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战国 - xp1024.com
《佛系战国》


第1章 便宜女儿与西施齐名

佛系三连:都行,可以,没关系。

钟离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生就是宿舍到教学楼两个点一条直线,压根没有分支,从不逃课,因为逃点名很麻烦,也不喜欢谈恋爱,因为谈恋爱很麻烦,钟离的舍友都觉得他有一股高深莫测的错觉,不成佛都可惜了。

“爹爹……”

“呜——爹爹……”

“爹爹不要春儿了么?”

钟离恍然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有人在拽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样貌不足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着一张肉肉的苹果脸,不过似乎有些偏瘦,下巴尖尖的,衬托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泡儿,小巧的鼻头哭的红彤彤的,一抽一抽的噎着气,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小女童哭着说道:“爹爹,别不要春儿,春儿听话的……”

钟离更是迷茫,他是个在校大学生,压根连对象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个四五岁的闺女?

而且这小女童的穿着打扮……有些奇怪?

正说话,斜地里突然冲出一个身量硕大的中年男子,男子矮身一捞,一把抓住那小女童,撕扯着往自己身边拉,嘴里骂咧咧的道:“啐!说好了卖予我们主上,现在倒哭哭啼啼,哭给谁看?是你那寒酸爹卖你,你就认命罢!再者说了,卖给我们主上,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做主母!”

身量硕大的中年男子拉着小女童,两个人身形对比明显,小女童一下子就给捞起来了,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钟离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小女童踢着两条小腿儿,冲着自己一直哭喊着“爹爹、爹爹”,钟离心里头顿时七上八下的,又听他们说什么卖不卖,这不是人口贩子么?

钟离本十分讨厌麻烦,但是实在抵不过那小女童哭泣,顿时一步冲上去,趁着那中年男子不注意,一把抢下了女童。

小女童抽噎的哭着,见到钟离过来,立刻紧紧搂着钟离的脖颈,将小脸蛋儿埋在钟离肩窝上,一抽一抽的,哭的好生委屈,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知道反复喊着爹爹。

那中年男子一怔,顿时挽起袖子,嘴里又是“啐!”的一声,狰狞冷笑道:“怎么?”

钟离举目扫了一下四周,对方除了那身形硕大的中年男子,还有好几个壮丁,听他们说什么“主上”,应该是一票打手。

而钟离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拖着一个软包子一样的小女孩,定然是打他们不过的。

钟离笑了一声,很是亲和的道:“几位英雄好汉,我看咱们再商量商量,还要从长计议。”

那几壮丁听不太懂钟离说什么,奇怪的瞥斜了钟离一眼,眼睛里都是不屑,冷笑道:“这都是谈好的,你现在要毁契了?这钟离春,你倒是卖也不卖?!”

钟离脸上本贴着假笑,毕竟他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马高大的壮丁,想要采取怀柔政策,总不能吃亏。

结果听到那壮汉的话,顿时一愣,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女孩。

钟离春?

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钟离春?

历史中赫赫有名,敢与美女西施齐名的钟离春?

自然了,千万别误会,俗话说得好,“美若西施,丑若无盐”,这钟离春就是大名鼎鼎的无盐女,因为复姓钟离,又是无盐邑的人,所以后世称之为钟无盐……

钟离顿时又看了一眼怀里小女童,大约四五岁年纪,因为身量偏小,实在不好说到底多大了,长得软软萌萌,一脸委屈又可爱的模样,水灵灵的大眼睛,眸子黑白分明,总是雾腾腾的,犹如一波秋水,眼尾还稍稍往下垂,十足十的无害。

这和古书中记录的“凹头、深目、昂鼻、肥顶、少发、皮肤烤漆”的无盐女一丁点儿也不一样。

钟离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惊讶眼前的无盐女,还是该惊讶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国年代?

小女童见钟离总是看自己,估计心里头有些惧怕钟离把自己卖掉,两只小手牢牢抓住钟离,委屈的嘟着粉粉嫩嫩的嘴唇,小声说:“爹爹,春儿听话的,别……别卖掉春儿……”

钟离心里一哆嗦,听着小女童软软的话语,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专门拐卖女童的人口贩子了……

那些壮汉可不知道钟离心里千回百转的,只是恐吓道:“别耍什么花样儿!这关头了你还想反悔?粮在这里,把那丫头交过来,咱们两讫,往后也干净!”

钟离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毕竟他做什么事儿都嫌麻烦,但是如今他抱着怀里小女童,一来是真的不忍心,二来这小女童可是大名鼎鼎的钟无盐。

虽然很多古书上记载的钟无盐相貌丑陋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但是观点一致的是,钟无盐可是战国时期齐宣王的正宫王后。

在不久的未来,钟无盐因为直言敢谏,感动了齐宣王,齐宣王“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更是立无盐女为齐国女主,成就了一代丑后的传奇。

如果眼下这个可爱的小萝莉是无盐女,自己又变成了无盐女的爹,等小女童长大了,自己岂不就成了国丈爷?

这等天下掉馅饼的事情,只是稍微麻烦一下,往后便是一本万利,钟离怎么可能错过?

钟离眼眸一动,很是镇定的笑着道:“瞧这话说的,俗话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粮食我还没拿,闺女我还没卖,买卖压根儿就没成,怎么好说是反悔呢?”

钟离说的话那几个壮丁听得似懂非懂,不过那几个壮丁知道,钟离怕是要跟他们耍滑头,因此嘴里尽是说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词儿。

小女童窝在钟离怀里,虽然听不懂爹爹说什么,不过听到爹爹说不卖,大体懂了个七七八八,因此一连串儿的点头,小头发也跟着一点一点的,那模样可怜儿极了。

这让钟离更是坚定了,绝对是一本万利,不能贱卖。

壮丁似乎被钟离惹火了,挑嘴笑着,撸起袖子,一步跨过来,猛地一撞钟离的肩膀。

“嘭!”一声!

钟离只感觉那壮汉跟个石敢当似的,而他这身子板儿似乎不太好,被这么一撞,顿时连退四五步,一下子站不稳,身形踉跄,又是“嘭!”的一声,顿时摔在地上。

钟离摔下去的时候连忙抱紧怀中的小女童,给小女童做了个“垫背”,毕竟自己是个男人,那小女童看起来软软小小,不知会不会给摔坏。

“爹爹!爹爹!”

小女童连忙从钟离怀里跳下来,去扶摔在地上的钟离。

钟离摔在地上,顿时感觉身子跟散了架似的,更确定自己这“便宜身板儿”不是很好。

那几个壮丁看到钟离摔倒,都是“哈哈”大笑起来,道:“自己讨苦头吃,今儿咱们就教教你!”

壮丁说罢,又跟上来,提起硕大的拳头,就要往钟离脸上砸去,钟离眼看着那壮丁欺过来,连忙侧身去躲。

结果就听到“啊!”一声痛呼,竟然是那壮丁喊出来的声音。

钟离侧头一看,就见那本欺上来的壮丁倒在地上,因为钟离刚才躲闪,也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壮丁好端端的,突然就滚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很是痛苦似的。

那面儿其他的壮丁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一股“骇然”的神色,都是大吼一声,然后一股脑冲向那小女童。

小女童才四五岁的模样,钟离连忙从地上跃起来去拦,结果就在这光景,只见那软软萌萌的小女童皱了皱眉,嘟了嘟嘴,一脸很生气的模样,不慌不忙的转头,一把抱起地上拴马的石墩子……

“轰——”一声,石墩子虽然不算太大,但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抱得起来,那小女童却一把抱起来,在钟离眼里就好像抱着一团棉花似的。

小女童猛地将石墩子一扔,朝着那些壮丁砸过去,嘴里还奶声奶气的说着:“不许欺辱我爹爹!”

“嘭——砰砰砰……”

石墩子扔过去,那些壮丁吓得顿时四散,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还往前滚了许久才停下里。

那几个壮丁浑然懵了,停顿了须臾,又是大吼一声,似乎不想输给一个小女童,凶恶的冲过来。

小女童叉着腰,嘟着嘴,仍然很是生气的模样,顺手抄起扔在角落里的一根木棍。

似乎还嫌木棍太长,两手横握,膝盖往上一顶,但听“啪嚓!”一声脆响,手腕粗的木棍顿时应声而断,小女童选了一半比较趁手的,提起木棍,追着那几个壮丁打了起来。

钟离“英雄救美”的动作还没开始,已经僵硬的终止了,谁能想到这看起来精致、可爱又无害的小哭包小萝莉,竟然……如此神勇。

钟离看着小女童将那几个壮丁打得落花流水,险些抱头喊爹,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古书传说中除了记载无盐女奇丑无比之外,还记录了无盐女力大无穷……

第2章 进可杀敌,退可卖萌

“叫你们欺辱我爹爹!”

“叫你们欺辱我爹爹……”

“打你!打你……”

钟离怔愣的光景,眼看着可爱精致的小萝莉已经蹦跶起来,举着木棍冲上去,恨不得跳起老高去揍那些壮汉。

壮汉们起初还在充英雄,想要和小萝莉死扛到底,毕竟他们人数多,身量也占了优势。

然而也就须臾功夫,那些个壮汉竟大喊大叫起来,恨不得哭爹喊娘,嘴里“哎呦哎呦”的叫喊着,还有几个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打滚儿。

钟离看的目瞪口呆,小萝莉却已经追出老远,那几个刚才还“强买强卖”的壮汉已经不敌,飞快的撂挑子逃跑,连滚带爬,互相搀扶着向远处奔逃。

“别……别打了……”

“哎呦!”

“别打了!饶命……哎呦——”

别看小萝莉才五岁左右的模样儿,长得还异常娇小,不知是不是营养跟不上,小女孩的身量恨不得赶不上钟离一半儿,但是教训起壮汉来却有模有样,这反差真不是一星半点。

壮汉们争相奔走,钟离眼看那些人跑了,赶紧招呼道:“别打了,快回来。”

那小女孩儿打起架来虽然异常“凶悍”,举大石、掰木棍,简直信手拈来,但是竟然十分听话,钟离一开口,小女孩立刻就顿住了动作,连忙蹦跶哒的跑回来。

小萝莉颠颠的跑回来,头发也一蹦一蹦的,模样着实令人可怜儿,跑到钟离跟前,似乎这才发现手里还握着掰折的木棍。

“哐当”一扔,小萝莉还擦了擦自己的手,方才举石头弄了满手满身的土,小萝莉连忙蹭了好几下,这才仰起头来看着钟离,眨着大眼睛,似乎有些迟疑,声音软软的道:“爹爹……”

钟离低头看着跟前的小女孩,他本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还是个什么都嫌麻烦的主儿,按照正火热的流行语来说,那就是个佛系青年,连女朋友都没有,更别提结婚生孩子了,糊里糊涂的却捡了个便宜闺女。

不只是捡了个便宜闺女,而且一来就惹了麻烦,幸而往后也算是一本万利,有所傍身,亦不算是亏本买卖。

钟离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小女孩,小女孩名唤钟离春,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丑女之魁首。

不过如今小萝莉长得端端可爱,钟离也不知这小女孩是怎么长得,难道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长着长着就残了?

钟离打量着小女孩,小女孩仰着头,搓着肉肉的掌心,抿着自己的菱唇,睁着大眼睛,眼神有些怯怯的。

钟离有点错觉,不知为什么,自己这“闺女”,仿佛很惧怕自己似的?

方才小女孩抱起来的石头,相对她来说太大了,难免蹭了一脸的土,钟离见了,很自然的抬起手来,想要帮她把脸上的灰土蹭掉。

只是钟离刚一抬起手来,那小萝莉顿时一缩脖颈,肩膀一颤,身板儿一抖,看起来是被吓着了,连忙死死闭紧眼睛,还轻微的抽了一口气,怕极了似的,好像钟离这下子会狠狠打在她的头上一般。

钟离见那小女孩这反应,也着实“吓着”了,有些狐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小女孩这模样儿,钟离都要相信自己是个“暴力狂”了……

果然就听小女孩怯怯的,还有些委屈,略带哭腔的道:“爹爹……别打春儿,春儿以后都听话,都听话的……”

钟离有些诧异,小女孩果然是害怕自己的,与其说是害怕自己,不如说是害怕原主儿的那个“钟离”。

钟离不过抬手想给小女孩擦擦脸,结果小女孩以为自己要打她,方才还有一群壮汉说“自己”卖女儿。

也不知道原主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小女孩这么可爱,而且十分听话,不止如此,还有一技傍身,简直是“进可杀敌,退可卖萌”,绝对是惹人喜欢的类型。

钟离见那小萝莉怕极了,干脆蹲下身来,和小萝莉平齐,然后轻轻抬起手来,抚摸着小萝莉的头发。

小女孩有些吃惊,又有些狐疑,一张圆圆的小脸蛋儿上写满了疑惑,诧异的看着钟离。

钟离见她仰起脸来,终于不缩着了,就帮小女孩擦了擦脸上的灰土,动作很轻,怕弄疼她。

按照钟离目前的境况,还是个“都行,可以,没关系”的随大溜儿个性,若是想要在这种战火纷飞的混乱年代生存下去,小女孩恐怕是他唯一的底牌了。

不管以前原主儿怎么对待小女孩,钟离肯定要刷满小女孩的好感度,毕竟钟离春可是未来的齐国王后。

钟离想明白这点儿,就准备开始刷小女孩的好感度了,轻声道:“受伤没有?”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那圆溜溜的眼眸已经出卖了小女孩内心的诧异度了,不过还是十分听话的摇摇头,鼓起勇气揪着钟离的袖子。

小女孩可以说是和钟离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住在一个很简陋的棚子里,举目什么也没有,家里就一口粮食,保守估计可吃两三天,不过小女孩力大无穷,也不知这饭量几何?

钟离稍微打听了一下,从“闺女”那里套了套话,原主儿其实还是“师出名门”,早年出外求学,也算是意气风发,想要混迹于朝,平步青云。不过最终都失败了,辗转了很多国家,根本没有谋得一官半职,还屡次被羞辱。

这年头战火纷飞,又天灾人祸,原主儿也没有正经的营生活计,居无定所的,竟然还十分嗜酒,家里败的挺干净,不顺心的时候只剩下打骂女儿这一个爱好了。

小女孩说话总是怯怯的,很是害怕,钟离但凡有个动作,小女孩就以为自己要挨打,钟离感觉自己要刷小女孩好感度,恐怕任重道远。

钟离心里有些苦恼,站在门口举目看了看,突然看到远处隐隐绰绰一抹嫣红,顿时眼眸一眯,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钟离笑了笑,道:“春儿听话,爹爹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小女孩老实的点了点头,仰头看着钟离,钟离安顿好了小女孩,赶紧大步出门,小女孩追到门口,便没有再往前跟,咬着手指看着钟离的背影……

钟离径直往棚子后的山坡上走去,小女孩很快就看不到钟离了,还垫着脚,抻着脖子,有些焦急的寻找着,似乎惧怕钟离将她丢下不顾。

等了有好一阵子,小女孩等的已经焦急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升起一股腾腾的雾气,这时候才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仰头一看,肉肉的小脸蛋儿上顿时绽开一抹笑容,是钟离又回来了。

“爹爹!”

