气,出手毫不留情,一番比试,搞的圣山凋敝,惨不忍睹。以至于往后整整三甲子的时间,佛门与道教互相仇视,争斗不休,直到魔教做大做强,方化解恩怨,携起手来,共抗魔徒。”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从旁听故事的沈飞,小声地嘀咕。

李易之听见了,很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非常快,转而又望向白羽:“无涯始祖,是蜀山的奠基人,惊才绝艳,万古无一,行事桀骜,随性而为。他便如你这般睚眦必报,恩怨分明,结交了许多至交,也留下了更多的敌人。之后,触天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他死后,生前结下的仇人一拥而上,险些灭蜀,幸而青山祖师拨乱反正,力挽狂澜,才保得山上太平。”

邵白羽微微动容,断断续续地道:“您,您的意思是,无涯始祖的做法……是……错的?”

掌教拍拍他,道:“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的。”

“您是在说无涯师祖的做法是错误的?”

“逆转乾坤之道术,是逆天之举,自然为天道不容,是错的,这从无涯师祖遭天谴惨死,众仇家登门,险些断送蜀山前途便可看出。”李易之毫不避讳,“青山道人作为他的徒弟,正是看到了老师做法的错误,所以,在无涯师祖惨死后,参悟顺应乾坤之道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扬名天下,蜀山剑派由此兴盛一千年,成为统领正道的最大教派。”

瞧着邵白羽愕然无语,张大了嘴巴的样子,掌教笑了笑道:“青山师祖以顺立“教”,以容养“教”,在捍卫天道正义的大是大非面前,毫无私情,决不手软;在私人恩怨方面,则能忍则忍,能容则容,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因为他此种行事风格,所以越来越多有正义感的人聚集在他身边,越来越多被他气度感染的人,也聚集在他的身边,蜀山声威赫赫,得以繁荣昌盛至今。

现在,你可明白了?”

邵白羽听得入迷,缓过神来:“师尊您是让我修养肚量。”

李易之道:“睚眦必报,快意恩仇,看似恣意爽快,却也会结下许多的粱子,留下更多的麻烦。须知,人并非单独的个体,他的身后有父母,他的膝下有儿女,他的身边有朋友,冤冤相报何时了,协商能解决的问题,绝不要动武;示威能解决的问题,绝不要杀人。玄青殿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与你二人为敌,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李宏源趁机崛起,“杀死”了沈飞,你再亲手杀死他,一命换一命,看起来立了威,但是也失了人心,人们对你的心中只有畏,见面都会绕行,不愿意与你亲近,当所有人都不愿意与你亲近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如何堪当大任,如何为我重用。是想,最后一刻,不是沈飞阻拦,而是你自己停手,那将是番怎样的境况。在场那些人,那些和你相同辈分的人,几乎全部会被你大义凛然的举动感染,将李宏源视作失败者,将你捧为胜利者,奉为英雄,他们在看你的时候,不再只有畏惧,更多的是羡慕和敬佩,你觉得两相比较,哪种选择更好。”

“可徒儿与沈飞亲如兄弟,兄弟惨死,徒儿怎能无动于衷……”邵白羽再度叩拜下去。

李易之道:“所以,这便是你需要修炼的地方,蜀山剑派,先修心,后修道,当你看破恩怨,大仁大义的时候,巍巍仙道将信手拈来。”

“徒儿知错了。”

“你没有错,不必害怕。我说的都是道理,若只听了一遍,就感激涕零地全部接纳了,我反而要怀疑其真实性了,没关系,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为师只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见到你的大彻大悟。”

“徒儿定不负师恩。”

沈飞呆在旁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似乎掌教对邵白羽特别的关注,对自己特别的冷淡,甚至说,不愿意理睬,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他瞧不上自己吧?

记得当初老乞丐也说过,自己的脾气跟他更贴合,可是,现在破开了通天路,拜在的却是掌教门下,哎……难怪他眼睁睁得看着自己去死了,原来是想要通过自己的死,激邵白羽更进一步,性格上得以升华,之后好生调教,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自己现在没死,岂不是打破了掌教真人的如意算盘?

额……这么一看,未来的路还真是岌岌可危啊,搞不好要丢性命的。

沈飞越想越怕,后脊梁骨一个劲地冒汗。

此外,他更觉得掌教举鹏妖的例子有很大问题。其一,鹏妖是屠戮了释迦摩尼全村的凶手这没有错,但释迦摩尼不杀他,却不仅仅是至善,因为在释迦摩尼的本心里,觉得是鹏妖的出现,促使自己完成苦修之旅,间接的成全了自己成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救它的。

其次,上官无情之所以苦虐鹏妖,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惊扰了自己修行,而是鹏妖吃人的时候,刚好赶上上官无情出关,他一者为了立威,二者为了得人心,所以以最快的度收拾了鹏妖,然后又以非常狠辣的手段折磨他。

最后无涯道人那个例子,无涯道人是创教祖师,他的行事风格,他的一举一动是奠定蜀山剑派的基础,不是青山祖师。无涯道人不为天容,被天谴,只能证明他的强大已经威胁到了天道的权威,而不是他生前的所有做法都是错的。

沈飞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从药人口里,听到过这三个故事完整的版本,虽然当时只是随便听听,不知道里面的人物具体是谁,但当掌教叙述出来的时候,两相对照,便明白了,所以,沈飞的心里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他不敢说掌教是故意把故事讲成这样的,又或许,掌教的老师也是这样告诉他的,但总觉得,那样叙述出来的故事太片面了,还是药人讲的比较形象生动,故事相对饱满,不会让人片面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自打进入方栦山,就再没有药人的消息了,他是怕被现行踪,特意隐藏起来了?还是压根不知道两人已经离开了通天路?王剑九龙是他传给自己的,而他又经常对自己讲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难道……

沈飞不敢再想了,因为,这个想法会带来非常严重、可怕的后果。沈飞下意识的摸了摸眉心处的火纹,感觉整颗心都在被炙烤:“如果一切都是天意的话,那老天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要自己继承了药人的衣钵,却来蜀山学艺。”

李易之看到沈飞目光涣散,表情呆滞,以为他在思考自己所说的道理,心说:白羽执着,凡事爱认死理;这小子却很活络,脑子灵活,变化也快。他们两个看起来是一类人,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是绝顶的天资和眼界,将彼此吸引在了一起,或许,天箓上的内容总会应验,或许正如云烈所说,正是自己现在的有意为之,加了天箓应验的过程。既然这样,不管未来到底怎样,先上道保险在上面吧……呵呵呵……

李易之的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奸诈笑容,他同时伸出两只手,一手拍在邵白羽的肩膀上,一手摁在沈飞的肩膀上,“你们两人起来吧。”

两人都感受到了手掌中传来的温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道:“徒儿遵命。”

两人起身,身高与李易之差了一拳,看起来矮,但在同龄人中间,已经算是高的了。

早夏的日光倾照在他们俊秀的脸庞上,缭绕的白雾像是缠在身上的蛟龙,显得气势不凡。

千辛万苦地走到这里,两人望着掌教身后的太阳,第一次觉得那金色的光辉或许正是黎明之前的曙光。

沈飞不愿意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很是期待地望着掌教,总觉得,今天会是幸运女神降临的日子。

李易之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眼睛弯弯的,目光中的锋利敛去了不少:“再在南山歇一两天,等伤势彻底好了,就来玄青殿上课吧……”

卷二南山月完

第一章 金蝉

“喂喂,你们快看,那两人来上课了。”

“听说,掌教已经正式收他们为徒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啊,不会吧,那我们以后见了他,不是要尊称师兄了。”

“不会吧,这么惨。”

“少废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的身上没有师印,肯定还不是正式弟子,须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馁。”

“希望如此罢。”

“什么希望,就是如此。”

“你说就说吧,打我做什么,那么用力。”

“我闲你嘴巴臭。”

“哼,有能耐去打那两人,你敢吗。”

“再废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那两人身后的是谁啊,他多少岁了,难道年龄的限制也放宽了?”

“笨蛋,天之峡前见过的你忘了。”

“哦,好像是见过,她是云师叔的关门弟子。”

“听说是唯一的徒弟。”

“她到底是男是女,今年多大了,胡子怎么那么长啊。”

“谁知道。”

莫君如恶狠狠地瞪过来,几人闭嘴,互相吐吐舌头。

邵白羽和沈飞径直向前走,走到第一排最中间空着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其他弟子在身后议论:“喂喂喂,你们快看,他们坐在金蝉翠的位子上了。”

“目中无人,嚣张跋扈,金蝉翠是修道已久的仙人,这下有的好瞧了。”

“看他们还能嚣张几时。”

“哎,反正咱们是拿那两人没辙了”

“乌鸦嘴,少废话。”

这些话,邵白羽全部听在耳里,自己轻松地抿抿嘴,并不作答,一路走来的时候,他留心地观察了身边的人群,现李宏源并不在其中,心中略感失望。沈飞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喂,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怕是又要引起众怒了。”

“你怕了。”

“不是怕,只是觉得树立太多敌人不太好。”

“有我这个朋友在,树立再多敌人又有什么关系。”

“是,但敌人太多了,也是股不容轻视的力量啊。”

“这里没人,咱俩坐在这理所应当,况且,屁股已经落下了,哪还有抬起来的道理。”

“看来登山梯上,掌教的一番苦口婆心,算是对牛弹琴了。”

“嘿嘿,我邵白羽可不是牛,是即将展翅之雄鹰。”

“你不说自己是鸡吗。”

“鸡是经过驯化的鹰。”

“原来你已经被驯服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

“我觉得咱俩还是低调点好。”

“你知道,其实我选择坐这里是有目的。”

“这里离老师近,听课清楚嘛。”

“知道你还一个劲的吵。”

“你眼聪耳明,坐哪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既然是上课听学,便要坐在离老师最近的地方,感受才最真切。”

“好吧,好吧,我读的书没你多,你说咋的就咋的吧。”

“嘿嘿。”

“喂喂喂,你俩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都不搭理人家的。”莫君如坐在沈飞的旁边,苦着脸抱怨。

“嘿嘿嘿。”两个大男孩都不接茬。

莫君如撅起嘴,气鼓鼓地拉扯沈飞:“快,快躲开,我要和白羽哥哥坐在一起,咱俩换座位。”

“有必要吗。”

“当然有。”

“我不换。”

“沈飞。”

见莫君如气势汹汹地逼近了,沈飞生怕被她下巴上浓密的胡须扎到,委曲求全道:“好吧,好吧,换了,换了。”

“算你识相。”

邵白羽看着两人,微微蹙眉,“都调一下吧,我坐中间,君如你坐到左手边来。”

“不要嘛,你和沈飞坐一起,又不理我了。”

“君如。”

“好吧,好吧,白羽哥哥说什么,君如都听。”

“臭丫头片子。”沈飞不屑。

“倒霉孩子。”莫君如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正打在沈飞下巴颏上,打得他头晕目眩,晃晃悠悠,后者心道:这小丫头,人长粗了,劲也大了,以后不会成为男人吧……恶恶恶,好恶心。

三人调换了座位,沈飞后背靠在椅背上,大爷似得坐着,“我说,这木头椅子怎么这么软啊,一点都不硌屁股。”

“这是金丝楠木,属性温良,不积水,而且柔软。”邵白羽忙着解释。

“蜀山就是气派。”想想自己正是这气派门派中的弟子了,沈飞得意。

“确实。金丝楠木细软,容易变形,寻常百姓家里断不会用来打造椅子的,因为太容易坏了,蜀山为每位学生量身定做了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也真是大手笔。”

“那是,这可是蜀山啊。”沈飞眯着眼,双手背在脑后,腿翘啊,翘啊,蹬着桌子,“你再看看,这桌上的笔墨有什么特别之处。”

邵白羽微微一笑,娴熟地从竹筒里抽出一根毛笔,放在鼻下端详:“羊毫,湘妃竹,虽然无镶嵌,但也算极品了。”他端平手,用笔尖蘸墨:“徽墨,橙泥砚,很巧妙的搭配,我喜欢。”

“呵呵,反正我一直以来都是一支狼毫行天下的。”

“一个小小的樊村大夫,还行天下呢。”

“切,我没来樊村之前,可是走过很多地方呢,你懂啥啊。”

“好啊,那你就说说,自己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那时太小,想不起名字。”

“胡吹牛皮。”

“我真的去过很多地方。”沈飞本想说自己从罗刹国,一路走到蜀山脚下,自然是去过许多地方的,但是猛想起黑衣人临别时的告诫,就没说出来,他缩了缩脖子,低头环顾身后诸人,寻找是否有人在暗地里监视自己。

确认安全后,沈飞安心地拍了拍胸脯,暗道:他的女人还在气吞山河卷里睡着呢,我怕什么。

三人鸡一嘴,鸭一嘴的说个没完,后面的学生不堪其扰,纷纷收拾行囊,坐到更靠后的座位上去了,三人成了冲在最前方的孤岛,身后两排座位空空如也。

莫君如看见了,不愤地道:“白羽哥哥,他们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咱们呢。”

“随他们去吧。”邵白羽抓起立在脚边的鸿鹄剑,平搁在桌上,“这玄青殿真是大,容纳这么多人,也不觉得拥挤。”

“是啊,雕梁玉柱,珠光宝气,极尽恢宏。”沈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能坐在这样华贵的地方学习,就算死也值了。”

“呵呵,跟我混,必定长命百岁的。”

“是你跟我混啊,白痴。”

“你跟我混。”

“你跟我混。”两人面红耳赤的争执起来。

争执不休的时候,殿外响起了窸窣的蝉鸣,三道橙色光芒划破天际,落在平整开阔的观云台上,金蝉翠以及另外两位末日峰弟子,御剑到来。光芒散去的时候,周遭蝉鸣声更盛,密密麻麻的在耳边回响,扰的人好生烦躁。要说人的名字也是怪异,似乎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你的命格,注定你的一生。金蝉翠的名字里有个蝉字,便也当真从小与蝉结缘。据传,他的父亲是金陵有名的药材商,以养蝉、卖入药的蝉蜕得名;他的母亲蝉儿是金父后续的妻子,本是府上的丫鬟,因名字里有个“蝉”字为金父喜爱,正室妻子病死后,就娶进了门,两年以后,生下了金蝉。金蝉翠拜师之前,取名金蝉,一者是各取父母姓氏中的一个字,显出父母感情的深厚,二者,蝉蜕对金府而言,便是名副其实的金子,金蝉、金蝉,预示财源广进,蝉蜕生意永远做不完。

金父觉得娶蝉儿入门,生下小金蝉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对这个孩子特别的关爱,从小便教他养蝉的本事。小金蝉也不负重望,既不嫌吵,也不害怕,对它们特别特别的关爱,整天生活、玩耍在一起。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到第六个年头上,金府上生了一件怪事。金父现,养殖的秋蝉一天天的在减少,而且减少的规模非常大量,几乎是每天过去,都会有一大片地方空出来,小金蝉整天和秋蝉生活在一起,金父便追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情,可金蝉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金父无奈,便也不再逼问儿子了,自己偷偷地藏起来,暗中观察。

那天夜里,他借着月光,看到小金蝉梦游似的,闭着眼睛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站在月光下,身上缭绕着不可思议的荧光。满院子的蝉儿在他身边盘旋、飞舞,像是在完成一场盛大的祭祀,其中一部分的蝉儿,在飞舞的过程中钻入金蝉体内,消失不见了。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这番诡异的情景才终止,自己的儿子,年仅六岁的小金蝉,始终闭着眼睛,在月光的保护下,走回房间。金父又惊讶,又害怕,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到金蝉躺在床上,身上落着一个个虚幻的光蝉。

他以为儿子中邪了,怕被外人知道当成妖怪,所以不敢声张,暗地里花重金找寻身怀异能的道士、僧侣,求他们为儿子消灾。说来也巧,钱还没花出去,先有道人登门了,这个人便是末日峰峰主,方翠崖。

方翠崖一进门,便询问金父,府上可有怪事生,金父早听说神仙、高僧未卜先知,哪敢怠慢,慌不择路地将前日看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进而追问,自己儿子可是被妖怪附身了。

方翠崖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金父还以为儿子真的是被妖怪附身了,吓得口吐白沫,方翠崖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安抚道:“莫慌,莫慌,是好事也未可知。”

这天夜里,小金蝉又如昨日那般身披月光,闭着眼睛光着脚丫走到院子里,满院子的秋蝉飞翔起来,围着他盘旋,像是在举行盛大的仪式,其中的一部分,融入到小金蝉的身体里,化为淡淡的荧光。仪式在同样的时间结束,足足两个时辰,方翠崖和金父跟着小金蝉走回屋子,看到他平躺到床上。本来笼罩在体表上的荧光化出蝉的样子,趴在他的身体上,出一阵阵清脆的叫声。

“都怪我,都怪我财迷心窍,整日让儿子和满院子的虫子生活在一起,害他被蝉妖附了身。”金父自责不已。

“刚好相反。”方翠崖不多解释,大步上前,趴在小金蝉身体上的荧光蝉同时转过头,对着他,尾翼震动,蝉鸣更盛,像是在出警告。方翠崖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荧光蝉飞起,扑向他,这些小蝉看似都是荧光的,实则拥有实体,扑在方翠崖身上嗜咬,竟让覆盖了仙力在体表上的他觉得有些疼痛。

方翠崖更开心了,一步跨上前,摁住了小金蝉的头,所有荧光蝉都消失不见了,一切恢复平静。

金父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抱着儿子痛哭,小金蝉被吵醒了,困倦地揉揉眼:“父亲,你怎么在这,这位陌生的叔叔是谁啊。”

不等金父作答,方翠崖笑着弯腰,扭着小金蝉的鼻子道:“我叫方翠崖,你的师傅。”

“师傅?”这下,别说小金蝉不理解,就是金父都不明白了。

方翠崖解释道:“金蝉啊,你出生在开皇十二年七月一日,五行向阴,是阴蛹之命,本来出生时应当被脐带裹紧,勒死,死状如蝉蛹一般。

但是,因为你父亲养殖了大量的秋蝉,积了福德,所以,在你出生的时候,受到了众多蝉灵的庇护,抵挡住了命格的阴煞,活了下来,而这些蝉灵从此便活在你的体内了,就如守护神一般,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主动出来护主。

我刚刚摁住你的头,实际上是在威胁蝉灵,如果它们再敢逼近的话,就杀了你,所以,蝉灵们就都退却了。”

“可是,为什么……”

方翠崖摆摆手,阻止金父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灵魂不去往生,就会成为怨灵,蝉灵们帮助金蝉抵祸,没来的及往生,为了不成为冤魂,只能栖息在他的身体里,时间一长,凝聚出了蝉王,蝉王是蝉灵之主,自动吸引周边的蝉灵,所以你就看到一批批活着的秋蝉前仆后继地献出躯体,成为蝉灵,进驻到小金蝉的体内。

这样一来,小金蝉的守护灵越强大了,算是有利的;可是,水满则溢,你体内的容积有限,守护灵变得过于强大之后,身体就会崩溃掉。所以,我要教导你仙术,教你增大体内容积的方法。”说到这,方翠崖手掌向下,轻抚在小金蝉的头顶上,笑道:“你可愿意。”

金父早看出对方是大能之人,又惊又喜地把小金蝉拉下床,两人一起给方翠崖叩头:“还不快叩头,谢过恩师了。”

第二章 座次

小金蝉也是聪慧有福灵之人,很快便意识到这是找上门的机遇,所以跟着父亲叩头不止:“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是一拜,实际上叩头很久,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金蝉的额头鼓出一个大包,流血不止。

方翠崖手掌抚过伤口,那伤口便愈合了,“起来吧。”

金父看了,更加坚信了心中的判断,干脆扯着儿子,跪问道:“敢问尊师高姓大名。”

方翠崖也不避讳,自报了姓名,以及道号。

金父是当地有名的药材商,肚子里装了许多墨水,听了之后便道:“我早知道金蝉这孩子天赋异凛,作为父亲,能为他做的事情着实有限,之后就全仰仗恩人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金蝉的名字由我和她母亲得来,现在又有了恩重如山的师傅,这样,便改一改,叫金蝉翠吧。”

方翠崖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金父深知,儿子未来的前途全在面前之人手中,自己以后是照应不到了,所以始终坚持,方翠崖拗他不过,只能接受,小金蝉从此改名金蝉翠,从方翠崖来蜀山末日峰学艺。

金父的油滑识时务,小金蝉的聪明以及卓越的天资都让方翠崖很喜爱,上到蜀山之后,始终将他带在身边,朝着接班人方向着力培养,所以,末日峰的其他弟子,虽然有的年龄略大一些,但都以金蝉翠为尊,什么事情,都听他的。

话说回来,金蝉翠一眼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踏步走入殿中。

沈飞略微有点紧张,毕竟金蝉翠是末日峰峰主正牌弟子,是那些刚入教的学徒们没法比的。

邵白羽则不动声色,背过身,端着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众学徒们难掩兴奋,两眼放光,紧紧盯着金蝉翠的一举一动,嘴里小声的嘀咕:“教训他,教训他。”

金蝉翠确也不负众望,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子上,手握仙剑,不一言地盯着邵白羽。

后者先是装出没看见的样子,实在熬不过了,才懒洋洋地转过身,对着金蝉翠微笑:“早上好啊,师兄。”

金蝉翠岂会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直奔主题道:“这是我的座位。”

“你的座位?”邵白羽装出惊讶的样子,围着座位上下看了几圈,“座位上没有金蝉翠这三个字啊。”

“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座位,马上抬起你的屁股,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要怎样……”瞧着金蝉翠杀气逼人的样子,邵白羽也觉得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刚刚入仙,实力相较入门更早的各峰高徒,还是有明显差距的,不过,刚才在沈飞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也着实没面子。

金蝉翠眯眯着眼睛,右手紧握在仙剑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邵白羽小心地提防着,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揍个半死的准备。

眼看形势又要不妙了,还好关键时刻,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及时插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了自家人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是金师兄您的风水宝地,要知道的话,肯定是先用清水擦拭一遍,然后用嘴吹干,才好给您落座的。白羽,看你这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给金师兄腾地方,旁边那么多座位,咱们坐过去就是了。”

等待看好戏的众人大跌眼镜,邵白羽再次为沈飞无敌厚的脸皮深深折服,他想既然沈飞已经认怂了,自己干脆再强硬一点,免得被人家彻底瞧低了,梗着脖子道:“挪开,凭什么,桌子上又没有他的名字。”

沈飞一把架起他:“好啦,好啦,差不多就得了,咱俩初来乍到,犯不着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赶紧的,坐过来,旁边那么多位子呢。”

于是众人看到,邵白羽张牙舞爪地要和人拼命,而沈飞则强拉硬拽地把他扯到了第一排靠角落的位子上。

金蝉翠很没耐心地看着两人的双簧戏,重重地哼了一声,摔剑在桌上,不开心地坐了下去,随行而来的师弟、师妹也跟着坐下了,靠在师兄身边,小声嘀咕些什么。

邵白羽还在大骂,虽然是虚张声势,但确实做足了戏份,临末了,沈飞在他耳边低语:“别着急,他们好不了。”

果然,只听“哐当”的一声巨响,金蝉翠身边的桌子忽然塌了,沈飞和邵白羽抱在一起强忍笑意。

金蝉翠大怒,拍案而起,不过身边的人拉住了他,劝慰道:“师兄,没事的,换张桌子就是了。”原来,桌子和椅子虽然都塌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完全没事,虚地而坐,动也不动,显出极强的应变力和横练功夫。

身后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沈飞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峰主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咱们俩真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金蝉翠狠甩袖,怒气冲冲地坐回位子。

要说这些年他在末日峰上,一直被方翠崖掌上明珠一般地捧在手心,父亲的油滑和算计真是全忘了,反沾了一身的迂腐劲,当真是画地为牢。这点,从他安然自得地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子便看得出来。要知道,仙道重派,最注重的便是礼节、规矩,中正方圆,东离西坎,按理说,主峰方栦是七峰之,最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掌教徒,他正在闭关,虽然没来,位子也应该空缺着,你就算要坐,也必须提前知会一声,金蝉翠一声不吭地坐在最正统的位子上,可见其高傲凌人的态度,以及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无知。就算有蝉灵护卫又能如何,七峰高徒,哪个不是天赋异凛之辈。

沈飞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道:末日峰越俎代庖之心早已有之,掌教看在眼里,一言不,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呢,还是故意放纵,捧杀之呢?

那个人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如万阶登山梯上,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一样,或许,他所关注的,是比恩怨情仇更重要的事情吧,这点和药人完全不同,药人那家伙快意恩仇,对私人恩怨最有兴趣。

话说,这么长时间了那老头一点音信都没有,不会是离开蜀山,云游四方去了吧,会不会已经回到魔教了?他失了九龙王剑,即便回到魔山上,怕是也坐不回教主的宝座了吧。真有些惦记呢。还有大黄狗,蜀山的床板那么硬,好怀念枕在你身上睡觉的时候呢。

似乎是因为亲人都死光了,所以沈飞特别念旧,心里念叨的,就那几个人,如果不是白羽在身边的话,怕是要思念成疾的。

金蝉翠坐定后,准仙人们愤愤不平,都为没有教训到沈飞、邵白羽感到遗憾。不过,他们的斗志并没有就此熄灭,因为那两人正坐在白鸟峰的领地上。

白鸟峰是七座主峰中最人丁兴旺的,自创派开始,峰主的位子便一直是父子相传,是唯一继承式的传代方式。更特别的是,白鸟峰每一代的峰主实力都很强,而且很得人心,往往是除了掌教之外,最被信赖的人,他们数次监管戒律司,隐世高手繁多,在蜀山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是因为如此,几乎历任掌教,都对白鸟峰的人特别关注。

楚方是典型的楚姓族人,行事低调,内敛,敢于担当,为不平事拔剑,他在学员中的声望非常好,好到让金蝉翠嫉妒。

学员们很希望他能出手教训那两人,可惜楚方迟迟没有现身,反倒是紫露峰高徒鸠山鸣先到了,鸠山鸣是一个人来的,白色的衬底、紫纱的外衣,绣了麒麟踩火纹饰的鞋子。手执一尺长像极了尺子的短剑,虽是男人,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阴柔之美。

带阴柔气的男人,沈飞和邵白羽曾在山下见过一个,名叫郝春秋,他不仅险些要了两人的命,更是通过屠村等恶劣手段,直接导致了樊庄守卫的空虚,给炎天倾钻了空子。实际上,要是没有郝春秋作梗的话,炎天倾进入樊村,会直接与蜀山之虎碰上头,莫宅的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郝春秋负恨而走,炎天倾全盛而来,凡鸦啼血之夜的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鸠山鸣步态婀娜,软弱无骨,像极了女人,充满了阴柔,这份阴柔有别于郝春秋的阴阳怪气,更倾向于女性的阴柔之美,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样貌身挑,他的穿着打扮,都比女人更媚,比女人更美,如果说冷宫月是蜀山最美、最冷的女人。那么鸠山鸣就是蜀山最美、最媚的男人。

他的脚踏在青石上,紫色的麒麟纹便如毯子一般铺开了,一直通向第一排左手的位子,鸠山鸣一步一扭地走过去,左顾右盼,不时回眸,他的身上带着让人神往的异香,他的步伐妖娆,不失力度。腰似水蛇,屁股扭啊扭啊,风情万种。如果不是年纪尚小,怕是玄青殿上的土老帽们,都会为他着迷吧。

身边的人张大了嘴巴,赞叹不已,除了沈飞和邵白羽殿上的人已经与他同学几年时间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赞叹不已。

鸠山鸣走到最前排,臀部夸张地弯曲,浮在位子上,手中绢帕飘甩,对着金蝉翠笑笑道:“金师弟,早上好啊。”他入门较金蝉翠早很多,所以称呼他为金师弟。

金蝉翠一直对这不阴不阳的家伙没有好感,点点头,闷闷地回礼道:“早上好,鸠……师兄,早上好。”

“呵呵呵。”鸠山鸣展颜,“今儿天气不错不错啊,学堂添新丁了嘛。”

他的眼上抹着眼影,弯弯地眯着看着对面的两人,沈飞和邵白羽心中一凜,慌忙站起,走上来,恭然施礼:“沈飞,邵白羽,莫君如,拜见师兄。”

或许是因为鸠山鸣的出现给三人带来的震撼太大了,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着某些特别之处,又或许三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总之,当鸠山鸣开心地点到他们的时候,三人受宠若惊,很恭敬地走上前给他请安。

这被金蝉翠看在眼里,相较之前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很是不爽,又不好作,只能默默地将这笔账记下了。

“好好好,真有礼貌。”说这话的时候,鸠山鸣眼睛弯弯地觑着金蝉翠,眼见后者脸色难看,以绢帕捂嘴,笑意平添一分,“想必,你们就是走出通天路的那几个新人了,来来来,既入得蜀山便是同门,今后需要互相提携,姐姐我年长一些,便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吧。”

“姐姐?”三人面面相觑。

鸠山鸣笑得更开心了,拉长了音说道:“师兄……师兄。”

沈飞和邵白羽对他虽然不讨厌,但是这般的性别颠倒,还是让两人很不自在,互相看了看,都闭口不言。

鸠山鸣解下拴在剑柄上的香带,打开了,从里面掏出三个小一号的香囊,分别交到三人手中,放在邵白羽手心的时候,还故意捏了捏,夸赞白羽皮肤白皙、柔嫩,搞得后者尴尬不已。

“这是姐姐,哦不,师兄亲自研的香呢,可以去除虫害,醒神益脑,可不要弄丢了哦。”鸠山鸣两眼弯弯的,始终盯着邵白羽,手中绢帕甩舞,幽香弥漫。

香气奇而不刺鼻,闻后神清气爽,肯定是好东西,三人接下了,很感激,但对鸠山鸣的行事做派实在不敢恭维,你就算长得再美,也毕竟是男人,成年了就是大老爷们,一个大老爷们终日翘着兰花指,玩弄手帕,那情景让人没法不觉得别扭。

三人都看出鸠山鸣没有坏心眼,是真诚对他们的,便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低着头,走回位子。

准仙人们,气的咬牙切齿,暗道:“同堂学习这么久,鸠山鸣都不知道给自己一个香囊,沈飞和邵白羽刚来一天,就被师姐,不,师兄特别关照,你俩人何德何能啊。”

鸠山鸣自知道他们的气愤,不以为意,甩着绢帕,高举着手,对着天空数云彩,天真烂漫,真像是思春了的小女子。

第三章 晨光下诗情画意

沈飞和邵白羽走到位子上,不一言,只用眼神交流,那意思好像在说:“这也是七峰高徒?不会吧……”

邵白羽安然将香囊收好,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蜀山七峰各有特点,位于主峰东侧的紫露峰,无疑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这具体表现在两方面,其一,紫露峰的每一任峰主,几乎都是阴不阴阳不阳的双性人。其二,紫露峰一脉单传,历任峰主都只收一个徒弟,峰主会对其倾囊相授,到徒弟学有所成时,就算仍在盛年也会退位,将峰主的位置及早地传下去。

有传言称,紫露峰专修蜀山秘术,是除了掌教之外门派最重要的保护屏障,当掌教有危险或者蜀山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紫露峰主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使用连掌教都不了解的强大禁术力挽狂澜。

所以,紫露峰主虽然往往行事乖张,不拘一格,历任掌教却极少责怪,最大程度地做出忍让。

沈飞看到鸠山鸣坐在金婵翠左侧,心道男左女右,左顺右逆,鸠山鸣口口声声姐姐、姐姐的叫着,却坐在象征顺次的座位上,想必也是自视甚高之人。

鸠山鸣则自顾自地玩乐起来,一眼都不瞅他们了,手中的粉帕在日光下现出可爱的纹饰,估计是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嘴里嘀咕些花啊、草啊的东西,听不真切。

沈飞觉得他手帕上的图案眼熟,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惜离得太远了,始终瞧不真切,正探头探脑时,却听有人在殿外吟诗。

“山灵水秀雾蒙蒙,晨钟叮当鼓咚咚。杨枝一滴真甘露,洒得山河大地春。好气候,好时节啊。”

沈飞蓦然回,见一书生背影,心道:这又是谁来了。

却见那书生装扮的人,洒然面对天地,金色的头冠在晨光的照射下闪闪光,手中折扇轻摇,恣意无比:“朝华易逝,若能将这一天中最精彩的时刻永远留住,人生便无遗憾了。”

一番夸夸其谈,习惯了白羽哥哥俊朗面容的莫君如,眼睛少有的对别人弯成了桃心,十指相扣,端在胸前,花痴地道:“哇,好帅啊。”

大多数女弟子都和她一样,对这晨光下诗情画意的书生充满神往,双手交叉,秀足连挫,现出花痴的表情。

沈飞则很是不屑,张嘴骂了一声:“装逼。吟诗就吟诗吧,说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啊。”一众男学徒纷纷点头,很是认同,不过随即想起,自己和对方不是一个阵营的,又摆出不屑一顾地样子。

沈飞骂是骂了,不过,对这书生的丰神俊逸煞是惊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一份气度,但仅仅是这样,便已和身边的两位同行者拉开了距离,那两人和他穿戴别无二致,放在人群里,也都是会被一眼认出的顶尖角色,只是在那个人的身边,就显得失色了,沦为凡俗。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兄台吟得好诗啊。”邵白羽洒然站起,嘴角挂着坏笑,大踏步地向着书生走去。

沈飞瞧他笑容不善,心道白羽文武双修,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书生听有人以诗夸赞自己,不禁动容,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

让春天更赋生机的笑容顺着晨光下的清风流泻入玄青殿,众人唏嘘,邵白羽瞧着那张白嫩嫩的脸,心道:还真是个小白脸啊。足下不做停留,昂阔步地走出殿去:“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邵白羽。”

那书生持扇嫩笑:“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敢问白羽兄,我到底是金风呢,还是玉露呢。”

“兄台自远道来,自然是金风的。”

“非也,非也,我出生在朝华峰上,算是山上人了;白羽兄出身蜀山山脚樊村,登山不易,路途可是比我远得多了。”

金风玉露,本是比喻,被他这番一解,倒像在绕着圈子骂邵白羽出身低贱,比不得自己了。所谓君子气短,看似温润的谦谦君子其实最是肚量狭小,白羽主动上前,本也是为了挫挫他的锐气,不曾想对方率先难,斗心顿起,心道既然如此,就和你辩上一辩。

打定主意,脸上笑容不变,学着他的语气说道:“非也,非也,樊村虽小,却是入蜀必经之地,走通天路直达蜀巅,算得上直通凌云的康庄大道了。其他峰峦看似在这蜀巅周围,可惜永远在云层之下,窥不到峰顶全貌,辨不清高人容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入蜀多走歧路,弯弯折折,明明距离很近的一段路,说不定要走上十万八千里呢。所以,要说路程,还是兄台更远一些。”

那书生一听,暗道:这是在讽刺我,近水楼台不得月啊,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得法。

他一手翻开折扇,轻轻摇摆,荡起的清风吹波起铁棕色光亮的丝,满是书卷气的脸孔笑里藏刀:“巍巍峨云蜀,浩浩渺苍天,敢问白羽兄何为蜀巅。”

邵白羽打开双臂,拥抱天地:“这方栦云顶,便是蜀巅啊。”

“说的不错。那白羽兄可知晓,御剑飞行,一日千里的道理。”书生狡黠地笑着,“哦,白羽兄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怎会知晓仙人风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诸峰间的这点距离,对寻常人而言,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完,但对仙人,对我而言,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邵白羽心道:以出身压我不成,又搬出辈分来压我,这书生无所不用其及,好生无耻。

面容一整,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时间的快慢,并不能解释了路途的远近,脚踏实地固然慢,但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踏实。脚下凌风确实快,但站的高,身不稳,若栽下来只会更惨,我在这里奉劝兄台一句,切莫被包裹着糖衣的捷径遮蔽了双眼才是啊。”

“你敢讽刺我会从高处栽下来。”书生急怒攻心,表面上仍是声色不动,那份虚伪的笑容似是凝固在了脸上,永远不会散去,“一叶障目或许可悲,但庸人自扰,不更可笑。”

邵白羽心道:好啊,好啊,你既然不再避讳,点名骂我是庸人,那我也就不缩手缩脚的了。

当下,清整喉咙,笑吟吟地回应道:“怕只怕,眼睛是瞎的了。”

“呵呵呵……”

“哈哈哈哈。”两人摇头晃脑,脸上都是堆笑,但话中机锋如刀,互相暗损,刀刀剜心。

众人目瞪口呆,连连丧气:连他都治不了邵白羽,看起来自己复仇的愿望真是不可能实现了。

沈飞则叹了口气,心道:“什么君子同戚戚,纯属胡扯,这分明就是狗咬狗嘛。哦,错了,白羽可不是狗,他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教训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

鸠山鸣对邵白羽和那白面书生都很有好感,不忍心他们继续争吵下去,在学员们面前失了身份,主动上前解围,“秋风吹进门,白露自凝枝。君子道不同,自该论出一二,但你俩可是同门师兄弟,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做未免伤了和气,来来来,我来讲个和,大家握个手,就此打住吧。”

那书生看起来面色如常,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被邵白羽气得够呛,要马上讲和,自然是极不情愿的。不过自己曾欠下鸠山鸣一个人情,如果他主动的拉和都不给面子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在这么多人的注视的目光下,以邵白羽的口才,继续深辩下去,自己也是讨不到便宜的,到时候,自己拿不下邵白羽的流言便会人尽皆知,更是丢脸。

看来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书生点点头,仍旧笑吟吟地:“是,鸠师兄说的对,在这样的场合下,毫不避讳地教训师弟是不太好,这样,白羽兄,等私下里,私下里再来论道。”

邵白羽心道:我主动上前结交,你一番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论调讥讽挖苦就算了,现在有人出来拉架,还不忘占点便宜走,想得倒美。自己对着鸠山鸣施行一礼,道:“师兄好意,在下领会了。”接着对着那书生,重重甩袖,“功夫易懂,人品难学,望师兄好自为之。”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回位子上去了。

那书生面色难看,脸部肌肉抽搐,险些飙,鸠山鸣满面堆笑地拉住他:“好了好了,我的尹师弟啊,今天就到这了,等有机会,有机会再行论道吧。”

原来,这书生模样的人,正是朝华峰峰主最钟爱的弟子尹朝华,出生于开皇十二年早夏的朝华峰蕙草殿,其父为峰主师弟,其母为峰主表妹,算的上是名门之后了。

尹朝华出生时身体孱弱,直到五岁才能开口说话,说出来的第一个字,不是父,也不是母,而是书。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人们都称呼他为小书生。七峰中,朝华峰以君子之风得名,尹朝华从小喜爱读书,传习君子之风,绰绰有余,再加上家世渊源,所以,朝华峰主对他宠爱有加,八岁的时候,就确立了接班人的身份,长伴左右。

鸠山鸣牵着尹朝华的手,穿过过道一路向前,来到第一排上,自己迈腿,坐在里面,让尹朝华坐在外面,随行的两名朝华峰弟子,则坐在他们身后。

一众学徒看着他们,男生的眼神里充满了醋意和不屑,女生则唯有花痴。这朝华峰的弟子各个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折扇摇曳,诗情画意,看起来赏心悦目,听上去耳目一新,女生想不喜欢都很难。尹朝华君子之气融入骨髓,坐定后,对着金蝉翠施然行礼:“早安,金师弟。”

“早安,尹师兄。”

山上的论资排辈,看得不是年龄,而是正式拜师的时间,金蝉翠六岁方入师门,所以几乎见了谁,都要称呼一声师兄。

折扇摇曳,风度翩翩,尹朝华淡淡地回眸,引得众女生尖叫,其中一个捧起桌上的宣纸,冲上去,求尹师兄签名,后者淡淡一笑,接过笔,一阵挥毫,行云流水般地在其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名,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伪君子。”沈飞斜觑跃跃欲试的莫君如,大声地说道。

邵白羽道:“若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风,那朝华峰当是七峰中最不济的了。”

“什么谦谦君子,完全就是狗屁。“沈飞附和。

莫君如则犯起了花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拥右抱,忙着签名的尹朝华。

金蝉翠的脸红红的,胳膊偶尔被忙着要签名的女生躯体擦过,先是惊讶,继而害羞,然后酸楚,最后强装镇定。

鸠山鸣瞧得清楚,会心一笑,心中言:一向激进的金师弟也有可爱的一面嘛,哈哈哈。

其实,若论俊秀帅气,有谁能比的过邵白羽;论棱角、体魄,又有谁能赛得过沈飞。只是,两人年纪相对众人而言,小了一岁,两岁,甚至更多,显得太稚嫩,而且登山之时,又太过锋芒毕露,所以,才不招人喜欢的。

“借过,借过,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硬生生地挤过本就不宽敞的过道,引起一阵桌椅碰撞的叮咚之声。

犯着花痴的女生和嫉妒心异常严重的男生,纷纷抱怨起来。

那肉球气喘吁吁地冲到前排,看尹朝华身边虽然还有个位子,但明显以自己的身材坐下去会很挤,所以,就坐在了金蝉翠的后面,坐下后,又像触电似的猛弹起,肚子凹陷,对着几人深鞠躬:“鸠师兄,尹师兄,金师弟,早上好。”

“早上好,雷师弟。”鸠山鸣用手帕掩嘴,淡淡地笑着。

“雷师弟,不愧是碧池峰最优秀的弟子,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啊。”尹朝华一根一根地张开扇叶,脸上挂着君子之笑,但笑容背后,隐藏的却是极度的虚伪和小气。

第四章 大智若愚的雷纵横

被称作雷师弟的胖子,自然知道他是在讽刺挖苦自己,也不介意,憨憨地笑了笑,右手放在脑后,用力地抓,“师兄见笑了,碧池峰属我最不成器的。”

尹朝华张开扇叶,笑咪咪的满是虚伪。

金蝉翠眼望迟迟入殿的两名碧池峰弟子,心情沉重地说道:“雷师兄真是太谦虚了。”

顺着他的视线,两名碧池峰弟子气喘吁吁地踏入殿中,相较之前到来的胖子,他们明显瘦溜多了,可见碧池峰并非以盛产胖子闻名。不过这两人的喘息声却更重,走到雷师弟面前时,已经累得不行了,面朝天瘫倒在座位上:“我说雷纵横啊,雷师弟,你再要减肥可不能带上我们了,这要被活活累死的。”

“减肥?”众人听了,都是愕然,不明所以。

却见那雷纵横又是毫无气节地连连鞠躬,道歉:“师兄们的大恩大德,小雷我没齿难忘。师兄们的大恩大德,小雷我没齿难忘。”

鸠山鸣甩甩帕子,媚笑道:“好了,好了,跑了那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快别再鞠躬了,赶紧坐下吧。”

“是,鸠师兄。”雷纵横瞬间止住动作,点点头,一屁股坐下了,他对身边人好像特别的尊敬,尊敬到让人觉得别扭。

鸠山鸣瞧着他屁股下面,完好无损,甚至连点挤压之声都没有的金丝楠木椅子,又是会心一笑:“雷师弟的行云功夫又进步了,只怕你师傅都比不上了呢。”

“师兄取笑了,我和师傅,就如米粒之光和明月皓辉,不能做比较的。”雷纵横认真且坦然地说道。

“呵呵,雷师弟你真是太谦虚了。”鸠山鸣眉眼一挑,问道,“这次跑上来,用了多少时间啊。”

跑上来?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雷纵横手托着下巴,抬起头,做出思考状:“我是月轮落下之时下山的,到现在,算起来也有两个时辰了吧。”

“你少来。”两位碧池峰师兄不同意了,“你哪里是月轮落下之时下山的,你是那个时候起床的。起床之后,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吃早饭,然后,才下山的。”

“两位师兄,吃顿早饭,哪里会用掉那么长的时间呢。”雷纵横白嫩嫩的脸上现出红晕,居然是脸红了。

“少来。碧池峰师兄弟加起来,总共五十三人,早上准备两百一十二个馒头,三斤咸菜,一大锅菜粥,你自己吃了其中的一半,还说用不了一个时辰。”和其他诸峰不同,碧池峰诸人的关系好像特别平等,有什么说什么,百无禁忌。

“好了,好了,师兄,别再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不好意思。”雷纵横偌大的身躯扭动,肥肉层层叠叠,上上下下,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哈哈哈。”鸠山鸣大笑起来,“雷师弟,你真是我们的开心果啊。”

尹朝华嘴下毫不留德地跟着挖苦道:“那圆滚滚的身形,倒是和开心果很像。”

金蝉翠稍稍动容,脸孔紧绷地道:“从碧池峰一路跑到方栦峰玄青殿,只用了一个时辰,鸠师兄说你行云功夫已经过恩师,一点都不为过了。”

“从碧池峰一路跑到方栦峰上来?”众人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雷纵横的两名师兄则在此时露出得意的神色,心道:这就惊讶了,那如果我告诉你们,下山的时候,是雷纵横扛着我俩跑的,你们不是要惊讶地把舌头咬掉了。哈哈哈,我家纵横天纵奇才,万古无一,什么狗屁白鸟峰、末日峰、紫露峰的,只要我家纵横较起真来,你们只有俯称臣的份,哈哈哈。

这两人越想越是得意,竟然不顾仪态的哈哈大笑起来。

雷纵横脸颊泛红,抱着脑袋一个劲地挠,显得很不好意思。

鸠山鸣像个大姐姐,嗔怪道:“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别总扭扭捏捏的,你可是碧池峰的接班人呢,多拿出点风骨来。”

雷纵横很听话,马上提气,挺腰,板脸,重重点头。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心。”鸠山鸣会心一笑:“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越是减肥,倒越胖了呢。”

雷纵横脸颊泛红,又害羞了,两位同行的师兄则来了精神,接过话茬道:“小雷一个人吃的比我们整山人都多,光跑步,管个鸟用啊。话说,再来上课,我们要用飞的哦,小雷你可别想拽着我们一起受罪了,我们再也不上当了。”

“师兄。”雷纵横撒娇。

两位师兄连连摆手:“跑了一身的汗,还怎么好好上课啊,师兄年纪大了,比不上你,小雷你自己玩吧,哈。”

雷纵横默然无语,受挫地低下头。

两位师兄瞧在眼里,又觉得心中不忍,叹气道:“又来这招,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明天再跑一天,最后一天,之后如果再没完没了,可是会翻脸的。”

“知道了,谢师兄。”雷纵横的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像个孩子一样,以年龄来看,他也确实是个孩子,只不过与碧池峰高徒的身份一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沈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腹诽道:大智如愚,能屈能伸,这些人里,属你雷纵横最不一般了。只不知道,你是故意装出这副蠢相呢,还是确实天性单纯呢。若是天性单纯,就可以深入交往一下,若是装的,以这小小年纪,实在太可怕了。”

正琢磨着,却是雷纵横用肚子挤开桌椅,托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离近后,恭然抱拳:“想必两位就是踏破通天路,登顶蜀巅的沈飞和邵白羽了吧,我叫雷纵横,幸会幸会。”

雷纵横身材不止肥胖,而且高大,站在两人面前,就如一座小山,挡住了照射来的日光,使得如此近的距离下,反倒看不清样子了。沈飞和邵白羽愣了片刻,洒然站起,施施然地回礼:“在下沈飞,在下邵白羽,见过雷师兄了。”

沈飞站起来才现,雷纵横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在同龄人中,真是鹤立鸡群,再瞧他臃肿的身体,要不是鸠山鸣亲口说出,很难相信这胖子能跑的那么快。

心中一动,他笑笑道:“在下略通医术,若雷师兄真想减肥的话,到有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雷行云白萝卜一样的手臂连连挥动,很认真地说道:“沈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嘛,我一向坚信万法自然的道理,类似吃药,吞丹这种事情,是向来不做的。”

“早知雷师兄不屑于此,是我多此一举了。”

“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切莫误会……”

“雷兄多虑了。”

雷纵横又望向坐在两人身后,满脸胡茬,显得很寂寥的莫君如,拱拱手道:“这位就是云师叔唯一的弟子了吧。”

一般众人的目光都只集中在沈飞和邵白羽的身上,结交和攀交情绝少提到自己,莫君如嘴上虽然不提,但为此也是闷闷不乐,心道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想当初在樊村的时候,沈飞算个屁啊,我莫大小姐,才是人人追捧的对象呢。哎,可惜现在这幅模样,真是把自信心全耗没了,这都怪老乞丐,我那个破师傅。

此时,被雷纵横提到,当然很是开心,当下就转过头来,露出那一脸的胡渣渣:“见过雷师兄了,在下莫君如。”

雷纵横对她的样子早有耳闻,见到时,还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失态,回礼道:“云师叔和我师父关系极好,有空多来碧池峰上玩。”

“是,一定会去的,小莫先谢过了。”

“没事,没事。”

莫君如见雷纵横眼睛直勾勾地看她,似在想些什么,便问道:“雷师兄,还有什么指教的吗。”

雷纵横犹豫了一下,道:“君如师妹,我或许有办法能够减少你脸上的胡须,要不要试上一试?”

莫君如道:“雷师兄,君如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这一脸的胡子都是因为体内阴阳失衡生出来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没有用的。所以,小莫我谢过雷师兄了。”

雷纵横摇摇头,解释道:“玄女剑阴气过盛,将你体内的阳气全都挤了出来,表现在体表上,就出现了这些男人的特征。我可以用雷劲加这个过程,使残留在你体内的阳气快排出,让男人的性症加出现,然后消失。”

莫君如听后犹豫了,她对山上的人没好感,不喜欢轻信于人,但现实艰难的处境也确实让自己头疼不已,想当初自己何等娇贵,可爱,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怎会甘心,莫说沦落为沈飞和邵白羽的跟班,就是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恶心,也真是受够了,反正已经不能再惨了,干脆试上一试。

打定主意,莫君如猛抬起头来,深行一礼:“那就有劳雷师兄了。”

雷纵横点点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掌:“你随我过来,咱俩去殿外调息。”

沈飞看了看邵白羽,用目光询问他这样做是否可行,邵白羽点点头,那意思好像在说,君如自己的决定,由她去吧。

雷纵横和莫君如来到种了抗寒草和长寿果树的树林下,雷纵横示意君如坐下,自己则绕到她身后,用双手推拿背部。碧池峰修的是雷练秘技,护体仙罡,呈现出雷的属性,所以,行进飞快如云行;招式霸道,如雷切。

雷纵横要用这股强雷,织一张网子,引出莫君如体内残存的阳气。实际上,和玄女剑融合这么久,君如体内的阳劲已经寥寥无几了,所以在悟透仙道之后,胡须才能有所减少,此刻,有了雷纵横的辅助,这个过程更是大大加快了。

众人只见雷纵横的整个身体都在放电,而那些放出的电流不断刺激着莫君如的体表,使得看得见的阳气从毛孔中溢出,那些阳气就像虫子,溢出之后就死掉化为灰烬了。

莫君如的脸孔初时没有变化,渐渐的,一部分毛焦黑了,化作灰碳,继而毛孔变细,皮肤重现粉嫩嫩的光泽。沈飞和邵白羽都觉得惊奇,心道:莫君如这小丫头片子如果变回原来的样子了,那还不得嘚瑟死,方栦主峰又要不得太平了。

电网不断刺激君如的身体,后者明显能够感受到外在的变化,欣喜若狂,女孩子家家的,有哪个不爱漂亮的,整天胡子拉碴的样子着实成了一块心病,若真能除去了,一者要好生谢谢伸出援手的雷师兄。二者要回去找老乞丐那个混蛋算账,明明有办法可以让自己变回原样,那个老家伙偏偏用好生修炼,功夫深了,自然就变回去了的鬼话敷衍,真是其心可诛。

雷纵横双手交叉,身上电流放大,“呲呲”作响,显得很是恐怖。

尹朝华摇着折扇,脸孔在一闪一闪的雷光下忽明忽暗,很是不屑地道:“烂好人,真不知道他到处施恩,收集这么多人情是何居心。”

鸠山鸣扭着帕子笑道:“小雷慈悲心肠,待人真诚,我们都要像他学学呢。”

“哼,我看是假慈悲吧。”

“呵呵。”

金蝉翠则自顾自地呢喃道:“沈飞暴走之时,身上的气罡化作腐蚀形态,倒和这雷劲的性状有几分相似呢。以前以为只有碧池峰专属的修炼方法,才能练出雷劲,现在看来,说不定只要运功得当,护体的气罡都能够再进一步,达到另一种层次上。哎,可惜掌教迟迟不肯传授真本领,否则,定然有所突破。”

七座主峰,各有秘技,一脉单传,鲜少交流,而主峰方栦流传的功法是其中最博大精深,也是最强的,所以,上主峰学习的提议才如此具有诱惑力,引得诸峰高徒纷纷上山。

在雷的笼罩下,时间成倍流逝,莫君如身上的毛变淡很多,皮肤几乎变回原来的样子,雷纵横感觉这已经是极限,再继续下去,只会收效甚微,所以收了功。双手自上而下缓缓摁压,将雷劲平复,深深吐息。

第五章 清水出芙蓉

莫君如急不可耐地奔到光滑如镜的殿柱前映照,见容颜回归,美不胜收,欣喜若狂,跑回雷纵横面前,给他一个深深地拥抱。雷纵横那肥胖的身体,岂是她搂得了的,再加上身高差距,活脱脱上演了一出美女与野兽的戏码,看得人鸡皮疙瘩生了一堆。

除了沈飞和邵白羽之外,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莫君如胡子之下的真颜,现她皮肤红润,凤目流苏,鼻阔小巧,身材欣长,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比之冷宫月毫不逊色。都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雷纵横被一个柔苏苏的女孩子紧紧抱着,觉得尴尬且享受,胖嘟嘟的脸颊红红的,像个胖娃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恭喜莫师妹破茧而出,展天人之姿。”刚刚还在骂雷纵横多管闲事的尹朝华,此刻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夸赞莫君如的美貌。

女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花言巧语,再加上莫君如被压抑了整整三年时间,更是非常受用,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夸赞了,这都是多亏了雷师兄的帮忙。”

“若无天人之姿,即便纵横助你去除胡须,又有什么用呢。”尹朝华眼睛咪咪地看着雷纵横,“雷师弟,你说是也不是啊。”

尹朝华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一出手,雷纵横自然就显得多余了,插不上话了,只能附和着说道:“尹师兄说的对,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推波助澜而已,莫师妹风华绝代的外貌,才是关键。”

“哎呦,你们这样说,人家都害羞了。”莫君如是真的有些害羞,毕竟整整三年了,别人见了自己,都绕道而行,视为怪胎,此刻忽然变美了,怎能不飘飘然呢。

她的改变是从内到外的,这与玄女剑极阴的特性有关。

在樊村莫宅,玄女剑认主之时,世间最极致精纯的阴之气流入五脏六腑,沉积在身体各处的阳之气被排挤而出,表现在体表上,就成了粗糙的嗓音,粗大的毛孔和浓密的胡须。

时间日久,阳之气逐步排出,身上的男人特征就逐渐减弱了,但她一直未曾悟道,所以,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到雷纵横以雷劲相助,阳之气大部分排出时,她的体内便只剩下了阴之气,象征着女性至柔至美的阴之气,所以,莫君如不仅声音比普通女人更细,皮肤比普通女人更滑,身体比普通女人更柔,样子也比普通女人更耐看,毫不夸张的说,随着与玄女剑融合的加深,她将成为天上地下最极致的女人,一颦一笑,颠倒众生。这也是上一任玄女能将蜀山之虎云烈迷得死去活来的原因之一。

金蝉翠对尹朝华不要脸的作风不屑一顾,暗道:朝华峰君子气,真的狗屁不是,蜀山的气节都被玷污了。

尹朝华却自我感觉良好,他也确实有良好的资本,毕竟外形出众,毕竟行诗如云,毕竟有那么多小姑娘喜欢着自己,要知道,朝华峰的公子哥一直是最受蜀山女弟子们欢迎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他摇着折扇,漫步到莫君如身边陶醉一嗅:“恩,好香啊,以前没现,原来莫师妹的身上也有异香。”

“呵呵,算不上啦,我只是撒了些香粉而已。”莫君如从小也没被同龄的男人这样夸过,心里美滋滋的,说不出的高兴,“尹师兄您快别夸赞了,我真的不好意思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被君如师妹的美丽惊呆了,所以才会管不住这张嘴的。”

“莫师兄,你真是抬爱了。”

“君如师妹,我旁边还有个位子,要不你坐那里吧。”

“这不好吧,我和白羽哥哥还有沈飞是一起的。”

“这也是为了你好。我自小生活在山上,修炼的东西懂得肯定比他们更多一些,老师讲课的时候,你若有听不懂的,也可以问我。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吧。”

“还是不要了,我和师兄毕竟不熟,还是想和白羽哥哥在一起。”

“来嘛,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熟了啊。”

“还是不要了,君如谢过师兄好意。”

“喂喂喂,你脸皮能不能别这么厚啊,人家不愿意,还死拉硬扯的,丢不丢人。”

这话说得极大声,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尹朝华眼睛眯眯地顺着声音望过去,面上微笑不变,但心里的怒气早已喷是谁,是谁敢在蜀山绝顶撒野,敢找我朝华峰主爱徒,尹朝华的晦气。

他一眼就看到了俊秀、风度丝毫不落于自己的邵白羽,但,并不是他。

视线中,邵白羽身边的人推开椅子,走了出来,那人的身材很高,皮肤黝黑,轮廓瘦消,肌肉结实,虎目,黑瞳,浓眉,厚唇,小耳,与邵白羽的眉目如画,风度翩翩完全相反,这个人气宇轩昂,英姿勃,甩着八字的步子将所有的气魄与招摇写在了身上,似乎完全不懂得韬光养晦,内敛收行的道理。他和邵白羽便像是硬币的正反两面,像是朗日和皓月,像是武户和秀才,简直就是人世间的正反两极。

天之峡前的次见面,并没有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两人的入道使本身的贵气得到了升华,使那极致的气息表现的更明显。朝华峰君子气,最擅长的便是以面观人,以气识人,所以,尹朝华的心里才会这样的震惊。

这两个人,这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分开的时候,是一枝独秀的奇才、怪才,顶多值得你回眸一看而已;如今聚集在一起,则阴阳相济,完全没有了破绽,似有冲破云霄之势。

尹朝华的眼睛越眯越小,脸孔僵硬,温和如玉的笑容逐渐凝固,朝华峰君子笑,竟然凝固了。几位诸峰高徒都觉出了事情的严峻,不过他们心中想的是,莫不是沈飞的冒失之言,得罪到他,逼得尹朝华动了杀机吧。

沈飞不以为意,甩着八字腿大摇大摆地走上来,走到尹朝华对面,与其对视,君子之风与痞子之气形成强烈的冲击和对比,沈飞高瘦的身形显得很有范,“喂,你的脸皮也太厚了,人家不愿意跟你一起,还非要纠缠,烦不烦啊。”

沈飞的语气,像是大人在教训小孩。尹朝华面孔愈僵,笑容凝固在脸上。

沉静,两人对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包括早前就一直等着诸峰高徒出手,为他们教训那两个嚣张新人的准仙人们。

时间过得很慢,有山有河的扇面摇晃的越来越慢了,直至一动不动。

沈飞心里抖的厉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装逼的一番话,引起了对方这样剧烈的反应,他哪里会知道尹朝华心里的真实想法,在君子笑凝固的那一刻,他的心跟着沉到谷底。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真不是随便玩的。

沈飞很想马上装怂,混个圆场,可在周遭无数火辣目光的注视下,实在难以如此。

真是骑虎难下啊。自己这抽的是哪阵邪风。居然为了给莫君如那臭丫头解围,和朝华峰高徒结下梁子,之前已经得罪了金蝉翠,现在又冒犯了尹朝华,再加上身后虎视眈眈的人群,想要在方栦绝顶上活下来,还真是艰难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趋于静止的折扇重新摇曳起来,君子笑再现,唯一不变的是尹朝华眯眯地双眼。

他依旧不一言,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缓缓提起,慢的像是在打太极,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在他抬指的同时,沈飞的身体似乎陷入泥潭之中,举步维艰,动弹不得,他惊惧极了,本能催促他赶快闪开,但童子金身,却不听使唤。

这是君子亮剑?

沈飞的双眼充斥着震惊。

“尹师兄。”在两人之间的泥流内,一个胖胖的手掌硬插了进来,用厚墩墩的掌心,挡住了前进的双指,“师兄。都是同门,原谅他吧。”

随着这肉掌的插入,沈飞才觉得肩上的压力小了一些,但身体仍然被无形的气锁住,动弹不得。

尹朝华的手指停留在肉掌之前一寸的地方,眯眯的眼睛睁开,打量对方,“雷师弟,不要多管闲事。”

“师兄,不要动怒了,大家都是同门,何必拔刀相向呢。”整个方栦峰顶,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施援的,怕是也只有心地善良的雷纵横了,那巨大臃肿的体表之下,蕴藏的是一颗善良、淳朴的心。

在这一瞬间,沈飞对他的好感极度攀升。

雷纵横又高又胖的身体就像一堵墙,接下了尹朝华的大部分杀机,他行动的迅和对方缓慢至极,但无法躲闪的进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实力之强,让沈飞震撼。

“尹师兄,师尊就要到了,若被他看到咱们师兄弟间拔刀相向,怕是会不高兴的。”雷纵横憨憨地苦劝。

“哼,纵横,少拿掌门压我。”话是这样说,尹朝华还是收手了,锁住沈飞的气机随着下落的双指散去,“滚。”尹朝华的声音充满威严。

沈飞身体抖动了一下,不甘地咬紧唇,雷纵横手背轻拍他,道:“快走吧。”

“哎。”沈飞心里翻滚如潮,暗道:今天这脸真是丢大了。

不过,身后却没有笑声,早就盼望自己被教训的准仙人们,出人意料的缄默。沈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也不敢回头,转身便回到位子上,刚刚坐好后,邵白羽的右手便抓了过来:“一年,只要一年时间,今天的仇我帮你报。”

沈飞心里一暖,远望尹朝华,愤恨地道:“不用,自己受的侮辱,我要自己找回来。”

他的脸红透了,直到此时仍不敢回头,生怕遇到众人嘲笑的目光,邵白羽知道他的纠结,轻轻拍了拍,道:“没事的,这些人都被尹朝华一瞬间表现出的恐怖吓傻了,根本没工夫笑话你。”

“恩?有那么恐怖吗?”在沈飞看来,尹朝华只是缓缓抬起左手而已。

邵白羽也解释不清楚,那一瞬间自己见到的异象,只是说:“主峰高徒都太厉害了,我们不要再生事了,好好学艺吧。”

尹朝华摇着折扇,面带微笑地望过来,看似是在嘲笑地示威,实则别有用意,目光紧紧咬住沈飞和邵白羽交织在一起,别人难以见到的气息,心中的杀意一阵阵地涌起。

雷纵横笑嘻嘻地去搂他:“师兄,消消气,咱们回位子吧,师尊就要到了。”

尹朝华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雷纵横那么庞大的身体,便当真近身不得,“你给我滚。”

“师兄……”雷纵横撒娇。跟他一同前来的两名碧池峰弟子对尹朝华的态度颇为不爽,作呵斥装,可惜,被对方一眼望过来,如暴露在死神的目光之下,都老实了,不敢作声。

尹朝华笑了笑,又重复道:“你给我滚。”

雷纵横叹了口气,只好灰溜溜地回位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纵横啊,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我们蜀山上的君子,朝华兄惹生气了。”随着这爽朗笑声而来的,是山上第一大力士楚方。

一张国字脸,蓝袍垂地袖;楚方和两月之前没什么变化。爽朗的笑声毫无杂质,不像尹朝华那样虚伪。他的身后跟着很多人,估计都是白鸟峰的徒弟。

雷纵横面容尴尬,白藕一般的手臂一个劲地挠头,道:“我为人愚笨,朝华兄不高兴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呵呵,小雷啊,为人不该高傲,但也不要总是妄自菲薄才好啊。”楚方虎步流星地走上来,步伐沉稳,又粗又长的手臂耷拉在膝盖两侧,像人猿一样,颇为不雅,众人敬重他的为人,没人敢取笑。

雷纵横还是挠头,像个正在受训的小孩,“是,师兄教训的是,师兄教训的是。”

“你看看,又来了不是。”楚方抬臂拍他后背,“挺胸,抬头。记住,你是碧池峰最出色的弟子,与我平起平坐,不要总是卑躬屈膝的,像什么样子。”

“师兄德高望重,我哪敢和您平起平坐啊。”

“说得我好像多老似的,还德高望重呢。”和长相不同,楚方言语颇为幽默,“如实招来,怎么得罪朝华兄了。”

“这个……”雷纵横又犯了难,若是将之前的事情如实叙述出来,不免显得尹朝华小气,会惹他不高兴;可若是撒谎吧,又欺骗了楚方,更是不好。怎么办呢?

第六章 齐聚

他思来想去,理不出头绪,正犯难呢,尹朝华一合扇叶,主动走过来道:“我也是气师弟太客气,未免失了身份,故意气气他的。”

“是是是。”雷纵横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楚方自然知道这是解围的托词,可也不想戳破,又是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小雷啊,尹师兄用心良苦,你可不要责怪他啊。”

“师兄说笑了,我怎么敢呢。”

“你又来了。”楚方轻轻拍他,“好了,回位子上去吧,掌门就要到了。”

“是,师兄。”

楚方随着他一起往位子上走,在这个过程中偷着向沈飞那边瞅了一眼,看到两人身上的气明显浑厚,干笑了数声。

金蝉翠身边的两位随从,见到楚方走了过来,都很自觉地站起来,为他让座。楚方拉着雷纵横坦然地坐在了金蝉翠的右手边,其他随行来的师兄弟们都落座在他们身后。白鸟峰来的人太多,后面的位子一下便满了。

“师兄。”金蝉翠和鸠山鸣同时拱手。

楚方坦然受之:“师弟,好早啊。”

“师兄见笑了,我也是刚来。”鸠山鸣眼睛弯弯的,像道月牙,“倒是金师弟来得确实很早。”

金蝉翠向来讨厌这种互相的奉承,本想拱拱手,点点头就了事了,没想到鸠山鸣将话引到了自己这里,无奈道:“鸠师兄见笑了,我其实也就早到一步而已。”

“呵呵呵,我看啊,要论谦虚,金师弟比小雷更甚之呢。”鸠山鸣用娟帕捂住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呵呵。”

见众人寒暄,颇为热闹,尹朝华转过身,对着莫君如微笑:“师妹,刚刚没有吓到你吧,咱们也入座吧。”

莫君如点点头,微笑着向他走来,尹朝华以为她答应了,便伸出手去扶她的腰,不曾想,对方离近后,猛地挥出一拳,正打在自己胸口上:“滚。”莫君如甩下一句,便再也不看他了。

尹朝华站在原地,气的指间直抖。

与此同时,朗日之下忽的飘来一朵白云,入骨的寒意急降下来,尹朝华几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但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明知来者是谁,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望向悬浮在玄青殿外,无际蓝天之上的那朵孤云,心中充满期许。

抬起头来,云彩遮住了日光,但刺烧感没有缓解,仿佛是被那片充斥了视界的云刺伤了,难道那朵云,甚至不容许视线的靠近?

众人恍然,犹如身处梦境。

下一刻,白云急坠,陨石坠落般地冲向神殿。坐在椅子上的人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推搡桌椅,向后闪退。然而云团落地,并未出震撼之声,众人只觉得,有股急流自全身的每一个棱角处冲刷过去。

不可思议的光景,不可思议的经历,不可思议的气息。

当云气散尽,神女现出真颜的时候,场中之人,无论男女,无论身份的高低,无论能力的强弱,都避开了目光,在那一刻,没人敢于直视她,因为那是天地间最特别的女人冷宫月。

冷。宫。月。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切。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和这三个字套上关系,就完全可以解释的清楚。

因为,那可是冷宫月啊。

出生年月不详,被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现于一座废弃的宫殿内,肌如寒玉,面似冷雕,冷宫月的盛名由来以久,不仅因为她手中的雪尘剑,更因为,她气质中永远的疏离,即便距离再近,但似乎连她的衣角,你也永远触碰不到。

离得近了,众人才现,笼罩在冷宫月身上的,不是云气,而是寒气,从远处看,倒像是一朵飘渺无形的云,离近了,才知道究竟有多么的坚硬。

冷宫月依旧素白的衣衫,从头到脚,不沾染一丝尘垢,尹朝华摇晃折扇,勉强压抑内心的激动,对她微笑,然而,冷宫月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站在那里的,是空气,是完全不值得关注的东西。

尹朝华显得很尴尬,但他早已习惯了如此,他早已习惯了被这个冰冷的女人无视,天上地下,试问又有谁能得到她哪怕一丝的展颜呢。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绝对不能得到,所以,有什么好灰心丧气的呢。

冷宫月不留步地向前飘,尚未散尽的冷寒在脚下驻留,形成烟气,更增添了一丝神秘。与她相比,一道而来的纳兰若雪虽然样子乖巧,皮肤细腻,身材匀称,一副可爱的模样,但是相形见绌,确实差了许多。

这并不代表纳兰若雪不漂亮,只是冷宫月太特别了,在她的面前,任何优秀的人都会失去光辉,所有的目光只会落聚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见她过来,众人毫无亵渎之心,纷纷避闪,让开一条道路。

冷宫月前行的很顺利,目不斜视,白带飘飘,仙姿卓卓,纳兰若雪顽皮地跟在她身后,对着花痴的同学们,不时眨眨眼睛。

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她们,所有的眼睛都凝聚了。

他们看到,在冷宫月走到第一排,经过了邵白羽座位的时候,竟然从未有过的驻足了一瞬,虽然马上她便落座了,但只是这一瞬间的停顿,就已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为何为何她会在邵白羽座位前驻足?这其中蕴含了怎样的意思?莫不是女神也被那个小白脸迷惑了吧。

种种猜测纷至沓来。

尹朝华怒从胆边升,奋而合起折扇,向前怒冲了两步,当龙足踏在玄青殿青石上时,散乱的步伐又稳住了,所有的怒意都隐藏了下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平静地走到冷宫月的面前,轻轻地道了声:“师妹。”

冷宫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而在这两人身后,邵白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误以为是两日前的纠缠遭致了对方的记恨,恨其小肚鸡肠。而沈飞的心里则酸溜溜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那一瞬间的停留,到底是为了何事。不过,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的是,那一瞬间的停留,并非是为他,而是为了邵白羽。

有时候,命运真的难以捉摸。

当蜀山新生们所有的幻想变成了泡影,当交织在一起的命运狂鲨互相咬合,当所有青年俊杰终于到齐。他们的老师,天上地下最强的那个男人,浩瀚正道的掌舵人,蜀山剑派掌教李易之终于出现了。

他一步踏来,变魔术一般出现在了与众人正对的书案前,背脊虽然略微佝偻,气势却如山岳般伟岸,说出的话语,更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既然都到齐了,那么,上课。”

“哗。”全员起立,九十度弯腰,对着老师恭敬行礼。

朝华峰君子气如何,白鸟峰浩瀚力如何,末日峰狼子心如何,明月峰疏离月又如何,任你多么的优秀,任你多么的特别,在这个老人的面前,也必须弯腰,甚至比别人弯的更厉害。直至掌教慢慢地道了声:“请坐。”所有的人,才敢坐下。

这就是蜀山。

放眼九州,最接近天的地方。

“一晃,登山已三年又三月了,你们说说,有何感受。”掌教毫无花哨的直奔主题。

众人在山上的修习,早上以开堂授课为主,主要学习人间大道,万法自然等等的理论知识;下午持木剑,学习剑招。三年来,真正学到手的对于修道有用的东西寥寥无几,听闻掌教忽然问,众人心中都是一喜,但很快的,又将这份惊喜归根在了沈飞和邵白羽的身上,对这两人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没人愿意说吗。”掌教的眼珠动也不动,众人却觉得,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没人敢抬头,就像冷宫月出场的那一个瞬间,没有人敢于直视她一样,当掌教注视自己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敢回视,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例外。

“三年空耗,毫无长进。”金蝉翠兀自站起,虽然言语过激,但声带中的颤抖却很明显,似乎是抱着偌大的勇气,面对一个自己惧怕的男人。

掌教凝望他,眼角的碎纹山脊般崎岖,险纵,“金蝉翠,不,我还是叫你小金蝉吧。小金蝉我问你,在你看来,怎样才能不算空耗一场。”

“世人皆知,掌教开堂,授以蜀山最精粹学问,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上山求学,否则以我末日峰弟子身份,干嘛要整日来此报道。”

“末日峰弟子,呵呵,听你的口气,末日峰好像不是蜀山一隅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你不要害怕,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掌教点点手指,示意他先坐下,“正相反,我倒要褒奖你。末日峰,是蜀山诸峰中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地方,只有最有勇气的人,才能在那个地方生存下来。你身边那几个人,心中的想法明明和你一样,可没一个人敢像你这样挺身而出,可见,你的勇气,可见,翠崖眼力的毒到,我很欣慰,若干年后,你定能成为蜀山不可缺少的脊梁。”

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激怒掌教,不曾想,反而招来一番夸赞,金蝉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黄兮兮的脸现出红晕。

“除了空耗,毫无长进以外,还有别的想法吗。”掌教李易之始终未曾露出一丝笑容,语气倒很柔和,不似平日里那般刀山剑戟,生硬晦涩。

“我倒觉得,三年学习,令初次登山者对蜀山仙术有了最初步的了解;令我等仙法根基更加结实,有百利而无一害。”楚方长相粗鲁,说出来的话可是非常走心,有力有节,不仅捧赞掌教,而且间接道出了自己根基已经筑牢,可以接受更高深的道法了。

他的话说完,身后涌起一片叫好、附和的声音,掌教的脸上并无表情,直到场面安静下来,才说道:“楚方,你是家里的老大吧。”

“是,楚氏承蒙诸峰关照,才能有今日之繁荣。”

“要说你们三兄弟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你最小的弟弟。”

“楚邪之天资,确是我们兄弟当中最好的。”

“是啊,论天资灵透,楚邪确实出众;不过,若论成熟、大气,他就远远不及你了,这段时间的观察,令我对你印象深刻,楚方,好好干,白鸟峰说不定会在你手上得到空前的繁荣。”

“掌教太抬爱了,父亲健在,楚方不敢有非分之想。”

“呵呵,不必说了,你老爹的心思我最了解,白鸟峰是一定会交到你手上的,好好干吧。”李易之又微微地动了动手指,楚方坐了下来,“还有吗。”

坏的也说了,好的也说了,众人都疑惑,掌教还让自己说什么。却见那尹朝华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了,“看惯了山高水深,偶尔驻足,回味来路,反而有种别样的感受呢。”他的站姿潇洒,风度翩翩,笑与扇合,令女学生们神魂颠倒。

“尹朝华,呵呵,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

“听家师提起过。”

“你老师没有娶妻,续子,带你自然如亲子一般。”

“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自己当年是有机会坐上掌门之位的。”

“这个……从没听师父说起过。”

“以他的性子,也难怪不跟你说。”由始至终,掌教都双腿叉开的站立着,除了嘴唇轻微的开合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几乎没有任何动摇,看起来,就像一棵屹立在大殿正中间的老松,“诗词歌赋,风度气量,仙法道术,你师父都是蜀山最顶尖的,这是当年七峰的共识,若他想,掌门便是他的,当年的我和云烈都在他之下。”

“啊!”众人大惊,都未想到掌教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而当事者尹朝华,更是对此大惊失色,搞不懂对方到底要表达什么。

万众瞩目之下,只听掌教仍是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是真心话,你师父以金科状元的身份入山,短短五年,就已领会“君子望气术”的精髓,十年之内,臻达武学巅峰,以一把无量尺,横扫天下,意气风。当年的蜀山,除了你们的祖师爷之外,没人是他的对手,包括我和云烈。”

“真没想到,师尊还有这样荣耀的历史。”深深地震惊之余,尹朝华只能接受。

“当年掌教的位子,只要他想,唾手可得。”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这段日子以来,我从旁观察,现你非常非常崇拜自己的师父。无论是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都在模仿他。”

“是,师父在我心中便如神一般崇高。”

“既然是这样,便不要只学习这些皮毛的东西。你知道,朝华峰君子气是诸峰绝学中,最不可思议的,他讲究的是望气,而对于仙人来说,气便是一切,掌握了气的流向,你便等于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你的师父当年才能战遍天下没有敌手。”掌教抬抬手指,示意他坐下,“因为懂得望气,所以你师父本身的气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你要想办法,将他难以捉摸的气捉摸透,只有这样,才算是朝华峰的真正传人。不要总是模仿他的言谈举止这些皮毛的东西,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性格的,干嘛非要装成他呢。”

第八章 封印术(一)

看着它,沈飞不禁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坐骑墨玉。

比较一下,独角兽身材更加高大挺拔,轮廓更加柔美,拖尾更加修长,而且额头上一支螺纹独角,灵力内含,显得非常神圣,难怪有圣兽之称了。

沈飞不禁呢喃:“掌握了封印球的技术,墨玉就可以时时带在身边了,好方便啊。”

邵白羽悻悻地扫了他一眼,道:“如果一直把你关在一个狭小不透气的屋子里,别扭不,你看那独角兽高兴的样子,不定多渴望外面的世界了。”

“也有道理。”

掌教耳目聪达,再小的声音都难以逃过,当下便道:“封印球就跟鱼缸一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创建生态系统,我手中的这个封印球,里面有着近五十亩的草场,和一整群的独角兽,这头叫做”白线儿”,是其中的领,之所以表现的那么高兴,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我了。

沈飞吐吐舌头,暗道:“可不能背后说掌教坏话,否则一定死的很难看。”

邵白羽瞧着白线儿,越看越觉得它和白瀚王很像,心里喜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真不错。”

“前提是,你要拥有一颗完美无瑕的紫水晶,能够封印足够大的生态草场或者丛林。”

“紫水晶的话,邵家的老宅里有很多,等下山的时候,取两个就是了。”提起邵家,邵白羽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那血与火交织的夜晚,想到带着头盔的那个少年,一直被压抑着的复仇火焰,如毒蛇一般噬咬内心“炎天倾,血债需用血来偿还。”

掌教道:“用不着下山了,咱们山上的紫水晶多的是,考虑到三天之后,将有一大批人离开蜀山,所以,一人拿一块吧,就当留个纪念。”

听到这里,众人才知道掌教为什么忽然传授封印术,原来是借机送东西,免得被踢出山门的人,怨念太大。

其实以蜀山的地位和实力,就算心怀怨念又有什么用呢。掌教此举,实为万全之策。

众人想明白了这点,也就不客气了,摩拳擦掌地准备捞一笔。

掌教将封印球放在桌上,一翻手,掌心又出现一物一个针丝织的四方口袋,袋口由红线束紧。“这是须弥芥子袋,由娲草编织而成,可容纳万物,这东西在人间万金难求,在蜀山则较为普通,也当成礼物,送给你们吧。”

袋口一松,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倒出来,满满一桌案大小差不许多的紫水晶,和一个又一个黄绿色针织的精美袋子。

众人心道:总算没白来一场。毫不客气,争相涌到台上,仔细挑选,生怕拿的水晶比别人小了或是质地不如他人。

邵白羽嫌他们丢人,便站在人群外面等待,莫君如在身边陪着她,沈飞则仗着蛮力,一股脑地“杀”了进去,行巧取豪夺之术,捡了三块最大的紫水晶,以及三个最精美的须弥芥子袋。

众人对他敢怒而不敢言,沈飞退回来,对着两人抱怨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摇旗呐喊;你俩人到好,连喊都不愿意,都是祖宗啊,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好东西都被人选走了。”

邵白羽摊开手:“好好好,知道你有功,东西拿来,我要左边的。”

“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是吧。”

“嘿嘿,大爷不敢当,小爷嘛,本来就是。”

“真是不知羞啊。”

“我要中间的。”莫君如扯着脖子嚷嚷。你还别说,经过雷纵横一翻疏导,她的模样真是耐看许多,不仅不再惨不忍睹,甚至颇有欣赏价值,沈飞也是个看脸的人,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要中间的,就给中间的。

众人都挑好了,重新回到座位上。

掌教道:“都还满意吧。”

“满意。”众人齐声答。

“那好,现在伸出惯用手,托起水晶球。”

众人依言而行。

“另一只手,飞燕状持在胸前,随我念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

百学堂里的人年纪都不大,几次试了没什么效果后,就开始拿身边的人练习,看到还是没什么效果,不禁颓废是自己的手势不对?还是口诀念法不对啊,怎么没有用呢。

他们的失败,掌教早已了然于胸,右手划过须髯,微微笑道:“白线儿不在这嘛,拿它练习啊。”

学徒中的一些冒失鬼,听掌教这样一说,当真就端着水晶球去对白线儿指手画脚了,那独角兽岂是好惹的,后蹄连蹬,踹他们个人仰马翻,灰头土脸。这回大家没辙了,心说掌教这不会是在诳人吧,便都目光炯炯地望过去,质疑但不敢言。

掌教走过的路,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怎会不清楚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当下左手做飞燕状持在胸前,右手双指并拢,指向独角兽,以极快的度诵读道:“甲亥丁卯已,封。”

“封”字一出,明显有一股吸拙之力,笼罩了独角兽全身,不过,这股吸力并不大,独角兽还可以移动身体,梳理颈下的毛,待掌教又读了一遍“甲亥丁卯已,封。”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随着脚下幻彩,回到封印球里去了。

掌教收手,道:“看明白了吗。”

众人瞧着封印球内幻彩逐渐消失,恢复到晶莹剔透的模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怎么可能明白呢。

尹朝华摇晃折扇,哈哈大笑,笑声里极尽挖苦和讽刺。

沈飞对他的笑声很不爽,挺身而出道:“虽然我并不了解封印之术,不过从旁观察,不难看出,独角兽对掌教您的封印术是有抵抗力的,所以我猜测,以水晶球施展封印术,应该是一种弱封印,很可能二者之间,要达成某种意向,封印才能成功。”

尹朝华目光扫过,重重地哼了一声。

掌教又对水晶球施展法术,口中呢喃道:“已卯丁亥甲,解。”

幻彩出现,许多小白兔出现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这些兔子也就一两个月的样子,白毛红眼三瓣嘴,肉乎乎的,有些嘴里还叼着青草,看上去很可爱。

掌教指指兔子,道:“再用它们试试。”

众人不明白掌教此意为何,只能依言而行了,纷纷走上前,抓了小兔子,放在手里,一手捏燕型印,一手食指,中指双指并拢,口中呢喃道:“甲亥丁卯已,封。”

吸食之力出现,笼罩了桌上的小兔子,兔儿们乘着彩光,飞入到紫水晶中。

众人的紫水晶明显没有掌教的好,兔子进入之后,从外面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形,便像笼子一样,兔子们在里面乱窜,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众人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掌教道:“看明白了吗。”

“可能真如沈飞说的,以水晶球施展的封印是弱封印,需要被封印者弱小于自己,才能封印成功。”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之前被尹朝华一番奚落,准弟子们心中不爽,齐刷刷和沈飞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以证明自己并非酒囊饭袋。

尹朝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掌教点点头,道:“很接近了。就如同你要施用仙剑,必须先得到认可,与剑灵签订主仆契一样,想要把生物封印入水晶球内,也必须与它达成类似的协议。

比如,一只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大黄狗,它对你不怀有戒心,所以,可以封印起来。又或者,你的能力远远强于被封印物,它出于害怕,或者求生的需要,也会乖乖的进入水晶球中。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情况,那就是对草、花、树之类的植物。对于植物的认知,咱们仙人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所谓万物有灵,植物的灵魄虽然非常弱小,但会随着岁月的沉淀而加强,并且宁折不弯,出生时间越短的植物,拥有的灵智就越弱,越容易摆布。所以,封印花朵比封印青草容易,封印青草比封印树木容易。一般来讲,只有到了长老的级别,才能将树封印入水晶球中,普通的仙人很难做到。”

掌教一席话,让众人茅塞顿开果然还是强弱有别啊。越强大的人封印的兽就越强,像自己这种小角色,也就只能封印两只兔子玩玩了。难怪仙界等级如此森严,原来,实力只要相差一点,其他所有事情,便也跟着差了一点,无数个“一点”累计起来,就是天南海北了。”

众人被绝望包围了,在人世的范畴内,凭借家境的丰厚和自身的才智,他们应该都算是人上人,是佼佼者了,可是到了山上,却完全失去了优越感,甚至沦为脚底石,这让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回家去了,毕竟,山上的见闻足够惊奇,回去吹吹牛,还是没问题的,运气好点,说不定能被朝廷重用呢。

沈飞则越挫越勇,充满对理想的抱负,和对仙人的憧憬,高声问道:“徒儿敢问掌教,您封印的最强兽类是什么。”

“还真是胆大妄为呢,连掌教的封印兽都敢问。”鸠山鸣笑得很开心。要知道,在仙界的体系中,封印兽是与本命仙剑同样重要的存在,一般是不会轻易展露出来的。

“不知好歹。”尹朝华一如以往的毒舌。

沈飞对他们不以为意,目光炯炯地盯着掌教。

掌教望望四下,回答道:“这么小的地方,可盛不下那个家伙。”

沈飞心中一凛,道:“这么巨大?”

掌教反问:“你不信?”

沈飞毫不退缩:“我想开开眼。”

“就算把它召唤出来,你也看不见全貌的,因为那家伙实在太大了……不过,如果你能通过仙人考试,成为正式仙人的话,倒有机会进偏殿见见青牛,青牛是神兽中比较怪异的一种,和人类一样,不长个头,只长灵力,你见了它,就能了解强大仙人的封印兽到底是一种什么级别的存在了。”

沈飞仍不罢休,坚持道:“我们这里的很多人,有可能在仙人的测试中名落孙山,就此下山,难道下山之前,这小小的愿望您都不愿意满足吗。”

众人真不知道沈飞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怎的,敢这样为难掌教,只有最亲近的邵白羽深知他的脾气别看沈飞这小子,平时溜须拍马,滑头滑脑的,真头脑热了,那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倔得像头驴一样,一定是听了掌教“通过仙人考试之类的话”心里不舒服,所以倔脾气犯上来,开始没完没了了。

掌教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变化,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低垂着眉盯着沈飞看了许久,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总归上山一趟,算是种缘分,就当长长见识吧。”

众人视线中,那只枯瘦的右手慢慢攥紧,大量的仙气涌入,在玄青殿内刮起狂风,书案被吹翻,椅子乱撞,尹朝华回头,对沈飞怒目而视:“脑子不好是吧,非逼掌教在这里唤出封印兽。封印兽若不高兴,这殿上的人,小命都难保。”

尹朝华并非危言耸听,水晶球的封印并非主仆契,封印的兽王往往是从互利的角度、或者因为感情因素接受封印的,不会完全听命于封印者,一个不高兴,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

楚方同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双手抱拳努力劝谏道:“掌门真人还请住手,不要因为一名小儿的狂妄之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九章 封印术(二)

看着它,沈飞不禁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坐骑墨玉。

比较一下,独角兽身材更加高大挺拔,轮廓更加柔美,拖尾更加修长,而且额头上一支螺纹独角,灵力内含,显得非常神圣,难怪有圣兽之称了。

沈飞不禁呢喃:“掌握了封印球的技术,墨玉就可以时时带在身边了,好方便啊。”

邵白羽悻悻地扫了他一眼,道:“如果一直把你关在一个狭小不透气的屋子里,别扭不,你看那独角兽高兴的样子,不定多渴望外面的世界了。”

“也有道理。”

掌教耳目聪达,再小的声音都难以逃过,当下便道:“封印球就跟鱼缸一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创建生态系统,我手中的这个封印球,里面有着近五十亩的草场,和一整群的独角兽,这头叫做”白线儿”,是其中的领,之所以表现的那么高兴,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我了。

沈飞吐吐舌头,暗道:“可不能背后说掌教坏话,否则一定死的很难看。”

邵白羽瞧着白线儿,越看越觉得它和白瀚王很像,心里喜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真不错。”

“前提是,你要拥有一颗完美无瑕的紫水晶,能够封印足够大的生态草场或者丛林。”

“紫水晶的话,邵家的老宅里有很多,等下山的时候,取两个就是了。”提起邵家,邵白羽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那血与火交织的夜晚,想到带着头盔的那个少年,一直被压抑着的复仇火焰,如毒蛇一般噬咬内心“炎天倾,血债需用血来偿还。”

掌教道:“用不着下山了,咱们山上的紫水晶多的是,考虑到三天之后,将有一大批人离开蜀山,所以,一人拿一块吧,就当留个纪念。”

听到这里,众人才知道掌教为什么忽然传授封印术,原来是借机送东西,免得被踢出山门的人,怨念太大。

其实以蜀山的地位和实力,就算心怀怨念又有什么用呢。掌教此举,实为万全之策。

众人想明白了这点,也就不客气了,摩拳擦掌地准备捞一笔。

掌教将封印球放在桌上,一翻手,掌心又出现一物一个针丝织的四方口袋,袋口由红线束紧。“这是须弥芥子袋,由娲草编织而成,可容纳万物,这东西在人间万金难求,在蜀山则较为普通,也当成礼物,送给你们吧。”

袋口一松,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倒出来,满满一桌案大小差不许多的紫水晶,和一个又一个黄绿色针织的精美袋子。

众人心道:总算没白来一场。毫不客气,争相涌到台上,仔细挑选,生怕拿的水晶比别人小了或是质地不如他人。

邵白羽嫌他们丢人,便站在人群外面等待,莫君如在身边陪着她,沈飞则仗着蛮力,一股脑地“杀”了进去,行巧取豪夺之术,捡了三块最大的紫水晶,以及三个最精美的须弥芥子袋。

众人对他敢怒而不敢言,沈飞退回来,对着两人抱怨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摇旗呐喊;你俩人到好,连喊都不愿意,都是祖宗啊,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好东西都被人选走了。”

邵白羽摊开手:“好好好,知道你有功,东西拿来,我要左边的。”

“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是吧。”

“嘿嘿,大爷不敢当,小爷嘛,本来就是。”

“真是不知羞啊。”

“我要中间的。”莫君如扯着脖子嚷嚷。你还别说,经过雷纵横一翻疏导,她的模样真是耐看许多,不仅不再惨不忍睹,甚至颇有欣赏价值,沈飞也是个看脸的人,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要中间的,就给中间的。

众人都挑好了,重新回到座位上。

掌教道:“都还满意吧。”

“满意。”众人齐声答。

“那好,现在伸出惯用手,托起水晶球。”

众人依言而行。

“另一只手,飞燕状持在胸前,随我念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甲亥丁卯已,封。”

……

百学堂里的人年纪都不大,几次试了没什么效果后,就开始拿身边的人练习,看到还是没什么效果,不禁颓废是自己的手势不对?还是口诀念法不对啊,怎么没有用呢。

他们的失败,掌教早已了然于胸,右手划过须髯,微微笑道:“白线儿不在这嘛,拿它练习啊。”

学徒中的一些冒失鬼,听掌教这样一说,当真就端着水晶球去对白线儿指手画脚了,那独角兽岂是好惹的,后蹄连蹬,踹他们个人仰马翻,灰头土脸。这回大家没辙了,心说掌教这不会是在诳人吧,便都目光炯炯地望过去,质疑但不敢言。

掌教走过的路,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怎会不清楚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当下左手做飞燕状持在胸前,右手双指并拢,指向独角兽,以极快的度诵读道:“甲亥丁卯已,封。”

“封”字一出,明显有一股吸拙之力,笼罩了独角兽全身,不过,这股吸力并不大,独角兽还可以移动身体,梳理颈下的毛,待掌教又读了一遍“甲亥丁卯已,封。”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随着脚下幻彩,回到封印球里去了。

掌教收手,道:“看明白了吗。”

众人瞧着封印球内幻彩逐渐消失,恢复到晶莹剔透的模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怎么可能明白呢。

尹朝华摇晃折扇,哈哈大笑,笑声里极尽挖苦和讽刺。

沈飞对他的笑声很不爽,挺身而出道:“虽然我并不了解封印之术,不过从旁观察,不难看出,独角兽对掌教您的封印术是有抵抗力的,所以我猜测,以水晶球施展封印术,应该是一种弱封印,很可能二者之间,要达成某种意向,封印才能成功。”

尹朝华目光扫过,重重地哼了一声。

掌教又对水晶球施展法术,口中呢喃道:“已卯丁亥甲,解。”

幻彩出现,许多小白兔出现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这些兔子也就一两个月的样子,白毛红眼三瓣嘴,肉乎乎的,有些嘴里还叼着青草,看上去很可爱。

掌教指指兔子,道:“再用它们试试。”

众人不明白掌教此意为何,只能依言而行了,纷纷走上前,抓了小兔子,放在手里,一手捏燕型印,一手食指,中指双指并拢,口中呢喃道:“甲亥丁卯已,封。”

吸食之力出现,笼罩了桌上的小兔子,兔儿们乘着彩光,飞入到紫水晶中。

众人的紫水晶明显没有掌教的好,兔子进入之后,从外面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形,便像笼子一样,兔子们在里面乱窜,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众人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掌教道:“看明白了吗。”

“可能真如沈飞说的,以水晶球施展的封印是弱封印,需要被封印者弱小于自己,才能封印成功。”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之前被尹朝华一番奚落,准弟子们心中不爽,齐刷刷和沈飞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以证明自己并非酒囊饭袋。

尹朝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掌教点点头,道:“很接近了。就如同你要施用仙剑,必须先得到认可,与剑灵签订主仆契一样,想要把生物封印入水晶球内,也必须与它达成类似的协议。

比如,一只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大黄狗,它对你不怀有戒心,所以,可以封印起来。又或者,你的能力远远强于被封印物,它出于害怕,或者求生的需要,也会乖乖的进入水晶球中。

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情况,那就是对草、花、树之类的植物。对于植物的认知,咱们仙人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所谓万物有灵,植物的灵魄虽然非常弱小,但会随着岁月的沉淀而加强,并且宁折不弯,出生时间越短的植物,拥有的灵智就越弱,越容易摆布。所以,封印花朵比封印青草容易,封印青草比封印树木容易。一般来讲,只有到了长老的级别,才能将树封印入水晶球中,普通的仙人很难做到。”

掌教一席话,让众人茅塞顿开果然还是强弱有别啊。越强大的人封印的兽就越强,像自己这种小角色,也就只能封印两只兔子玩玩了。难怪仙界等级如此森严,原来,实力只要相差一点,其他所有事情,便也跟着差了一点,无数个“一点”累计起来,就是天南海北了。”

众人被绝望包围了,在人世的范畴内,凭借家境的丰厚和自身的才智,他们应该都算是人上人,是佼佼者了,可是到了山上,却完全失去了优越感,甚至沦为脚底石,这让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回家去了,毕竟,山上的见闻足够惊奇,回去吹吹牛,还是没问题的,运气好点,说不定能被朝廷重用呢。

沈飞则越挫越勇,充满对理想的抱负,和对仙人的憧憬,高声问道:“徒儿敢问掌教,您封印的最强兽类是什么。”

“还真是胆大妄为呢,连掌教的封印兽都敢问。”鸠山鸣笑得很开心。要知道,在仙界的体系中,封印兽是与本命仙剑同样重要的存在,一般是不会轻易展露出来的。

“不知好歹。”尹朝华一如以往的毒舌。

沈飞对他们不以为意,目光炯炯地盯着掌教。

掌教望望四下,回答道:“这么小的地方,可盛不下那个家伙。”

沈飞心中一凛,道:“这么巨大?”

掌教反问:“你不信?”

沈飞毫不退缩:“我想开开眼。”

“就算把它召唤出来,你也看不见全貌的,因为那家伙实在太大了……不过,如果你能通过仙人考试,成为正式仙人的话,倒有机会进偏殿见见青牛,青牛是神兽中比较怪异的一种,和人类一样,不长个头,只长灵力,你见了它,就能了解强大仙人的封印兽到底是一种什么级别的存在了。”

沈飞仍不罢休,坚持道:“我们这里的很多人,有可能在仙人的测试中名落孙山,就此下山,难道下山之前,这小小的愿望您都不愿意满足吗。”

众人真不知道沈飞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怎的,敢这样为难掌教,只有最亲近的邵白羽深知他的脾气别看沈飞这小子,平时溜须拍马,滑头滑脑的,真头脑热了,那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倔得像头驴一样,一定是听了掌教“通过仙人考试之类的话”心里不舒服,所以倔脾气犯上来,开始没完没了了。

掌教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变化,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低垂着眉盯着沈飞看了许久,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总归上山一趟,算是种缘分,就当长长见识吧。”

众人视线中,那只枯瘦的右手慢慢攥紧,大量的仙气涌入,在玄青殿内刮起狂风,书案被吹翻,椅子乱撞,尹朝华回头,对沈飞怒目而视:“脑子不好是吧,非逼掌教在这里唤出封印兽。封印兽若不高兴,这殿上的人,小命都难保。”

尹朝华并非危言耸听,水晶球的封印并非主仆契,封印的兽王往往是从互利的角度、或者因为感情因素接受封印的,不会完全听命于封印者,一个不高兴,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

楚方同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双手抱拳努力劝谏道:“掌门真人还请住手,不要因为一名小儿的狂妄之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掌教心如磐石,行动之前,早已做好安排,怎会因楚方的话改变心意,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里,他其实是心情很好的,反正那家伙许久没出来放放风了,偶尔出来一次,见见小辈们,也没什么不好的,顺便吓唬吓唬他们,省的其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轰下山去的时候,做出什么有害蜀山的无知行动。

狂风肆虐,方栦主顶突然风起云涌。

六峰峰巅,诸位峰主同时放下手边之事,远望方栦,心中惴惴这究竟是生什么事情了,自己的好徒儿不会有危险吧。

从那狂风中弥漫的强大气息来看,自己的徒儿似乎确实是有危险的,不过,远山之上并无杀气,局势应该还在控制之内。他们同时唤醒了护身的仙剑,做好最坏打算。

又岂会知道,眼下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沈飞的一句话。

第十章 封印术(三)

随着仙力的涌入,挂在掌教脖子上的黑色珠子里,忽然放射出彩色的光芒,苍天烈日,巨大的龙卷风垂落天际,山石滑落,鸟儿惊飞,一声雷鸣般的兽吼仿佛来自亘古蛮荒,遥远天外。

方栦山太高,往日里云气都笼罩在山腰上,上不了顶峰,今日却很特别,因为两只巨大的后爪穿云而过,踏住了山涧石缝。玄青殿透不进光了,因为烈日被那巨大的身影遮住。

角质层。

众人眼里,唯一可见的,是那山石般黑暗、长满了苔藓的角质层。

这,这是什么啊。

恐惧弥漫,胆小者已然屎尿横流,泪眼模糊。即便六峰高徒都很紧张。

这个时候,掌教沉静如水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划过人群尹朝华怒,鸠山鸣笑,楚方双手紧攥,雷纵横用身体护住师弟师妹,冷宫月……冷宫月她手握长剑,毅然站立。

邵白羽呢,邵白羽的眼睛里只有震惊,莫君如也是,其他人都吓傻了,本能的龟缩在一起,唯有沈飞,唯有沈飞黑色的双瞳里,隐约含着兴奋,面对未知的兴奋,如此重压面前,这份兴奋的冲动绝不是装出来的,这是本能,是本性。他身体的抖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到抖。

曾几何时,自己的老师,蜀山前一代掌门,天下第一仙项浩阳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重压之下不退缩,反而异常兴奋的人,赶紧收下吧,因为此人日后,必然君临大地。

这是老师的想法,不过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君临大地的人。

“呼。”那不知名的,穿云接日的巨大猛兽吐息,“李易之,你敢打扰老子的美梦,不给我解释清楚,我就踏平蜀山的山头。”

掌教岿然不动,隔着雕梁玉柱喊话道:“这殿里坐着的都是我徒弟,想跟你打声招呼,以后好有个照应。”

“徒弟?蜀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收徒了。”

“从我这里开始啊。”

“你这个老混蛋。”

“喂喂喂,都说了身后的是我徒弟,不要口无遮拦好不好。”

“好个屁啊,老子的美梦都让你搅和了,心里都是气呢。”

“呵呵,四五年没见了,你就不想我啊。”

“你都不想我,我想你做什么。况且,老子那里美姬如云,儿孙满堂,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来到你这满是欲望的世界,才浑身不自在。”

“这些年,你又生了几个娃啊。”掌教的用词少有的轻松,这众人眼里恐怖至极的异兽,在他而言,则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别提了,那些小妾肚子不争气,一个老子的种都怀不上,还是原配给力,只一夜便又怀上了,整整三年,再有两年就该生产啦。如果是男孩,就找你进来喝酒,如果是女孩,那就算了。”

“你还是这么重男轻女啊。”

“老子家里公主好几个了,就想要个小子。”

“不是有一个了。”

“太笨了,不像我!”

“呵呵,像你不坏了,世上两个混世魔王,到底该谁听谁的。”

“废话,当然是儿子听老子的。”

“那你干嘛把你爹吃了。”

“这个嘛……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整日求子心切,又岂知,得到之后便一定是好事。”

“这世上没有任何生物杀的了我。”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吧,可当你出生之后,就无法阻止的被取代了。”

“好了,好了,烦死了,最讨厌跟你说话了。”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生物咆哮,玄青殿震动,脚下的地面震动,整座蜀山也在震动,不,不是震动,是颤抖。当怪兽生气的时候,整座蜀山都在畏惧。

然而,那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却一点都不怕。

众人只听掌教淡淡地说道:“这玄青穹顶要是塌了,我就把你最宠爱的小妾刮麟入酒。”

“死老头,你敢。”

“哼哼。”掌教没再往下说,不过脚下的震动倒真的停止了,巨兽重重吐息,恶臭弥漫开来,众人全身冰冷,仿佛置身阿鼻地狱。

“死老头。”

“我死了,可就没人罩着你了。”

“靠,一直是我在罩着你好吧。”

“好了,好了,放风时间到了,回去吧。”

“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你耍老子玩呢。”

“轰隆隆。”巨兽挪动身体,眼前的黑幕出现一个缺口,阳光照进来,耀的人头晕眼花,学徒们一边抬起手,遮荡在眉骨上,一边又不断地向着那处唯一的光源看。

“你别吓坏了这些孩子。”掌教好像知道有什么事情将会生。

“老朋友来了,你都不出来见见面,还要我进来看你。”

“人老了,移动起来不方便嘛。”

“你根本就是不想我,利用我。”

“哪像你说的那样。”

这时候,一个弧形的绿色轮廓出现了,众人因为还未适应日光的照射,看不清楚那轮廓里的究竟是什么,直到它自己眨动了一下,没错,眨动了一下。那巨大的睫毛每一根都有一人高,叉戟般地向上勾勒,圆球形的瞳孔分为无数个层次,既拥有让人着迷的美丽又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幽暗,“刷。”眼皮的眨动带起了狂涌的风,嶙峋的角质层充斥视界,显示出无与伦比的钢硬。

那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见惯了杀戮,“喂,死老头,还不出来是吧。”

学徒们或尖叫、或昏厥、丑态百出,六峰高徒勉强保持镇定,但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面前的生物太强大了,若以级数界定强弱的话,当是最顶级。

“你看你看,我的徒弟们都被你吓坏了。”掌教仍然从容,右手自下向上随意一挥,一道若有若无的青色光弧出现在人群前,那灭顶之灾般的巨大压力立时消弭了下去。

“好啊,你这是借我立威呢,死老头,我可不是你的工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堪比雷鸣,踩穿云层的擎天柱般的兽腿向上抬起,似要攀登,山石滑落,无数巨木在一踩之下化为齑粉,方栦主峰瑟瑟抖。

“真拿你没办法。”掌教双腿掰开,霎时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在巨兽头顶。

“非让我出来,你好顽皮啊。”掌教站在巨兽头顶上,双手向下,一股定海神针般的伟力向下冲击,巨兽向上攀登的势头立时被压制住了,:那异兽心中震怒,暗道:“几年不见,老小子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

掌教嘴角上扬,似在微笑:“本来是好意,让你到外面的世界放放风的,结果被误会了,以后可不敢惊动你了。”

“哼,为了一群乳臭未干的学生惊扰到我,你压根就没将我当回事。”怪兽抬头,甩颈,身边巨石滚落,掌教飘起,悬浮在它两眼正上方的虚空中。

“都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的脾气。”掌教也真是拿这位挚友没有办法,“玄青殿里的人们不一样,他们是蜀山的希望,是我大刀阔斧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环,你不要小瞧了他们。”

“哼,我眼睛没瞎,他们几斤几两我看得出来,比当年的六峰不知道差了几个档次……”

话音未落,巨兽内心深处忽然传出一丝悸动,这丝悸动是野性的呼唤,是无数次以命相搏换来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是兽王之魂在冥冥之中做出的预警,它有些惊异,洞窟般的眼睛向下扫落,目光过处,一名青衣少年扶着立柱站立,它在少年直视过来的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畏惧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巨兽盯着少年,圆形的瞳孔向着中心收缩,“你是谁。”

那声音如山洪海啸,逼得持剑站立的冷宫月不得不坐下,逼得玄青殿内的众人东倒西歪,然而,那少年却仍不避缩,后背靠住立柱保持身体不倒,“我……我是沈飞。”

“你为什么要跟出来。”巨兽瞳孔收缩到只有原来一半的大小。

“因为我想见见你的样子。”

“见了又能如何。”

“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好奇类似您这般不可思议的生物,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你见到了,感觉如何。”

“恕我直言,我只能看到您三角形的下巴。”

“呵呵少年,你真是吃了龙心恶魔胆啊。”异兽挺直的脖颈弯曲向下,硕大的头颅整个呈现在沈飞的面前,单一颗头颅,就有玄女峰望夫石那般大小了。

日光再度被遮挡住,沈飞处在阴影下,后背紧紧倚着石柱,“你,你遮住光了。”

“少年,你真是……”怪兽语气愤怒,可还是微微地将头抬起了一些,阳光直射下来,沈飞睁大的瞳孔让它自我满足,“怎样,很帅吧。”

“怎么是很帅呢,明明就是相当相当帅啊。”沈飞表情夸张,双手呈桃花形托起下颚,“我曾在图册里,见过龙的模样,当时觉得雄伟英挺,神秘莫测,可跟您比起来,那真是不值一提。依我之见。没有任何词语,能够用来形容您的面貌……”

“如果我硬要你形容一下呢。”

“那就是是造物主的恩赐,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上天让您生得这般巨大,只因为嫉妒您的英俊伟岸,让我们永远都不能窥视到您的全貌。”

“我靠,小子,你真是太有眼力了。”巨兽眉飞色舞地扭动身体,整座蜀山瑟瑟抖,殿内众人东倒西歪,随着山体的晃动左摇右摆,“死老头,这小子也是你徒弟?”

掌教站在火日下,枯槁的脸上没有表情的变化,只是琥珀色瞳孔里的光芒越来越深邃,“还不是,他是殿内准弟子中的一员。”

“呵呵,老头,我就知道你不识货。”巨兽对着沈飞说道,“怎样小子,跟我混吧,认我做老大,我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认您做老大?我哪有这份福气啊。”

“我说你有就有。”异兽抬起半边身子,穿过云层的兽爪离开山峦,插入天际,“呼呼呼。”身边风声深沉,日光被彻底遮掩住了,身边的一切仿若末日。

沈飞看不清那怪兽正在做些什么,只听到“嘶嘶”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被掀开。

“轰。”毫无征兆的,一块巨石掉落到地上,砸坏了围绕玄青殿生长的长寿果树。

“这个给你。”这是巨兽的声音,独一无二,滚滚如雷。

“这是什么。”沈飞看着面前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生了什么。

巨兽放下前肢,日光再度泻出一些,沈飞看清了眼前深坑中的黑色东西,大吃一惊。

这竟是一块巨大的,类似于鳞片的角质层,黑色乌涂,密密麻麻的小突起附着,看上去就像从深海中挖出的礁石。

“老大,您这是什么意思。”沈飞反应奇快,依稀猜到了什么,马上改口称呼对方老大。

“呵呵,你小子倒识时务。”兽爪压下,方栦山猛地颤抖了一下,玄青殿内的众人被震得弹起,“这是我颈下的软甲,交给你当作护身符,之后没人再敢为难你。”

“可是老大,您这护身符也太大个了,我也不可能带在身上啊。”沈飞伸出右脚,蹬在所谓的“护身符”上。

“愚蠢无知,我将身上的软甲放在这,就如在蜀山每个人的头顶上悬起了一把刀,之后谁不对你另眼相看。”

“好吧,有总比没有好,谢谢老大。”

“混账,什么叫有总比没有好,你是要气死我吗。”

“是是是,感谢老大赏赐,感谢老大赏赐。”沈飞已对掌教双膝跪地、叩过响头,不敢再对别人或者说别的生物这样,便一条腿跪下,双手抱拳,道:“老大,有您罩着,我一定大富大贵,出人头地。”

“哼,看你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真是不识好歹。”

“老大,您绝对是误会了,我对您绝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呵呵,臭小子,幸亏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否则我现在已经吃了你了。”

“多谢老大赏识。”

“对我溜须拍马之徒多如牛毛,不过像你这样说得我爱听的倒真的不多,好吧,就勉为其难地为你开开窍。”

“请老大指点。”

“老大老大的喊我,你知道我的本名叫什么吗。”

“敢问老大尊姓大名。”

“我是至尊。囚牛至尊。”

“刚才听掌教说偏殿之中住着头青牛,老大您是囚牛?”

“错,我是囚牛至尊。牛中之王。”

“何止是牛中之王,老大您是天下之王,人间之王。”

第十一章 今日被人欺

“你小子反应倒还算快。”囚牛至尊虽然自称牛王,却连标志性的牛角都没有,所以一般提起自己是牛王的时候,多少都会被质疑到,这也是它最不爽的时候,沈飞的表现却异常镇定,一副谄媚笑脸,嘴里说得虚伪,语气则理所应当,囚牛至尊很满意,便决心提点他,“可不要小看了面前的东西,这是比紫水晶优秀无数倍的绝世珍宝,它的上面依附了我的兽王威压,手持它封印兽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是老大,这东西太大了,我又不是巨人,哪里搬得动啊。”

“蠢货,你他妈可真够蠢的。都说了是绝世珍宝,怎么可能是一件死物呢。蠢货,你个大蠢货。”

沈飞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喜地道:“您的意思是说,它可大可小?”

“呵呵,可大可小是天下灵器最基本的特征。你这个蠢货,直到现在才想到。”

“是啊,是啊,我早该明白的,不过还得请问老大,到底怎样才让它变小啊。”

“手摸在它上面。”

沈飞战战兢兢地照着做了。

“随我喊,小。”

“小。”面前的巨大黑色角质体应声变小,化为了一颗圆溜溜的珠子,外形与掌教脖颈上所挂的黑珠一般无二。沈飞心里真是又惊又喜,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和掌教平起平坐。

他不敢抬头,怕被掌教识出心中的得意,双手捧珠,紧紧攥牢,“多谢老大。”

“叫我囚牛至尊,我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是,多谢囚牛至尊。”

“喂,老头,他已经是我的小弟了,你以后可要照顾着点。”见对方板着个脸,不一言,囚牛至尊心中窃喜,对日长啸,黑风狂卷,打道回府了。

掌教对沈飞恍若未见,一挪步,踱入殿中,“咱们继续上课。”

沈飞在众人惊诧、羡慕、嫉妒、怨恨、叹息的目光下屁颠颠地回到位子上,将黑珠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这可是件宝贝啊,得保管妥当才行。”

邵白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表示无奈,莫君如哈喇子流到嘴边上,眼馋得不行。

课程继续开始,囚牛至尊的忽然到访,让众人对掌教的敬畏深入骨髓,再没人敢说东说西了,都是全神贯注于听学。

只见掌教又取出一个须弥芥子袋,甩手一抖,数十把桃木剑“哗啦啦”地撒在桌上,“求剑之日临近,在这之前,我传一套剑法与你们,也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未等众人惊喜,掌教如被风举,轻飘飘地离开地面,悬浮在虚空中,“随便拿一把,去外面等我,沈飞你留下。”

“我留下?”沈飞心中一凛,感觉形式不妙,众人却都以为这是掌教的特别优待,对他的妒忌更深一层。

“快选剑。”掌教催促。众人哪敢怠慢,也不挑选,随意抓起一把,便出去了。

六峰高徒稍稍落后,见众人选过剑后,桌上还余了七柄木剑,才纷纷上前,捡剑踱出殿去。邵白羽和沈飞像是马上就要天人永隔一般,依依不舍,一直滞留到最后。

空旷的长殿内片刻间人去楼空,独留一老一少两人,这是沈飞第一次和掌教独处,出乎意料的,未有丝毫紧张情绪,他勇敢地昂着头,直视对方。

两人沉默,掌教目光深不见底,“你也选一把。”

沈飞点点头,快步走到掌教正对着的桌案前,伸手取剑,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沈飞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掌教的目光灼得生疼。他不敢停留,快取了剑,远远地站在一边与自己名义上的师傅冷面相对,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师与徒。

对掌教的心意,在与李宏源对战的时候,沈飞便已有察觉,直到此刻,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掌教的敌意,单单对自己,不包括邵白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体内封印着的九龙被现了吗。

沈飞在心里暗自演练,一会儿掌教会如何问,自己应当如何作答,怎样才算稳妥,怎样才能尽力地保全自己。

殿外人声鼎沸,人们的目光都投注向殿里,心思最善良的雷纵横憨厚地说道:“沈师弟真乃福德深厚之人,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未必。”尹朝华一如以往的喜欢泼冷水。

“是啊,未必。”这一次,泼下冷水的不止有他,还有鸠山鸣,“殿里有杀气。”

徒与师,少与老,弱与强,对峙显得愚蠢,但放弃等于毁灭。沈飞看不透掌教的想法,便只能等,他感觉对方在用这种无形的压力拷问自己,逼着自己束手就擒。

……

“沈飞,你的名字很好听。”那枯瘦的老人率先打破沉默,“沈,飞。你的父母对你寄予厚望。”

“谁家父母,不希望子女飞黄腾达。”

“知道我为何单独留你在此吗。”

“恕弟子愚钝。”

“因为我对你特别看重。”

“弟子谢过了。”

“你的表情不像是在谢。”

“是,弟子谢过恩师。”沈飞俯身,双膝跪地,双手抱拳,一阵风掠过,向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穿着麻布鞋、厚实有力的脚掌,沈飞刚想抬头,头顶却已被掌教习惯了握剑的大手制住,命门揪在对方手中,只要稍有恶意,自己便将惨死当场。

汗一下子流了下来,浸透衣衫,山上有结界,并不冷,沈飞却全身都在哆嗦。

他看不到掌教的表情,只能从那与后脑接触的有力手掌中判断对方的心意,那绝对是一双用剑的手,宽大有力,与掌教枯瘦的身形不成正比。

掌教又沉默了,沈飞便也沉默下去,时间是永恒的等待,当等待结束,得到的结果往往不是自己想要的。

若换做别人,早已被这份紧张感压垮了,但沈飞没有,即便等来的结果糟糕透顶又能如何,反正自己早已孤身一人,还有什么更惨一些的结果。

掌教的掌心被沈飞的汗打湿,他又在思考,他又在纠结,他又在叹息,优柔寡断本不是他的性格,但擅杀无辜更不是他的专长,名门正道,浩浩蜀山,若自己的决断变成了武断,又怎向天下人交代。

掌教入的是上善若水境,千年以来,只有他一人进入此境,他的内心本该是波澜不惊的,但自从沈飞出现,那埋入土中的内心,便一直试着敲打地面,似要破土而出。

每个人的出生都承载着使命,这孩子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会出现在蜀山上绝不是偶然的。自己对他的怀疑也绝不是偶然的。

瞳孔放大,掌教习惯持剑的宽大手掌向内收缩,收缩的幅度很小,却让沈飞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塌陷。然而,血溅三尺的惨剧并未上演,从沈飞体内腾起的精纯阳力让掌教回心转意,如登山梯前那般再度放弃了杀戮,“或许,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掌教再度选择放弃,右手由攥改拍,连拍三下,“万法归宗,独一而尊。沈飞你体质特异,不适合寻常的剑术,我传你一式剑法,你将它练至极致,可横扫天下。”

沈飞惊疑未定,不知道是否该相信对方,直到掌教退开一步,“我只做一次,你看仔细。”

沈飞心中一紧,猛抬头,瞪大眼睛观瞧,便见掌教右手握剑,臂肘向内弯曲,平举剑锋,猛地刺出,剑刃切风,剑尖抵住沈飞的鼻尖没有刺破血肉,沈飞心跳几乎停止,掌教道:“我传这一式剑法给你,你需要勤加练习,不得三心二意,不得偷学其他剑法,否则立刻滚下山去。”

“咣啷啷。”桃木剑落在地上,掌教负手而去。

沈飞瘫软在地,喃喃自语:“这,这哪里是剑法,你分明就是不想将蜀山的剑术传授给我。”

“记得,只许练这一式剑法。”掌教隔空传音,“此式名为破风斩浪。”

“好一个破风斩浪,你分明是在羞辱我。”沈飞从未有过的委屈,倔强如他,眼圈都微微泛红。

“哼哼,有趣。”尹朝华嘲讽地笑。

“沈师弟。”雷纵横苦叹。

“沈飞。”邵白羽很想冲入殿中,安慰对方,但看掌教已然走近,便按捺下了这种想法,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不能与恩师、与掌教对抗。

空旷的长殿里,沈飞背对人群,冷宫月望着他的背影,冰封的心一阵绞痛。

准弟子们幸灾乐祸,大声嚷嚷起来:“好哦,学剑喽,学剑喽,学习蜀山正统的剑术喽。学好之后,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哈哈哈。”

沈飞听着他们的嘲讽,心如刀割,巨大的屈辱感笼罩,他深埋着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不要掉下,“我踏破通天路而来,却连最基本的蜀山剑法都学习不了,在山上呆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走了之。”

“学不了剑法,不是还能学仙术吗,掌教并没阻绝你上百学堂,只是不让你学习蜀山剑法。何必自暴自弃呢。”心底里出的声音,竟出自阔别已久的药人。

“药人真的是你吗,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呢,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去找你好不好,咱俩还像以前一样,相依为命。”沈飞在心里呐喊,他知道对方能够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傻孩子,我已不是桶中的我,你更不是登山前的你,好生修炼吧,把你那无敌厚的脸功拿出来,小小的委屈算得了什么,学不了剑法,就学仙术,学不了仙术,就开已经得到的各种神器,方栦山顶灵力充沛,最适宜修炼,在此处一日,可顶外界十日,你好生隐忍,终会有所成的。”

“可是。”

“沈飞,你以为九龙是什么。九龙一出,天下俱焚,班门弄斧般的剑术又有什么用,放聪明一点,不要因小失大。”

“可是他们太欺负人了。”

“今日被人欺,他日欺负人,能不能做到,看的是你自己。”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打道回府吗。”

“掌教不是让你修炼那一式剑法吗,你便修炼这一式剑法,只要他们在外面练剑,你便在殿内修炼这一式剑法,而且要表现的无比荣耀,好像这是掌教特别的优待。”

“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你脸皮比这厚多了。沈飞,人不能为了尊严活着,你要将他人的侮辱,换做前进的动力,以求日后百倍千倍的羞辱回来。明白吗。”

“是,我明白了,药人。你到底在哪。”

“我在万里之外,李易之太强了,我不敢靠近蜀山。跟你说话,是借由九龙产生的联系,好生努力吧,我的接班人,能够让王剑九龙重现光彩的只有你。”

“你过去不是很不看好我嘛。”

“我不看好的,是这狗屁天道。”

“那药人……”两人间的联系戛然而止,沈飞脑袋猛晃,之前的一切仿若梦境,“药人,药人。”连续的呼喊得不到回应。

但,刚才的一番交流给了沈飞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他膝不离地,慢慢蹭到桃木剑掉落的地方,紧紧攥住,“哈。”大声呼喊,拾剑而起,摆了个金鸡独立式。这姿势是在雪山巅峰,从黑衣人那里学来的,照葫芦画瓢,倒还有那么几分气韵在。引得众人侧目观瞧。

沈飞不屑一顾地觑了他们一眼,变换姿势,手肘弯曲,手腕绷紧,自后往前推剑:“哈。破风斩浪式……破风斩浪式……破风斩浪式。”整个玄青殿,回荡的都是这一个声音。

尹朝华敛去了嘲讽的笑容,众人收回了幸灾乐祸的笑脸,冷宫月不再莫名的心痛,雷纵横佩服地点点头,邵白羽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沈飞再刺,似要刺穿阻挡自己的身影,似要斩尽天下小人:“破风斩浪式。我要将这一式,锻造为举世无双的巨大杀器,让这一式,因为我而闻名天下”

“哈。”

“他疯了。”尹朝华频频摇头。

“挺有精气神的嘛。”鸠山鸣随手挽了个剑花,眼睛盯着木剑剑尖看,“人嘛,活着便该精彩。”

第十二章 蜀山剑法

掌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收回众人的目光,他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好了,我们学一套剑法,这套剑法是蜀山剑法的基础,之所以喊上六峰高徒一同前来观看,是因为我在这套剑法里,融入了自己的一些见解,你们好生参详吧。”

视线中,掌教张开双臂,单腿离地,整个身体向上拔起,原本稳如泰山的气势瞬间一变,眉飞色舞,似雄鹰展翅金鸡独立,这是蜀山几乎所有剑法的起手式。

众人感觉掌教像是变了一个人,随着他舞动的剑锋,而变得年轻百倍,生机盎然,剑在掌教手中,如同视如己出的好友,随心所欲,剑人合一。

“普普通通的落雁十三剑在掌教手中使出来,竟然如此特别,这真的仅仅是境界带来的差距吗。”楚方自内心地赞叹,“掌教其人,真乃蜀山之传奇也。”

“听闻掌教在八年之前境界与云烈相仿,并未如何出类拔萃。”鸠山鸣欲言又止,别有深意。

“是剑神殿的那场大火,将掌教的潜能点燃了吧。”尹朝华不合时宜地接上了话茬,“你们看沈飞眉心处的火纹,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

“嘘,尹师兄,话可不能乱说的。”雷纵横连连摆手。

尹朝华冷笑:“烂好人,与你何干。”

“尹师兄,我是怕你的无心之言,牵连到他人。”雷纵横口中的他人,自然指的是沈飞了。

“都说了与你何干,烂好人。”尹朝华剜他一眼。

以这几人的资质,即便不用心观瞧,掌教的一举一动也是分毫不差的落在眼里,剑招铭记于心,更何况,落雁十三剑本是蜀山入门剑法,山上弟子无一不通,掌教虽然赋予了它别样的韵味,但毕竟维持原来的框架不变,没有变成了斩虎十三剑,砍龙十三剑,所以六峰的高徒都不是很用心,可以分神他顾。

骂完了雷纵横,尹朝华摇晃扇叶,缓缓移动目光,去寻冷宫月的身影,却见对方持剑而立,站立在离邵白羽很近的地方,联想到之前玄青殿上的那一幕,心里愤怒陡增。

“刷刷刷。”落雁十三剑行完,掌教抚气、收式,面向众人,“怎样,学会了没有。见仙人们一个个眉头紧蹙,抓耳挠腮,淡淡一笑:“来,宫月,你来演示一次。”

冷宫月和邵白羽站的位置离他最近,闻听掌教之言,也不推辞,走到开阔处,转身面对众人。她欣长的身形在日轮下映出动人的影子,举手投足间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美丽不会被日光融化,她的气质令众生神往。在场的男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出一个声音:“如果能得她展颜,哪怕死也是心甘情愿。”

冷宫月是现场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没有接过桃木剑的人,因为她知道,雪尘剑是不会允许其他任何的仙剑靠近自己的。

所以,当冷宫月缓缓起式的时候,一股沁入骨髓的极寒,在场间弥漫,这种寒冷,比方栦峰顶的恶寒更难对付,连青山道祖亲手淬炼的蕴含着昆仑山地火的玄铁钎都难以抵挡。

众人哆嗦着收紧了身体,莫君如难免升起比较之心,重重地哼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她的抠脚大汉形象尽除,窈窕淑女形象尽复,无论是气质,还是出身,放眼蜀山,只有冷宫月能与己一较长短,自然将她视作竞争对手。

玄女在身后幻化出现,温柔地将她笼罩在怀里,不受寒气的滋扰。先是入道,后又得雷纵横之助排出淤积阳气,莫君如对玄女剑的掌控大大增加,玄之气息随经络流走,流淌于全身各处。

雪尘剑剑鞘未褪,场间便已风雪纵横。冷宫月缓缓曲起右腿,剑舞向下,身体如鹤,同样的金鸡独立式在她使来,展现出了一种特殊的美感。

“刷。”剑锋一抖,剑影舞动漫天,光芒四射。

冷宫月的剑式顿挫有力,行云流水,将掌教之前的每一个动作完美演绎,甚至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东西,一些小细节,掌教微笑拍手,很是满意。

鸠山鸣却道:“楚师兄,小冷的这套剑法你觉得比之掌教如何。”

楚方想了想回答道:“掌教出剑大气磅礴,冷师妹剑招行云流水,各有千秋。”

“楚师兄,你可真会说话。”鸠山鸣撵帕细笑,不再问了。

楚方心里想:冷师妹舞剑虽然行云流水,美不胜收,但是剑意似乎差了一些,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这种状况之前还从未有过,莫不是与邵白羽有关吧。

一套落雁十三剑行完,冷宫月缓缓收式,掌教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辛苦了宫月,这回你们可看清楚了?”

一众准仙人面面相觑,显得很无奈。

这么快的舞剑度,以寻常的眼力,哪里记得下来啊。

掌教早料到会如此,摇摇头道:“纵横你出来。”

“是师尊。”雷纵横应声出列。

“纵横啊,你再带着大家演练一遍,有不会的教习一下。”

雷纵横万没想到掌教会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受宠若惊,用力点头道:“掌门您放心吧,弟子们若有不理解的地方,我一定耐心教导。”

“恩恩纵横,这个任务除了你闭关的大师兄之外,只有你能做,好了,快去吧。”

掌教摆手,雷纵横持剑走到前方,换下了微喘的冷宫月,尹朝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道:“今天的她,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然后狠狠地望向邵白羽。

目光尽头,邵白羽则自顾自地琢磨着剑招:“他自小从武当游侠学习剑法,在剑术之上小有造诣,见掌教舞了一遍,基本上已能将落雁十三剑照葫芦画瓢地演绎出来,只是不很连贯,而且缺乏神韵。于是,便自己推敲,甚至与莫君如对招。

莫君如也是聪明伶俐,一遍看过,已能记下大概,两人剑剑相对,金童玉女,看得众人好生羡慕。

落雁十三剑以金鸡独立式起手,在战斗之前,将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的兴奋度调动起来,接着便是大雁南飞、剑落双雁、剑落三诀、长啸雁落、比翼双飞、炽翼千羽、回风落雁、八方归元、雁破九重、千雁还回、万剑归一和平沙落雁。

这十三剑可以说是蜀山剑法的雏形,看起来简单易懂,实则变化万千,邵白羽细细揣摩,现其中变化,较之武当剑法更加精妙。联想蜀山以仙法道术闻名天下,剑术方面,也丝毫不落在其他门派之下,难怪可以千载不衰。

邵白羽和莫君如互相拆解剑招,现学现卖,比肩而过,对目而来,好生默契,众人看得痴了,竟都忘了雷纵横才是教剑的师傅。

另一边,沈飞觉得木剑太轻,便召唤了朝花夕拾剑来练习他的“劈柴剑法。”真说起来,这天下间倒真有一套劈柴刀法,据说是刀神将自己的刀技融入生活,创造出来的,可以随着劈柴的动作而修炼精进。只可惜沈飞练的,怕是与刀神无缘了,只这一式刺击,呆板木讷,起手繁杂,正常人想躲不过去都很难。

“哈。呼。”但他并不气馁,一边偷眼向殿外偷瞧,一边埋头,不断重复这一招,反反复复,直到汗流浃背为止,毕竟这剑法有一个好听到爆的名字破风斩浪式。

感觉汗出的差不多了,掌教应该没什么借口可以为难自己了,沈飞两眼放光,撇了剑,走出殿去,走向人群相反的地方,“药人说的对,不给我学剑法,我就练仙术,区区剑招,等我仙术强大之时算得了什么。”

他的资质万中无一,加上童子金身的加持,在打坐修炼这方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特长,平日里体内仙力自动运转吸纳周遭灵力,若专心打坐,更是事半功倍。

他走出殿去,选了一块凸起的孤石,坐在它后面,摆好姿势打坐,充沛的灵力在身边徘徊,仿佛有无数精灵在耳边唱歌,一般人打坐的时候,都会觉得疲劳,感觉是在用力,沈飞却很享受,仿佛魂游物外,跟着那些睁开眼看不见的精灵,飘荡到天地各处。

他无数次的经过丹海内的世界,面对那混沌一片的地方,很想放手开出一片净土,可惜每每行动之时,都又想起云师叔的告诫,而不敢妄为。精纯仙力河流一般冲刷经络,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内丹中,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够被吸收掉,大多数,又从另外一边,返回到自然界中去了。所以,靠打坐提升修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沈飞暗自窃喜:“自己有童子金身,本来就不怕刀劈剑砍,现在舍了剑招,专心修炼仙术,说不定能因祸得福呢。”

“如果你不愿意修习我传授的剑招,可以马上离开蜀山。”一阵风飘来,沈飞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生了,掌教的声音字字锥心。

闭着眼睛的沈飞愤怒极了,很想马上火,可是细又一想,自己哪里有火的本钱啊,当下打定主意,抬头之时,脸上已经现出笑容:“师尊,您看我这一身的汗。我有很刻苦的锻炼剑术呢,只是体力不支,身体疲劳,才想打坐回复体力。”

掌教双手负后,踹了他一脚:“不将自己催谷到极限,怎能体会到剑法的奥义,古时剑圣以一式剑法横扫天下,若都如你这般,怕是连想都不敢想了。快站起来,为师罚你打扫殿内卫生,清除殿外落叶。”

“这……所谓不知者不怪,我就算有错,也是不知之错,改过就是,没必要处罚的这么严重吧。”沈飞真的很生气,暗道:你这分明是在找茬整我嘛。

掌教则不为所动,道:“处罚的不严厉,怎能记住自己犯下的错误。今次重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懒。”

“可是我根本没有偷懒啊,我只是打坐调息而已。”

“还敢狡辩。看来不重重地罚你是不行了。从今天开始,玄清殿的卫生便由你一人打扫,直到我看到你诚心改过为止。”

“你分明就是在欺负我。”百学堂内沈飞的眼圈第二次泛红,他这辈子虽然困苦,但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委屈过。

“哼,再废话,我将你逐下山去。”或许也是有一丝不忍的吧,掌教不再看他,重重甩袖,回到人群中去了。

“欺负我,你们都在欺负我。”沈飞咬紧了双唇,满口是血,“我不能退缩,绝不能退缩,绝不能让你们看不起我,你越是这样,我越要坚持,有朝一日,让你们这般混蛋眼睁睁地看着我出人头地。”

实际上沈飞独自练剑,除了剑招方面一无所学之外,更处于一种被孤立的状态,本来,学剑的时候,大家互相拆招、互相学习,是最能拉近感情的时候,可是沈飞独自困在这里练剑,与众人隔离开了,之前的误解无法化解,甚至又被要求扫地,肯定会遭到众人的白眼和歧视,日后的日子怕是很难过了。

而掌教的安排,邵白羽和莫君如也是无法违抗的。

沈飞已经彻底被孤立了,孤立无援,好像一个人在和整个世界对抗。这比当日玄青殿上的以一敌百难受得多。

掌教的麻布衣衫朴素厚重,负手而立的时候,萧瑟多于英伟,这不代表他不能撑起天地,只是,你看着他的背影,会觉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

掌教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惨死在九龙的毒火里,打那之后,他便冰封了自己的感情,唯一能让他有些记挂的,当是闭关之前收下的徒弟,那名徒弟他不是很喜欢,却是心里认定的,可以委以重任的人,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蜀山剑派只有他才能撑起来。

然而,这名亲传弟子,他也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因为弟子尚在闭关之中。

第十三章 纠缠

从沈飞湿红的眼圈中,掌教看到了满满的不甘,这份不甘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若没有经历那场大火,自己会否像今日这般冷酷无情?八年前,那是命运路上的分叉口,将自己和云烈带往了悲哀的深渊。

在众人眼里,掌教脸孔沟壑嶙峋,一如以往的不带喜怒,看不清表情。他们敬畏他,因为对方是掌教,也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这时候,明月峰主纳兰明珠的掌上明珠,娇贵野蛮的纳兰若雪对着邵白羽伸手,“白羽哥哥,我也想和你一起练剑。”

莫君如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本能的感觉讨厌,一手拉过白羽,一手推剑,将她挡开,“喂喂喂,你是谁啊,白羽哥哥是你喊得吗,快滚,滚远点。”

“怎么你言词这么无礼的,有没有家教啊。我和白羽哥哥说话,有你什么事啊。”

“白羽哥哥,是我对邵白羽的专用称呼,你这么称呼他才真是没有家教呢。况且我们又不认识你,少过来套近乎。”

“凭什么只许你这样喊啊,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是……我是邵白羽的干妹妹。”

“干妹妹算得了什么啊,我很快就会成为白羽哥哥的老婆了。”

“噗。”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惊地吐血,“你要成为邵白羽的老婆?”

当事者邵白羽更是莫名其妙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啊。

莫君如的容貌回复了,大小姐的脾气也跟着恢复了,甚至变本加厉,听对方这么不要脸,甩手便是一巴掌,“你胡说什么,不要脸。”

纳兰若雪是明月峰主纳兰明珠的掌上明珠,平日里虽然疏于练功,但在这些人里,仙术也是上乘,怎会被她打中,反手一擒,制住了君如的关节,“你敢打我,我明月峰大小姐纳兰若雪,谁人不给三分面子,你竟然敢打我,不想活了是吧。”

莫君如不是她的对手,手被反拧着,疼地嗷嗷直叫,邵白羽不忍她受苦,上前解围道:“姑娘,舍妹或有冒犯之处,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白羽哥哥,你不要求这个贱人。”莫君如尖叫。

纳兰若雪见梦中情人走近,双眼立时变成桃心状,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当下松开手,色迷迷地道:“原来她是你的妹妹啊,误会误会。”

“嗯,是误会就好。”邵白羽拉住不知死活的莫君如,将她拽到身后。

纳兰若雪道:“我称呼你白羽哥哥可好。”

“你就叫我邵白羽吧。”

“那多不亲切啊。还是叫你白羽哥哥吧。”

“随你。”

“那白羽哥哥,我想与你一同练剑可好。”

“姑娘不是有冷小姐可以搭剑吗。”

“我想和你练嘛。”

“可是,我和君如已经两个人了,再有人加入进来,就没办法正常练剑了。”邵白羽说到这里的时候,莫君如趾高气昂地抹了抹鼻子,对着纳兰若雪连做鬼脸,“听到了吧,白羽哥哥已经明确的拒绝你了,还不马上消失。”

纳兰若雪却不气馁,使出软磨硬泡地功夫,娇滴滴地说道:“可是,人家就是想和你一起练剑嘛,白羽哥哥。”她一边撒娇,一边将头往邵白羽的胸口蹭,莫君如看了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蹦出来推开她,大骂道:“我靠,你到底要不要脸啊,一个姑娘家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男人这样,你有点羞耻心没有。”

纳兰若雪见她总来搅局,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两手叉腰泼妇一般的大骂道:“好意思说我,你才真是不要脸呢,白羽哥哥明明想跟我一起练剑,你却非要缠着他,让他烦恼,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啊。”

“你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嘛。白羽哥哥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一起练剑了。”

“他在心里说的。”

“我真是被你的不要脸打败了。”

“那你问白羽哥哥,听他到底想和谁一起练剑。”

“好,问就问。”莫君如一手拽着邵白羽,狠狠用力,“你说,到底是选我,还是选她。”

邵白羽和莫君如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牢固,肯定是倾向于她的,可是,纳兰若雪毕竟是明月峰峰主的女儿,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得罪了,也不太好,再加上两人的争吵让他心烦,干脆一甩手,将这一左、一右两个娇娇女甩开了,佯装愤慨地道:“我看啊,还是你们两个一起练剑最合适。”

他装着生气的样子,甩开两人径直走去,走到冷宫月那边,恭敬推手道:“冷姑娘,可否邀您练剑。”

这两位大小姐正在互相谩骂、斗气,见白羽哥哥跟着宫月跑了,赶快放下了成见,一齐冲上来,整个过程中还你推我搡的。

到得近处,两人你拽着我的头,我扭着你的脸,大声呼喊道:“白羽哥哥,你就算对我们都不满意,也不能去找别人啊。”

“是啊,宫月。邵白羽是我的猎物,你可不能横刀夺爱。”纳兰若雪眼睛水汪汪地说道。

“真是莫名其妙。”冷宫月足下一顿,飞了起来,“不好意思了羽师弟,我向来一人练剑。”她腾空而起,火毒的日光立时失去了温度,邵白羽想了想,施展飞天之术,以轻功追了上去,他尚未学习御剑飞行之术,所以不能像仙人那般飞来飞去。

“白羽哥哥,白羽哥哥。”纳兰若雪也想御剑追上去,却被莫君如纠缠住,脱身不得,“喂喂喂,你快松手,我要去找白羽哥哥,我要去找白羽哥哥。”

“哼,我们练剑练得好好的,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把白羽哥哥赶跑了,我追不上他们,你也休想。”莫君如施展浑身解数,就是不放她离开,她既不懂得轻身功夫,更是不会御剑飞行,不可能追得上那两人,所以干脆也不让竞争对手追上去。

这两人的打闹纠缠像场肥皂剧,逗得看热闹的众人咯咯直笑。

站在高处的掌教李易之没有阻挡冷宫月和邵白羽的离开,也放任尹朝华消失在人群嬉笑之中,他不一言,琥珀色瞳孔中映照出的只有沈飞练剑的身影……

站在雪尘剑上飞行的冷宫月现邵白羽一直跟着自己,几次加想要甩掉他,不过对方非常执着,循着天空中那点光芒紧追不放。冷宫月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御剑降落在一片树荫里。

邵白羽很快追来,虽然气喘吁吁,不过以脚程而言算得上快了。

冷宫月不等他喘息平复,直截了当地问道:“有何事讲。”

邵白羽一边喘着,一边抬头看她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冷宫月微微蹙眉。

邵白羽向前走了两步,万分抱歉地道:“那日在玄青殿上,是我误会你了。”

“这点小事,我早就忘了。”冷宫月转身要走,却又被邵白羽拦下,“冷姑娘,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冷宫月侧头,露出美艳清透的侧脸,“说吧。”

“落雁十三剑,我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想请姑娘赐教。”邵白羽鼓足了勇气,大声地说道。

冷宫月微微蹙眉,停顿的空间给了邵白羽无尽的遐想,可惜,也只是遐想而已,“说过的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次我向来一个人练剑。”话音落,她毅然转身,御剑飞远了。

邵白羽望着天空中的那抹亮色消失殆尽,叹息一声,仰面躺了下来,虽然被拒绝,却觉得很舒服,因为拒绝之前的那一丝停顿,刚刚那个瞬间,她的心里应该是有过犹豫的吧。

邵白羽心里美滋滋的,取了支花儿叼在嘴里,笑容不自觉地洋溢在脸上。

“你很得意嘛。”阴森可怖的声音从树荫密影里传来,打破美好的一切。

邵白羽翻身而起,鹰一般地扫视四方,见正对面的寒柏树干后,露出了一个金色的头冠。

“尹朝华,你跟踪我。”

“少自作多情了,我是跟着冷姑娘来的,没想到撞见了这么一出狗血剧。”尹朝华半身隐在树干后,看起来阴森恐怖,那把标志性的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在无形之中给予邵白羽压力,“你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于冷宫月,你给我离远一点。”

邵白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站起身,挺直了腰板道:“你喜欢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别做梦了,类似你这般虚伪的小人,冷宫月不可能放在眼里的。”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只需要乖乖地滚远一点便好了。”

“凭什么,同为蜀山弟子,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折扇闭合,尹朝华走出树荫,缓缓抬起右手,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了邵白羽的手脚,控制他不能动弹,“就凭我比你强。”

这感觉就像引颈待戮,邵白羽从未有过,心里慌张,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倾听万物之声的能力动,土石自脚下拔地而起,带着他脱离了气机的锁控。

“哦?”尹朝华猩红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容,折扇打开,无形的气机管控了百米之地,邵白羽刚刚获得了自由的身体再度被气机锁住,呆站在凸起有三米的石柱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尹朝华一边玩弄着扇子,一边一步步地走近。

尹朝华用扇子的前端,挑起邵白羽的下巴仔细端详,“啧啧啧,多俊俏的一张脸啊,就这样毁了,倒真是可惜呢。”

“你敢。这里是方栦山顶,掌教的地盘,你做的任何坏事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邵白羽故意虚张声势。

尹朝华瞪大了眼睛逼近他,“我是朝华峰峰主的继承人,你以为掌教会为了你这么个无关痛痒的家伙和我师父翻脸吗。”

“他会的,因为他是蜀山掌教,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在他的眼里只有戒律,没有亲情,这点你我都很清楚。”邵白羽语气坚定,他也不得不坚定,因为在这样的形势下,越是退缩便越是被动。他从对方迟疑的态度中看到了转机,再接再厉地说道:“你是朝华峰主最器重的弟子,是朝华峰的继承人,前途无限光明,你毁了我,也就间接地毁了自己,这样值得吗。”

尹朝华略有迟疑,毕竟掌教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若是无端杀人,绝对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师父那边也不好交代,不过,若是就这样轻易地饶过对方,也确实心有不甘,尹朝华想了想,再度逼近上来,“掌教的为人我很清楚,我也不会轻易地去触碰他的底线,不过邵白羽,你也要清楚一点,那就是我也是有底线的,如果你随意触碰我的底线的话,即便敬畏掌教我也绝不会手软的,我也绝对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

邵白羽哈哈大笑道:“呵呵,好一个朝华峰君子气,原来所谓的君子指的便是你这般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尹朝华道:“这是我为人处世的风格,与君子气无关,与朝华峰无关,我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如果有人碍事,甚至敢动手来抢,我就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邵白羽面对他,感觉像是在面对一个恶魔,一个衣冠楚楚的禽兽,这样的一个人,若真的被他得手,冷宫月是绝不会幸福的。本来纯粹的艳羡变成了一种自内心的责任,邵白羽紧紧攥拳,赤色的仙罡笼罩了身体,“禽兽,你根本就是蜀山的败类。”

仙罡爆,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了大量的仙力,以此击溃困住自己的气机,接着向后仰倒,施展飞天之术消失在密林中。

“想跑。”尹朝华冷哼,折扇保持闭合的状态向前指出,无形气机直指邵白羽背后空门。这一次,邵白羽察觉到了,召唤鸿鹄剑反身劈斩,那股气机粘性十足难以斩断,咬住了鸿鹄剑不让它离开。

邵白羽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下舍剑遁入林中。

此处是比玄青殿更高的所在,是蜀山的禁忌之地,两人在此争斗势必会引起掌教的注意,尹朝华深知此点,急于结束战斗,脚下生风狂追而来,他的轻身功夫更在白羽之上,片刻之间已经追了上来。

第十四章 长跪

邵白羽感觉到杀机的逼近,心凉了半截,再度施展倾听万物之声的能力,召唤脚下土石化为石刺。然而,尹朝华全身覆盖着仙罡,这些石刺怎能阻拦他,随着一连串“砰砰”地碎裂声,他径直冲来,五指化爪,兜头罩下。

邵白羽绝不束手待毙,并指成剑,翻身刺他双眼,尹朝华对气机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洞察力,提前判断出了邵白羽的攻势,右手一撩,抓住他的双指,狠狠攥紧。“咯喳喳”邵白羽双指关节尽碎,脸色煞白,冷汗尽出。

尹朝华冷笑一声,甩手便是一个嘴巴,把他打飞十数米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既然你找死,那就由不得我了,反正这里鸟语花香,成为埋骨之地也不会委屈了你。”

邵白羽连滚带爬地向后闪退,顾不上疼痛,努力远离对方,他确实估错了形势,他忽略了沈飞此时不在身边,更忽略了只有两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金组合。

他惶恐不安,眼睁睁地看着尹朝华一步步地逼近,看着他右足高高抬起向着自己头顶踩下,他无能为力。他的视界被黑暗笼罩,嘴里涌入泥土、花草和让人作呕的肉虫,他的世界崩塌了。

仙人的世界里,自己真是渺小得如同蝼蚁。

“我要变强。我一定要变强。”仿佛是听到了邵白羽心中的咆哮,丛林之中响起一声凤鸣,鸿鹄剑化成神鸟的模样,扑来救主。

“愚蠢。”尹朝华双手浮现橙色仙罡,比直前压,扑来的鸿鹄仙鸟寸步难进,丝毫奈何不得他,接着,尹朝华双手交错,鸿鹄仙鸟失控旋转数周,散去了形态,化为普普通通的仙剑落在地上。

“愚蠢。”鸿鹄仙鸟在仙界里等级甚至比不上白鹤,只是沾了体态靓丽的光,才被凡人供为神鸟,想要跟我斗,真是痴心妄想。他二度施力,狠狠踩碾,“听到了没有,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所得意的宝剑在我眼里,在整个仙界看来都根本不值一提。”

“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的鸿鹄剑。”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邵白羽双手深深没入地面,身下土壤变作透明,金色的龙腾浮现而出,接着,无数土流冲起,四面八方包围了尹朝华。

这些石刺和之前的不同,上面附着了邵白羽的仙罡,交手以来第一次刺破了对方的衣衫。尹朝华不敢怠慢,旋转身体逆冲向天,石刺在他身后碰撞、交织,其中的一支眼看就要刺中尹朝华了,却被他一脚踹开。邵白羽双手深深埋入地下,泥流、石刺不间断涌出,尹朝华左躲右闪、疲于奔命,他右脚足底裸露,是刚才踢开土流的时候,被削去了鞋底。

“有点意思。”尹朝华唇角上扬,折扇从右手交到了左手,微曲膝盖,随着下落的势头用力将扇子插入地面。“轰。”的一声,地下震爆,地面鼓起,邵白羽被弹起四五米高,重重落地,身体萎靡,再难动弹。

“这下老实了。”尹朝华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仔细擦拭扇面,“臭小子,把我的山河扇都弄脏了,我要你死。”

他擦净扇面,水平刺出,如同持在手里的是把锋利的宝剑。凛冽杀气破虚而来,直扑邵白羽,眼看就要将对方击毙扇下,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跨虚而来,皮糙肉厚,剑气击中它如泥牛入海,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荡起。

尹朝华“咦”了一声,定睛打量搅局者,却见这生物头生双角,四蹄如锤,尾巴******似的上下摇晃,全身皮肤粗糙、坚硬,通体青绿,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与野生水牛相仿,只是其自下而上散出的巨大压力,却是非同一般,尹朝华有些迟疑,迟疑地唤了一声:“青牛?”