小女孩跳起来,赶紧迎过来,就见钟离手里抱着些什么,一个个红艳艳的,颜色十分泼辣夺目,小女孩以前没见过,软软的道:“爹爹,这是何物?”

钟离随手找了一个器皿,将那些红艳艳的小果子一股脑丢进去,笑着说:“这叫山楂,你们这边儿是不是叫‘朹果’?”

小女孩歪着头,山楂和朹果她都不曾听过,毕竟这年头虽然有山楂,不过还没有被种植,全是野生的,公侯吃的都少,更别说是普通人家了。

钟离将山楂装起来,又跑出去在河边打了点水来,准备洗山楂用。

钟离都想好了,钟离春是个小女孩,尤其还是个生在战国时代的小女孩,见过的世面儿肯定没有自己多,想要刷她的好感度,那新鲜法子岂不是多的是?

这山楂红彤彤的,看起来喜庆,而且小孩子都喜欢吃冰糖葫芦,虽然这年头还没有冰糖这种东西,但是山楂已经有了。

钟离刚才回来的时候,还顺手在山里摘了一些梅子,回来捣碎,压成醷梅浆,裹在山楂外面增加甜味儿,也算是冰糖的替代品了。

钟离忙忙叨叨一阵子,小女孩就乖巧的站在一边,拿眼睛盯着钟离,一刻都不离开,满眼都是好奇,但是不敢多问。

钟离清洗了山楂,还仔细的把核子剔掉,毕竟小女孩没吃过这个,若是一口咬下去硌了牙倒不好,然后捣碎梅子,将梅子酱往山楂果子上一倒。

梅子的酸甜滋味儿,山楂的鲜艳夺目,两种不同的感官刺激着小女孩,小女孩嗅了嗅鼻子,更是好奇不已。

钟离笑着道:“尝一颗。”

小女孩听到钟离发话,立刻捏了一颗裹满醷梅浆的山楂果子,一口全都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

小萝莉瞬间睁大眼睛,连忙又嚼了两下,“咕咚”咽下,然后伸手又捏了一颗。

捏起来之后,小女孩才想起什么,怯怯的道:“爹爹……春儿能再食一颗么?”

钟离不由摸了摸小萝莉的头发,十分“慈爱”的来了一个摸头杀,道:“随便吃,都是你的。”

小女孩顿时欢心的险些跳起来,连忙往嘴里连塞了两颗,然后又捏起一颗最大的,喂到钟离嘴边,语气软软甜甜的道:“爹爹吃!”

钟离赶紧张嘴,把“闺女”喂过来的山楂叼过来吃了,刚咬了两下,酸得钟离的眉毛都跳起来了,感觉自己的面目表情都要酸到痉挛。

山楂的酸味本已经到了极致,再加上梅子酱没有糖的调味儿,天然是天然,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涩嘴,回味的时候还有点儿苦。

总之,真的说不上好吃……

小女孩却吃得津津有味儿,那吃相十分有感染力。

钟离随口道:“好吃么?”

小女孩嘴里塞得满满的,立刻点头如捣蒜,说话直含糊,甜甜的道:“好次!”

小女孩说罢,又欢快的补充道:“爹爹给春儿做的,都好次!”

钟离听着,顿时感觉山楂已经不是最酸的了,看着“闺女”吃到一点“甜头”,竟然一脸幸福到要命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发酸……

第3章 二刷女儿好感度

吃了酸山楂,那是十分的开胃,钟离肚子都有些饿了,小女孩肚子里也是“咕噜——”一声,然后歪着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那模样可爱极了。

钟离以前自然没有养过孩子,家里是独生子,也没有弟弟妹妹,倒是有几个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一个个讨人厌的技能已经满点,绝对是十足十的熊孩子。

因此钟离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钟离见她吃的山楂多,肯定饿的快,就道:“别吃太多,小心醋心,一会儿吃了饭当零食吃。”

小女孩仍旧听得半懂半不懂,歪着头看钟离,可能是因为钟离突然对自己好了起来,因此小女孩有些纳罕。

不过纳罕归纳罕,自然是欢心的,当即使劲点了点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钟离看了看家里头,就是一个破棚子,又去看了看剩下来的粮食,对着那些个粮食有些愁眉苦脸。

他虽然已经上大学,而且比较独立,不喜欢依赖家里头,但是吃饭从来都在学校食堂,要么就是去外面下馆子,回家也不用他做饭,若是让他做饭,恐怕要把这最后的栖身之所都给燎了……

钟离盯着那些粮食发呆,小女孩已经跳窜窜的跑过来,甜甜的道:“爹爹饿了么?爹爹稍待一会子,春儿造饭!”

小女孩说着,又跳窜窜的过去,垫着脚将器皿里那点子扒底儿的粮食盛出来,然后又跳窜窜的忙碌去了。

钟离顿时有些傻眼,这小女孩,这么大点儿就能做饭了?一点儿也不需要自己操心?

竟然白捡了一个这么乖巧的闺女?

那以后只要刷刷闺女好感度,岂不是万事大吉?

钟离看着小女孩忙忙碌碌,真别说,像模像样儿的,钟离在一边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碍事,小姑娘想要忙碌,还要绕过自己,毕竟家里就那么大地儿,可以说是错不开身的。

钟离就退出了破棚子,站在舍前的空场上看了看,心里忖度着怎么二刷闺女的好感度。

吃也吃了,而且这战国时期,到处都是战乱,也没地方弄什么美食去,尤其这年代也没有什么蛋糕冰激凌的,小孩子无非喜欢吃甜的,喜欢吃零食,现在好了,压根儿全都没有。

钟离觉得不能在吃这上面做文章,四下环视了一圈,突然看到了棚子角落有些烂木头,似乎有了些想法。

钟离走过去,蹲下来,用手拨了拨那些烂木头,有的都发霉了,劈的七七八八的,堆成了一堆儿,估计是取暖用的。

钟离随手抽出一块木头来,嘴角一挑笑了笑,做不了吃的,那就做玩具吧?

小孩子除了喜欢吃的,自然就是喜欢玩具了。

当然了,钟离没办法给闺女做女孩子最喜欢的洋娃娃,毕竟难度太高,但是做一个摇摇马,还是可以的。

钟离当即把那些烂木头拾掇了一下,挑选了一些比较好的,堆放在一起。

左右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一把类似于斧子的东西,钟离走过去,从地上把斧子拎起来,像模像样的准备劈柴。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总看过猪走吧?

钟离把木头放在墩子上,斧子瞄了瞄准,一斧劈下来,“嘭!!”一声。

斧子有点钝,瞬间卡在了木头上,只劈了一个小口子。

钟离想要顺着小口子继续用力往下劈,不过不知这斧子是不是和自己较劲,还是太钝了,就是劈不下去,反而把木头给劈的烂七八糟,成了一个大豁牙子。

好端端一块木头,被钟离折腾的已经烂了。

那面儿小女孩在舍中造饭,听到外面“砰砰砰”的声音,连忙探头出来看个究竟,不由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小女孩惊讶的道:“爹爹,你在作甚?”

钟离深吸了一口气,干笑了一声,木头没劈好,这大秋天的,自个儿倒是一身的汗。

虽然钟离是个佛系青年,不过运动也不在话下,只是到了战国之后,这原主儿的身板好像不是一般的烂,标准的文人身板儿,也或许是酗酒多时,因此像是个马蜂窝一般。

钟离对闺女干笑了一声,小女孩已经蹦跶哒的跑了出来,连忙抢过钟离手中的斧子,道:“爹爹,劈柴么?这都是春儿的活计,爹爹坐在一边儿歇息就好。”

都是闺女的活儿?

这原主也是够无耻的,竟然用小女孩劈柴。

钟离这么想着,就见小女孩提起斧子来,那动作看起来十分轻松自然,然后手起斧落,“啪!”一声清脆悦耳,一下将木柴劈开两半,连个毛刺儿都没有。

钟离睁大了眼睛,瞪着那劈开的木柴,明明斧子很钝的……

险些忘了,他家闺女天生力大无穷!

会做饭、会劈柴,能打架、能卖萌,长得还软软萌萌,虽然目前穷了点,但是日后可是地位显赫的齐国王后,钟离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小女孩仰起头来,看着钟离,眨了眨大眼睛,歪头道:“爹爹,劈成这样,可以么?”

钟离连忙蹲下来,道:“可以可以,闺女,你再帮我劈一点,不过不要这么窄的。”

钟离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来,然后在土地上涂涂画画,画了一个大体模样出来,道:“要这样的几块木头,能劈出来么?”

小女孩立刻点头,说:“爹爹放心。”

说罢,小女孩又开始专心劈柴,有的木头比较大,小女孩身量不足,就跑到旁边,把方才扔壮汉的石墩子抱过来,放在旁边,自己踩着石墩子去劈柴。

有的时候还跳起来用力,那动作让钟离似曾相识……

这不是英雄联盟里面,圣锤之毅波比跳起来揍人的模样么……

钟离看着小闺女劈柴,琢磨着这样一来,岂不是闺女自己给自己做摇摇马了?

钟离干脆转身离开,往山里面儿去,弄些天然的染料来,一会儿摇摇马拼好之后,给木头染染色,做一匹“精致”的摇摇马。

钟离踩了一些野果野草什么的,很快就回来了,小女孩已经不再劈木头了,木头全都整齐的叠放在旁边,小女孩已经忙忙叨叨的回去继续做饭了,舍中飘出来阵阵的炊烟,在这荒郊野岭的,竟然有些得道成仙的错觉。

钟离赶紧过去,他方才让小闺女劈了木头,不过是个大概,想要做摇摇马,还要拼装起来,这年代也没有钉子之类,因此要把木头的拼接部分凿成榫卯的模样。

中国古代的建筑不需要钉子,却如此牢固,就是利用了榫卯的原理,其实就是凹凸拼接,凸出来的叫做榫头,凹进去的叫做卯,或者是榫槽。

钟离是知道大概原理的,只是没有动手做过,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席地而坐,就开始捣鼓那些木头,凿来凿去的拼接起来。

小女孩做好了饭,出来一看,就见钟离坐在地上,一身都是灰土,手里摆弄着一样奇怪的物什,以前从没见过,因此不知是什么,看起来着实新鲜。

竟有些……像是马匹?

小女孩扒在舍边上偷偷往这边看,钟离已经做得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苦工都由小闺女做了,他只是做点精细活儿。

虽然第一次做,而且做得有些粗糙,不过小闺女身材那么娇小,这榫卯虽然不专业,但是已经足够承重,绝不会散架,也就行了。

钟离拼接好摇摇马,把果子碾碎,给摇摇马点了两个眼睛,又随手弄了些马鬃毛,不过他没找到鬃毛的染料,就很不走心的弄了些野草,捣烂了抹在鬃毛的位置,弄了一个草绿色的马毛……

小女孩好奇极了,咬着手指,说:“爹爹,这是甚么?”

钟离没说话,直接将小女孩抱起来,小丫头又轻盈又小巧,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抱了起来,然后将小女孩放在摇摇马的马背上。

小女孩吓了一跳,因为这马匹竟然会晃,吓得她连忙抓紧扶手,睁大了眼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探究,和打架的那股“彪悍”劲儿一点也不一样。

钟离笑着道:“怎么样,好玩么?这叫摇摇马。”

小女孩起初有些害怕,不过因为新鲜,而且童心未泯,自然就放开了胆子,开始自己晃起摇摇马来,玩的像模像样,还咯咯的笑起来,十分雀跃的道:“好顽!”

钟离看着自家闺女一脸欢心,感觉自己这二刷也挺成功,虽然多半的功劳和苦劳都是闺女自己出的……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摇摇马,总是要吃饭的,这会儿就更饿了,小女孩早就做好了饭,钟离饿得不行,赶紧跟着去吃,结果一看,傻了眼。

这年代是粗粮,的确是粗粮无疑,其实钟离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是先秦的战国,不过钟离没想到竟然这么粗。

晚饭就是几个大饼子,粗粮做的,没有菜,没有汤,更没有肉,一点点荤腥也没有。

咬一口饼子,竟然还没什么咸味儿,干巴巴的,毫不夸张的说,差点把嗓子眼给生生划开。

小女孩却吃得津津有味儿,估计是方才吃了太多的开胃山楂,又玩了一会儿摇摇马,当然,之前还暴打壮汉,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因此吃的十分“香甜”。

小女孩一手一个大饼子,那饼子恨不得比她的脸还要大,“嗷呜、嗷呜”的左右开弓咬着,粉嘟嘟的嘴巴上全是饼渣子,弄得满脸都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恨不得一头牛都能吃下,不过那吃相,配合着萌萌的圆脸蛋儿,还挺可爱的。

钟离是食不下咽,吃两口就够了,那小女孩吃的十分满足,吃完了手里的饼子,还用小舌头舔了舔自己手里的渣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自钟离。

钟离赶紧把手里还剩下一半的干饼子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甜甜的道:“谢谢爹爹!”

然后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钟离看着闺女的吃相,这么吃起来的确是可爱无极限,只是……食量果然大的惊人,压根儿不像是个小萝莉的食量,果然力大无穷是有力大无穷的缘由的……

钟离有些发愁,之前他估计家里头的粮食怎么也够两三天,现在一看,闺女这种吃法,最多够明天中午一顿的,晚上都没有着落。

在女儿成为王后之前,怎么也要吃饭。

是时候想点营生的活计了……

第4章 经商如用兵

翌日正午,钟离和他的便宜闺女两个人吃了饭,果然粮食就够吃到中午的,一点子都没有剩下,吃的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小萝莉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吃了午饭,小女孩把昨天没舍得吃,留下来的醷梅浆版的“冰糖葫芦”捏着吃了,可爱的脸蛋儿上又挂上了那种十分满足的表情。

说实在的,钟离的便宜闺女真的很好养,吃个酸掉牙的山楂果就足够了,这反倒让钟离稍微有点负罪感。

小女孩吃了山楂果,钟离就哄着她到舍外的空场上去玩耍去了,昨儿才做了摇摇马,小女孩正新鲜着,于是欣然跳窜窜的跑去玩耍了。

钟离见她出去,自己便席地而坐,独自坐在舍中,这时候可没有椅子这种家具,而且钟离家里可谓是家徒四壁,自然也不衬什么席子,坐在地上已经是极好的了。

钟离有些发愁,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田地开垦,种田他也不会,不知有什么活计可以营生,闺女食量还大得惊人,不说往后怎么办,今儿晚上吃什么还没着落。

钟离苦思冥想,突听舍外传来一阵呼喝的声音,除了自家闺女的声音,竟然还有男子的声音。

钟离心下一惊,还以为昨日被打走的壮汉们回来寻仇了,连忙起身,冲出舍外。

定眼一看,其实并非昨日的壮汉,而是几个不相识的人,有男有女,舍外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轻便轺车,轺车后面还跟着几辆载物的缁车,那模样那架势,竟似乎是个商队一般。

这穷乡僻壤的,人迹罕至,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钟离有些狐疑。

就见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摇摇马,努着嘴,皱着眉,道:“还我,这是爹爹做给春儿的!”