“既然知道是我,还不离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青牛的鼻孔上套着金环,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咀嚼食物,看上去怪异得很。

尹朝华脚下生风,一边在对方身边游走,一边细细打量它:“早听说青牛性格温和,外形朴素,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他的语气中,讽刺意味多于赞叹。青牛不以为意,喷吐鼻息,跺踩前蹄,道:“若让囚牛那家伙来守护后山禁地,只怕蜀山的人丁不及现在的一半了……擅闯禁地是死罪,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性子到底有多温和。”

白牛、青牛、囚牛、呲铁,并称四大神牛,其中囚牛以暴力嗜杀闻名,青牛以温和善良著称,二者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实力却是不分伯仲,囚牛字号至尊,体型或许最为巨大,但若真论道行、修为较之另外三兄弟,当是最差的。据说,吃草的青牛一旦开启杀戮模式,会将所杀生物完整的吞入肚子,困其永世不得生。

尹朝华从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杀气,他很想挑战一下,看自己能否在青牛护卫下击杀邵白羽。他攥紧了扇子,动作缓慢地调整步伐和姿态。若站在面前的是囚牛,他绝对不敢任意妄为,但既然是青牛,又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他鲜少会杀人的,即便失手,也能安然离去。

尹朝华将邵白羽视作威胁,他打定了主意杀死对方。所以,释放出体内的气,悄无声息地锁定对方的位置。

“呼。现在的孩子真是年少无知啊。”青牛吐息,青色烟气状的鼻息化出无数张牙舞爪、难以生的冤魂厉鬼,飘向尹朝华。

“这是什么。”尹朝华大惊,因为他看到这些恶心的东西竟然在撕扯虚空,撕扯自己释放出的气,“怎么可能有东西能以气为食。”

青牛苦口婆心地说道:“固步自封,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自尊心,不过孩子,你真是朝华峰创建以来,最不成器的一代。”

“掌教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们懂个屁。”尹朝华扇开折扇,右手持诀,扇面上映着的青山不可思议地放大开去,“让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家伙看看,我到底有多么的强大。”

“少年,你真是疯了,敢在后山动用山河扇的力量,你不怕掌教怪罪下来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他死。”

“少年,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收手吧,只要你现在收手,我不会将此处生的事情说出去!”

“说出去又能怎样,不要忘了我是朝华峰峰主的亲侄子,你们能拿我怎样。”山河扇内的山峦无限放大,似要破扇而出,“我尹朝华,才不像你们所说的那般不堪呢。”

“以为有这把扇子便可高枕无忧?少年你太天真了。”青牛吐息,青色的烟气喷出,化为冤魂厉鬼的恐怖形态,或抓或咬或攀,围聚在即将突破扇面的山峦上。

本在放大的山峦,被它们缠住,像是被束缚住了,难以继续变大。

尹朝华不敢相信师父亲传的,位列十大奇兵之一的山河扇会这样简单的失去了作用。

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一手捏印持于胸前,一手抖动扇面,山峦回归,连带着攀附在上面的冤魂厉鬼一起回到扇面里,那些恶心的家伙们死死咬住青色的山峦,像是永生永世都不会放手。

“该死。”尹朝华猛抖扇面,围绕山峦流动的黄色江河滔滔涌出,“大山压不死你,我要淹死你。”

青牛不以为意:“在我面前玩水,真是不知死活。”它由吐息改为吸气,黄色的江水刚刚涌出,便汇流成束,直接被他吸走,流出多少,便吸取多少,青牛的胃口像是可纳万物的芥子带,永远都不会装满,任尹朝华如何施法,如何加大水流,都是无济于事。反倒是山河扇里绕着青山流淌的河流长度仅有原来的一半了,继续下去,感觉会干涸了呢。

青山被冤魂抱住,大江被吸走了一半,尹朝华体会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失败。山河扇乃是天下公认的十大奇兵之一,就这样毁了,自己该如何向师傅交代。

他急怒攻心,孤注一掷,反手立扇,将那写满金字的扇面露了出来。

金光璀璨,周遭压力倍增。

青牛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道:“你确定要这样吗。山河扇乃是朝华峰的至宝,若就这样毁了,你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了,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千古罪人。”想到被困住的青山和被吞噬的河流,尹朝华自感愧对师尊厚望,苦叹一声,道:“若山河扇真的毁了,我就以死谢罪。”

“小子,你不仅愚蠢,还幼稚的很呢,给我滚吧。”青牛暴张牛口,被吸入腹中的江水复又吐出,将尹朝华连同他的山河扇一起冲下方栦山,冲到天边不可知的地方化作一个小小的亮点,“哎,盛极而败,朝华峰光辉不再,可悲可叹啊。”

青牛壮实的身子缓慢调转,他来到动弹不得的邵白羽面前,将他身边的青草吃净,缓慢咀嚼,然后一口气,全部吐在他身上。那绿膏状的东西恶心粘稠,邵白羽本想感谢它的救命之恩,却不想被如此侮辱,顿感落差巨大,难以自制的抽泣起来。

“哭哭哭,哭什么。没有我的灵丹妙药你的伤势好得了吗。”青牛不忿。

邵白羽确感身体凉丝丝的,舒服许多,暗道误会了对方,抱歉不已。

三个时辰过去,包裹了身体的绿色汁液干涸成壳,邵白羽伤势尽复,用尽全力将外壳击碎,继而找到正在嚼草的青牛,磕头拜谢:“蜀山弟子邵白羽,感谢青牛大仙救命之恩。”

青牛四肢弯曲,平卧在面朝东方的山头上,兀自嚼草,头也不回:“要不是看到你倾听万物之声的本事,我也不会出手相助的。那能力独一无二,我活了十几个甲子,只从青山道人那里见到过,你好生利用,将来定为仙上之仙。”

邵白羽却不打算走,跪姿不变道:“一开始是马的声音、狗的声音,接着是花的声音、草的声音,到现在是风的声音、泥土的声音,我听到的声音越多,感觉就越累,脑袋嗡嗡的,像是生活在苍蝇满地的世界里,耳边时刻都有上千只苍蝇在扑闪翅膀。”

“你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自然便会受到常人不会有的困扰,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青牛在草地上磨蹭身体,像是在瘙痒,“不要忘了,要不是怀有这种强大的能力,你在尹朝华手里,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下来。”

“我不是抱怨能力带来的困扰,是想请问你,可否有增强能力的办法。现在的我,只有将双手插入媒介中才能控制万物。

“似阴阳眼,倾听万物之声这等打娘胎里带下来的能力,也称为身体属性,它的进化需要天启,不是寻常的修炼手段能够增强的。只有达到某种契机或者某种条件,才能获得突破。”

“原来是这样。”邵白羽依旧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你可以走了。”青牛慢悠悠地说道。

邵白羽鼓足勇气,道:“白羽想跟随你学习仙法。”

青牛道:“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天下无敌的师傅了。”

邵白羽道:“在百学堂里跟着准仙人们一起学艺,对我而言进步太缓慢了,我还有血海深仇背负在肩上,一心想着变强。”

“欲则不达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需要名师的开导。”

“我是一头牛,不是人,怎么开导你。”

“万法归宗,殊途同归,看了您与尹朝华的斗法,我确定您虽为青牛之身,但是智慧远远过人类。”

“呵呵,你知道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一心向道,无心世间繁杂,所以才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后山禁地之内,你要我教你仙术,就是让我入世,那怎么可能呢。”

“传承乃是生物的本性,您在方栦后山自在问道已有千载时间,想必即便尚未追寻到自己想要的,但也距离目标很近了,若哪一日真的做出突破,破开肉身飘往仙域,在人世间一无所留,岂不可惜。”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邵白羽有信心,能将您的道法扬光大。”

“我的道法也是蜀山的道法。”

“蜀山诸峰道术尚且不同,更何况是像您这样历经无尽岁月的活神仙。”

“你说的很好,但我不会收你。”

“青牛大仙,您不答应弟子的请求,弟子便长跪不起。”

“那便跪着吧,与我何干。”白云在青牛身下浮现,载着它飘到天上去了。邵白羽深深叩扶,一动不动。

第十五章 一叶障目

星移斗转,日落月现,青牛归来,对跪拜的邵白羽视而不见,躺在窝里,又吃起了草,吃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吃,山上寒风刺骨,它有神力庇护自然无事,邵白羽则苦不堪言,身上披了厚厚的一层寒霜。青牛似不具有人类的情感,铁面无私,完全不为所动,任邵白羽受苦,一言不。

月隐日出,青牛仍是吃草,邵白羽身体开始抖,嘴唇开裂,在如此高的地方,火日如烧,日光毒辣似乎要融化一切,邵白羽身上的寒霜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金子一般的光芒。这金光可不好受,到中午的时候,邵白羽后背的衣服燃烧起来,身体被灼烧得体无完肤,然而,他仍是一动不动,似打定了注意,如果青牛不收下自己,便死在这山上。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青牛吃草还不过瘾,踩云飞去瀑布下冲凉,根本理都不理他。

太阳又落了下去,山上刮起了寒风,寒风吹散了中午时分燃烧起来的衣服残渣,冻得邵白羽全身打颤,他的眼皮一次次地合上,又一次次顽强的睁开,直到再也支撑不住,邵白羽身体一软,倒了下去,这之前,他不忘用尽全力呐喊:“大仇未报,我不甘,我不甘啊。”

可惜自己声嘶力竭的呐喊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邵白羽在没水没有食物的山顶上困了六天,到第七天日出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晒干了,嘴唇开裂,须尽焦离死只差一步,然而,他无法死去,因为山上灵力充足,与他体内的仙力共鸣,支撑他痛苦的活着,一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未死,身体干瘦得只剩下了皮肤,他活像一具干尸,张嘴面对天际,没有人回应,更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又一个月过去,新长出的花茎爬满了他的身体,邵白羽再也看不到光了,他成为山上奇花的肥料。

“呼。”一切恍若梦魇,邵白羽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青牛还在山上,而自己正跪在来时的地方。

“看到了吧,那就是你一心求道的结果,生不如死,不得善终,不但报不了仇,还白白赔上了性命,赶紧走吧,回到百学堂里去。”

邵白羽仔细观察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确定肌肤仍充盈,喉咙仍湿润才总算放下心来,迟疑地问道:“刚刚的……刚刚的都是梦?”

“那不是做梦,是梦,我在你心里系上了一个结,你努力想要解开,便随着这个结而产生故事。”

“是这样吗。”

“我是青牛,修的是苦行之道,入的是心如磐石境,如果说掌教的心是没有波纹的水塘,那我的心就是一块孤零零的石块,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它。这种近似于冷酷的境界比上善若水更让外人难以接受,所以我才一直守在后山清净的地方,不走出去。”青牛一边吃草,一边缓缓道来,“牛的本性是吃草,我若不吃,就等于背离了本性,所以明明已经辟谷,但仍每日嚼草。嚼草是我给自己种下的障,就如我选择心如磐石一样,永远改不了,也永远不会改,改了也就不是心如磐石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此处孤独终老,也是我给自己设下的障,破了障,我的道境就破了,所以我永远不可能破障,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收徒。”

“听起来很像是佛家的东西。”

“这苦行的法子本就源自佛家,从其中悟出的道自然与佛门类似。”

邵白羽低下头,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青牛不催促他,静静地嚼草。它这一辈子都在嚼,嚼便是修,是苦行,是道士打坐所不能获得东西。它要以大毅力获得大突破,最终脱离苦海,飞升成仙。6地仙和天上仙,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在每一个道士的心里,都有一片心驰神往的桃园,他们所修所求,除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之外,便是要脱肉身,飞往心目中的桃园圣地。

邵白羽抬起头,像是打定了主意:“您可以不收我为徒,但不能阻拦我每日到此。”

“你不陪伴自己的朋友,不打坐练功,每日来这里要做什么呢。”青牛的语气仍旧温和,充满耐心。

“既然嚼草是您为自己设下的障,每日嚼草,便是破障飞升的过程。那么,我也为自己设下一个障,这个障就是每天都来后山见您一面,我相信,随着时间日久,早晚也有破障的机会。”

“嚼草是我的本性,我遵循本性所以每日嚼草,你来见我也是本性吗。”

“变强也是我的本性,我每日来见您,便是遵循变强的本性,与您嚼草殊途同归。”

“小子,你真是能说善辩。”

“我是举一反三。”

“你知道“道”其实是一种境界,道门以日积月累破镜,而佛门则以大彻大悟破镜,说到底,都是一叶障目而已,你来蜀山,是为了站得更高,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才能更快更早的破除眼障。所以,境界与胸怀呈正比,你每日来找我,是遵循变强的欲望我不阻拦,我甚至建议你,不仅仅是来拜见我,而是在我身边坐一坐,与我多待一会儿,试着站在我的角度观查世界,你会现,原来自己立足的地方还是太低矮了。”

听它这么说,邵白羽喜不自禁,接连叩头:“多谢青牛大仙成全,多谢青牛大仙成全。”

“仙家言上,不言大,因为境界只有上下之分,而无大小之别。”

“是,谢青牛上仙成全。”

“你是叫邵白羽吧。”

“是,蜀山弟子邵白羽。”

“你的同伴是叫沈飞?”

“上仙洞察一切。”

“既然囚牛给了他一枚护身符,我便也赠与你一枚护身符吧,保佑你顺风顺水,早日达成心愿。”

“上仙大恩大德,弟子今生今世无以为报。”

“若不是在沈飞身上看到潜力,骄横跋扈的囚牛也不会将颈下逆麟拱手相送,若不是与你投缘,我也不会花费这许多唇舌。惶惶天意难测,人世自有定数,你无需感谢我,而是要感谢自己有能力争取到这份幸运。”青牛的牛角放射出荧光,荧光呈螺旋状,一圈圈的环绕,其中最亮的一个地方从牛角里脱离了出来,飘到邵白羽手中。

后者手心向上,两手托举稳稳接住,荧光散去,里面的东西像是一块青色的树皮。

青牛道:“不用多做解释了吧,它的上面依附着我的兽王之气,用来封印兽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邵白羽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接着长拜下去。

“下山去吧。”

邵白羽连叩三个响头,转身踏上了下山的道路,鸿鹄剑自动找到他,追随在身后。

下山的路上,他不禁思忖:“知道我的名字也就罢了,为什么青牛上仙连沈飞的名字也知晓,是因为囚牛的出现还是它一早已经关注了我们。如果此次施援不是偶然呢……”

上山之后,一系列的遭遇让他意识到大多数看起来偶然的巧合,其实背后都有着必然的联系,每一个出现的人,每一件生的事可能都不平常,也都不是单独生的。

囚牛收了沈飞为小弟,青牛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名震天下的四头神牛已经在两人的身上压下了赌注。

细细想来,青牛最后的话似乎别有深意是看得见的巨大潜力,为自己赢取到了幸运关照的机会。

换句话讲,是我站在命运之上。

少年心事当拿云,雄鸡一唱天下白。当我站在蜀山巅峰高唱的时候,整个天下都将为我欢呼。我,邵白羽。终有一天,将站在那山的最高处,俯视天下。

夜朗星稀。

沈飞坐在南山晚月下打坐,老乞丐从草屋内隔着窗户观察他,一直观察了很久。

“这孩子的进步度真是不可思议,甚至已经远远地抛开了邵白羽。”老乞丐小声地嘀咕着,“这样的进步度用妖孽来形容也不算过分了。明知摁压不住,可为什么易之还偏要这样做呢。”

他决定为蜀山留下一条退路,所以招呼莫君如和邵白羽一起过来,走到沈飞打坐的地方,后者刚好运转满十六周天,缓缓睁开双眼,“师叔,有事吗。”

老乞丐道:“你们在南山也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今天传你们御剑飞行之术。”

“真的吗,师父。”莫君如兴奋地蹦起来,直扑进老乞丐怀里。

后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抚着她头上青丝道:“你啊,你啊,也只有这种时候,才称呼我为老师。真是实际的家伙。”

“师父师父师父,我的好师父,我伟大的师父,我最最爱你了。”莫君如扑在他怀里使劲揉蹭,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人见人躲的抠脚大汉了,而是小鸟依人、靓丽照人、甚至明艳夺目的小美娘,特别的招人喜欢。

老乞丐被她抱着,也是笑嘻嘻地由衷开心,“好了好了,你还想不想学剑啊,快松开手吧。”

“不嘛,人家不松开,人家就要抱着师父。”

“你啊,你啊。”

听老乞丐要传授御剑飞行之术,沈飞和邵白羽也是喜不自禁,想到马上就能驾驭仙剑,翱翔九天,都是激动难鸣。御剑飞行是仙人和凡人最显著的区别,掌握了这门技术,虽说仍未正式拜师,但已经跨入了仙人的行列。

“好了,咱们正式开始。”老乞丐收整笑容,“邵白羽,你经常遥控仙剑,说一说,那时候的感觉是怎样的。”

邵白羽左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怎么说呢,我只是感觉在自己和鸿鹄仙剑之间似乎存在着一条无形的引线,是这条引线牵扯着我们彼此感应,彼此呼唤,自然而然地就可以控制它了。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我几次尝试站到它上面,却都没有成功。”

“这是自然的。”老乞丐道:“御剑飞行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建立联系,第二步是维持稳定。你完成地只是第一步,自然不可能成功。

要知道,剑乃杀器,对外杀敌,对内伤己,想要它收敛杀气,成为运输的工具,就必须与仙剑合而为一,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这就要求你,在建立了与仙剑的联系的同时,还必须能够要求它收敛杀意。”

“要求仙剑收敛杀意?”

“是的。御剑飞行绝不简单,你们看。”老乞丐拔起酒葫芦的盖子,自里面抽出一柄样式普通的仙剑,随意挥舞,轻松地斫下了盛开桃树上的一截桃枝,“剑乃杀器,断木成屑,削铁如泥。想要这样锋利的东西收敛杀性并不容易,这需要它完完全全的服从于你。”

剑刃飞回,他右手接住放在眼前,左手贴着剑身掠过,掌心所过之处,覆盖在剑刃上的荧光柔和变淡,不如之前那般刺眼。老乞丐斜觑三人,目光灼灼,三名少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屏息以待。

便见老乞丐大呵一声,手掌咔地攥紧,牢牢地捏住了仙剑的锋刃。

“啊。”莫君如惊呼,双手捂眼,不忍再看。

沈飞和邵白羽则是眼珠一错不错,同时赞叹:“对外吹毛断,对己锈钝无锋,仙剑却乃灵性之物。”

“光这样还不足够。”老乞丐二度抛起仙剑,“还必须维持,维持自己和剑刃之间的联系,保持剑刃的稳定。这里有一套印法需要掌握熟练,随我做,丁乙卯丙庚,飞。”

仙剑低飞,老乞丐双手负后,抬腿踩在上面,和站在地面上一样平稳。

“起。”

剑刃腾空,载着老乞丐高高飞起,在月下盘旋一圈,折返回来。

沈飞苦着脸道:“怎么和封印诀一样,又是这些绕口的字符,而且还要配上手式了,仙法真是麻烦。”

“你懂个屁。”老乞丐一听他说话就生气的要命,狠狠地揍了他一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是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是十二地支。十天干加上十二地支就是天地运转的核心,而所谓道术便是顺应乾坤之术法,所以,不管施展任何法术,都与天干地支有关。”

沈飞茫然摇头,道:“我还是听不太懂。”

第十六章 御剑飞行

“蠢货。”老乞丐气的咆哮,“一看你上课的时候就没好好听讲。每一个天干和每一个地支都对应着一个最简单的法印。例如,甲是圆,乙是方,丙是三角等等……道士施展的每一个法术,无论规模大小,都是遵照天地运转的规律,也就是由许许多多的天干结印,加上许许多多的地支结印,你若连这些最基本的元素都记不牢,根本就谈不上修道。”

邵白羽看他真的动了气,上前解释道:“师叔您误会沈飞了,我们才在百学堂内听了一堂课,掌教还没有讲到此处呢。”

“这不是理由。”老乞丐咆哮。

莫君如和他在一起呆久了,了解师父的脾气,不以为意地道:“总算明白为什么道士开坛施法的时候,嘴里总是嘀嘀咕咕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咒语,咒语啊。”

沈飞斜觑她,怀疑地道:“你还见过道士开坛?”

“当然。”

“开的是什么坛啊。”

“祭天啊。”

“果然是最初级的。”

“你放屁。”

“你们能不能文明点。”

“对他就没办法文明。”

“好好好,你厉害。”沈飞挠挠头,“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施展封印诀的时候,就不需要结印,只要念诵口诀就可以了。”

“印对应着力量,每结下一道印,就在天地间种下了一种力量的种子,强大的修士本身就是力量的载体,甚至不需要结印,只是在心里默念法诀,就能够引起天地的共鸣,自然而然地获得力量了。封印诀之所以不需要结印,便是因为施展法师所需要的力量微乎其微。”

“原来是这样。”

“豁然开朗了吧。”

“恩恩,师叔要不我跟你混吧,那百学堂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懒得去了。”沈飞憨皮赖脸地靠过来,也学着莫君如的样子,将头往老乞丐的胸口上蹭。

“滚,恶心死了,别想走捷径。”后者一拳将他打飞,青筋暴跳,“你这家伙,太不招人喜欢了。”

邵白羽陷入沉思:“越是强大的修士,能够封印的兽类便越强,种类就越多,结印就越容易,施法也越简单,仙人一脉,这种自上而下的金字塔结构非常明显。”

“呵呵,你是看到了囚牛才会生出这般感慨的吧。”老乞丐吐了口唾沫在手上,盘膝坐下,摆弄脚上破破烂烂的草鞋,或许是刚才的出拳太大力了些,自己的鞋带都断开了,“蜀山戮神阵听说过吧,魔教历代教主都是折在这个阵法上,可见,以己之剑力敌天下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做到的。”

“或许。”邵白羽素白衣衫站在月下,修长的身形,儒雅的气质真是这南山晚月下的一道靓丽风景。

星目流苏,他单手背后,另外一手指向虚空,轻轻地道了声:“来。”

鸿鹄仙剑破风,度极快,“定。”邵白羽手指虚点,鸿鹄剑急停于近前,“近一点。”鸿鹄剑对邵白羽的每一个指令完全遵从,乖乖地向上飘,向上飘,直到对方满意的位置,水平悬浮。

邵白羽身前的那只手,平擦剑锋而过,手掌经过之处,原本耀眼的金光柔和变淡,敛去了杀性。

“乖。”邵白羽学着老乞丐刚刚的样子,探手抓住剑身,手掌丝毫未有损伤,他点点头,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跃至鸿鹄剑刃上,“丁乙卯丙庚,飞。”

“嗖”的一下,他化作虹光,随着鸿鹄剑冲上天际,隐没在天边群山阴影之下。

“白羽哥哥,白羽哥哥,带上我啊,白羽哥哥。”莫君如站在地面上卖力挥手,可惜那人早已飞远,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了。“哎。”她垂头丧气,白羽哥哥,你倒是等等我啊,咱俩比翼双飞,岂不快活。

老乞丐安慰地拍拍她,道:“别着急,心急则乱,欲则不达。”

“不行,我也要试一试。”莫君如学着邵白羽的样子迎风伫立,她凤目流苏、皮肤白里透红,动作稳健倒也似模似样。

老乞丐看着她,不免惊愕:“恩?你也来?若你们三人一夜之间都学会了御剑飞行,整个蜀山怕是又要炸锅了……”

“来。”莫君如轻吟,披头散、若有若无的玄女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玄女手中握着玄女剑,一柄剑刃细长,剑柄如蛟的古老长剑。与此同时,莫君如的手里也出现了一把若有若无的气剑,看起来和玄女手中的玄女剑别无二致,只不过尺寸缩小了一些。

“气剑?”莫君如微微蹙眉,忽然想起,自己每次用剑,都是这般情景,与其说是自己在用剑,不如说是玄女在用剑。她神经大跳,不去想为何会有此等状况出现,咬咬牙齿道,“算了,不管了,我要去追白羽哥哥。”

她也学着邵白羽那样,平展剑刃,右手轻轻抚过剑身,剑刃上的光芒确也没有之前那般刺眼了。

莫君如心道:“成了。”一甩手,将玄女剑抛了出去,“丁乙卯丙庚,飞。”不成想,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出现了问题,玄女剑一离开手,就消失不见了,就连身后的玄女也不见了身形。

莫君如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老乞丐适时地站出来鼓励爱徒,道:“玄女剑与其他仙剑不同,每一代玄女都是在第一代玄女的拥抱下飞的,剑不能离手。”

“这是什么意思?”莫君如一听不是自己的问题,又来了精神。

“你再试一次,这一次直接高举剑锋,呐喊御剑诀。”

“好的。”莫君如一心去追邵白羽,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来。”她双臂张开,从两侧化圆,自下而上,直至并拢在一起。玄女“呼”的一声出现,气势比往日强了不少。

幻剑同时出现在她和玄女两人的手中,莫君如抬起头来,双目盯紧了剑尖:“丁乙卯丙庚,飞。”

“呼。”如被风举,莫君如双足离地,悬浮起来。

若换做往常,她早已激动的手舞足蹈,不过此刻,精神却高度集中,一心追上前方的邵白羽:“飞。”呼的一声,她和玄女幻象一道破空而起,插入云间。“白羽哥哥,我来啦。”

她飞行的度,竟比邵白羽更快,眨眼之间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乞丐欣慰地道,“这个傻丫头。”他没有看错人,莫君如两次悟道,看起来都是因为邵白羽,实则是对一个认准目标的执着坚持,这份坚持对于修真者来说至关重要,在修仙一途上能否有大成就,便要看你是否能够坚持、忍耐。

老乞丐对莫君如的表现很是欣慰,抬足便往草屋里走,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猛地想起到此间还有个人呢。沈飞也不看他,自己拍拍屁股,自烟尘滚滚地地面上爬起来,对着手中的锈剑念诵口诀“丁乙卯丙庚,飞。”

“砰。”花剑碎,他脸朝下重重落地,满嘴是泥。

“丁乙卯丙庚,飞。”

“砰。”

“丁乙卯丙庚,飞。”

“砰。”

“丁乙卯丙庚,飞!”

“砰。”

老乞丐的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百学堂里的第一天,沈飞过得真是非常闹心,不仅蜀山剑法学不了,只能自己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练习劈柴一式剑。更是被掌教重罚,清扫殿内卫生。这还不是最惨的,总算能够学点真功夫了吧,却因为朝花夕拾剑实在太不给力,所以,始终也没办法御剑飞行。

他真是闹心啊,真是窝火啊。

朝花夕拾剑真是太不给力了,每当自己脚掌踩在剑身上的时候,那把肉眼看上去已经很锈很锈的废剑就会散落为一地的花瓣,然后自己就会狠狠地栽进泥里,屡试不爽。不过今次沈飞没有去抱怨仙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去抱怨,只是执着于一次次地尝试,像是和自己杠上了,像是和掌教杠上了,反正就是一次次地尝试。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在南山草庵寂静无声的夜里,他坐在地上,抱紧了两膝,头埋在膝盖中间,眼泪根植于内心深处。

他倔强地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服输,他绝不服输。

他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一路跑,跑到一处断崖前对着山下咆哮:“我沈飞总有一天会成为让世人顶礼膜拜的第一上仙,咱们走着瞧吧。”

灭了烛火的草庵内,老乞丐对着黑暗轻语:“看到这情景,你满意了。”

虚无一片的黑暗里,竟有人声回应:“所谓的仙人,便是执着的坚持与忍耐。”

“所以呢。”

“所以你的质疑,我无需回答。”

“我真怀疑,山巅的那场大火,把你烧变态了。”

“仙人无需回答他人的质疑。”

“不用回答质疑,也不怕别人质疑的不是仙人,是动物。难道不是吗。”

“打扰了……”黑暗里的人声不见了,老乞丐知道,那人已经走了。

“哎。”他重重叹息,“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

第十七章 秋风扫落叶

明月峰紫竹林,白衣如絮,剑影漫天,冷寒刺骨。冷宫月独身练剑,刺出的长剑是漫漫黑夜下唯一的光彩。她的剑上含着孤寂,举世皆醉唯我独醒的孤寂。

这么多年了,冷宫月一直活在孤独当中,这其中除了她性格中的孤高之外,更因为她找不到与自己类似的人。

每一个寂静幽深的夜里,她独自练剑,既是享受又是泄。

忽然,黑暗中出现了另一抹光亮,狂风飞卷,金色的鹏鸟降落在竹林内。冷宫月两眼骤缩,抬起雪尘剑对着那抹无端闯入的光明刺了过去。

“锵锵锵。”剑刃交织,不期而至的访客意外的顽强。冷宫月烦不可耐,一剑快似一剑。

大雁南飞、剑落双雁、剑落三诀、长啸雁落、比翼双飞、炽翼千羽、回风落雁,八方归元、雁破九重、千雁还回、万剑归一、平沙落雁。落雁十三剑在冷宫月用来,生猛霸气,咄咄逼人。巨大的光明下,那人也用这十三剑回击,渐渐的,两人竟不像在斗剑了,而是同门师兄弟之间互相拆解剑招,切磋剑技。

而这一切的改变,或许仅仅是因为站在光明里的那个人是邵白羽吧。

阴差也好,阳错也罢,冷宫月将内心深处映照出的影子与邵白羽对应在了一起。幸矣?悲矣。

若邵白羽知道自己是被误认的会作何感想。若沈飞知道自己的兄弟替代了自己的位置会作何感想。若冷宫月知道,自己正在做着史上最错误的事情又会作何感想。

世上没有如果,每一件事情的生必然导致一个特定的结果。至于这个结果给身边人带来的是喜、是忧、是悲、是仇就不得而知了。

沈飞和邵白羽,在进入百学堂之后,两人的命运正在悄悄地生变化。若说邵白羽是如日中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么沈飞便是跌入谷底,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

这都是命,是掌教种下的因,所结出的果。

邵白羽和冷宫月不知疲惫的纵身、起跃、出剑、舞剑,他们从交织的长剑中享受到了特别的感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冷宫月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去深究到底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敛去了所有的杀意与霸气无双的出剑,忘记了一切的一切,只是纵情恣意地和剑的那一边的邵白羽你来我往。

若算上通天路内的时间,这一年,邵白羽十五岁,冷宫月十六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

……

翌日,方栦山巅雾气蒸腾,沈飞提着把扫帚,早早地来到玄青殿上,掌教让他扫地,他便扫,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邵白羽同样提了把扫帚,兄弟要扫地,他也要跟着扫,因为兄弟情义重如山。

掌教却比这两人来得都要早,伫立在雾海云影里俯视山道,望着那模糊的人影,挥挥手道:“我让他扫,别人不许帮。”

白羽不忿,冲上前理论,沈飞从后面拦住他道:“你能来,已是尽了心了,没关系,我接受掌门真人的惩罚。”

白羽却不依他,满是愤怒地望着掌教。对方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悠然自得。

沈飞拍拍他的肩膀,中肯地道:“好兄弟,我一人犯错一人当,去殿里休息吧,我来打扫。”

他用力一推,将邵白羽推的前冲几步,对方复又折返,被他呵止:“去啊。”

邵白羽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妥协。

掌教双手负后,咳嗽了一声,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转身,踱入殿中。准仙人6续到来,对着扫地的沈飞品头论足,嬉笑嘲讽,后者低着头,不去看他们,努力压抑愤怒。

六峰高徒6续到来,除了雷纵横之外,其他人对他看也不看,似乎站在那里的是一块石头,一坨屎。

今日之沈飞,当是方栦山顶最落魄的人,没有之一。

落叶终于扫净了,沈飞走回位子上课,身后的准仙人们却嘲讽他身上肮脏,嘘唏让他滚出去,幸而鸿鹄嘶鸣,才让诸人闭嘴。

鸠山鸣微笑,没有如前一日那般与他打招呼,自顾自地玩弄着帕子。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好,咱们上课。”众人肃立。

“坐下吧。”百学堂内的第二天正式开始。

第二十章 人生在世,贵在一专

这一天,沈飞练剑格外卖力,他在烈日下出剑,一次又一次,汗水浸透衣衫,肩头肌肉虬结,每一次挥剑都是蛮力十足。邵白羽早早的离开了百学堂,去往后山与青牛约定的地点,在那凸出的崖石上找见了正在吃草的青牛上仙,后者从他出殿就留了心,到了身后的时候,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邵白羽先是恭谨行礼,接着找了块空地坐下,眼望红日,一言不。

青牛道:“有心事?”

“云师叔说,沈飞练的那一式剑法名叫有去无还。”

“他没说错。”

对青牛的语气,白羽不觉得奇怪,到了它那般境界,说是全知全能也不夸张。

“你知道,我和云中子的关系不错。”

“云中子应该是您徒孙吧。”

“他是无涯的徒孙。”

“恩,一样的。”

“呵呵,你不用捧我。”

“我很认真的。”

“云中子是个性情中人,除了他的师父青山道人之外,再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手中一把青钢剑,降妖、除魔,扫除天下不平之事。所谓侠者以武犯禁说的便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云中子拜师的时候,青山道人已经行将就木了,可他一身的修为却是突飞猛进,很快便越了身边的师兄弟,进入了咫尺天涯的境界。后来,青山道人仙逝,将掌门之位以及蜀山的象征星魂剑一起传予了云中子,他却只接受了星魂剑并未马上继位,在后山守灵三年,出关之日,已然进入了唯我独尊的至高境界。这也是蜀山第一个进入唯我独尊境的掌门,和青山道人一样,都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进入唯我独尊境后,道心巩固,云中子行事更加乖张,也更加极端。早年一套破风剑诀被他重新翻出,融入唯我独尊境的气魄和勇气,化繁入简,硬生生地开辟出一套不同于以往的,全新的剑法出来,这便是破袭剑术。”

“云师叔说的果然是真的。”

“破袭剑法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套有攻无守的剑术了,剑出之时,必有一人丧命,自己的命或者对手的命。云中子本身修为已达顶峰,再加上这套量身定做的剑术,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目中无人,孤身杀入魔教腹地,中了敌方的埋伏,丢掉一臂,由此引了第一次仙魔大战。打那之后,他痛定思痛,不仅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弟,更是封印了这套赌命的剑法,剃出家,做和尚去了。”

“蜀山掌门去庙里当和尚了?居然有这等事情。”

“呵呵,会这般乱来的,大概也只有云中子了。这段秘闻被严密的封锁了消息,我大概是现如今唯一了解内情的仙了。”

“连掌教也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云中子后来再无消息,道魔疲于交战,也无暇顾忌,所以,除了那套封印在藏经阁中的破袭剑术,后世鲜有提及者了。”

“哎,一代枭雄横空出世,却又快陨落,真是世事难料啊。”

“呵呵,小小年纪却总是唉声叹气,你也真是多愁善感。”

“我年纪虽小,人生却是大起大落,颇多挫折。”

“盛极而衰本是天道。”青牛回望,“你干嘛问我这些。”

白羽沉了沉,抬头望天无限惆怅地说道:“掌教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

“你这个年纪,专心修炼便好,想那许多作甚。”

“修炼……”白羽眉毛一挑,脸上洋溢出一丝兴奋,“求教上仙了。”

“哈哈,你这小子,绕来绕去,原来目的在这呢,好好好,今天是你第一天过来,是个好的开始,也没有愧对昨天的承诺,就送个见面礼给你吧。”

“谢青牛上仙。”

“青牛挪动身体,慢悠悠地站起来。四只蹄子与大地同色,踩在那凸石上安稳踏实;身躯矫健,小腿细短,大腿粗长,肌肉虬结,一点不似活了一千多年,俯视人间的仙人。站起之后,他甩甩身体,将黏在身上的青草抖落,接着虚踩一步,脚下现出白云,乘云飘起。”

它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流泻出仙蕴,皮肤剔透如青玉,光芒含而不吐,不动之时,像樽宝雕神像,飞起之时,带有祥瑞之气,神妙万千,让人惊叹。

邵白羽会心一笑,双手抱紧,躬身于地。

青牛吐息,白色的云气缭绕到邵白羽足下,载着他一同飞起:“我带你去个地方,随我来。”

飘啊,飘,踩在云上和置身平地竟是没什么区别,稳当极了。邵白羽非常羡慕青牛上仙踩云的本领,出口问道:“上仙,这云莫不也是种神器吧。”

青牛踩踏四蹄,像是在走路:“呵呵,这是我肚子里的疝气。”

“疝气?您说笑呢。”

“呵呵,你觉得我是会开玩笑的仙吗。”

“真的?”

“你知道为什么强大的灵兽,它们的体型都特别巨大吗。”

“因为活的年头长了吧。”

“这是一个原因。还一个原因呢,就是灵兽与人类不同,并没有丹海这样奇特的存在,灵兽的整个身体都是储存灵力的容器,所以,吸纳的灵力越多,体积便越大。你看囚牛那巨大的身躯有山岳般大小,它的体内便储存了山峦那般多的灵力了。”

“一只牛,顶一座山啊。”

“恩,而且囚牛修的是混沌气,它身上一尺之内的灵气,顶的了蜀山方圆一丈的灵力了。”

“原来囚牛至尊这么强的。”

“当然,我们可是一家子。”青牛继续向前飘,“我和它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被我吃下的东西,不会排泄掉。”

“不会排泄。”邵白羽惊醒。回想起来,类似马儿、牛儿一般的食草动物好像都是随吃随拉,经常排泄的,可自从遇到青牛上仙,自己却从没见它有过这种行为,原来是这样。

邵白羽脑子飞快,马上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这也是一种苦行。”

青牛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你确实聪明。”

“白羽不才,只是胡乱猜测而已。您已经辟谷,却以食草为障。虽为苦行,却也不得不接受天地自然的循环法则,有吃必有排,吃既是障,那么排也是障了。”

“没错。因为吃,所以排。我本可不吃,却硬逼着自己吃,所以,本应该排,也强迫不能排。听起来是个悖论,其实里面蕴含着必然的道理。因为不能排,所以需要容,经过无数年的苦行,上天垂恩,赐予了我特殊的身体。我的肚子,便像芥子须弥带,能够呈纳万物。当然,这里的万物指得是死物,而非活物。

死物淤积的时间久了,自然便会腐烂变质,又排不出去,就成为了疝气或者叫尸气,尸气是有毒的,我需要将之炼化,千锤百炼,倒化恶为宝,成为了一件得心应手的宝贝了。”

“千锤百炼、化恶为宝。白羽受教了。”

“能从我这里得到需要的,这很好。”

“看脚下云团洁白,居然是尸气,不是亲耳听到,真的难以相信。”

“金以土为衣,花开烂漫,脏泥为池,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

“可惜得土者众,掘金者少。”

“是也。不管苦行,还是修道,都需要大毅力,忍大痛苦。”

“修道也是如此吗?”

“人生在世,贵在一专。”

“不疯魔,不成活。”

“便是如此,天下最强者,必有最坚韧之道心,行一途至死不渝,永不回头。”

“道心是什么。”

“是前路有峰阻,开山去。也是前路有峰阻,绕着走。”

“又是这句话。”

“是你的选择。道心,便是选择。选了,便要继续,从一而专,至死不悔。”

“如果变成云中子那样,也不能回头吗。”

“回不了头的,一回头,你的道境便毁了,道境毁了,一身道行尽失。”

“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我便要选择,选择一条自己将要走的路。”

“你很聪明。不过聪明的人,总会行远路。”

“以我的聪明才智,行点远路又怕什么。”

“呵呵,怕你等不及,傻孩子。”青牛牛尾摇曳,话语中似大有深意,邵白羽沉吟片刻,脑海中闪过一抹抓不住的东西,低下头没声了。

“到了。”踩着白云,青牛和邵白羽飘到了一处林荫茂密的地界,从云彩飘行的轨迹来看,这处地界应该在玄青殿西北方向上。

第十八章 渺小如我

(因为上一章的失误,为了不影响阅读,把十八章和十九章一起布出来,已达到连贯,各位只要按照章节序号,顺序阅读即可,以后可不敢再用定时布了,每日即时更新……)

风高气清,灵鸟叽喳,掌教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银灰色的薄霜,从远处看就像是穿戴了一身威武霸气的银质铠甲。灰白间杂的长统一向后梳,脸部放松,面容慈祥,麻布的长衫整洁干净,今天的掌教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而这十岁,仅仅是因为他的脸上有了笑容而已。

慈眉善目,掌教望向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温和的,不像往日那般死板和冷冽。

难道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众人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疑惑。

“静一静。”掌教拍拍手,“距离剑崕选剑还有一天的时间,今天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非常宝贵,我会尽可能多的传授一些实用的技巧给你们,所以请认真听讲。”

众人屏息凝神,双眼锃亮。

掌教早料到是这种结果,笑吟吟地环视众人:“我想,在坐诸位都已对驭气的方式纯熟于心了。”

“当然。”

众人为了表现,纷纷祭起仙罡,一时间,玄青殿内青、蓝纵横,除了零星几个黄色仙罡之外,绝大多数,都为底色。而底色代表了资质的平庸,也就是说,除非有特殊情况生,否则上等仙剑很难选中他们。

掌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恩,非常不错。大家都已经学会驾驭仙罡了,那爆仙罡呢,在场的诸位弟子中,有几人懂得将仙罡爆出来的道理。”

“爆仙罡?”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困惑。

“都还没有悟到这一层吗。”今天的掌教真的是温柔,语气清淡,如傍身之云气。

众人互相看着,茫然无知地摇头。

掌教道:“你们大概也曾对这个境界有过接触,只不过没有听说过这么专业的名词罢了,来,看我做。”

掌教手抚膝盖,正要起身,刚好看到一脸关切,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前扶他一把的雷纵横,笑了笑,道:“算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移动起来不太方便,小雷,你来演示下吧。”

雷纵横闻言一愣,随即跳起,高大肥胖的身体将前后左右的桌椅弹开,尹朝华厌恶地扇开折扇,用扇叶挡住脸,连续咳嗽。

雷纵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答答地走出去,与众人面对面。

仙罡祭起,雷纵横的仙罡竟然是紫色的,最底层的紫。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喂喂喂,你们快看,他的仙罡竟然是紫色的诶,竟然是紫色的,比我们还要低一个等级呢。”

“是啊,是啊,大家快看。碧池峰高徒的仙罡颜色竟然是最底层的颜色,看来我们只要努力,也能变得很厉害的。”

“我的小宇宙燃烧起来了呢。”

“我的也是。”

尹朝华嘲讽地斜斜眼,嗓音尖锐地道了声:“愚蠢。”

他始终用扇叶遮住半边脸,声音却很有穿透力,轻松传到每一个人耳中,“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那是紫吗。”

“不是吗?”若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准仙人们只会嗤之以鼻,可从尹朝华的嘴里说出来,他们则不得不信。

“不是紫?”准仙人们定睛细看,看了半天,怎么看都是紫色,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互相询问。直到其中的一人瞧出了端倪,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们看,他的仙罡好像不是一层。”

“不是一层。”

此言一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准仙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紧了雷纵横:“还,还真是。”被这人点破,他们仔细看过去,确实现,雷纵横释放出的仙罡特别大量,最外层一圈紫光,越靠近他的身体,光芒越暗,直至体表,笼罩了一层黑圈,因为紫光太过耀眼,所以这层黑色的光环若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现。

“这有什么蹊跷?”众人不明所以,不过,有一点却都懂得,这一定是某种不寻常的所在,是远远过众人仙罡层级的。

准仙人们十分汗颜,纷纷低下头去,尹朝华嘲讽地哼了一声:“鼠目寸光,愚昧无知。”

雷纵横眼见因为自己,惹得诸人被朝华师兄训斥,动作一滞,自责地挠挠头。掌教摆摆手道:“你不要管他们,做我交代的事情。”

雷纵横深吸口气,重重点头。两条莲藕般肥硕地手臂向下压挤,双目放光大喝一声,“爆。”同一时间,以他为中心,一股风浪四散开去,冲击地场中桌椅东倒西歪。

风浪虽强,但很快消散,众人缓过神来,惊惧地望向雷纵横,后者又是挠头,满是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用力有点猛,诸位师弟,没受伤吧。”人们看着他,眼中充满畏惧,避之唯恐不及。

“好了纵横,回位子上去吧。”掌教挥挥手,“看明白没有,这便是仙罡爆。”

沈飞暗自思忖:“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大量的气,早在南山遇险的时候,自己便已经领悟到了这一层,眼前这些人修道已有不短的时间,即便看雷师兄演示了一次,都还摸不着头脑,真是愚钝至极,看来场中之人,能够在仙道一途走远者,不会太多的。”

暗自得意间,他忽又想到,蜀山六峰各怀奇术,但雷师兄修的功法似乎更为特别,看他憨憨傻傻的样子,有机会一定凑凑近乎,能套出点话来就最好了。

邵白羽也一早参透了仙罡爆的道理,目光早早的离开了雷纵横,去追那寒冰一般的背影。昨夜的剑光历历在目,他感觉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奇妙的东西正在孕育。

莫君如一早现了白羽哥哥的不对劲,所以,在他追寻那人背影的时候,目光也死死地咬住了他。右手撵着椅背,手指被磨破渗血毫不自知。

掌教道:“看纵横演示过一次,大家都记住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掌教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目光扫过人群,无人敢回应:“看一遍就要学会,确实有些难,这样,白羽你再来演示一次?”

“白羽?”这两个字在准仙人听来格外刺耳。

正在追寻冷宫月背影的邵白羽,一时之间没缓过神来,直到被无数的目光射中,才惶惶然地做出反应,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掌教笑着说道:“我看你胸有成竹,想必是明了了其中的奥妙,来,趁这个机会,给大家展示一下吧。”

邵白羽毫无准备,本想推脱过去,不过对上掌教满是期许的目光,又觉得不能这样做,便在周遭或嫉妒、或艳羡、或不屑、或痛恨的目光下,施然站起,恭谨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白羽献丑了。”

邵白羽一身素白的衣衫,黑色的长随意披在肩上,站起之时,带来一阵书香。狭长的眼眫虽然没有瞳孔,但精气十足,随波流连的目光让人亲和而不畏惧。

他昂阔步向前走,便如冉冉升起的旭阳。

转身,提气,双手向下摁,尚未动仙力,众人当先惊咦,只因正眼端瞧,见他瘦消的身形、俊秀精致如女子的面容、素白的长衫,金色拴在裤摆上的佩剑浑然一体,美不胜收。

“好俊。”准仙人们自内心赞叹。

邵白羽不看他们,双手平缓向下,掌中拿捏着力道,似在推压一座气山,而与此同时,体内的气力则向上走,从脑尖往外拔,由缓至急,轰的一声,气流狂卷,仙罡爆散,众人迎来了又一轮风潮,丝毫不在雷纵横之下。

“只看了一遍,他便会了?”对于邵白羽此番的表现,准仙人们都是大大的佩服。敌对往往生在实力相近的对手间,对于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人,大部分的人,会放弃敌对,转而跟随。

掌教给了邵白羽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准仙人中的一小部分,已经因为邵白羽接连三番的奇异表现,而放弃了与他敌对,转而变作佩服,这种改变悄然生,初时看不明了,越往后,看得越真切。

这对邵白羽是个大大的利好,对沈飞则大大的不利,因为,当确定了邵白羽是个可以跟随的俊杰之后,他们的怨恨无处泄,全部倾泻在被掌教一力打击,郁郁不得志的沈飞身上。所以,沈飞的处境更加艰难。

当然,此刻看不出这些。

邵白羽的惊艳表现引得掌教拍手称赞,“恩恩,悟性不错,有潜力。选剑大会,我看好你的表现。”

“承蒙夸奖,白羽一定尽力而为。”邵白羽恭然回礼,退回到座位上去。

沈飞凑上前道:“小子,表现的不错嘛。”

邵白羽压低了声音,道:“少来这套,这对你也不是难事。”

“呵呵,可惜掌教偏偏让您上前表现,让我背后扫地。”

“兄弟,忍忍吧,掌教的意思咱们违抗不了。”

“人定胜天,何况他还不是天呢。”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掌教眯眯着眼睛,扫视过来,“怎么?还有人想要表演啊,来,有请沈飞。”

“额……”沈飞心道,这耳朵简直像是雷达一样,这么小声的说话,他也能听见。

不过听见就听见了,对于仙罡的掌握,我沈飞早已无师自通,怕你不成。

这样想着,他便径自出列,沿着之前白羽走过的路径,来到台前。

昨天练习御剑飞行之术摔倒了无数次,所以沈飞的衣衫真是破破烂烂,而且,沾满了尘土。虽然本身英姿勃,高高大大的,但被这衣衫衬托,也显得没那么出众了,加上一大早扫地,弄了个灰头土脸,正面看过去,跟邵白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准仙人们对他戳之以鼻,纷纷怒骂:“就你这样子,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赶紧给我回去吧。”

“是啊,明明就是个扫地童,凭什么在课堂上向我们展示,他凭什么。赶紧滚,不要丢人现眼了。”

“下去吧。”

“下去吧。”

还未开练,喝倒彩的声音已经一浪高过一浪,沈飞冷眼扫过众人,记清了他们每一个的嘴脸,咬紧嘴唇在心里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闭上眼睛,双手由上向下压,一股巨大的气流从头顶灌出。

“慢着。”忽然,掌教叫住了他,“你做什么。”

沈飞运功到一半,蓦然被喝止,仙力回流,全身如遭雷击,酥麻难忍,疲软不堪,气力全无,幸好他有童子金身,否则当时便萎靡在地上。

心中憎恶,他怒视过去,蛮横地问道:“怎的,不是你让我演示的吗。”

“我是让你演示,可没让你演示仙罡爆。”对他的愤怒,掌教置若罔闻。

“不演示仙罡爆,演示什么。”

“演示你昨天学的剑法。”

“剑法。”

“对。破风斩浪式。”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敲的沈飞头晕目眩,“破风斩浪式,那也叫剑法,你是要让我当众出丑喽。”他喃喃自语,目光也涣散了,仿佛主心骨被抽走了一般。

邵白羽看在心里,心痛难忍,奔跑着冲上前:“沈飞身体不舒服,我替他演示吧。”

“我让他来。”掌教一挥手,巨力袭来,邵白羽难以自持,被无法阻挡的力量推回到位子上。

掌教弯下腰,眼睛对准了沈飞:“我让你来。”

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第一仙让我来演剑。沈飞像喝醉酒了一般,对着天空哈哈大笑。

“你……你……你。”他的手指指着掌教,嘴唇气的颤抖。然而能够怎样,连对方一根汗毛,都奈何不得。

“对,我要你演剑。就演我昨天传授的那一式剑法。”

“你何曾教我剑法了。”

“破风斩浪式。”

“你真的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练那一式剑法?你就不怕给你自己丢脸。”

“那式剑法精妙深奥,与你相配,有何可丢脸的。”

“与我相配,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既然你要我演,我就演给你看。”沈飞伸手,踏前一步道:“拿剑来。”

掌教随手摸出把剑,毫不在意地扔给他。

沈飞接住,身子向下一沉,剑身分量竟是不轻。

“来,演给大家看。”掌教的眼睛眯的更小了,光芒四射,盯紧了沈飞。

后者同样眯眯着眼,咬牙举剑,剑尖对准了掌教,“我舞给你看。”

沈飞的眼睛和掌教的眼睛透过剑锋的两端对视,无形的杀气弥漫在场间,身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凝目观望,都已察觉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他真的敢向掌教动剑?不怕死吗。”

却听响亮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传出。

“破。”

“风。”

“斩。”

“浪。”

剑刃锋利,沈飞碎步向前,对着掌教笔直刺出,“刷。”

他从未练过剑法,这一剑全因心意所致,笔直刺出,一往无前,带着鱼死网破的决意和不死不休的气魄。

“渺小如我,也是有尊严的。”

剑锋狂移动,众人目不转睛,掌教坐等剑锋离近,右手双指已然并拢。

“式。”

“他疯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第十九章 有去无还

(这是顺序调整的最后一章,前面的第二十章应该在这章后面,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掌教藏在桌案下的右手蓄势待,他等得便是此刻。

“刷。”剑至,掌教正待出手,却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蓦然闯入,捏住沈飞腕子,随意一甩,后者身体立时腾空,旋转数周,摔了个狗啃泥,他手中的剑刃撞中石柱,断裂为两段。

“什么破风斩浪,这招明明叫有去无还,对吧,师兄。”

这人蓦然闯入,毫无征兆,显然是运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在间不容之际,锁住沈飞手腕顺势抛出,可见眼光之犀利,时机拿捏之准确,腰间悬了个酒葫芦,但身上并无酒气,除了蜀山之虎云烈还能有谁。

沈飞和邵白羽住在南山草庵,看来师叔这是来解围了。

掌教看着自己的师弟,脸上慈笑渐逝,恢复了那硬邦邦毫无表情的样子,“呵呵,名字而已,叫什么不一样。”

“据传蜀山第三任掌门云中子惊才绝艳,放浪不羁,自创破袭剑法,剑势刚猛,有去无回,往往出剑两伤,不计后果,但也因为此,剑招威力巨大。《仙论云中子传》记载云中子曾单枪匹马杀入魔穴,取魔教左护法魔断空级,断臂折返。那一役不仅导致他身体的残缺,更招来了魔教大规模的报复,自此仙魔斗争进入最黑暗的二十年,死伤不计其数。云中子痛定思痛,传位于师弟逍遥子,封存破袭剑诀,教训门人不到万不得已之刻,断不可修炼此剑诀。”云烈眉毛一挑,双眼精光四射,“年轻的时候,我曾有幸目睹破袭剑诀,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那一式应该是其中的十杀刺,也叫有去无还对吧。这可是与断龙斩并列的,破袭剑法中最精妙高深的一式剑招了。”

“我没听错吧?掌教这么讨厌沈飞,怎么可能将这么厉害的剑招传授于他呢。”

“云师叔一定是在找借口,既给掌教台阶下,又为沈飞解围。”

“看云师叔邋邋遢遢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缜密,这么能胡扯啊。”

“沈飞你何德何能啊,居然这么好命,让云师叔绞尽脑汁,为你解围。”

听着众人的议论,云烈摇头叹息:“大道至简,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师兄你说我的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对你而言无所谓,但对他们,则完全不同。”蜀山之虎云烈抬手,断为两段的剑被莫名的力量召唤,漂浮起来,云烈右手攥紧,两断剑刃同时回返,悬浮在他身前,“刷。”劲如流光,剑人合一,在众人眼里,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眼前只有黑白两色,黑的是周遭的空间,白的是划断空间的剑。那一剑撕裂一切,一往无前,带着万夫莫敌的气势,断剑合一,竟似比仙灵加持的仙剑更有灵性。

剑锋朝着沈飞而去,斫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在那玄石面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身边的一切恢复如初,剑刃复又从中断开,落在地上,云烈俯身抚摸沈飞的额头:“孩子,不要被眼前的黑暗遮蔽了双眼,这是蜀山,那人是天下最强之人,他若行为不轨,蜀山岂不藏污纳垢,他若有意为难,你又怎能活到现在。孩子,好好学吧,切莫一叶障目,更不要断信人言,忽略了身边真正的好意。”

云烈一步踏虚,消失在空间里,沈飞猛然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掌教,看他沟壑嶙峋的脸上不见阴晴断剑如新,有去无还,为我量身打造的绝妙剑招?

“呵呵。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啊,连我都被掌教蒙骗了。”鸠山鸣玩弄着绢帕,掩面笑了起来。

尹朝华扇开折扇,道:“哼哼,依我看掌教既想除掉沈飞,又不想背上祸害青年俊杰,以大欺小的恶名,所以,以非常恶劣的态度,不加解释的传授了他一招精妙绝伦的剑法,然后,威逼利诱,逼得他误会,自投罗网。一旦沈飞以剑相对,掌教以力自保杀了他,对外也可以宣称通过这种方法试探人心,不失了面子。”

雷纵横道:“不对,不对,掌教绝没有这般险恶的用心,他只是不喜欢表达而已,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授弟子技艺。”

尹朝华斜觑着他,不屑道:“知道昨日回峰,师尊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说的什么。”

“师尊说,掌教才智无双,大气内敛,只可远交,不能近亲。”尹朝华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要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话,掌教对此全不在意,置若罔闻。

一直不出声的楚方权衡利弊之后,忽然开口:“我同意纵横的观点,这就是掌门真人教授徒弟的方式,他只是不喜欢表达而已。”

金蝉翠没有来,六峰之中朝华峰、紫露峰明显站在了掌教的对立面上,而碧池峰、白鸟峰则是拥护掌教的,唯有明月峰冷宫月还没有表态,其他四人的目光便也都投注向她,冷宫月不一言,不作回应,离开座位,踏步向前,伸手去扶瘫软如泥的沈飞:“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这一举动,惹的众人好生嫉妒。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众人总算明白了掌教给沈飞单开的小灶,并没有看起来的那般简单,里面蕴含着特别的深意,而沈飞也现是自己误会了掌教,或者说误会了蜀山。仙法一途,草木皆可为刃,自己只要一心修炼,即便剑碎如花又能如何。

悟透了这点,他的心境通透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压抑了,视野豁然开朗。

蜀道博大,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走。

沈飞和冷宫月指尖相接,根植于血脉中的寒冰与心脉中流淌的熔岩接触,冰与火的交织,那一个瞬间,仿佛触电了一般,冷宫月冰封的内心猛地跃动了几下,她断难相信自己会同时为了两个男人心跳,急切的缩回手,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下,心急火燎地回到位子,将头深深地埋下。

不可思议的感觉,难道自己真的是春了?

冷宫月羞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失去了记忆的她又哪里会知道,现在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南山晚月下的那次意外的邂逅。

百学堂内的课程继续开始,学生们毫无例外的,都失去了学的心思,可掌教还是孜孜不倦地讲,在他看来,我只管讲自己的,你学与不学,无甚关系。

沈飞捉摸着云师叔的出剑,体味那剑中的精神与气魄,他从未想过,只一式剑法,便能带来那样巨大的恐怖与震撼,更从未想过,朝花夕拾剑乱碎为无数花瓣的解体,或许可以因为这一式剑法而被解决。掌教的目光确实犀利,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

第二十一章 神树

两人的到来,引起群鸟的惊飞,叶落簌簌,看起来此处鲜有人至。

降落下来,邵白羽一下就被扎根在黑色山石上的老树吸引住了,此树树冠极大,以粗硕的树干为中心,所有树枝都对着天空,尖端垂落着白丝捆绑的织带,看上去无比诡异。

邵白羽怀有天启之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绝大的力量正在向那些蛛丝内部的东西输送。

“蜀山正气之地,居然有这般鬼魅的存在。”邵白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青牛笑了笑,没有反感,反倒欣赏:“我带你来这般邪异的地方,不害怕吗。”

“上仙一身正气,白羽不怕,只是心中有惑。”

“疑惑很正常,谁见到这般存在都会惊讶的,更何况是已经开了天眼的你。”

“请上仙明示。”

“蜀山乃是华夏正统,天下正道,是浩瀚正气最充盈的地界,在外人想见,断不会如魔教地穴那般,容纳诸多魔物、鬼魅的。然而这般想法却是大错特错。”青牛漫步向前,邵白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阴阳相调,乾坤相济。万事万物,阳盈而阴虚,则碎;阴盈而阳虚,则败。阴阳两气必然相生相伴,断没有一枝独秀的道理。

蜀山是仙境,是灵力充盈的福地,阴阳之气留存于刀峰泥河间,造就了无数生物无法踏足的死域。

所以,在无涯道人上山之前,这里鲜有人至。直至那老小子观星悟道,领悟逆转乾坤之道术,设下奇阵,聚山中寒阴于一处,独留纯阳于天地间,才将藏匿在山中各处的毒瘴、晦煞消弭干净。”青牛望着白羽,“你明白了吗。”

“强拢阴煞不散,独留纯阳于天地。难怪这里如此适合居住了。”邵白羽恍然惊觉,抬头望着头顶魔鬼一般形状的树冠,“这么说,此树便是寒阴的聚集体了。”

“树是输送的媒介,树上结的果实才是寒阴的聚集体。”

“这么大量的阴寒之气,都聚集为几颗果实?”

“很玄妙吧。”

“可这难道不是巨大的隐患吗,万一有恶人……”

“你以为我为何长留后山。”

“您是守卫?”

“同时也是受益者,我的肚子能够容纳万物,山脉汇聚天地间的灵力,果实不断结出,待成熟之时,我便吞下,存在肚子里慢慢消化。”

“可是您的身上没有一丝阴煞之气啊。”

“转阴为阳,变废为宝,这是苦行带给我的能力。就如痛苦开启了你的天眼一样。”

“不可思议,难怪都说这里是禁地了。”

“玄清殿是道门,门之后藏着许多的秘密,除了掌门之外,没人完全知晓。即便是我,在这山上呆了这许多年,在这后山之上,仍有一处不能踏足的地方。”

“连您都不能踏足?”

“那是青山道人设下的结界,只有得到寿剑星魂认可的人,才能进入。”

“那您带我来此的目的是?”

“送礼物给你啊。”

“邪异如此,白羽不敢要的。”

“呵呵,不要说话,随我来。”青牛一边走着,一边讲述,“这树叫空桑,是无涯废了好大的心力才从蓬莱仙岛上偷出来的,正常的情况下,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是地地道道的神树。被封印在此地后,受到阴煞之力的困扰,始终长不大。”

“这还不够巨大吗。”

“呵呵,说了你也不信。等你什么时候去了蓬莱岛,就都清楚了。”

白羽惶恐,连忙道:“白羽不敢质疑上仙。”

“在我面前不必多礼,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白羽明白。”

空桑树根须硕大,一部分暴露在地表上,邵白羽从上面踩过,感觉脚下一起一浮的,似乎树干正在呼吸。心里之震惊无以复加。

“神树有灵,不必惊慌。”青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宽厚地安慰道,“空桑之木,不畏火灼,不惧冰封,硬度堪比玄铁,又韧性十足,是世上最好的铸兵材料,也是九转凤凰、灭世迦楼罗等灵鸟最喜欢的筑巢地,此处即便阴盛濒死,也有无数灵兽趋之若鹜,看。”

在那巨大的树冠顶端,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扇翅膀,似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自己的领地。

这只大鸟全身黑羽锃亮,轮廓与乌鸦相仿,却不知比乌鸦巨大了多少倍,之前栖息在树冠上与周遭浑然一体,丝毫察觉不到痕迹,直到扑扇翅膀时,方醒悟它的存在,若换做野外,只怕猎物只有在被杀死之前,才能现猎手的存在了。

“这家伙是一只金乌,不管被我痛殴多少次,都是不识趣。”青牛吐息,十多个张牙舞爪的怨灵烟气一般从他口中飘出,慢悠悠地向着高处飘去,那黑鸟惊觉,狂扇翅膀飞起来,不敢落下。

“就是吃不惯苦头。”怨灵们爬到树冠上,黑鸟叽喳,不敢落下。

青牛和邵白羽慢悠悠地来到树下,抬头向上看,但见每个丝蛹都有四尺高,三尺长,不时颤抖一下,似乎禁锢在里面的恶魔正在努力地挣脱束缚。

“那黑鸟在这,不要紧吗。”邵白羽问道。

“这里有结界,没事的。”

“什么结界,感觉不到啊。”

“最好不要感受到,因为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距今为止所有见识过那结界的生物都已经死了。”

“无涯师祖布下的?”

“是青山。无涯留我在此看守,便很放心,是青山连我也不放心,所以特意布下一道结界。”

“这不是很无理。”

“呵呵,如果你见过他,就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他压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不是和掌教一样。”

“是啊,当那孩子进入上善若水境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因为以往的他不是那样的……哎,都怪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

“十一年前……大火?”

“呵呵,说太多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你会知道的。”

“白羽明白。”对于青牛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邵白羽便只字不提,即便他很想知道。

又向前走了两步,天地之间忽然暗了下来,点点金光从丝茧缝隙中流溢出来,缭绕团聚,像是降落到凡尘的星簇。

邵白羽对古籍涉猎颇多,马上意识到眼前生了什么,惊讶地道:“树伞之下,自成一界?果然是神树啊。”

青牛没有作答,像是默认。

白羽道:“不过,那些金色的像是萤火虫一般的东西又是什么。”

“星辉,那是真真正正的星辉,也是我带你来此的目的。”

“星辉?星星?”

“是星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代表了无限的可能。拥有它,便等于握住了可能,是施展逆转乾坤之术后,遗留下来的火种,依附在这些丝茧的上面,始终不离开。”

“逆转乾坤之术?禁术?”

“呵呵,无涯已死,禁术无传人的,它们只是禁术施展的遗留物,非常玄妙,可以进化成任何你想象不到的样子。”

“进化?您是想让我?”

“现在,它们很脆弱,拼命依附在丝茧上完成无涯道人生前布置下的任务。可是,任务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它们在此处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

“封印它们。”

邵白羽疑惑:“星辉既然代表了无限的可能,可为什么蜀山历任掌教,无一人带走它们。”

“做不到的。”

“做不到?”

“没错,包括我在内,这个天地间,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做到,除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能倾听万物之声,你是天地间唯一能与这些星辉沟通的人。”

“是啊,倾听万物之声,怎么把这个忘了。”邵白羽恍然大悟。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飘逸的金色颗粒,忽然感觉它们一直驻留在此,便是在等待自己的到来。

“这是命运,千百年来唯一一人,继承了青山道人倾听万物之声的能力,虽然不懂得逆转乾坤之术,却可以与星辉沟通,只有你,只有你能封印它们,将无限的可能纳入掌控。”

“命运。原来这就是您要送给我的礼物。”

“这份礼物无人能授,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上仙,如您这般强大的存在,也相信命运的存在吗。”

“别说我,李易之那小子不是也深信不疑。”

“白羽斗胆一问,我的命运将会如何。”

“看不透。不知为什么,本该清晰的命运被打乱了,你和沈飞似乎分享了同一个命格,承载了同样的使命,这非常奇怪。”

“这怎么可能。”

“本来是不可能的。据我估计,一定是有绝世高人在命轮里,强行塞入了一个“异数”,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把水搅浑吗?看起来不像。”

“掌教也看到了命运的轨迹,所以才对沈飞那般严厉吗。”

“命运不可逆,强行消弭了,还会有其他的人出现,来承载这份使命。掌教怎么做都是徒劳的,我想他现在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按照原来的轨迹,应该是怎样的?”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白羽。既然命运的轨迹已经改变,那么便依循现在的路好好活下去吧。我很看好你,白羽,或许你能将这个世界变为净土。”

“白羽不敢当。”

“你的能力却不这么想。”

“倾听万物之声?”

“那是种令神明都要动容的能力,你现在修为太浅,不清楚它的妙用,等以后修为加深,会越感受到此能力的强大。”

“原来,我的体内一直栖息着神明。”

“不,你就是神明。是高于仙的存在。”

“我是神?”

冥冥中,仿佛有一道惊世巨雷炸响了……

(晚上另有一更)

第二十二章 随我名扬四海

(第二更,还有一更)

“呼,哈。”

“呼,哈。”

“呼,哈。”

沈飞大声地咆哮让众人无心练剑。

挥汗如雨,肌肉结实,面色黝黑。将上衣褪下,捆绑在腰干上的沈飞,让众人看到了自己倒三角形、近乎妖孽的身材比例。

除此之外,所有的人心里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男人怎么不会累啊。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嘴里大声咆哮的同时,沈飞不忘心中默记挥剑的次数,就在上课的时候,他立下了目标每天两千次挥剑。

这在常人看来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但他自信自己能够做到,因为童子金身那惊人的回复能力,能够快补充体力的流逝。

“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沈飞不知疲倦的挥剑,他感觉自己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有去无还。便是这式有去无还,细细想想,真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且不说,有可能将落花碎剑凝聚为一个整体,眼前来看,更是和自己的身体属性完全相符。不要忘了,自己有着妖孽一般的身体素质,若能达到云师叔那般狂猛的攻势,身上挨一两刀根本没什么关系。因为所谓胜利,便是在敌人杀死你之前,当先杀死对方。若攻势无双,防守一端有童子金身补足,在单挑的时候,自己便是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沈飞的心里不禁得意。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

盘膝在逆瀑中的掌教,慢悠悠地睁开双眼,对着悄悄来到身后的师弟说道:“你怎么这般多事的。”

“嘿嘿,谁让你那般心狠呢。”

“我是在考验他。”

“你是在把他推向魔教。”

“若受到这点伤害,便离开了,证明他与蜀山无缘。”

“无缘不等于无害,你在给蜀山立一个大敌。”

“呵呵。”

“话说回来,不管尝试多少次,都逃不过你的双眼呢。”

“哼,方栦山上一草一木,有哪个不在我掌控之下。”

“吹牛。”

“所谓清净,便是明断。”

“哼,要不是喝酒伤身的话,我早就入了唯我独尊境了,哪有你嚣张的份。”

“你入不了唯我独尊的。”

“小瞧我。”

“因为你心中有爱,不能割断尘世之爱的人,怎能唯我,更遑论独尊。”

“臭屁。”

“情是枷锁,破情方可入圣。师弟,你的境界迟迟未有长进不是因为喝酒,是因为有情。”

“呵呵,我是人,当然有情。”

“你是仙,是仙谁不想成圣。”

“我不想。”

“你想,但你更留恋情。”

“少教训我。若不用星魂剑,真打起来,你未必是我对手。信不信。别看你境界高。”

“论战力,蜀山上下谁也比不过你。”

“说的这么勉强……本来就是嘛。洛鸣剑起彪来,把蜀山淹了都可以。”

“你舍不得的。”

“这倒是。”云烈向前走了两步,倚在石柱前,“初次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过去的咱们。认识久了才现那两人与咱俩当时完全不同。”

李易之知他又要怀旧,顺着问道:“怎么个不同法。”

“那两人锋芒毕露,棱角分明,都是不甘屈于人下的性子,不像当初的我,对功名利禄完全不感兴趣,义无反顾地爱着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命运的轮子我好像摸到了。”

“哦?”

“是人在作祟。”

……

树冠如幕,幕下星光熠熠,一个个椭圆形的丝茧像是正在孵化的胎儿,邵白羽能一清二楚地听到它们的心跳。

万物皆有灵,怨气聚集久了也会生出灵智的,青牛千年时间以此为食,难怪体内存在着那般既强大又数量众多的怨灵了。

白衣翻舞,邵白羽闭上眼睛,静静呼吸,他感受到青牛的尾巴停止了摇曳,想必是不想打扰到自己。

邵白羽笑了,张开双臂拥抱天空。下一刻,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那是丝茧内的恶魂感受到了他精神的触碰。恶魂们开始低语,开始影响他的精神,开始蛊惑他剥开茧丝,放他们出来。

耳边尽是蛊惑之声,邵白羽感受不到星辉的存在,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不老实的家伙们。”青牛看出白羽的困境,慢悠悠地张开嘴,如果此刻你站在它的对面,会惊讶的现,青牛的嘴里并没有舌头,黑洞洞的,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狂风卷起,巨大的吸力笼罩了空桑神树,白色的丝茧摇摇欲坠,苦苦挣扎,最终都被这股强大的吸力吸食,离开树梢,飞入青牛嘴里,在那无尽深渊里,隐约能听到最为恶毒的诅咒和撕心裂肺地咆哮。

青牛上仙,以苦行之体,强行压制诸多恶魂,实为大义之举。

耳边的蛊惑之声终于消失了,邵白羽静下心来,感受到树伞的广袤和星辉的流溢。他试着建立联系,然而星辉不愿意搭理自己,闲逸地飘荡,自顾自地玩耍;他努力呼唤,可惜并无任何星辉给出反应,它们像是世界之外的存在,不愿意与任何事物交流。邵白羽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可惜没有得到一丝地回应。他有些沮丧,正想放弃的时候,却惊讶的现,不知何时,一粒星辉飘下了树冠,出现在自己身边。他狂喜,从脖颈上拽下上仙赐予的牛角,对着星辉轻语道:“来吧,到我这来,随我一起登上。”大概是听从本能吧,邵白羽没有念诵封印诀,而是以母亲呼唤孩子的口吻,召唤星辉过来。那粒星辉则继续游荡,在他身边徘徊,邵白羽完全感受不到星辉的想法,却笃定,此刻,在自己呼唤对方的同时,星辉也在观察自己。他耐心地等待,星辉也慢慢地游荡,在某一个瞬间,无数道强光自星辉内部迸射开来,光照之强,甚至青牛上仙都不得不闭上眼睛。

盛光之下,世界仿佛来到了另外一边,邵白羽完全不受影响,在那个世界里,奔跑、寻找,找了许久许久,现不了星辉的踪影。他呼唤,一次又一次,蓦然间,身边忽然传来了轻微地喘息,邵白羽猛的转身,看到了一个金色流状物原来,它一直就在自己身后,在转角之处。

“你会爱我吗。”金色流状物幼稚地质问。

“你要和我一起变强。”邵白羽回答。

“变作多强。”

“问鼎天下。”

“天下是什么。”

“便是世界。”

“世界是什么。”

“神州大地。”

“世界里不是只有你我吗。”

“不,只有你我存在的,是你自己的世界,我要带你去的,是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的世界。”

“好玩吗。”

“有危险,很刺激。”

“好玩吗。”

“好玩。”

“那好,我和你走,去问鼎天下。”

“在问鼎天下之前,我们先要名扬四海。来吧,随我来。”邵白羽俯身,抱住了它。金光极盛然后尽灭,世界恢复了原状,一切恍若梦境。

第二十三章 追寻五彩缤纷的世界

邵白羽迟疑地张开双臂。看到金色的球体便在怀中,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以皎白的内核为中心,金色流体状的光芒触手一般左右****,这种****是对称的,比如,左面的金色触手变长了一点,右面的就会缩短一些,上面的长了一点,下面的就会短一些。总之处在一种流动的循环中,像是从蔚蓝的苍穹摘下了一颗星星。

青牛双眼瞪的老大,它也从未见过此等生物,即便是和无涯道人在一起的时候。

邵白羽试探着问道:“怎么称呼你。”

那星星的内核化作人脸,微笑稚嫩的人脸,“你可以称呼人家,彩儿。”

邵白羽皱皱眉,道:“你明明是金色的,为什么叫彩儿。”

“因为人家来此,是为了追寻五彩缤纷的世界嘛。”

“原来是这样,哈哈,还挺有想法的。”

“来,进来吧,进到封印球里来。”

“不要,人家才不要进去呢,人家要跟你呆在一起。”

“我怕你有危险。”

“放心吧,人家虽然还不会战斗,但是也很难有东西能伤害到人家。”

“人家人家的,难道你是个女孩子。”

“是啊。人家是小姑娘。”

“你好酸啊。”

“人家有吗。”

“有。”

彩儿围着白羽盘旋,直至他的肩头,“我喜欢在你肩膀上。”

“随你。”说是站在肩膀上,实际上也是漂浮着,彩儿是一个光球,萦绕在白羽身边,就如行星围着横行旋转。

青牛道:“青山道人以前也收养了一粒星辉,但是那粒星辉化出了实体,变成了一只比我和囚牛还要强大的怪兽。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连实体都没有,像个光球呢。”

“干嘛,瞧不起人啊。”不等白羽说话,彩儿率先飙了,球身化成鬼脸,对着青牛不断吐舌头。

“灵智倒是挺高的。我很好奇,在你们星辉的世界里,成员们到底都是怎样的存在。”

“你管不着,臭青牛。”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天天过来,当人家瞎啊。”

“这……你知道我过来?”

“当然了。”

“你既然一早就有灵智,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哼哼,秘密。臭青牛。”

“你就不怕我吞了你?”

“有老爹保护我,人家才不怕呢。”

“啊,我怎么成你老爹了?”邵白羽苦笑。

“呵呵,你觉得他保护的了你吗。”青牛张开嘴,巨大的吸力传来。彩儿眼见不妙,大喊一声:“变。”就又回到了金色星辉的状态,任身边大风肆虐,都不为所动。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自保绰绰有余了。”邵白羽倒有点抓不住地了,被强大吸力迫的近乎飘起,“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彩儿不懂事,白羽替她向您道歉了。”

“没事,童言无忌,我也只是想试试她,从结果来看,这些家伙真是异界生物。”

吸力消失,彩儿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嘿嘿,别想套我话,彩儿聪明的很,不会告诉你人家的来历的。”

“我还不想知道呢。”青牛不再理它,“我回去了,你自己下山去吧。”

白云飘起,青牛不由分说的腾空去了。

“上仙。”邵白羽在他身后呼唤,见他去意已绝,也只能认命了,转过头来,白了彩儿一眼,“你啊,你啊,竟给我添乱,上仙嘴上不承认,却是对我有大恩的师父,你这样对它无理,置我于何地呢。”

“是它先挖苦彩儿的嘛。”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说话,听到没有。”

“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了啦。”

邵白羽深望着它,瞧它金色的外形靓丽无比,上下翻飞之时又不断变换形态,心道:“这下霸气了。”

……

邵白羽回到南山草庵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鸿鹄和彩儿各拖着一道金色的光尾划破天际,邵白羽降落在草庵前的花圃上,兴致极高地向着屋内招手:“沈飞,来啊,快来迎接我啊,看看我的乖宝宝。”

他本想好好炫耀一番,不想屋内空无一人,沈飞、莫君如、老乞丐云烈竟都不在。

好生郁闷,闷闷不乐地收了剑,找树下落坐。

彩儿道:“老爹,没有炫耀成功,心情是不是很低落啊。”

邵白羽伸手去抓它,彩儿并不回避,被白羽抓住,拽到面前:“你这丫头,怎知我要炫耀。”

“老爹的心思,好像不难猜测。”

“鬼灵精,本以为你刚到外面的世界,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对万事万物都感到好奇,没想到是个鬼灵精,疯丫头。”

“哈哈,老爹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这年头哪还有那种天真无邪的家伙存在啊。”

“你还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有吗。”

邵白羽松开手,放彩儿脱身:“好了,我要打坐修炼了,你自己去玩吧。”

“彩儿不走,彩儿要陪着老爹。”

“呵呵,这么听话啊,那就坐在我的肩膀上吧。”

“恩恩,好的。”

“说是不走,可是彩儿还是盘旋着飞舞,去追树上的小鸟去了。”

邵白羽无奈地摇摇头,不在想它,专心打坐练功了。

第二十四章 南山晚月下的重逢

同一时间,南山寒潭,沈飞平躺在池水中,静静地望着天空,墨玉和白瀚王驻留岸边吃草,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瞅瞅他,确定主人的位置。

他仰望着天空,看着那轮皎白的圆月在云中隐现,想象着那人白色的衣衫,隐隐约约的,心中含着一丝期待。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说是练剑太累,来此清洗,实则是在等人,他很期待与那人的重逢,不是在学堂上,不是在人群里,是单独的,在这南山晚月下的重逢。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南山的月似乎永远都是圆的,所以,他便也希望与那人之间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起码不是陌路之人。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那名黑衣人非常危险,不过沈飞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此,他期待重逢,在与冷宫月指尖相触的时候,这份期待彻彻底底的爆了,无法抑制,如洪水猛兽,在他体内横冲乱撞,搅得他体无完肤。

沈飞在等,所以,他只褪去了上衣,耐心地等待,做空时间的流逝,在往日,这样浪费时间的行为绝对是疯了,不过今天,他疯的心甘情愿只为见到那个人。

月色迷人,花香芬芳,草尖被风吹拂,倒向同一个方向。潭水的流波充斥了幻景,人无酒自醉,夜深如画。

忽然,寂静长夜风向骤变,空间里多了一丝冷意,那人降落在树梢上,用剑对着沈飞:“这寒潭是我沐浴的地方,以后不准你来。”冷宫月的声音冰冷无情,近似于命令,沈飞却有点欣喜,侧过头,迎上她坚硬的目光:“这是南山,不是明月峰,你在这里占地盘也太不识趣了吧。”

“我再说一次,不许再来。”

沈飞不屑地哼了一声,回过头去,视她于无物。

冷宫月蹙眉,随手挥剑,剑光扫过,寒意铺天盖地袭来,花草、树木、潭水尽被冰封。

然而沈飞不怕,他体内的九龙王剑每次见到雪尘剑都会分外激动,不自觉地流露出炎力,所以,满池潭水都被冰封了,沈飞呆着的地方却一点事都没有,他仍在沐浴,轻轻地擦拭身体。

冷宫月足尖轻点,高高跃起,手中雪尘在不脱鞘的情况下横竖两斩,冰雪之气纵横八方。

沈飞体内的九龙跃跃欲试,他却不敢动用九龙的力量,深吸口气,潜到水下。寒气扫过,整座寒潭表面尽被冰封,水面化作冰面,光洁透亮,反射出巨大的月身。

冷宫月挪步到潭水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自找的。”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却很担心,毕竟和沈飞无冤无仇,这里又的确不是明月峰,无端端地伤害一条人命,于情于理于心都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觉得给对方的教训已经足够,便挥剑,在冰封的水面上撕开了一个缺口,“能不能出来,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冷宫月转身便走,尚未走出两步,忽然身后水花炸裂,一道人影窜起,从背后揽住自己,“沈飞?”冷宫月惊呼,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能在雪尘剑出的冰寒之气下,完好无损。

仙罡爆,冷宫月祭起了巨大的寒力,沈飞的身体完全不惧寒气,紧贴着她,嘴唇擦着她的耳鬓吹气:“随我来。”

他双臂铁箍一般结实有力,身体向后倾倒,两人便一起倒入水中:“噗。”水浪泛起,冷宫月真是后悔死了自己之前的妇人之仁,一向冷静的她出现了一丝惊慌,莫名的,这丝惊慌不是源自对于危险的恐惧,而是内心的悸动,不知为何,在沈飞接近的时候,封住心跳的冰雪会融化开,心脏猛烈跳动,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十五年了,冷宫月第一次害羞,她在水下与沈飞撕扯,肢体交接,明明可以用剑解决的事情,偏偏选择了更原始的方式,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哗。”冷宫月从水面冒出头来,髻散乱,黑展开如瀑,蓬起的水露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仿佛珍珠,圆月当空,黑山在后,这一幕美的不可思议。

而片刻间,此绝景被沈飞打破,他又是腾出水面,将冷宫月压入水中。

“你太过分了。”这一次,冷宫月真的动怒了,初时的肢体接触是朦胧的心悸,再度,则是恬不知耻的亵渎,所以,冷宫月怒了,雪尘出鞘,以两人所在之处为中心,巨大的寒潮扩散,水面、草坪、花圃、树木方圆三里,一切生物都被寒冰笼罩,被冰封住。

“刷。”冷宫月破冰跃出,归剑于鞘,踏月而行,在她身后,一樽人像张大着嘴巴,伸长着手臂,半截身体在水面以下,半截身体暴露在水面之上,保持着追赶的姿势被冻结在寒潭正中心。

冷宫月最后看了他一眼,仙袖向空,御冰而起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搅乱她的心。

冰塑里的人看着她消失在天际深处,然后震爆双臂,破碎寒冰,他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怕冰封的人了。

黑风扫过,炎之力在沈飞的脉络间流淌,此刻从正面望过去的话,会现沈飞额头上的火烧痕迹化成了真实的火蛇,一跳、一跳的像是准备复活。

寒冰之力,激起了火焰的热力,被深深封印的九龙早已按捺不住寂寞,等待破封而出了。

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沈飞心底响起:“九龙,给我退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跃动的毒火闪烁,不甘地褪去,即便是王剑九龙也有不得不屈服的时候。

药人隔空号施令,威能之大无与伦比,他对着沈飞说道:“情是债、更是毒,臭小子,你可别误入歧途了,好自为之吧。”

……

同夜,明月峰。

黑夜之下,一位不之客降临在望夫石前。

“喂,冷宫月呢,我要见她。”巨大的玄女幻象威风凛凛,莫君如颐指气使地号施令。

正在望月痴的纳兰若雪舔了舔嘴唇,望向她:“大晚上的又吼又叫,和你那个酒鬼师傅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才和他不一样馁。”莫君如生气地道:“快说,冷宫月在哪里。”

纳兰若雪慵懒不屑地斜了她一眼,道:“你去找啊。”

“哼,看见你就讨厌。要不是本姑娘今天有要事在身,一定给你好瞧。”

“给我好瞧?我就算再不济,比起你来,也是强了十万八千里了好吧。”纳兰若雪戳之以鼻,“喂,你不好好守着白羽哥哥,找宫月做什么。”

“你管的着吗。”莫君如手持虚幻之剑,身后玄女护卫,看上去威风凛凛,自打雷纵横清除了贮存在她体内的大部分阳之力以后,她与玄女剑的融合便一日千里,现在已经能够长久地与玄女相伴了,非常了得。

纳兰若雪本来不想搭理她,不过此刻到来了兴致,坏笑着说道:“嘿嘿嘿,你不会是看宫月和白羽眉来眼去的吃醋了吧。”

“白羽哥哥才没有和她眉来眼去的呢。”莫君如怒吼,随即心中一动,道,“倒是你,被自己的闺蜜抢去了所有的光芒,不觉得自卑吗。”

“你胡说什么,你说谁自卑啊。”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中的痛点,纳兰若雪腾空而起,召唤仙剑刺了过来,“敢在明月峰上大呼小叫,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纳兰若雪随身携带有两柄仙剑,其中一柄名为“千斩”,是父亲生前的佩剑,威力巨大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掌握。另外一柄名为“紫光”,是母亲入门时候的佩剑,威力比之“千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不过也算上乘。

“紫光”和“鸿鹄”一样,剑身上依附了一只“神鸟”的魂魄,动剑之时,神鸟自动显身,靓丽夺目。纳兰若雪特别喜欢“紫光”这把剑,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样华丽的外形才与自己的身份相配。

紫光出鞘,纳兰若雪身后长出了翅膀,从上至下奔袭过来,剑势倾泻十米,威力极大。

此招名为“一泻千里”是只有身在高位时才能动的招数,以纳兰若雪的程度也能挥出十米的剑势,可见其威力。

出招的时候,纳兰若雪其实后悔了,因为这一招威力太大,她倒真有些担心一剑斩死了对方。

不过,很显然的,她远远低估了玄女剑的威力,巨大的玄女幻象不再只是站在身后,而是与君如重合,将她完全包裹进去,就像防护罩那样,然后,再以神剑对敌。

先有防御,进而放出杀招,这便是玄女剑的独特之处,在对敌的时候,她已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莫君如双手向上,玄女持剑向上推挡,“砰”的一声,竟然准确找到紫光,截断了它的攻势。莫君如在玄女的庇护下向后飘退五米,纳兰若雪扇动翅膀,悬浮在原地:“呦,有两下子,再来。”

紫翅扇动,纳兰若雪闪电栖近。她虽然一心贪玩,疏于练功,但资质奇佳,鬼点子又多,总能创出一些华丽的招式。

第二十五章 深不见底的恶意

紫光本来是一只神鸟,动剑之时,鸟身会浮现出来,纳兰若雪却觉得鸟身太巨大了,完全把自己的光芒遮挡住,显不出自己的风采。结果琢磨来、琢磨去,居然自创一式,将大鸟的身体撇去,只召唤出它的一对翅膀,加持在身上。这样一来,也就是舍去了攻击的强度,而独取度,没想到误打误撞,倒真的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紫光的翅膀本来承载的是紫光神鸟那般巨大的身体,现在加持在她这副弱小的骨架上,那翅膀真是轻松的不得了,这也导致了她在行动中的灵活和快,甚至与肩负雷行之力的雷纵横相比都不成多让。

在莫君如的眼里,纳兰若雪一下子变成了幻影,以她现在的眼力,只能捕捉到一道道虚幻的影子,而看不见若雪的真身所在,紫光剑一次次逼近,都是玄女自动做出反应,才保证自己没被刺到。

“嘿嘿,还不投降,非逼我出手是吧。现在认输,喊声姐姐,我就放过你,否则划伤了你那白皙皙的小脸,毁了容哭都来不及了。”空间里,到处都是纳兰若雪的声音。

莫君如不断变换方位,四下张望,她本以为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应该再伯仲之间,没想到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让她非常沮丧,正想求饶的时候,心底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出现:“玄动乾坤,舞炫四方。玄之舞。”

这声音像是蜜一样,充满温柔,莫君如四下寻找,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却又有同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用找了,我住在你心中,我是玄女。”

“玄女?玄女剑?你会说话?”莫君如却不懂得心语的道理,大声呼叫。

纳兰若雪只当她了神经,暗自得意。

莫君如又道:“玄女,真的是你吗,难怪声音那么好听,那么温柔呢,你在哪里,什么叫玄动乾坤,舞炫四方啊。”

“君如,你不必找我,因为我和你本是一体的。随我做就好了。”

“咱们是一体的?”想到被玄女幻象拥抱的情景,莫君如似懂非懂,重重点头,“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玄女剑身封印了世上最精纯的阴之力,鼎盛之时即便神剑雪尘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区区紫光,你之所以屡战屡败,一是自身修为不够,二是没有掌握方法,现在,我便将玄女剑唯一正确的用法展示给你,你要牢牢记住。”

一直在外围晃悠的纳兰若雪见莫君如一直自言自语的,像是了癔症·,懒得继续玩下去了,从背后快栖近,横起剑背去拍君如的屁股。她玩心很重,但没有恶念,更不会伤人,所以出手很轻,根本不想伤害对方。

可是,结局往往出人意料,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变故在转眼间生,自认为完美的一击,击中的竟然仅仅是幻象,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玄女剑已经兜头罩下,剑锋悬在她头顶一寸之地,莫君如坏笑着看着她,出胜利者的宣言:“你输了。”

几缕黑慢悠悠地落在地上,汗水瞬间涌出,浸透了纳兰若雪的衣衫,她从未被人以剑相指,也从未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巨大的震惊笼罩了内心,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了,萎靡在地上。

“喂喂喂,你怎么了,我很有分寸的,应该没有伤到你吧。”莫君如关切的上前查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会对对方造成这样巨大的伤害,这份伤害并非身体上的划伤,而是源自于内心的冲击,这份冲击太震撼了,给了纳兰若雪当头一棒,让她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

她回忆起,自己玩耍偷闲的时候,冷宫月独自在望夫石上练剑;回忆起自己缠着母亲撒娇的时候,冷宫月也在练剑;回忆起自己出去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冷宫月还是在练剑。

她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努力,她忽然感受到了真实的仙人世界。一个剑刃相对,非生即死的世界。

她再也听不见身边的声音了,她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了,任由以为犯下大错,惊慌逃命的莫君如离开明月峰峰顶,任由寒风吹拂,母亲来到自己身边,“孩子,不要怪母亲心狠,你也该面对现实了。母亲走了,尚有宫月能照顾你,可是如果宫月也走了呢。这世道的事情,有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想当年仙魔大战,群仙凋敝,万魔填坑,你只有看到真实的世界,才能明白自己该有的活法。”

早在莫君如出现在明月峰上的时候,纳兰明珠,纳兰若雪的母亲,就已经出现在了黑暗的深处,暗自观察一切,当看到莫君如使出玄舞步法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必败无疑,她那时是可以出手的,却将出手护女的欲望强压了下来,因为她相信莫君如和自己的女儿一样,表面骄横,内里善良,断不会痛下杀手。也自信,自己的女儿可以从这一役中,明了大义,看清楚仙人的世界。

仙人以剑相对,剑出之时,必有一死。

这现实很残酷,但没有办法,因为胜败只在一念之间,你不能保证自己的敌人和你一样,会在关键时刻留手。

醒过来吧女儿,以你的资质,只要明悟,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

同夜,玄青宝殿,

逆瀑下的掌门真人李易之正在接见一名李姓少年。李是王室之姓,凡是与李字沾边的人,多少带着贵族血脉。

久未露面的李宏源匍匐于地,头不敢抬。

烛火晦暗,掌教的眼睛迟迟不肯睁开,但李宏源不会放弃。

“你知道,即便继续留在山上,也不可能奈何那两人的,资质差太多了。”掌教的声音无情而露骨,道出的却是事实。沈飞和邵白羽两人实力突飞猛进,常人修炼以年计数分辨进步成果,而这两人修炼,则以天计,每天一个新气象,每一天都似判若两人。

这样的资质太可怕了,即便一百个李宏源同时修炼,也追赶不上。

但,他很执着:“有句话,叫做笨鸟先飞。”

李宏源没有往下说,但掌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闭合的双眼微微睁开:“留在山上,你打算如何。”

“苦心修行,笨鸟先飞。”

“你是贵族?”

“怎能与您想比。”

“咱俩同姓,也算有点渊源。这样吧,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谢掌教。”

“先别急着答谢,你还没问过机会是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

“看到那块石头没有,沈飞单手便可举起,你若双手能做到,我就收你为徒,辈分在那两人之下,算是关门弟子。”

李宏源顺着掌教的目光望过去,便见那矮矮的长寿果树旁边,确实有一堆石块。他咬咬牙,走上前去,两腿岔开,双臂环住其中最大的那一块。

“呀呀呀呀。”一翻猛力,巨石稍稍抬起,却听掌教说道:“笨鸟啊,我说的是那边的那块,你搬它做什么啊。”

李宏源闻言一丧,聚集在手臂上的力量瞬间散去,勉强举起的石头落在地上,爆出轰的一声响。

他回过头来,勉强压抑心中愤怒:“不是这块吗。”

“是那一块啊。”掌教指着前方。

“哪一块?”李宏源四周环顾一圈,除了身边这一堆的石头,再没有现其他的了,他心中疑惑,指着旁边稍小一点的石头:“这块吗?”

掌教摇头。

又指向更小一点的石块:“这块吗?”

掌教还是摇头。

“那是这块?”

“是这块?”

都不是。

李宏源被搞糊涂了,眉头紧锁地望着掌教,但见对方缓缓起身,双脚踩在水面上,如踩平地,一丝水纹都没有激荡起,“我说的,是那一块啊。”

掌教右手所指,赫然便是玄清殿正西方的钧天石了,“我要你把它举起来。”

李宏源哑然,颓然倒地。

说起钧天石,先要提到一件宝贝,叫钧天剑,传说此剑乃上古神物,是斩下了战神蚩尤头颅的神剑。因为杀敌无算,魔性滋生,所以被皇帝以石壁之垒封印起来。

后,天地巨变,降龙士横空出世,破开石壁之垒,击碎封印,从启此剑,至此天下无敌。据说,这块钧天石便是曾经封印过钧天剑的石壁之垒当中的一块,是拥有魔力的石头,此石平凡无奇,也不甚巨大,但风吹不走,雨浸不透,总是呆在那里,像是黏在山上,是块彻头彻尾的顽石。

因为这石头样子平凡无奇,山下人很少知晓,李宏源知道它的来历,完全是一次巧合,听闻掌教让自己举起它,已明白无法留在蜀山,心灰意冷。

掌教走下逆瀑,来到他身边,右手摁住他肩膀:“怎样,放弃了?”

李宏源目光闪动,低着头不言语。

掌教笑了笑,一步步地走出殿去,快要出殿的时候,李宏源忽然抬起头,对着他大喊:“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沈飞单手能将钧天石举起。”

“我说的你也不信。”

“不信,除非亲眼见到,否则,谁说的话,我都不信,即便是您。”

“呵呵,果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那么好,便亲眼看一看吧。”掌教不再说话,踱出殿去。

李宏源呆在原地,琢磨着掌教刚才的话:“亲眼看一看?也就是说,我可以留在蜀山,直到沈飞单手举起钧天石的那一天为止?”双目锃亮,他猛抬头,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咆哮,“换句话说,只要沈飞死了,我就再也不用离开蜀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宏源疯了一般的仰天长啸,李易之站在阴暗处观瞧他,大有深意地点点头。

“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云烈的声音又一次从他身后传来。

李易之早知道对方在这里,故作惊讶地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监视我呢。”

“岂敢,岂敢。我的一举一动还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师弟,你好闲啊。”

“看来你不欢迎我喽。”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为那个孩子,你还真是操碎了心。”

“要说操心,谁也比不上你啊。这一套套计划,天衣无缝,你得死多少脑细胞才能谋划出这么完善的计划啊。”

“师弟,你管的太宽了。”

……

第二十六章 选剑(一)

开皇二十九年,七月,

红日东升。

蔚蓝的天幕上,彩线飞流,四面八方的仙人们向着同一个地点汇聚蜀山剑崕。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只有这一天剑崕才会出现。

断壁如刀削,山石焦黑似被大火蒸烤过无数载,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和插入石中的剑。

这样子与断剑崕真是相似极了,若不是眼见无数仙人赶来,沈飞真的以为这是掌教故意忽悠大家的痴言妄语。

他整夜未睡,到日轮升起,方奔上方栦,在那肉眼可见的巨大山崖断壁前停驻。各色的光芒6续赶到,七峰的仙人俱是带轻衣宽,仙蕴不凡。

这些人今天都不会进入剑崕,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确保本次比试的公平与公正。

剑崕在雾中若隐若现,随着日轮升起,逐渐变得清晰,万阶天梯螺旋状向上延伸,尽头处,一道光门夺目,显然便是剑崕的入口了。沈飞心情激动。明知自己不能选剑,但在如此盛况之前,仍是豪情万丈。剑崕的存在给予了普通仙人一夜成名的希望,若在此处得到绝世好剑的认可,整个天下都会为之侧目。

忽然,一队人马环山赶来,一水儿的白棕宝骏,青蓝道服,冲天的髻,沉甸甸的背囊,正是三年前登山的准仙人们。而当先那人身材魁梧,眉宇横邪,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不正是久未露面的李宏源嘛。

沈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冷哼一声,翻身下马。

“喂,你在这里躲了多久了,一夜都不回来。”坚实的臂膀搭住沈飞的肩阔,他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坦白,昨夜做什么坏事去了。”邵白羽的笑脸阳光英傥,便如早春的风,让人舒服。

沈飞可不想被他看低了,晒然一笑,全无好气地说道:“少来,还没下课你就遛了,找都找不到,说,和谁幽会去了。”

“嘿嘿,这可不能告诉你,你嘴巴大,跟你说了,就等于告诉了全天下的人。”

“你不说,我也不说,哼。”

“切。咱俩可是兄弟。”

“你先藏私的。”

“好吧,或许兄弟之间也得留点秘密。”

“话说,我是不是眼花了啊,怎么感觉有颗星星正在围着你转呢。”沈飞看着上下飞舞的彩儿,揉揉眼睛,“别告诉我你昨天摘星星去了。”

邵白羽得意地扬起手,招呼彩儿落在手背上,“来,跟我兄弟打个招呼。”

彩儿乖乖落下,幻出人面:“你好啊,黑炭。”

“呵,你教的真好。”沈飞咂嘴,斜觑白羽。

白羽嗔怪道:“彩儿,好好说话。”后者做了个鬼脸:“人家又没错,他是很黑嘛。”

“我只不过穿了件黑色的袍子而已。”沈飞伸手抓它,被彩儿灵巧地避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彩儿晃悠着飘到白羽头顶,很是自豪地说道:“我是彩儿,是一粒星辉。”

“星辉?倒真像呢。白羽你小子从哪找到它的,还有吗,我也想要。”沈飞煞是羡慕地说道。

“嘿嘿,是不是特别羡慕啊。彩儿可是独一无二的。”忍了一晚上,终于能好好显摆一番的邵白羽,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沈飞看着彩儿,两眼放光,继续厚脸皮地说道:“我说真的,带我去找找,看看它有没有同伴。”

“都说了,人家是独一无二的,你好烦啊。”这次不等白羽答话,彩儿先飙了。

沈飞挥手抓它,又抓了空:“切,小气鬼,什么破玩意,我才不稀罕的。”

邵白羽贼兮兮地笑起来,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沈飞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们了。”玄风呼啸,莫君如在玄女幻象的庇护下,降落在山脊上。她下巴上的胡子一扫而空,皮肤白皙,面容秀美,一副美人坯子。

两人看她忽然之间好看了这么多,都觉得不太习惯。

沈飞眼珠一转,道:“你昨天也没回草庵?”

莫君如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面色慌张、虚张声势地反问他:“你管我啊,本大小姐去哪里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沈飞两眼一眯,围着她东看西看:“哼哼,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你才做了亏心事呢,你才做了亏心事呢。”莫君如作势打人。

邵白羽道:“不过君如,你昨天到底去哪里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夜不归可不像话。”

“白羽哥哥,连你也这么说我。”莫君如眼圈泛红,霎时带出了哭腔。

邵白羽立时心软了,赔罪道:“不是,君如,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哼,自打沈飞出现,你就和他一国了,什么都向着他,不理你了。”莫君如御剑飞起,背对两人的时候,破涕为笑,心里乐开了花:“嘿嘿嘿,总算蒙混过去了!”

邵白羽连连摇头,并不打算把她追回来。

沈飞走上前,道:“这丫头,绝对是做了亏心事。”

“好啦,别再说了,都怪你,君如表妹都生我气了!”

“她会生你气。明显是装的好吧。”

“好了,好了,这事不提了,咱俩下山吧,选剑大会就要开始了。”

“走,白瀚王我给你带来了。”

“我用飞的。”

“成心气我是吧,我又不会飞。”

“嘿嘿,被你现了。”

“走吧,骑马去。”

“走。”

好久没有并排骑行了,天青气爽,鸟语花香,黑白两色在林间驰行如电,宝骏嘶鸣,两名少年面朝太阳而去,巍峨蜀山如踏脚之石,何等英姿。

几乎所有仙人都为之侧目,沈飞和邵白羽,这两个万中无一少年儿的出现,给蜀山,乃至整个天下都带去了绝大的震撼。

朝华峰峰主负手而立,目光随着那疾驰而来的黑白两色,一起到了剑崕:“独一无二的气息,朝华啊,这两人的资质更在你之上,你需多多努力才是。”

“徒儿明白。只是师尊,以徒儿的资质怎可能落于人后。”

朝华峰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你资质再好,毕竟也是人啊……”

末日峰峰主方翠崖一袭红衣,如燃烧在林子里的一团火,居高临下:“这两人的进步度闻所未闻,蝉儿,不如趁他们羽翼未丰之时,瞅准机会,除掉他们。”

“蝉儿明白。只是掌门真人手眼通天,怕不会袖手旁观的。”

“剑崕选剑任何人不得干涉,这是祖训,那李易之再狂,也不敢轻易违抗的。更何况,我看他态度暧昧,似乎别有所图,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过蝉儿还是觉得,暗下黑手,非仙人所为。”

“傻孩子。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注重仙道尊严,罢了,罢了,师父也不逼你,顺其自然吧。”

“蝉儿知错,请师尊恕罪。”

“你要真是暗下黑手的卑鄙小人,师父也不会这么看重你的。更何况坚持原则,本就是仙人的特质,快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呢。”

“是,师父。”

紫露峰峰主与唯一的徒弟鸠山鸣躲在树荫下乘凉,两人都是女人的装扮,妖艳的容颜,看起来真是人间的极品。

“和他们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感觉。”

“人长的俊,身材又好,让人浮想联翩呢。”

“你啊,你啊,在师父面前也不说实话。”

“这不是您教导我的吗。”

“我总没教你对我也如此吧。”

“师父的话,徒儿怎敢违抗。”

“讨厌,随你便吧,快快把本事学了去,我也好卸下肩上甲胄,云游四海去了。”

“云游四海?我看你是迫不及待的和那姓龙的书生约会去吧。”

“多管闲事,没大没小。”

“嘿嘿。”

白鸟峰主与他的长子楚方守着进山的入口,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徒弟,整装待,训练有素。

“你虽已有神剑在手,不过此次选剑仍是个机会,要珍惜才是。”

“父亲,您放心吧,孩儿时刻记得您的教诲,不放过任何一个充实实力的机会。”

“能记得最好。方儿,你是长子,白鸟峰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需要严于律己明白吗。”

“孩儿明白。”

“还有,出门在外,你便是白鸟峰的代表,一言一行都需要多加注意。在天之峡前的鲁莽举动,丢尽了为父的脸,以后没有十足把握,不得随便动手,明白吗。”

“孩儿让父亲为难了,请父亲责罚。”

“倒没有罚的必要,只是要你以此为戒。”

“是,孩儿谨遵父命。”

在那与日比高的云端,掌教含笑俯瞰:“既然人员已经到齐,我宣布,本次选剑之会正式开始。”

人海沸腾,虹光勾勒如桥,那耀眼的光门散着无穷的魅力,惹得众人心烦气躁,开始的命令已经颁布,人群却挤在门口,前进的步伐始终无人迈出。

“呵呵。”掌教早料到会是这般情景,笑声中多了些嘲讽意味。需知剑崕自成一界,进去之后,生什么事情,外界都无法干涉,若实力稍弱,或是有人加害,很可能便回不来了。

惜命是人的本能,仙高于人,也不能例外。

邵白羽坐在白瀚王的背上,与墨玉背上的沈飞四目相对,继而哈哈大笑,猛地一甩缰绳,马嘶如狼嚎,并骑冲入门里:“少年心事当拿云,雄鸡一唱天下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雄姿英,器宇不凡,那径直向前的磊落与洒脱,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还愣着干什么,随我上啊。”还是与两人有着深仇大恨的李宏源第一个缓过神来,挥着鞭子猛抽马臀:“驾,驾。”

第二十七章 选剑(二)

围在他身边的一众马仔,看到领头人冲了进去,胆子立时壮了不少,很快也跟了进去。这群人或是对沈飞和邵白羽充满妒忌,或是想借李宏源之手除掉这两人,或者干脆怀着邪恶之心,总之,通通投靠到李宏源这一边,誓要与那两人为敌。

与外面看到的不同,光门一过,马上来到山上,万阶登天梯化作一步,玄妙无比。而山上的雾气又比从外面看起来浓厚了许多,五步之地不能识,两人坐在马背上,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下马吧。”邵白羽当先下马,念封印诀将白瀚王封印。

沈飞见他如此顺利地封印了白瀚王,略感惊奇,也试着去封印墨玉,哪知道这家伙脾气倔的很,自己刚刚拿出封印球,就闪躲着往后跑,不让自己近身,无奈之下,使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一把狠勒缰绳,将封印球贴在墨玉背脊上。这东西可是囚牛至尊的逆鳞,含有王者威压,近身之后,墨玉便反抗不了了,哀嚎着越变越小,直至完全封印。

“家养的,和野生的就是不一样啊。”邵白羽有意逗他。

“少废话。”沈飞回斥。

“嘿嘿嘿,还火了呢。”

“懒得理你,快把鸿鹄喊出来,照亮前面的路。”

“你找死啊,浓雾下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暗地里窥伺着呢,忽然有一个光点出现,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咱俩的人缘本来就不好,到时候,肯定会被分食掉的。”

“哼,你说得这些小爷早想到了,刚才不过是想试试你罢了,看看你有没有脑子。”

“哎呦我去,沈飞我忽然现,如果有一种比赛,是专门比试众人脸皮的厚度,你一定可以拿冠军的,绝对的冠军,没人比的了你。”

“干嘛,有本事你拿一个我看看。只要是冠军,那就是实力,懂不懂。”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

“不过就像你说的,现在暴露自己的话,实在不明智,我看咱俩暗地里摸索比较好。”

“瞎走也不好,剑崕只开一天,如果我们随便走走,万一迷路了,回不来了,就会被困死在剑崕里。”

“哎呦我去。”沈飞学着邵白羽的语气,“你今天非得跟我抬杠是吧。”

“我是在理性的分析好不好。”邵白羽穿过浓雾,走近了一些,“实际上,进来之后,我便现了此地的凶险,远远出想象。

“呵呵,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

“屏息以待。”

“屏息以待?”沈飞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说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什么都不要做,守住门口等着出去喽。”

“我说的是屏息以待。”邵白羽面色严肃地说道:“本来我们最早进来,可以马上埋伏起来,等待其他人乍一进入茫然无措的机会,展开猎杀。不过咱俩仇人太多,这样做目标又太大容易招致围攻所以不算明智。

但是,如果不做任何反应,闷头闷脑地直接深入腹地的话,则更加危险。这样肯定会被在身后追赶的人当成靶子,行踪稍稍泄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不要忘了,李宏源可是与我们有深仇大恨的,他一定紧紧紧跟着咱们,暗中寻找机会。”

“所以呢。”

“所以要等待,等待人都到齐了,从后面包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咱们最早到来,却一直按兵不动,偷偷地逃到了队伍的末尾。”

“你的分析虽然很有道理,不过有一个漏洞。”沈飞道:“万一这雾一会儿散了怎么办呢。我们苦耗许久,岂不是浪费时间。”

“兵家言:稳中求生。咱俩已经有仙剑了,就算再得到一把不过也就是锦上添花,无关乎命运,何必拼死拼活呢。”

“这么淡定?”

“那是。禅道给人以智慧。”

“什么?铲刀。”

“呸,说了你也不懂。”

自从凡鸦啼血之夜以后,沈飞已经很久没见到邵白羽这么淡定从容了,心里由衷的高兴,至于什么禅不禅的,他才没心思关心呢。

两人的思路很正确,片刻之后,就有一大片压抑的马蹄声出现,这么庞大的数量,肯定是李宏源率领的人马无疑。他们疾驰而去,估计是去追两人了。

沈飞和邵白羽藏在暗处,暗自偷笑:“追吧,追吧,追得越深越好,看你们怎么回来。”

两人守在此处,等着从入口涌入的人们6续离开,才开始行动。浓雾成了他们最佳的隐蔽场所,两人的身形被完美遮掩,悄无声息地行走,没人察觉得到。并且,他们尽量向着一个方向移动,以免迷失方向。

走了一会儿,地面开始倾斜,应该是遇到了一个向上的陡坡。

“哎呦。”沈飞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大喊大叫的,想死啊。”前方引路的邵白羽回头怒斥。

“我被绊倒了你还说风凉话。”沈飞大怒。

“我是怕你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哼。怕你个头啊。玄青殿上真刀真枪的猛干,小爷都没怕过,来这里倒怕了。”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邵白羽向他伸出手:“快起来吧。”

“等等,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挡小爷的路。”沈飞努力扒开浓雾观瞧,现一只绿色的剑柄熠熠生辉,心中一动,惊呼,“快来看,是仙剑。”

邵白羽看了那剑一眼,感觉那剑剑柄阴绿乖邪,不似正道之物,遂道:“剑崕、剑崕,自然随处都是剑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不过,你既然与它相遇,证明有缘,倒可以试试将它拔出,或能成功。”

沈飞心道:“我身怀九龙王剑,普通的仙剑根本近不得身的,有缘又能如何呢。”当下连连摇头,戳之以鼻道:“看这破剑暗淡无光,还没有朝花夕拾剑好看,我才不要呢。”

这本是托词,哪里想得到身边的绿色仙剑却是听懂了,大脾气,蟒蛇吐芯似的剑柄竟是片刻之间活了过来,对着沈飞张口便咬。

许是刚刚转醒的原因,这绿蛇的行动僵硬,准头不够。一下扑了个空,咬到沈飞身边的石头上。

“嘶。”毒液注入,那块石头瞬间就被溶解掉了,喷出刺鼻的黑烟,化为石浆。沈飞心有余悸,向后跳起,远远地躲开了。

“这么邪行。”白羽向着另一个方向避退,“你这家伙,真是乌鸦嘴。”

“靠,这能怪我吗。”沈飞委屈的抱怨。

却见那绿蛇喝醉了酒似的,晃晃悠悠地抬起头颅,阴森森的眼睛紧盯着沈飞。

“小心。”白羽提醒。与此同时,蛇头窜出,绿蛇身体从剑柄上延伸出来,变长无数倍,直扑沈飞。

第二十八章 选剑(三)

沈飞岂会坐以待毙,足下力,身体拔地而起,纵跃到白羽身边,“快走。”

那绿蛇这一次虽然又扑空,但后续的反应快了许多,蛇身鞭子一样甩舞,冷电一般猛追上来,血口怒张,拇指长的毒牙阴寒翠绿,绿色的毒汁在牙缝间流淌。

沈飞没想到它来的如此之快,双手用力,推开白羽,同时自己借着反震之力,滚向旁边。

蛇口咬中地面,“嘶嘶”之声刺耳,焦糊味道刺鼻,转眼之间地面化开尺长的缺口,石块和土壤都不可思议地融化掉了。

“好可怕。”沈飞心惊肉跳,张大了嘴巴。

邵白羽道:“别跟它纠缠,跑。”话音未落,自己当先窜了出去。沈飞紧随其后。

那绿蛇目标只在沈飞,稍加调整,便又血口大张,直追上来。墨绿的光芒推开缭绕的雾气,倒齿一般的鳞片镜面一样,映照出死神夸张的笑脸。仅仅一个剑柄就有如此威力,若是整剑袭来,不知会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象了。

许是爱宝心切,又或者是危急关头的灵光乍现,在这一刻,沈飞做出了一个大胆之举。

正在折返,准备袭击绿蛇母体的邵白羽忽感空间一阵扭曲,浓雾中央,圣光柔和,金色的书卷缓缓拉开,卷中有山、有水、有混沌之气,像极了尹朝华手中的山河宝扇,绿蛇一头扎入其中,再想折返已是不可能了。它很快意识到不对,拼命扭曲挣扎,然而气吞山河卷巨大的吸力根本不是它抵抗的了的,身体源源不断地纳入卷中,像是正在被山河卷抽离。一直过了好久,才总算被吸收干净,而在蛇尾脱离剑柄的那一刻,原本蛇形的剑柄变成了普通的形状,整把绿剑瞬时安静了下来。

邵白羽愣在原地,看到绿蛇巨大的身躯盘踞了山河卷内的整座山峦,对着天空吞吐毒雾。

雷霆霹雳之声不绝于耳,绿蛇大概愤怒极了,不断毁坏山河卷内的生态环境。

“沈飞,快将山河卷合上,那大蛇似乎想要出来。”

沈飞哪敢如此,他可清楚地记得黑衣人最深爱的女人此刻还置身气吞山河卷中,若被这绿蛇坏了尸身,留不得全尸,黑衣人定然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

关键时刻,急中生智,将全身仙力逼于双掌,推入山河卷内。

他是气吞山河卷的主人,是那个世界的主宰,对气吞山河卷里的世界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在海量的仙力冲入以后,山河卷中的整个天际都像要坍塌了,山裂石碎,河流暴涨,绿蛇偌大的身躯被碾压、蹂躏,化为一滩毒血,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沈飞断没想到自己对于气吞山河卷内的世界,有着这样巨大的影响力,痴痴地望着双手,呆立不语。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绿蛇尸骸中残留下的毒血爆炸,一部分流入河流,将清澈的河水化为毒浆,鱼儿一片片的死亡翻白了肚子漂浮到水面上;一部分侵蚀了山脉,山上绿草、树木尽皆枯萎,绿意不在,光秃秃的棱角分明。

沈飞担忧冰棺的安慰,动意念进入查看,却觉得前方腥臭、双目刺痛难忍,喉咙难受,咳嗽不止,赶忙收回意念,“不会吧,自己的一个冒失举动居然把气吞山河卷给毁了?真是大意失荆州啊。而更加要命的是,女尸生死未卜,如果寒棺也被毒气侵入,女尸粉碎的化,自己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沈飞急地乱转,邵白羽以为他心疼宝贝,上前安慰道:“命留住了就好,身外之物不要太在意嘛。”

“哎。你哪里知道啊。”沈飞真的很想将事情的由来和盘托出,不过话到嘴边,终是没能出口,这个秘密,知道的人都会受到牵连,还是由他一个人来守护吧。

这时,浓雾下人影攒动,大概是听到了声音,赶来探查的学生们,两人不敢怠慢,远遁而去了。

经此一役,沈飞可再不敢托大了,时刻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那真是比蚊叫还轻。邵白羽又好气,又好笑,也是拿他没辙。山道越倾斜了,走路就是向上攀爬,有的时候,甚至要四肢并用。

进入一片竹林,两人赫然现,脚下密布着各式各样的仙剑,数量之多,几乎伸手便可取得。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啊。”沈飞笑嘻嘻地望着白羽,后者点点头,从丹田提气运于双目,白目四顾,天启之眼望尽三里之内的景物:“而且,此地无人。天助我也。”

沈飞道:“那我给你护法,你去选剑吧。”

邵白羽道:“不必,咱俩一起选。”

沈飞心道:“如果能选的话,我早就出手了,哪会这般多费唇舌。我是不能选啊。”心中苦闷,又不能将真相告知对方,便撒谎道:“朝花夕拾剑那个老家伙不让我碰其他的仙剑,你放心做你的,不用理我?”

“这样啊,那好吧。”白羽不疑有他。

在满地都是仙剑的地方,倒觉得挑花了眼,不知该选谁了。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得到仙剑的认可。例如蜀山之虎云烈,他的酒葫芦里就盛着数都数不过来的仙剑,这些仙剑都以他为主,战斗的时候,想用谁,就用谁,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的,让敌人应接不暇。

邵白羽远没达到强大的地步,但他身具绝艳之资,开了天眼,还是世上唯一能够倾听万物之声的人类,具有强大剑魂的仙剑大多不会排斥他。所以,站在这片树林下,邵白羽便如国王置身宝库之中,琳琅满目的珠宝唾手可得。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邵白羽随意走到一柄剑刃前,伸出右手去摸它的剑柄。正待提起时,却被沈飞的喝止:“等一等。”

全神贯注的思绪被打乱,邵白羽吓了一跳,怒斥道:“你乱吼什么,吓我一跳。”

沈飞道:“你忘了刚刚进入剑崕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了吗。此处一旦见光,很可能引起他人的关注,说不定咱俩就又要远遁。所以我劝你还是先挑一挑,等挑好了一举拔剑。”

“废话,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白羽气的嘴唇直抖,“关键是,这些剑都处于熟睡状态,乍一看根本没区别,你让我怎么选。”

“你不是能倾听万物之声吗。”

“它们都睡觉了。况且,我的能力有限,类似剑灵这等强大的存在直接与它们灵魂接触,我是会受伤的。”

“那没办法了,你选吧。”

“你再敢一惊一乍的,看我怎么收拾你。”白羽威胁着挥舞起拳头。原地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这柄剑最有眼缘,便二度伸出了手。这一次,他有意用目光盯着沈飞,心里提高了警惕……

“等一等,老爹你等一等。”

白羽愤怒,如果不是一息尚存,马上就要咆哮起来:“沈飞,你故意捣乱是吧。”

后者耸耸肩,无辜而又无奈,“不好意思,这次不是我。”

“老爹是我,是彩儿刚才阻止你呢。”

一见彩儿慢悠悠地漂浮到眼前,邵白羽的心立时就融化了,只是略带责备的说道:“彩儿,我做重要事情的时候,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明白吗,以后不许这样了。”

邵白羽轻轻抚摸彩儿的身体,软软的就像棉花糖。

后者幻化出人面,撅着嘴,委屈地说道:“人家当然知道老爹在做重要的事情,人家有办法帮到老爹,才会出言阻止的嘛。”

第二十九章 选剑(四)

彩儿一口一个老爹的喊着,真是把沈飞羡慕死了,所谓吃不到的葡萄总说是酸的,当下出言相讥道:“你有办法?吹牛吧。”

彩儿对沈飞吐吐舌头,气鼓鼓地道:“你这块黑炭,少瞧不起人。人家真的有法子能够帮到老爹。”

沈飞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够帮助到现在的邵白羽啊。”

“老爹。”彩儿晃晃悠悠地漂浮起来,“人家有办法将这里所有剑的剑灵引出来,老爹到时候细心观瞧,就好判断哪柄剑更适合自己了。”

“你能把剑灵引出来?”虽说彩儿身份神秘,号称拥有无限的可能,可是若说能把沉睡中的剑灵唤醒,邵白羽还是不太相信。

“真的老爹。彩儿也能够倾听万物的声音,可以感受到剑灵们的存在呢。”

“你也能倾听万物之声?”

“当然了,否则人家又怎么会被老爹吸引呢。”

“我以为那是因为我可以听懂你的语言呢。”

“彩儿感觉老爹是自己的同类,所以才会跟着老爹的。”

“原来是这样。”白羽话锋一转,“不过,剑乃杀器,剑灵都带着锋芒,贸然与之沟通是很容易受伤的。所以彩儿的好意老爹心灵了,选剑这件事情,只有老爹自己能做。”

“没事的,老爹,彩儿可以的。”

“不要再说了。退下吧。”

彩儿无辜的撅起嘴,不敢违抗白羽的意思,乖乖地退回为“星流”形态。

邵白羽深吸口气,右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连续多次,终于握住了剑柄。

“起。”第一次用力,仙剑纹丝不动。白羽略感惊讶,遂再度施力,可惜对方很不给面子,还是动也不动。第三次,他调集体内仙罡凝集于手掌,猛提右臂,手中仙剑终于给出了回应,可惜回应很不友善它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有反应了。”白羽精神一振,再接再厉,神剑被他提拉地向上抬起,与地面挫开一道缝隙。

“是谁,是谁胆大包天,敢惊扰老子的长眠。”空洞而沉闷的声音,历经亘古岁月的冲刷,神剑并未如两人预料的那般手到擒来,它的剑灵在脾气,非常愤怒。

周遭浓雾忽然活了过来,向着白羽围剿,从眼耳口鼻中,钻入白羽的身体。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邵白羽感觉异物进入体内,堵塞经络,遮挡血流,掩盖呼吸,导致心力交瘁。他又惊又恐,右手紧握剑柄不放,左手双指并拢,持于胸前:“鸿鹄,斩。”

金色的鹏鸟幻体展翅自白羽体内飞出,鸟喙猛啄,撕咬仿佛拥有实体的浓雾。

与此同时,沈飞也瞧出形势不妙,针对身边诡异的雾气,展开了行动,他手脚并用,拼命想要将钻入白羽体内的浓雾扯断。

“不要过来。”邵白羽喝止他,“这是我与它之间的事情,你退下。”

“你不要命了。”

“青牛说的对,一切自有天定。茫茫剑海之中,我与此剑相逢,是缘。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降服它。”

“降服我?少年啊,你真是太天真了。”神剑剑灵再度出声,声音犹在耳边,像是与两人近在咫尺。

“它就在咱们身边,你会死的。”沈飞担忧。

白羽则异常执着,大喝:“退下。”

沈飞瞧他意志坚定,无奈,只能退到一旁。

“愚蠢。”剑灵不屑地挖苦。

百米之内的雾气全部汇聚过来,幻化出毒蛇的样子,冲击鸿鹄剑的防御。邵白羽右手紧攥剑柄不放,左手遥控鸿鹄幻体,左冲右杀,圣洁的金辉与无处不在的浓雾斗在一处,出兵刃相交的清脆声音。

久斗不下之计,剑灵忽然出声,威胁道:“我说鸿鹄啊,换了新主人,就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你不怕我毁去你仅剩的两魂吗。”

它这话说的突兀,又是激战之余,沈飞和邵白羽都没有注意其中的深意,却对鸿鹄神鸟产生了致命性的作用,正在与浓雾缠斗着的鸿鹄神鸟,忽然心神失守,被大蛇般盘踞在侧的灰色烟雾瞅到空当,快栖身,缠住了翅膀、脖子和双爪,鸿鹄哀鸣,抱歉地望向主人,有金色的泪珠从眼眶中划出。

虽不能言语,可它的心意白羽已经明了,坦然宽慰道:“鸿鹄,不必自责。怪主人不够强大。”

“还有心思说风凉话,这当然都要怪你。”剑灵嘲讽,雾气的触手缠住白羽的手脚、脖子,举着他升空,然而,邵白羽不管多么的难受,右手都紧抓住剑柄不放。这让剑灵很是恼怒,大骂道:“还不松手。真的想死对吧。”

“我不会松手的。”白羽艰难地说道。

“找死。”浓雾越缠越紧,邵白羽俊秀白皙的脸孔憋得紫,手脚更是快要被勒断了。

这个时候,他竟出奇的冷静,缺失了瞳孔的眼白聚焦于天空中的一点,全身上下同时自由地伸展,像是看穿了生死和迷茫。白羽的嘴角洋溢出微笑,因为他回想起了母亲的音容笑貌,回想起了管家的唠力唠叨,回想起了白瀚王的乖巧聪明,回想起了莫君如的一心一意,回想起了沈飞的兄弟情谊。天眼顿开之日起,那混沌的双目再一次放射出神采,风涛狂卷,云海围绕一点旋转,冥冥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天而下,贯穿了邵白羽。仿佛是神灵依附在了身上,蓦然间他调整了姿态,将那双上天恩赐之眼,对准了眼前的雾气。

“这便是你的本体吗,雾君。”邵白羽的声音冷冽而坚硬。他左手虚握,被雾气控制了的鸿鹄幻体化作道道金光,直扑而来,在虚握的手掌之处聚集,凝结出金色的剑身。

白羽手腕一转,剑身横切,白雾触手被一一斩断。金色的光芒护体,周遭雾气再难近身。

“天启之眼。”剑灵感受到,此刻护卫住邵白羽的力量已经不单单是鸿鹄鸟的神辉了,而是某种与天地同源,更加醇厚的力量,这股力量阳刚霸道,将周遭的雾气排挤在外,“这么小的年纪就开了天眼,小子,你的福缘相当深厚啊。”

“这你不是早知道了。”邵白羽抬起剑锋,对着虚空中的某处,“雾君,不要再躲躲藏藏了,现出你的本体吧,我看得到你。”

“好吧,既然真的是天启之眼,那我也确实没有必要再隐藏了。”浓雾鼓动,大量的雾气朝着白羽剑尖所对的位置收缩,一张诡异的脸孔从浓雾中浮现出来,而身边的所有雾气,都是承载着这张脸的身体,只有邵白羽才看得到。

而他更惊讶的现,眼前巨大无比的身躯,正被十六道符咒幻锁牢牢捆缚,“见到这副躯体,是不是害怕了小子。”

邵白羽持剑轻轻一扫,之前随处可见的仙剑们在金色光辉下无所遁形,也跟着化成了浑浊散淡的白雾。

原来一切都是幻象,是别有用心者的有意为之。如果不是邵白羽开启了天启之眼,只怕此刻两人还被蒙在鼓里。

“你的目的是什么。”邵白羽用剑指着对方,淡淡地问道。

雾君回答:“你明明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等价交换,你解救我,而我将成为你的仙剑,赐你以力量。”

“蜀山能者辈出,为什么是我。”

“你说呢。”

“天启之眼?”

“千年以来,你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你和你的同伴,将永远迷失在雾海之中。”

“别忘了,我有天启之眼。”

“别忘了,我的级数是你的一百倍。”

“你被困着。”

“困龙也是龙,是龙就会飙。”

“那好吧,我应该怎么做。”

“以最快的度前往剑崕最高处,那里封印着我的本体。”

“最快的度?”

“当然,一旦过了剑崕开启的时限,即便你能救出我,也逃不出脚下这座樊笼。”

“别告诉我,剑崕为你而铸。”

“呵呵,你以为被封印的只有我一个?剑崕隐藏了多少的秘密,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家伙怎么可能知晓。”

“我可以听你说。”

“我们没有时间。”

“那好吧,姑且信你。”

“嗖嗖嗖……”箭矢破风之声,数量极大。

邵白羽挥斩鸿鹄,将箭矢一一挡下。

“老大,是他们,他们在雾里。”在雾的那一端,山崖的更高处,马蹄声碎乱,火光攒动。

“射火箭。”虽然看不见真身,但呱噪的声音来自李宏源无疑。

身边的雾气浓厚了几分,是雾君有意的掩护:“快走,他们人多,骑马登山,去山的最高处,我的封印就在那里。”

邵白羽剑眉微蹙,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于他,不过眼下的形势刻不容缓,火矢激突,再浓的雾也被照亮了,两人行踪暴露无遗,自己仙剑在手,尚可防身,沈飞手无寸铁,被火矢射得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敌众我寡,逃。”此言一出,两人同时念诵解封咒,墨玉和白瀚王悍勇登场,载着两人绝尘而去。

身后,生冷的马蹄声穷追不舍,火矢一波波地袭来,撕开浓雾,显出两人的位置,誓要夺取他们的性命。

本来,百学堂内的共学已有两日,白羽多少觉得与他们多了分同门之谊,不会再下杀手了,没想到对方这次完全就是有备而来,不取下自己的人头,誓不罢休。心念由冷转恨,右臂甩舞,鸿鹄幻体向身后人群扑出。

绿、蓝光芒暴现,冲在最前面的李宏源低背向前,背囊打开,火舌流窜,玄铁钎如流矢一般电射出,与鸿鹄金辉相碰,同时回返,竟是斗了个半斤八两。

两日不见,他也有进步?

第三十章 仇隙(一)

黑压压的人群猛扑而来,邵白羽知道不可托大,一边收回鸿鹄,以幻体翼翅为盾,抵挡箭击;一边借着白瀚王脚力之快,飞向前,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白瀚王和墨玉那都是一顶一的千里马,脚程快而且耐力好,终于渐渐拉开了距离。

在两人身后,雨落的火箭到处弥漫,林间燃起大火,浓雾被驱散,喊打喊杀之声连绵不绝。

围拢在剑崕周围的得道高仙们,见到此情此景不禁蹙眉,同时去寻云中的掌教,心说:“这便是你定的兴教之策?与人间械斗又有什么区别。”

掌教对他们的目光视若无睹,逍遥自在地躺在云中,嘴里哼哼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

众人都是绝顶聪明,自然知道掌教在这个时候哼哼《念奴娇》的意思,可心中又有疑惑以他坚守古律,一板一眼的性格,怎么会容许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存在。

“造孽啊,易之,你这是在造孽啊。”蜀山之虎云烈仰天长叹。

剑崕内,火势乘风而起,马蹄铿锵,刀光剑影。

沈飞、邵白羽绕着山道前行,李宏源率领的人马紧追不舍,流矢不时射入林木之中,引起越来越多的火光,照亮很想让双方偃旗息鼓,不要再争斗下去了的浓雾。

有了掌教的肯,李宏源已经铁了心要致沈飞于死地了,所以,他联合一帮马仔,带好兵器,牵上骏马,有备而来。

马背上的他,看着那两人越来越不清晰的身影,心急如焚。挥起马鞭,猛击在坐下骏马的屁股上,体力不支正在减的马匹吃痛之下,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加,狂追而来。

李宏源大声吆喝道:“箭矢有限,让那两人跑了,再想找到就不容易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扬起马鞭,狠击骏马身体,再顾不得怜惜爱驹了。

沈飞和邵白羽感受到身后压力的增加,不敢回头,径直前冲,循着小路上山。其实,刚刚火光冲起的一刻,雾层消散,他们如果径直下山的话,是可以逃走的。可惜,人心之中,总归藏着一丝贪婪,邵白羽求剑心切,记挂着和雾君的约定,还是往山上走了。可山上却是死路,若两人始终甩不掉身后的追敌,那就只能硬磕。

对方人数虽然只有玄青殿上鏖战之时的一半,可都带足了刀枪剑戟,正面对敌之下,他们的胜算能有多少?

邵白羽忽然生出一丝惧意,因为他现,今天的李宏源好像和往日不太一样。

那双深棕色毫无特点的眼睛里,燃烧着直入人心的火焰。

“不好。”沈飞地断喝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一小股人马正从西方涌来,截断前方的道路。

“这……李宏源居然懂得分兵两路?什么时候的事情?”邵白羽心中一凛,暗道:日落之前,他和李宏源之间怕是只有一人,可以走出剑崕了罢。明明是同窗,却偏要分生死,可笑乎,可悲矣?

他又哪里会知道,对方这般杀气腾腾,完全是冲着沈飞而来。

斜刺里窜出的人马来势极猛,快截断了前路,抽出背囊中的刀剑,严正以待。

“冲过去。”沈飞虎目生凶光,狂气如歌。双足、双腿、腰身同时力,旱地拔起,一边在半空中念封印诀将墨玉封印,一边凝聚仙力于四肢,冲向人群。

只有孤注一掷才能换得一线生机,邵白羽明白他的想法,更不想任他受伤,施展飞天之术,后先至,长剑挥扫,将挡住去路的人们斩了个丢盔弃甲。

“杀吧。”如果杀戮是获得力量的唯一途径,那我便杀给你看。

悍勇无畏的沈飞、邵白羽,与截断道路的人墙冲撞在一处,呐喊之声冲天而起。

“杀。”与呐喊声一道冲起的,还有喷射的血珠,鸿鹄的剑锋斫下了拦路之人的级,邵白羽全身浴血。这是死在他剑下的第一个人,在剑锋切入肉里的时候,感觉软软的,顺利得不可思议。

邵白羽早已渴望杀人了,为了获得与炎天倾同样的感受,可他不敢,也不想,他是人,不想堕魔,本心里正义的执念,让他即便再狂怒,都始终压抑自己。

可是今时今日,这些人真的打算杀死自己,他为了自保,为了他日的复仇,只能以手中之剑反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邵白羽站在尸体的面前,看着整齐的伤口向外喷血,感觉整颗心都在变冷,没有什么能形容他此刻的感受这是由害怕,兴奋,无奈等等无比复杂的感情交织而成的。邵白羽看着逐渐倒下的尸体,感觉自己第一次攥紧了命运,感觉自己被鲜血弄脏了,恶心的不像样子。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这样想着,反身一剑,抵挡住了李宏源悍勇的冲锋,在这一刻,他的双目亮如红日“再也回不去了。”

“刷刷刷。”邵白羽用落雁三剑抵挡住了攻势,李宏源坐在马背上,率领众人围着他转圈,他已被彻底包围,没有退路。

“啊啊啊。”另一边,已经冲出包围圈的沈飞见挚友被围困,毫不犹豫地折返回来,击溃人群,与他并肩而立,“大混蛋,你怎么不跑。”

邵白羽看着他,看着他毫无责怪之意,清澈无比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在想,与他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沈飞忽然感觉眼前的人很陌生,他知道是一次又一次残酷地打击逼着邵白羽变成这样,他只能跟随,绝无退路:“你想大开杀戒?”

“你说呢。”

明明处在绝对不利的境地下,明明被包围着,可邵白羽毫不犹豫地亮出了剑刃,他腾跃起,杀入人群:“做个了断吧,李宏源。”

后者的目标本是沈飞,要杀沈飞,就必须要与碍事的邵白羽做个了断,所以也别无选择的迎战,“来吧,邵白羽。”玄铁钎与鸿鹄剑在半空中碰撞,李宏源被撞下马背,邵白羽施展鬼魅步法,快逼近,连出三剑,招招夺命,“沈飞,剩下的人交给你了。”

邵白羽变了,李宏源也变了,置身命运漩涡中的人们身不由己的做出改变,因为只有改变,才能适应身边的环境,才能生存,你改变的越多,生存能力就越强,才越有可能到达更高的地方。

鸿鹄仙剑璀璨夺目,它的光辉是这样的绚丽,以至于掩盖了耀眼的火光,也掩盖了杀戮的丑陋,邵白羽将落雁十三剑融会贯通,配合飞天身法,片刻间,已在李宏源的身上留下了三个血洞,他并不满足,因为伤口很浅,不足以致命,所以,忽然放弃蜀山剑法,改用武当剑,冲天而起,顺势而下,长剑劈扫,斩的是后脑,度极快。

李宏源眼看就躲不开了,身边忽然窜出五柄长矛,生生将此剑挡下了。毕竟在人数上拥有优势。邵白羽并不气馁,回身扫剑,剑辉肆意冲突,众人只能避让。

沈飞在此时冲入人群,邵白羽让他断后,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要进攻,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李宏源,这些“乌合之众”就会不攻自破。

沈飞的步子很大,度极快,像蛮牛一样冲锋,快栖近至李宏源的五步之内,人群拦不住他。

李宏源见他冲来,心中反倒一喜,拧腰,抬臂,玄铁钎毒蛇一般自身侧飞出,直嗜沈飞的心脏。后者从这一钎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明了以血肉之躯不能直迎其锋。当下半身疾坠,侧仰躲避。带着炎流的玄铁钎擦着他的额头飞出,血线****,沈飞被破了相。

好消息是,命总算保住了。

李宏源的强悍不得不让沈飞重新审视他这个家伙,他的进步怎么会这么快?