小女孩身边有个比她大不少的男童,男童看起来怎么也有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打扮就不一般,不知是不是养的太好,有些营养过剩的样子,一脸的横肉都要飞起来了,仗着自己身量高,揪着小女孩的摇摇马脚蹬子,使劲的拽。

小女孩宝贝着摇摇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撒手,牢牢抱在怀里,那男童也不放手,口气很是嚣张,带着一股子蛮横,道:“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钟离一看,原来是那男童蛮不讲理,看上了自家闺女的摇摇马,就要蛮抢,男童身边有不少大人,但是竟然没有一个管的,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瞧着男童嚣张跋扈的模样,还十分宠溺的微笑。

有人欺负自家闺女?

钟离虽然是个性子很淡的人,但是如今都欺负到自家门口了,怎么可能让人捏瘪揉圆?尤其这欺负的还是他未来的“靠山”!

钟离大步走过去,小女孩见到他过来,委屈的道:“爹爹!”

男童压根儿不怕钟离,连看都没看,嘴里蛮横的道:“放手!你放手!给我!”

钟离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顶,道:“春儿,先放手。”

“爹爹……”

小女孩似乎很是委屈,根本不想放手,不过钟离都这么说了,小萝莉又不敢违逆似的,果然放了手。

“哎呦!”

“咚!”

男童没料到小女孩真的会放手,小女孩手劲儿一撤,男童顿时向后仰去,一声闷响,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差点就地后滚翻!

“噗嗤——”

小女孩破涕为笑,看到这光景都给逗笑了,钟离这才手脚麻利,看似不急不缓的把男童摔在地上的摇摇马捡起来,放在自家闺女面前。

那男童摔在地上,方才旁边还不管不顾的大人们顿时惊呼一声,“哗啦”一声,连忙团团围将上来。

那场面,就好像古装剧里有人大喊“皇上驾崩了——”一般。

“我的儿!”

“摔着没有?”

“摔到何处了?”

“我的儿,你和那些乡野村夫争抢什么?能是甚么好东西?”

一男一女率先抢过去把男童扶起来,那男的大肚秃顶,油光满面,看起来已经“知天命”了,起码有五十岁的模样,女子则娇俏的紧,开口十分嗲气,扶着男童还哭了起来,抹着眼泪,口里对男童嘘寒问暖的。

钟离估摸着,这男的八成是个贾人,在战国时期,商贾的待遇大幅度下降,很多国家重农轻商,贾人的数量也开始锐减,不过齐国倒是有些例外,毕竟地理优势独到,有山有水,有盐有金,如今这个时期,齐国正处于最辉煌的顶峰时刻,商业也十分繁荣。

男童摔了一个跟头,顿时哭闹起来,嘴里嚷着:“不!就要那个!就要!”

贾人一听,立刻昂着下巴打量起钟离和小女孩来,似乎想要和他们“理论”。

贾人看了一眼小女孩,十分不屑,毕竟钟离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长得还瘦小,根本没有威胁力似的,谁能想象到这瘦小的女孩天生神力呢?

贾人的眼神都不屑的在小女孩身上多停留一瞬,很快看向钟离,目光倒是一愣,随即飞着横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甚是不屑,还轻哼了一声。

钟离有些奇怪那贾人的态度,就听贾人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鬼谷岭的丧家犬么?”

原来这贾人识得“自己”?

而且怕是和原主儿有些恩怨?

钟离没有立刻接话,毕竟他是个“冒牌货”,而且这鬼谷岭听起来十分耳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鬼谷岭。

钟离没说话,贾人的态度立刻吊上来了,以为钟离是心虚了,又是“哼哼”冷笑一嗓子,道:“前儿个你在魏国做门客的时候,咱们见过,还记得么?”

钟离自然是不记得的,但是瞧着那贾人小人得志的模样,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知道也罢。

果然贾人嘲讽的道:“如何?不记的?我给你提个醒儿……那日你被魏国的相邦赶出门来,还摔了一头的粪,记得么?”

钟离一听,果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是极为丢人的事儿,这原主混的也是够惨的。

小女孩顿时气怒不已,举起了看起来纷纷嫩嫩的小拳头,道:“不许欺辱我爹爹!”

贾人压根儿不怕小女孩,根本不当一回事儿,兀自大笑,笑起来浑身肉都打颤。

说实在的,钟离是个典型的“佛系三连”,不是没脾气,是懒得怒怼,嫌麻烦,因此最不怕这个,贾人的话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样,根本无法受力。

钟离笑了笑,满不在乎的道:“我摔我的粪,你赶你的商。”

说着,低头看向小女孩,笑着道:“来闺女,咱们去玩摇摇马去。”

贾人顿时愣住了,必没料到钟离是这个反应,他本想要奚落钟离一番,给那男童“报仇”,结果现在完全没得到“报仇的快感”,额头上青筋都蹦了起来。

男童则是大吼的道:“我要那个!我就要!爹啊——”

男童吼着,还嚎哭起来。

贾人十分没辙,看起来也是“老来得子”,溺爱的不行,便硬着头皮出声道:“等一等,你开个价儿!”

钟离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那贾人,贾人方才第一盘失利,不过自觉高人一等,还是昂着下巴,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儿。

小女孩显然不想卖了摇摇马,毕竟这是爹爹给她做的,赶紧把摇摇马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又嘟起嘴来,模样可怜儿极了。

钟离咳嗽了一声,想了想,道:“好说好说,你有钱我有货,这就好办了。”

贾人听的似懂非懂,钟离脸上挂上“高深莫测”的微笑,正想着怎么营生,“营生”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钟离举起食指晃了晃,口气淡淡的道:“一钟粮。”

“你说甚么!?”

贾人顿时大吼出来,睁大了牛卵子一般的眼睛,眼珠子恨不得脱框而出,说:“一钟粮?你的马敢情不是木头攒的,怕是金子打的罢?”

在战国时代的齐国,一钟的容量可不小,尤其是如今的田齐,春秋时代的姜齐一钟等于十釜,一釜等于四区,一区等于四豆,一豆等于四升,这样算下来,一钟就是六石四斗。

而发展到田齐,为了笼络民心,以大斗发给百姓粮食,以小斗收回百姓粮食,这样斗的容量已经比原先大了不少,又将四进制的度量单位,改革成为了五进制。

这样一来,眼下一钟的容量大约就是十石,换算下来,一钟粮食,在保守估计的情况下,对应现代二百升以上,如果钟大点,最多能到二百五十升左右。

二百五十升粮食……

就算闺女再能吃,也绝对够她吃的!

钟离张口就是一钟,尤其他的模样还是个十足的穷人,尤其战国的农业生产力本就不高,贾人怎么可能不惊讶,怕是以为钟离穷疯了!

钟离笑眯眯的道:“这摇摇马就这么一匹,绝无分号,你到哪儿也买不到,除了我之外,再找不到这样的手艺,还有这样的描花儿,你瞧瞧,活灵活现!你若不买,我转手就卖给旁人,千万别后悔。”

钟离说着,就催着小女孩抱着摇摇马往舍里走,男童还在一边儿哭嚎,贾人觉得太贵,似乎不忍心割肉,拍了好几下大腿,眼见那小女孩抱着摇摇马要看不见了。

这才“唉”的叹了一口气,咬牙道:“好,一钟!”

钟离连忙拉住小女孩,小女孩听到贾人松口,也睁大了眼睛,估计是吓得,毕竟小女孩还从未见过一钟粮食那么多,对于小女孩这家境来说,可以说是一夜暴富了。

贾人还死撑着面儿,道:“一钟也不值什么,在你们这些乡野村夫眼里当成了宝!”

他说着,挥手让身后的从者动作,嚷嚷着:“装一钟粮给他们!”

小女孩看着那些从者,匆忙的从后面的辎车中称粮,更是目瞪口呆,粉嘟嘟的嘴唇都张的老大,喃喃的道:“爹爹,这……”

钟离半蹲下来,小声道:“咱们先把这个卖给他们,到时候爹爹再给你做。”

小女孩很是听话,连忙把摇摇马塞给钟离,两边人很快一手交粮,一手交马,贾人的辎车都给掏了个七七八八,还装作不怎么可惜,男童得了摇摇马,欢快的跳上轺车,一行人很快就赶路走了。

小女孩看着绝尘而去的轺车和辎车,这才诧异的道:“爹爹,咱们真有一钟粮了?”

钟离点了点头,小女孩欢喜的蹦了起来,拍手道:“爹爹真厉害!”

钟离得了夸赞,或许是小女孩说的诚恳,竟然让钟离有些由衷的自豪,侃侃而谈的道:“这是自然了,经商如用兵,审时度势缺一不可。”

小女孩听不懂,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脸迷茫,不过听得十分认真,而且一脸的崇拜,仿佛是个软萌的小迷妹一般。

钟离拍了拍她的小头发,道:“走,加餐去,管饱。”

第5章 吃肉!

钟离这性格自认为是不适合做官的,若是他入了朝,估计能把诸侯们气死。

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

就比如“一鼓作气”的典故,换做是钟离,鲁庄公和钟离同坐一辆战车,在长勺要和齐军交战了,鲁庄公准备亲自击鼓禁军,就问钟离,什么时候可以击鼓?

钟离答曰:“都行。”

于是一鼓作气算是毁了……

钟离这么想了想,就觉得自己很不合适做官,一不小心惹恼了诸侯,或者把诸侯给气死了,岂不是要车裂?

刚巧那贾人像是个冤大头一样,用一钟粮食买走了破木头做的摇摇马,钟离顿然大悟,这不就是商机么?

钟离在大学学的就是经济专业,当年高考的时候因为怕麻烦,所以只是随大溜儿,经济类的报考专业多,竞争压力小,因此钟离就报了经济,没想到如今还派上了用场。

战国时代的商贾正在崛起,但是在很多国家,例如秦国,就受到了重农轻商的影响,贾人们正面临转型,正好是个空巢期,大好的利益放在眼前,钟离不发这个财,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如今又有了本钱,那一钟粮食够吃很久,还能拿出一点换成货币,这样就可以开张做买卖了。

摇摇马就不错,专门卖给富贾或者国戚,那些人有钱有粮没处糟蹋,当然拿他们发发财了。

钟离想到这里,立刻走出舍去,想找自己乖巧的女儿帮帮忙,毕竟钟离这身板儿就是标准的文人身板儿,别看长得高大修长,但实际没多大力气,不如便宜女儿天生神力。

钟离走出来,就看到小女孩趴在钟上,正望着里面儿的粮食,睁大了眼睛,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小女孩见了钟离,道:“爹爹,你吃多少?春儿造饭去。”

钟离干笑了一声,他中午刚吃过,还不饿呢,没有小女儿饭量这么大,就道:“我不用加餐了,你长身体,多吃点。”

想了想,钟离又善意的补充道:“别撑坏了。”

小女孩自豪的扬着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儿,笑起来简直是神采飞扬,可爱的犹如冰雕玉琢,透着一股说不明的灵气,道:“放心罢,爹爹,春儿很能吃的!”

钟离又是干笑一声,能吃是见识过的,绝不怀疑!

钟离见小女孩忙忙碌碌的又开始造饭,就跟在后面儿,殷勤的道:“女儿,等会儿你加餐之后,帮爸爸做点事儿。”

小女孩仰起头来,诧异的道:“粑粑?”

她说着,还歪了歪头,一脸懵懂迷茫,嘟着嘴疑惑的道:“粑粑是什么?”

钟离险些给她萌坏了,半弯下腰来,捏了捏小女儿的脸蛋儿,手感真是好,软软的,还弹弹的,就像是个小面团儿一样。

钟离道:“就是爹的意思,以后就叫爸爸。”

小女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叫,但是异常的听话,连忙点头,使劲点了好几下,对着钟离甜甜的笑道:“粑粑!”

小女儿的声音清脆又好听,还奶声奶气的,险些又把钟离萌坏了,差点忘了正事儿。

小女儿道:“粑粑,做什么事儿?”

钟离道:“再做几个摇摇马,把后面那些破木头全都劈了,咱们做好了,拿到热闹的地方,全给卖了。”

小女儿睁大眼睛,欢心的道:“能换好多好多的粮么?好多好多钟?”

钟离被逗笑了,道:“粮算什么?给你换肉吃,好不好?”

小女孩更是惊讶,道:“肉?”

小女孩说“肉”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还嘟着嘴发音,可爱的更没话说,好像故意卖萌似的。

小女孩又道:“肉!春儿还没吃过肉呢!”

也是了,这年代,肉都是贵族吃的,平头老百姓就吃点糙米的粮食,调味料也只能吃到盐,而且盐还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孟子》之中记载了和梁惠王,也就是如今魏国的掌权者魏惠王的对话,钟离还记得上中学那会儿学过这篇课文,不记得是不是背诵篇目了。

其中有一句“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意思是五十岁的人可以穿丝绸,七十岁的人可以经常吃到肉。

战国的生产力本就低,再加上连年战火,吃肉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钟离看着小女儿如此向往,便道:“等咱们赚了大钱,天天吃肉。”

小女孩顿时干劲儿十足,连忙造饭,干脆连晚饭一同做出来,如今还没赚大钱,虽然粮食是多了,不过也只能做那种干饼子,没什么味道。

小女孩一连吃了五个大饼子,每一个都比她的脸还大,吃的津津有味儿,娇嫩的小脸蛋儿上都是饼渣子。

钟离帮她把饼渣子擦下来,小女孩就仰着脸,甜甜的道:“谢谢粑粑!”