“噗。”肚子上的剧痛让沈飞吼间一甜,他虎目圆睁,看到李宏源的丑恶嘴脸近在咫尺,“纳命来。”对方邪恶地笑着。

沈飞被这一踩,摁在地上,明晃晃的枪尖从四面八方罩下。

“仙力爆。”生死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用上了这招,海量的仙力在同一刻喷出,身体感觉软绵绵地被抽空了一样,不过总算将众人逼地退开。沈飞鲤鱼打挺站起来,双足力跃至半空。

邵白羽从远处瞧得冷汗直冒,心说:“你这家伙,手无寸铁却偏要逞能,真把命搭里,后悔都来不及了。”鸿鹄神鸟嘶鸣,巨大的金色幻体与邵白羽瘦消的身形重合,他与幻体合二为一,俯冲而下,剑势一泻千里。

“叮咣乒乓。”金铁相交,脆鸣阵阵,与鸿鹄剑接触过的长矛、长枪,俱被斩下了尖头。神剑光辉怎是普通兵器可比。

邵白羽正得意间,却现李宏源压根不理自己,提着玄铁钎死咬沈飞不放。

心中一凛,转身便要追去施援。当次之时,耳边传来破风之声,十七道金爪锁分别持在十七个人的手中,向着自己抛射。这武器端的特别,前端似爪,抛出去的时候,紧攥着冲破风阻,飞行度极快,被剑刃挑拨开后,金爪五指瞬间分开,体积变大一倍有余,此时,再由持链者向后拉,爪子就会勾到攻击对象的后背上,设计精巧而可怕。

邵白羽曾在兵器谱上,见过这种式样的武器,似乎专为猎杀大型灵兽而用,没想到今日用在了自己身上。

心中一狠,邵白羽剑锋甩舞,向着持链的敌人笔直冲去。

“噗,噗,噗。”前冲本是应对的最好办法,可惜敌人更加狡猾,在那耀眼的金链缝隙中,还隐藏着几道黑色细长的锥子,这些锥子颜色乌涂,隐藏在金色的爪牙之下,像是海母的毒刺看起来不起眼,却总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邵白羽失算了,双腿都被锥子刺中,天启之眼被血污污染,他惊讶地看到在那些手持金爪锁的人身边,还隐藏着两名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家伙,正是这两人给予了自己致命的袭击。之前被拨挡开的金爪折返回来,锋利的前端鱼钩一般,刺入后背的肉里。

邵白羽吃痛,哀嚎。

“大混蛋。”被李宏源追到穷途末路的沈飞,看到兄弟受此重创,心中大乱,被玄铁钎刺穿了肩膀,钉在树上。

“这一次……这一次你们插翅难逃了。”

李宏源的眼睛锐利的像只豹子。

沈飞被他注视着,居然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第三十一章 仇隙(二)

“在孤注一掷的时候,人身体中的潜能就会爆。你们两个少年啊,年少轻狂,大意轻敌,败的不冤枉。”躺在云中的掌教清晰地掌握着剑崕的动向,津津乐道地分析着:“可惜了邵白羽这个好苗子。”

败了吗。

近距离地与李宏源对视,沈飞现,他皮肤的颜色红中紫,青筋暴跳,血脉喷张,应该是使用药物强行激了体内的潜能。

作为大夫,沈飞清楚地知道这样强行地催谷会给身体带来怎样的伤害:“哎,终究是个凡人。”他无来由的感叹。

李宏源被他逗乐了,骂道:“途逞口舌之快,你死定了,沈飞。”

“胜负在五五之数。”

“你可真爱逞强。”

“如果你直接斩下我的头,或者切断我的一只胳膊,斩下我的一条腿,都会取得取得绝对的优势,可惜你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刺我的心脏。在玄铁钎刺破皮肤的时候,我强行将身体向左挪动了半分,所以,你的武器刺入了心室的荚膜,并没有刺入心房。而我,在火焰力量入体的情况下,暂时无法止血,却也拉近了与你之间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下,你占有的优势荡然无存,所以,胜负五五开。”

“开玩笑,我让你死。”

“都说了,没那么简单。”血流如泉涌。如沈飞所说,玄铁钎地刺入阻碍了童子金身的复原能力,他无法止血,但好消息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李宏源手持武器的优势再也没有了。

沈飞笑了,绝不是被猎杀前的回光返照,他的笑容很自信。

那双铁箍一般的膀子不知何时牢牢攥住了玄铁钎的一端。占有绝对优势的李宏源虽然在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了压力,但偏偏不信这个邪,手臂牢牢抓住玄铁钎的另一端,将钎子向上提。

沈飞面如金纸,显得很痛苦。童子金身的复原能力,在火焰灼烧之力下,失去了作用,他体内的精血每分每秒都在流逝,体力更是难以为继,更何况,这伤口距离心脏近到头丝的距离,他的形势非常危险。

作为大夫,沈飞已将一切计算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提气,调动所有丹田之气向上涌。

又一次,仙罡爆。

这一次爆出去的,除了大量的仙气之外,还有沈飞的血。那一串串的血,子弹一样,打中李宏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血洞。可惜,没能逼得对方松手,李宏源咬紧了牙关,誓要致沈飞于死地。

沈飞推不开他,又够不着他,非常清楚的明白,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于是,把心横起来,硬推着身体,顺着玄铁钎刺入的痕迹向前走。每踏出一步,伤口之处便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疯了。”李宏源从牙缝里,逼出了这几个字。

“咱俩一样。”沈飞的双臂牢牢控制了玄铁钎的一端,不让李宏源有移动钎子的机会,同时抬脚向前,不断逼近对方,在身体经过的地方,玄铁钎锋利的前端裸露了出来,刺目的红血凝固在上面,让人恶寒。

以剑搏杀,生死论输赢。

李宏源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奋力抬高双臂,可惜对方力量更盛,玄铁钎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李宏源弃钎向后跳,飞起一脚,踢中脚下的碎石。

这是凝聚了仙力的飞腿。

被踢飞的碎石力道十足,“砰砰砰。”再在沈飞身上留下三个血洞。而利用这段时间,他已将玄铁钎自体内拔出。

“大混蛋。”他满是是血,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童子金身终于可以挥作用,沈飞努力吸气,恢复体力。

李宏源已与他有过多次交手的经验,知道不能给予任何喘息的机会,寻到一个死人身旁,拾起他手中的弓弩,弯弓搭箭,箭矢直奔沈飞面门而去。

后者不一声,看着箭矢快到鼻尖的时候,才猛地抬臂,生生将之抓在手里。

李宏源大感吃惊,提弓连射。沈飞身体不动,右手挥舞,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接住。其中藏了支暗箭,躲过他的眼光,幸而沈飞的反射弧非常人能比,身体自行做出反应,微微前倾,竟是用牙齿将那箭头咬住。

“异兽。”李宏源眼见寻常兵器,杀他不得。凝聚仙力于双手,隔空召唤玄铁钎回来。

沈飞察觉这器物在手中剧烈挣扎,跃跃欲试着想要离开,咧嘴一笑,垫步弓背,摆出了投掷的姿势,“还给你。”

“嗖”的一声,玄铁钎在天空中划过绚丽的半圆,毒蛇一般的前端在李宏源眼中无限放大,以如此快的度飞行,根本没有机会躲闪。他得意的仙器,反倒敲响了丧门之钟,一举穿透他的肚子,钉入身后的黑石中,完全隐没不见了。

李宏源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两眼快充血,黑色的污血难以抑制地从嘴里往外倒,他试图捂住伤口,却现肚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个大洞。

临死之前,李宏源终于明白了沈飞的强大。同样被贯穿身体,同样强而有力的袭击,沈飞在童子金身的作用下始终保有还手的余力,而自己,则被一招致命。

他不甘,不甘上天如此不公,赐予对方如此惊人的天赋。他不甘,不甘三年间的勤学苦练,不及对方三日的成果。他不甘,不甘年纪轻轻,就此离开人间。

他下定了决心,即便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李宏源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找出怀中的锦囊,将里面黑色的药丸全部倒入嘴里,“我诅咒你,老天。诅咒你。”

凭着行医者的直觉,沈飞马上意识到了李宏源吞下的是强行催谷的药物。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以虎豹之态,猛扑上去,在仙力逐渐凝聚,即将爆的前一刻扭下了对方的头。鲜血窜到半空,李宏源身体残缺不堪,当场殒命。

时间回溯,被金锁、冷锥贯穿身体的邵白羽,并没有因此一败涂地。鸿鹄神剑爆出璀璨的金辉,“叮当”之声不绝,将缠住自己的锁链一一斩断。

不过,没有童子金身护体的邵白羽伤势仍是极重,一时间跪在地上,难以起身。其他人瞅准他的弱点,仍是使用远程武器射击,不靠近他。

邵白羽召唤鸿鹄幻体护卫,暂时保住性命。

血流不止,邵白羽的体力在快流失,一时的大意令自己陷入险境,这给予了邵白羽牢记毕生的教训。心念急转,快思考着对策。

这个时候,彩儿忽然出声提醒道:“老爹,用能力啊,用倾听万物之声的能力啊。”

经彩儿这么一提醒,疲于招架的邵白羽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远程动的绝招没有使用,心中大喜,夸赞彩儿道:“记你一功。”

言毕,改单手持剑,另一手温和抚摸脚下地面。片刻间,金色盛光泛起,黑石转为透明,如剔透之玉,东方龙腾游走在其中。

众人大惊,不知究竟生了何事。而此时脚下地面毫无征兆地掠出无数石刺,石刺或贯足透肺,或撕胯而过,将围聚在侧的敌人尽数诛杀,血流漫野,景况凄惨。

邵白羽确定了身边再无危险,散去鸿鹄幻体,泥软在地。几在同时,沈飞收拾了李宏源过来寻他。兄弟二人以寡敌众,诛杀半数准仙人于剑崕之上,引起外围观战之人的唏嘘。

掌教李易之面色难看,悄悄消失在云中。

沈飞从须弥芥子带中找出上山时顺手采摘的止血草,咬碎后敷在白羽的伤口处,短短时间,便止了血。两人一起盘膝打坐,静思冥想,恢复元气。

明亮的火光在他俩身后张牙舞爪,断刃残壁,尸横遍野,两个少年人闭目静坐,像是魔界的少主,让人望之生畏。山间之火,最终在浓雾的攻势下平息,剑崕恢复了平静,若不是焦糊气味和刺鼻的血腥始终挥之不去,之前的一切恍若南柯一梦。

两人第一次杀人,手都在抖。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喷射的鲜血,惨死扭曲的面容始终在眼前萦绕。

现实的残酷让他们别无选择,在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里,你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

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两人,感觉自己活得很无奈,他们同时抬头,漫漫无际的远方他们只有坚强面对。

“还上山吗。”沈飞问。

“还有时间,去。”邵白羽的眼光中跳跃着火焰,欲望之火,甚至将其中的混沌烧穿。天启之眼,也被称作白眼,是上天恩赐之物,与鬼眼“阴阳”并称。

这眼睛妙用无穷,随着经历的丰富和道行的增加,会逐渐显露出来。

而此时此刻,它代表的,似乎只有欲望,蓬勃的欲望,变强的欲望,也是报仇的欲望。

仇恨和屈辱是人生最好的催化剂,就像灌溉植物的顶级肥料。

第三十二章 蛊惑

墨玉和白瀚王踩着尸体前行,黑白骏马承袭两名少年人的王者之气,对寒风的肃杀全不在意,一心听命于主人,向着剑崕顶峰奔袭。在两人经过的地方,浓雾自动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路。

山路曲折,以墨玉和白瀚王的脚力,到达山顶也用了足足两个时辰。

沈飞看不出这里和其他地方的区别,但拥有天启之眼的邵白羽则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八条咒印之锁从大山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偏东、偏南、偏西、偏北八个方向射出,围绕着正中间的雾团盘固、交错,那被捆绑的东西在咒印之锁的影响下,隐去了痕迹难以被普通的视线察觉,外人所见,无非是一簇浓厚的雾团而已。

“你留在此处为我护法。”邵白羽独自一人上前,鸿鹄神剑随身携带。他不清楚雾君的话是真是假,他一心求得力量,看得见的机会,总要试上一试。

即便,这要担上巨大的风险。

兽吼。

威严地咆哮声警告着两人不得靠前,沈飞盯紧了雾中的巨物,拉开架势准备迎战,片刻之后,一头白色的猛虎破雾而来。

白色的老虎?

见面的第一眼,就已看出对方的不凡。“吼。”老虎在咆哮,警告邵白羽不要靠近封印,可惜白羽不听。

沈飞了解对方的心意,只能小心翼翼地与白虎对峙。

“吼。”

白虎一跃三丈,血爪抓向白羽的背后空门。即将偷袭成功的它,却在虎爪挠破白衣之前,被一股怪力抓住了尾巴,扭过头来时,看到沈飞那渺小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后。白虎更感愤怒,铁尾向上抬起,然后轰然落下。

换做常人,怕是会被这一尾之力拍成肉泥了,可惜沈飞不是常人。他的四肢灵活似猴,怪力如熊,虽跟着虎尾向下砸,但双腿有力,在落地时支撑住自己,站稳了脚跟,接着拧腰抬臂,来了个“力拔山兮”,偌大一只老虎,被他扔飞到山崖边上。

“吼。”白虎真的蒙圈了,它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类,赤手空拳的扔出去。而沈飞觉得还不足够,大跨步追上前,对着白虎的面部就是一阵猛搥。

众所皆知,老虎是一种武装到极致的生物,虎尾如鞭、虎爪如刀、虎牙如锥,这三者各有妙用。尾巴射程远而且灵活,适合长久对峙的偷袭;爪子有力,而且可以在跳跃中动,适合扰敌;而牙齿则是致命一击的不二选择。

同种体态,很少有生物能够以挥爪赢过老虎,因为老虎的爪子不仅锋利,而且后肢强壮,弹跳力很好,可以长久站立,居高俯瞰。

沈飞有过和豹子对战的经验,自然知道老虎更难对付,一轮猛攻是为了袭扰,真正的目的,则是老虎的后背,只有那里,才是是对方的死穴。

白虎被一阵乱拳打的疼痛不堪,怒吼连连,虎爪左右横扫,乱抓一通,沈飞就地一滚,栖近他的肚皮,又是一顿乱拳。

白虎痛地向后跳,沈飞瞅准机会一步蹿出,双腿夹住它的腰干,双臂搂抓它的脖子,死不松手。老虎挣扎,原地打滚。沈飞仗着童子金身庇护,忍痛坚持,同时四肢并用,在肉搏中不断尝试向老虎的后背靠近。

守卫白虎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手,完全被打蒙了,张牙舞爪,扭滚不休,无数次的试图甩开沈飞,可惜对方猴子一般攀着,根本甩不脱。而更糟糕的是,趁着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沈飞终于如愿以偿地骑到了它的背上。

实际上,不仅仅是老虎,对于四肢着地的动物而言,后背都是它们难以回避的空门。沈飞骑在它背上,已立于不败之地。碗大的拳头,得空便挥砸,白虎被打的头晕目眩,疼痛难忍,连三跃,跌下山路。

守卫被沈飞牵制住了,邵白羽一个人站在封印前,右手高高地举起了仙剑。

只要斩断锁链,雾君的本体就会恢复自由。

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挥之不去。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只要你斩断封印,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力量。放我出去,快啊。”

那一团雾气,幻化成了炎天倾的样子,在前方嘲讽、狂笑,雾君使用最卑贱的手段引诱对方,可见对于自由的渴望到了何等疯狂的境地。

殊不知,强烈渴望力量的邵白羽,看着面前的炎天倾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血夜下,自己无力的哭泣;想起了站在尸山骨海之中的炎天倾;更想起了几乎和他一样凶残,杀死了无数同班同学的自己。他忽然意识到,如果非要变作那等疯狂的模样,才能杀死对方的话,即便大仇得报,自己也已经输得彻头彻尾。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由雾幻化而成的假人,想象着雾君阴谋的丑陋,高高抬起了剑刃。

雾君欣喜若狂,一意脱困,毫无防备之心,直到直到鸿鹄剑的剑锋,斩入它受困的躯壳。

第三十三章 灏蜃魔君

“嗷。”惨嚎。歇斯底里的咆哮,雾君怎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怎能甘心,怎会甘心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就这样泯灭。

雾君强忍痛楚,继续装出伪善的模样,在邵白羽耳边蛊惑道:“我的朋友,斩旁边的锁链,不要斩我,那是我的本体,你这样斩,会让我受伤的。”

明明已从那一剑中明了了对方的心意,雾君还是不放弃游说,这也注定了他的失败。

邵白羽不理会他,二度挥动剑锋,笔直斩下。

“嗷。好疼啊,混蛋,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施救也就罢了,反倒狠下毒手,你真是邪恶透顶了,邪恶透顶了。”雾君愤怒地哀嚎。

邵白羽双眼紧盯着他,一次又一次抬起握剑的手臂,又一次一次地断然斩下:“以这样残酷的手法被前辈大能封印,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是罪恶滔天的大妖怪了。被困在此不思悔过,一意脱困,甚至对我展开威逼利诱,可见你贼心不死,本性难移。更何况,我若不杀了你,山间的雾就不会散去,我和沈飞就别想离开,这对于将要鹏程万里的人而言,无疑太不公平了。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你都必须死去。”

“好好好,好你个臭小子。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却偏要一意孤行,那也没办法了,就让你看看我的真正实力吧。”

话音落,雾君凶相毕露,弥漫在整座剑崕上的白雾被诡异莫测的力量强行聚敛。

雾君本名“灏蜃魔君”九百年前乃是西南岛国的国主,为恶一方。它从海上浓雾中修炼而来,可以自由操控雾气,后又与人鱼狼狈为奸,一者放雾阻挠船只正常航行,一者歌唱吸引船员自投罗网,喝血吃肉,无恶不作。后青山道人去往蓬莱仙岛做客,返程时听到人类痛苦的呻吟,知道是妖怪在作祟,便循着声音找过去,果然现一座小岛。小岛的面积不大,涨潮的时候它会被海水淹没,落潮以后才会露出水面,厚重而迷幻的雾围绕在小岛的外侧,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不容许外人靠近。青山道尊那是何许人也,法力通天,略施道术便将雾气驱散,之后深入岛中,在临水的山洞里,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尸骸白骨,和附在白骨上啃食的人鱼,大呼孽障,举手之间将之尽数抹杀。

不知死活的雾君本可以逃跑,却自投罗网,非要和青山道人斗上一斗,结果不出三招就败下阵来。

青山道人本想将它炼化为剑灵,却又怕杀念太重,影响持剑者心智,干脆以封印法阵,拘禁它的三魂七魄,以雷火为劫,洗涤它的杀性。封印一成,山崖之上立时被浓雾笼罩,难见五米之地,青山道尊大呼“妙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曾经作恶多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诛杀的妖物转移到此处封印。

所以说,整座山上的雾都是雾君的身体,任你刀砍火烧,都不可能消灭,想要彻底杀死它,只能砍被金锁牢牢困住的三魂七魄,让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

因为雾君强行动用力量,肉眼可见的雷火顺着锁链涌来灼烧它的魂魄,雾君惨嚎不止。

邵白羽临阵的转意只在一念之间,如果不是雾君的画蛇添足,他差一点就去破坏封印了,那样做只有两种结果,其一,雾君信守承诺,乖乖地纳为己用。其二,雾君解脱封印,反噬而来。从雾君现在的表现来看,后面一种的可能性无疑更大一些。

邵白羽很庆幸,自己的幡然醒悟来得不算太迟。他奋起全力挥剑,一次又一次,雾君惨嚎连连,却始终无法将散乱的力量聚集在一处。这封印是青山道祖所设,那是惊世的人物,所设的封印必然阻绝了一切它施展能力的通道。拥有意识以来,雾君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它终于决定不再做保留。忍着雷电加身的痛楚,强行汇聚浓雾于巨人形态,一拳将白羽轰飞三米多远。

这样做雾君必须承担随时灰飞烟灭的危险,但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只有奋起反抗了。雾君以白雾幻化出八手、八脚、三头,九眼,体型巨大的魔身,对着白羽咆哮。

后者完全不为所动,使了招平沙落雁式,斫断它的一手、一脚。接着反手一撩,又用了一式大雁南飞,削去它的一只眼睛。

最后背心一刺,用的是万剑归一,直刺内核中心。

青山道人用封印的方式赋予了原本无形的雾君以形态,只要以剑刃将内核斩断,雾君的魂魄就会消散。

在封印的压力下,雾君的实力挥不到强盛之时的百分之一。剑尖没入内核半寸,对他而言已是灾难。作恶一生,居然在千年以后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算计,这让它怎能服气。

雾君咬牙切齿,一股墨绿色、蛇一般的雾气从内核中流出,顺着鸿鹄剑剑锋盘绕游走,直逼白羽的手腕。

松手还是不松手?

片刻的迟疑后,邵白羽决定不松。

右臂用力,推着剑锋又向前进了一分。雾君哀嚎,却在同时大放厥词道:“你完蛋了。你完蛋了。臭小鬼。”

那一小缕绿色的雾,像蛇一样,咬破了邵白羽的手指,一头扎入进去。

邵白羽鹰目收缩,提气力,推着剑锋顶入内核中心地带。“咔嚓。”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剑锋刺入之处为中心,整个内核片片龟裂,雾君凝化出的实体异兽轰然坍塌,化为细腻的云流,顺着脚踝流向山下。

“赢了吗。”邵白羽扪心自问,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马上觉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竟与绿色的蛇雾一道偷偷溜进了自己体内。

原来,被封印的九百年里,雾君一直在尝试各种方法逃生。其中最接近成功的,就是金蝉脱壳。这个方法需要雾君舍弃近乎无敌的妖身,将灵魂依附在一小部分躯体上,从封印的夹缝中逃脱出来。方法确实可行,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雾君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一直在努力强化分身,使他在与本体分离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弱小。

在邵白羽到来之前,他一直做着这样的努力,接近成功了。是邵白羽的忽然到来让他看到了保全真身的可能。本性的贪婪让雾君不计代价的引诱邵白羽,帮助自己解开封印。可惜事与愿违。

不过,九百年的努力不会白费,现在雾君的真身虽然毁了,但分身进入了邵白羽体内,只要能够顺利摧毁邵白羽的主脑,他便仍然是最后胜利者。

雾君在邵白羽体内猖狂肆意,左冲右突,笔直杀向头顶泥宫,它狂放大笑,得意非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为凭着小聪明就能谋害本大爷,痴心妄想。老子吃过的人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既然真身已毁,老子便要借你的身体从现人间。

“想得倒美。”邵白羽临危不乱,进入冥想状态,快调集内丹中的仙力狙击对方。

雾君与这股至净仙力展开搏杀,而搏杀的战场是邵白羽的身体,可想而知,他所受到的伤害有多么的巨大。

沈飞在此时驾驭白虎归来,一翻缠斗下来,那凶猛无比的白虎守卫,竟然被他降服了,变成了坐下的骑兽,真是不可思议。归来的沈飞见邵白羽痛得撕心裂肺,满地打滚,大感不妙,纵身跳下虎背,提起丹海之气,渡入白羽体内。

两人所修仙力,都是至净至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仙力入体后,立时受到邵白羽精神的指引,同仇敌忾,共抗强敌。

雾君是活了千年的老异兽,现邵白羽力量忽然猛增之后,马上改变战略,将那幼小的身躯化整为零,分出十个小的雾君同时向着对方主脑进。

邵白羽轻易绞杀了其中的八个分身。余下两个分身无暇顾及,被他们突破重围,接近了主脑。当此之时,鸿鹄神剑自动护主,金光璀璨,消灭了其中的一个。还剩下最后一个分身,邵白羽的防御手段已经用尽,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阻止他了。

雾君哈哈大笑,故意减慢度,体会邵白羽死境下的绝望。“我赢啦,我脱困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肆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一颗嘴巴与身体等宽的星星蓦然出现,一口将他吞噬掉。

雾君只感觉眼前一黑,便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人间。

彩儿捂着肚子,打了个响嗝,像是吃撑了。白羽有些惊讶,利用精神与它交流,“咱俩并未签订契约,你是怎么进来的?”

彩儿却不回应,喝醉了酒似的,昏昏欲睡,摇摇晃晃,圆滚滚的身体越虚淡飘渺了。邵白羽不断询问它的情况,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应。只有沈飞看得清楚,在体内激斗正激烈的时候,一直在白羽身边转圈的彩儿“嗖”的一下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是战斗胜利以后,彩儿的状态明显不对,身体鼓胀而虚渺,感觉随时会从现世消失掉。

邵白羽结束内视,看到彩儿异常的状态,不用问也知道生了什么,他艰难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托起彩儿,放在怀里温暖。

彩儿迷蒙地睁开双眼,轻轻道了一句:“老爹,以后可不要再大意了。”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会吧,挂了?”沈飞不改他嘴欠的风格。

“闭上你的乌鸦嘴!”邵白羽愤怒地扫了他一眼,“它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确实,彩儿与雾君很像,都没有实体,平日里,身体像果冻一样,左面缩进来一截,右面就凸出去一截,上面缩进来一截,下面就凸出去一截,时刻处在运动之中。而这也成为了它生命体征存在的有力佐证。就如白羽所说,他只是睡着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则全凭造化。

想到彩儿进入体内的情景,邵白羽试着像操控鸿鹄仙鸟那样操控它,果然成功,不一刻功夫便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进入到丹海之内。

第三十四章 再起波澜

这之后,一直在忍耐伤痛的他,再也支撑不住,连咳数声,每咳带血。

沈飞关切道:“怎么,受伤了?”

“伤的很重。”白羽点点头,“有医治内伤的药吗,我的七经八脉受损严重。”

沈飞遗憾地摊摊手:“内伤只能调理,没有特效药的。”

“认真的?”

“没必要骗你。”

“放点血给我喝,你不是童子金身吗,没准有特效。”

“靠,照你的说法,天下人都来取我的血了。”

“试试嘛。”

“那是我的精血好吧,很珍贵的,试什么试。”

“小气。”

“都告诉你,没用的。”

“切。”白羽忽然看到从沈飞身后冒出的巨大脑袋,迟疑道:“那家伙,被你降服了?”

像是对“降服”这两个字表示不满。白虎示威着吼了一声。

“那当然。”沈飞露出得意的神色,同时伸手抚摸白虎的毛皮,“怎么样,比你的彩儿霸气威武多了吧,以后骑出去那绝对威风。”

“墨玉怎么办。”邵白羽狡黠地看着他。

“这个嘛。”沈飞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陷入沉思,“如果有了新欢,就不再搭理墨玉了,是不太好哈,可是……”

正沉思呢,眼前忽然一黑,邵白羽纵身将他扑倒,骑在身下,用牙齿撕咬。

“哎呦,疼。疼。你他妈干什么,得狂犬病了是吧。”沈飞奋起挣扎。

邵白羽咬着他的手腕,死不松口,“干什么,喝血啊。”

“靠,你他妈疯了吧,兄弟的血你也喝。”

“你有童子金身,受点伤毛毛雨一样,我可不行。奇经八脉的伤势不知道要修养到什么时候了,你就牺牲牺牲吧,乖啊。”

“乖你个大头鬼啊,给我滚。”沈飞何等怪力,奋起一脚,踹在邵白羽的肚子上,将他踢得飞到半空中。

后者重重落地,摔了个狗啃泥,许久不见起身。

沈飞沉了一会儿,看他始终不见动静,便稍稍往前凑了凑,哪知道刚一探身,白羽便原地腾起,又扑了过来:“还敢说不是特效药,还敢说不是特效药。快别墨迹了,赶紧给老子吸两口血,咱俩一起下山去了。”

“吸你个大头鬼啊,老子疼。”沈飞飞出一脚,二度将之踹飞,“你给我滚。”

沈飞的血到底是不是特效药,举一个例子就很清楚了。

当年大鹏金翅鸟决战凤凰落败,掉落在佛祖面前,佛祖割肉喂入它口中,转眼之间,大鹏便容光焕,伤病痊愈。由此可见,佛门圣僧的肉和血确实有着令百病痊愈,延年益寿的奇效。这也是为什么若干年以后失去了法力的金蝉子在取经过程中不断遭受妖兽侵袭的原因。吃君一口肉,胜过修道三年,何乐而不为呢。

“好好好。”好一个兄弟情深啊。

伴随着讽刺挖苦的男声,一个金色的头冠如旭日般冉冉升起,刺痛了两人高傲的目光。拥有敏锐感知力的白虎,对此人身在近处,而不被自己现感到愤怒,对着那处不断低吼。直到头戴金冠的男人一步步地走上山崖,斜目瞅了它一下。那一刻,白虎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魔物向自己看来,浑身抖,瞬间败下阵来,像个小狗似的,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藏到了沈飞身后。

正在厮打玩闹的沈飞和邵白羽同时面容一整,嬉笑的表情急转直下,纷纷从地上站起,整理衣衫,面对那人分毫不退。

“玩的很开心嘛。”朝华峰尹朝华微笑着扇开折扇,轻轻摇曳。他的笑容依旧虚伪,也依旧让人胆寒。

若不是两人有彼此可以依靠,面对这样的强敌,面对这种恶意的气息,早已经逃跑了。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人都有信心,不出一年时间,就让你再也猖狂不起来。

尹朝华又一次看到了两人合并在一起,阴阳相济,毫无破绽的气息。也看到了两人毫不退缩的气概,他明白了,当他们联手的时候,是不会对任何人退让的,他的心逐渐变冷,手中折扇摇曳的频率一点点放缓,他又一次动了杀意,这是见到两人之后,他第三次动杀意。

第一次是对沈飞,第二次对邵白羽,第三次,对这两个人。

前两次,他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这一次面对两人联手,他还能如此轻松吗?

尹朝华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的君子气是傲气、奸诈之气、虚伪之气,他善于识人,他拥有力量。

气机在无形中向着两人逼近,曾经与他交过手的沈飞和邵白羽同时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临近,本能地向后退。

后退并非畏缩,而是为了更好的反击。

然而尹朝华却不这么认为,他笑了,笑容既猥琐,又得意,“还是那么没用啊。”尹朝华恶意地挖苦,“这里与外界隔离,没有任何人或者东西,可以拯救你们两个了喽。”

“对付你,我们两人已经足够。”沈飞和邵白羽一边硬气地反击,一边不断变换身位,他们早已将仙力笼罩在体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尹朝华的气,提前做出反应。

“呵呵,以为这样就能躲得过吗,天真。”尹朝华猝然闭合折扇,整个山崖上的气息为之一凝,接着,他缓缓前伸右臂,闭合的折扇遥遥指点。在两人眼中,那折扇的前端充斥了整个眼界,像是化作一座大山。身边压力骤然增加,似乎所有的气息都在向着两人挤压。

又是这种感觉。

尹朝华的能力实在不可思议,让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沈飞和邵白羽经历连番恶斗,身体虽然疲惫,但征伐好胜之心却异常高涨,两人面对强敌,未有丝毫惧意,反而涌起一争长短的斗志。邵白羽右手虚握,鸿鹄仙剑现于手中,剑刃横扫,金色的光辉撒满天地。

“有用吗。”尹朝华遥遥指点,所有的气机都笼罩了他,白羽又被控制住了,动弹不得,手臂横在半空中,像是提线的木偶,“气机是斩不断的。”尹朝华笑着说道。

不过,他的笑容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一块巨大的石头声势浩大的划过半空,猛撞而来。

尹朝华善于控气,却不善于肉搏,面对飞石,只能躲避,这一躲也让凝聚的气机消散,邵白羽重获自由,双手握剑,向土中刺。刹那间,黑土变玄玉,金色龙腾在玉块中游动,无数石刺冲出,从四面八方围杀尹朝华。

后者两日前见识过这招,早已想好应对之策,足尖轻点如燕,在石刺泥流中轻松穿梭,不退反进,向着邵白羽逼近。

“嗖。”又一块巨石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尹朝华前路被封堵,向后连退三步,又赶上充满危险的石刺,情急之下原地旋身,总算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他怒望沈飞,闭合的山河山奋而张开,一座大山破扇而出,飞向沈飞,“你的力气不是大吗,去把山接住。”

山河扇位列兵器谱前十位,他与气吞山河卷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山河扇里只有一座大山,一条河流和一页提字,无论是山、河还是字,都是前辈大能以**力画上去的,在攻击的时候,山和河会幻化为实体进行攻击。

气吞山河卷则自成一界,自辟天地,容纳万物,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实的,只有空间的转换而无形态上的变化。

当山河扇中的大山不断变大飞来的时候,真是把沈飞吓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面对一座山峦,任自己气力再大又有何用。任自己跑得再快,也总归无路可逃。

历经大小战役,沈飞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想到气吞山河卷这个逆天的神器,所以,毫不犹豫地将它召唤出来。在尹朝华眼中,沈飞头顶上方的空间突兀地撕开一个缺口,神卷从缺口中来,通体放光,于半空中缓缓拉开。

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也让尹朝华着实一惊,他是何等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在沈飞头顶处盘亘着的,正是传说中的圣器气吞山河卷。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想,气吞山河卷内一片乌烟瘴气,毒雾漫天,黑山死河,毫无生机。但其中空间广袤,拥有自身的引力,由水墨幻化而成,不断变大的山峦,又被那边引力吸着,不断变小,向着卷中的世界飞去。

“神卷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尹朝华难以置信,不敢托大,扇页一摆,大山向回收缩,逐渐退了回来,回到空荡荡的扇面上,变成了一副水墨画。

“臭小子,快回答我,气吞山河卷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尹朝华大声质问。

“你管不着。”沈飞戳之以鼻。

“我管不着?那原本就是我朝华峰的东西,给我还回来。”气吞山河卷甫一出现,尹朝华立时转移了目标,放弃邵白羽去寻沈飞了。

沈飞才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现在这东西既然已经认我为主了,那就是我的。

他慌忙操控气吞山河卷回到原位,生怕宝贝被对方抢了去。自己则骑上白虎,来到邵白羽身边。尹朝华两眼放光,笔直冲来,左右出击的折扇将不断冒出的石刺一一挡下。

随着气吞山河卷的出现,他终于放弃戏耍的心态,要动真格的了。

第三十五章 圣僧须经刮骨苦,地仙难逃心魔难

七峰高徒,特别是有能力接受峰主之位,传承了恩师衣钵的高徒,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倒是有许多鲜活的例子可以佐证。

例子一,云中子继任掌门之位的时候只有三十五岁,三十八岁的时候就跨入了唯我独尊境,四十岁的时候,就以一人之力屠灭了华山九魔。例子二,尹朝华的师父尹秋水,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挑战蜀中千门,未尝一败,而当时他只有三十一岁。

云中子和尹秋水都是蜀山出名的实力派,行事高调,广为人知,本不适合当做范例来使用。将他们列举出来,只为了从这两个典型代表身上搜罗出蜀山峰主继承人身上的共同点。

其一,诸峰峰主的继承人,往往受到他们的师父也就是前任峰主的喜爱,有资格优先传承让他人望尘莫及的强**器,对于自己未来的修行事半功倍。

其二,蜀山七峰表面上是六峰拱一的格局,实际却是明争暗斗,峰主的继任者必须是资质绝对出众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本峰不会衰落,才能维护本峰的利益不受损害。

认真起来的尹朝华,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剑崕上的气机随着他冲锋,压迫地两人喘不过起来。在周遭强大的压力下,两人行动好像在游泳,迟缓不堪。

“分开,远攻。”邵白羽一直在捉摸和尹朝华的战斗,感觉对付他只有这一条路。沈飞马上意识到了他判断的正确性,驾驭白虎,向着另一方向逃窜。他可没想到,尹朝华的智商并不比两人低,无论多么想抓住沈飞,冲入白羽近前的机会也不会轻易放弃,山河扇孔雀开屏一般,在手心飞舞,扇叶的前端化为了锋利的刀片,于白羽胸前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邵白羽连受重创,体力精力都已到了崩溃边缘,“丢盔弃甲”的向后倾退。沈飞接连犯下两个错误,真是后悔不迭。两腿力,从白虎的背上高高跃起,用了一式泰山压顶袭击尹朝华。

后者从脚下不断扩大的阴影中辨出了沈飞攻击的方式,也不躲闪,折扇闭合,圆弧状划过天空。

“砰。”泰山压顶,占有绝对优势的沈飞,只与对方的一扇之力战了个平手,尹朝华和沈飞向着相反的方向后退,朝华退了半步,沈飞退了五步,一直退到白羽身边还止不住,差点又将邵白羽撞倒。

尹朝华嘴角抿笑,右手画半圆,自上往下,身体转为直立,“刷”的一声,一道巨大的月牙气刃飞出,度极快,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处。沈飞一把推开白羽,自己向另一侧倾倒,惊险万分地避过了它。可惜对方的攻势仍未结束。

尹朝华展开鬼魅步法,栖近到三尺之内,双手勾住沈飞的后脑,右膝抬起,正磕他的下巴。

这一击真是要命。以童子金身的坚韧也被撞了个头昏眼花,满嘴是血。更加悲剧的是,受重创之后,尹朝华不放沈飞离开,连出猛招,凝聚了仙力的拳头一阵挥砸,片刻之间,已将沈飞揍得鼻青脸肿。

如果此时他使用折扇的话,沈飞早已命丧黄泉了,他不用折扇并非仁慈,也不是戏耍对手,而是要以最快的度拿下沈飞,剥夺他的行动力,抓回山上好好盘问宝贝的下落。

白虎这个没用的家伙完全失去了兽王的威严,被敌人的强势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地逃下山了。

如果沈飞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被气死,可惜他看不到,因为,两只眼睛都已经肿透了,连近在咫尺的拳头都看不清楚。童子金身被打成这副惨样,可见对方的实力有多么的强悍。

邵白羽深知沈飞一旦失去意识,对方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稍作喘息的他,不做片刻犹豫,手持鸿鹄仙剑奔袭而至,剑锋直刺尹朝华背后的空门。尹朝华后背上没有眼睛,但对周遭气机的精确把控,让他早早察觉到了邵白羽的异动。手持折扇,反身一击,正面的交锋,直接将白羽撞飞吐血。

尹朝华出扇的角度非常耐人寻味,总是弧状出击,或画半圆,或画整圆,或画四分之一圆,总之,与寻常的剑法很不一样。

邵白羽从其中产生一丝灵感,学着尹朝华握扇子的手势捏住剑柄,锲而不舍地杀了过来。

“刷。”剑刃自身后往前劈半圆,完整的半圆。与山河扇自左往右的半圆激烈碰撞,仍旧是邵白羽被击退,但这一次,他只退了四步,并且留有余力,动第二波攻势。

这一次是从斜下方往斜上方画半圆,蹩脚的握剑手势在迅猛出击的剑风中自行调整,这一次的半圆较之前一次完整了许多,与山河扇碰撞,邵白羽只退了两步。

尹朝华双目收缩,又惊又怒:“他以山河扇施展出的剑术,是朝华峰独门绝学“圆之道”。

所谓“万法归宗,唯圆不破。”圆之道承袭最强法则,是配合“君子望气术”诞生的特殊剑招,临阵出剑,敌方取捷径,纵横捭搁,自己绕弯路,划圆御敌。圆乃最强路径,无法可破,若每刃画圆,便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甫之君子望气的预判能力,每每洞悉先辄,即便对方出剑度更快,但也绝对处于下风。

邵白羽的现学现卖,剑招中缺少了君子望气这样洞悉先辄的能力,却胜在处于进攻一方,每每先制人,不需要洞悉敌人的动态,圆之道单纯起到提高剑招威力的作用。而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沈飞打残,短时间内,主要精力肯定还是集中在沈飞这一边,不可能动进攻,所以两相冲对之下,被他误打误撞地扭转了局势。

眼看邵白羽越战越强,最近一次拼招,已经只后退一步了。尹朝华恶从胆边生,折扇一晃,滔滔江水奔流而下,邵白羽毫无防备,转眼之间便被洪水吞噬。

“你很烦啊,蠢货。”尹朝华狠狠地出了口气,转目望向沈飞,对方脑袋肿了两圈,眼睛肿得像金鱼,只露了一条缝在外面,四处挥舞拳头,无头苍蝇都不如。

尹朝华歹毒地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多亏还有你,陪大爷好好玩玩。”

圣僧须经刮骨苦,地仙难逃心魔难。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恶,普通人的恶是种子,埋在心中借机芽。修道者的恶是灌溉了的种子,随时可能芽,但自己有能力压制。

尹朝华仗着是朝华峰峰主的亲侄子,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格,冷酷暴虐的手段。尹朝华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对于这一点,尹秋水曾经训斥过他一次,尹朝华也因为这件事顶撞了自己的师父,亲舅舅。这是他唯一一次顶撞师父,换来的,是百依百顺母亲的一阵毒打和长达半年时间的幽禁。从此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对父母孝顺懂事,对老师恭敬有加,对同龄人关爱备至。这样一来,母亲笑了,处处维护自己;师父满意了,将各种压箱底的招数倾囊相授;同学们乐呵了,认为自己继任掌门之位,必然可以带来朝华峰的空前繁荣,必然会对他们百般呵护。

所有人都对他的转变感到满意,唯有一个人相反,这个人,便是尹朝华自己,是他的内心。那颗被压抑的,嚣张跋扈,张狂傲世的心。

在无人现的角落里,尹朝华开始一些怪异的举动,比如,用心灵与自然贴近,将蜻蜓吸引过来,细弱无声的撕掉它们的翅膀,放回树上。再比如,用笛声引来鸟儿,挖去双眼,投入河中。或者,训练狗狗捡木棒,耐心地训练,循循善诱,等它学会了,就将一把锋利的刀子扔出去。凡此种种,尹朝华的变态行为总是在独自一人时展露,一直没有被人现。直到六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

那一天,尹朝华最喜欢的小姑娘居然不理睬自己,跑去和其他人“过家家”。这让尹朝华非常生气。有了前一次教训的他,不动声色地隐藏了心中的愤怒,暗地里观察了十天。在第十一天的上午,听到后山上黑熊的吼声,知道机会来了。于是趁着午休,将那个曾经最喜欢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打晕了,拖到后山上,在水中折断她幼嫩的手指,毁去她红红的脸蛋,扔进熊窝。

黑熊自然不会客气,很快将小女孩大卸八块,连骨头都不剩。而此时,寻找小女孩的队伍终于找到了后山,尹朝华当着他们的面杀掉黑熊,从它的肚子里剖出小女孩的尸骨,成为了所有人心中英雄,“光荣”的事迹在七峰间传诵,再也没有人质疑他的继承人身份,每个人遇到他的时候都会由衷赞美,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从那时起,他便明了了自己要走的路,他总是用扇子挡住面孔,光明下一面,黑暗里另外一面,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毫无疑问,脚下空旷与世隔绝的剑崕,正是他绝好的遮掩物,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的泄心中的****。

第三十六章 倒霉日子

尹朝华一步步地走到沈飞面前,用擒拿手法轻松锁住沈飞的双手,将山河扇插在地上,固定他的双脚。他那双细长地手臂不断施力,沈飞强壮的臂膀被反关节锁着,在压力下扭曲变形,直至折断的边缘。

“很爽吧,看得出来,你的自愈能力很惊人,不知道手臂折断了你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来复原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尹朝华狂笑,得意忘形。

“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沈飞一边挣扎,一边咆哮。

尹朝华冷笑,道:“一年,那么宝贵的时间,我怎么可能给你呢。”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沈飞的双臂由扭曲,到折叠,一点一点地变形,即便是童子金身,即便自愈能力强,即便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纯爷们,在这种变态手法的折磨下,也是疼得“哇哇”大叫。

“享受吧,慢慢享受吧,把你的手废了,就再也不必担心你会反抗了;把你的脚废了,就再也不必担心你会逃跑了。我,尹朝华会在朝华峰上好好款待你,直至你说出圣器的所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朝华恶意的笑声传遍四野。

沈飞双目泣血,大声吼叫:“滚你奶奶个熊,伪君子,老子一定要你后悔,没有马上杀了我。啊呀呀呀……”

童子金身不愧为佛门圣体,在体内怒气的影响下,童子金身爆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沈飞即将断掉的手臂在巨大能量的注入下生生掰回原位,两腿被山河扇固定动弹不得,他肩膀一甩,尹朝华就如那断线的风筝,无所凭依地飞了出去。

“这……”虽然没有受伤,但踉跄落地的尹朝华仍旧怒火中烧,他是看着沈飞以不可思议地怪力,一点点地推开自己,将弯折地手腕恢复原位的,那一刻,对方的力量远远越了自己,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对于一向骄傲的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尹朝华金灿灿的头冠微微靠右偏,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被同龄人搞坏了髻。

杀心顿起,也顾不得追问圣器下落了,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前探身体,箭步冲上,手起。刀落……

此时,沈飞被制住,避无可避;此时,没有与李宏源同路的准仙人们纷纷展现出深埋已久的力量,获得了心仪仙剑的认可;此时,诸峰高徒不见踪影,仙道名宿在远方观望。此时,没有人能救沈飞,除了,邵白羽!

那一天,邵白羽目视着生母惨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天,邵白羽被炎天倾死死踩在脚下;那一天,邵白羽明白了什么是仙人,什么是真正的强大。从那一天开始,邵白羽便誓,绝对要用双手,守护身边至亲。

他绝不能输,他绝不要输,他再也输不起,他没得可输,因为,身边就剩下了沈飞和莫君如这两位亲人。

在被洪流吞噬的那一刻,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划过,天启之眼的一片空白,恰如一张白幕,烙印下了过往的一切。

邵白羽攥紧了双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与身边的水流亲切接触,他的手里攥着江水,他借此与之沟通,滔滔江水流向开始改变。

由从南往北,转变为从北往南。

这一天,邵白羽终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在仙道强者面前放声高歌:“你给我去死吧。”

江水逆流,参天巨木顷刻而断,正要对沈飞下杀手的尹朝华被无匹的冲击力扑倒,踉跄如小舟,在石头、树木间磕碰,游曳,直至不知名的远方。

沈飞和邵白羽兄弟合力,斗败朝华峰君子剑。

长出一口恶气,壮哉。

当浓雾散尽,凶猛如万兽齐奔的洪流退去后,一道七彩虹桥拉近了天与地的距离,剧烈喘息的邵白羽惊讶的现,原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剑崕顶峰并非最高处,在彩虹的那一端,竟然存在着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

不可思议,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背起奄奄一息的沈飞,踏上彩虹桥。

一边向上走,一边抹泪,“兄弟,你看到了吗,生命的曙光,雨后的彩虹,我们的倒霉日子就要到头了,你看见了吗。”

沈飞整张脸肿得比猪头还大,嘴唇肥大渗血,呜呜咽咽,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桥,没有跨不过的坎,这世上只有你懂我,也只有我懂你,再没有第三人了。”邵白羽性高彩烈,足奔跑,就像正在奔向父母怀中的孩子,十五岁的年纪,他也真的只是个孩子。他的经历远比同龄人丰富。

沈飞伤势太重,童子金身不断自愈,始终难以动弹,邵白羽背着他锲而不舍地前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撒满天际。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悲凉的,或者是激动的,总之就是一边走,一边哭。

时间过得很快,身后的彩虹桥开始消失,一切恢复原状,而两人到天空之城的距离还有三分之一。

终于自愈到能够开口说话的沈飞,用嘴唇咬住白羽的耳根,轻轻呢喃:“放下我吧,你一个人施展飞天之术,还来得及。”

“不要,我们兄弟二人,生要同生,死要同死。”

“呵呵,哪有那么夸张,我可是有童子金身的,掉下去也摔不死。”

邵白羽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往前奔着、跑着,丝毫不做停留:“这座桥不一样,我有预感,此处一旦放手,就是永别。”

“你的预感向来不准。”

第三十七章 剑身殿

“你看那边的小鸟。”邵白羽奋力向前奔着,却能明了周围的一切。沈飞向各个方向寻找,在左手边上看到了一只麻色的小鸟,这只小鸟与自己并排前行,只稍稍靠近了些,顷刻间便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几根乌突突的羽毛,在天空中游荡。沈飞倒吸一口凉气,听白羽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空之城和剑崕分属两个时空,虹桥是搭通两者的唯一途径,我一旦放手,你就会跌入时空裂缝中,莫说是童子金身,就是大罗圣体也会尸骨无存。

沈飞沉默片刻,忍着痛,往后转头,看到虹桥已经消失到一丈之内,笑着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快松手,放我下来,你还有血海深仇背负在肩上。”

“不要再说了,来到此处,完全是我的独断专行导致的,咱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呵呵,生啊,死啊的,哪有那么严重啊。”沈飞继续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邵白羽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忽道:“沈飞,遇见我你可后悔。”

“你傻啊,说什么呢。”

“不是你自己说的,自从遇见我就一直倒霉。”

“呵呵,若不是遇见了你,我又怎能了解什么叫做人间至亲,若不是遇见了你,我又怎能知道什么是人上之仙,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又怎么能明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座极致美丽与极致丑恶并存的拍卖场。

邵白羽,我这辈子所有的精彩,都是遇见你之后得来的。”

邵白羽眼圈湿红,泣不成声道:“有你做兄弟,此生无憾。”

沈飞摇头:“我们才活了十三年,我们的生命还有很长,我们还要让天下人惊艳,将所有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踩在脚下。邵白羽,从这一天开始,我们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再没有人能左右我们,再没有人能威胁我们,更再没有人能嘲笑我们,我命由我,绝不容他人指手画脚。”

“对,除了你沈飞,谁都夺不走老子的命。”鸿鹄鸟巨大的羽翼,在两人身后展开,金光盛极,两人化作流光,消失在彩虹之桥的尽头。

身后彩虹桥逐渐消逝,天空之城逐渐淡化,在虹桥消逝殆尽的那一刻,天空之城也彻底从剑崕上方消失了,就如它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样。

“呼,呼。”来到结界的最深层,沈飞和邵白羽平躺在地上喘息,尽情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连番波折,他们终于有机会享受胜利带来的喜悦了。两人都是长笑,布满茧子的手心紧握在一起。兄弟的作用在于给对方以力量和支持,有兄弟在,天不怕,地不怕,阎王都要绕着走。

诛灭李宏源率领的杀手集团,克服灏蜃魔君的蛊惑,斗败朝华峰徒尹朝华,踏破彩虹桥进入天空城,经历了这一系列惊险万分的遭遇,两人确实应该歇一歇了,确实要好好笑一笑了。如果今日的事情不是生在剑崕,而是外面的世界里,那么今天过后,两人的声明便将传遍大江南北。

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强大的自愈力终于让沈飞重获行动的自由,他站起,环视四周。现身处之地乃是至净之所天空之城。两人脚下的,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土地,可以脱离重力,自由地悬浮在天空中,像是海上的孤岛。正东方向,一块苍朴古拙的匾额延伸出了一望无际的冗长走廊,匾额上“剑神殿”三个大字一笔书成,应是狂人的纵情一剑。

“剑身殿”两人贪婪地注视匾额,体会其中跨越千年而不散的剑意,有了不同的领悟。

他们同时望天,骤见星海低沉如在眼前,皓月如船,终于明了了此处正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蜀山,剑神殿。

命运的分岔路,一切的转折点,是天道将两人指引到了此处。掌教最不想生的事情,最终还是生了,接任掌门之位多年,做梦都想不到,剑神殿后院漫长无际甬道的终点会是万剑之崕。

这就是命运,你越是阻止,它便越是生。

前路一望无际,邵白羽双指并拢持于胸前,召唤鸿鹄剑。然而并无反应,鸿鹄仙剑像是凭空蒸了,体内的任何角落都找不到。从等待到焦躁到担忧再到无奈,邵白羽最终放弃。

“怎么了?”沈飞奇怪地问。

白羽摇头:“此地古怪,鸿鹄不听召唤。”

“既然这样,骑马走吧。”沈飞念解印诀,召唤墨玉,然而囚牛至尊赐予的宝物毫无反应,与普通器物无异,“这么邪门。”他气急败坏地试了几次,都是相同结果。

“看来只能用走的了。”

“步行?看不见头诶。”沈飞露出愁容。

“退路已失,唯有如此。”

这时沈飞抬头,探头探脑地观看。

“你在找什么?”邵白羽疑惑。

“不对啊,刚才在剑崕上,分明看到一座宫殿,怎么进来之后,变成一条路了。”沈飞还在寻找。

“想必是大神通了。”白羽迈步向前,“快走吧,回去晚了剑崕闭合,咱俩五年之内难见天日。”

“喂喂喂,你说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跳下去?那是时空裂缝。”

“好吧,真是倒霉。”

“又开始抱怨了,你好烦呢。”

“怎样。”

邵白羽驻足,深深地看着寸步不离地沈飞,长叹一声,继续向前走了。

沈飞倒气了,追上前呱噪道:“喂喂喂,你想说什么,把话说清楚,别不阴不阳的像个娘们似的。”

“喂喂喂,你听到没有啊,给我停下。”

“你好烦呐。”白羽咆哮。

柔软的泥土裹着有棱有角的青石,绵延无际的道路也不知通向何方,路两旁种满茶花,想必此地的主人极爱饮茶。茶树枝头零星分布着颗粒状的星辉,按照青牛的话说,这是施展逆转乾坤之道术遗留下的产物。白羽试着与它们沟通,可惜并无回应。

两人继续向前走,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视线清晰,可辨百米之物。沈飞看着头顶上圆盘似的月亮,撅嘴吹起了口哨:“月儿、月儿你真圆,光芒照进我心田,看着你啊我心情爽,呼呼大睡最开怀。”

“你很烦呐。”白羽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念这种狗屁不通的歪诗。来时的门已经看不见了,前面的路还有多长根本不知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沈飞耸耸肩,一手搂住他的肩膀,一手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说啊,好像是你带我来这的吧,还好意思说。”看白羽脸色难看,补充道道:“况且,既来之,则安之,此处环境绝妙,灵力充沛,周围种满茶树,前面说不定会有果树,真在这里修炼五年,又有何妨。”

白羽惊恐地望着他,像是在看异兽:“开玩笑,以咱俩学习的入门心法,不出一个月便会进入瓶颈,到时若不能学习更高深的修炼法门,,五年时间岂不白费。”

沈飞不赞同,拍拍白羽的肩膀,描绘着美好的未来:“以咱俩的悟性,既已入门还需要老师吗。”

“悟性,呵呵,你可真逗。蜀山道法千变万化,你看看六峰高徒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你以为那是悟性可以做到的吗。”

“这个。”想到尹朝华无与伦比的强大,沈飞难以反驳。

白羽道:“不过此地甚是神秘,说不定藏有秘宝,对我俩而言是个机会。”

“宝物我是不在乎的,如果是修炼法门的话,倒是不错。”

白羽露出愁容,道:“哎,暂时也只能想想了,看不到头啊。”

“确实挺邪门,你说这不会也是结界吧?”

“结界不可能,大概是阵法,迷幻阵。”

“怎么知道是不是在阵中呢。”

“我对仙术的了解,比你多不了几分,哪里会知道。”

“你不是有天眼吗,用天眼观察观察。”

“一直在观察,从没有现。”

“真废物。”

“再往前走走,如果还是这种状态,就得认真想想了。”

“走走看吧。”

圆月当空,似乎永远不会落下,漫漫长道更是永远没有尽头,两人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没完,都饿极了。连番恶战,体力消耗巨大,即便四野灵力丰沛,也抵不上一顿饭菜来的实在。

沈飞两手背在脑后,叹气道:“等下饿极了,我怕是会去啃树皮的吧。”

白羽心情正恼,听他叹息噗嗤一笑:“树乃聚灵之树,树皮想必不会太难吃的。”

沈飞心情大坏,一边斜着眼觑他,一边继续向前走:“酸苦难忍。”

白羽看他面色沉冷,心惊道:“你吃过?”

沈飞道:“吃得再也咽不下了。”

白羽这才想起,自己对沈飞的印象仅停留在樊村的山道上,至于他之前的经历,一丁点都不知晓。

心里莫名地生出丝恼怒,猛地推了对方一把,却见沈飞身硬如铁,遥望苍穹,竟是出神了。立感后悔,暗道:“想必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往事吧。”

又过了两个时辰,头顶圆月无缺,道旁茶树依旧,两人终于确定了这条道路是没有尽头的。白羽额头汗丝密布,攥紧了拳向青石上猛挥:“该死。”

这两字足以道出他心中的愤懑。

沈飞倒还冷静,冷眼环视,“正路不通,还有邪路,白羽,我们试试看吧。”

“邪路?”邵白羽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那边。”

“茶树林?”白羽何等聪明,恍然大悟,“你是说另辟蹊径。”

“反正再走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倒不如去林子里转转,万一有什么现呢。”

“也只能如此了。”

“此地绝不寻常,说不定有大的机缘等着咱们,切不可灰心丧气。”

“什么时候需要你来给我打气了,自作多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沈飞凑到白羽耳边,压低声音,“水至清则无鱼,此地空有星月、树海,死寂一片,必然大有古怪。”

“死寂一片吗?”白羽看着飘散在树梢间的点点星辉,“或许吧。”

第三十八章 分歧

山间阴冷,泥土柔软潮湿,脚踩在上面舒服的很,鼻尖芬芳,是茶花的香气。身边的茶花似乎都已凝固在盛开的瞬间,永远没有凋谢的时候,黄白清冷的花朵配上孤高的冷月,形成一幅绝景。

置身树海之下,肚子的饿感倒不那么强烈了。

沈飞右手摸着茶树的树枝,对白羽说道:“有没有现,这些树的排列很有规律。”

“三株为一列,四列交插为一组。”白羽默契地回答。

“是啊,之前站在路上看不清晰,走进来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稍稍用心,即可现其中奥妙。”

“确实。不过就算现了规律,也猜不透其中蕴含的意思。”

“不,已经懂了。”

“你知道了?”邵白羽不太相信,毕竟两人才智接近,自己全无现的情况下,沈飞竟说完全看懂了,明显不科学。却见对方眉头深锁,神情古怪地说道:“树以三株为列,四列为组,这是典型的八角星图案。”

“然后呢?”白羽用手指在树皮上划拉,将连接还真画出了八角星的图形。心中佩服,却听沈飞又道:“你往天上看,看到了什么?”

“星星?”白羽仍然不解,“这又说明了什么?”

“天上的水星,地下的木星,遥遥相对,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者应该是一一对应的。也就是说,整个苍穹都是地图,苍穹上的每一颗星星,都被前辈大能以种树的方式落印在了地面上,而圆月的所在地,便是我们此行的终点。”

“这……这么复杂的推理,你是怎么在片刻间想到的?别告诉我是灵光乍现。”白羽无奈又佩服,望向沈飞的时候,才现对方的眼角抖动的厉害,像是有强烈的情感在压抑。

“灵光乍现?呵呵。星图建筑学,罗刹一族的智慧结晶,即便化成灰我沈飞又怎能忘记。”

“罗刹一族。”和沈飞熟络以后,邵白羽不止一次听到有关这个种族的事情,而每次提起,沈飞的表情都会异常阴冷,就像在自己面前提起炎天倾。

想必存在着一段无法抹去的记忆吧。白羽这样想着,不再追问了。沈飞却久久不能平静,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向脑海,惨白的面孔、倒塌的城墙、燃烧的火焰,痛苦的回忆催逼出他瞳孔之下的妖艳之红,红的那样妖艳,像是血和火的混合物。

曾几何时,一个逐星而居的民族,快乐无忧地生活在远离纷争的地方……曾几何时……药人在废墟外向自己伸出援手……药人,你还好吗。

“喂喂喂,太阳就要升起了,再不快点,咱俩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沈飞沉积在回忆中的时候,邵白羽已经走远了,正在享受仇恨滋味的他被叨扰得兴致全无:“太阳,你是不是瞎了,这里哪有太阳啊。”

“我的心中有太阳。”白羽摸着胸口。

沈飞追上前,看着他笑。

“喂喂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你这可太吓人了。”

“我喜欢。”

“我不喜欢。”

“你不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犯神经呗。”

“我现,咱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就像黑与白,阴与阳,总能在对方失落的时候,承担起补缺的重任。”

“提前说好,我是阳。”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贫了。”

“那不也是和你在一起,被带偏了。”

“近朱者赤嘛。”

“沈飞,你说我们还赶得上时辰吗?”

“赶不上,就将这剑崕击碎。”

“靠,凭什么。”

“就凭咱们的少年意气。”

听了这话,白羽两眼眯缝,雄心壮志涌向心头,向着对方伸出右手:“好,赶不上就将这剑崕击碎。”

沈飞同样伸出右手,两手相聚,攥紧:“就是这股气势,天地耐我何,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两人傻子一样的笑,身边除了彼此,再没有任何人……

虽然参透了地图的玄机,可地广无垠,又兼之疲乏,两人的前行之路,仍然困难重重。在一个拐点,白羽一屁股坐下,死都不起来:“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我受伤太重,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笨蛋,歇不得的。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你现在坐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又没有童子金身,实在是走不动了。要不你背我?或者放点血给我喝。”

“你给我滚,真是看错你了,这么没用。”

看出沈飞真的生气了,白羽不再玩笑,岔开话题说道:“我说沈飞啊,你看离我们最近的那颗星星,是不是特别的亮也特别的大啊,你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少废话,快起来,赶紧给我起来。”

“没有、没有,我说真的沈飞。你看那颗星星,真的不太一样,特别的大也特别的亮呢。”

白羽死扭着沈飞抬头,在他手指的方向,确实有一颗星星与众不同。

沈飞蹙眉,沉吟片刻道:“那颗星星虽然离我们更近,却在月亮的相反方向,如果扑空了,就会前功尽弃,我们冒不了这个险。”

白羽却不这样认为,用力捏住沈飞的头,指着天空:“这不是冒险,是希望沈飞。月亮离得太远了,我绝对支撑不到的。”

“可是。”

“要不然我们现在分开走,反正你有童子金身庇护,说不定可以到达终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可是沈飞,你想想看,我的伤太重了,又没有吃的和喝的,到达目的地还要走那么远,肯定支撑不到的。”

第三十九章 两条路

沈飞神色黯淡,陷入深深地沉思,“摆在眼前的两条路,一条是舍弃白羽自己独行,到达目的地;另外一条路,是陪着白羽去找那颗“星星”可也会因为如此,而偏离目标,到时候说不定原本拥有的希望也消失了。经历诸多患难,沈飞又怎可能弃他独行,不过心里终归还是产生了这样一丝念头,白羽看见了,心情瞬间变得阴暗。”

沈飞意识到了这点,也感到愧疚,不敢看白羽的眼睛,低着头道:“我们去星星那边吧。”

“不必了,我自己去。你去寻月亮吧,不必跟着我。”

“白羽,你冷静下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咱俩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别说傻话。”

“我都要死啦。你别管我。”

“白羽,你听我说。”

“我不听。”

“啪。”一记手刀斩在白羽的颈子上,对方两眼一闭,泥软下来,在倒地之前,沈飞将他揽住,“容不得任性了白羽,等到了目的地,我在向你道歉。”顿了一下,沈飞长叹一声,“若到不了,那就这样安静的离开,起码不受痛苦。”

据说人在将死之前,身体会由于缺氧和高度紧张而过度流逝养分,从而性格大变,乖戾暴躁。两人情同手足,在长久虚耗的拷打下也都接近了崩溃的边缘,情绪爆再所难免。

沈飞背起邵白羽,行走在最艰难的道路上,这份艰难并非来自外部的环境,而是源于他自己,人力终有穷尽时,除了可以辟谷的仙上之仙和已经达到恐怖境界的通灵之兽,这世上的任何生物都要出入有序,形成循环,只有将体内的小循环,融入自然界的大循环,只有这样,才能活着,才能存在。

沈飞奔着星星前进,已达临界点的他却还要强行背着邵白羽,屡次摔倒又不放弃的爬起,他并不惜命,却不想让那些看扁自己的人如愿。平地风起,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沈飞心间涌起希望,他直视前方,努力睁大双眼,希望从那遥远的尽头看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可惜没有,他不放弃地向前走,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脚掌每次落下,都会深深陷入泥土之中,需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重新抬起。苍天予之以苦难,一次又一次,他不放弃,因为放弃便是输了,他绝不认输。

这是骄傲,更是执着,他要还世人以颜色,予苍天迎头一击。

逆天而行,世上唯此一人。

幸好,他命不该绝,在接近崩溃的终点,沈飞终于找到了星星对应的地点,一片绿洲,一片巨大的绿洲,白羽说得对,我们赌赢了。

当被清水浸泡的时候,沈飞明白了活着的感觉,这是帝国城墙倒塌以后,他第二次深刻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他不断撩起水波,洗涤面孔,他的嘴唇干裂,被清水浸透后生疼,却很开心,因为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白羽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双目紧闭,身体不时抽搐,身为大夫的沈飞深知这是长期脱水导致的,他没办法帮到白羽,因为脱水并无良药可医,只能静静恢复,等待醒来的时候。

水源旁边生长着果树,树杈上结出的果子红彤彤的,像是人类的心脏,一般而言,形象诡异、逼真的果实要么有毒,要么大补,沈飞不能确定果实的种类,但为了保命,只能以此充饥,他以为,不会有哪个园子的主人会在自己一手栽培的园林里种上剧毒的果木。

他摘下一颗果实,触手之处高热,剥开表皮,里面的果肉呈深紫色,放在鼻下闻,没有气味,继而伸出舌头小试一下。

霎时间,一阵酸麻,整根舌头都麻木了。沈飞马上将果子扔了,大呼:“有毒。”

“有毒?”片刻后,沈飞脸孔涨紫,恰如那果子果肉的颜色,他呼吸困难,喉咙奇痒,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沈飞双手掐住喉咙,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泥土在身体下翻起,沈飞扭曲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了惨不忍睹的痕迹,然而心智却始终保持着,他感受到进入吼中的果汁正顺着喉管一丝丝的向下滑,顺利通过胃部,中转肾脏,直至奇经八脉。恰如滚烫的岩浆划过地面,被它经过的脉络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经脉受到刺激,本能的舒张、躲避,进而增宽。

过了许久许久,一缕缕的果汁被经脉表皮吸纳,因为拓宽而遭受重创的脉络被奇妙的滋润了,恢复如初。

沈飞忽然睁眼,长吐淤气,走到之前被自己丢出的果实近前,弯腰将它拾起,又放在鼻下闻,辨其颜色:“做了大夫这么多年,连我都看走眼了,误会你可不要见怪。”沈飞向手中的果子道歉,模样倒真诚实。

他说的没错,此果非但无毒,反而具有大补之过效,药效足以与蜀山金丹相媲美,也正因为药性过于猛烈,所以受用者在初期会觉得身体不适。

这样的果子太珍贵了。身为大夫,沈飞深深知道此物种的价值,可惜现在芥子袋打不开,否则一定要将果子全部摘下,装入袋中。他见白羽仍未转醒,抱着果子,咬了一大口,不等痛苦,就盘膝坐下,冥想起来。

世分阴阳,植物怀聚灵之体,自古受到仙家喜爱,其中一个支脉,从植物聚灵的方式上悟出了炼丹之术,大大提高了仙人聚灵的度。沈飞所食之果实,是由一株不起眼的小植物生长出来的,这颗植物高度与桃树类似,分叉不多,树冠稀疏而果实肥大,树梢无任何物种栖息,孤高而不屈的生长着,看来十分怪异。

它的旁边有许多和自己同样的植物,外形一样,但都没有果实结出。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沈飞静心打坐,提前做好准备,待果汁顺食道向体内各处游走时,主动升起漂浮在丹海上的内丹,吸收果子的能量,原本金黄的内丹,吸收果汁灵力之后,外层镀下了一层红膜,恰如直视太阳时看到的色彩。

真是玄妙。

第四十章 胆色

沈飞贪婪地吸纳果实内的能量,在某一个临界点上,感到胸口剧痛,持之不散,知道已达饱和,解除冥想,回到现世。

睁开双眼的时候,却见白羽煞白着脸,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自己看,大惊之下,挥出一掌,“噗。”白羽吐血,倒飞三米,重新陷入昏迷。

沈飞抱歉万分,却无奈已铸成大错,只能以口嚼碎果肉,托起他背脊,扣开下巴送入嘴中。令他惊叹的是,在果汁进入白羽体内以后,那双紧闭的天眼顿时睁开,如同开启了通往天国的大门,纯白色的光芒自其中放射,白羽整个身体渐做透明,神秘的龙腾在身体里游曳,沈飞看得清楚,这龙兽将白羽的身体当成了池子,龙尾挥舞,快靠近了刚刚进入白羽体内,化作纯白光球的果肉,张嘴吞下肚去。龙兽的舌头粉红而长,舌尖生有宝珠,吞下果肉后意犹未尽,忽朝着沈飞游来:“怎的?”他惊的后躲,若不是白羽的身体正被自己托着,怕已跑远了。那龙兽似看得到他,止在原地,张张嘴。

沈飞马上明白了,将剩余的果实尽数嚼碎,送入白羽口中。

进入那透明的,不可思议的身体,果肉立时化作光团,龙兽猛挥尾冲上前一口叼住光球,左右撕扯,将它撕扯为碎片,逐个吞下肚去,接着又面向沈飞,张开嘴。

沈飞震惊万分,需知身体是容纳灵力的载体,经脉是灵力行走的桥梁,桥梁再怎么拓宽,都不可能过载体的范围。自己不过吃了半颗果子,就已经承受不住那霸道的力量了,而此龙兽似乎全然无事,可见内在潜力之巨大。

沈飞点点头,短暂放下白羽,跑去摘果子。纯净白光不散,金龙焦急等待,眼珠一眨不眨。沈飞抱着果子回来时,见金龙游弋,不禁想起初见九龙时的情景,他进而想到,躯体为火的九龙从外形上看与此龙兽类似,难道龙族中的王者都是不生翅膀的?

想起金龙还在等待,沈飞快步走上前,照葫芦画瓢,将果子咬碎送入白羽口中,这次他有意一次送了很多进去,趁机观察金龙的反应。金龙不会在意他的举动,因为此刻,最珍爱的美食就在嘴边,甩尾游上前,即便早已心急如焚,仍动作优雅,它快将果子化成的光团扯碎,一一吞下肚子,沈飞一共喂了三个果子,它才吃饱,肚子鼓得老高,像是心急吞下猎物的蛇。

金龙看着沈飞,点点头,算是感谢,沈飞受宠若惊,点头回礼,白光渐逝,一切恢复如初,只有身边剥落的果壳,提示着沈飞刚刚生的一切,他终于醒悟,原来邵白羽的体内,一直都栖息着神明。那这样看来,青山道人的预言不是都错了,自己根本不是命运之子,白羽才是。那掌门李易之一直以来加害自己的行为岂不也是错的。

不,不会错的,老天怎会出错。沈飞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面对天地呐喊道:难道是贼老天有意安排我到白羽身边,为他遮风挡雨,助他成就王者之业。难道并非白羽为他而存在,而是刚好相反。难怪自己会成为大夫,难怪自己会得到童子金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助白羽茁壮成长。

这太可怕了。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的命运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虽然沈飞与白羽情同手足,虽然他不介意助白羽达成伟业,但是,他真的很介意老天如此玩弄自己。

可悲的宿命,

沈飞忽然现,打出生的那一天开始,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厄运都并非无迹可寻。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悲凉,或许一直以来期许的将命运掌握在手中,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吧。在这苍天主导的世界,一切都需要被天意左右。

他静静起身,看着肌肤美玉一般晶莹剔透的邵白羽,无限感慨而又惆怅。

正出神,沉重的脚步声自原野的那一头传来,快逼近。沈飞体力完全恢复,虎目圆睁,盯准了来者进犯的方向,半蹲下身体,“来得正好。”

此时的他,一心泄心中郁闷,顾不得考虑这样寂静的地方为何会有生物出现了。

那栖近之物是一只浑身长满白毛,身材魁梧的猿猴,两个胳膊耷拉在地上,和野兽的前肢无异,四肢并用的前行,沈飞等着它靠近,飞出一脚,白猿不痛不痒,直奔白羽而去。

“休要动他。”沈飞确没想到,白猿的目标是邵白羽,左脚落地后,翻身一抓,金箍般的手掌掐住白猿尾巴,后者停住,沈飞以为是自己的手段奏效了,却不想,一股大力自掌心处传来,白猿的尾巴铁刃一般勾起,沈飞右手火辣辣的痛,只得松手,翻开查看时,赫然现掌心之处紫红一片,像是被鞭子抽到。

连剑崕封禁地遇见的白虎都不能对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沈飞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强大,白猿转过头面对他,从嘴里冒出的獠牙比犬类更长,深棕色的脸,冰晶一般浅蓝的眼睛,凸出的脸孔,看起来有几分人样。白猿咧嘴,一手抓住白羽的脚踝。

此时,邵白羽正在沉睡消化灵力,毫无反抗能力,沈飞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绝不容好友有失,大跨步冲向猿猴,四肢并用,从背后抱紧了它,就如早前在剑崕上对付白虎,可惜又估错了。

白猿的全身上下的毛都可以自由操控,在被自己抱紧的下一秒,后背上的白毛钢针般的立起,刺穿了自己全身上下的皮肤,还有肌肉。沈飞身上被扎出无数血洞,吃痛落地,猿猴挥起尾巴猛抽他,唧唧歪歪,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沈飞全无还手之力,重伤吐血。猿猴开怀大笑,一手将白羽扛到肩上,一手拍打前胸,热烈庆祝,在庆祝的最后,撅起屁股对着沈飞的头放了一个充满鄙视的臭屁,继而一跃腾空,奔向远方。短时间的交手已让沈飞身受重伤,他倒在地上,向白猿离去的方向伸出右手,可惜毫无作用,猿猴每一次跃起,都能腾空五六丈,甚至十几丈高,转眼之间已消失在天边。

沈飞趴在地上咳血,他看得清楚,白猿离去的方向,正是月亮所在之地。

“天意。”沈飞咳嗽,挣扎着爬到树下,摘取离自己最近的那颗果子,狠狠心,整个吞了下去。

“白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

另一边,邵白羽在寒风中醒来,看到自己正在白猿肩膀上荡啊,荡啊的随着它起起伏伏,暗道糟糕,右手双指并拢成剑,直刺它的颈下半寸水突穴。

白猿直到被刺中时,才现他的醒来,伸出粗壮的手臂,狠拍邵白羽的屁股,训斥他听话。

邵白羽见自己全力一刺毫无效果,知道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沈飞可能已经遇害,悲从中来,滚滚剑意自丹海升起,随手指而动,呼啸而出。这一次,强大如白猿也不能无视,伸出尾巴勒住白羽的脖子,轻轻一扯,他便又晕倒过去。

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邵白羽摸着黑,努力查看周围的事物,不敢贸然动用仙力,招致注意。

“醒过来啦。”黑暗的那一头,有人问。

“你是谁。”邵白羽张开天启之眼,努力望穿黑暗,可惜浓稠的黑暗像是巨大的屏障,视线无法穿过。

“你很好奇我的样子?”黑暗中,那人又问。

白羽想既然已经暴露无遗,也没什么再好隐瞒的了,当下动用仙力,试图点亮空间,可惜无功而返,因为围绕在身边的黑暗如有实质,像熄灭蜡烛那样,毫不费力地封印住了他的仙力,让他无法释放。

连续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邵白羽知道,这应该与自己无法召唤鸿鹄剑,无法使用解印术是同源的力量,只不过离得近了,作用力更强。

想起昏倒前的情景,他试探着向着黑暗问:“你……你是那只白猿?”

“哈哈哈,你这样觉得?”黑暗的尽头,那人仍是反问。

周遭俱是黑暗,邵白羽身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却听不到对面之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让他异常警觉,暗道难道对方是鬼这样一看,几乎可以断定不是白猿了,那如果不是白猿的话,又能是谁呢?隐世高手?蜀山上仙?

邵白羽沉默着,隔着黑暗打量对方,一无所获却不放弃,他咬破舌尖,感觉到舌头上沁出来的酸痛,对着黑暗的那头啐了出去总归,还是能感觉到痛的。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黑暗的那一头,传来一声轻咦:“有意思,少年人敢想敢做,不束手待毙,很好。可惜,你遇见的是我,一个绝对不能惹的男人。”血痰消失在黑暗帷幕下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笼罩了邵白羽,压力如此巨大,邵白羽的脸、耳、口、鼻被挤压得蜷缩在一起,际线向后的每一个毛孔都难以抑制地向外喷血。

难以抵挡!那人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换做常人,此时已任人鱼肉,但白羽不是常人,他是要攀登顶峰的男人,怎会甘心就这样死去。

双足以极快的度原地踩踏三次,衣摆飞扬,身体蓦然飘起,横掠而出,虽听不见风声,也看不见道路,更没有触感,但邵白羽却知道,自己在“飞”。

“不错嘛,飞天之术。”压力没有跟来,但那人的声音始终在耳畔边兜转,邵白羽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并没有因此变远,他感到惊诧,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等神通。

“你知道人类为何不会害怕吗!”黑暗下,那人哂笑。

白羽无心回答。

“因为无知。”毫无征兆的,一股无法阻挡的巨大压力从天而降,邵白羽被生生摁下,“钉死”在地面上。

空间恢复了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邵白羽二度转醒的时候,没有马上睁开双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地面上摩挲,试着感触环境,接着将眼皮眯开一道缝,很窄的一道,确信不会被现,然而!

“醒了啊,比我预想中晚了一刻钟,看来你的身子骨不甚牢靠。”然而一切都无法逃脱,在黑暗中藏身的绝顶强者的眼睛,这让邵白羽既绝望又震惊。

“少年人,你是否对我感到畏惧。”

白羽不答,因为不想回答,更懒得回答,他还在努力地思考对策。

“你不回答我,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在思考,对吗。”

白羽震惊,但仍选择沉默。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锲而不舍地说道:“之前,你向我吐血的时候,我有些震惊,因为现你很有脑子。”

“多谢夸奖。”邵白羽第一次回答。

“呵呵。”黑暗中,那人笑了,“可这一举动,也让我意识到了你是只会使些小聪明的浮夸之辈,所以马上便还以颜色。”

“哼。”

“你真正让我惊讶的,是施展飞天之术的时候,那时我用天下大势挤压你,禁锢你,你居然在五感封闭的情况下,使出了飞天之术。”

“哼,这是求生的本能,有什么好惊讶的。”

“没错,面对死亡,所有人,不,所有生物都会爆出生命的潜能。比如,搁浅的鱼儿会利用跳跃,找到水塘;被追捕的山羊,会利用猝然地变向和踢腿躲避爪牙;人类在无限接近死亡时,会回光返照以求自保。但问题在于,能爆出的潜力是受到身体条件制约的,比如你只是一条鱼,那么你便只能跳;你是一只羊,你就只能躲;你是一个人,可能会忽然间变得力大无穷。你在濒死时的爆,让我震撼,这是我让你活下来的原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那就直接点。”

下意识的,邵白羽故技重施,施展飞天之术,果然,就在自己刚刚离去的地方,一股足以撕毁一切的力量降临了,黑暗中那人不一言,邵白羽全身却被冷汗沁透,他到底要做什么,像猫戏弄老鼠那样,玩弄蹂躏我吗?

邵白羽攥紧了拳,“你把小爷我当成什么了,混蛋。”

这一次邵白羽不退反进,逆势前冲,向着黑衣人疾掠。引来那人的夸赞:“好胆色,可惜太鲁莽。”

第四十一章 白猿

隔着黑暗,邵白羽感觉那人又一次挥动手掌,他直觉地感到不妙,可惜触感被封禁,无形压力挤压,身体难以行动自如,片刻时间,已被排山倒海的冲击波推翻,石子一般连滚带爬的飞了出去,整个身体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少年人,不加把劲会死的哦。”黑暗中那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话音未落,一股扭攥之力袭击了邵白羽残喘的地方,后者大口喘息,毫无反抗之力,陷入第三度昏迷。

“呵呵,身子骨弱是硬伤啊,去,把另外一个小鬼带来。”他对着黑暗声,并收到回应,急的风声一闪而过,直向西方而去。

这一次邵白羽沉睡了很久,转醒时,明知一切尽在对方掌握之中,可还是缩小动作的幅度,故意隐藏痕迹,没有人说话,袭来的恐怖阴影是对方打招呼的方式,邵白羽没有思考对策的时间,以身体本能躲避危险,飞天之术使用后,整个身体都像在风中旋转的落叶,不定形态,完全没有轨迹可言,居然效果很好的连续躲避开了撕扯之力的回返攻击。

收到的奇效连邵白羽都觉得震惊一直以来,他每每看到沈飞在关键时刻的恐怖爆,都认定这是他长期艰难求生所爆的“野兽”本能,此刻却忽然有所醒悟,原来自己也拥有同样的能力。

一道灵光骤然划过,邵白羽有些明白了黑衣人的意指。

正在意气风,自诩已经掌握了乾坤奥妙的时候,撕扯之力袭来,又一度昏迷过去。

“哎,小家伙,能不能坚持的久一点,好无聊呢。”

……

圆月高悬,星辰密布,这方世界是阳光无法照射之处,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吃下整颗奇异果实的沈飞,蜷缩在树干下簌簌抖,豆大的汗珠顺着眉角向下淌,流经脸颊,掉落在地上,“啪嗒、啪嗒”汗液是冷的,落在地上,便凝结为冰珠。

果实里的奇异能量,明显出了沈飞身体的承受能力,他全身每一根脉络都在疼痛,头脑昏,若不是救援邵白羽的念头坚若磐石,此刻早已昏死过去了。

虽然是形势所迫,但沈飞明显高估了自己,错误的吃下了整颗奇异果,邵白羽的身体是年幼真龙的宿主,吞服多几颗果实也不过是裹腹而已,沈飞却不行,吃下过量的奇异果后,体内能量过剩,无处宣泄,肆意破坏自己的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被反噬的痛苦,也是第一次朦胧的体会到修仙是双刃剑的道理。

沈飞牙齿不住打颤,颤抖地抬起右手,赤色仙罡持于掌心:“升起吧,我的内丹,去驱散我体内的阴霾。”或许真的就是本能吧,沈飞直觉地感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唯一的生机是潜伏在丹海中的明珠、所有真元的集合体内丹。

所以,用从冷宫月那里学来的字诀,辅之以修道以后的领悟,强迫内丹从丹海内升起,“去祛除阴霾吧,我的内丹”沈飞大声地呼唤着,因为并不能很好的操控内丹。

奇异果的汁液在经脉间流淌,腐蚀沿路的一切,从丹海中徐徐升起的内丹光芒璀璨夺目,恰如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初时彰显不出威力,不过很快的,随着高度的提升,内丹所影响的范围逐步扩大,片刻时间,奇异果的汁液被蒸干了,与此相对应,沈飞经脉里的精血也被蒸干了,看起来,在祛除外敌的同时,也会极大的伤害到自己,是种两伤的法子。

沈飞身上的汗总算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身体泛红,直至紫,嘴唇开裂,皮肤之上出现了烫伤,红肉从里向外翻开。“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走火入魔吧。”沈飞暗暗地叹息着。

激烈的内斗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体,他惊讶的现浩瀚丹海最深处,一点火光时不时地跳跃一下,像是在呼唤自己。

神智不清的沈飞有些迷离,又很困惑,他很想知道那点红光究竟代表了什么,舍了内丹,操控自己的心神,冲向丹海更深处。那里,是混沌一片的空间,除了一点不时跃起的红,什么都没有。

沈飞感觉自己的虚像投影到了体内,幻化成长着翅膀的可爱精灵,拨开混沌,自由翱翔,尽情驰骋。

正开心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厚如棉毡的深层次混沌,这些混沌突兀的出现,毫无征兆,将跳动的红色完全遮蔽住。沈飞很讨厌它们,大声地叫骂,命令混沌退开,不可思议的起到了作用,厚重的混沌真的在他的命令下退散,视线恢复过来,红光映入眼帘,隐约现出龙的形状,沈飞急不可耐地冲上去,眼看快要触碰到的时候,身体却不能动了,不止不能动,而且异常的痛苦,沈飞茫然四顾,看到捆住了全身的荆棘什么时候,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束缚住的?

而与此同时,他的脚下现出地穴火坑,灼热的火浪烧毁了他幻化出的翅膀,沈飞哀嚎着跌入地穴之中:“救命啊……”

“呼。”满头大汗的醒来,沈飞沉沉呼吸,原来是一场梦?

他紧张的抚摸全身,现所有的伤口都已恢复如初,总算安下了心。“该启程了,白羽还在等着自己。”沈飞毅然站起,感到手脚僵硬麻痹,便又原地恢复了会儿,直到四肢灵活自如为止,他还不满足,奔向绿洲饱饮清水,摘下奇异果随身携带,做完这些后,沈飞确定状态已调整至最佳。

“启程吧。”他踏上行程。

头顶圆月当空,星海如幕,那轮月亮便出现在西南的位置上,绝不会有错,沈飞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进,始终抬头盯着目标,渐渐的,目光竟沉浸在星海帷幕下,不能自拔。

璀璨星辰,每一颗都是如此耀眼,当您的目光长久瞪视它的时候,会沉浸进去,看到在那上面生的事情,比如:恐龙的咆哮;比如:蟑螂人的崛起;比如:文明的崩塌。不可思议的光景出现在那里,栩栩如生,让你措手不及,那上面生的故事,比讲书人的说唱要生动逼真得多,也匪夷所思的多。

这是……星海?

沈飞忽然想起与老乞丐的对话,记起他曾经说过,蜀山剑派创始者无涯道祖倒骑黑驴登蜀山的时候,就是在一片星幕下悟出了逆转乾坤之道术的,那片星空,不会就是眼前的……

他感到震惊,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脚下的土地无疑是蜀山禁地。

他悻悻地想,无涯道祖用三年时间观星悟道,自己在这里呆久了,说不定也能开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呢?哇塞,这次真是来对了。

想通此节,沈飞忽然不担心邵白羽的安危了,因为他意识到命运中的一切自有推手推动,所有正在生的事情,都是早已安排好的,而自己和邵白羽甚至整个九州的人,都仅仅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冷静下来的沈飞进而想到,月亮对应的地方,一定有着叹为观止的乾坤奥妙,白猿也肯定就在那里,它只带走邵白羽,证明白羽的身上有些东西,是它所需要的,对自己痛下杀手,是因为自己的性命在它眼里根本无关紧要,这样看来,邵白羽是圣子的身份当是板上钉钉了,自己是为了成全他登顶圣人宝座而存在,被赋予了一系列的顶尖圣器,和强的身体修复能力,都仅仅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这样一看,估计所有的黑锅都要自己来背,所有的荣誉都会被白羽摘走,自己纯粹就是个扛雷的。

郁闷!沈飞歪歪嘴,赌气的盘腿坐下,指着天空辱骂上苍:“大混蛋,你这个大混蛋。将小爷当成提线木偶是吧,将小爷耍着玩是吧,告诉你,小爷不玩啦。”

“轰!”一道狭长的闪电猝然降落地面,准到毫厘的爆炸在沈飞的身边一寸不到的地方,真是把他吓了一跳。沈飞缩缩脖子,赶紧换了副笑脸出来,对着上苍讨饶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咋还当真了呢,这就开工,这就开工。”

沈飞盯着天空仔细地瞅,看不到任何的异状,也看不出之前的闪电是从哪里落下的,越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好啊,好啊,还真让我猜对了,****的老天,等小爷我展壮大之时,看我如何逆天改命,你给我走着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飞不敢怠慢老天的旨意,慢悠悠地爬了起来,重新踏上旅途……

沈飞走在茶树林里,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来气,他闷着头走,有时候甚至故意偏离方向,也不知怎地,一次意外现就让他笃定了邵白羽绝不会出事。随手捡来的石子又被他随手抛出,轻轻滑过地面,弹跳数次,像是扫过河塘的秋雁。

在又一次扔出石子后,沈飞惊讶的现,被抛出的石子原封不动地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原路折返回来。

“真是邪门了。”沈飞用力攥拳,将手中剩下的石子全部捏碎,“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话音未落,却听到远方传来“吱吱”的笑声。

“有人?”沈飞暗道不好,身上汗毛乍起,全力警戒起来,之前与白猿的交手让他意识到了此地生物的可怕,不敢再存有丝毫的松懈。

“吱吱”的笑声持续了一会儿,消失下去,周遭异常的安静,安静到沈飞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天空被遮蔽,竟然是一大片石子在视线的那一头出现,向着自己飞来。

“什么鬼东西。”

这些石子来势又快又沉,沈飞分毫不敢怠慢,双足蹬地,向后撤退,几百颗石子降落在他离开的地方,每一颗石子都刺穿了地表,将那里轰成废墟。

“见鬼。”沈飞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一去不返,一只巨猿出现在视线里,是将邵白羽掳走的白猿!

它出现在这里,难道白羽已经遇害了?

沈飞忽然意识到种种猜测的荒唐,虎目充血,双拳捏和在一起,咬牙切齿,他强忍下心头怒火,因为深刻地了解双方实力的差距,转而冷静分析形势,制作作战计划。

白猿比自己快很多,本来还在天边的它,几个腾跃已经追至百米之内,沈飞仍然保持逃势,暗地里,折下了一支树枝,藏在身后。

白猿冲至五十米,长长的猿臂从很远的地方抓向自己,沈飞打出左手飞石,射对方的眼睛,奈何白猿钢筋铁骨,连眼睛都不惧怕伤害,挡都不挡,任凭石头击打在上面浑然无事。

沈飞心往下沉,但并不放弃,在白猿的手臂快要抓住自己衣摆的时候,猝然止步,矮身避开白猿抓来的右臂,同时身往前冲,手持树枝迎面刺出,一式“有去无还”施展开来。

“有去无还”是破袭剑术的第一式,是地地道道的进攻招式,只有千锤百炼领略剑招奥义之后,再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才能挥出此招式最大的威力。

沈飞才练了几天啊,连剑招一成的威力都挥不出来。

白猿凭借强悍至极的身体强度,硬生生地折断了树枝,破除了沈飞的“有去无还”,同时双臂铁箍一般笼罩下,将沈飞抓住。

仅一个回合,就坐稳了胜利的宝座。这让沈飞很是受挫,他本以为自己最少能坚持十个回合呢。

白猿控制住沈飞“吱吱”的笑,后者一副苦瓜脸,也不抵抗了,愁眉不展地耍赖道:“喂喂喂,你不会是把白羽吃了又想来吃我吧,告诉你哦,我长期以身试药,肉都是有毒的,你吃了肯定拉肚子。”

白猿还是“吱吱”的笑,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沈飞继续道:“我说白猿啊,咱俩做个对等的交易好不好?”他心里想,这白猿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实力却出奇的强,硬碰硬肯定是没戏了,只能动动歪脑筋,想办法智取了,希望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第四十二章 顽劣

沈飞看白猿始终一副傻兮兮的样子,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它到底听不听的懂,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继续试探它:“我说白猿啊,叫你白猿可以吧,看你总是笑个不停,又那么喜欢作弄人,一定是一只猿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太无聊了对不对。这样好了,只要你不杀我,只要你带我去找到邵白羽,就是刚才被你带走的那个人,我就留下来,每天陪你玩,陪你做游戏,好不好啊。”

可能是听懂了沈飞的话,白猿止住傻笑,撅起嘴对沈飞狂喷口水,要知道,动物的口水和尿的作用相仿,是标记领地用的,又臊又臭,而且量大,沈飞满头满脸都粘了黏黏的口水,脏兮兮的恶心到爆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因为确定了白猿能听懂自己的话,要知道,自己可是“专业神聊”,只要知道对方的爱好,就一定能将他拿下。

所以沈飞故意装出恶心嫌弃的表情,惹白猿大笑,笑到坐在地上,用拳头捶地,只用一只手禁锢自己。

沈飞窃喜,继续试探它:“我说白猿啊,不,猿兄,我曾经独自生活了好久呢,深知孤独的滋味有多么的酸苦,反正我也离不开这座天空之城,不如你放了我,咱俩搭伙,一定会很有意思的。放了我吧猿兄,我可以给你唱歌,还能给你跳舞,还能为你按摩,多好啊,放了我吧。”

白猿“吱吱”的笑,眼睛弯弯地眯着,像是月牙。

“怎样,猿兄,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天天逗你开心。”沈飞挪不开身子,就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居然起到效果,白猿真的松开手,转而用尾巴轻轻地拴住自己。这感觉就像是被套上了脖套的狗,虽然浑身不自在,但总好过被炖了吃掉。

努力终于有了效果,沈飞使出浑身解数卖力的表演,一时之间达到了肢体语言的新境界。白猿初时还只是笑,接着就开始捶胸顿足,再后来,干脆满地打滚,笑得那真是一个开心,沈飞深知实力的差距,所以在白猿放松戒备的时候没有着急逃跑,而是耐心等待,等它笑得太开心,意犹未尽的时候,装出气喘的样子止住动作,“哎呦,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猿兄开心不开心啊,以后我每天都给你表演好不好。”

“啪!”铁鞭一样尾巴结结实实地抽在沈飞的屁股上,后者痛地跳起,“你做什么!”

白猿止住笑声,两臂交叉端在前胸,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在说:“我没让你停,你就敢停,不抽你才怪呢。”

沈飞在心中叫苦:“白猿看起来痴痴傻傻的智商不高,可是蛮横无理,堪称一霸,决不好易与,为今之计,只能通过不断地努力套近乎,取得它的信任,找到邵白羽,哪怕是尸骨。”

当下,不怒反笑,转着圈起身,像个小丑似的表演起来,一边表演还一边拍马屁:“白猿大哥你真威武,头顶天啊,脚踩地,打遍九州无敌手,神仙老道算个屁。”

沈飞溜须拍马的功夫放眼天下无人能及,似这样的句子信手拈来,轻而易举,白猿哈哈大笑,甚是欢喜。

在某个转身的时刻,虎目之中闪过了阴冷的光咱们走着瞧!

另一边,邵白羽在恢复知觉的第一时间弹跳起,躲过了隐蔽在黑暗下的凌厉一击,“好险!”

他完全爆出了野兽的本性,遵循求生的本能躲闪,“飞天之术”被挥到极致,凌厉的罡气在身边肆虐,而不得及身。

“不错。”黑暗中,那人赞扬,“躲闪的同时还在努力接近我,能凭借本能做到这样,真的很不错。”

白羽默不作声,因为没有余力声。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有着严厉的约束,“仁义礼智信,之乎者也哉”这是母亲自小教导他的。在愤怒的时候,他大多选择克制很少爆。这份沉稳赋予了他同龄人没有的踏实稳重,却也夺走了邵白羽的爆力,不会爆的人,在前路有峰阻的时候,只能绕着走!

实际上,人性的解放打开了邵白羽潜意识里一扇一直不愿去触碰的门,在这一刻,他感受到彻底丧失道德束缚,全心解放兽性而产生的无与伦比的畅快,他现原来凭着直觉行动的感觉并非真如书本上写的是罪恶的事情,人本来就是动物,凭着野兽的本能行动会让人体验最为原始的快感。

他终于明白了沈飞为何总能在关键时刻爆出无与伦比的强大,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变强的法门。

倾听万物之声加上兽性解放,邵白羽爆出的凌厉出了黑暗中人的预计,而且他马上现这份凌厉是持续增强的,而且增长的度快到不可思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邵白羽已经可以准确的避开攻击,并且不断接近自己了。

“咦!”那人的声音又惊讶,又赞叹,“加点度试试。”

一瞬间,仙力纵横,邵白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鹰目之中血丝密布。

“你进步的很快。”那人说,“我喜欢。”

“呼”的一声,罡气迎面扑来,将邵白羽冲击到身后的石柱上,这一次,因为提前做出躲闪的动作,他并没有硬生生吃下所有的伤害,所以并没有昏迷过去。

“你到底是谁!”白羽问,因为他感觉到所有的力量都悬在头顶上方对准了自己而不落下。

“我的名字无名!”

“轰。”巨力斧子一般的砍下,名为无名的男人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实力,而邵白羽则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比想象中的进步要快。”无名沉吟,“不过却催生出了一丝戾气,两边难相顾啊。”

……

沈飞和白猿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这是沈飞提议的,目的是为了摆脱对方,白猿也不知是真的被沈飞示好的行为迷惑了,还是觉得不管怎样对方都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掌心,居然就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除了星罗密布的茶树真的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沈飞趁着白猿尾巴拍地一百下的时间飞遁走,向着天空中月亮指引的方向前进。

本以为白猿要追上来,起码会浪费一时半刻,不成想未走多远,对方已从背后威势凛凛地逼近了,知道跑不了,干脆停下来,大骂对方耍赖。白猿大概是知道沈飞的意思,捉住沈飞后,以不可思议的频率用尾巴敲地一百下,度之快看得沈飞都傻了,他恍然大悟,听天由命地抬高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白猿围着他又蹦又跳,不停做着鬼脸,拍着胸脯,嘻嘻狂笑,真是高兴坏了,沈飞看它兴奋的模样,知道一味顺从会让白猿失去玩乐的兴趣,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垫起脚来骂它,道:“不算,不算,你这是耍赖,咱们重来!”

白猿眼睛眯着,笑嘻嘻的,树干似的粗壮手臂忽的伸出,摁住沈飞,扒掉裤子狠狠拍打。在游戏之前,它和沈飞定下赌约,谁输了就被对方揍十下,结局是沈飞输了,白猿立刻就要他兑现承诺。

沈飞一边挣扎,一边反抗,“你耍赖,我不服气,你这是耍赖!”

白猿不理他,自顾自地兑现了赌约,然后开心地摇头晃脑,又蹦又跳。

沈飞知道它肯定还想继续和自己玩,故意趴在地上不起来,哼哼唧唧地呻吟:“哎呦,疼死我了,你这是耍赖,是耍赖,你玩不起。”

他越是痛苦,白猿越是高兴,捶胸拍手,不断用生了六指的脚掌踩踏沈飞。

“别再踩了,痛死了。”沈飞掌握着火候,推开白猿,“我自己起来就是了。”

正准备火的白猿,看他识趣更开心了,因为这证明手中的“玩具”好玩。

沈飞捂着屁股,哭丧着脸,时不时的抽动身体,显出痛苦的样子。他故意这般表现,因为深知白猿顽劣性格的软肋。

果如所料,自己表现得越是痛苦,白猿就越是高兴,止不下来地捶胸顿足,拍手叫好。

沈飞撅着嘴,背对它,白猿不管自己怎么躲闪,都故意跳到正前方来,做出讨厌的鬼脸。

沈飞不停地道:“你耍赖,耍赖,不跟你玩了。”

白猿偻着背,用脚掌挠头,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去碰沈飞,被对方嫌弃地避开。

“滚开,不想跟你玩了。”

白猿不依不饶地逗弄他,在某个时刻,沈飞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对白猿说:“你想继续玩也可以,不过可不能再耍赖了。”

看白猿傻兮兮的,一脸迷惑的样子,又道:“这次你要用尾巴拍地一万下,才能来追我。”

“吱吱!”白猿居然一次就听懂了,抗议地叫。

沈飞才不顺着它呢,一转身,又用背对着它:“你到底想不想玩了,想玩的话,就要拍一万下,不然就不跟你玩了。”他看到白猿架起臂膀做狰狞状逼近自己,咬紧牙关不屈服,白猿现吓不到沈飞,也只能妥协,用树杈粗的手指点点沈飞的肩膀,又点点远方,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

沈飞看阴谋得逞,拍拍屁股上的土,哈哈的笑:“可不许再耍赖了哦,再耍赖真的不陪你玩了,蒙上眼睛。”

白猿听话的用那双大手蒙住双眼,沈飞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足下力腾跃起,奔向远方。

在沈飞腾跃起的瞬间,白猿的尾巴开始触地,计时开始。

奔跑的时候,沈飞在思考,白猿究竟是怎样准确找到自己位置的,如果说绿洲之处,是个比较大的目标;那么自己故意转来转去的寻找月亮的时候,它又为什么能够现自己呢?

嗅觉、听觉、视觉,这三种最直观的感知能力中,无论它依靠的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本身实力的强大。

“实力差太多了!”沈飞止住了前进的势头,“这样逃不掉的,必须找到它感知能力如此强大的原因。”

沈飞打定了主意半蹲下,伸出双手开始在地面上挖坑,挖了一米多,又停下了,大声抱怨:“哎,就算筛选出了又能怎样呢,自己总归只能向着月亮前进,没有别的去路,一直藏着能藏到什么时候。”

灵机一动,沈飞决定改变思路,“还是得智取,必须想个办法忽悠它。”

这个时候,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白猿飞逼近过来,沈飞知道跑是跑不了的,干脆藏到之前挖好的坑里。

“轰!”怎么逃都是没用的!

白猿降落下来,和双臂比较略显短细的两腿稳稳地踩实地面,巨大的震动力以它落足之处为中心一圈圈地荡漾开去,刚刚藏好的沈飞感到地面蓦然上扬,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弹飞起来,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身边“轰隆”一声,沈飞知道那是白猿降落的声音,他故意趴着,脸贴着地面不动作。白猿提小鸡子似得,把他提起,扔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又窜过来,扒开裤子狠狠抽打。

沈飞哇哇大叫着挨了一顿打,对着白猿大声咆哮:“不玩了,不玩了,你太厉害了,这不公平。”

白猿嘿嘿地笑,耐心地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沈飞道:“不行,这游戏不公平,你要还想玩的话,就必须先把眼睛蒙住,再把耳朵堵住。”

把眼睛蒙住,再把耳朵堵住!沈飞故意提出这般不合理的要求,是想让白猿借此讨价还价,砍掉其中一项,或者蒙住眼睛,或者堵住耳朵。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白猿居然毫不反抗,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看着白猿耳朵上翻堵住耳孔,眼皮合上闭上眼睛,沈飞反而感觉自己上当了,难道它依靠的是嗅觉?是啊,似狼一般的生物都是靠嗅觉追踪猎物的,白猿如此强大,莫非也是嗅觉特别达吧。

想明白了这些,沈飞马上就反悔了,又开始耍赖起来:“不行不行,光把眼睛和耳朵闭起来也不行,你还要把鼻子也堵上。”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白猿居然又乖乖照做了。

不过这一次沈飞倒是放心了,毕竟他知道白猿这样贪玩好胜的个性,耍赖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游戏再度开始。沈飞撒足飞奔,他的目标很明确,大道至简,我就是奔着月亮跑,倒要看看你追不追得上我。

第四十三章 身子软,骨头硬

对于常人来讲,失去视觉已经是致命性打击,更不要说,听觉和嗅觉也一并丢失,沈飞笃定了它,即便仍然能够行动甚至追踪自己也必然会受到掣肘,没办法挥出全力。

他的想法绝没有问题,可惜太过常规了,这里可是仙人的世界,而白猿更是震慑一方的千年巨妖!

一时半刻的功夫,天边上的黑点又出现了,白猿每一次弹跳,都会到达接近云彩的高度,每一次落下,都将深深地陷入石土之中,一路逼近的时候,就如战士们在擂打战鼓。

沈飞心往下沉,放慢了度逆着阳光观瞧它,现白猿耳垂上翻堵住了耳孔,两颗石子塞住了鼻孔,眼睛用自己的白毛缠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真是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这就好像在人行横道上,看到一个盲人正在快乐的奔跑。

这家伙果然是异兽啊。

沈飞的心沉至谷底,红艳如血的至纯仙力于体内爆,正待拼死一搏时,火红眼中映照出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原来,肉眼看不见的灵力正从白猿的背后源源不断地流出,形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天地,这张无形之网,覆盖范围之大令人叹为观止,自己身在网中一举一动都被白猿清晰地捕捉到。

原来是这样。

沈飞深深地感受到实力的差距。

将仙力当做感知手段的方法,自己早已在南山雪峰下领悟了,但覆盖的范围不过身边两尺之地,而白猿却可将仙力扩散笼罩全城,实力绝对高出自己几个个数量级。

看来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对方太强了。

“轰隆”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白猿降落在身前,沈飞看着它,目光出奇的平静。

“实力强横的灵兽,其智力也必然不俗,一直以来,你都在装疯卖傻?”

白猿对此置之不理,反倒对沈飞忽然变红的眼睛很感兴趣,不断凑近过来。

在火红眼显露的时候,沈飞的仙力具有侵蚀性,既侵蚀他人也侵蚀自己,白猿靠近,白色的皮毛被红如血的仙力灼烧,冒出黑烟。以它之能也觉得疼痛,不再靠近了。

“嘻嘻,嘻嘻。”白猿特别高兴,玩具变得更好玩了,他当然高兴,就好像孩子们现了手中的模型可以变形。

沈飞直视它,仇恨的气息在体内翻江倒海,灼热的火舌不断****他的眉心,跃跃欲试地准备破体而出。

火红眼似乎会和九龙的毒火产生共鸣,上一次在玄青宝殿的时候,也是相伴出现。

沈飞抵挡着挥之不去地呱噪蛊惑,皮肤变作透明,经脉火红亮。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白猿忽地伸出手,摁住他的脑袋使劲摇晃,在被它擒住的时候,沈飞体内呱噪的声音马上都不见了,澎湃的力量潮水般退却。

“好险。”他恢复如初,“好了,好了,别再摇了,脑浆都要被你晃出来了!”

白猿听话的松开手,“嘻嘻”地奸笑。

沈飞知道它其实聪明的很,故意嗔怪地瞪着它:“好玩吧,开心吧!”看到白猿大力地点头,又道:“我跑不过你,愿赌服输,不过现在换我抓你了。”

白猿挠头,然后摇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沈飞仍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瞅着它:“那总不能一直你抓我吧,这也太无聊了。”

白猿思考了一下,不自觉地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沈飞被它逗乐了,扑哧笑了出来:“快点,别墨迹了,这次换我抓你了。”

看白猿还不同意,沈飞干脆蒙上眼睛,大声地喊:“一、二、三、四……被我抓到,就要拔光你的毛哦!”

虽然被沈飞这样威胁,可白猿明显还在犹豫,直到喊数喊到九十八的时候,才真的下定决心,“嗖”的一下,逃得无影无踪。在它走后,沈飞露出得意的笑容,“总算上套了。”

数数结束,沈飞左右观瞧,现白猿就在百米之外躲藏着,知道它对自己还存有戒备,就装作悠闲的样子故意向着它藏身的方向前行,白猿看他过来,明显有些紧张,“嗖”地蹿起,跑远了。

沈飞知道,白猿始终对自己不放心,一定在不远的地方监视自己,对于这样的对手,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反正最后找到邵白羽,哪怕是尸就成功了。

自己的目标是月亮,白猿明显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又非常明显地故意露出痕迹给自己,沈飞狡黠地笑了。

反其道而行之,奔着月亮前进,等白猿因为怀疑而靠近的时候,忽然难冲上前,白猿吓了一跳,马上又窜开。然后他继续前进,白猿又过来,自己又反扑,白猿又跳开,如此这般来来回回地重复,在又一次逼得白猿逃跑以后,沈飞曲线前进,绕远路去追赶它,这可把白猿吓了一跳,快要消耗殆尽的玩乐之心随即涌起,不断拍打胸膛,兴奋地大叫,那意思好像在说,“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沈飞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脚程不可能抓住他,所以在一番唉声叹气之后,抱怨地坐在地上:“这不好玩,这不好玩!你耍赖!”

白猿嘻嘻地笑,心说:“我怎么又耍赖啦!”

沈飞道:“这根本就不叫捉迷藏,叫老鹰抓小鸡,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就是仗着脚程快,不被我抓住,这可怎么玩啊,你耍赖,不玩了。”

白猿嘻嘻地笑,蹦上来又准备敲打沈飞,不成想就在尾巴勾上来的前一刻,沈飞忽然伸出手,反抓住,然后大叫:“抓住你了,你输了。”

白猿震惊,傻愣愣地呆立原地,一脸茫然,听着沈飞连番大叫:“你输了,你输了,愿赌服输给我打屁股!”

白猿继续茫然,然后一脸暴怒,尾巴一抬一落,挣脱了束缚,给了沈飞一“巴掌”。

“你……你耍赖!”沈飞眼圈红红的。

白猿对着天空大声咆哮,不断用双臂捶打胸膛,出的音波震耳欲聋,沈飞想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捂住耳朵,免得耳膜被震破。

白猿本以为这样足以震慑住沈飞,不成想对方完全不吃这一套,声音刚停歇,就马上又指着它的鼻子骂:“你耍赖,你耍赖!”

白猿无语,做凶狠狰狞状,沈飞完全不怕。

僵持了一阵子,沈飞转身就走:“你耍赖,不和你玩了。”

白猿用尾巴勾住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举拳就要打,不过看到沈飞宁死不屈的样子最终心软,没能下狠手。

沈飞挣扎着站起,转身又要走,白猿目视着他走远,直到快要到达视线尽头的时候,才弹跳起,挡住了他前进的路,双手合十,做恳求状。

沈飞那叫一个得意,斜着眼看它:“哼,知错了吧!”

白猿大怒,沈飞瞪大了眼直视它,一人一兽僵持住,最终还是白猿妥协,沈飞见好就收,道:“看你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我也就没必要继续为难你,刚才的捉迷藏就算平局吧,反正我打不过你,这顿打就算白挨了,谁让我弱呢,别人可以随便耍赖,随便玩不起,随便欺负我,没办法,反正游戏规则你定的,是吧!”

沈飞一番挖苦,白猿照单全收,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沈飞继续道:“你还想不想玩。”看白猿点头,狡黠一笑:“想玩的话,咱俩必须重新定规则,而且必须对天誓遵守规则,如果不遵守的话,要天打雷劈的!”

白猿用力点头,算是同意了。

沈飞心道:“废了这么大力气,你可总算是上套了,仙人都是有信仰的存在,只要引它誓,就再不敢违约了,哼哼,到时候可就都得听我的了。”

眼看阴谋就要得逞,沈飞真是兴奋难耐,控制住语气说道:“好了,咱们来制定规则吧!”

……

沈飞定的规则很简单:第一,愿赌服输。即,游戏在一方认输举起双手的情况下才算终止,游戏规则必须遵守,耍赖者天打雷轰。第二,游戏不能以抓住和被抓住为失败条件,要以看到并指出方向为准,如果移动的度比说话的度更快,那只能认倒霉。(本来第二条规则,沈飞计划是以看到为准,不过遭到了白猿的坚决抵制,只能附加规则,以看到并喊出所在方向为失败条件)第三,失败者要对胜利者俯帖耳一天,并被打屁股十下。

三条规则一定下来,沈飞感觉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好了,那么游戏正式开始,我开始数数了哦,你去藏起来吧。”沈飞遮住眼睛开始数数。他在心里琢磨,“哼哼,死家伙,想跟小爷我斗,你还嫩了点!”

一百下计数完成,沈飞连找也不找,头也不回地直奔月亮所在的方向去了。躲藏在两公里外土坑中的白猿探知了他离去的方向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马上跳出藏身地点,去追寻沈飞。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它深怕对方再度耍诈,所以不敢太过靠近了,始终藏身在视线尽头。

它跳跃的声音像擂鼓似得,沈飞怎会听不见,笑了笑,继续向前猛冲,甚至提高了度。白猿终于现自己落入了沈飞的陷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难其中,真是深深地后悔,奈何过誓也不能违约,真是有苦难言。

跟着沈飞前进了四五公里的样子,实在忍耐不住了,足下猛地力,四肢并用开始奔跑。它放弃弹跳,四肢并用狂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度的极限。别忘了,游戏规则里有一条说的是,只有说出准确的位置,才算失败,如果度比声音更快的话,就可以在对方喊出位置之前当先改变位置,。

白猿故意留了这一手,就是防备沈飞耍赖。

看它平时弹跳力惊人的样子,沈飞绝想不到它在奔跑起来的时候度更快,甚至到了肉眼难辨的地步,更不要说,出声叫出它的位置。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深深地领悟到白猿绝没有看起来那般呆傻。他知道跑不掉的,干脆站定了,等着白猿靠近。

眼前白色的残影交织重叠,蛇形前进,沈飞用眼睛拼命的追寻它,嘴巴张着,等待随时闭合。

因为怕沈飞喊出自己的位置,白猿不断绕行,而对于两人之间的游戏而言,它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实际作用。沈飞故意引它入局,白猿现了圈套,却抽身不得,因为一旦离开,沈飞就会继续向着月亮前进;太过靠近,又可能会被喊出位置。无奈之下,它决定痛下杀手,以不可思议的度绕行在沈飞周围,不断接近他。

它和沈飞的赌约里,说明了要看到并且喊出位置,或者抓到对方才算胜利,如果能直接让他闭嘴,或者切断他的双手,让他永远失去了抓住自己的机会,便算是赢了。

兽类的凶猛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白猿毫不犹豫地爆出杀意,如果沈飞此时识趣的话,便该求饶,可惜他没有,他决定赌这一回,他也知道白猿故意给自己机会赌这一回,因为越刺激的游戏才越好玩。换句话说,当游戏不再刺激的时候,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对于自己的定位,沈飞一向拿捏的非常准确,他更会精确地掌握到反击的时机。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一路坎坷一步一个脚印练就的。药人一向说沈飞太软弱,他只说了一半,其实沈飞是身子软,骨头硬,在沈飞真的动怒的时候,连药人都敢呛声。

这样的人绝不简单,这样的人,才配的上沈飞之名,才有可能有朝一日乘风飞起。

沈飞已经锻炼到了越是面对危险,就越冷静的境界。

沈飞毫不回避白猿的威胁,眼睛追寻白色的残影,一直到了正前方,可惜行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白猿树干一般粗壮的手臂伸出来,直接捏住沈飞的下巴,逼得他出不了声,同时尾巴闸刀一般高高抬起,随时准备砍断沈飞抓向自己的手掌。

第四十四章 利用

太快了,快到肉眼难及;太凌厉了,凌厉得煞气逼人。沈飞的双手再向前靠近一点点,就会被砍断,嘴巴则不出声,虽然清楚地看到白猿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阻止溃败的局势。

而此时,白猿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输,只能选择让沈飞输,当前的形式让沈飞输的方法只有拔去他的舌头,再砍断双手,白猿觉得这样太残忍了,毕竟是曾经为自己带来了快乐的玩具,所以,真到了下杀手的时候,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忍。

这丝不忍是白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飞精心安排,准确布局,不断努力的结果,也就是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沈飞猝然难仙力爆!

瞬息之间,庞大的仙力涌出,沈飞为了这一击,清空体内所有,以白猿之强都被袭退。退开的时候,白猿闪身横向躲闪,生怕被沈飞喊出位置,谁料到对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手掌不知何时落在了自己的尾巴上,接着便听到一声兴奋的呐喊:“抓住你了!”

白猿下意识的甩尾,沈飞被尾巴的力量带到空中,抛到千米之外的地方。离得这么远,都掩盖不了他的声音:“我赢啦,我赢啦!愿赌服输,一整天的时间,你都要服从我的命令。”

白猿整张脸孔,因为愤怒而纠缠在一起。

“愿赌服输,你是过誓的,可不能再耍赖了。”沈飞躺在被自己砸出的土坑中,虽然很痛,同时也异常兴奋,他赢了,虽然有侥幸的成分但毕竟是赢了,“快过来,你现在必须要听我的,这是咱们的赌约,不能耍赖的,过来,把我扶起来。”

沈飞连续喊了很多遍,都没有听到白猿的回应,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爬起来。左右查看时,却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他会心一笑。

……

邵白羽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神秘高手一次次地猝然难,又一次次地施以援手,绝对是有意为之。

邵白羽的眼前只有黑暗,他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也察觉不到危险。

“走了吗?”他对着黑暗深处轻轻问,这举动看似轻浮,实则包含了深深的含义,证明邵白羽已经意识到神秘高手无名并没有恶意。

“呼!睡着了呢!”无名的语气第一次波动,“年纪大了,总是犯困,大概总有一天会醒不过来的吧。”

白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惆怅,双膝跪地,深行一礼:“前辈,请受羽儿一拜。”

“你为何要拜我。”

“得前辈传道授业,白羽感激不尽。”

“一切都是你自己领悟的,与我何干。”

“白羽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不要责怪。”

对方没了声音,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等待,又或者责怪,邵白羽深伏于地,静静等待。

“给你讲个故事吧。”许久许久,黑暗尽头才终于有人声。

其实邵白羽一直没有现,黑暗的笼罩下五感尽失,两人的交流是建立在“倾听万物之声”这项变态能力的基础上,自己拥有这种能力不足为奇,可是对方为什么也有?

此时此刻,他来不及思考这些琐碎的细节,等到有空思考的时候,却已得不到答案。

却听无名说道:“在天与地还不似现在这般广阔的时候,混沌的元素笼罩了世间,九州雏形初现,被毒虫恶兽霸占,身为少数族裔的人类生活得异常辛苦。为了生存,零星分布的人类部落自的向一起聚集,聚集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昆仑山。”

“昆仑山?”白羽心中一凛,因为当世的昆仑山脉正是魔教的大本营,传说昆仑山是一座死火山,地面以下都被魔徒们掏空了,岩浆流淌构筑起了防御的堡垒,正邪之争无论蜀山一方取得多少优势,始终难以彻底剿灭魔教,就是因为这座防御堡垒的存在。

无名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因为渴望生存,渴望吃饱穿暖,渴望获得幸福,四面八方的人类聚集在昆仑山下,他们不断追寻力量,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随着岁月流逝,人类群体逐渐强大,翻山越岭,剿灭横行世间的凶兽,九州逐渐归于清明,生杀大权牢牢掌握在人类手中。

可是,人们对力量的追求并没有因为恶兽凶灵的覆灭而停止,他们开始将目光对准同族之人,开始追求永生不死的法门,一开始只是暗地里进行,他们杀害同类,夺取内丹,吞噬精血;久而久之,变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起来,弱小的人们忍受不了随时降临的死神,只能选择搬迁,迁移出昆仑山这片人类的中兴之地。随着百姓地迁出,昆仑山成为了追寻力量的极端分子的聚集地,他们崇拜力量,信仰魔神,认定人力可逆天,为世人所畏惧。”无名话音一转:“故事讲完了,有什么感觉。”

“昆仑山是魔教的兴起地,您讲的是魔教中兴与衰败的故事。”

“听清楚我的问题。”

对方明明没有恶意,可这一刻邵白羽还是被汗浸透了,全身都在颤抖,这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大威势,足以与掌教比肩。

沉默,白羽不敢轻易作答。

良久,良久,“我想您是在告诉我,追求力量并没有错,为了追求力量而迷失自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希望你能引以为戒。”

“白羽必当铭记于心。”

“在你遇到挫折的时候,希望也能如此。”

“当然。”

“开皇十三年,是天劫之年,那一年出生的孩子都背负了天意,天意沉重,能够活下来,证明你应天而生。你是被选中的人邵白羽,总有一天当会乘风而起,在此过程中千万不要急功近利了,否则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谢前辈指点,白羽定当克己立行。”

“去吧,前面就是你渴望已久的力量,能不能拥有它全要凭造化。”

“前辈,白羽……”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便被无名打断了:“我休息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黑暗的那一头,无名轻轻摆手,沉重的黑暗便推着邵白羽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一路跌滚,摔落在破败的殿堂前,身后风雪怒啸,三人方可合抱的柏树或折、或断,早已失去了生机,火灼之痕历历在目,即便风雪不止也掩盖不去痕迹,站在这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永不磨灭的烧灼之气。

抬起头,长殿匾额清晰可见,这是整片空间唯一保持完好的地方,从那锋锐的笔脚可看出书写者笔风的雄浑。

剑神殿,方栦山剑神殿!

命运开始和终结的地方,宿命的终焉之地。

剑神殿三个字,在进入天空之城的时候,邵白羽就曾见过了,感受了其笔锋亦或剑峰的锋锐,二度相见,别有一番滋味。目光迟迟不愿离开,直到手脚都被冻在地上,感到疼痛了,才收回目光,运气仙力震碎冰层。

与无名的碰面犹在眼前,仿若梦幻,那必然是由大神通造就的异空间。

邵白羽感受到心灵的宁静,置身长殿阶石上,博弈、张狂、纵情、忘我的气息迎面扑来,这是殿主遗留下来的气息,只是用身体感受,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力量,想象出殿主人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天下第一人!

蜀山的魅力便在于此。

他回身看,看到刀削般的峭壁,不感觉畏惧。高处不胜寒,身在蜀巅,全然不会感受到寒冷,因为你清楚的知道,这是无人能够到达的地点。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是绝妙。

这一刻,邵白羽生出强烈的愿景,渴望驰骋天涯,渴望纵横捭搁,渴望执掌乾坤,渴望毅力在蜀山之巅。

奋斗,是达成目标的唯一途径。邵白羽自诩天赋异凛,但从不有恃无恐,从幼年开始,他就有着清晰的目标,在同龄人玩乐的时候,他去习武;同龄人睡觉的时候,他去读书。邵白羽对自己的要求的严格并非如沈飞那般由于生活所迫,完全是因为理想的远大,他有着洁白的羽翼,梦想鹏程万里的一天。

进入蜀山,让他看到了机会,凡人之体终有力竭之时,御剑飞行,则可俯瞰九州。

被复仇的毒火燎烧至疼痛的心境,焕出无与伦比的光辉,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他终于意识到,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自己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包括炎天倾,他也仅仅是为了促成自己登顶的一粒棋子而已。

豪言壮志涌上心头,邵白羽感觉自己抓住了命运。

长啸一声,义无反顾地踏入长殿之中。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沈飞的视界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斥了。

黑暗厚重,一丝一毫的亮光都无法透入,出声求援的时候,更现,无论自己怎样咆哮都不出来声音,或者说,即便出了声音也听不见。

周围安静极了,沉静且压抑,感觉只有死亡能够打破这种氛围。

究竟怎么回事?是白猿又耍赖了吗?它还有这样惊人的神通?

不可能,不是白猿,那个家伙不会这样做的,到底是谁?自己不会已经死了吧?

当沈飞感到绝望的时候,童子金身放射出光芒,不,是光辉,柔和的金色光辉从沈飞的皮肤里渗透出来,照亮了黑暗的空间,也恢复了他的五感。

沈飞又惊又喜,顺着亮光,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黑暗中的人影。

“咱俩无冤无仇,你……你想干嘛。”沈飞战战兢兢地说着,同时运起仙力笼罩了全身,“不要惹我哦,我脾气的时候,连自己都害怕。”

“童子金身。”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直接道出了沈飞护命的法宝,“道家之人拥有佛门的宝藏,你真让我感到惊讶,少年。”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嘛,无名。”

“不愿意说就算了,扯什么无名啊。”

“没大没小。”一只无形的气掌拍打下来,沈飞被摁到泥里,但身上的光辉没有湮灭,“老大,老大,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你只要放了我,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呵呵,油头滑脑,白猿就是吃了这一套,才没能完成任务的吗。”

“白猿?”沈飞心里一惊,“你果然是白猿的头?”

“有什么问题吗!”

“邵白羽在哪里?”

“他很安全。”

“你到底想怎样。”

“本来只想见见你,可是被你见到了样子,那么没办法,就只能下杀手了。”

“别别别,我没看到,什么都看不到。这里光芒太弱了,根本照不进你身前的黑暗,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看不见为何不敢睁开眼睛。”

“我怕你误会。”

“怕,证明能,少年啊,怀璧其罪,莫要怪我。”

顺着金辉,沈飞看到阴影中的无名轻轻挥手,马上意识到危险,仙力爆,豹子似的弹跃起,离开的地方遭巨力碾压,扭做一团。

“混蛋,你真想让我死啊。”沈飞愤怒。

“没教养。”隔着黑暗,无名小幅度的挥动手指,力量化作实体,从四面八方涌来。

和邵白羽面对无名的时候不同,童子金身出的光辉,照亮了无名的位置,沈飞多少能够看到他的动作轨迹,虽然只是轻微的手指撩拨,已经足够。

上下左右,辗转腾挪,沈飞如同矫健的猎豹,躲闪了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势,久而久之,无名很不耐烦,伸出一手,用力攥紧,四面八方的力量同时碾压过来,沈飞被捏扁,蹂躏,快要变成肉泥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光芒忽然闯入,截断在沈飞和无名之间,竟然是白猿!

对于白猿的出现,无名并不感到奇怪,但语气却充满责备:“任务没有完成,你还想保他?”

看到陪伴了自己几百年的老伙计跪倒在自己面前,无名怎会不知它的意思,心里莫名的疼痛:“不要天真了,这个小子只是在装腔作势的应和你、利用你而已。”

第四十五章 决意

白猿不叫嚷,只跪拜,沈飞从后面看着它的背影,现它整个身体都在抖,能够让捏自己像捏蚂蚁那样简单的白猿如此紧张的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却听无名不忍地道:“我真的很好奇,有限的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拼死相护。”

“拼死?”沈飞心里咯噔一下,“它不是你的手下吗,为什么用到死这个字?”

白猿头埋的更深了一些,不敢抬头看对方,它的身上散出白色的荧光,光辉和沈飞的金光类似,看起来也属于佛门的圣体。难怪可以凭借强悍肉身,碾压自己。

如果白猿有汗腺的话,想必此刻已经汗如雨下。

肌肉的抽动出自于畏惧,源自内心的畏惧,他了解那个人的作风,明了这样做承担的风险,可还是义无反顾。

沈飞的眼圈湿润了,除了邵白羽居然还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白猿啊,咱俩接触的时间很短,我一直也是在利用你,讨厌你,可你却对我真情以待,沈某何德何能啊。

沈飞起不了身,因为被无形的气机锁住了,这种感觉类似于朝华峰君子气,却又比那霸道得多。

不会是掌教吧?沈飞的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毕竟此时身在蜀山之上,除了掌教,实在想不出来有谁能够这样为所欲为,阴阳怪气。

但听无名说道:“猿儿,这个人看到了我的样貌,不能留的。”

听无名这样说,白猿心中一紧,颤颤巍巍地手掌触地,叩拜下去。白猿不说话,因为无声胜有声。

“还真是执着呢,就像当年你拼死护我一样。不过,居然把他放在和我相同的位置,不怕我生气吗。”

从后面看着白猿,沈飞明显看到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暗地里咬咬牙,一股不可思议的能量从体内涌出,将身上的压力排挤开,站了起来,“承蒙关照,沈飞无以为报,猿兄快起来吧。”沈飞的手臂落在白猿的肩膀上,后者惊疑地望向他,铁尾横扫,抽他的膝盖缝。这一甩尾,足以裂石,白猿抽他,是想他跪下,是为了他好,可惜沈飞不领情。挨了一下子后,不跪倒,反而用右手扣住白猿的锁骨,“起来吧猿兄,不值得的。”

白猿愤怒,又抽了他一鞭,沈飞仍然不妥协,见拉不起他,就挺起胸膛走向无名:“命在这里,拿去吧。”

一瞬间,海量的气机从无名身上爆出来,恍然成山岳之势,沈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认命了,实则在暗地里召唤神卷气吞山河。那件神器万中无一,是扭转形势的唯一可能。

他头顶的空间裂开了缝隙,像是鸡蛋壳被敲碎了一角,接着,古朴的书卷从时空缝隙中钻出,坚硬的卷面缓缓打开。无名心惊,并非惊讶于气吞山河卷的开天辟地,另辟蹊径,而是震惊于隐藏在其中的异棺,那副棺椁他再熟悉不过,躺在其中的人更是人间至亲。

本该被妥善保管的东西,为何出现在气吞山河卷中,出现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无名真的很想抓来那个人问上一问,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露面,一挥手,将神卷强行合上,抓入掌心。

“这副棺椁,你从哪里得到的,快说。”见面以来,无名第二次动杀机,白猿和沈飞同时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控制住。

沈飞怎么也想不到,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无名就能洞悉一切,知道在他面前任何隐瞒都是徒劳的,当下将南山晚月下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无名听过后,隔着黑暗细细打量沈飞,如果沈飞没有撒谎的话,那么黑衣人的身份他几乎可以断定,而这个人居然会将人生至亲输给一个孩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是绝对无法相信的。

他上下打量沈飞,看到那双老虎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射出光芒,明白了站在面前的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男人。

“少年人啊,我答应放过你,但是有关的记忆需要被清除,就像你朋友经受的那般。”

这本是求生的大好时机,可想到与冷宫月相见如陌路的情景,沈飞就犹豫了。

“怎么?你不愿意?”

“恕晚辈无理,莫说在下真的没有看到前辈的面容,就算看见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在下对今日之事便当守口如瓶。”

“这么说,你是一心求死喽。”

“前辈高人何必与我等小辈计较呢。”

“看到了,我已经给过他机会。”无名对白猿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澎湃的力量便一涌而出,向着内部挤压,沈飞的脸孔、身子都被压至变形,扭曲的地步。

“你的神卷,我收下了。”力量澎湃,眼看沈飞便要遭受灭顶之灾,一道猩红的火舌自他眉心之处****出来。在这股力量出现的同时,黑暗的空间熊熊燃烧起来,仿若炼狱一般。

“这是……”无名看着从沈飞额头上挣扎出现的龙头,内心沉到谷底,“九龙!连我都窥视不到的封印,只有那个人能够完成,你是他的徒弟,你要毁灭蜀山?”

当九龙出现的那一刻,白猿惊惧地跳了起来,远远地躲在一边不住抖。

“孽障啊,孽障,为何你就是不能化去心中的执念。”

有史以来第一次,第一次唤醒九龙的力量,沈飞大脑一片空白,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威胁,满脑子充斥的只有杀戮的声音,眼睛里布满的只有腥甜的鲜血。

他终于理解了九龙的威力,也终于明白了药人话中的意思,可他无法思考,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控制九龙,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宿主,一具行尸走肉,等待寄宿在体内的生物剖腹开膛,逐渐远去,等待自己的死亡。

“混蛋,大混蛋,老子怎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老子我,还要逆天改命,俯视天下。”

正在运功,准备应对九龙威胁的无名,见到了一幕至今难忘的情景,他看到四肢泥软,悬浮在半空中的沈飞其空洞的眼神忽然恢复了神采,笔直垂向地面的手臂一把揪住了九龙探出来的头,没有被灼伤,拧着它、撕扯它,最后干脆放在嘴边啃咬。

九龙惊惧,这是无名第一次看到九龙的畏惧,那条不可一世的火龙在这名少年的手中全无还手之力,被硬生生地扯断,吞下,燃烧的空间回复了平静,焦糊气味刺鼻,被火焰撕裂的黑暗永远不能再闭合。

无名震惊,目视回复了正常的沈飞轻轻地落在地上,全程不一言。

“你……你居然抵挡住了九龙的蛊惑。”无名居然也开始颤抖,“千百年来,不管何等惊才绝艳的魔教教主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你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做到了,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我嘛。”沈飞哂笑,“我是罗刹王子。”沈飞伸出手,气吞山河卷摆脱了无名的控制,飞到他掌心,接着足下力,从九龙毒火撕开的缝隙中逃离了出去,留下瑟瑟抖的白猿和呆立凝望的无名在身后。

“天意,天意难测啊。”黑暗空间向内部收缩,消失于一点,无名和白猿消失在黑暗之中。

脱离了危险的沈飞,直奔月亮而去。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前方的地面忽然向上拔起,这种上扬几乎是垂直的,站在下面看不到头顶到底有多高。

沈飞有点恐惧,不过想想邵白羽就在那里,就默默地在心里打气。与此同时,大骂朝花夕拾剑的无用,如果它不是那么废柴的话,自己现在就可以御剑飞行了。

想想与老夏相识的经过,沈飞真是气的不行。

他并不担心无名的威胁,因为以对方的能力,捉住自己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到现在都没有异常,证明自己已经安全了。

琢磨了一会儿,沈飞坐下来,掏出怀里的奇异果实,不敢多吃,只啃了一小口,受伤的身体和缺失的体能就快回复了。接着快摩擦手掌,用搓到热的手掌,攀住岩石的缝隙。

“嗖嗖嗖”他攀爬的度估计除了白猿之外,没有生物能够企及,即便如此,还是花费了整整四个时辰,才到达峰顶。到了的时候,身体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因为运动而产生的热量融不化它。

好冷,比南山冷得多了。

当然是冷的,如果沈飞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怕是要被惊出一身冷汗了。

幸好总算是到了。他看到了一座殿宇,以及殿宇周围永不磨灭的焦痕,沈飞直觉的认为,这一定是九龙的杰作。

他向前走,看到殿内正在光,一身雪白的邵白羽正痴痴地跪拜在殿西面的神像前,而那樽神像手中的玉石宝剑,正散出无与伦比的清澈荧光。离近几分,更现散出来的荧光形成了一个光环,将神像和邵白羽同时包裹了进去。

“真想不到仙剑会抗拒邵白羽这样的天纵奇才。”沈飞这样想着,因为看到了邵白羽颤抖的身体和湿透的后背。

他不敢声,生怕打搅了对方,便坐在殿外,坐在风雪中静静等待。这是一种默契,为了兄弟,他甘愿忍受恶寒。

无名在黑暗里看着这一切,赞许的呢喃:“这世上除了彼此,怕是再也找不到知心的人了。想想当年,呵呵,为何历史总在重演。”

白猿吱吱地叫,牙齿吐在外面,又蹦又跳。

无名没好气地训斥它:“讨厌,给你两个甜枣就美得不得了,以你的智商,被那小子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白猿笑嘻嘻地,并不讨厌对方这样说。

后者无奈地摇头:“在山上陪我这许多年,真是苦了你了。若不是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早就让你下山去了。”

听无名这样说,白猿诚惶诚恐地跳过来,连连挥手,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不觉得自己委屈,不觉得,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无名笑了笑,道:“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白猿挠挠头,不知无名在说什么,亦或心动。

无名道:“我可以施展法力,将你变成一只小猩猩,这样就可以随他们下山了。”

闻听此言,白猿又惊又怕,马上跪倒在无名膝下,使劲扣头,直到无名阻止:“我说真的,你这是做什么。”

无名越是这样说,白猿就越害怕,磕头的力度就越强,无名看了心中不忍,便作罢了:“算了,等有机会吧。你和那小子缘分未尽,早晚能够重逢。”

看白猿像孩子那样抱住自己的腿,笑着抚摸它的额头,“猿儿乖,这些年多亏有你陪我。”一人一兽栖身的黑暗里,火舌的****历历在目,或许,一辈子都消磨不掉吧……

不知不觉地沈飞睡着了,梦里来到了三年之前,来到了樊村小径,看到头戴木盔的少年手持黑色活物一般的长剑堵住了前进的去路,看到少年侧脸邪笑,他惊醒,汗如雨下。

每每回想起那副深色的头盔,沈飞总会惊醒炎天倾,一个永远忘不了的男人,此时此刻,在我和邵白羽努力着的时候,你又身在何方。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双白鞋,沈飞吓了一跳,大声地叫了一句。

“叫什么,烦死了。”顺着白鞋往上看,白羽精致的面容满是憔悴,“什么时候过来的。”

“两个时辰以前吧,睡着了记不清楚。”沈飞余光扫了殿内一眼,看到神像依旧,仙剑纹丝不动,感觉到状况不对,便没有追问白羽的情况。

可是后者身怀天启之眼,聪明绝顶,又怎会看不出来呢,“我被拒绝了,神剑不愿认我为主。”

“有眼无珠。”沈飞话音落地的同时,一道黑雷劈落在他的脚边,吓得他马上堵住了嘴,在心里骂:“妈的,是不是这里离苍天太近了,点毒誓这么管用,真是倒霉,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羽苦笑,侧过头,深深地也是最后看了一眼那把绝不寻常的仙剑:“神器认主,宁愿再沉睡几百年也不愿随我驰骋天涯,想想还真是失败。”

“这把剑这么牛的?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真遗憾。”

“算了,没有缘分也不能强求,我们走吧。”

“去哪。”

“下山去。”

“你找到出去的路了?”

“这双眼睛已经洞察了一切。”

“好吧,再信你一回。”

“随我来。”

……

第四十六章 我命由我

日落时分,进入剑崕求剑的徒子徒孙们6续归来,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当是受四窜火矢的影响。其中身穿青天碧水衣的少年们只有一少部分载誉而归,手里握着仙剑。

这些人并非资质有多好,而是上山之前,便拥有背景,修习过其他门派的仙术,上山之后一直隐忍不,直到剑崕寻剑的机会出现。

观战的诸峰,朝华峰人早已悄悄离开,明月峰始终伴在掌教左右,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和掌教李易之相谈甚欢。白鸟峰门徒,是最团结的,同时进入,也同时退回,门人多毫无损,其中几人手里握着崭新的仙剑,鸠山鸣没有进入剑崕寻剑,一直跟师傅保持着很远的距离颇有意味地望着云中的掌教,碧池峰早早进入,也早早归来,大概是因为门人度都不一般的原因吧,感觉碧池峰的门人,不太重视这次选剑的机会,一直随着自己的峰主,孤零零地守望在不高不低的山峰上。末日峰的门人是六座主峰中最晚出剑崕的,一部分门人跟着金蝉翠,另外一部分自己行动,在出现的时候,手里大多握着从没见过的仙剑。

“时候差不多了。”纳兰明珠与掌教说道。纳兰若雪却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辩解:“白羽哥哥,白羽哥哥还没有出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好不好嘛。”

掌教笑了笑,没有流露出厌恶。纳兰明珠却很识趣,握着女儿的手,道:“雪儿,没大没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啊,快给我退下。”

“可是母亲……”

“退下!”若雪不甘心,求着冷宫月陪自己去寻邵白羽,可惜被拒绝了。

纳兰明珠一直看着心爱的徒弟冷宫月拒绝了女儿,才总算放下了心,转而对掌教说道:“小女无理,请师兄宽恕。”

“少年心性,没事的。”掌教抬头看天,“申时一过,选剑之会便当结束。”

紫露峰、白鸟峰、碧池峰、明月峰,四峰峰主相继点头,唯有末日峰方翠崖冷嘲热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选剑之会变成了修罗场,青山道祖知道了怕是要被气活过来的。”

纳兰明珠眉眼一瞪,大声呵斥:“师兄,你怎敢对祖师爷不敬。”

“实话实说而已。”方翠崖不甘示弱,“反倒是你,明明是位峰主,偏要攀到那般高处,不累吗。”

“你说什么。”

“你听不清吗。”

“两位且息怒。”掌教声,音波在山谷内回响、震动,莫说普通弟子,即便诸峰峰主都被搅得体内翻江倒海,“对与不对,只有历史能够佐证,翠崖兄觉得李某说的可否有错。”

“哼。”方翠崖冷哼。

“六峰峰主乃蜀山脊梁,当着身边小辈的面如此失态可也是遵照祖宗的教诲?”看方翠崖终于不再言语,掌教续道:“时过境迁,世事无常,魔教挑衅在前,我等不做应对束手待毙不成。似刚才那般的话,我觉得仅此一次,便足够了。”

方翠崖不敢再出声。

鸠山鸣的嘴里噙着笑:“好一个掌门真人李易之啊,倒真有几分先师的影子呢。可惜就像你说的,时过境迁,蜀中千峰,再想象当初那般团结,怕是永无可能了。”

掌教走出云端,缓缓降落下来,明月峰一众门人跟着下落,身着青天碧水衣的少年们快聚拢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高地举起右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以后,剑崕便将关闭。”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山谷间回响,持久不散。

老乞丐坐在南山树下,剥开松子往嘴里扔,身边风浪一鼓,是莫君如操控玄女剑急急忙忙地降落在身边,尖锐的树针被玄风扫过,四散飞起,扎了老乞丐一身。

“你这臭丫头,我早晚被你害死。”老乞丐没好气地说着。

莫君如没工夫与他斗嘴,径直走来,拉住老乞丐的胳膊:“师父,白羽哥哥和沈飞都没有出来,不能让掌教关闭剑崕。”

“他们不出来,说不定已经死了,关不关闭有什么区别。”

“那两人惊才绝艳,怎么可能就此陨落,师父,此时此刻只有您老能救他两人一命。”

“没用的,蜀山的规矩不能破,我师兄的心意也根本没有人能够动摇。”

“师父,君如求你了。”

“求也没用,不是为师不帮你,是真的帮不了你,为师不能带头破坏规矩。”

“师父!”

“走吧,师父帮不了你。”

君如哭泣,眼看时间无多,不再纠缠,径直驾驭仙剑直奔剑崕。

头顶太阳即将落山,掌教高举的手随时可能落下,众人屏息以待,为剑崕里死去的人们默哀。冷宫月倒持仙剑,负手站立在远方的山石上,一身素衣干净透亮,一尘不染。她高昂着头,看也不看剑崕一眼,只是不知为何,双手紧紧抓住剑柄。

金蝉翠一身红衣护立在恩师左右,望着剑崕若隐若现的门微微叹息:“杀死李宏源,斗败尹朝华,你二人已经完成了无人能及的事情,虽然有些可惜,但是,就这样安心去吧,这座巍峨的蜀山并不适合你们。”

楚方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一副带头大哥的样子,蓝袍垂地袖是他永恒不变的装束,“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人,我们白鸟峰团结一致,不能有任何一人掉队。”

鸠山鸣用绢帕盖住嘴巴,轻蔑地笑:“虚伪,白鸟峰是六峰中唯一一个血脉相传的支系,你们口中的团结,不过是无趣的平庸罢了。”

碧池峰最为低调,雷纵横由始至终恭敬的站立着,对于自己的师父,对于同门的诸位师兄不敢有丝毫不敬。

时间快流逝,太阳即将西斜,整座剑崕变得飘渺虚淡起来,众人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或庆幸、或惋惜,都在暗地里记挂着那两名冠绝古今的少年。

这个时候,一道玄风掠过,莫君如降落在掌教对面,快跪倒:“求求您,求求您再宽限些时间,白羽哥哥和沈飞哥哥还没有出来,求求您。”

她跪倒在掌教面前,被难以言喻的威势逼迫,无法近身,只能在原地不断扣头。此时的莫君如脸洁、目净,白皙可人,莫说是在场的所有男子,就是明月峰的女徒弟们都被她的行为感动,默默低下了头。

唯一没有任何动摇的,是蜀山的掌教,正道的掌舵人,当今天下最强的男人李易之,他的神色始终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身体硬得像块石头。他看着莫君如,目光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悲哀,只是看着,目视她白皙的皮肤破烂,鲜血染红山石。

不一言,只是一心等待着时辰到达的一刻。

真是铁石心肠的人啊,在场所有人都在唏嘘。

雷纵横实在不忍,闪身躲过师尊的拦阻,施展雷行之术到了君如近前,伸出双手去扶她:“君如妹妹,蜀山的规矩永远不能更改的,快起来吧。”

莫君如不听,歇斯底里地哭着。

雷纵横看她失控,用手刀将她砍晕:“睡一会儿吧,时间能够抹平一切。”

他抱起莫君如,肥胖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伟岸,同门师兄弟们眼眶都湿润了,低声议论:“纵横,你果然是个爷们,哥哥们没有看错了你。”

掌教微笑,心里却骤然一紧,望向西南方,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冷宫月站立的山石已被冰成了一坨。那名冷艳孤高的女子,孤独的站立在冰石上,足尖一点,高高飞起,乘风去了。在她离去以后,山石破碎,稀里哗啦的剥落一地。

“宫月!”纳兰明珠怒斥,自己的老脸都被她和纳兰若雪丢尽了。

掌教拦下她,道:“无妨,随她。”

时辰已到,剑崕大门缓缓闭合,整座剑崕变作虚幻,逐渐消逝。压在掌教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其他一干人等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只是数日时间,但那两人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个结局,无疑是最好的。

莫君如醒来,在雷纵横怀中不断拍打,哭泣不止。所有人都放心了,蜀山上的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

然而!

然而!

转身离去的人们,其身后忽然爆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脚下大地颤抖,玄光爆直冲天际。

所有人,所有人急迫回头,看到快要消失的通道被撕裂了一角,金色光辉在其中爆,光辉形成通道,一拐一瘸的少年缓步走出,少年互相搀扶着,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彼此。

“那两人!”

“还没死?”

直到走出光道,直到看清了两人的面容,众人都还觉得心惊肉跳。

两名少年只身面对掌教,面对整座蜀山,竟与破碎通天路的时候如出一辙。

“让你们久等了。”满脸血污的沈飞轻轻地笑。

“让你们失望了。”手握长剑的邵白羽撕开袍子一角,蒙住眼睛。

众人无话可说,众人不知该怎么回应,包括掌教在内,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无措而可笑。

“白羽哥哥,沈飞哥哥!”莫君如激动地晕倒。

沈飞和邵白羽关心地看了她一眼,只看了一眼,便互相搀扶着走下山,走到雷纵横对面,“把她交给我吧。”邵白羽说。

雷纵横傻了一样,半天之后才仓皇回应,“好,给你。”

邵白羽抱起了莫君如,三人一路走过了人群,没人敢阻拦,他们经过的地方,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

太阳落下,圆月升空,树影婆娑,那二人站在树影下,哈哈大笑:“少年心事当拿云,雄鸡一唱天下白;酸甜苦辣十数载,我命由我不由天!”