不能再萌了,再萌要出心脏病了……

小女孩吃了饼子,就跟着钟离到舍外干活儿,两个人开始动手“批量生产”摇摇马。

钟离画图稿,小女孩劈木头,两个人一起打榫卯,然后将零件组装起来,又去山里头弄了些野草野果,将那些摇摇马十分不走心的涂涂抹抹上色,太阳下山的时候,已经搞定了小十匹。

两个人大功告成,就打算明日里找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将摇摇马拉过去,卖给那些有钱人。

第二日一早,钟离和女儿就起了,他们地处比较偏僻,要去繁华的地方,恐怕还有一段路程要赶,因此起得很早。

钟离虽然不清楚眼下的境况,不过小女孩是明白的,小女孩告诉钟离,这边是齐国的边界,把着西南角儿,因为最近齐国动作比较大,因此边界没什么人居住,都害怕动乱,他们没有地方去,只好在这里住下来。

钟离打听了一下子,瞬间就有些眉目了,如今齐国当政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齐威王,名唤田因齐。

钟离虽然是个理科生考的经济学,不过向来喜欢看一些历史,什么战国三国,是钟离最喜欢的。

齐威王在位期间,有个著名的事件,很多学者认为,这个历史事件才是划分春秋和战国的分水岭,那就是“徐州相王”。

魏惠王因为不堪围魏救赵的打击,听从了国相惠施的建议,主动带领一些弱国,前往徐州朝见齐威王,并且承认齐的王号。

而齐国因为不敢独自称王,所以也拉上了魏国,同样承认了魏的王号。

眼下就是围魏救赵之后,齐国称王之前。

钟离并不关心他称王不成王,关心的则是哪里比较繁荣。

正巧,齐国正是繁荣的时期,国力强盛,包围鲁国,北邻燕国,西邻赵国和魏国,南邻宋国,还与楚国和越国接壤,东面则临水,这样的齐国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商业不繁华才怪呢。

钟离找准了方向,准备往齐鲁宋魏的交接处过去,那里是交通枢纽,商业经济自然也会被带动,很多贾人商队会从那边经过,有钱人多,他们的生意才会好。

毕竟钟离的目标很明确,他的货肯定要卖给有钱人。

这年正好赶上魏国不景气,又逢了魏国干旱,齐国挨着魏国,且是边界地段儿,粮价被抬高了不少,因此他们的一钟粮食,算是赚大发了。

钟离用了一些粮食,换了一辆破辎车,虽然是二手辎车,而且用的够不够了,看起来脏兮兮破烂烂的,但是总能代步,而且还能把他们的货物装上去,赶路也方便。

两个人装上货,上了辎车,就开始赶路了。

摇摇马这东西,谁也没见过,看起来异常的新鲜,钟离选“市场”又格外的合适,这地方车水马龙,富贾来来往往,还不乏一些贵胄,生意自然好。

战国就是这样,穷的穷死,富的富死,诸侯吃饭还要奏乐,猪牛羊一样不少,直的骨头和弯的骨头放在哪只手都有讲究,穷富的两极分化十分严重,绝对不缺有钱人。

钟离做生意第一天,十匹摇摇马,最后只剩下来一匹,换来的粮食堆满了辎车,已经装不下了,所幸这个年代已经开始流行金子,金子渐渐也成为了“流通货币”,钟离将粮食换了一些金子,这样方便保存,也不需要劳师动众。

小女孩忙前忙后,登上辎车跳下辎车的搬摇摇马,搬粮食,非常的勤快,一张小脸忙的都涨红了,还有些微微出汗。

小女孩却道:“粑粑你坐,春儿能忙的过来。”

钟离眼见小女儿如此乖巧可爱,还特别“孝顺”,心中想着,以前以为交女朋友很麻烦,结婚很麻烦,养孩子也很麻烦,没成想原来养女儿这么省心,而且还赏心悦目。

日头已经偏西,人群也慢慢稀疏起来,钟离他们还剩下最后一匹摇摇马。

其实这最后一匹摇摇马本也能卖出去,但是钟离瞧见小女儿有些不舍,她虽然不舍,但是还不想让钟离为难,只是自己忍着没说,用大眼睛来回的瞟那只摇摇马。

钟离一看,反正粮食和金子都赚到了,也算是大有收获,最后一匹摇摇马,自然是留给女儿,谁让女儿喜欢呢?

钟离把那匹摇摇马抱起来放进辎车里,小女孩惊讶的道:“粑粑?”

钟离笑着道:“这个不卖,留给我闺女。”

小女孩一听,欢心的跟什么似的,抱着钟离的腰,跳窜窜的蹦起来,仿佛在撒娇似的,可爱得不得了。

钟离揉了揉小女儿软软的头发,道:“收工,买肉去。”

第6章 小迷妹

两个人收拾了东西,全都放在辎车上,小女孩因为能吃肉,又得了一匹摇摇马,异常的欢心,窜上窜下的帮忙搬东西。

钟离瞧着小女儿这模样,顿时有些感叹,一方面是这小女孩也太容易满足了,稍微施一点点恩惠,就有是欢心又是感激的。

另外一方面……

则是他女儿体魄也太好了,一口气搬那么多粮食,对于她的身量来说,仿佛是一座小山一样,只是微微出汗,冰雕玉琢的小脸蛋儿稍微发红,愣是不喘一口粗气。

两个人收拾了东西,就赶着辎车,准备去买肉吃,这年头买肉也是个技术活儿,并不是哪里都能买到。

天色昏沉的时候,两个人买了肉,钟离并不想再回原来那个窝棚去,毕竟之前因为拒不卖女儿的事情,已经得罪了人,回去可能有些风险。

再者说了,那地方也没有好留恋的,家徒四壁,还穷乡僻壤,也就是舍后的山上长着一些野生的山楂果儿罢了,并没什么好。

如今他们辎车里拉着粮食,还有换来的金子,这已经是全部家当了,钟离打算在周围找个落脚的地方,这附近是齐鲁宋魏的交界点,贾人很多,来来往往容易做生意,在这里安家不错。

不过今日太阳已经下山,没地方找什么好去处,可能要在辎车上睡一觉,幸好他们还有肉。

小女孩似乎只要有肉吃,什么都好似的,钟离委婉的与小女儿说了一番,今儿晚上可能没去处了,小女孩竟一点也不嫌弃,只是催着钟离做肉吃。

两个人捡了一个僻静又开阔的野外,就将辎车停下来,钟离本想拾掇拾掇买来的肉,结果小女孩已经从辎车上“吧嗒”一下蹦了下来。

然后像模像样儿的道:“粑粑,你去拾些树枝来,一会子生火了,春儿把肉拾掇一番。”

钟离也没什么意见,就兀自过去在附近找树枝,他们寻的野外比较开阔,但是周围还是有些树木,树枝很好找,算是个省力的活计。

钟离抱着树枝回来的时候,小女儿已经收拾好肉了。小女儿看起来十分有经验,手脚麻利的将树枝堆起来,然后生了火。

钟离瞧着小女儿这熟练的模样,心想着便宜闺女以前肯定没少受苦,听之前那个买摇摇马的冤大头贾人的意思,自己这个原主儿还在魏国做过门客,受了不少欺辱,这小女孩跟着这么一个没用的爹,怪不得这么自立呢。

钟离思索的功夫,小女孩已经把肉串上,放在火上去烤了,那面儿又拿出一些调味儿来,是他们刚才一并子买来的。

小女儿本不打算买这些,毕竟以前吃饭都没吃过调味儿,买这些东西还要花粮食换,看起来平白的浪费奢侈。

不过钟离觉得十分必要,毕竟是他女儿第一次吃肉,绝不能委屈,没有调味儿那还叫什么肉?能好吃么?

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边,小女儿包揽了所有活计,钟离就坐在一边等着,没一会儿肉香就出来了,这种感觉愣是有些像野营烤肉。

浓郁的肉味儿,散发着烤制的独特香气,让吃了两日干饼子的钟离都馋了起来,方才还不觉得如何饿,这会儿肚子里愣是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儿。

肉在火上翻滚着,外皮已经烤的焦脆无比,“滴答滴答”的油腥顺着焦脆的外皮流下来,简直令人垂涎欲滴,钟离几乎快忍不住了,不过因为肉大,里面儿还没有烤好。

钟离看了看,捡来的树枝似乎不太够,便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再去那面儿捡点树枝来。”

小女孩点了点头,乖巧的道:“嗯!”

钟离转身往树木扎堆儿的地方去,方才他就是从那里捡到的树枝,已经有了经验。

因为太阳下山,树林里已经变得黑漆漆,钟离走到树木扎堆儿的地方,就不敢往里再走了,捡了些树枝抱着,准备再捡一点儿就折返回去,肉估摸着也烤熟了。

钟离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这光景,就听到“沙沙”的声音。

很轻微……

像是微风吹动树木的声音……

只是树枝和树叶根本没有晃动,晃动的则是低矮的杂草从。

钟离神经顿时一绷,戒备起来,心想着这荒郊野岭不会有野兽罢?

他想着,慢慢往后退,虽然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体育不错,身材也不矮,但是如今自己这身板太差,要是突然蹦出来一个野兽,肉没吃到,就成了野兽的盘中餐了。

“沙沙……”

“沙——!”

钟离往后退去,就在这一刹那,杂草丛顿时躁动起来,随着一声明显的响动,随即是“哗啦!”一声,一个黑影顿时从草丛中伸了出来。

“啪!!”

钟离只觉脚腕一沉,已经被那黑影钳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血手!

血手只能看到小臂,从手掌到小臂都血淋淋的,剩下的没入杂草丛中看不到了。

钟离“嗬——”的倒抽了一口气,这大黑天的,荒郊野岭的草丛里突然蹦出一只血手来,钟离险些以为要闹鬼,这不是恐怖电影里面的经典桥段么。

不知是不是钟离抽了一口冷气,那面儿烤肉的小女孩简直是耳聪目明,一下子就听到了声音,动作迅捷,猛地就窜了过来,两只短短的小胳膊一张,立刻抢身护在钟离面前。

小女孩踹开血手,那血手虽然钳的紧,但是禁不住钟离的闺女力大无穷、天生神力。

血手“吧嗒”一些就被踹到了一边儿,小女孩虽然天生神力,但是似乎也害怕,闭着眼睛对着那血手又踹又踩,嘴里道:“让你欺辱我爹爹……”

她踹着,这才想起来,开口道:“不对,是粑粑……”

“让你欺辱我粑粑!”

方才还有些诡异的气氛,如今被小女儿弄得差点笑出声来,钟离赶忙拦住小女孩,道:“等等,春儿,那好像是个人?”

小女儿被他拦着,这才停了动作,天色太黑,还是树林,两个人定眼仔细一看……

果然是个人。

那人倒在杂草丛中,一条胳膊伸在外面,不只是手臂,就连身上也是血淋淋的,因为天色太黑,方才没瞧清楚。

对方是个男子,而且是个年轻人,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脸朝下倒着,看不见样子。

钟离眯了眯眼睛,用树枝拨过去,拨了拨那年轻人。

旁边的小女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拔高声音道:“粑粑!是个大哥哥?”

钟离却没注意这些,树枝挑着那年轻男子的衣裳,有些狐疑的低声道:“丝绸?”

孟子曾对魏惠王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五十岁的人才能穿上丝绸的衣裳,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最大不过十七八岁,虽然浑身是血,但是穿着如此体面。

说明什么?

——非富即贵。

那年轻人进气儿少出气儿多,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先生……救我一救……”

钟离已经确定了自己要做个贾人,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在钟离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了,而是一座……摔倒的大金山。

钟离顺口道:“我有什么好处?”

小女儿仰着头,一脸迷茫纯洁的看着钟离,似乎没觉得钟离说错了什么话儿,当然了,依照小女儿这种“小迷妹”的态度,也绝不会觉得钟离说的话不对。

如果不对,也是对的!

那年轻人则是稍微颤抖了一下,听到钟离的话,似乎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钟离笑着道:“你浑身是血,处境也不好,我若救你,会不会惹什么麻烦?如没有好价钱,定然是谈不拢的。”

第7章 谈钱多伤感情?

那倒在草丛里的青年人显然又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钟离气的。

仿佛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年轻人费力的从怀中掏了两下,然后手臂一松,“咕咚”一下瘫在地上不动了。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道:“粑粑,他怎么了?”

钟离没有立刻过去,见对方不动了,又用树枝拨了拨,年轻人的掌心一松,一颗大金蛋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咕噜噜——”

一下滚到了小女孩的脚边,小女孩低头一看,欣喜的道:“鸡子!鸡子!”

钟离仔细一看,什么鸡蛋?分明就是一颗大金蛋,他弯腰捡起来,十足十的,应该是实心儿的,特别的压手。

方才见那年轻人穿着一身丝绸的衣裳,钟离就觉得了,绝对是一块大肥肉,肥到流油,如今看到年轻人随便一掏,就从怀里掏出那么大的金蛋,更加肯定了年轻人非富即贵。

钟离想了想,把金蛋揣在怀里,然后招呼小女儿道:“还有一口气,先救人。”

小女孩听话的点头,钟离又道:“小心些,用衣裳垫着,别碰他的血。”

小女儿又乖巧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合力把草丛中的年轻人拉了出来,拖到火堆旁边。

如今是深秋天气,尤其是入了夜,荒郊野岭的更是冷,年轻人冻得浑身冰凉,拖到火堆旁边之后,才慢慢的有些回转。

钟离让小女孩去弄些水,给年轻人清理伤口,他们这边条件也不好,压根儿没什么药,只能把年轻人的伤口简单擦擦,然后包扎起来。

钟离给年轻人包扎了伤口,那面儿小女儿给年轻人擦了擦脸,他脸上手上都是血,看起来有些狰狞,也看不到原本的样貌。

钟离正在包扎,就听小女儿奶声奶气的,异常惊讶的道:“呀,这大哥哥生的好生俊美!”

钟离抬头去看,只见年轻人脸上的血已经擦得差不多,露出了原本的容貌,果然最多十七八岁,身量不矮,已经算的上高大。

一张容长脸,眉目硬朗,形貌和衣着一般都十分之体面,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

钟离听自己的“小迷妹”突然夸赞别人,说实在的,心里头还有一丢丢不是滋味儿,手上包扎的动作一紧,那年轻人本在半昏迷,登时疼的“嘶——”一声,愣是给疼的醒了。

钟离很没诚意的包扎着,对小女儿道:“乖春儿,这不叫俊美。”

小女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脸懵懂的看着钟离,钟离又说:“爸爸这样的叫俊美。”

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看了看钟离,又看了看疼醒复又昏迷过去的年轻人,受教的点了点头。

钟离见女儿点头,这才心情舒畅起来,又开始给年轻人包扎伤口。

年轻人昏迷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之后,还没有醒来,直到日头渐渐升高,那年轻人这才慢慢转醒。

他只听得耳边有“咯咯”的笑声,还似是个小女孩儿的笑声,挣扎的睁开眼睛去看,眼前果然有个小女孩,大约四五岁的模样。

虽然并没有长开,但是生的也是冰雕玉琢,惹人可怜儿。

年轻人仔细一看,就见那小女孩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什么,用力一弹。

“咕噜咕噜——”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被小女孩弹出去,发出一阵响动,在地上弹动着,滚进了一个小坑里。

“呀!进了!”

小女孩欢呼了一声,蹦跶起来,欢喜的窜进了旁边一个男子怀里。

钟离接住窜过来的女儿,拍了拍她的小头发,小头发又软又滑,手感一级好,忍不住想要使劲呼噜几把。

钟离正在教女儿玩弹球,做弹球的就是昨天晚上年轻人拿出来金蛋子……

“醒了?”

钟离发现那年轻人睁开了眼睛,年轻人则是盯着那滚进小洞里的金蛋子,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应该说是感觉到不可理喻。

毕竟钟离和小女孩穿着打扮并不好,看起来不是什么有钱人,年轻人拿出一颗金蛋来,那两人竟然把金蛋往土坑里滚,这看起来像是疯了!

穷疯了……

女儿玩的不亦乐乎,跳窜窜跑过去把金蛋子从土坑里拿出来,然后又弹了起来。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是拱手作礼,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钟离摆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毕竟这是一桩买卖。”

年轻人挣扎着坐起来,目光有些探究,却努力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钟离几眼,连带着身边儿的小女孩也打量了好几眼。

钟离哪能发现不了,不过被打量几眼也不吃亏,也不会麻烦,之前在年轻人昏迷的时候,钟离已经打量过年轻人了。

不止如此,年轻人身上的家当也被钟离搜过了。

有人钱,身上的金蛋子除了小女儿玩的那一颗,还有三颗。

除了钱,竟然还有防身的兵器。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身上竟然连个证件也没有。

别看钟离有些落魄,但是他身上可是有证件的,并不是黑户口,出入关卡,或者过国境的时候,都需要出示证件才能顺利通关。

而这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像是个黑户口一般。

年轻人打量了钟离好几眼,随即笑了一声,看起来十分随和,捂着自己的伤口,彬彬有礼的道:“不知先生高姓,还未能感谢先生,日后好把先生的名讳牢牢记在心中。”

钟离心中也是一笑,这年轻人不只是个黑户口,而且还十分谨慎,竟然开始套自己话了。

钟离道:“我复姓钟离,这是我女儿。”

那年轻人拱手道:“钟离先生。”

钟离笑道:“那你呢?高姓大名?”

年轻人的表情显然僵硬了一下,随即道:“我姓虞。”

钟离点点头,道:“哦……那氏是什么?”

年轻人又是僵硬了一下,摇手道:“不不,晚辈又不是什么贵胄,没有氏。”

在春秋时期,姓名不但有姓,而且还有氏。姓的存在是区分氏族,氏的存在是为了区分宗族或者家族,可以说姓大,氏小,氏包含于姓内。

在春秋早期的时候,只有贵族才会有氏,平头百姓是没有氏的,男子的名讳要冠以氏,表现尊贵。

到了春秋后期和战国时期,礼义的崩坏,变法的冲突,令姓、氏开始混淆,不再具有很大的区分性质,不过还是有很多贵胄沿用氏的称谓,来区分自己的地位。

钟离没有和他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只是道:“你怎么落魄如此?可是遇到了什么仇家?”

年轻人干笑道:“何来什么仇家?晚辈的父亲乃是贾人,晚辈随着父亲的商队长长见识,却万没料到遇见了山匪,那些山匪蛮横凶残,商队被冲散了,晚辈这才沦落如此。”

年轻人又道:“幸得先生相救,感激不尽!”

钟离没说话,点了点头,小女儿这时候凑过来,依偎在钟离身边,手里拿着金蛋子玩耍。

钟离见小女儿脸上都是土,就笑了笑,帮她把土擦掉。

那年轻人又打量了两人几回,出声道:“不知先生欲往何处去?”

钟离道:“我们也是经商的,就在这附近寻摸寻摸,讨口饭吃。”

年轻人的眸子明显动了一下,瞥斜了一眼他们的辎车,似乎想了想,这才道:“不瞒先生,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晚辈乃是徐州人士,距离这里不远……只是身负重伤,已经无法赶路,可否请先生送晚辈一程,只要晚辈一到徐州,定当重谢。”

“徐州?”

钟离乍一听徐州,猛地就想到了“徐州相王”。

如今眼下情势,齐国正好是齐威王田因齐当政,魏国则是魏惠王魏氏罃掌权,又经过了围魏救赵,恰是徐州相王之前。

钟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年轻人道:“对,正是徐州。”

钟离狐疑的打量了年轻人一眼,他连证件都没有,到了徐州也没办法进城,说好的被当成黑户赶出去,说不好被当成细作抓起来。

年轻人见钟离很是犹豫,连忙把自己怀里的金蛋子一口气掏出两个来,双手呈上,很是恭敬的道:“先生若是鼎力相助,这就当时酬谢先生了。”

钟离看到那金蛋子,心想着反正离徐州不远,不过几日路程,况且他们有辎车,也不需要辛苦,等送到了徐州门口,进不进得去就由他了,平白还能赚这么多钱,可比卖摇摇马赚的快多了。

有了这些钱,别说给闺女吃肉了,还能把闺女打扮打扮,自己闺女这颜值,稍微一打扮,别说和西施齐名了,就连西施也得羞愧,有了自己这样当爸的,闺女和“丑女”这个词,算是绝缘了。

钟离心里一合计,便笑的一副高深莫测,道:“谈钱多伤感情?”

年轻人似乎没听懂钟离的话,只觉得钟离这个人怪异极了,似乎看他不透,有的时候淡然随和,有的时候高深莫测,仿佛永远令人琢磨不着。

年轻人有些狐疑,从怀中又摸出一颗金蛋子,双手呈上,道:“请先生一定帮忙。”

钟离一笑,将三颗金蛋子全都拿过来,沉甸甸的,在手上掂了两下,道:“上道。”

第8章 阳关道和独木桥

年轻人前一刻还觉得钟离高深莫测,后一刻就见钟离抓起金蛋子,擦了擦,往怀里一揣,那模样像极了粗鄙的爱财之人。

年轻人又觉得自己方才想多了,这么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高深莫测?

就在年轻人思忖的时候,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还拿着之前那金蛋子,眼见钟离又多了几个金蛋子,便欢心的道:“粑粑,春儿要顽!”

年轻人就见那粗鄙的爱财之人钟离,竟然将怀中的金蛋子全都悉数交给了女儿,顿时不由又疑惑起来。

如果真是爱财之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女童,把金子弹来弹去,还往土坑里扔?

年轻人思绪可谓是千回百转,脸上“拧来拧去”,钟离见他脸色阴晴变幻,也不理他,反正钱已经赚到了,只剩下往徐州去。

到了徐州门口,一拍两散,便是两讫了,管他要去徐州做什么?

年轻人流血太多,养了一天,许是身子骨儿好,也可能是以前将养的底子不错,脸色恢复了大抵,众人便准备启程上路了。

小女孩将行礼摞起来,准备搬上辎车,那面儿钟离灭了火,一转头,就见年轻人似乎觉得一个小女孩搬东西,过意不去,因此过去帮衬了。

年轻人帮忙搬着东西,那一沓的东西,累得他额头上全是热汗,险些伤口就给撕开了,而旁边的小女孩搬着比他还大的一沓,竟然还欢脱的蹦蹦哒哒,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

年轻人显然吃了一惊,诧异的看了两眼那小女孩。

难道这父女俩儿,都是奇人异士?

小女孩把东西放在辎车上,回手就接他的东西,年轻人家教似乎很好,道:“多谢。”

小女孩笑嘻嘻的道:“大哥哥在家里一定什么活儿都不做,这些都搬不动。”

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不矮,小女孩天生瘦小,恨不得才到年轻人一半儿,年轻人被小女孩这样一说,还是个大老爷们儿,顿时脸上挂不住。

咳嗽了一声,年轻人道:“我身上有伤,因此多有不便,若按平日里,我能开九石的硬弓,也浑然不在话下。”

小女孩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仰着头看着年轻人,比划了一下,道:“九石?春儿才不信,二石还差不多,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九石的硬弓?”

年轻人笑了一声,道:“你别不信,到时候进了徐州,见了我的从者,让他们告诉你,我平日里是不是开九石的硬弓。”

小女孩仍是不信,跳窜窜的跑过来,扎进钟离怀里,笑着道:“粑粑,那个大哥哥说他能开九石的硬弓呢!”

钟离是不太清楚这个时期九石的硬弓是多大力道,不过按照汉时候的重量计量,一石一百二十斤,九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能去奥运会了。

钟离没有计较这些,因为他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里,只是抬起头来,笑的很亲和,对那年轻人道:“硬弓?贾人可不需要拉弓。”

年轻人被说的一愣,随即咳嗽了一声,道:“完全是为了自保,毕竟这年头儿,兵荒马乱的,许多山匪劫掠商队……是这样。”

年轻人说罢了,赶忙转头,掩饰的帮忙继续搬行李。

钟离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穿着丝绸、家教很好、娇生惯养、八分自负,而且还会武,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最重要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去徐州。

钟离更确定了,到了徐州门口,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定然绝不牵扯。

毕竟……

钟离怕麻烦。

很快众人就上路了,从这里到徐州,他们还有辎车代替脚力,因此十分便利。

别看小女孩年纪还小,但是赶车这种伙计,都是小女孩一手承包的,作为一个便宜爸爸,钟离感觉实在太“欣慰”了,女儿不止长得可爱,而且绝不是熊孩子,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竟然掉在他的头上了,可谓是天上掉馅饼。

小女孩熟门熟路的赶着车,因为之前跟着原主儿东奔西走,所以认的去徐州的路,小大人儿一般的道:“前面一直走,约莫两天就能到,路上还有农舍,到时候咱们不必住在荒野,还能借个农舍歇憩!”

钟离和年轻人坐在车上,两个大老爷们儿反而被小女孩比下来了,只能老老实实坐着,钟离可谓是“欣然接受”,不是他脸皮厚,正因为是他“脸皮薄”,不好和女儿去挣,论力气方面,不是自讨没趣么?

那年轻人似乎不怎么自在,觉得很是变扭,但是因为刚才被钟离说了一句贾人不拉弓,所以说话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这会儿也不接话,秉承着惜字如金的理念。

钟离也没强求,在辎车里歇了一会儿,日头靠近中午,就爬起来,从背包里掏了一些之前烤好的肉,准备做午饭吃。

他们之前的猪肉有剩,就全都烤熟,然后放在外面晾了晾,这深秋天气的,尤其是晚上,气温很低,烤肉也就变成了肉干,也不会变质,味道自然是没有刚烤出来的好吃,不过胜在方便,而且这的确是肉,总比啃干饼子要强得多。

钟离拿了肉干,道:“春儿,吃饭了。”

小女孩也不回到辎车里来,就在外面赶车,欢心的道:“吃肉吃肉!”

钟离把一块最大的肉干交给小女儿,肉干比小女儿的脸还要大,也没给她切,小女孩自然的接过去,压根儿没觉得不妥。

那面儿年轻人一看,似乎欲言又止,想要帮钟离的小女儿切一下肉干,觉得钟离这个爹,也太粗枝大叶了,这么大的肉,给一个小姑娘吃,要多费劲?

不过那年轻人只是欲言又止,最后并没有管这个“闲事儿”。

钟离哪能看不见,也没说话,事实证明一切……

小女儿欢心的啃上肉干,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一手赶马,一手吃肉,坐在马车上,下盘稳当当,娇小的身子都没有晃一下,看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钟离见年轻人一脸震惊,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升起一股自豪感,看吧,这就是自个儿女儿。

十项全能,还会卖萌。

年轻人也分到了一些肉干,钟离并不小气,毕竟年轻人的佣金也十分阔气,分些肉干倒是值的。

年轻人吃着肉干,就听小女孩夸赞道:“真好吃,这是春儿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年轻人因为憋了半天,又十分自负,心里头实在难受,就搭话笑着道:“这算什么好吃的肉?不过下品尔尔。”

小女孩是第一次吃肉,也只吃过这种肉,自然觉得好吃,听到年轻人这么说,果然注意力就吸引过去了,道:“大哥哥,你还吃过旁的肉吗?”

年轻人见小女孩崇拜的目光,那自负心又开始作祟,也是因为家中娇生惯养,又太过年轻,就道:“那是自然,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可曾有我没吃过的?”

说罢了又笑一声,夸口道:“等到了徐州,我请你们吃牛肉。”

小女孩只见过牛,根本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吃到牛肉,毕竟平日里看到牛就已经很幸运了,怎么可能想着吃牛?

小女孩拍手道:“真的?春儿能吃到牛肉啦?”

她说着,去摇晃钟离的手臂,道:“粑粑!粑粑!大哥哥说请我们吃牛肉!”

钟离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笑眯眯的去瞧年轻人。

《礼记·王制》中有明确的记载,“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虽然如今这个时期,礼义已经崩坏,但是牛是生产力的象征,又是地位的象征,年轻人说自家是贾人,就算有钱到吃过牛,又怎么可能随便请普通人吃牛呢?

钟离已经基本排除这姓虞的年轻人是贾人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是贵胄之后。

说到底,他姓不姓虞,还是个未知,也不可考证。

钟离只是一笑,却不点破,那年轻人与钟离的眼神一对,当即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投下了一块大石,意识到自己又多说多错,连忙错开了目光,动作十分僵硬。

第9章 拥军洗劫

年轻人连错了两次,因此不敢再说话,一路上沉默了不少。

只剩下钟离和小女儿嬉笑,小女孩很是活泼,毕竟四五岁的年轻,就该活泼可爱。

起初小女孩似乎很惧怕钟离,毕竟原主儿总是无故打骂孩子,小女孩不敢和钟离亲近。

如今却不同了,钟离性子淡然,绝对不会打骂女儿,因为他……嫌麻烦。

再者说了,女儿这么优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架卖萌,无一不能,这样的女儿还要打骂,岂不是丧心病狂?

小女孩也发现了钟离的改变,因此越发的亲近钟离,总是喜欢对着钟离撒娇,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

倒是年轻人,坐在他们的辎车里,像是个受气包一样,躲在一边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仿佛已经入定了,进入了忘我境界。

小女孩和年轻人搭话,年轻人每次都会抬起头来,稍微看一眼钟离,当然他并不是为了得到钟离的首肯,而是在观察钟离,恐怕自己又说错话。

之后才或点头,或答应一个“嗯”字,再无其他。

这日一路颠簸,日头偏斜的时候,已经赶了一半的路程,小女儿笑着道:“粑粑你看,这地儿咱们识得,上次还来过。”

钟离尴尬的笑了一声,当做是应声,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来过没来过。

小女孩指着辎车外面,又道:“再往前走一点儿,应该有一片农舍,日头已经晚了,咱们就在前面落脚罢?”

钟离是没什么意见的,那面儿年轻人听到小女孩说话,终于不“入定”了,顺着小女孩指的,往辎车外面看了看,还是一片荒凉,没有人烟,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农舍。

又走了一会儿,没有多久,小女孩一面赶车,一面用手拽着自己的头发,嘟着嘴,蹙着眉,有些愁眉苦脸,那模样儿可爱极了,让钟离有种想要揉揉女儿小脸蛋儿的冲动。

就听小女孩道:“咦,好生奇怪,春儿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不少农舍,怎的没了?”

年轻人突然上半身绷紧,微微拔起,眯着眼睛欠身往前看了一眼,突然说:“你们看那边。”

钟离往前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不知年轻人看到了什么,不过马上,辎车往前又走了一段,这才看清楚了。

原来是那年轻人耳聪目明,应该是习武之人,往前一走,钟离就看清了,前面赫然一片废弃的农舍。

这日头落山的光景,并没有造饭的炊烟,别说炊烟了,那些农舍东倒西歪,似乎遭到了踩踏,地上还有很多黑色的污迹,看起来像是陈旧的血迹似的。

小女孩“呀”了一声,道:“这是怎么的?”