卷三《百学堂》完

第一章 百战之剑,无所不破

世上有一种剑法,只攻不守,有去无还;世上有一种剑法,剑出饮血,削铁如泥;世上有一种剑法只求百战死,不求苟且生。这是一套冠绝天下的剑法,也是一套被封印的剑法,它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剑术体系,也让一名正道巨擘冉冉升起并快陨落。这就是破袭剑术,一套震古烁今的剑法,而其中最为凌厉的一式被称作有去无还。

“百战之剑,无所不破”说的便是这式剑法。

沈飞在夕阳下练剑,用朝花夕拾剑而非木剑,剑锋上无数的花瓣在他出剑的时候快凝结为一体,形成剑刃,虽然其锋利程度不足以割伤皮肤,但总好过一地碎花了。

精赤的上身,棱角分明,一点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身材,不过可惜的是,他的骨架向上拔,所以穿上衣服以后,会显得消瘦。

离开剑崕以后,整整停课一周,沈飞闲来无事,便不断磨练他的有去无还,每天三千次同样的出剑,其枯燥程度非比一般,但也被他坚持了下来,三千次,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像状元郎立志,每日写一万字的文章。

唯一可惜的是,苦练取得的进展不大,大概是剑刃锈钝的原因吧,这式有去无始终没什么威力。

距离沈飞练剑的空地不远,莫君如懒散地倚着柳树树干,距离邵白羽很近,目光却一直流连在沈飞的身上,要说男人的身上什么东西让女人最心动,除了幽默之外,大概要数体魄了,沈飞又高又瘦,而且特别结实,体魄真的堪称完美。莫君如少女心性,有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些沈飞不关注,却都落在邵白羽的眼里,对方整天打坐,于剑招全然不顾,走的是和沈飞相反的修炼路线。他早已看出莫君如对沈飞有了垂涎,但并不捅破,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智太不成熟,有些时候,或许自己都搞不清楚心里在想些什么。

邵白羽走的是打坐练气的路子,曾得掌教飞叶传艺的他,对于高深心法的探索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所以打坐的时候,总能向更深的层次领悟。

此时此刻,邵白羽的丹海已与初入道径时有了不小的变化。金色的内丹悬浮在最高处,照亮了一块不小的地方,内丹之下,仙力鼓荡,波澜如海,那是气体状的仙力经过压缩而形成的。他早已现,仙力在初步压缩以后,会形成液体,可以流动;在完全压缩以后,才会变成固体,体积最小,也最结实,状态最不容易改变。

内丹之中的能量是储存着的,调动起来需要时间,为此,丹海里还存在着液体的能量,这些能量是初步压缩形成的仙浆,每一滴都凝聚着妙不可言的精华。

金色的鸾鸟羽翼丰满,时常俯冲划过水面,这是神鸟鸿鹄,所有的仙剑在认主之时都会经历血契,认主以后,可以变成能量,进入主人的丹海,在里面自由的生活,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神剑总喜欢认人为主的原因吧。

有的时候邵白羽不禁会想,这样一方奇妙世界,自己努力开,会呈现出怎样一番境况,可每每想起老乞丐的警告也只能强忍住冲动的想法,既然不得开体内世界是整个仙界需要遵守的规矩,自己贸然打破的话无疑是不明智的。所以屡次內视以后,只得看着内丹光芒无法射入的混沌地带踌躇满怀。

这几日间,邵白羽的身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先是皮肤,他的皮肤不再止于白皙,而是无比透亮、光滑、细腻,真如温玉一般;然后是眼睛,邵白羽渐渐现,自己即便遮住双眼,也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事物,这让他感觉惊讶,平日里故意用一块白色的绸子遮住眼睛,免得人家被自己没有眼珠的双瞳吓到。最后是气力,邵白羽莫名地感受到一股股的力量从内向外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难怪世人都愿为仙。

这就是成仙带来的好处了,奇妙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表。

邵白羽绝不会像沈飞那样****上身,莽夫一般,他习惯于书生的做派,文质彬彬、胸怀大志,文武全才。

每天吃过午饭,邵白羽就会御剑飞往东山,陪青牛上仙坐上几个时辰,每每如此,虽只是闲来聊天,但却受益无穷。

青牛上仙拥有着连掌教都只能艳羡的寿龄,它是蜀山剑派自创派以来兴衰与共直到今天的见证人,无尽岁月积攒下的智慧是无与伦比的,随便一句话,都可能让邵白羽受用终身。

这就是有个好老师的作用,当然,这样完美的老师不会对所有人抛出橄榄枝,是邵白羽惊世的才能促使他这样做的。在邵白羽去东山找青牛的时候,沈飞总会满山的转悠,一方面找些灵兽封印,另外一方面,寻找灵药摘采,有着囚牛至尊逆鳞在手,再加上一个须弥芥子袋,沈飞几乎拥有了无限广阔的储存空间,见到有用的东西,随时摘来用作储备,而老乞丐这几天看不到人影,对他也不再有所约束了。到了晚上,沈飞便会来到水塘边上,静静地等待,可惜,那个牵肠挂肚的人再也不曾出现。

最无聊的当属莫君如了,她根本不爱练剑,也没有心思打坐冥想,当两人都神秘消失的时候,她总是会非常无聊,无奈之下只能去找小胖子雷纵横玩。

碧池峰的环境与南山完全不同,自山体中溢出的泉水随处可见,在那里,莫君如总感觉身上湿漉漉的,难受的很。

挥剑三千次完成,沈飞走到离柳树不远的池塘边上,也不脱衣服,直接跳了下去。澎起的水花溅到君如的身上,引来对方的责骂:“喂,你能不能文明一点,下水游泳非要用跳的吗。”

沈飞沉到水底许久才冒头,腮帮子鼓鼓的,喷了道水柱在君如脸上:“谁说这是游泳了,我明明是在洗澡。”

君如干净的衣服被弄湿,气的要命,起身的时候玄女幻象随之出现,她举剑便刺,“你这个冒失鬼,姑娘我懒得理你,你还来劲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对玄女剑的掌握随着时间而变得纯熟,力量也能挥得越来越多,这一剑刺出,割裂了平静的水面,要不是沈飞跑的快便会被斩死。

“你疯啦,出手没轻没重的。”

“谁让你惹我。”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是吧,你还真把自己当母老虎了。”

“干嘛,不服气啊。”莫君如连续出手,“看我的连环刺。”

“嗖嗖嗖!”劲风呼啸,平静的水面上,一道道波浪涌起,那是被剑锋划过的轨迹,沈飞现在没有仙剑的庇护,还真打不过她,只能忍气吞声,钻入水下。

莫君如叉着腰,得意洋洋:“看你还敢惹我。”

正得意间,一块大石跃出水面,向着自己砸来。这块石头从水面下冒出,还有很大的力量,来势极快,莫君如知道这是沈飞的反击,不屑一顾,御起仙剑对空连斩,将大石头斩碎成七八块。这时候,第二块、第三块石头接连飞出,莫君如终于不再怠慢,闪身跳到了树上,站稳一棵探至水面的树枝。

“砰。”的一声,巨大水花炸起,竟是一块一尺粗的石头冲出水面,君如持剑将之分尸,正待寻找下一个目标时,沈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背后,飞出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给我下去吧!”

“啊。”君如哇哇大叫,“垃圾沈飞,姑奶奶和你势不两立!”

半晌后,裹着白羽外衣的君如躲在火堆旁抱怨:“臭沈飞,垃圾沈飞,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姑奶奶我早晚让你好瞧。”

她偎着白羽坐,显得既委屈又楚楚动人。

邵白羽没好气地扫了沈飞一眼,责怪道:“君如毕竟是女孩子,你下手也太重了。”

沈飞不甘示弱:“谁知道她不会游泳的,不会游泳整天找水边坐,脑子有病吧。”

“你还说。”白羽抬高了声音。

沈飞缩缩头,不再说了。

莫君如拾起火堆里的柴火扔过去,被沈飞一巴掌挡开。

“还来是吧。”沈飞呵斥。

莫君如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缩在白羽怀里抽泣:“白羽哥哥,他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

邵白羽夹在这两人中间,真是两头为难,看君如哭得梨花带雨,只能大声呵斥沈飞:“沈飞,你比君如大就不能让着她点吗。更何况,这一次,明显是你犯错在先。”

“哼。”沈飞不是彪子,也知道自己确实过分了,可又实在不想向莫君如低头,干脆拍拍屁股走了,“好吧,好吧,你俩一条心,我走。”

沈飞踩着厚如棉毡的落叶,径直走了。

邵白羽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安抚君如:“好了,好了,擦擦鼻子,别再哭了,他也知道错了的。”

莫君如扑倒在白羽怀中,放声哭泣:“白羽哥哥……”

沈飞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寒潭边上,看到持剑的冷宫月站在寒潭的那一端冷冷地注视自己。

他没有说话,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明知我不得不在此处沐浴,却还每日有意到此,你的猥琐和下贱真是无人能及。”

冷宫月的声音冷冽而嘲讽,毫无感情,沈飞知道自己被彻底误会了,也很想告诉她南山晚月下曾经生的一切,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彻底放弃了。

他径直走过去,与冷宫月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而果决地道:“不会再打扰你,放心吧。”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冷宫月的内心仿佛被捅入了一柄刀,绞痛到抽搐,她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在追寻沈飞目光的时候,却现已经彻底找不到了,甚至连对方离去的背影都将马上消失,“不会再打扰你。”

好一句不再打扰,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份离别感到不舍。

在沈飞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之前,冷宫月追了上去,用雪尘剑挡住对方前进的路:“把话说清楚再走。”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躲远一点便好了。”

沈飞推开拦路的剑锋,完全不受冰寒气息的影响,这一幕如此熟悉,在冷宫月的内心深处炸响了一记惊雷。

走远了,那个人走远了,问不出结果。

冷宫月呆立在原地,茫然无措。

就在此时,几个凶残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栖近过来,同时动进攻。幸而雪尘神剑自动护主,才保住了宫月一命。借着神剑散出的寒光,她看清了偷袭者的面目,竟是数十头弓背、黑皮的丛林狼。能够无声无息地栖近到这样近的距离,算得上是顶尖的猎手了。

可惜选错了猎物,自己可是冷宫月啊!

她冷笑,雪尘神剑无声出鞘,巨大的寒意遮天蔽日,她毫不留手,因为有淤积的怨气需要泄。

狼群显现出惊恐,从它们的眼里,冷宫月看到了无法解释的惊讶,一般来说山上的灵兽很少主动攻击人类,因为居住在蜀山上的都是仙人,是灵兽们惹不起的存在。这些丛林狼或许厉害,但对仙人而言总归不值一提。会猝然难必然有它的原因,是什么呢?

透过它们的眼睛,冷宫月触摸到了一些东西,“怎么回事?它们难道认识我?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本打算斩尽杀绝的冷宫月,在片刻的迟疑之后,还剑于鞘,瞅准狼群中隐藏得最深、最为沉稳的那匹头狼,施展轻身功夫逼近过去。

有风雪护体,身边的群狼根本近不得身。

片刻之后,冷宫月就已来到头狼近前,不等后者反击,剑锋已经滑落,搭住它的脖子。头狼感受到无法抗拒的压力传遍全身,知道挣扎已经无用,任命地摇晃尾巴,讨饶示好。

聪明的狼群深深明了实力的差距,不敢再有所异动了。

“知道打不过,干脆认我为主吗,聪明的选择。”冷宫月一脸鄙夷,可惜想认我为主,你们还不够资格。不过也不必担心,只要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答应饶你一命。”

她看到头狼使劲摇尾巴,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遂稍稍收力,问道:“你们认识我?”

头狼显然是听懂了,显出狐疑的表情。

冷宫月道:“实话实说便好,不必有顾虑。”见头狼仍然疑惑,强加了分语气逼迫道:“快说,不许撒谎。”

头狼显出痛苦,冷宫月二度收力,等待它咳嗽完毕。

“你真的认识我?”

头狼用力点头。

“在哪里?”

头狼用鼻子拱拱不远处的湖。

“就在这?”

头狼点头。

“和谁?”见头狼茫然四顾,不知该怎样回答,冷宫月补充道:“是刚才的少年吗。”

头狼想了想,继续点头。

第二章 奇变

听到这个回答,冷宫月身子里所有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内心感到茫然,“真的是他,难怪每次见面,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而且屡次故意在此等候,他不是在有意地窥视我,而是想告诉我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冷宫月手上的力气散去了,头狼趁此机会摆脱了束缚,夹着尾巴逃跑。冷宫月没有追,遵守了与他们达成的协议。

“明明有印象,却怎样都回忆不起来,为什么,难道是被删去了记忆……”冷宫月素手向天,雪尘剑拖着光尾飞出,她一步踩在上面,随之远去,一直到了明月主峰,直奔尊师书房。

师父果然在这里,看到冷宫月冒失地闯入,不禁愠怒,“宫月,你最近怎么回事,为何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没有规矩。”

冷宫月不理会老师的呵斥,径直走到书桌前,跪在纳兰明珠膝下:“老师,你是不是说过,半月之前我无端失踪过一天一夜,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玄青主峰上。”

“是这样,怎么了。”从徒弟的语气中,纳兰明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月儿,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师父,您快告诉徒儿,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是有这么回事。”纳兰明珠站起,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大概半个月之前吧,你去南山泡泉,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忽然出现在主峰玄青宝殿上。是若雪把你带回来的。之后我仔细检查了你的身体,并没有现任何异常,跟你说起那天的事情的时候,你又总说头痛,为师就没再问了。”

“真的有这样的事……那个人的眼神果然并非偶然。”冷宫月双目锃亮,起身走近到师父身边,“师父,蜀山上有没有一种仙术可以消除记忆。”

“你的意思是?”纳兰明珠面露愁容。

“到底有没有嘛?”冷宫月追问。

“有是有,不过应该已经失传了。”

“真的有吗?”

“恩。”

“师父,徒儿明白了,徒儿全都明白了。”冷宫月紧紧抓住纳兰明珠的手,“失踪那天,徒儿一定是和沈飞在一起,其中遭遇了复杂的变故,因此被消除了记忆。”

“宫月,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这种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说的。”

“师父,徒儿说的都是真的,请您相信我。”

“可你明明失去了记忆,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与沈飞在一起呢。”

“我讲不清楚,但那天一定是和他在一起,而且那个人身上藏着古怪,他的体内有股力量,能够抵挡雪尘的冰寒,那个人绝对大有古怪。”

“能够抵挡雪尘的冰寒?”纳兰明珠猝然转身,表情严肃,“月儿,祸从口出,听为师的话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再道与他人,明白了吗。”

“师父,月儿没有撒谎。”

“月儿,听为师的话。”

“师父。”

“月儿!”面对传道授业,养育自己的恩师,冷宫月最终屈服,“是,师父。月儿不会说出去。”

“听话就好,月儿。”

是夜,蝉鸣、鸟叫,躺在屋子外面睡觉的沈飞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没有马上睁开眼,脚步声有意从他身边经过,然后往山上去了。沈飞悄悄起身,看到月下树梢上立着一个苗条的黑影,咬了咬牙,跟了过去。

笔直上山,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到了一处空旷原野,被黑衣裹个严实的人影站定了,沈飞跟着停步。

两人之间隔着一片秋叶,夜风扫过,晚开之花飞舞向天,如诗如画。

“你是谁。”沈飞最终失去了耐心,“咱俩认识吗?”

“秋风扫落叶,恰是故人来。”黑衣人的声音细腻,是位女子。

沈飞疑惑,拱拱手道:“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

“你认识我?”

“准确的说,我认识封印在你体内的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飞心中一凛,片刻之间汗如雨下,“我俩素未谋面,你可不要乱说话。”

“你都看不见我的面容,又怎知道素未谋面。”黑衣人诘问。

“沈某认识的人里,没有黑衣蒙面,鬼鬼祟祟之人。”

“我身在黑衣之中,行事却光明正大;你站在朗月之下,却有不敢为外人道出的秘密。咱俩到底谁才真的是鬼鬼祟祟。”

“满嘴胡言乱语。”在摸不准底细的情况下,沈飞选择离开,转身便走。

黑衣人从背后栖近,这是他早已料到的,双指并拢成剑,趁她袭来的当口,施展出一式“有去无还”。

黑衣人隔着面纱,轻薄一笑,身影化作几百只乌鸦,消失在剑指下。

再出现时,已到了沈飞身后,同样并指成剑,刺中府穴。中府乃是气门,被绝妙的手法刺中后,气门关闭,左臂就像被斩断了一般,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飞大惊,连着跃起,远远地逃开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并不追击,一副乾坤在手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沈飞问。

“一个逼你说实话的人。”

“你想怎样。”

“告诉我,剑的真正主人在哪里。”

“什么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见黄河不死心。”黑衣人贴地飘行,一连串残影留驻在她经过的地方,步法诡异。

沈飞感觉目光陷入到她鬼魅的身姿中,抽不开了,直到黑衣人栖近,才做出本能的抵抗,可惜轻而易举地被化解了。

又是并指成剑,这一剑刺右肩气穴,被刺中后,沈飞的右臂便也失去了反应。

残疾带来的恐惧是前所未有的,沈飞拼了命向后闪,可惜被对方轻松追上,左右两腿相继失守,沈飞跪在了黑衣人脚下,他真是后悔,后悔不该如此冒失地跟了来。失去老乞丐的庇护,在这座巍峨深远的蜀山上,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黑衣人素手一翻,掌心之处现出一块红色的玉石,玉石有巴掌大小,圆润、光泽,红艳似血,散出热力。她扒开沈飞额上的丝,露出三朵火的烧痕,将手中的玉石靠了上去。

在离近的时候,玉石内部一阵阵地光,光芒不亮,像是被捉到一起的萤火虫;而沈飞的额头也是一阵阵的热,体内波涛汹涌,丹海混沌深处,传来震人心魄的龙吟。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往常九龙都是直接通过蛊惑自己达到现行的目的,这是它第一次强行出现,大概是黑衣人手中的玉石将它唤醒了。

随着两者呼应越来越激烈,黑衣人的目光里的兴奋神采逐渐加深,她快收手,收回红色玉石,同时另外一手刺点沈飞眉心,压制下被唤醒的九龙。

沈飞全程心惊肉跳,张大了嘴巴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体里有什么。”

沈飞从黑衣人的眼睛里读到了残忍,正想求援,却已被一块黑色的布套蒙住了头,这块黑布当是法器,头被盖住后,便成为了聋哑盲,不出声音,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东西。接着肩头一痛,双腿离地,当是被黑衣人捉住飘离了地面。

一路前行,降落在寒冷的地方,然后又忽然变热。

当头套被摘去的时候,沈飞已经置身在巨大、封闭的洞府之内,对于这样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仙人洞府!

他环视四周,看到了八足火炉,荷花蒲团和数不尽的灵丹妙药,鼻尖飘荡着丹药与女体的混合香。

黑衣人站在不远处,始终不曾摘下面纱,这让沈飞心下稍定,毕竟一旦窥视了对方的真容,自己就必死无疑了。他看到黑衣人在摆放了天平、研杵、竹简的石台上鼓捣了半天,走向自己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药剂。

沈飞久浸医道,从药剂里散出的味道轻易判断出其中的毒性,拼命向后躲,奈何四肢都被封禁,完全不听使唤,被黑衣人掰开嘴巴,强行将药剂灌入。

不过好像并没有任何不适,心想:莫不是慢性毒药?却听黑衣人说道:“放心吧,这散灵丸只会让你失去仙力,不会伤及性命。”

“失去仙力?”沈飞试了试,现连内视都做不到,立时痛苦不堪,“那自己岂不成了废人。”

“呵呵,命都快没了,是不是废人有那么重要吗?”

“哎,都怪自己一时大意。”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要吃。”

“你要将我入药吗?”

“我没那么残忍。”

“那你为何抓我至此。”

“抓你来呢,有两个目的。”黑衣人坐在了沈飞对面,四目相交,奇妙的香气窜入鼻尖,酥骨迷情,“其一呢,是问清楚剑主人的去向;其二呢,是要借你体内的九龙一用。”

“如果我全力配合你,能够放我一马吗。”

“你说呢。”

“如果不能,我干嘛要配合你。”

“因为不这样做,你会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最毒妇人心。”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狠毒。”

“这么说你很漂亮喽。”

“你想象不到。”

“好,我配合你,但你要答应我,在我失去作用的时候,给我来个痛快。”

“可以。”黑衣人平摊开手,“说吧,你与那个人如何相识,又是怎样得到的九龙。”

第三章 羊角瀑

沈飞注意到,桌子的正中央燃着香炉,香炉里飘出来的味道特殊,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记上心头,赶忙眨眨眼,躲闪开目光,“那是我五岁的时候吧……”

他有意将故事讲得复杂,讲得亦假亦真,特别是对药人的描述,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与药人熟识,所以才能准确判断出自己体内隐藏着九龙。这样的情况,如果编谎话撒谎,一定会被很快识破,到头来自讨苦吃,但如果全都讲真的,又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毕竟如果她与药人有仇的话,一定会将自己视作对方唯一的徒弟,而痛下杀手。

所以,沈飞脑洞大开,故意编故事给他听,将自己与药人的关系说的似敌似友,无奈中含着真情。黑衣人神色异常专注,由此可见她对药人的关心,沈飞恍然觉得这份关心并没有敌意,因此感到不可思议。药人曾亲口说过:山上的仙人正是他的死敌。

“这么说,你是个受战争迫害流离失所的孤儿,是你口中的药人在最艰难的时刻救下了你,然后相依为命,一路漂泊到了蜀山脚下,并隐居起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药方为药人治病。”

“那他现在在哪里,你孤身上山是他授意的吗?”

沈飞看她眼神期待,吃不准怎样回答才能迎合她的心意,沉吟许久,最终决定赌上一回:“这个我真的不能说,你要杀便杀吧。”

“反正横竖是死,说与不说,有什么要紧。”

“这是我对药人的承诺。”

“少跟我装蒜,你要真的感恩,也不会稀里哗啦全交代了。”

“这不一样的,药人在伤势痊愈后,已然心境大变,不愿意纠缠于往日的恩怨了,我不能让他因为我的关系再陷入进来。”

“听你的口气,是你自己主动上山的喽。”

“是的。”

“既然是主动上山,与他无关,又有什么好隐瞒的。臭小子,你在撒谎!”

沈飞露出惶恐的表情,心里却在偷偷的笑,“没,没,你误会了,真的不是药人派我来的。”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黑衣人目光变换,笔直站起,走到洞府石门前负手而立,像是在沉思。

沈飞从她的行动中,猜测到这个人与药人之间必然存在莫大关联,偷偷在心里向药人寻求帮助,可惜得不到回应。

“好吧,提问就到这里,接下来,还需要你帮一个小忙。”黑衣人转过身,掌心托着巴掌大的红色玉石。

借着火把照射出来的光芒,沈飞现,那块玉石清透,里面像是含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他惊慌地问。

“龙卵,是九龙被封印前诞下的,因为得不到火焰的精华所以一直不能孵化。”

“难怪会产生共鸣。”沈飞狐疑,“你想让我怎么做。”

“借我九龙的力量,孵化龙卵。”

“它还能孵化?”

“当然,九龙乃是上古神兽,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它的亲生后代必然也是如此,只是一直达不到孵化的条件。”

“你是想引出九龙的力量,来孵化这颗卵。”

“没错。”

“那何必不直接杀死我,夺走九龙。”

“呵呵,这个就用不着你管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我懂。”沈飞目光一变,“不过我要提醒你,九龙一旦出现,必然引起天地变色,到时候,山上的大能被引了来,你的身份和阴谋可就都暴露了。”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黑衣人托着九龙之卵一步步走近。沈飞感到一股子阴寒的气息以她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隐隐约约的,形成一只妖兽的笑脸,心跟着沉到谷底,“好可怕,这已是入蜀以来,遇见的第二个身怀绝世之能,拥有不可告人之秘密的黑衣人了。为何浩然正气源远流长的蜀山会存在这许多心怀叵测之人。”

他为蜀山惋惜,更为掌教惋惜,在那个与天等高的男人的控制下,蜀山的黑暗却越昌盛,真是可悲。

黑衣人走到近处,掰开沈飞的下巴,将九龙之卵强行塞了进去。

后者恐惧挣扎,奈何仙力尽失,完全不是对手,随着一份苦涩入吼,九龙之卵,顺着食道进入了丹海。失去了内视的能力,他感觉整个肚子一下子被盛满,恶心、呕吐的感觉随之而来,继而是灼烧感。

他痛的昏迷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朦朦胧胧地看到黑衣人摘下了面纱,“享受最后的时光吧,当九龙之卵孵化完成的时候,它将吸干你的鲜血,并开膛破肚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

黑衣人熄灭了洞壁上挂着的火把,走出洞府。随着石门缓缓闭合,沈飞孤零零地沉睡在阴冷的石洞内等死!

邵白羽醒来的时候,找不到沈飞的影子,误以为对方还在生气,摇了摇头,御剑到了东山青牛上仙的居所。

“上仙,打扰了。”

青牛上仙一如以往地四蹄弯曲,趴在凸出山体的石块上,啃食由肚中小鬼搜集来的青草,“白羽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心事难了,来上仙处静静。”

“说你多少次了,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不要总是思前想后,忧心忡忡的。”

“上仙教诲谨记在心,但性格使然,要在片刻间改变了,却也不那么容易。”

“那你说说,今天绊住你的是什么事呢?”

“琐碎之事,不提也罢,上仙,白羽心中存疑,想向您请教。”

“你说吧。”

“敢问上仙,蜀山之上可存在着一柄非石、非玉,造型特异的宝剑?”

“你是说,钧天?”

“是的。”

“你在哪里见到它的。”

“不瞒上仙,我和沈飞在剑崕之上经历了一段奇遇,我在一处废弃的宫殿里,现了它……可惜被拒绝。”

“难怪你这几日心事重重,便是在介意此事吗。”

“无法释怀。”

“如果你知道钧天剑的来历,就会现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神物吗?”

“何止是神物,它的来历甚至过并列天下第一的名剑寿剑星魂与王剑九龙。”

“这么大来头?”

“钧天剑是开天辟地之剑,是与盘古斧并列的上古神器,吸天地精华孕育而成,他是万剑之祖,是持剑者心中的信仰。除了青山道人以外,还没有人任何人能够驾驭它。”

“这样一说,更加觉得惋惜了。”

“受点挫折就哀声叹气的可不是好事。”

“白羽受教了。”

“你需谨记,绝世好剑只在强者手中绽放出光芒,如果你的道心不够坚定、或者与神剑理想中的主人差距很大的话,它们是不会选择你的。”

“道心?”白羽拱手想问,“多次听您提及此,但白羽始终掌握不到其中的真谛。”

“说简单点,便是一条路走到黑。”

“不能更改?”

“执着之心越强,你就越厉害,更改了,将一无所有。”

“前路有峰阻,绕着走……哎,看来在下的求仙路注定崎岖坎坷。”

“还是那句话,想的太多,反而对你不利。当下阶段,你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磨练。”

“白羽感到已经在瓶颈处。”

“这么快?”

“是的。”

“眼前的坎只有你自己能迈过去,别人帮不上忙的。”

邵白羽目光一闪,露出为难之色,“还有一事请教上仙?”

“说吧?”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丹海不得开?白羽认为,丹海之处明明存在着广阔的天地,开出来对于修仙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青牛听了之后愣了一下,语气随即变得严厉:“你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仙人为何不能入魔,入魔之后,明明可以借助歪门邪道,功力大增。”

“请上仙明鉴,白羽不是那个意思。”

“是也好,不是也罢,若世人追求力量的方式没有节制,便会入魔,仙、魔势不两立。”

“白羽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青牛转头,一双牛眼映照出战火,全身血污手持战旗的男人在尸山骨海之上狂咆哮,敢于上前的人类都被他所杀害。

邵白羽背脊凉,深深地埋下身子,“上仙放心,白羽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记住,仙人虽然高人一等,但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

“白羽谨记在心。”

“年轻人,万中无一的资质让你在修仙的路上,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千万不要迟疑,遵循正统,稳扎稳打,总有一天会大放光芒,现在的掌教便是最好的例子。二十年前,他的资质修为远在师弟云烈和朝华峰君子剑之下,可你看看现在的他,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整座蜀山可再有人能直迎其锋!”

白羽深深的低下头,叩道:“谢上仙教诲,我明白了。”

青牛上仙居高俯瞰,看那邵白羽一袭白衣、心志坚诚,心下爱惜便又叮嘱道:“瓶颈迟迟不能突破,难免心中困顿,你随我来,那个地方应该能帮到你……”

青牛张开嘴,白色的云团从里面飘出,一朵飞下去,接乘邵白羽,一朵飘到自己身下,托着沉重的躯体飘到空中。邵白羽第二次乘云,仍难掩惊讶艳羡之色。

“上仙神通绝妙,白羽望尘莫及。”

“呵呵。”青牛上仙不置可否。

云飞的方向,与那日前往空桑神树所在之处相同,白羽不禁问道:“可是要去空桑树下。”

“莫急,到了便知。”

到了空桑树下,白羽以为白云会落地,不想它继续向远方飘,又飞出几公里远,直到视线中出现一条奔涌的瀑布,居高俯瞰,在那瀑布周围活跃着一群羊角出奇巨大的羚羊。

云团载着邵白羽和青牛降落下去,羚羊群并不畏惧,继续在瀑布周边的草地上吃草。

白羽从它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仙蕴的流动,赞叹地点点头。

“这里是羊角泉,因为距离空桑神树太近,浸染了污气,所以水中有毒。”

“有毒?”正想去撩水的邵白羽,望着眼下清澈的水面,慢慢地缩回了手,“既然有毒,羚羊们为何还能活跃在此处?”

“正是因为有毒,所以来此。”

邵白羽陷入思考,许久之后才恍然大悟,“泉水有毒,猛兽不敢靠近,正是羚羊群的绝佳蔽身处,只不晓得,它们是如何免疫毒素的。”

“你看它们正在吃的。”青牛上仙提醒。

邵白羽微微蹙眉,“您是说,草能解毒。”

“若不能解毒,又为何会生长在毒泉边上。”

“看似简单的生物却蕴含不可思议的道理,白羽受教了。”

“不必如此谦虚,这些浅显的道理看多了自然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在此。”

“全凭上仙安排。”

“你往上看。”

邵白羽听话地抬起头,现从上往下看,和从下往上看完全不同,瀑布水流不大,沿着山脊凸出到外面的石层居高俯瞰的时候看不出端倪,可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却像极了羊角的形状,放眼望去,整座瀑布就像是生着巨大犄角的公羊之头。

“看清楚了吗”青牛上仙问。

“很像是羊的犄角,难怪叫做羊角瀑了。”白羽回答。

“这便是乾坤奥妙。”青牛上仙道,“既然见到羊角,你可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恕白羽愚钝。”

“接下来,我要你在不动用仙剑的情况下,逆着瀑布,冲上左边那支“羊角”。

“冲上去?不用仙剑?”

“是的,若你不愿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走。”

“不,上仙留步。白羽只是在想,瀑布之水有毒,我如果贸然入水的话,会不会不妥。”

“如果你可以想办法避水的话,就没有不妥。”

“避水?”

“青草能够解毒,但毒物都是有腐蚀性的。你想在水中行走的话,就要穿上一件不会透水的铠甲。”

“您是指仙罡。”

“你很聪明。”

“仙罡确实有铠甲的作用,没想到居然还能避水,白羽受教了。”说着,邵白羽便只身往河水中走,但被青牛拦下,“等等。”

“上仙有何吩咐。”

“听我把话说完。”青牛上仙不慌不忙,“仙力覆盖在体表上确实能起到铠甲的作用,但铠甲并不足以防水,你需要的是一套避水衣。”

“上仙的意思,白羽不太明白。”

“制作铠甲只要足够坚硬厚重即可,可要制作避水衣,则要求质地细腻、均匀严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的意思是,单单用仙力覆盖住体表还不足够。”

“你很聪明,若像往常那样,那般大条的使用仙力,它所形成的刃甲必然是不够严密的,水滴总能从缝隙中钻入,顺着你的毛囊流入体内,虽然身边就是解药,但中毒和解毒的痛苦都不好受。”

“所以,我需要用仙力制造出一件可以覆盖全身的,质地严密轻柔的避水衣。”

“你明白了,去做吧。过程会很艰难,甚至可以说痛苦。不过有我在旁边守着,不会有性命之忧。

“白羽明白了。”

“突破瓶颈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循序渐进,稳扎稳打。要么一鼓作气,寸步不让。我看你求道之心决绝,才带你来此,切记,一旦开始就绝不能放弃,否则对道心会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白羽明白了,请容我调整一下状态。”

“你需要的是考虑清楚。”

“白羽不会半途而废的。”

“希望如此。”青牛上仙坐下了,几只恶灵从它齿缝中爬出,为它踩背捏腿,“去吧。”

第四章 九龙之卵

邵白羽低下头,望着水中倒影深深吸气,正在吃草的羚羊们时不时地看看他,像是不能理解对方怪异的举动。

随着双臂的抬起,他的双拳紧紧攥起,体内能量随之上扬,赤色的仙罡覆盖全身这是最顶级的仙罡,是真真正正的万中无一。

需知仙人本就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而赤色仙罡在仙人体系下,又是万中无一的,可见邵白羽的稀有。

“我去了,上仙。”

“记住,这条路一旦踏入,便再不能回头,否则道心尽毁,永无出头之日。”

“谢上仙提醒。”肉眼难辨的度下,邵白羽双足连续踏地三次,身体拔起,直奔瀑布而去,“飞天之术。”

从上方拍打下来的水浪力道很大,照面的功夫已穿透仙罡,触碰到肌肤,顺着毛孔进入体内。尽管吃了解毒之草,可毒液进入体内还是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解毒与中毒形成对抗,邵白羽痛苦不堪,俊秀的脸孔扭曲立时汗如雨下。

但听青牛上仙道:“报心守一,将能量均匀释放,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不能遗漏。”

瀑布声巨大,青牛上仙的声音仍可清晰穿入耳中,邵白羽不觉得惊奇,他稳了稳心神,不急着向上走,强迫自己入定。然而,没有那么简单,巨痛的压迫下,行动变形,心神恍惚,报心守一何等困难。

邵白羽根本无法做到平衡仙力的流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能判断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他的衣服已经湿透,身体湿漉漉的,难受而痛苦。

“解放天性。”青牛隔空喊话,“遵循本能。”

“又是遵循本能?”记得剑崕之上,神秘人无名也曾这样教导自己,如今青牛上仙也这样说,看来遵循本能或许是成仙路上的一条必经之路。

邵白羽松了口气,放弃所有束缚,将一切交给自然。思考逐渐减弱,身体的应激反应成为主导,仙罡爆,引以为傲的白衣化为碎片。邵白羽双足连踏,笔直向上。正待乘风而起的时候,心室一阵绞痛,所有仙罡散去,他重重地摔入水中,剧毒之水倒灌进身体。

……

沈飞孤独的蜷缩在仙人洞府之中,被可怕的喧嚣包围了,喧嚣来自于体内,那是胎儿的悸动。药物的作用下,他与仙力失去了一切联系,无法内视,看不到身体里的状况,却能够清晰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有某种东西正在自内而外的吞噬他。而更加可怕的是,被吞噬的过程,他能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每一个细节。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弱小如己,可笑而可悲。

“我不能屈服,不能屈服!”沈飞蓦然睁开双眼,全身上下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他在强行贯通四肢。浸淫医道多年,沈飞对全身上下的穴位有着准确的拿捏,在他想来,点穴当与行针类似,都是通过外力刺激穴位达到自己想要目的方式。既然行针的解除方法,是将银针拔去,那么解穴的方法就应该是将打入身体里面的气顶出。

沈飞不甘心束手待毙,所以拼了受伤也要试上一试。

“啪,啪,啪。”恐怖的摔打声响彻洞府,沈飞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自残。皇天不负有心人,随着身体的血肉模糊,手脚封印相继解开。接下来,便是想办法恢复仙力了,现在的状态自己完全是个废人,根本无法与体内的九龙之卵对抗。

沈飞重新点燃了火把,忍着身体内外的剧痛,近乎爬行地到了桌案边上,拾起捣药的坛子,放在眼前看,鼻下闻,利用多年行医积累下的经验从药物的残渣中判断出了毒素的成分,接着找到六足金鼎中的药堆逐个寻找性状相冲的药草,挨个比对、混合、捣碎最后喝下。

一开始没有效果,沈飞只能翻阅桌子上的竹简寻找有用的线索,没有任何现。万幸的是,药效在半个时辰以后显现,仙力重新溢出,而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等待,身体的外伤也已在童子金身的作用下恢复如初。

沈飞惊喜交加,凭着记忆将一切摆回原位,吹灭火把,在黑暗中打坐入定。内视体内,他惊讶地现九龙之卵正在丹海之中散出高温,丹海中汪洋般的仙力损耗严重,呈现出干涸的迹象。内丹虽未受损,但在九龙之卵的影响下完全失去了光彩。

而远离内丹的混沌深处,一条条炎之痕迹流溢,混沌云被映照为赤红之色,似乎随时可能燃烧起来。这是九龙在与龙卵遥相呼应。

沈飞心里想,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的,黑衣人选择在自己体内孵化九龙之卵必然有其原因,自己如果能找到这个原因的话,说不定就能解开眼下的困局。

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上天下达了启示。转眼间,闪亮如华日的龙卵爆出更加刺眼的光芒,而与此同时,混沌云中流溢的炎力则尽数消失,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龙卵恢复为本来的亮度,炎之气息复又出现。

“吼”一声贯穿天际的咆哮爆,毫无疑问,这是九龙在怒吼,可为什么是怒吼呢,家人团聚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想到黑衣人曾经说过,九龙之卵只有在吸食了足够大量的龙火以后才能孵化,沈飞的心里生出了大胆的猜测,他聚集精神力在丹海之中幻化出实体,飞向混沌,去寻找被封印在其中的王者九龙。

记得某一夜入睡之后,沈飞曾梦见自己进入混沌深处探查的情景。如今梦境变为现实,沈飞的精神进入混沌云后,受到莫名的指引,非常顺利地找到方向,现了混沌最深处的隐秘一扇巨大如山岳的封印之门。门的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

“这么慢,大爷等得很不耐烦啊。”黑暗之中,巨大的生物蠕动,让人不寒而栗。

“你就是九龙?”沈飞迟疑地问。

“你说呢。”巨大生物的声音中含着不屑。

“你指引我到此,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九龙之卵会强行吸取你的能量进行孵化。”沈飞声音颤抖,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与九龙的第一次对话,居然来得如此简单、平凡。

“自作聪明。”黑暗之中,交织在一起的身体蠕动起,光亮的鳞甲宛若镜面,沈飞看不清它的真实样子,朦朦胧胧的感觉,与古籍上出现的图腾别无二致。

“正所谓天无二日,龙卵孵化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汲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体内的炎力会被吸收,并且无法再生。若它吸取了足够多的炎力破壳而出,便成为地地道道的火焰终结者,从此以炎为食,整个天下将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九龙语气严厉地说道,“这也正是我在远古时代选择遗弃它的原因。这颗龙卵是上苍降下的诅咒,用来毁灭推动人类不断进步的火种。”

“好可怕。”虽然九龙说的玄而又玄,不过沈飞认定其中没有假话。

“那个女人不敢杀死你,是因为只有在封印的状态下,龙卵才可以在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吸取我的能量。”

“这么说来,你拥有覆灭它的能力喽?”

“当然,它毕竟只是一枚卵而已,连在世上走一遭的机会都没有。只要我解封,瞬间便能熔化掉它,彻底解决了一时心软带来的隐患。”

“呵呵。”沈飞不是傻子,马上明白了九龙的意思,“这么说来,你是想让我解除封印喽。”

“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九龙居高临下,满是不屑,“当龙卵内的生物孵化完成,你将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我没有选择。”沈飞抬起头,追寻门后面,龙的眼睛,“但你也没有,如果任凭龙卵继续孵化下去,你将看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流逝而无法阻挡,你将失去身为王者的所有荣耀,以最痛苦的方式,经历最漫长的折磨,化为历史上最大的笑柄。”

“你怎么敢!”九龙咆哮,巨大的声浪喷涌而出,实体化的沈飞满头黑向后飞起,全身衣物燃烧殆尽。但,他不退缩,直到声波结束,也不后退一步,倔强地抬着头。

“你知道,如果具现为实体的精神力在此处被我吞噬,身体就会成为行尸走肉。”

“我当然知道,所以在今天之前,从不敢冒险探寻此地。”

“你就这般笃定我为了偷生,可以不计代价?”

“我笃定的是,你不会放弃自己身为王者的尊严。”沈飞向前一步,规劝它,“帮帮我,同样也是帮你自己,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抵抗外敌的入侵。”

“只此一次。”

“足矣。”

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显现,它由数不尽的弧度组成,呈现出不存在于当今世上的幻影般色彩,这是一双迷人而又凌厉的眼睛。沈飞看得醉了,张开双臂,豪情万丈地道:“伟大的九龙呦,总有一天我会撕开封印,让你的光辉照耀人间。等着吧,不会很久的。”

“哼,狂妄的小子,你以为我会认可你吗。”

“不是认可,而是压服,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我臣服。”

“你在做梦。”

“时间可以见证一切。”

“小心活不到那一天。”

“那不是更好,我死去的时候,你就自由了。”

“呵呵,少得意洋洋了,小心我改变主意撕碎你。”

“来吧,借给我力量,让我赶走敌人。”

当沈飞从混沌云中现身的时候,他的皮肤上覆盖着龙族的鳞甲,坚硬而锋利,是纯粹的天生之物。

沈飞呐喊,海量的仙力涌入体内,流经奇经八脉,进入丹海之中,汇聚到他具现出的实体里。鳞甲乍起,沈飞在空中飞翔如履平地,快到达龙卵附近,完全不惧怕其中散出的炎力,一阵拳打脚踢。

现对方丝毫无损后,绕行到龙卵下方,自下而上将它托起,顺着来时的通道抛掷出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尚未孵化的龙卵也能做出反击,蛋壳之上生出一个个肉芽,紧紧吸附住丹海与食道的接口,不离开。

沈飞飞上去,挥舞拳头一阵狂殴,但蛋壳坚硬不受影响,而更加不妙的是,龙卵内的光芒似乎又有爆的趋势。从上一次的经验来看,龙卵每一次光芒爆,都会大量吸取九龙的力量,大概对自己也会产生影响。

沈飞心下着急,绕行到龙卵后方,强行将连接在身上的肉芽一一切断,然后推动龙卵进入食道。

就在这个时候,龙卵内部爆出山洪海啸,烙印在沈飞体内的龙之力量和弥漫在混沌云中的炎火之力同时被吸允一空。

沈飞失去了龙之力的庇护,又变作弱不禁风的状态,具现出的实体受到龙卵内部炎力的灼烧,伤势不轻。

“不要怕,向前冲。”伴随着古老而深沉的声音,一道红色的霹雳窜出混沌云,劈中沈飞,后者马上回复了能量,消失的鳞甲重新长出,形成护盾。

沈飞“啊啊”大叫,一鼓作气,推着龙卵离开了身体

“噗。”龙卵被吐出,沈飞结束內视,定睛打量它,现这家伙仍然白一阵红一阵的,诡异得不得了。

沈飞用尽一切办法破坏龙卵,都没能成功,心想:如果放任它留在世间的话,对自己和九龙都是威胁,必须得让它永远消失才行。

想到此处,沈飞念诵解印诀,头顶空间裂开缝隙,气吞山河卷缓缓飞出,卷面打开,毒汁滴淌,亘古气息铺面而来。多日不见,气吞山河卷中世界生出巨大变化,大蛇的遗体风化成石,与山河卷中原有的山石融为一体,形成连绵不绝的山脉。山脉半腰被紫色的毒雾遮蔽,正中央被剧毒的河流贯穿,一派死气。然而在如此绝境之下,沈飞竟然看到星星点点的植物露出头来,这些植物以草本为主,大多拥有艳丽的色彩,可以在毒气密布的环境下生存。

“这都行?”沈飞充满敬意,“生命如此顽强,总是能在夹缝中找到出路,我明白了。”

第五章 纳兰明珠

沈飞拾起龙卵,在手掌与之接触的时候,掌心传来吸食之力,恶心地松开手,毫不犹豫地将它扔入气吞山河卷中。龙卵笔直下落,穿过浓厚的毒云,砸中流经山峦的河流,找不到踪影了。

沈飞仔细想想,现在的气吞山河卷里其实已经有不少了不得的东西了,比如佛门七罪,比如九龙之卵,比如不死女棺等等,这些事物每一样都强大无比,可是与整个世界相比,则不值一提,渺小如蝼蚁一般。这就是现实。诚如现世,任你再过强大又能如何,不过沧海一粟罢了,万事万物的主宰根本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沈飞叹了口气,操纵神卷缓缓闭合。一切恢复如初,有惊无险,他找到了藏在阴暗处的机扣,打开石门,逃出生天。在石门打开的那一刻,正在与女儿谈心的纳兰明珠蓦然圆睁双目,也不解释,径直出了书房,御剑飞到空中,留下纳兰若雪在身后呐喊,“母亲大人,急急忙忙地去哪里啊,生什么事情了,您倒是留个话啊。”

纳兰明珠怎还有功夫向她解释,御剑飞行,直上云霄九重,居高临下看到了正在逃跑的沈飞,素手一探,隔空揪住他的衣领。她这招叫隔空取物,与缩地成寸类似,是将仙法运用至极致的能力,可以伤敌于千里之外。

眼下搞不清龙卵去向,她并不敢乱下毒手。

沈飞莫名其妙地被揪住了衣领,知道是黑衣人在暗中下手,不怒反笑,对着苍穹呐喊,断定对方一定听得到,“哈哈哈,想不到吧,小爷我福大命大,不但没有死,还将龙卵内的能量都吸收了。怎样,心疼吧,处心积虑的事情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这滋味不好受吧。”

“你不必虚张声势。”纳兰明珠隔空问,没有刻意改变声线,“龙卵不生不灭、不死不坏,正是九龙的克星怎么可能随便被吸收掉,说,把它藏到哪里去了,给我交出来。”

这声音不快不慢,不柔不刚,沈飞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之前一定听到过,更同时意识到,对方以真实声音问,必然是已经失去了耐性,准备下杀手了,自己与她实力相差过大,只有找到对方软肋才能活命。

想通了这些,沈飞不再纠结,下大力气在九龙之卵上面和看不见踪影的敌人谈判:“呵呵,你明白就好,如果杀死我的话,我保证九龙之卵会从世界上消失,你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会白费。”

“无知小儿,不说就有用吗,我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你开口。”

“没那么简单。”仙力爆,沈飞摆脱了无形的束缚,向着山下狂奔,纳兰明珠居高俯瞰,隔空施力,不断打击沈飞,后者连滚带爬,专寻崎岖角落藏身,一路跌爬着往山下走。

一追一逃,纳兰明珠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无多,狠狠心,御剑而下堵住沈飞前进之路。

看清对方面目,沈飞除了吃惊之外,更感到不解,为何一代峰主需要作出这种鸡鸣狗盗为正道不容的事情来。

正待问,已被点中哑穴,拼命抵抗时,又被刺中了睡穴,就这样两眼一闭,无可奈何地沉睡了过去实力的差距毕竟太大了。

醒来时,回到了山上的洞府,全身都被五花大绑,除了哑穴被解开之外,身体上下无一处能动。

他是被一瓢冰水浇醒的,醒来时,纳兰明珠就站在对面。

“醒了?”纳兰明珠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呢。”沈飞反问。

“醒了就好,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很遗憾,我不会说的。”

“你有选择吗。”

“说了就是死,我确实没有选择。”

“说了是死没错,不说却是生不如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已经做好准备,等待你的折磨。”

“呵呵,居然被你这样的顽童将了一军,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还记得第一次抓住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沈飞狡猾地笑,“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呵呵,我确实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过对你而言,这并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是与不是,不是你说的算的。”

“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

“看起来是这样。”

“事实也是如此。”

“呵呵,我只是搞不懂,高高在上的六峰峰主,为何会堕落到如此的地步,难道你至今为止的所有表现都是假的,你这样活着就不累吗。”

“世人皆身不由己,就像你不得不背负孤苦无依的命运一样,我也有着自己的无奈。”

“蜀山上仙,真是闻名不如眼见。”

“山上的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不过你也没机会知道了。”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掌握了乾坤?”

“事实如此。”

“未必。”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至纯的金色光辉在纳兰明珠的头顶之上绽放,气吞山河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金色的光辉流转如波涛汹涌。

原来离开石洞的时候,沈飞忽然改变了主意,对方太过强大了,迟早会找上们来,为此他必须留上一手,以备不时之需。为此,他将身上最逆天的神器“气吞山河卷”隐藏在洞府金鼎之中,只要听到自己招呼,就能随时动奇袭。

纳兰明珠又被沈飞摆了一道,深深的愤怒之余更有着巨大的震撼,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连续两次搞得自己措手不及,这在常理来讲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终于收起了大意之心,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可惜迈不出神卷笼罩的范围,无奈之下长袖缠卷化为仙绫,反方向推去。

“没用的,看招。”气吞山河卷卷面打开,毒气倾轧下来,浸透仙绫。在主宰者眼中,再强大的仙人也不过是蝼蚁。气吞山河卷自辟天地,沈飞便是天地间的主宰,被它的金辉笼罩进去,任凭你是大罗金仙、神通盖世又有何用。

沈飞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将气吞山河卷当成自己的杀手锏。

可喜可贺的是,他赌对了,面对气吞山河卷的凌空一击,强如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都被搞得狼狈不堪。

“哈哈哈,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沈飞不断催持神卷向下倾轧。

纳兰明珠被越压越矮,眼看撑不住了,蓦然间,神色一变,像是换了个人,双手挥舞,一连拍出一百多掌。沈飞与她距离很近,看到那掌心之中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被晃动的火光反射出棱角。

“什么鬼东西。”他不禁纳闷。

“你没机会知道的。”纳兰明珠神色凌厉,双掌翻飞,掌法变幻莫测,看得沈飞又惊又敬。巍峨蜀山人人深藏不露,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

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飞不再有丝毫犹豫,大喝一声:“上。”神卷立时以百倍之力压下,纳兰明珠被吸入卷中。

“你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封住我的哑穴。”沈飞尚未高兴多久,就已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原来,吞下了纳兰明珠的气吞山河卷竟是合不上了。

正疑惑间,却听张狂的笑声从卷中传来,“想吞下我,你有那么大的胃口吗。”

“轰”巨力爆,气吞山河卷一阵狂颤。

至纯金光忽然变得不再纯净,里面混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难道,连我最强大的神器都封不住她。”沈飞心惊,却已无计可施。

“哈!”又一次山洪海啸般的爆,纳兰明珠半个身子强行探出山河卷,身上萦绕着橙色的仙罡和数不尽的仙丝。

“这些丝线是……”

“我与现世的纽带!”纳兰明珠狂笑,“少年,你才上山几天,真的以为能够碾压山上仙人吗,痴心妄想。”

“给我开。”数不清的丝线连接在纳兰明珠与仙人洞府之间,她强行施展仙法,仙丝拉着她脱离气吞山河卷。

真是强啊。

沈飞不会被吓倒,继续催持气吞山河卷,他是那里的主宰,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念想都可以令卷中世界风云变色,眼看制不住纳兰明珠了,干脆在世界中刮起狂风,让弥漫了群山的毒气倒灌向天空,侵蚀纳兰明珠,甚至污染自己所在的仙人洞府。

这些毒气都是那条不知道姓名的巨大毒蛇喷吐的,毒性刚烈无比,纳兰明珠也无法幸免,片刻之间,已深受毒害,嘴唇紫,面如死灰了,她也已接近极限。

不过,纳兰明珠毕竟是一代天骄,明月峰峰主,关键时刻爆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强行冲出气吞山河卷,离开了金光的笼罩范围。在她离去以后,气吞山河卷如遭重击,失去往日光彩,晦暗无比,“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目光如炬,看到沈飞嘴唇紫,满脸铁青,目光迷离,心知对方中毒已深,而整个洞府中都已被毒气充满,自己再停留下去,只会和他一样,说不定永远出不去了,只能与他陪葬,狠狠心,打开石门,快冲出洞去。

离开之后还不满足,施展仙法击碎山体,看巨石滚落将洞口封了个严实,才总算满意,久压的毒血涌上吼间,喷在地上,烧穿了冰雪覆盖的地面,“沈飞啊,沈飞,你真是给我添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惨死在荒郊野岭之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也没能得意太久,因为剧毒侵入五脏,狂笑之间毒血狂涌。

纳兰明珠知道必须及早养伤,再不能耽搁,以颤抖的双手封住全身九大穴道,强压下直逼心脉的毒性,驾驭彩绫下山去了,她没有返回明月峰,而是找到了早先开辟在山上的其他洞府,利用里面的仙丹和幽静的环境修养伤势,逼出剧毒。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纳兰明珠深深了解女儿的性情,生怕她大动干戈,上山寻母,所以以信鸟传书:“母有要事,需下山数日,勿念。纳兰明珠。”

她想的不错,若这封书信再晚到半日,纳兰若雪就会派人去给掌教送信,并亲自上山寻找母亲,而这样一来,很有可能就会暴露了她隐藏已久的秘密好险!

另一方面,在纳兰明珠退出仙人洞府以后,沈飞陷入到绝境当中。气吞山河卷失去了往日光彩,里面的毒气源源不断地流入洞中,沈飞身不能动,毒气沁入五脏六腑,深入骨髓。

他心想,这次真的没救了吗?难道是天要亡我?

天命加身的他很快摒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惊讶的现,当毒素危急到性命的时候,一直被自己视作鸡肋的朝花夕拾剑忽然大放光彩,鲜艳的花瓣飞扬起,吸尽毒素。

沈飞逐渐恢复了意识,并重新认识了朝花夕拾剑的威力,感叹天无绝人之路。

毒素被清除后,童子金身挥作用,恢复他亏损的体力,这一次事仓促,纳兰明珠没有喂沈飞服下散灵丸,沈飞可以动用仙力,毫不吝啬,强聚仙力于一点,冲击被封印的穴道。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此次驾轻就熟,很快便冲破了所有穴道,然后仙罡爆,震碎捆住身体的仙绳,恢复了自由。

“终于……”他长吁口气,死里逃生之后,感觉心境清朗无比,眼界似更加开阔,沈飞有了顿悟,就地打坐,行满十六周天,再睁开眼时,已经容光焕,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自从老乞丐传授入门心法,冷宫月授予字诀,便再无人传授更高深的修炼法诀,沈飞靠着连番的机遇与挫折明悟到了不可思议的世界。

正应了那句古语阳光总在风雨后。

他睁开双眼,奇妙的感觉流淌于指尖,奋力出拳,仙人洞府的石门被击碎。

沈飞伸手握住气吞山河卷,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死气沉沉的一方天地很快恢复了生机,虽然仍旧是毒河横流,毒雾漫天,但也都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不再像刚才那般死寂萧条、晦暗一片了。

“就是这个范。”沈飞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第六章 紫光

沈飞清楚知道此间生的事情绝对不能道与他人,因为纳兰明珠有秘密,自己也有秘密,真说起来,无非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更何况对方德高望重。所以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坚守今日的秘密。他寻小道下山,在半山腰上看到了别致的小径和苗条的身影,心下一惊此处是明月峰?

六峰之中,明月峰向来只招收女弟子,自己这般下山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说不定又会将纳兰明珠引了来,他可不知道对方已经身中剧毒,养伤去了,只能小心翼翼,往无人的山路上走。

可惜越是闪躲,麻烦便越是找上门,在路过一条小河时,他清晰地看到岸边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身女人的衣物。

“这……”沈飞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时候,却听少女的声音从水中传来,“姐姐,还好有你压住我,否则真要去报告了掌教大人,咱们明月峰可就丢脸丢大了。”

这声音娇滴滴的、青春浪漫,沈飞印象深刻,正是纳兰明珠唯一的女儿纳兰若雪所特有的。

片刻之后,另一个更加熟悉、魂牵梦绕的声音回答了她:“其实我也挺着急的,只是觉得以师父的实力,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得到,所以才主张沉一沉,等一等的。”

“嘿嘿,有你当我的庇护伞,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还能管你一辈子啊,这座巍峨的峰峦早晚要你扛起来的。”

“我可不愿意。我唯一的梦想啊,就是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对邵白羽就是喜欢啊。”

“你才见过他几面,无非就是看中他帅。”

“嘿嘿,喜欢他帅怎么了。”

“这个世界上帅的人有的是,你还都喜欢啊。”

“我只喜欢邵白羽。”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尹朝华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呢,一个月都没过新鲜劲就没了,还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切,尹朝华不一样,他是真的坏嘛,好讨厌的。”

“哼,依我看啊,你就是个朝秦暮楚的家伙。”

“才不是呢。”

两人之间的对话告一段落,沈飞悄悄地准备离开,恰巧芙蓉出水,冷宫月上岸穿衣服。

这下可不得了,他瞧了个满眼,一腔鼻血喷出来,行踪暴露无疑。冷宫月意识到有人,目光骤冷,一手抓取衣服盖住身上重点部位,一手向上翻起,雪尘剑出现在掌心,“是谁。”寒光四射,照亮了周围的林影,也映照出沈飞的脸这一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飞!”冷宫月两只眼睛瞪圆了,“你这个无耻之徒,居然追到明月峰上来了!”

“不,不,你听我解释。”沈飞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声音软弱无力,显得底气不足。

纳兰若雪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笑嘻嘻地看着沈飞,充满玩味地说道:“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人,想不到这么……嘻嘻,还真有趣!你在这藏了多久啦,是不是看中姑娘我貌美如花,所以故意……”

“若雪。”宫月娇嗔,“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挡着点,我把衣服穿上。”

“嘻嘻,知道啦姐姐。”

沈飞知道,这一次无论怎么辩解都没用了,趁冷宫月穿衣服的当口,撒丫子逃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纳兰若雪哂笑一番,不但对此全不在意,甚至偷偷的有些欢喜,素手一招,紫光神剑现于掌心,仙蕴流转,若雪身后幻化出鸟类的翅膀,“哪里逃。”

她天生玩劣,不喜修仙,但资质过人,自创的招数完全迎合了自身的特点,翅膀长出后,犹如蜓翼族人,可以借着翅膀,高低飞行。

不一会儿功夫,紫光神剑便抵住了沈飞的后背,逗弄地刺他,像是在玩耍。

沈飞叫苦不迭,甩也甩不掉她,只能忍着背上的痛,全力往山下逃,此间的事若传了出去,自己真是没脸活了。

“好啦,别再玩了。”一股肃杀的寒意袭来,冷宫月后来居上,降临在沈飞前进的道路上,雪尘剑出鞘一半,封住他的去路。

目光转冷,语气严厉地说道:“无耻之徒,还要逃吗。”

沈飞脸胀成了猪肝色,心知理亏,无奈地低下了头,也不再解释了,一副听君落的样子。

“把他压上山吗?”纳兰若雪一向没主意,挡住沈飞的退路问宫月。

冷宫月道:“咱俩都是女儿身,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也不光彩。”

纳兰若雪微微皱眉,“那姐姐说,该如何处置他,要不要带去闺房严加审问?”

“去,净胡说。”

沈飞被这丫头,逗得想笑,心说: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要么羞愧难耐,要么气急败坏,你倒好,非但不急不躁,而且大有享受之意,真是个青春萌动的小娃娃啊。不过细想想,这样的女孩也没什么不好,一点坏心眼都没有,相伴在一起一定开心,没有烦恼。

沈飞对纳兰若雪另眼相看了,暗暗地笑了笑,被对方瞅见,大声呵斥出来:“严肃点,不许笑。”

她语气调侃,小大人似得,这样一来,真是想不笑都不行了。

冷宫月气急,语气严厉:“若雪!”

后者低下了头。

冷宫月嗔怪地看着她,久久撤回目光,转而去看沈飞,上下打量他。丧失记忆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认认真真地打量沈飞,观看他身上的每一个棱角,总感觉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心下一软,她叹息,语气严苛:“你走吧,此间的事不许说与任何人,听明白没有。”

沈飞本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不想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抬起头,询问地看她。

“隶属同门,同气连枝,我这样做也是照顾同门之谊,不过你要当着我俩的面一个毒誓,以后再不做此等为人不齿之事。”

“我真不是有意的……”

“你不!”

面对冷宫月的冷眼,沈飞只能屈服,伸出三根手指立下了最恶毒的誓言,灰溜溜地下山去了,冷宫月一直等到他从视线里消失,才回身去寻纳兰若雪,却哪里还能看到对方的踪影。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犹豫了片刻,不再做停留,径直上山去了。

与那个男人,她实在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沈飞径直下山,翻过一棵断木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莫君如和白羽哥哥都能够御剑飞行了,怎么就你不会啊。”

听声音就知道是纳兰若雪,而且沈飞一直知道她就跟在身后,也不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我的仙剑不灵光,飞不起来的。”

“仙剑不灵光,为何不在剑崕里换一把,以你的资质应该没问题吧。”

“这剑与我有感情,我不愿意换。”

“嘿嘿。”纳兰若雪现身,一袭红白相间的花哨衣衫伴随着紫色的长剑挡住了沈飞的去路,“刚才在河边你是恰巧路过的吧,什么时候上山的,到我明月峰上有何目的,说!”

这一番话,说的沈飞心中一惊,他倒没想到对方灵透的双眼早已明辨了一切。

重新打量纳兰若雪,见她生了一张鹅蛋脸,脸颊红扑扑的,左右各有一个小酒窝,笑起来总给人玩世不恭的错觉,头细致的扎在脑后,干净利索,簪是一个精雕细琢、价值不菲的小蝴蝶,显出青春的活力。

相较于冷宫月保守的穿着,纳兰若雪的打扮要开放很多,长衣之下套穿着丝织的裙裤,隐隐约约地看到肉色。

这小姑娘……大概是被冷宫月的冰冷压抑的太久了,近距离地面对纳兰若雪,沈飞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喂喂喂,你看够了没有。”纳兰若雪被一双炙热的眼睛盯着,也觉得不自在。

“不,不好意思。”沈飞低下头来,全然忘记了对方之前的问题。

只会在少男与少女之间出现的莫名尴尬出现了一阵。

“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哼哼,对呀,我问你偷偷上我明月峰所谓何事,我可没月姐那么好糊弄,不交代清楚了,别想过关。”

沈飞点点头,眼珠一转,编了个谎话敷衍她,“说来你不信,其实我是想上主峰求见掌教大人的,可惜山太大了,走错了路。”

“你撒谎。”纳兰若雪气急败坏地用剑指点他,“主峰在东边,明月峰在西边,一个那么高,一个那么矮,你会分不清楚,明明是在撒谎。快快交代清楚了,别逼我动粗哦。”说着拍拍手里的仙剑。

沈飞心道:我打不过冷宫月,还斗不过你吗,你这个小丫头,真动粗又能咋的,我还不信了。

山上一役让沈飞信心倍增,无比硬气地说道:“爱信不信,你们明明都已经放我走了,现在又追上来,就是言而无信,小爷我没工夫搭理你们。”

“放你走的是月姐姐,可不是我。”见沈飞要走,纳兰若雪亮出剑锋一角,“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你拦得住我吗。”

不再浪费唇舌,沈飞足下力高高跃起,这一跃足有三丈,目的是为了绕过纳兰若雪,不过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幻化出的翼翅出现在背后,在沈飞腾跃到最高处的时候追击在他的身后,“给我下去吧。”她旋身一脚,借势而为,力道千钧,沈飞感觉后背一阵大力传来,笔直坠向地面。

“轰。”他降落了,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身体深深地陷入进去,疼痛欲裂,许久起身不得。心里面叫苦不迭:小娃娃,还挺厉害。

纳兰若雪站在坑外面,趾高气扬地俯瞰他,“知道我厉害啦,晚啦,快交代了实情,免得皮肉受苦。”

因为害怕惊动了纳兰明珠,沈飞真不想在她身上多浪费时间,可是看纳兰若雪玩心大起的样子,估计躲也是躲不开的,深深吸了口气,从坑里爬起来,拍净身上尘土,“你逼我的哦。”

“怎样。”

“别后悔。”

纳兰若雪单手横剑,摆出了一副“我怕你啊”的样子。

沈飞笑,连续两次交锋,已知道跑不过她,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向制服方向展。

他一步绝尘,冲击之势犹如猛虎下山。奈何纳兰若雪背后生翼,翅膀一挥间,柔软的身体飘离了地面悬浮到空中。沈飞以手支撑,止住冲击之势,同时四肢力,逆冲向天。纳兰若雪身姿晃动,如彩蝶翩翩起舞,若此刻从远处看,定会为她的舞姿所折服。

沈飞又扑了空,纳兰若雪有意逗他,用仙剑削他的衣服。

沈飞被羞辱,不生气,因为跟这个小妮子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做游戏似得,永远生不起来气。

沈飞渐渐地迷恋上这种感觉,好胜心起,于空中借力,反扑上去,可惜又被轻易躲过。

当然,这早已在他的计算之内,扑出去以后,沈飞便不再耽搁,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想跑?”纳兰若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跑不了的。”

翼翅扇动,她化作紫色的幻影扑上来,沈飞感到罡风锐起,反倒笑了,他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纳兰若雪快逼近,沈飞一矮身,下到早已观察好位置的岩石下,躲开了她的追击并目送她离去,继而反追上去,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蓦然失去对方踪影,若换做对敌经验丰富的冷宫月,肯定继续前冲,到了安全的距离再回身追击。纳兰若雪却不是,直接停住寻找,尚未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便被一个黑影扑倒,落下山去,“嘿嘿,小妮子,刚才我受的苦,这下全要收回来。”

沈飞抱着她下落,耳边风声呼啸,纳兰若雪从未这么近距离的与男人接近过,耳鬓绯红,怒斥连连,“啪”地打了沈飞一巴掌,后者被打愣了,不自觉地松开手,纳兰若雪趁机逃脱,飞翔到半空中,沈飞落地。

停留在半空中的纳兰若雪娇喘不止,那一刻的惊慌是她意想不到的,暗暗后悔出手过重。

沈飞起身的时候,面容肃杀,倒不是生她的气了,而是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气势汹汹地向前走。

纳兰若雪还不想放他离开,追上来,挥剑乱砍,沈飞躲也不躲,上身衣衫被割烂,露出棱角分明的臂膀,纳兰若雪从未见过这等完美的背脊,心里一阵慌乱,小鹿乱撞。

沈飞哼了一声,下山去了。

……

第七章 一年为期

回到山上的纳兰若雪,一脸迷茫地侧卧在冷宫月的大腿上,低声地说:“宫月,你说的真准。”

“什么真准?”冷宫月不知道生了什么,但从神色判断出纳兰若雪花痴的毛病又犯了,纤细的手指抚过她柔顺的丝,像是与女儿谈心的慈母。

“你对我真了解。”纳兰若雪喘息着说。

“什么意思?”冷宫月本能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生。

“我真是个朝秦暮楚的家伙。”纳兰若雪眼神迷离地说道。

“你说什么?”冷宫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听纳兰若雪坦然说道:“我现自己不再喜欢邵白羽了。”

宫月追问:“然后呢。”

“我觉得沈飞好有男人的味道啊。”

冷宫月无语,“你这个疯丫头。”

有的时候,任性并不是错,而是一种变向的美丽。

……

目光转向邵白羽,在经历了一番呲牙咧嘴的痛苦过程之后,他身上的毒总算是化解了。而此时,也已经筋疲力尽,他可没有童子金身那般不可思议的佛门至宝,身躯在解毒与中毒的过程中,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整个过程中,青牛上仙并未帮上什么忙,只是从一旁看着,不停地吃草,吃草,继续吃草。

邵白羽休息片刻,走回瀑布边,青牛上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到这里好了,明天再来。”

“不,我还有力气。”邵白羽倔强地说。

“你的状态并不好,太过急躁只会适得其反。”

“可白羽真的还有力气。”

“修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过后,咱们便走。”

“何必这么逼自己呢。”

“我只是想借此看看自己的极限之所在。”

“好吧,最后一次。”

“谢谢。”

邵白羽面色难看,因为毒液入体产生了恶劣的影响,他深深吸气,放手接触自然,将一切交与本能。

万事万物皆有本能,本能挥的作用会随着技巧的千锤百炼而逐渐减弱,但,它的影响一直都存在,而且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据说,人类的孩子在生下来的时候是会游泳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的知识越来越多,对眼前的水产生了恐惧,游泳的能力就逐渐消失了,需要重新学习。

对于人类而言游泳就是是本能,本能随着知识的累计而减弱,甚至可以说,是被禁锢,当知识累计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技巧会取代本能,成为向上的动力,但这绝不等于技巧的作用大于本能。特别是对邵白羽这样天赋异凛的人来说,本能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他深深吸气,身体放松到空灵的状态,继而释放出仙罡,仙罡从体表的每一个毛孔中绽放,没有遗漏,覆盖了全身,形成外衣。邵白羽踏入瀑布,怒啸的水浪尽数被仙罡之铠挡在外面,不能侵入身体分毫。

“这……”青牛上仙看到这番盛况,嚼草的嘴张大了,始终合不上,“真有这样的人?只一次,仅仅用了一次,就掌握了其中的奥妙,邵白羽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是独一无二的天才,他的资质已经远远越了常识,是世人从未达到过的最高境界。”

青牛上仙放弃了怠慢的心思,在他想来,攻克瀑布难关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缓缓起身,充满敬意。

邵白羽逆着瀑布向上,心灵保持纯粹的空灵,像是在月下翩翩起舞的小鸟,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状态。快要落山的太阳在山间映照出晚霞,映衬在他的身后,这一刻,邵白羽仿若天神。

不是地上仙,而是天上神!

久睡不醒的彩儿,似乎被老爹的豪情万丈感染了,自沉眠中苏醒过来,它的身体呈现出不规则的流动,仿佛是触手可及的辰星。它围着邵白羽旋转,为对方的神异平添一分色彩。

一口气吐完的时候,邵白羽已经站在了羊角瀑的角上,他负手而立,遥望天际。

“父亲,人家睡着的时候你有变强哦。”彩儿液态的身体化出四肢,慵懒地伸展着。

“好啊,敢对爹爹品头论足了,有你的,小丫头。”

“人家是赞赏爹爹嘛。”

“我当然知道了,开玩笑的。”邵白羽揉揉她的头,“你这阵子睡得挺香啊,梦见啥有趣的事了吗。”

“爹爹,我这一觉可没白睡呢。”彩儿压低了声音说,“我梦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呢。”

邵白羽笑:“梦里的事情何来了不得之说。”

“不不不,彩儿的梦可是都会成真的。”

“故弄玄虚是吧。”

“真的爹爹。”

“那你倒说说看,都梦到什么了。”

“彩儿不敢说。”

“爹爹让你说,你就说吧。”

“你真的想听吗,爹爹。”

“你快说啊,别绕弯子了。”

“那我就说了哦。”

“你倒是说啊。”

“彩儿梦见啊,爹爹抱着人家睡觉呢。”

“噗嗤”一声,邵白羽笑了出来,“这就是你口中了不得的事情?”

“是啊,是啊,彩儿可是女孩子呢,怎么能被爹爹抱着入睡呢!”

“你是我最乖的孩子,被我抱着又怎么了。”

“那不就更不得了了,这样是不是叫****……”

“胡说八道,看来我要好好地给你科普一下人类社会中的事情呢。”

“彩儿什么都懂的。”

“一知半解,乱套乱用。”

“有吗。”

“当然有。以后每天临睡前,都要好好和爹爹学习知识,听到没有。”

“人家不想学呢。”

“必须得学。”

“呜呜呜。”

“听见没有!”