钟离皱了皱眉,恐怕他们今儿晚上又要露宿荒野了,这些农舍都倒塌了,根本没办法住人。

其实仔细一想,钟离就明白了,这里虽然四通八达,西面临着魏国,南面临着宋国,东北角还有鲁国,很多商贾喜欢在这里经商。

但也因为是多国边境的交点,因此异常混乱,经常有跨越边境抢掠的军队路过,不止如此,还有一些匪徒和拥军,这些军队手里都有兵刃,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有军粮吃紧的情况,少不得洗劫一番。

贾人从这里经过,从来不敢单独行动,全都是商队与商队结盟,拉帮结伙的才敢跨越。

倒霉的自然就是这附近的平头百姓,能迁徙的百姓估计已经迁徙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不能迁徙的百姓都是穷人,走不走都是死,自然就不会劳师动众的迁移。

年轻人透过辎车的窗子,看着那一地的污迹,紧紧蹙起眉头,板着嘴角,唇角向下压,额头上青筋直跳,似乎隐隐透露出一股暴躁的神情。

小女孩赶着车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就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别说是众人,连马匹都受惊了,猛地打了一个响鼻,撂起蹶子,若不是小女孩连忙拉住马缰,辎车险些都被它拽动了。

众人闻声看过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惨叫声越来越近,接连大叫的逼近。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求求你们——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只见一阵尘土,远处隐隐约约来了一支队伍,队伍只有马匹,没有辎车,看起来不像是商贾的队伍。

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武器,像是驱赶牲畜一般,正驱赶着一队平头百姓,马鞭发出“噼啪!”的声音,在空中烈响,打着卷儿的抽向那些百姓。

那些高头大汉没有穿甲胄,但是他们的着装统一,武器也统一,看起来应该是拥军,发狠的抽打着那些百姓,还有人专门去抽打老人和小孩儿。

听着小孩儿哇哇大叫的声音,似乎觉得十分得趣儿,一帮人哄笑起来。

钟离的小女儿吓得直抖,虽然她天生神力,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个不大的孩子,直往钟离怀里缩。

钟离赶紧抱着小女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虽然早就知道,战国时期兵荒马乱,战乱连年,这里又是边界,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如今眼睁睁瞧见,心中还是无比震惊的。

年轻人眼睛一瞪,“嘭!”的拍了一下辎车,声音沙哑的道:“这些竖子!实在放肆!”

年轻人说着,就要长身而起,钟离连忙拉住年轻人,道:“去做什么?”

年轻人道:“教训教训他们!”

钟离道:“你疯了?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怎么教训他们?”

年轻人又要说话,微不可见的昂了一下下巴,似乎要开始自夸,钟离已经打断他的话头儿,直接道:“你就算能开九石的弓,弓呢?眼下你手里连个箭毛儿都没有,就算冲出去也做不了英雄。”

年轻人还未说话,已经被钟离把话堵得死死的,瞪着眼睛看着钟离,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小女儿窝在钟离怀中,耳边听着惨叫,眸子里看着鲜血迸流,着急的道:“粑粑,怎生是好?”

钟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那虞姓的年轻人虽然会武,但是昨天还要死不活的大出血,手里也没有兵刃,怎么和好几十号人拼命?

若是直接冲上去,这已经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了,这是傻不傻的问题,只是多了三个送死的人罢了,还不够给人家喂刀的。

钟离蹙着眉,这时候又听到“踏踏踏”的声音,一面紫色大旗“呼啦啦”的迎着秋风,飘扬在夕阳之下。

年轻人耳聪目明,第一个看到,暴怒转为欣喜,道:“是齐国巡边的军队!”

齐国尚紫,紫色旗帜非常显眼,正好从他们不远处路过,不过齐军的队伍似乎没看到这边儿,与那些拥军的方向背道而驰,速度还不慢,很快就要消失。

既不想惹麻烦,又不想坐视不管,钟离只是思量了片刻,突然将之前年轻人的“佣金”金蛋子拿了一颗出来,在手上掂了两下,笑眯眯的道:“有办法了……”

第10章 中二病还会飞?

小女孩和年轻人都不知道钟离的办法是什么。

不过小女孩是无条件的信任钟离,毕竟是钟离的小迷妹。

而那年轻人则是因为之前被钟离高深莫测的盯看两回,所以也下意识的相信钟离是有能耐的,便道:“怎么办?”

钟离不理那年轻人,将手中的金蛋子塞给小女孩,道:“把辎车往旁边赶一赶,别被人发现了。”

年轻人还是不明白钟离要做什么,小女孩却没有任何异议,立刻把辎车往旁边赶了赶。

钟离这才道:“春儿,能用这个丢那些官兵的马么?”

年轻人一听,顿时蹙起眉来,他让一个小姑娘用金蛋子丢齐军的马匹?

可是这距离这么远,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么?

小女孩却立刻点头,道:“粑粑放心罢!”

她说着,小肉手握着金蛋子,顺着窗户,就是“呼——”一声,那金蛋子可谓是呼啸着从窗户窜出去。

年轻人登时一愣,之前他的确见识了小姑娘赶马,还有搬行李的力气,不过年轻人心存侥幸,觉得小女孩能搬行李,是因为自己受伤了,小女孩能赶马,是因为她善于赶马,并不是因为小女孩天生异丙。

而如今……

距离这么远,就算是个习武之人,也万不能将金蛋子投的这么远。

钟离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意料之中的。

“嗖——”一声。

金蛋子合着呼啸的风声,“嘭!”一下打中了打头的齐军马匹,齐军没有防备,马匹发出“嘶——”的一声嘶鸣声,登时撂了蹶子。

“嘭——当!”一下,将那打头的齐军直接给折下了马背。

齐军大喊了一声,从马背上落下来,摔得四仰八叉的,登时恼怒的道:“是谁!?”

那面儿动静不小,被驱赶的百姓很快就听到了声音,寻声一看,就看到了远处有一大队竖着紫旗的齐军。

百姓们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高声大喊着:“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齐军因为突然有了变故,也看到了那些呼喝的老百姓,虽然离得远,但是两边都确认了,绝对看到了对方。

就连那些拥军也看到了巡边的齐军。

齐国安排士兵巡边,就是为了防范跨越边境的他国军队,自然还有这些没有国别,有粮就是娘的拥军。

因此百姓看到那些齐军,异常的欢心,巡边的齐军仿佛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年轻人见他们“对上了眼”,便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竟然有些得意自信,道:“这些好了,让那些拥军吃点苦头,我齐国的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钟离侧头看他,道:“你齐国?”

年轻人一愣,连忙开口道:“我是说……我们齐国,你难道不是齐人么?”

钟离并没有深究,看向窗外,等着看齐军和拥军兵戎相见,他刚才也是为了防范殃及池鱼,因此才让小女孩把辎车赶到旁边来。

齐军的将领从马上摔下来,立刻有好几个士兵翻身下马,动作快速的将那将领扶起来,连忙道:“大人!大人不妨事罢?”

那齐军将领正了正自己的头盔,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前面儿的拥军,拥军也定定的看着他们,那些被拥军驱赶的百姓还在嚎哭呼喝,有几个百姓冲着他们跑过来,意图冲突那些拥军。

有百姓带头冲突,又有齐军的巡边军队在旁边,那些百姓似乎想要最后拼一把,立刻全都冲突起来。

一时大叫的声音冲天,拥军反应过来,甩起马鞭,“啪啪”的狠抽那些百姓,惨叫声伴随着呼喝声,顿时连成一片。

“大人!那边有拥军!”

“那些拥军欺人太甚!”

“实在放肆!”

齐军看到这一幕,顿时嘈杂起来,而那摔下马的将领眼眸一转,断声道:“胡说!哪有拥军?!”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士兵都傻眼了,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们的将领。

齐军将领又道:“最近王上要与魏王在徐州相王,这附近里里外外都是重兵,怎么可能有拥军呢?你看看,哪里有?”

他说着,还不忘了猫下腰来,扶着自己要掉的头盔,将地上滚落的金蛋子给捡了起来,又在衣裳上蹭了蹭,把一颗金蛋子蹭的锃亮,随即塞进怀里。

“咳咳!”

齐军将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就在士兵们诧异的目光下,使劲咳嗽了一声,摆起官架子,随即跨上马背,扬起马鞭,招呼着士兵们,道:“走了走了,往那面儿看看!”

士兵们面面相觑,想要反驳,可似乎又不敢,只能跟着将领做睁眼瞎。

将领坐在马背上,慢悠悠的往前走,还小声的道:“我亦不笨,平白往那兵戈上撞?”

百姓还在呼号着,看他们调转了马头,都有些吃惊,还不信邪的使劲呼喊着“救命”,直到那些齐军去意已决,百姓这才感受到浓浓的绝望。

拥军也哈哈大笑起来,道:“齐军都不敢招惹咱,你们这些杂碎,还想逃跑?”

随即提起马鞭,复又狠狠抽打。

钟离万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齐军都发现难民了,却不去营救,还把金蛋子给捡走了,竟然无耻倒这种程度?

小女孩则是一脸迷茫,晃着钟离的胳膊,道:“粑粑粑粑,他们怎么走了?他们明明看到了!”

年轻人双手攥拳,气的呼吸恨不能沙哑了,听到小女孩的话,更是觉得气愤,仿佛在心底里的火气上“呼啦”添了一把柴,火气直冲头顶。

年轻人气愤的道:“齐军治军森严,竟然还有如此败类!”

那面齐军一走,钟离就没有办法了,他本想把齐军引过来,这样既能不惹麻烦,又能解决那些拥军,可谁知道竟然变成了这般光景?

连齐军都不敢招惹那些拥军,更别说钟离了,若是他们贸然冲过去,也只是给对方“送人头”罢了。

就这关头,那边的拥军越打越气,已经不单纯用马鞭抽打了,一个看似是头领的壮汉,突然摘下身后的矛戈,矛头一甩,直接从人群中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娃儿给挑了起来。

“啊!”

“我的儿!”

“孩儿!求求你了,放了我儿罢!”

人群一阵骚乱,那壮汉人高马大,胳膊也长,又坐在马上,再加上矛戈是长兵,那些百姓怎么可能够得着那奶娃娃。

奶娃娃被挑着,在半空晃晃悠悠,吓得发出“哇哇——”的大哭声,壮汉们却“哈哈”哄笑起来。

有人道:“你说这么高掉下去,摔得死么?”

另有人道:“不知,你且试试?”

拥军越说越是新鲜,竟然真的要试试,百姓嚎哭求饶成一团,拥军一点儿也不动容,还把矛戈再举了举,举到最高,就要把奶娃娃扔下来。

钟离心里一紧,小女儿也被吓到了,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年轻人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冷哼了一声,“嘭!”的拍了一掌,随即一个抽身,钟离几乎没看清楚,那年轻人已经从辎车中跃了出去。

他们停的位置本是死角,拥军根本看不到,年轻人突然冲将而出,借着辎车一踏,快速翻身纵起,“嘭!!”一声巨响,直接给了那大汉当胸一脚。

“嗬——”

大汉没有防备,抽了一口冷气,瞬间掉下马背,“咚!!!”的一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旁边的马匹受惊,险些踩踏了他的脸。

年轻人顺势一接,将掉下来的孩子接在手中,随即猛地向后跃起,拉开距离,动作一气合成,可以说是极为潇洒了。

小女孩看的目瞪口呆,惊讶的拍手道:“粑粑!大哥哥会飞!”

钟离却很想捂脸,对方有兵刃,而且人士众多,那虞姓的年轻人就一个,身上还有伤,他能救得下奶娃娃,也保不住奶娃娃,更别说那些拥军被年轻人当胸一脚踹得有多火爆!

小女孩见钟离不理自己,晃了晃钟离的手臂,复又道:“粑粑,大哥哥会飞!”

钟离点头附和道:“中二病还会飞,了不起了不起。”

第11章 钟离其实很有名气

小女孩听着钟离的话,一脸懵懂,没听出钟离是什么语气,揪着自己的小头发,诚恳的道:“粑粑,中二病是什么?病的很厉害吗?”

钟离点点头,道:“病入膏肓。”

他们说话这空当,对面的拥军果然已经反应过来,只听“哗啦——”一声,几十匹高头大马围将上来,将方才耍帅到飘逸的虞姓年轻人锁在中间。

根本就是团团包围!

年轻人手里还抱着孩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瞬间尴尬不已,却是不服输的性子,瞪着眼睛,盯着那些拥军。

被踹下马背的拥军似乎还是个头领,恼怒的高声怒喝:“哪里来的小崽儿?!活的不耐烦了!啐!”

拥军头领说着,拎着矛戈走上前来,刚才还盖世英雄一般的年轻人,此时简直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小女孩前一刻还很欢心,后一刻就着急的道:“粑粑!怎么办?大哥哥危险了!”

自找的。

完全是自找的!

都说了不能去,不是钟离心狠,也不是钟离心冷,这种鸡蛋碰石头的事情,绝对只有傻子才会做。

是了,险些忘了,那虞姓的年轻人是个中二病,还是个会飞的中二病,傻子见到这样儿的都要绕道走。

钟离心里叹了好几口气,他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不过之前已经收了年轻人的金子,如今赶路才一半,还没送到徐州门口,若是钟离不管,就这么自顾自走了,往后口碑怎么办?

做生意,不就讲究一个口碑么?

那些拥军将年轻人团团围住,提着兵刃,骑着高头大马,高声呼喝咒骂,道:“这小崽子,出来逞英雄?!叫他吃吃苦头!”

“对!”

“把他绑起来,剁成肉泥!”

“肉泥不错!老子们三天没吃过荤腥儿了,这小子看起来还挺体面儿,说不定肉嫩!”

那些拥军哄笑着,并不是开玩笑,真的手起刀落就要砍下去。

“等一等!”

就这关头,钟离突然大喊一声,连忙从辎车中出来,小女孩也跟着钟离从辎车中跳下来,紧紧跟在钟离身边,牵着钟离的衣角儿。

钟离突然蹚浑水,拥军们抬眼看过去,就见一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男子,带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娃。

那男子二十左右的模样,身量很高,但是并不魁梧,手上也没有兵刃,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力。

更别说身边儿的小女娃了,生的又粉又嫩,冰雕玉琢,精致可怜儿有余,拥军只是看一眼就划过去,根本没多加注意。

拥军打量的时候,钟离已经带着小女儿走过去,打起千百叠的招牌笑容,道:“各位英雄好汉,千万别跟他计较,他年纪还小,脑子有问题,各位好汉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钟离说着,还作了一个揖,态度十分之诚恳。

那面儿拥军看着他的态度,顿时气儿好了大半,毕竟钟离把他们供成了“爷爷”,谁不喜欢溜须拍马?