“人家知道了。”

……

是夜,南山草屋,沈飞、邵白羽、莫君如、老乞丐还有彩儿围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吃饭。几日下来,似乎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了不能道与外人的秘密,相对无言。

沈飞舔干净碗中最后一颗米粒,急急忙忙地出了草屋,练剑去了。

邵白羽撂下筷子,跟了上去,留下了半碗的白饭没有吃,老乞丐纳闷地问君如:“这两人怎么了?闹矛盾了?”

君如的心里也紧紧的,樊村初见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两人如此,只能应付着回答:“吃你的饭吧,管这许多做什么。”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的师父。”

“话说回来,师父你什么时候传授更高深的修炼法门啊,我感觉内丹的容量达到极限了呢。”

“就你这态度,一辈子都甭想了。”

“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

“靠,传你仙剑,授你仙法,我对你还不好啊。你有没有负起身为徒弟的责任啊。”

“我不是天天都哄着你,逗你开心吗。”

“身为徒弟要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你做到哪样了。”

“你说的明明是仆人。”

“想学真本事,就要先学会当仆人。”

“且,算了,不和你学了,我去拜别人为师。”

“你看看谁敢收你,我还不信了。”

“你欺负我是吧。”

“干嘛。”

“我去找白羽哥哥。”

“你快给我老实呆会儿,别再去添乱了,让那两人单独呆会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都是你从中瞎搅和。”

“你瞎说。”

“再没大没小的,我就家法伺候。”

“我和你可不是一家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我现在想另投他人。”

“那先把仙法废了,再把玄女剑交出来。”

“那还是算了,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风平浪静。”

“说得自己多委屈似的,收了你这么个烂徒弟,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师父!你这样说,人家会伤心的。”

“哎,老子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

花坪上,清风徐来,沈飞褪下上衣到腰间,站在月下练剑。由花朵组成的朝花夕拾剑随着猛烈地穿刺而凝聚,在半空中划过刚硬的弧度。

邵白羽用双手托着后脑,平躺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这两天你去哪了。”他有意无意地说道。

“去散心。”沈飞回答,手上动作不停。

一阵风吹过,两人一个站在花坪上,一个躺在树梢端,中间隔着明亮的圆月。

这一幕如画,他们都像是画里的人,没有瑕疵。

“还在生气?”沉吟许久,邵白羽问。

“生什么气。”沈飞的出剑更用力了一些。

“呵呵。”

“呵呵。”沈飞停止了练剑,对着树上的邵白羽,“我有那么小气吗?”

“谁知道呢。”邵白羽跳下来,“我有了新的领悟,要不要看看。”

“不要。”沈飞干脆地拒绝,“我与你走上了完全不相同的修炼道路,互相之间无法借鉴。”

“那就比试一下。”邵白羽道。

“怎么比。”沈飞来了兴趣。

“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相互切磋,看谁的进步更快。”

“好啊,谁怕谁。”

“一言为定。”邵白羽伸出手。

“驷马难追。”沈飞与他相握。

风起的夜晚,两名少年默契地笑。

这个时候,主峰之上响起了悠扬的钟声,一道仙虹逆冲起,突破云端,掌教刚毅的面容在月上出现,“诸位门人,选剑之会已有一周的时间,各位都应该休息地差不多了,请于明日日出之前,准时进入学堂,咱们新一轮的课程开始了。”

话音落,仙虹散去,月上面孔消失,沈飞和邵白羽相视而笑,然后同时抬头:“终于要开始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

“一年为期。”

“一年为期。”

沈飞和邵白羽都没想到,两人之间的义气之约,居然会一语成鉴,成为了蔓延至整座蜀山,震惊天下的大事件,而这个大事件的导火索,不久就会浮现出来。

一场硝烟即将燃起,而当事者还全不自知。

……

第八章 第一堂课

翌日,月未落下之时,蜀山的年轻一代已经早早登山,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对于新的开始充满期待。

经历了选剑风波,第一批招收进来的学生们有三分之一尸骨无存,三分之一打道回府,余下的三分之一,大多拥有种种背景,隐藏着修仙的底子,一直到了剑崕选剑的时候在才展露出来,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的心机和实力都比李宏源要强得多。

此刻选剑已经完成,也都不再需要掩饰了,纷纷展现出真实的一面,玄青宝殿的两极分化现象立时缓解,现在学堂里的每一个学生都不是泛泛之辈,都有着引以为傲的实力。

不用多说话,学生们自己找到适合自己落座的恰当的位置,中正方圆,东离西坎的道理大家都懂,等级制度更是早已深深融入到骨髓当中,他们需要忍耐,需要千锤百炼自己的技艺,有朝一日才能一呼百应。

沈飞和邵白羽几乎是除了六峰高徒之外,唯一坐在原位没有动的人,那是他们用拳头争取到的权利。

在学生们的注视下,掌教一步踏入玄青殿,狭长的眼睛淡淡地环视坐下,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这才像样嘛。”

学生们忽然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蜀山,爱上了这份无法磨灭的压迫感和界限分明的等级制度。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一个地方掌教宝座!

但,他们并不知道,考验并没有结束,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掌教以最为平淡的方式,作为这场风雨的开端:“大家底子都不错呢,来,说一说,上山之前自己的流派。从你开始,对,就是你。”

见掌教指向自己,坐在最后面的男生点点头,从容站起回答:“在下宋追,上山之前曾在孤鸿派学艺。”

掌教继续问:“是你师父派你来的?”

宋追回答:“师父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师父说的很对。”话音一转,掌教问:“他就没再交代些别的?”

宋追早有准备,干脆地回答道:“没了。”

掌教不依不饶:“他就没说,有朝一日学成归来,光耀门楣这样的话吗?”

“没……没有。”宋追的口气明显停顿,可以看出慌张,谁能想到蜀山掌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样的问题。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坐下吧。”掌教眼睛眯地更小了,隐约看到剑光,宋追感觉被刺痛,慌不迭地坐下了。

众人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屏息以待。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掌教指指宋追身边的人。

“在下元坎。”那人起身回答。

“是真名吗。”掌教又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以前在哪个门派学艺。”

“家传仙术,无正式拜师。”

“家传仙术,是你老师薛行之教你这么说的吧。他还教你更名换姓,亵渎列祖列宗?”

元坎被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脸孔青一阵,白一阵,汗如雨下。

掌教嗔怪地看着他,语气责备:“好啦,坐下吧,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就算是你师父教的,也不是好事情。”掌教教诲他。

元坎腿哆嗦的厉害,颤颤巍巍的坐下后,连带着桌椅“吱吱呀呀”地抖个不停。众人看着他,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知道这三年我为何不传授你们真本事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百学堂里,安静地即便落下一根针也听得到。

“这三年里,我可是把你们的底细、背景仔仔细细地查了个遍呢,用我一一指出来吗,还要继续对我撒谎吗!”掌教一拍桌子,未多用力,却震得众人心都要跳出来。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掌教不怒自威地问。

“这里……这里是蜀山。”

“错,这里是仙道正统!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怎么取舍自己掂量着办吧。”

话音落,掌教一步跨出,离开了玄青殿,留下兀自凌乱的众人。

取舍,这世界最难的便是取舍,正式开始的第一堂课,掌教突然袭击,立下下马之威,众人毫无反抗之力。

好手段!

三天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一样的,是众人的心境。

在又一次踏入玄青殿的时候,学生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掌教将乾坤运于掌心,气定神闲地端坐在紫檀木、祥云纹的长椅上,背靠着椅子背。月正圆的时候,他就坐在此处等候了,等着众人6续到来,不一言,直到上课时间。

环视一圈,他气定神闲地说道:“在坐四十九人,两人未到,未到之人,不再适合在山上学习,把他们请下山吧。”

站在阴影中的仙人得到掌教的命令,驾驭仙虹而去。这两人一直站在阴影里,就连六峰高徒都没有现。而他们的出现,也正解释了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疑惑:难怪山上总是空荡荡的,原来不是没有人,而是自己看不见。

不一会儿功夫,仙虹归来,落在殿里,去办差的两个人都是仙风道骨,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得道高人。从他们恭敬的回礼中,可以想见掌教地位的尊贵。

“办好了?”

“都送下山了。”

“没动粗吧。”

“没有,他们很配合。”

“好,退下吧。”掌教转目望向众人,两名实力高深的仙人在众人的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身影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仙法?”冷宫月万年不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疑惑。

不止冷宫月,六峰高徒都大为惊异,身为接班人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仙法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这就是蜀山的底蕴了。

不愧为毅力千年的正道巨擘。

学生们的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正在摇摆的心境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有了偏向,暗暗地做出选择。

沈飞和邵白羽对望一眼,从相视的眼睛里看到了惊疑,“这绝对是掌教的有意为之,他在展示实力。”

三年之前,定下兴教之策的时候,掌教可从没说过会有这样的一关考验,这和蜀山对外宣布的内容也完全不一样,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站出来质疑,或者说是没有能力、没有胆量去质疑,因为殿中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充斥着一个想法那就是变强。

而变强的方法就掌握在掌教手里。

这就是筹码,拥有筹码的人可以改变规则,而不招致反扑。六峰高徒早在三日之前将山上的情况禀告了尊师,而他们的师父面对此种情况,也只能按捺住愤怒不敢作。当下的情况是,如果有人学习到了更高深的仙法,而自己门下的弟子没有学到的话,你峰上的实力就会落下,就会被甩在身后。蜀山七峰,主峰独大,其余六峰明争暗斗已久,近八年来,渐渐有了联合之意,来对抗主峰,根基很不牢固。

在这样不牢固的根基上,掌教压上了一块秤砣,可想而知接下来会产生的连锁反应。

面对故事意外的走向,六峰峰主明知被摆了一道,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们已经没有反抗的机会了,从答应了掌教的兴教之策开始,便已失去了反抗的机会,如今只能明哲保身。

掌教咧嘴笑了,在将一切牢牢抓在手心里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背后的意思是很快,你们的人,就会变成我的。

这招真的很阴险,但因为是由强者出招,所以没人胆敢说三道四。

“你们知道,修仙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朝秦暮楚,这会导致道心的动摇而根基不牢。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人,来自怎样的门派,有着怎样的目的,进入方栦山无非是想变强,而变强需要坚固的道心,所以我要求你们,必须认同仙法正统,认同正统的规矩,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掌教说得这么露骨,众人又怎会不明白呢,可也没人敢回应,因为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们,大多数的内奸死的都很惨。

掌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看时候差不多了,果断抛出橄榄枝:“你们知道,若不是青山道祖拨乱反正,扶大厦于将倾也不会有今日完善的修仙体系,更不会有仙道的鼎盛繁荣,从这点来说,蜀山剑派是当下众多仙派的正根并不为过,身为仙人维护蜀山的荣誉也并不为过。更何况,当一代巨擘出现,蜀中千山终会归心,尔等若为先驱,也定能分享到……”

后面的话,掌教没有再说下去,不说下去,众人也能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

其实他话里的意思很简单,通俗点说,就是九州的仙派皆出自蜀山,因为正邪相争而分离出去,早完都会回归正统,这个时候,若你们能成为引路者,带领背后的势力回归蜀山,自然是大功一件,可以分到不少的好处。

换句话说,在掌教看来,蜀山是总部,其他的仙派都是分部,总部力量弱了,分部自然分离出去,现在总部的力量又重新变强,分部早完还要回归,你们如果能在这个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若干年后很有可能能够荣升为分部的管理者,或者在总部当中谋得更好的展。

先展示实力,再用好处诱惑,掌教软硬兼施的伎俩用得恰到好处,还在犹豫的众人终于被说动了,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抱着虚与委蛇的态度,不过脑海之中都被烙印上了一个“维护正统”的印记。

这就足够了。

对于这些来路不正的人,掌教从没想过要他们死心塌地听命于自己,只要接受了维护正统的思想就足够了,最起码不会再是蜀山的敌人。

随着第一位学生走出座位,向掌教叩头,百学堂里的学生们相继完成了拜师礼,也包括六峰之人。接受了最后一个人的叩头后,掌教一挥手,十几个布衣小童自殿外走入,他们手里端着茶盘,盘子上有茶盏,步伐稳固,肯定是练过的。小童将茶盏交到每个人的手里,掌教举杯示意,在坐学生一饮而尽

与大家预想的完全不同,掌教一个人,把在坐的学生全收了,成为了百学堂里所有人名正言顺的师父,这是他的有意为之,更是精心布局。

棋下到这里,掌教的真实目的终于明了了,躺在殿外青石上的老乞丐嘴里叼着芦苇,轻轻地哼着小曲,“连我你都骗,易之,难道我也是信不过的人吗。”

拜师礼行过之后,掌教马上送了一份大礼出来蜀山最正统的修炼心法《道经》第一卷。

《道经》这卷书在修仙界的分量,可以直接参考人世间的《四书五经》。掌教直接将第一卷以口诵的方式传授出来,对于在坐之人的拉拢之意可见一斑。

“从今天开始,你们统一着青天碧水衣,在方栦山上居住。”掌教寄出了杀手锏。

方栦山到底什么样子,即便是六峰峰主也很少有知道的,玄青殿以上的所有地界都被明令禁入,蜀山诸峰,对云海中真实面貌的种种猜测历来就没有停止过。

当所有人穿上统一的服装以后,他们实际上已被划归为一个集体,什么六峰,什么诸派,都没有区别了,唯一的区别,是实力上的差距。掌教在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学生们,看似是表面功夫,其实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中午的时候,学生们在小道童的指引下,走上玄青殿的背侧走廊,经过漫长的后行后,到了一处宽敞的四合院,“男生住东厢,女生住西厢,去选床位吧。”掌教事无具细地安排着。

男生女生左右分开,虽然还是以小团体为单位,但之间的隔阂明显减弱不少。学生们相继走入屋子,看到所谓的床后,也是无奈了。原来无论东厢还是西厢,都只有面对面摆放着的木制通铺,所谓床位,是铺上的位置,也就是谁挨着谁睡,提前选好大概是怕到了晚上你争我夺。

包括沈飞在内,男生宿舍里的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居住条件表示不满,连他们都不满,就更不要说女生宿舍中的人了。

但,也没办法啊,谁让她们想学真本事呢,谁让她们不想落于人后呢。当然极个别的,类似纳兰若雪这样的小姑娘是别有用心的的,在这里就不明说了,很快就会见分晓。

除了床位之外,学生们每人还分到了一块很厚的布,是洗澡的时候用的。

第九章 真实的仙界

等都安顿好了,学生们在院子里重新集合,一位肚子圆圆的,个子矮矮的男人站到了他们对面:“大家好,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老王,负责你们的衣食住行。生活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现在是午时,是午餐时间,我身后就是饭堂,你们马上就可以进去吃饭,每人两个碗,一双筷子,没有多余的,请格外珍惜。好了,不多说,开动吧。”

饭堂夹在东厢和西厢之间,在王总管说完后,学生们6续走进去,门的后面站着两个道童,一个负责盛饭,一个负责盛粥,桌子上摆着菜肴和筷子,菜式简单,筷子是木头做的,做工精细。

道童身上的气息都不弱,可见了他们还是和善的微笑,这让学生们感到很舒服。

“原来,方栦山的后院是这样的。”吃饭的时候,沈飞偷偷地问邵白羽,“不是说,仙人只收有缘人吗,怎么方栦山上这么多人的。”

“我正奇怪呢,你还问我。”

“这些是道童,是负责山上日常生活的人,不是仙人收的徒弟。”与两人一桌吃饭的金蝉翠面无表情地说道。

沈飞看他主动搭话,脸皮厚的本事又用了出来,凑过去套近乎道:“在下才疏学浅,还请蝉翠兄说明白一些。”

“哼。”金蝉翠的脸冷得很。

沈飞笑了笑,憨皮赖脸地说:“蝉翠兄,现已同门,之前的得罪之处妄请见谅。”

“我没那么小气。”金蝉翠放下碗筷,“只是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习惯。”

沈飞心道:你刚才不还说了,装什么装。

金蝉翠并不理会他怪异的目光,一直到吃尽了碗中的最后一粒米,才终于开口,“其实很好理解,就像人世间的门阀大户拥有众多仆人、管事一样,山上的仙人因为数量稀少,而且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类似吃饭、洗衣、修造、装潢之类的工作便无法照顾到,需要凡人来帮忙。

所以,仙山上除了少数被仙人指路引上山的嫡传弟子,还活跃着大量的道童、管家、工匠和侍女。这些人大多从小便被父母送到山上,一者保证了安全、二者可以衣食无忧,把仙人们伺候高兴了兴许还能学一些仙法,日后回到凡间,也可光宗耀祖。”

“原来是这样。”听了金蝉翠的解释,沈飞终于明白道童们为什么看着自己笑了,原来自己是他们的主子,“不过,数量真的好惊人呢。”

金蝉翠道:“类似蜀山剑派这样的正道大派,仙山上大多有着固定的一族人,负责仙人们日常的起、食、饮、居,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仙山上,与仙人共同生活,实际上是结成了同盟关系,正道日益昌盛,他们的生活越过越滋润,规模也越壮大了。有的仙山,仙人与凡人的比例能够达到一比十,也就是一个仙人被十个人伺候。”

“原来仙人们这么懂得享受的。”

“哎,没办法,我们还有斩妖除魔的重任在肩膀上。”

邵白羽对金蝉翠的话感到奇怪,插了一嘴道:“仙人和凡人的比例达到一比十,有的凡人还懂得一点仙术,时间一久,他们不是壮大得没边了,怎么保证对他们的绝对控制呢。”

“这个嘛,自然是有办法的。”金蝉翠狡黠一笑,收拾碗筷交给道童,走了出去。

沈飞冲他的背影撇撇嘴,不屑地道:“吞吞吐吐的,真是个怪人。”

“他是不想说吧。”邵白羽道,“看来,山上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说得对,我在南山生活了这么久,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莫君如看着面前的饭菜,一口都没吃,不是饭菜不可口,而是没有心情,一想到接下来要在那么狭小的屋子里和一群臭女人挤着睡,她就头痛,“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放着舒服的生活不过,整天守着那间破破烂烂,还会漏雨的茅草屋,绝对是脑子短路了。

早知道仙人过得这么舒坦,他要收我为徒的时候,我肯定一口答应下来。”

“呵呵,小师妹,仙人的生活可没有那么舒坦哦。”一只阴冷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搭在莫君如的肩膀上,吓得她跳了起来,看清来者面容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鸠……鸠师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了我一跳。”

“嘻嘻,莫师妹讲得入神,怎倒赖起鸠某了。”如果说邵白羽是男人中最俊朗的,那么鸠山鸣就是男人中最美丽的,他一如以往的穿着宽大的,具有巨大甩尾的紫色长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散出动人心魄的美丽,如果不是身材太过高大的话,真的是美如画的。整个蜀山,鸠山鸣当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人了,这是邵白羽、沈飞、莫君如少有的共识。

“君如妹妹,君如妹妹。”鸠山鸣拉着莫君如的手腕,轻轻的晃,高高翘起的小拇指像是盛开的兰花,

被他身态亮瞎了的莫君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到手腕冷飕飕的,全身泛起一阵鸡皮,连忙缩了回来,难得的服了软:“确实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冤枉了鸠师兄,请师兄不要责怪。”

鸠山鸣抬起宽大的袖口遮住面颊,细声细语地笑:“莫师妹是云师叔的嫡传弟子,可不敢责怪呢。”

沈飞看这样下去没完了,站出来打圆场,“听鸠师兄的意思,仙人似乎也有着难言之隐。”

鸠山鸣两眼一眯,却不马上回答,反问道:“沈师弟,我送你的香囊,可还好用。”

沈飞被问的一愣,琢磨半天,忽然想起自己嫌香囊味道太冲,把它挂在草庵的窗户边上了。深怕犯了对方忌讳,扯了个谎道:“哎呦,别提了,剑崕选剑的时候我腹背受敌,不知道将香囊遗留在了哪里,正想再和鸠师兄再讨一个呢。”

“忘在山路上了啊?”鸠山鸣讳莫如深地笑,眼睛眯成一道缝,露出凌厉的光,这让沈飞有了谎言暴露的感觉,“不好意思,只有那一个,就让它陪伴孤苦伶仃的仙剑们一起安眠吧,其实这也挺好,你说是吧,沈师弟。”

“鸠师兄,当时性命攸关,沈某确实是无暇顾及。”沈飞有点后悔对鸠山鸣撒谎了。

“呵呵,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鸠山鸣笑,“哦,对了,其实仙人的日子没你们想得那么舒坦呢,因为,身为仙人要随时应对未知的危险,需要时刻警惕;每天的修炼都要在十二个时辰以上,不能有一日耽搁。所以,仙人们实际上是没有时间寻欢作乐的,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

莫君如问:“所有的仙人都渴望变强吗?”

“这都是被逼的,仙人的世界没有律法的约束,有的时候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不变强的话,说不定很快就会成为剑下亡魂,所以就被迫踏上了追求力量的道路。”鸠山鸣两眼一眯,笑了笑,“换句话说,仙人之间的关系是互相制衡,除了仙界三大定律和正邪之分以为,没有任何规则能约束到他们,起到约束作用的是人,是怀有仙术的彼此,所以,没有仙人不渴望力量,因为落于人后的,只能任人宰割。”

“很现实。”莫君如低语。

“很残酷。所以仙人实际上并不比凡人生活得更好,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就怕有一天被人越。”鸠山鸣一步三晃地向门口走去,“不多说了,咱们学堂里见。”

“学堂见。”三人如释重担,暗松口气。

“鸠师兄是吓唬你们呢,不要介意。”胖胖的雷纵横面对三人投来的目光,脸上一红,低下头来,“不好意思,偷听你们说话了。”

雷纵横三番两次出手帮忙,三人都对他充满感激,语气格外客气,见他道歉,邵白羽马上道:“雷师兄过虑了,我等光明正大聊天,何来偷听一说啊。”

“这样便好。”雷纵横被旁边的师兄推了一把,“小雷你不走啊,回去收拾床铺了。”

“师兄,我先和白羽兄、沈飞兄、君如妹妹聊会儿天,等下再过去。”

“你别想偷懒,等着我们为你铺床哦。”

“师兄,纵横是那样的人嘛。”

“那我们先走啦,你们聊。”师兄弟们相继离去,雷纵横歉意地望向三人:“不好意思,见笑了。”

“纵横兄宅心仁厚,实乃平生仅见。”

“白羽兄过谦了。”雷纵横胖胖地身体往前挤,坐到位子上,“其实,也没有鸠师兄说的那么夸张啦。”

“请纵横兄赐教。”

“你们上山这么久,一定也看出来了。仙人之间的等级制度是非常严苛的,也非常明确,弱一级的仙人受到资质的限制,很难有所成长,这不是凭借努力就可以突破的界限。所以,在仙人的世界,实际上不管是谁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能够尽职尽责地做好分内的事情。

特别是在正邪碰撞不那么激烈的时候,仙人受世人顶礼膜拜,多有供奉,日子滋润的很,就拿我碧池峰来说,山上仙人一百来位,其中的一大半不问世事,过着隐居的生活,由道童、侍女伺候日常寝食,不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是不会出手的,也鲜少有人找他们麻烦。”

“纵横兄说的有道理,看来每座峰上的情况都不一样。”

“那是自然的,蜀山六峰,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分别独立的六个世界,每一座山峰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传承,时间久了,就会懂的。君如妹妹总去我那里玩,有机会你们也来啊。”

“君如总去找你?”邵白羽疑惑地望向君如,后者羞赧地低下头,搅手指,“你和沈飞总是见不到人,人家无聊的时候,只能去找纵横哥哥了。”

邵白羽梗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可害羞的。倒是有劳纵横兄,照顾好我的妹妹了。”

“君如师妹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照顾是应该的,谈不上代劳。”

“纵横兄费心了。”

“白羽兄言重了。”

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了密集的铜锣声,管家老王高声宣布:“大家稍事休息,一个时辰后,学堂里集合。”他的声音浑厚,高亢,具有穿透力,可见底子坚实

沈飞和邵白羽相视而笑,“休息,我们可没有时间休息。”

莫君如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俩继续疯吧,我不陪你们了,睡觉去了。”

……

第十章 沙漏里的沙

整个中午,在其他人睡觉的时候,沈飞站在观云台烈日下练剑,邵白羽正襟端坐于玄青殿庇荫处,双手捏诀,持于膝间,两人都是何等努力之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修炼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莫君如从玄青殿内侧的廊道里走了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沈飞没动,继续练他的“有去无还”,邵白羽结束打坐,缓缓睁开双眼,露出疑惑。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屋子里又香又臭的,根本睡不着。”她垂头丧气的出现,一屁股坐在了邵白羽对面。

“呵呵。”白羽安抚,“适应了就好,忍忍吧。”

“关键是适应不了啊。”莫君如抱怨,撞见邵白羽白皙的脸孔,眼神一亮,“羽哥哥,你在修炼《道经》第一卷的心法吗,带上我一起吧,和你一起我肯定进步神。”

“这很难,君如。你的体内只有阴之气,而无阳之气,与我们的阴阳二气循环相生不同,我很难帮到你。”

“这样啊,君如知道了。”

“乖乖的,我要重新入定了。”

正说着,一股凌厉的威势自通天梯上爆,笼罩了整座玄青殿,这股威势如此强大,连睡着的人们都有所感应,惊醒过来。

沈飞和邵白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同时转目望向通天梯,见金色的头冠缓缓升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放射出刺眼的光芒。

尹朝华!

一直没来上课的尹朝华居然出现了,沈飞和邵白羽生出警觉,戒备地靠拢在一起。

尹朝华白衣白面,朗目星眉,笔墨书绘的折扇轻轻摇曳,如沐春风,嘴角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似乎将剑崕内的惨败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微笑,静静地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本以为会撂下什么狠话,却没有,只是静静地走过去,不一言。

朝华峰君子剑高调归来!

午后,百学堂中,掌教李易之拿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沙漏,问学生们:“哪个沙漏里的沙子会率先流净。”

这可难倒了在坐的学生,他们交头接耳,其中一些精通天文算理的,着手利用精细的知识,对两个沙漏进行比对、计算。

可惜计算很久也得不出结论,眼看沙漏里的沙子越漏越少,只能无奈放弃。

掌教见六峰高徒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宫月:“宫月啊,你来说说看。”

冷宫月站起,像是屹立在平静海面上的雪峰,孤高地挺拔,“我判断,沙漏里的沙子会同时漏净。”

掌教笑:“依据呢?”

“大沙漏看起来大,沙子多,但同时漏孔也大;小沙漏看起来小,沙子少,但同时漏孔也小,所以依我之间,两个沙漏里的沙子会同时流净。”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掌教环视六峰高徒,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身后的学生们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似乎觉得冷宫月的分析很有道理。

“坐下吧。”他示意冷宫月,“我们接着往下看,事实说明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沙漏里的沙子越来越少,这个时候,众人明显现大沙漏里的沙子剩下的更多,面色因而难看,到最后,小沙漏中所有的沙子全部漏净,而大沙漏里的沙子还剩余了很多。

实验做完了,六峰高徒面色铁青。

掌教指着沙漏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众人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邵白羽回答:“其实两个沙漏本来是应该同时漏净的,但大沙漏中的一部分沙子粘上了水,导致下漏的度出现了变化,所以慢了。”

众人默不作声,掌教望向他,道:“这么细微的变化都被你观察到了,不错。”

邵白羽道:“这都要对亏上苍赐予的这双眼睛。”

“天赋即实力,你展现出了领袖群伦的实力,很不错。”

“师尊言重了。”

“坐下吧。”掌教示意他,“白羽说的没错,沙漏里的沙子本该同时流光,但因为大沙漏里的沙子浸了水,流变慢,所以流干净的时间才会晚于小沙漏。”

他一席话说完,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对于邵白羽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掌教道:“宫月合情合理地判断出大小沙漏的沙子可以同时漏光,但,东西被我做了手脚,不再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她的判断自然就不再准确,这是她出错的原因,却不是事情的本质。面对这样一道题目,如果纯粹采用评估的方式,得到的答案肯定是模棱两可的,是不准确的,如果只是考验你们小聪明那么简单的话,我也不会把它放在课堂上来说。我本希望你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得出正确的结果,可惜,你们都让我失望了。”

“另外一种方式?”

“只用估算的方式果然不行吗?”学生们重新议论起来。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想想看。”掌教将两个沙漏倒转过来,“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有人答对的话,我会允许他进入我的花园。”

进入天下第一人的花园,这对众人而言是不小的诱惑,他们瞪大了眼睛,摩拳擦掌,这一次一定要找到答案。

第二次接受同样的题目,六峰高徒心中有了考量,这里是学堂,是学习仙法和道理的地方,这道题目明显不是在讲述道理,那么就肯定与仙法有关了。有仙法能够准确地判断出沙漏里沙子的流吗?就算判断出了又能怎么样,大小沙漏体积不同,盛沙数量不同,口子大小不同,唯一能够肯定的大概就是流了,可因为有湿掺杂沙子,所以流也判断不出来。

更何况,现在是明知了大沙漏里的沙子漏的慢,去追寻其中的道理,换言之,是要……

冷宫月确实聪明,第一个想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但却无力于这个办法带来的巨大困难。她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试图寻找到更简单、更可行的方式,可惜一无所获,于是对掌教说:“您的意思,可是让我们调动体内的仙力掌握每一粒沙子的情况,由此准确判断出沙子的质量、体积和形态,并最终得出结论。”

“仙力能够做到这样精细的事情吗?”坐下众人哑然,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掌教,等着他解释,这样困难的事情,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后者沉吟良久,道:“你很聪明宫月,能够悟到这一层证明你对仙力有着深刻的理解,不错,非常不错。”掌教面向众人:“宫月说的没错,这道题的关键是,需要以仙力包裹住沙漏里的每一粒沙子,摸清楚它们的情况,得到准确的结论。”

“仙力真的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吗?”学生们沸腾起来。

“你们不信吗,那好,做个试验。”掌教用手指向坐在最后排的宋追,“把你的手放开,课堂里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情,你还想不想在山上学习了。”

被掌教点名,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宋追,见他旁边的师妹脸色胀红,用双手遮住脸,趴在桌子上不起来。而宋追伸过去的手,则在这个时候,悄悄收了回来。

“课堂上,做这种事情。”众人戳之以鼻,同时惊讶于掌教的判断力,离得这么远,又是在桌子下面,掌教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追被劈头盖脸的骂,也觉得无地自容,无力的申辩道:“帮她揉揉而已,娟儿手痛。”

学生们却不管这些,对他充满鄙视。

掌教达到目的,继续说道:“不单单是这样。来,纵横,你站过来,把这片叶子拿去藏起来,不要被我看到。”

雷纵横勉强挤出位子,顺从地接过叶片,等对方转身之后,将它藏在了莫君如的手中。

尚未藏好,就听掌教说:“你把叶子放在君如那,离得太近了,我怎么会现不了呢,去找个更隐蔽的地点,快。”

众人心下吃惊,暗道掌教背后难道长了眼睛,或者是雷纵横的体积太大了,行动闹出动静,被现了?其实后一种预测马上可以排除,因为掌教之所以选择让雷纵横做这件事情,就是看中他有着雷行的能力,行动起来特别快也特别轻。

雷纵横很疑惑,行动更加隐蔽,动作也放得更轻了,甚至有意做了几个假动作,可惜还是没能逃过掌教的掌心。

游戏结束,众人张大了嘴巴,震惊于可见的事实:“这就是对仙力更高阶的应用了吧。谁能想到,一直当做铠甲使用的仙力还能拥有如此敏锐的触感。”

唯一没有出声的是沈飞,早在南山晚月下,他就已领悟到了这一境界,一直不出声,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实没想到自己朝夕领悟的境界,在他们看来却如此遥不可及。

自己果然是个天才啊,他心里这样想。

掌教一早现了他触手一般的气,心里暗暗吃惊:如果说邵白羽的天资在于悟性,一点就透;那么沈飞的天资就在于实践,给他一个点,在适当的契机下就能创造一个面。这样可怕的天资绝对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剑崕以后。好不容易平息了的杀意再度涌起。

再找个机会,一定要抹杀掉他。

注意到掌教凌厉的目光,沈飞毫不示弱,倔强地昂起头,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来杀我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杀我啊,老子不怕你。

师徒两人,像死敌一样互相仇视,估计除了掌教和沈飞之外,再没有第二对了。

下午的课程在惊讶、唏嘘、自愧不如的情绪下结束,众人一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心里对掌教的敬意平添一分。

在掌教带着冷宫月去参观自己的花园以后,众人顺着长廊返回卧室。

“半个时辰以后才开饭,我们出去玩玩吧。”沈飞对邵白羽说。

后者回答:“我有事,出去一下。”

“神神秘秘的,掌教不让下山,你能去哪里。”

“掌教是不让出山,不是不让下山。”邵白羽道,“我真的有事,你和君如去吃饭吧。”

沈飞狐疑:“你到底是去做什么坏事啊?连我都不告诉。”

“你就别问了,真的有事。”邵白羽快穿过人群,施展飞天之术下了山,沈飞走到莫君如身边,小声嘀咕,“他一定有事瞒着咱俩,我要去跟踪他看个究竟,你要不要去。”

“好啊,好啊,我也一直在好奇白羽哥哥,每天神神秘秘地是和谁幽会去了呢。”

“走。”

“走。”

第十一章 面相

邵白羽在山中穿行,步伐急促,他曾答应过青牛上仙每天前来拜会,并将之看做是立在前方的障。按照青牛上仙的经验来说,障积累得越厚,收获就越多,所以邵白羽每日必到,即便是剑崕选剑的那一天,都没有耽搁,到了深夜仍然拖着疲惫之躯,上山来见青牛上仙。

这是执着,就像青牛上仙每日不停嚼草,却不排泄一样,是执着,只有执着才能获得力量,这是仙界公认的准则。

今天的情况有些奇怪,邵白羽按照原来的路线在山上走,怎么都找不到青牛上仙往日落脚的地方,甚至连青草被收割的痕迹都没有。要知道,青牛上仙每天派恶灵们到三里以外的地方收割青草,连这些痕迹都看不见,证明自己距离青牛上仙非常之遥远。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条山路自己走了不下十次了,不说牢记于心,也已经驾轻就熟了,明明就在这附近,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邵白羽急的团团转,鬼鬼祟祟跟在身后的两人却对他充满担忧,君如面露愁容,问沈飞道:“白羽哥哥这是怎么了,在附近来来回回地绕了好几圈了,莫不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沈飞一面盯着邵白羽,一面摇头道:“我看不像,他大概在寻找什么东西。”沉了沉,又加重语气说,“再瞅瞅,别出声。

两人怕被现,与邵白羽保持了很远的距离,后者根本想不到会被人跟踪,所以一直都没现他们,只是越焦躁,不耐烦起来。

又过了很长时间,邵白羽还是来来回回地在原地转圈,沈飞心里生出不好地感觉,拽了拽莫君如的衣袖,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地说:“走吧。”

莫君如一脸担忧,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心目中的男神,心里面为他祈福:“白羽哥哥,千难万难有我们陪着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两人离去之后不久,山路悄无声息地生变化,邵白羽在漫长的画地为牢之后终于找到了出口,看到了一如以往的青牛上仙,冲上去给它请安,“仙人,白羽来迟了。”

“来了便好,无早晚之说。”青牛上仙望着天边,并没将那两人鬼祟的行动告诉邵白羽,“你身上的衣服很合身,以后每日都要穿吧。”

“听掌教的意思,大概要一直穿到学有所成为止。”

“那个人啊,就是规矩多,你是不是很烦他。”

“上仙说笑了,白羽怎么敢对掌教真人生出不敬的想法呢”

“不敢可不是没有。”

“不不不,白羽对掌教充满崇敬之情,是真的没有一丁半点的不敬之意。”

“呵呵,看来那小子挺会挑学生。”

“能被掌教看中,是在下毕生的福分。”

“伤势已经养好了吗?”

“已经无碍了。”

“那好,再随我去个地方。”

“全凭上仙安排。”

“今天要去的地方有些特殊,去之前需要准备些东西。”

“请上仙吩咐。”

“记得上次去过的羊角瀑吗,你御剑飞过去,以最快的度找来一坨新鲜的羚羊粪便,快。”

邵白羽不知道青牛上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上仙的安排必有其深意。爽快地接受了指令,马不停蹄地赶往羊角瀑,虽然万分恶心,还是用桑树叶子盛了一些羊驼粪便,带回来。

青牛上仙看都不看,却能洞察一切,邵白羽回来后直接吩咐他道:“把这些粪便抹在身上,要抹均匀。”

邵白羽不明白上仙所为何意,可还是照做了,青牛上仙笑了笑,问他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叫你这样做吗?”

邵白羽回答:“上仙的安排必有道理,白羽不敢质疑。”

“你很聪明。”

“不敢当。”

“看你这么聪明,我要提醒你一句。”

“请上仙明示。”

“你额上三分阴云密布,胎耳泛黄,当是一年之后会遇到一灾劫,需要早作准备才是。”

“我要历劫?”邵白羽马上想到了与沈飞之间的赌约,“不会这么巧吧。”

“十年之内,那少年都是你的天明星,也就是福星,不必有所担忧。”青牛上仙洞悉了他的想法。

“沈飞是我的福星?”邵白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准确的说,你俩共生互惠,彼此互为福星。”

“难怪甫一见面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十年以后,就不好说了,需要牢牢把握今日之幸福才是。”

后面的一句话,白羽明显没听进去,青牛上仙也不再说了,毕竟天命往往被人力篡改,十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就好像当年的天禄石櫼,有谁想得到它会以这样特别的方式应验在当事者的身上。

命运的走向不可改变,但人力却可以拖延它应验的时间,这也是掌教一直想要做的。

邵白羽在全身上下,抹满了羊的粪便,对于一向爱干净的他来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满身的恶臭让他快要窒息了。

青牛上仙在远端看着,不禁笑道:“其实羊粪的味道挺不错的,你只是不习惯罢了。

邵白羽翻翻白眼,无言以对。

青牛上仙看太阳快要落山,吐了云气出来,载它和白羽飞起:“我们的动作要快一点。”

邵白羽恭谨听命,暗暗期待这一次的旅行。

入夜之前,山上气温骤降,邵白羽感到丝丝寒意,运起仙力抵挡。羊角瀑前,青牛上仙教诲他均匀铺展仙力,不留一丝缝隙;玄青殿上,掌教又和他说,仙力可为触手,探知一切,比眼睛好用。得两位上仙指点,邵白羽深深明白了看起来不起眼的仙力,其实奥妙无穷,对它的重视程度剧增,做好准备大力开它的妙用,时不时地运起仙力。青牛上仙看到白羽的行为,点拨道:“真正厉害的仙人,每时每刻都在释放仙力,并将之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这样做一来能够随时探究到危险;二来,可以提高对仙力的控制能力;三来,可以增加体内仙术的量,可谓三全其美。”

“一刻不停地释放出仙力,并且保持住。”邵白羽一点就透,无比兴奋地拜谢:“多谢上仙指点。”

“自己人,何必提谢。”

“得上仙垂爱,白羽当以死相报。”

“你的命珍贵的很,快别瞎说了。”青牛上仙说话和嚼草是一个动作的,像是没了牙的老婆婆,“快要到了,做好准备。”

邵白羽精神一震,打眼细看,见两株槐树茂密端庄、蔚然成观,紧拥着一条人为修筑的石路,石路两边每隔十五米立一柱,柱长半丈,宽一尺,中间镂空,顶端燃着长明灯。道路幽长,一直延伸至不可知的地方。

所谓长明灯,是仙人世界特有的照明工具,做法是,先炼制三昧真火,然后以封印球封印,三昧真火乃是神火,永不熄灭,被封印球封印后,不畏风吹雨打,由此成为长明灯。

因为三昧真火,只有仙人能够炼制,因此长明灯自然只在仙界出现,造价昂贵,不是重要场合很少使用。此处安放着整整两排长明灯,重要程度可见一斑了。邵白羽远远地望着这一条通往山间的路,感觉它像是一条延伸至地府的冥道,恐怖而阴冷。

吓得打了个寒颤。

“怕了?”青牛上仙问。

“确实。”邵白羽实话实说,“敢问上仙,这条道路的由来。”

“进去之后,便知晓了。”

邵白羽和青牛上仙降落在道路的入口,离得近了,才现这条路原来是有门的,不过是若隐若现,与夜色浑然一体的黑漆漆、阴森森的大门。门的形状像极了一张狰狞的鬼脸,嘴巴和牙齿组成了入口,凸出的眼睛幽绿,一圈一圈的组合成复杂的维度,很像是变色龙的双眼。

不可思议的是,当邵白羽和青牛上仙走近的时候,那双眼睛竟然俯视向他们,像是拥有生命。

“青牛,你怎么又来啦。”不明材质的大门开口说话。

“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在冥路上走走怎么了。”青牛上仙早有准备。

“这是通向死地的路,你总来走什么。”

“不在将死之地看个明白,又怎能体会到生的可贵。”

“你真是有毛病。”

“你也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我偶尔过来一趟,你每天不都无聊死了。”

“我是石头,没事就睡觉无聊什么。”

“你可不是石头,你是石神。”青牛上仙不耐烦地说:“快点,别废话了,放行吧。”

石神眼珠一转,看向邵白羽:“它是谁。”

“我的朋友,羊角瀑羚羊群的领。”

“你带它来做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帮它开开窍。”

“你这样做是违规的。”

“整整一千年了,建立规则的人早就死了,现在除了我之外,山上再没有人知道此处之所在,所以我就是规则。”

“你可真敢说,好了好了,进去吧,烦死我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一睡数年,还嫌不够清净的估计除了你也没谁了。”

“呵呵,别用凡人的眼光看待我。”

“呵呵。”

黑洞洞的门从嘴巴里面打开,邵白羽看到了门上血肉的残渣,心生恐惧,战战兢兢地跟在青牛上仙后面。眼看就要顺利通关,那守门人忽然出声道:“喂,你是人类吧。”

邵白羽愣住,汗如雨下。

青牛上仙甩甩尾巴,像是人类竖起中指。

守门人哈哈笑道:“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入口的门缓缓闭合,邵白羽悬着的心总算放心,暗暗舒了口气,但仍不敢开口说话。直到听青牛上仙说道:“没事了,门一关上冥鬼就睡下了,没有危险。”

即便听上仙这样说,邵白羽还是压低了声音,无比靠近上仙,低声地问:“上仙,刚才听您说这里是冥路?守门人是冥鬼?脚下的路真的通往冥界吗?”

“当然是真的。”

“世上真的有冥界?”

“当然了,人死成魂,魂灵往生之地就是冥界,是与人世对应的存在。如果没有冥界的话,魂灵无法往生,就会像我嘴巴里的那些,全部成为怨魂,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断积累怨念,而变得无比强大,从而危害人间。”

“原来真的有冥界存在,而且通往冥界的路就在蜀山,这真是惊天的秘密啊。”

“这你就错了,这条路是人为修造的,不是普通魂灵去往冥界的道路。”

“人为修造的?”邵白羽难以置信,“人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青牛上仙叹了口气,“千年以前可以,无涯那老家伙可以。”

“无涯师祖?”邵白羽恍然大悟,“逆转乾坤之道术?”

“你听谁说的?”

“云师叔。”

“他说的不错。当年无涯那老小子观星悟道以后,一心探求逆转乾坤之道术的真谛,所以修建了脚下这条通往冥府的道路,让活着的人也能进入冥府,窥伺死者的秘密,从而看破生死,逆转乾坤。在无涯看来,逆转乾坤之道术的最高境界就是突破生死界限,达到永生。”

“无涯道祖真是艺高人胆大。”

“是啊,若论风光,他崛起的时候无人能及,即便天道都要退让三分,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无涯道祖仙逝的时候,您在场吗?”

“蠢话,如果我在场的话,还能活到现在吗。”提到往日的挚友,青牛上仙少有的激动,“说起来,那一天真的很蹊跷……哎,不提伤心事了。”

邵白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虽然心里痒痒的,充满好奇,可仍然放弃了继续追问。直到上仙悲痛之色有所缓解,才试探地说:“您带我来此的目的是?”

“窥死境和窥星辰日月是一个道理,只有距离近了,才能有所领悟。你获得了逆转乾坤之道术在人间存留的唯一痕迹星辉,所以我想让你再在死地里走一遭,看看能否有些领悟。”

第十二章 有备而来

邵白羽面色一变,下意识地说:“万一我真的有了领悟,却是不为天道所容,不为正派所容的逆天之术该当如何。”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在天空之城里,自己近距离的观察了天空星盘,如今再走冥路,简直和当年的无涯师祖悟道的经历如出一辙,万一真的领悟了什么不好的法术,岂不是要为天道所不容。

青牛抬头望天,怅然若失:“一千年了,整整十个甲子,一个轮回的时间,总该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了。”

“做些什么?”邵白羽疑惑。

“呵呵。”青牛上仙望着头顶苍穹,讳莫如深地笑,不再说下去了。

沿着石阶向前走,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这种冷不是身边环境的冷,而是源自内心的战栗,好像不断有怨灵从自己的身上爬过。

邵白羽自认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但还是无法避免的颤抖,这是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这时候,他不禁想,如果换做是沈飞走这趟路的话,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明明只是短暂分别,却忽然有些想念你呢沈飞。

……

“阿嚏”正赶上开饭时间的沈飞,刚跨过门槛,就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是谁,谁骂我。”

他在饭堂里大声嚷嚷,让莫君如觉得很没面子,低着头一副不要看我哦,这个人我不认识的样子。

“怎么了,沈哥哥,身体不舒服啊,多喝些粥,暖暖胃吧。”正在用餐的纳兰若雪听到沈飞的声音,马上兴高采烈地冲上来嘘寒问暖,这让当事者措手不及,沈飞心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小丫头看起来挺通透的,莫不会也是装出来的,是你母亲派到我身边的内奸吧。

不管是不是,最好躲你远点。

想到这,沈飞有意冷淡地推开她,道:“感谢纳兰小姐关心,沈某身子硬朗,没大碍的。”从道童那里添了粥和饭,沈飞拉着莫君如走到最靠内的饭桌用餐,远远地避开了若雪。

后者悻悻地走回原来的位子,免不了被冷宫月一阵奚落:“一个姑娘家家的,羞不羞啊,快吃饭,等下和我一起练功。”

看纳兰若雪一直歪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飞看,冷宫月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摆正,对着自己:“我说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啊。”纳兰若雪左顾右盼,见沈飞和莫君如单独在一起,唯独不见邵白羽的踪影,若有所思,根本听不进冷宫月的话。

冷宫月思忖道,这小妮子花痴的毛病又犯了,可不能让她胡来,用力将碗筷递到纳兰若雪嘴边,“快吃饭啦,用心吃饭好不好。”

纳兰若雪看到碗里的粥,目光一亮,接过碗筷向着沈飞吃饭的地方去了,弄得冷宫月满头雾水,只得跟了去。

正在和莫君如讨论白羽异状的沈飞,骤感寒意袭来,惊喜地抬头,却是纳兰若雪当先映入眼帘。

“沈飞哥哥。”对方一脸热情,几乎是扑上来,莫说是沈飞莫名其妙,身边正在吃饭的学生,还有莫君如也是又妒又惊。

“喂喂喂,你干什么?”沈飞忙着闪身,却正好给对方让出了坐的位置。要说这纳兰大小姐心也真够大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就这么坦然地和沈飞坐在了同一张板凳上,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

倒是沈飞大有一副“我是无辜的”的样子,立马起身准备拉开距离,却又被纳兰大小姐强行摁住,“飞哥哥,你刚刚打喷嚏,是不是着凉了,多喝点粥吧,我的粥都给你。”

说着,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已经喝了一半的粥,全部倒在了沈飞的碗里。

这一下,身边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位明月峰千金小姐,心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冷宫月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来,揪住纳兰若雪强行拽走,“月姐姐,我还有话要说呢,你这是做什么,月姐姐。”

冷宫月生平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好妹妹怒:“如果被峰主知道你今日的作为,非被你气死不可,快随我来。”

直到两女消失在视线里,众人张大的嘴巴仍然不能合拢,沈飞看着碗里的稀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干脆放下碗筷。

莫君如心里生出了怪怪的味道,酸酸地说道:“看不出来啊,沈飞,你这是要一飞冲天的节奏啊。明月峰大小姐都勾搭上了,真有你的。”

正在尴尬的沈飞,听到她的声音立马火大,不耐烦地说:“去去去,瞎说什么,满脑子龌龊的思想。”他抬起头,见身边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拍桌子愤愤地道:“算了,气都气饱了,不吃了,莫名其妙。”

“哼。”

“你走不走。”沈飞对着莫君如吼。

“不走。”对方毫不示弱。

“随你便。”沈飞气的咬牙切齿,逃命似地离开了饭堂,“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

密林深处,金冠朝天的男人独自前行,泥不沾鞋,叶不近身。不知不觉间,男人走到了悬崖的尽头,面朝下方云海,毫无畏惧之感,“跟了那么久,还不出来吗。”

身后林荫茂密,许久才见动静,“师弟好生了得。”身穿紫衣的男人淡然穿过林影,微笑着截去了尹朝华的退路,他身高七尺,涂粉抹黛,长如瀑,除了鸠山鸣还能有谁,“师弟将自己置于绝境,诱我现身,好大的气魄。”

“咱俩有仇吗?”尹朝华望着崖下密云,心情复杂,他本是寻邵白羽而来,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鸠山鸣一身杀气的样子,今天怕是不容易收场了。

“师弟说笑了。”鸠山鸣向前进了一步,只一步之差,却让尹朝华压力倍增,不得不转过身,“久闻朝华峰君子气不同凡响,鸠某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和师弟切磋切磋。”

“你跟了我这么久,只是为了切磋?”

“师弟以为如何呢?”

“不想杀我?”

“六峰同气连枝,师弟说笑了。”

“我当真愿意自己说的是个笑话。想想此处是蜀山绝顶,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掌教的法眼,更何况真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想要杀我,会否太过托大了。”

“你知道吗师弟,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负责看守后山的青牛上仙领着白羽师弟去了冥路,一时半刻难以折返。而掌教刚刚被我师父领走,与诸位峰主一起讨论最近江湖上生的几件怪事,整座后山,除了那些隐居的强者,再无人看守。

这样的机会,你不觉得千载难逢吗?”

尹朝华心中一凛,看鸠山鸣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怕所言非虚。

如果说,一切都是提前谋划妥当的,尹朝华绝对不信;但若说事前没有一丁点谋划,也断无可能。一定是早有安排,加上上下协同紧密沟通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尹朝华善望气之术,他从鸠山鸣身上散出的杀意里,感受到了果决和冷冽。敢在方栦主山这样做,而不怕引来注意,肯定还有着未言尽的手段。

是什么?

尹朝华抬起头,看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笼罩了半空,终于深刻理解了处境的危险,并马上判断出鸠山鸣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庞大的组织,一个要扳倒掌教的组织,他们要以自己的死,挑起朝华峰与主峰之间的战争。

对于他这等聪明的人来说,只需看一眼,就能窥破对方的阴谋,目前来看,想要戳破这个阴谋,只有打败鸠山鸣这一条路。

在判断出这个形势以后,尹朝华率先难,先下手为强。一边挥舞山河扇引山洪,一边以御气之术锁定鸠山鸣,不让他轻易动作。

后者两手之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巴掌大的彩匣,匣盖打开,冲出的泥洪一滴不剩的被吸走了。

片刻时间,山河扇上独剩一山,再找不到河流了。

“果然是早有准备。”见鸠山鸣气定神仙的盖紧匣盖,尹朝华身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终于了解到这不是自己与鸠山鸣之间的战斗,而是与鸠山鸣身后庞大组织的战斗。

“尹师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哥哥我也没必要再隐藏了。如果你刚才没有妄自托大,御剑直接逃走,我拿你还真没有办法,但现在结界已成,你想走都走不了,只能与我分出胜负。”鸠山鸣掂掂手中的彩匣,“而胜负已经非常明显,怎样,束手就擒吧,省去哥哥许多麻烦。”

尹朝华心往下沉,阴沉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手中的当是明月峰镇峰之宝明月匣。”

鸠山鸣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尹朝华道:“看来明月峰和紫露峰已经结盟。”

鸠山鸣仍不做声,任凭对方做困兽之斗。

尹朝华身险逆境,暗暗思忖:三年前,六峰与掌教对峙,明月峰峰主第一个倒戈,以致僵持之势逆转,掌教定立兴教之策,现在来看,她当时肯定是有意为之,目的是要夺取对方的信任。这样说来的话,你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六峰自立那么简单,而是要……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直达脊梁,尹朝华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鸠山鸣道:“时间无多了,要么束手就擒,我让你死的痛快点;要么拼死抵抗,多受许多痛苦,你自己选吧。”

尹朝华倒吸一口凉气,高高抛其神扇,念诵法诀。兵器谱上最负盛名,也最有故事的一把折扇迎风飘展,群山幻化,越变越大:“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们的阴谋告诉师尊,不能让他成为你们与掌教争斗的炮灰。”

“你没有机会的。”鸠山鸣素手虚攥,万千青丝席卷,从不同角度绑住山峦各处,阻止它继续变大。

两人同时对手中的法宝施加法力,片刻的僵持后,青丝嵌入山体,但听鸠山鸣一声鸾鸣,青丝威力倍增,将一整座巍峨青山切落得四分五裂。

尹朝华被散落的山体撞中,倒地吐血不止。

“明月峰戮神线!为了杀我,明月峰主真是倾尽所有。”

“呵呵,不止如此呢,你不是还有一件压箱底的绝招,别藏着了,快施展出来,我让你死个明白。”

“好,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倒想看看究竟什么样的法宝,能破了我的“一字千斤”。

自己的鲜血聚成一滩,尹朝华用扇尖蘸血之后,用力抛起,山河扇在半空中打开,自行解体,深红扇骨形成看不懂的铭文围绕着中心的扇面盘旋兜转,写满楷体小字的扇叶在半空中展成一条横幅,里面的字放射出金光,圣洁而纯粹。

尹朝华双手持于胸前,止不住的抖动,显得吃力,“如果这招都能破解,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宋!”他双手持住,对准天空,扇子上的“宋”字飞出,无限变大至山岳大小,向着鸠山鸣扑来。

这就是“一字千斤”,是山河扇能够使用出的最强招数。

鸠山鸣等着他运功完成,自然早有准备,一只小臂粗细的毛笔一早蘸了墨等着金字过来。这毛笔什么来历,连尹朝华都不知道,也绝不在兵器谱之列,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被它扫过的金字就像被毒血浸过的玉,立马失去原有的光泽,晦暗地掉落在地上,轻如鸿毛。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尹朝华气的呕血,再难保持镇定。

“判官笔。”鸠山鸣执掌乾坤,气定神闲,“判官笔下定生死,一笔生,两笔死,没有例外。”

“呵呵,难怪你要左右各挥一笔。”

“我的准备太充足了,你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能够请动三件威震一方的神器,尹某之死算不得冤枉,来吧,给我来个痛快。”

“好。”鸠山鸣双手持笔,御空而行栖近了尹朝华,后者默默的闭上眼睛,双膝盘坐摆出一副等死的样子。

毕竟两人之间有着同窗之谊,真到下杀手的时候,鸠山鸣也是感慨,双手左右一挥,巨大的墨字印在尹朝华身上,后者的身体立时失去所有温度,晦暗如墨。

(中秋快乐,今天只此一章,请各位见谅)

第十三章 阴谋

“若真论实力,咱俩当在伯仲之间,可惜法宝的差距太大了。明月匣、戮神线、判官笔其中的任何一件放之四海都是一顶一的神器,你也算死得壮烈。”鸠山鸣为他默哀,伸手去取级。

却忽然感受到一丝仙力的波动,大惊之下马上向后逃离,可惜已经晚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气机,自尹朝华体内爆,锁定了他的动作,控制他的身体,鸠山鸣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尹朝华在此时睁开双眼,身体与判官笔书写的字之间,放射出金光,不一会儿便将黑墨两笔击碎为尘埃。

鸠山鸣大感惶恐,又无能为力,拼命挣扎:“你,你怎么没死?”

尹朝华不一言,他可不会犯对方一样的错误,双手持住,在头顶盘旋的金字大放光芒,重压下来。

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看来掌教对尹朝华的评价过于偏薄了。

那一字压下,沉重如山,尚未近身,已将鸠山鸣逼得呕血不止,空有三件神器在手,却动弹不得,面对降落在头顶的死神镰刀,毫无还手之力。

尹朝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生怕一招不死,一连串的金字跟着6续飞来,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眼看形势逆转,生死已分,一只熟悉的手掌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尹朝华的身体。

“噗。”鲜血狂喷,尹朝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景象,颤抖的双手挣扎着划过偷袭者的身体,在洁白的外衣上留下血的掌印,最终无力地垂下。

锁定了鸠山鸣的海量气机消失,鸠山鸣在金字压身的前一刻避闪开来,倒在不远处冷汗直流。

千斤重字一个一个降落,被偷袭者以单手轻松擎住,山河扇散落在尹朝华的身边。

“太不小心了。”偷袭者阴冷地说。

鸠山鸣大口喘息,满身是汗,面如金纸,许久之后,才出声回应,却不是道谢也不是道歉,而是关心尹朝华的死活,似乎对于这个男人充满了忌惮:“死……死了吗?”

偷袭者深望怀中的少年,目光复杂:“没有,计划有变,尹朝华不能死了。”

“计划有变?”鸠山鸣一脸愤慨,心说我废了这么大力气,甚至差点挂掉,结果你说计划有变?你这不是在玩我吗。

偷袭者自然明白他愤慨的原因,解释道:“刚刚得知,魔教解封了万骨血阵,爪牙侵入九州,蜀山此刻不能乱,我们需要掌教的力量来抵御外敌。”

“万骨血阵?”鸠山鸣陷入沉思,良久,“计划取消,此番残景该如何收场。”

“交给我。”偷袭者单手向上,尹朝华的身体离地飘起,脑海之中,种种景象飞掠出,如连环画,偷袭者将之一一斩碎,“我会清除他今日的所有记忆,你放心吧,万无一失。”

“山河扇怎么办,他身上的伤又如何解决?”鸠山鸣还是不放心。

“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掌教即将回山,此处的结界必须马上撤掉,你快走。”

“哎,一场机关算计的安排,到末了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吗?”

“不,魔教大军已登6九州,正邪之战迫在眉睫,有他们在外牵扯,我们的目的反而更容易实现。”

“可我怕这样下去,掌教会逐渐稳固自己在教派中的地位。”

“放心吧,此番魔教势大,掌教作为蜀山当家人当其冲,我们只要在适当的时间从背后捅上一刀,就足以将他置于死地。关键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取得他的足够信任,让我们站在他的身后而不会被防备。”

“好,就听你的,尹朝华交给你,我现在就撤去结界。”

“快。”

……

回到屋子后,沈飞脑子里乱的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转,弄得满身是汗,最后热的受不了,起身出了屋。他向山下走,因为更高的地方被掌教言令禁入。

方栦山异常高耸,绵延无际,说是山脉也不过分,东西南北四个山头,其实就是整座山脉的四个支点,其中北山最矮;西山次之;南山较前两者要高耸许多,听老乞丐说,草庵的位置几乎等于北山的峰高;而东山又比南山高得多了,峰顶高耸如云,藏着蜀山许多的秘密,而玄青殿就是将这些秘密统统关住的门。

因为范围太广了,所以四十几个学生自由活动的时候,行动轨迹很难相互重叠。

沈飞一心寻个清净地方,在林内穿梭,以迷路为目的乱行,结果真的迷路了。这并不让他感到畏惧,反倒有了如释重担的感觉,五岁以后,他过了整整八年远离人群的日子,早已习惯了独处,呆在拥挤的屋子里,会让他感到压力。

沈飞放松肩膀,召唤朝花夕拾剑,置身渐起的雾中,磨练他唯一的一式剑法“有去无还”。他对着松树挥刺,朝花夕拾剑一次次地碎裂,仿佛在眼前立下了一道屏障,永远突破不了。

已经练习了这么久,可见的进步小的可怜,沈飞有些受挫,不过倔强如他并不会因此停止,别人都是不见南墙不死心,他是撞了南墙,不但不死心,还一定要将南墙撞破,他相信老乞丐的话,相信自己能将这一式剑法修炼至极致。

仙法上乘,独一而专。

沈飞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一条与前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许久未见的老夏趁着雾来到他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哼哼着小曲:“洞察、洞察、洞察、洞察,我哼着最流行的歌,露出最迷人的笑;洞察、洞察、洞察、洞察,我一边跳舞,一边唱歌,我的歌声好似鸾鸟的名叫;洞察、洞察、洞察、洞察、洞察,我爱唱歌,我爱唱歌;洞察、洞察、洞察。”

不用抬头,沈飞也知道是谁,继续练剑直到三百次完成,这是每天练习总量的十分之一,“新编的歌,风格有变化啊。”

听他这么说,老夏马上笑了:“还是你识货。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无聊的很,闲来无事写了几小曲,格外满意呢。”

“看来,有必要让你多受几次伤了。”

“你少来,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老夏充满愤慨,“你知道被不纯净的力量侵入体内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吗,这些天我一直忍着自行了断的冲动呢。”

“嘻嘻,谢谢啦,以后多帮你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有老夏这么一位流行乐手。”

“那必须的啊,你得包装我,宣传我才行。”

“山上有掌教和老乞丐在,不方便,等下山的时候。”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你可以趁之这段时间多练练嗓子,写写歌,磨练技艺啊,等下山之后就一鸣惊人,开环九州演唱会。”

“你这主意倒真不错。”

“那当然了,以你的智商肯定想不到。”

“光想到有什么用,你还要做到还行。”

“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不相信也只能信了。”

“嘿嘿,不过……”沈飞话音一转,面露愁容。

“不过什么!”老夏忙道。

“不过我学艺未成,下山之日遥遥无期,可惜了啊。”

“我就说你小子说话不靠谱。”

“才不是我不靠谱呢,明明是手里的剑太烂了,你看看,你看看,一戳就烂,这也叫仙剑!”沈飞气鼓鼓地持剑刺树,甫一碰触,就碎裂为花瓣,毫无战力。

“你这小子,说来说去还是嫌剑不好用是吧。”

“嘻嘻,怎么敢呢,不是想早日下山,给您老人家开个人演唱会吗。”

“我说沈飞呦,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朝花夕拾剑和普通的仙剑并不相同,它只是我能力的一小部分,因为契约关系与你结成同盟。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每次打架都喊我出来助阵,保证同等级无敌手;其二,将我这一小部分的实力,彻彻底底的挥出来,完成自我实力的飞升,你自己选吧。”

“我当然选择第二个了,你以为我是时刻靠老大出面站场的没用家伙吗。”沈飞悻悻地坐下,捡起石子狠狠地抛出去。

老夏温和一笑,化做花瓣从树上飞下来:“总算没让我失望。”

沈飞噘着嘴,又一颗石子扔了出去:“可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挥出剑的实力呢。”

“你只要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在达到一定境界以后,自然能够做到。”

“又是这句话。”

“这不是开玩笑的沈飞。”老夏看他实在可怜,终于决定稍微交交底,“你知道我和其它仙剑是不一样的,我拥有自己的意识,即便不与人类达成契约,也可以自由活动;而普通仙剑则不行,它们的肉身已经毁灭,灵魂依附在剑上,剑就是它们的肉身。所以,一旦弱小的人类与强大的仙剑达成了契约,剑的力量会汹涌喷出来,有时候太过庞大,出了人类的承受能力,就会毁灭他,继续等待下一个主人。我却不一样,我的力量大部分还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如果想所向无敌的话,我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帮忙,而不需要经过你,所以,也就没有那种持剑在手的强大感,但这并不等于,你就不能强大,我有三种形态,人、剑和妖,我是花妖,剑就是花剑,我的妖身你或许没见过,但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绝对不比囚牛至尊弱小,那么你觉得,花剑作为妖身的一种,会很弱吗,只是你没有挥出它应有的实力而已。”

看沈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夏狠狠地拍了他一把,“你听懂了没有。”

第十四章 冥府之门

“没有……”沈飞摇头,“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仙剑啊,不会真像老乞丐说的,只是与我达成了某种特定关系的千年巨妖吧。”

“笨蛋,我当然是你的仙剑了,咱俩可是签过主仆契的,彼此力量交换了一部分,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也会有所损伤。”

“仅仅是损伤而已?”

“你还想怎样!”

“我以为自己死了,你会跟着挂掉呢。”

“确实会挂掉,不过是交换到你体内的那部分能量而已。”老夏对沈飞幼稚的想法表示不屑,“主仆契虽然听起来像是主和仆的关系,其实是迎合双方的需要。一来,通过力量的交换,能够让人类和仙剑产生共鸣,从而威力倍增,达到人剑合一的目的;二来,因为剑灵只是魂魄,以剑身为体,失去了修炼的能力,将一部分力量交换进人类身体里之后,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对自己不利,充当保护伞的角色,但随着持剑者力量的增强,修炼的加深,交换进入人类体内的部分可以得到仙力的滋润,从而源源不断地给养自身,虽然这部分力量会随着人类的死亡而逝去,但是从整个过程来看,还是对剑灵非常有利的,这也是为什么强大的剑灵总要挑选适合的年轻持剑者的原因,持剑者寿命越长,剑灵受仙力的滋润就越久;持剑变得越强大,剑灵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反之,持剑者弱小到随随便便就挂掉的话,剑灵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流逝一部分力量。所以,往往越是强大的仙人,各路仙剑越是跟随他,越是弱小的仙人,越无人搭理,连一把像样的仙剑都没有。”

“我靠,原来这才是主仆契的本质,我记得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沈飞暴跳如雷。

老夏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少抱怨了,我肉身未毁,本身可以修炼,而且每日吸纳的仙力以海量计,主仆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等于在无形之中提高了你修炼的度,你以为自己回复能力那么变态只是童子金身单方面的作用吗,还有我的功劳在里面,白痴。”

“原来是这样,那我不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刚知道啊,也就是冲着你与我志同道合,不然谁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嘿嘿,那谢谢你啦。”

老夏跟沈飞没脾气的,转而苦口婆心地说:“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要挥出花剑的真正实力,需要你成长得足够强大才可以。”

“还不是和没说一样。”沈飞无奈地耸耸肩。

“哎,你咋就不开窍呢。”老夏也真是无语了,“算了算了,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我花剑之身的真正实力。”

他手向上翻,万千花朵汇聚,凝为剑身,“先,你要学会让力量凝聚。”

他曲腿躬腰,拉开臂膀,“其次,你要学会使用力量。”手臂曲伸,一剑刺出,剑气如虹,不比老乞丐在玄青殿上刺出的那一剑弱。

“咔嚓”一声,大树从中间断,老夏吁气收剑,“剑法至高,万物皆可为刃。”

沈飞无限感慨,又很是落寞:“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万物皆可为刃的境界啊。哎,在那之前,岂不是永远无法御剑飞行了。”

“少年,听我一句,脚踏实地虽慢,也稳;连路都走不好,便在天上飞,岂不可笑,当你领悟了剑中真谛,就是一飞冲天之时,到时,再没人能阻止你了。”

“希望如此吧。”

“相信我,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根基是否扎实决定了你未来的成就,当有一天你忽然现,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刺不穿的,这个天下也就再没有人能阻挡你了。”

“听你这么一说,心情好了很多呢。”

“当然,咱俩可是朋友。”老乞丐伸出手,耐心地等他。

沈飞两眼一弯,同样伸出手,与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是朋友,忘年交呢。”

一老一少,两个同样寂寞的人,在这孤冷的月下长谈。

从对话中,沈飞现老夏对自己抱有极高的期望,毫不夸张地说是认定了自己未来的展前景是无可限量的,这让他暗暗激动,对于明天充满期待。

沈飞是这样的人,别人对他坏,他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了便加倍偿还回去,让他再也不敢歪脑筋;别人对他好,他则受宠若惊,千倍奉还。所以,和他接触时间长了,你会现这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就是俗称的身子软,骨头硬。

这体现在他和老夏的接触当中,一开始出于畏惧,趋炎附势,一味应承;渐渐的,随着相处日久,了解的加深,开始互相交心,生出关怀;到了今日,一番推心置腹以后,沈飞对老夏生出了父辈般的尊敬,虽然谈笑之间语气仍然顽劣,但已没有了利用的想法了。

朝花夕拾剑平静的躺在两人之间,散落为身边迷离的芳香,它的强大还远远没有显现。

“好了,继续练剑,今天的功课只做了十分之一呢。”沈飞爬起来,用心召唤,朝花夕拾剑凝聚于掌心,万花叠加而成的剑身,万花叠加而成的剑柄,长约四尺,毫无锋锐之感,也一点没有分量。

沈飞握着它毫无质感,却再没有抱怨,举剑便刺。

老夏从旁看了,连连摇头,指点道:“单单这样是不够的,你需要更用心,不能拘泥于次数,用心,一定要用心!让自己刺出的每一剑都灌注入百分之二百的精气神,都是全力施为,只有这样才能起到效果。

沈飞没有说话,却将老夏的指点听入了耳,深深吸气,目光扫过剑锋,他很少认真端详朝花夕拾剑,因为每次见到它华而不实的剑身,就浑身有气,此刻认真打量它,现组成剑身的每一朵鲜花都不一样,姿态各异,花瓣随着自己的呼吸而伸缩,像是龙的鳞甲。

真的像龙的鳞甲。沈飞揉揉眼睛,现并没有看错,这才明白了老夏刚才的话。

是啊,一个修为不输于囚牛至尊的千世巨妖,它的妖身必然是强大无比的,哪怕仅仅是花瓣,也是比刀子更加锐利的花瓣,又怎么可能是凡间之物呢。

在一番重新的审视之后,沈飞终于认清了手中的器物,现了它的珍贵,一股豪情涌上心头,他高高的举起长剑,对着明月呐喊:“与我一起跋涉千里,名震天下吧。”

一道雷光劈下,击中长剑,仿佛为朝花夕拾剑注入了精气神,所有的花朵都像柳条一样向上翻起,却不离开剑的范畴,就像是神龙在抖动身体,沈飞紧握剑柄,目光凝聚,进入到不可思议的境界,对着不远处的参天巨木刺了过去,一瞬间,身影交错,三个成年男子方可合抱的参天巨木从中间断,树干坍塌的声音震耳欲聋,扬起漫天的尘埃,如泥龙出世,老夏张大了嘴巴,难以相信眼前的情景。

太快了吧……这悟性也太夸张了。

沈飞原地站着,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从出剑的地方到现在站立的地方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在地面上成型,这是纵情一剑在人世间留下的醒目痕迹。他深深吸气,对于刚才生的事情全然没有印象。

却从地面上的痕迹,倒塌的树木,老夏张大的嘴巴等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了自己刚才的壮举。

他难以置信,紧接着第二次出剑,可惜再难重现之前的风采。

“果然。”老夏张大的嘴巴重新闭合上,“这才对嘛。”他深深地笑,“进步太快也不是好事,吓坏我了都。”

沈飞一心寻找出剑的感觉,可惜无论试多少次,都以失败告终,老夏只能从旁提醒:“用心,一定要用心。”

……

目光转向邵白羽,自从认识了青牛上仙,邵白羽先是得到了举世无双的绝世珍宝逆转乾坤之道术在人世间唯一的残留物,号称拥有无限可能的彩儿;接着,在羊角瀑前领悟了仙法应用的上层法门,虽然这与自己惊采绝艳的资质密不可分,但如果不是青牛上仙从旁指点,捅破了遮住了双眼的窗户?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