年轻人却异常气愤,还瞪了钟离一眼,似乎不识好歹,觉得钟离的态度太过低声下气。

钟离不理他,又笑道:“小人这里有点粮食,还有两颗金子……”

他说着,从怀中把两颗金蛋子拿出来,恭恭敬敬的奉上,态度还是十分谦和有礼,继续道:“您看看,这些平头百姓,搜了他们的家当,也不值什么,粮食一共没有一把。就算抓回去做劳力,一个个骨瘦如柴,平白讨人嫌!不如收点粮食,回去打打牙祭?还有这两颗金子,就当我给这二百五赔罪的!”

年轻人不知什么是二百五,毕竟二百五这个词儿还没出现,古时候一封银子是五百两,半封银子是二百五十两,因此二百五是所谓的“半疯”,而如今金子都不是主流的流通货币,更别说银子了。

虽然拥军和年轻人没听懂“二百五”是什么意思,还有很多词儿都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不妨碍他们理解,因为钟离的语气和肢体语言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晰了。

只一个词儿,谦恭。

谦恭的拥军很是受用。

而且钟离说的在理儿,那些平头百姓根本什么都没有,除了能惨叫取悦拥军,对他们来说,压根没有任何价值,不如钟离的粮食和金子来的实在。

那些拥军复又打量了两眼钟离,气氛缓和了不少,突然一个人高声道:“哎,头儿,这不是之前在魏国出丑的那个丧家犬吗?”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呼应起来。

“好像还真是!”

“那个魏国的?”

“好像姓钟?”

“不是,什么姓钟……是钟离,姓钟离的!”

“对对对,就是他,头儿,是他!”

那些拥军议论起来,年轻人怀里还抱着嚎哭的奶娃娃,不由也侧头看了一眼钟离,眸子中都是诧异,不过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很快收拢了神情。

那个拥军头领突然来了兴致,道:“你姓钟离?”

钟离赔笑点头道:“正是。”

拥军头领又道:“你在魏国相邦府上做过门客?”

钟离亦是点头道:“正是。”

拥军头领“哈!”的大笑了一声,第三次发问道:“你就是被兜了一头粪的丧家犬?”

钟离不知具体情况,反正他没体会过,都是原主儿的事,不过之前那贾人就曾经这么说过,仿佛钟离其实很有名气,大家提起来都津津乐道,当然,不是什么正面的名气。

若是放在旁人,定然怒火三升,就比如旁边的虞姓年轻人,不过别忘了,钟离可是佛系青年,这话对他来说,就像棉花一样软绵绵。

钟离第三次点头道:“正是。”

一连三个“正是”,对面的拥军头领已经从笑,变成大笑,最后反而不笑了,因为他也没有找到笑点,钟离态度实在淡然,好像嘲讽的不是他,反而是拥军头领自己一般。

这让拥军头领没讨到好处,一挥手道:“粮?金子?你看看老子像是缺这些物什的么?你的人打了老子,今天这里的每一个人,至少都砍下一双手,否则谁也别想从这儿离开!”

他这么一说,四周一片哗然,这些拥军比土匪还野蛮,说得出做得到,百姓都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年轻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反而适得其反。

年轻人怒喝道:“你是我打的,与旁人无关,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咚!”一下,突然身子一歪,竟然感觉自己腿上被人踹了一下,诧异的回头一看,果然丝绸的袍子上,有一个灰色的脚印儿,异常的明显。

那年轻人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看到这肮脏的脚印,顿时眼皮一跳,额头上青筋抽搐。

钟离没废话,一脚踹过去,见年轻人看自己,便道:“闭嘴。”

年轻人没想到钟离一直温吞吞,而且在拥军面前“没骨气”,如今说出“闭嘴”两个字儿,竟然十分有威严,令人无法违逆。

年轻人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闭嘴了。

钟离脸上还是一派微笑又淡然的神色,仿佛并不紧张害怕,慢悠悠的道:“各位英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儿么?”

拥军突听他这么说,不知钟离是什么意思。

钟离也没想让他们回答,笑着道:“西临魏,南临宋,北面是鲁国,前面是徐州……这里可是——是非之地。”

钟离这么一说,拥军一个个肃然起来,不似方才那般不屑,竟然听进去了钟离的话。

因为钟离说的没错……是非之地。

齐王和魏王即将在徐州相王,魏王准备率领各国诸侯,亲自赶赴徐州,徐州已经成为了所有诸侯,眼下最为瞩目的邑,如何能不是是非之地?

钟离见他们面色改变,又道:“事情闹大不好。”

拥军头领冷笑一声,道:“方才齐军在跟前儿都不敢管咱们的事儿,现在我就算剁了你们,还能有甚么事儿?”

钟离摇头道:“这可说不准,您想想看,方才齐军不管,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若真出了人命,像您说的,剁手跺脚,还砍成肉泥,这么多条人命,又是这个当口光景,又是紧挨着会盟大营的,上面儿怪罪下来,要查个典型,那些齐军都心知肚明是谁做的,齐王一个发威,查到您的头上来,到时候来个天威难测,就……”

他虽然口气还是恭恭敬敬的,但是调儿已经变了,钟离又道:“这年头,大家不都为了糊口饭吃么?我们有粮,又有金子,全都孝敬给各位,您也不吃亏,如何?”

他这么说完,拥军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些动摇,就连虞姓年轻人,都不由多看了钟离一眼,那眼神和看之前的“软骨头”,分明不一样了……

第12章 你一定很少搭讪

明明是毕恭毕敬的口气,像个和事佬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令那些拥军怒火三升,但是又没有办法。

在如今的诸侯国中,齐国和魏国可以说是最强大的,眼下魏国又带着其他诸侯国准备来徐州朝见,虽然会盟在春秋战国时代,屡见不鲜,但是相王会盟,这可是头一次。

其实齐国和魏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各自称王,在国内也用的都是王的称号,周天子于他们,不过是傀儡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国家和国家之间,并不承认对方王的称号,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此次徐州会盟,将要打破这样的格局,魏国为了休养生息,提出公然承认齐国王的称号,这样一来,可谓是划时代的意义。

因此齐国自然对这次会盟异常重视。

如果拥军在徐州边上,闹出一些“丑闻”来,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齐王若不拿他们开刀,到时候反而叫其他诸侯看了笑话。

虽然大大小小的诸侯们都很惧怕齐国,但是内地里谁看谁顺眼?哪个不是全挂子的武艺?都等着齐国出丑,若抓住了这个把柄,还不得可劲儿揉捏齐国?

拥军虽然开口猖狂,但是仔细一想,这动静儿是万不能有的。

拥军头领蹙着眉,旁边一个人低声道:“头儿……”

那边众人小声讨论了一番,一个个脸色不甘,但是仿佛没有办法似的。

钟离则是笑眯眯的道:“各位英雄,我给你们装粮?”

拥军头领冷哼了一声,道:“暂且饶过你们,若是下次再见,哼……”

那拥军头领说着,抽出随身的兵刃,“啪!!”一声,直接将旁边一个废弃的农舍砸榻。

“轰隆——!!”一声巨响,农舍瞬间倒塌,腾起一片尘土,百姓吓得尖叫一声,就连钟离的小女儿也哆嗦了一下。

钟离脸上仍然十分淡然,仿佛八风不动,伸手搂着小女儿,不着痕迹的轻轻拍了拍,当做是安慰。

钟离和小女儿过去装粮食,又把两个金蛋子交给拥军,百姓们战战兢兢的等在一边儿,虞姓的年轻人手上还抱着孩子。

他看到拥军松口,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掠下孩子之后,胸口一阵发疼,怕是伤口又崩裂了,已经偷偷用手按住胸口好几次,身上也一阵阵冒冷汗。

拥军拿了粮食和金子,笑着看钟离,又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冷声道:“不愧是鬼谷岭出来的,就算是被逐出师门的丧家犬,也极是厉害,不是么?”

钟离干笑了两声,这也是第二次他听说“鬼谷岭”这个名儿。

钟离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若是没有猜错,什么“鬼谷岭”“师门”等等,敢情自己竟然还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大家,鬼谷子的弟子了?

据说鬼谷子隐居鬼谷,通天彻地,没有他不会的,用兵如神,神鬼莫测,战国时期有名的孙斌、庞涓、苏秦、张仪、邹忌、商鞅等等,都是他的学生。

虽然是被逐出师门的,不过钟离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了不起,这不是要和孙斌张仪做师兄弟了么?

那拥军头领话锋一转,冷笑一声,道:“但是老子最讨厌你这样耍嘴舌的,走着瞧!”

说罢,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招手,身后的拥军立刻催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百姓看到拥军离开,都狠狠松了一口气,等那些拥军走远了,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感叹,有的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钟离看着那些拥军遥遥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蹙着眉,眯着眼睛,仿佛在思虑什么,他的表情有些深沉,整个人几乎要融入惨败的斜阳之间。

莫名感觉到一种沧桑又深邃的错觉……

虞姓年轻人看着钟离的眼神,心里一跳,不由想到方才那些人说的话,钟离是鬼谷先生的除名弟子,而且还在魏国的相邦府上做过门课。

就在虞姓青年打量钟离的时候,小女孩拽了拽钟离的衣袍,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你在看甚么呢?”

钟离淡淡的道:“爸爸心疼啊。”

虞姓青年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心疼百姓。

钟离又淡淡的道:“四颗金蛋子,一颗被齐军捡走了,两颗送了拥军,果然很心疼啊……”

多管闲事不只是麻烦,而且还费钱!

虞姓年轻人把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听到钟离的话,顿时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他还以为钟离方才的目光深邃,在深思什么,哪想到却是心疼他的金子?

那些百姓逃出生天,都非常感激钟离,纷纷跪下来,跪倒在钟离面前,齐刷刷的给钟离磕头,嘴里喊着恩公。

钟离无奈的摇头道:“行了行了,都走罢,别在这儿逗留了。”

百姓也害怕那些拥军去而复返,谢过钟离,赶紧全都离开。

钟离瞧见方才受惊的小娃娃还在嚎哭,他的父母也一身褴褛,身上连个行李也没有,不由又叹了口气,道:“春儿,给他们一把粮。”

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蹦跶哒的跑过去,把车上省下来的粮舀了一些,蹦跶哒的又跑过来,奶声奶气的道:“给你们!”

那父母感激的直哭,又跪下来给钟离磕头,钟离摆摆手,没说话,那些人这才慢慢散去。

钟离也回身准备上辎车,别看小女孩身量小,不过臂力惊人,跑到辎车旁边,双手一撑,直接跃上辎车,端端坐好,准备继续赶路。

那面儿年轻人也上了辎车,看了一眼钟离,道:“你也并不冷血。”

钟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年轻人,撇了撇嘴道:“若是有脑子就是冷血,我承认,我实在太冷血了。”

年轻人听得半懂不懂,不过那口气,他是听出来了,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儿,年轻人便闭口不言起来。

辎车“骨碌碌”行驶起来,钟离却又道:“你的佣金一共四个金蛋子,齐军捡走一个,拥军拿走三个,如今就剩下这么一颗。”

钟离说着,掏出来,把金蛋子在年轻人眼前晃了晃,又爱爱财的仔细擦了擦,道:“接下来还有一天的路程,请安分点,别再到处惹事。”

年轻人又碰了一鼻子灰,在家里显然娇生惯养的,被钟离责怪了两句,虽然都是事实,不过心里头似乎不是很受用,默默坐在一边,也不答话。

小女孩赶着车,道:“粑粑,今日晚上该如何?哪里过夜?”

钟离看了看四周,道:“随便找个地方罢,但是现在别停,多往前走点儿,免得那些拥军反悔追回来。”

小女孩点头道:“嗯!春儿知了!”

辎车又骨碌碌的往前行驶,钟离和虞姓年轻人坐在辎车里,年轻人无话,但是始终用余光瞥斜着钟离。

钟离则是自顾自在辎车里整理他的粮食,唉声叹气的数了数剩下来的粮食,之前钟离做买卖赚的不少,现在又只剩下一钟了,虽然也不老少,但还是令钟离好生心疼。

钟离一脸心疼的数粮食,复又拿出金蛋子来擦拭,用袖子又擦又呵气的,好像要给金蛋子抛光一般。

那年轻人余光暼着钟离,终于似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搭讪一般开口道:“钟离先生去过魏国?听那些拥军说钟离先生曾在魏国做过门客,那魏国的相邦生的什么模样?”

钟离撩起眼皮,瞧了年轻人一眼,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你一定很少搭讪。”

年轻人一愣,没听懂,钟离干脆又道:“不认识。”

“不认识?”

年轻人拔高了声音,道:“钟离先生不是在魏国相邦府上做过门客么?如何不认识相邦?”

钟离举起金蛋子,仔细瞧了瞧,然后严严密密的收起来,这才看向年轻人,很直白的道:“不用套我的话。”

年轻人面色一僵,道:“这……钟离先生误会了,晚辈并非是在……”

钟离摆手,阻断了他辩解的话头,道:“你想想看,就算我在魏国做过官,给魏国相邦做过门客,已经被赶出来了,还兜了一头粪,就是以前认识,现在也不认识了,对么?”

年轻人虽然点头附和,但是那表情似乎将信将疑,钟离淡淡的道:“你要去徐州,我要粮食和金子,这买卖……简单明白。”

第13章 小白脸

的确是简单明白的事情。

虞姓年轻人还是稍有迟疑,不过钟离已经不理他了,自顾自擦着金子。

小女孩赶着车,眼看日头越来越暗淡,他们却没有地方落脚,这一片都是残破的棚子,有的倒塌了,有的落上了土。

小女孩道:“粑粑,咱们怎么办?今日在何处落脚?”

钟离道:“再往前看看罢,免得那些拥军一个不欢心,又追上来,咱们可没那么多金子了。”

年轻人听钟离说着话,下意识看了一眼钟离,不过没有搭腔。

辎车又往前行驶了一会儿,钟离发现年轻人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逡巡,似乎在打量观察,钟离有些无奈。

这年轻人不只是中二病,而且还疑心病?

不过钟离完全不当回事儿,本来嘛,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倒是这年轻人,身上都是疑团似的。

钟离自顾自的拿着自己的金子看,对着最后一丝余辉,呵着气,左右擦拭着,动作特别小心翼翼,仿佛手中是什么易碎品一般。

那年轻人起初还小心翼翼,后来见钟离对金子爱不释手,便道:“别再看了,也不会变成两个?”

钟离道:“你懂什么?就因不会变成两个,所以才格外珍惜。”

年轻人又看了一眼钟离,随即道:“方才拥军的事情,还有孩子的事儿,还要多谢钟离先生。”

钟离没说话,年轻人又道:“你放心便是,等到了徐州,晚辈定然十倍奉还。”

钟离笑了一声,年轻人还以为他“见钱眼开”,听说有十倍的金子,所以开心了。

结果就听钟离道:“你也要走的到才行,你看过自己的脸色吗?”

年轻人方才在拥军面前“耍帅”,伤口早就抻裂,被他这样一说,这才来得及觉得疼,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口中“嘶……”了一声。

钟离往外看了看,对小女儿道:“春儿,找个落脚的地儿罢,不能再赶了,再赶咱们就要拖一具尸体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乖巧的道:“粑粑,那面儿有个破棚子,似是没人住,咱们去落脚罢!”

年轻人这模样实在不易赶路,钟离就让小女孩在破棚子面前停下,众人下了车,把辎车拴了起来,然后进了棚子。

钟离左右看了看,笑着道:“这地儿……比咱们家还大点呢?”

小女孩“咯咯”一笑,也不在意落脚的条件太差,道:“好似是呢!”

年轻人捂着胸口从辎车上下来,看到这乌烟瘴气,到处都是沙土和灰土的破棚子,蹙了蹙眉。

钟离不等他开口,道:“别嫌弃这,嫌弃那的,坐下来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年轻人坐下来包扎伤口,钟离和小女孩去拾了些树枝,升起火来,不然这荒郊野岭的,晚上实在太冷。

小女孩把干粮和肉干也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分,众人坐在火堆旁边,吃了晚饭。

年轻人方才还在拥军面前耍帅,不过如今已经不行了,伤口撕裂,又流了不少血,脸色更是苍白,若不是年轻人身量不矮,如今这脸色,堪堪是个“小白脸”。

年轻人吃了两口东西,许是失血过多,并吃不下什么,没两口就够了,兀自拢紧带血的衣裳,靠近火堆,没一会儿便闭目睡着了。

天色渐渐黑透了,钟离从辎车中把家当拿出来,找了个比较避风的地方儿,将被子铺在地上,准备招呼他家闺女来睡觉。

一转头,钟离就看到小女孩托着肉肉的小脸蛋儿,坐在火堆旁边,十分入神的看着对面儿的年轻人。

钟离叫了一声小女孩,小女孩还没听见,钟离无奈之下只好走过来,道:“看什么呢?”

小女孩吓了一跳,这才回了神,笑着对钟离道:“粑粑你瞧,这大哥哥生的多好看?”

钟离一听,心中警铃大震,他家闺女才四五岁,怎么就学会看男人了?而且还看上这“小白脸儿”了!

不过真别说,那虞姓的年轻人,身量高挑,肩膀很宽,天生的衣服架子,面相也是端正俊朗,透露着一股高端感。

不只是长相,就连带血的衣着也透露着一股高端感,按理来说,若是有这样的女婿,那女儿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只是钟离的女婿可是未来的齐王!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着自己爹,竟然说别的男人长得好看?

钟离挨着小女儿坐下来,然后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小女孩才一大点儿,又软又萌的,特别喜欢亲近钟离,就听话的靠着钟离。

钟离开始谆谆教导的道:“春儿啊。”

小女孩立刻点点头,道:“粑粑!”

叫的可甜了!

钟离继续谆谆教导,道:“你看,你的审美是有问题的,爸爸这样的,才叫帅。”

小女孩诧异的道:“粑粑,帅?是什么?”

钟离想了想,道:“就是好看,英气,有安全感,等等等等。”

小女孩受教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道:“粑粑,那大哥哥也帅!”

钟离终于体会到了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的感觉,纠正道:“不,爸爸最帅,知道么?”

小女孩有些为难,小眉毛蹙在一起,瘪了瘪嘴巴,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了一眼兀自闭眼沉睡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自家爸爸,感觉实在难以取舍。

最后小女孩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道:“嗯,春儿知道了!”

钟离如释重负的松口了气,慈爱的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发,道:“来,说一次爸爸最帅。”

小女孩果然很听话,坐在钟离怀里,甜甜的道:“粑粑最帅!”

“嗤——”

小女孩刚说完,钟离还没有来得及肯定表扬他家听话的乖女儿,就听到一声笑声,抬头一看,火堆对面的年轻人竟然醒了,失血过多的脸憋得有些发红,似乎想笑又克制的很难过。

钟离登时翻了个白眼儿,真丢人……

小女孩还惊喜的道:“大哥哥醒了!”

钟离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年轻人撑着身子坐起来,似乎有些吃力,小憩了一会儿,让他恢复了一些体力,说话也有底气了,只不过声音有些沙哑,笑着道:“在钟离先生说……好看,英气,有安全感的时候,大概是这句。”

钟离简直无地自容,自己教育闺女,都被他给听去了。

钟离不再理年轻人,赶紧催促着小女儿去睡觉,道:“乖乖去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小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嗯,粑粑,春儿去歇息了!”

小女孩走过去的时候,还和年轻人挥了挥手,钟离直扼腕,心想自家闺女难道是个颜控?看来自己的审美教育不是太成功,等有时间还是要教育教育才对。

钟离自己也找了个地方窝下来,准备睡觉,他躺下来的时候,金蛋子从怀里滚了出来,“咕咚!”一声砸在地上,动静不小,毕竟是实心的,重量不小。

钟离赶紧把金蛋子捞起来,攥在手心里,反复的擦拭,又凑到火堆旁边,借着光儿的看。

钟离“诶”了一声,道:“给磕坏了?这上面有个坑。”

年轻人本都和衣躺在地上了,不过因为习武,比较机警,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会注意。

听到钟离这么说,年轻人突然愉快的笑了起来,道:“什么坑?那不是坑,叫做‘打残’,做标记用的,这批金子是特制的,因此全都有打残……”

他的话说道这里,却见对面钟离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年轻人不知什么意思,而且钟离一向是笑眯眯,别人怎么“捏咕”他,他都不生气的主儿。

如今只不过说了一句“打残”,钟离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一贯不生气的人,生气起来,那才叫风雨欲来之势,脸上仿佛阴霾着乌云,随时都要落冰雹子。

年轻人的话,到后来声音都小了,有些疑惑的看着钟离。

钟离眯着眼睛,蹙着眉,压着嘴角,举起手上的金蛋子,借着火光,道:“你到底是谁,普通贾人的金子,需要做特殊的标记么?”

第14章 大麻烦

那边小女孩已经准备睡下了,听到这面儿有动静,连忙爬起来,道:“粑粑,怎么了?”

钟离看向小女儿,道:“没事儿,春儿先睡吧。”

小女孩将信将疑,似乎也感觉到了钟离和虞姓年轻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胶着。

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眸快速的抖动了两下,似乎在想办法,随即艰涩的开口道:“这……钟离先生,晚辈的确姓虞,是贾人之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离也没有反驳,就在这个时候,“嘭——!”一声,破棚子摇摇欲坠的门被撞开了,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钟离和年轻人都怕是拥军追了过来,也忙朝大门看去。

外面黑洞洞的,也没有什么光亮,几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进来,钟离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人,不过并不是那些拥军。

进来的人穿着很是寒酸,有几个还极为面善,仔细一看,原来是方才搭救的那些难民。

钟离和年轻人的话头就这样被打断了,难民跑进来,见到他们,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的道:“恩公!恩公!可找到你们了!”

钟离有些狐疑,道:“你找我们?”

难民跑过来,十分捉急的道:“恩公!大事不好!那些拥军追过来了!”

钟离神经一绷,道:“追过来了?”

难民们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们亲眼所见!那些拥军真的追过来了。”

钟离道:“他们为何去而复返,不是拿了粮食和金子?”

那难民一拍手,道:“恩公有所不知,就是那金子!”

他这么一说,钟离下意识的去看年轻人,年轻人满脸狐疑,道:“金子?”

难民道:“我们也是不经意看到的,那些拥军拿了粮食和金子,本已经走了,但是半路遇到了什么人。”

遇到了人?

那些难民说,拥军回去的路上,和一个中年男子汇合了,拥军管那个中年男子唤作先生,似是不经意提起了粮食和金子的事儿,那中年男子就把金子拿过去端相。

不端相还好,一端相,面色大变。

难民道:“那人说这金子是有来头的,而且大有来头!一共就铸了九枚,每一颗金子下面,都有一个什么痕迹!”

钟离一听,看向年轻人,心中只剩下果然两个字。

不只是金子,这年轻人也是大有来头吧?

难民又道:“那人带着拥军已经追过来了,说是要抓你们,恩公们对我们有恩,我们既已听说,自然没有不理会的道理,所以特意来通报一声,他们个个有马匹,脚力很快,只是暂时没找到这里,恩公们,还是趁黑快跑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钟离听到这里,连忙站起来,快速扑灭了火堆,然后对难民道:“你们也快些离开。”

那些难民是来通风报信的,他们也没有武器,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也没办法帮什么忙,通知到了,赶紧也就走了,就怕那些拥军找到这里。

难民很快离开,年轻人赶紧道:“钟离先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面儿钟离已经劈手将包袱扔给他,道:“别说废话,立刻收拾东西。”

年轻人似乎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挣扎着起来,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

小女孩也帮着收东西,道:“粑粑,我们这就要赶路了么?”

钟离还没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踏踏踏”的马蹄声,还有呼喝的声音。

小女孩低声道:“粑粑,来了!”

肯定是那群拥军,阵势很大。

钟离已经把火堆灭了,四下黑漆漆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棚子虽然破败,但是外面的人并看不清棚子里有没有人。

钟离就听到外面的拥军大喝着:“这里有个棚子,给我搜!”

小女孩抓着钟离的袖子,道:“粑粑,怎么办?”

钟离眼眸晃动了一下,似乎在快速的思考,突然对那年轻人道:“脱衣服。”

年轻人吓了一跳,诧异的道:“脱、脱衣服?”

小女孩也一脸奇怪,扬起肉肉的小脸蛋儿,看了一眼钟离,又看了一眼年轻人。

钟离很是肯定的道:“脱啊!老大爷们别磨磨唧唧的!”

年轻人显然是个家教极好的“斯文人”,被钟离这么一说,有些发愣,不过还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

钟离赶紧一把抢过来,年轻人外衫上有血迹,是丝绸的,质地非常好,就算是现代的丝绸工艺,一对比起来也绝对要汗颜,不只是料子好,绣工也十分了得。

最重要的是,年轻人的袍子颜色很浅,在这种黑漆漆的天色下,非常扎眼。

钟离拿着年轻人的外衫,对小女儿和年轻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在原地等自己,然后悄悄从棚子后面的缺口摸出去。

果然破棚子前面亮了一片,火把星星点点,拥军们手持兵刃,聚拢在棚子附近,正快速逼近。

钟离来到辎车旁边,将那带血的外衫挂在辎车上,然后猛地一抽马匹。

马匹受惊,顿时“嘶——”的一声长鸣,撩开橛子,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冲出。

这边动静很大,拥军们顿时发现了狂奔而出的辎车,辎车破旧,发出“当当”的声音,一路响声震天的往前开去,最重要的是,辎车上似乎还有一个浅色的影子。

拥军头领方才被年轻人当胸一脚,怎么能认不出那浅色的影子?

当即大喝一声:“是那竖子!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钟离趁乱赶紧钻回破棚子里,然后拉着小女儿,低声道:“这边,躲起来。”

三个人赶紧找了一个破棚子的角落,用杂草和破木头掩护着躲起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外面一时间乱七八糟,马蹄声、呼喝声,连成一片,能听得出来,大部分的马匹已经渐去渐远,但是也有没有追赶上去的,因此钟离他们不敢贸然出来。

很快,就听到“吱呀——”一声,有人推开破棚子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钟离他们藏在暗处,也看不清走进来的人。

那些人走进来,在四周随便看了看,拥军头领旁边果然多了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留着络腮胡,一副军师文人的模样,背着手,看了一眼地上的火堆,道:“绝对是他无疑了,听你的描述,身上有伤,衣裳有血,手里还有这标记过的金子……我昔日里在他门下当过门客,见过这金子,决计错不了。”

钟离躲在暗处,听到那人说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屏住呼吸,微微眯着眼睛,双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似乎十分戒备。

拥军头领道:“大人放心,魏王要的人,就是我们要的人,他们的辎车笨重,那竖子身上还有伤,根本逃不远。”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绝不能让他进徐州,把他拦在城外,生死不计!当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齐国这些年也嚣张够了,这回会盟,就让咱们给齐国……送些厚礼。”

拥军头领笑道:“天亮之前,定然把那竖子的首级,献给大人,还请大人在魏王面前,多多美言。”

钟离听着那两个人的话,看向旁边的年轻人。

一个堪称是“厚礼”的人,还是徐州相王至关重要的人,钟离可以肯定,除了不简单,更重要的是……

绝对是个大麻烦。

第15章 是你?

拥军头领和那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并没有把破棚子太当一回事儿。

没多久,就听到远去的跫音,随即是上马和喝马的声音,“踏踏踏”的马蹄声很快响起,拥军陆陆续续全都往前追去。

虽然拥军已经离开,但是钟离还是一动不动,将小女儿揽在怀里,小女孩很是乖巧,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声也不吭,就连呼吸声也刻意收敛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钟离这才第一个动了一下,钟离一动,仿佛是一个机括,别看钟离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模样,但是眼前他浑然一个主心骨儿,那虞姓年轻人都下意识的听他的。

钟离动了,那年轻人这才也放松下来,狠狠呼了一口气,似乎是憋坏了。

钟离招手低声道:“快走,那些拥军追上前面的辎车,发现是空的,定然会杀个回马枪。”

小女孩忙跟着钟离往棚子外面跑,还不忘了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真诚的道:“粑粑,回马枪是甚么?”

钟离险些被小女儿萌坏了,只不过如今不是时候,回马枪到底是什么,还是留着下回再科普吧……

钟离带着小女儿,还有那年轻人,快速从棚子里跑出来,趁着天黑,赶紧甩开拥军才是。

众人一路往前跑,钟离道:“这边,咱们进树林,还有个遮蔽。”

前方不远就是树林,三个人一头扎进树林,不敢停留,赶紧往前跑。

因为天色太暗,也不辨东南西北,只顾埋头逃命,跑了一阵子之后,钟离呼吸渐渐粗重沙哑,感觉嗓子眼已经充血了。

虽然钟离是个佛系青年,不过在大学里也可谓是十项全能,体育不在话下,如今这身子骨却把他给“拖累”了,跑了一会儿之后,感觉累的能仰过去,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再看那虞姓年轻人,虽然身量高大,看起来体魄比钟离好了不少,但是架不住他失血过多,刚刚缓过来一点,这会儿再跑,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就跟个反光板是的。

他们这三个人中,唯独年纪最小,看起来最无害的小女孩,一点儿事也没有,一张小苹果脸肉肉的,稍微有些殷红,看起来更加俏皮可爱,极是惹人可怜儿,呼吸压根不乱,跑起来的时候,小头发还一蹦一蹦,仿佛在卖萌……

钟离实在跑不动了,那年轻人也不行了,“咚!”一下栽在地上,瞬间一动不动了。

小女孩吓了一跳,惊叫道:“呀!粑粑,大哥哥不会死了罢?”

钟离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摆了摆手,到这气儿,说:“快……快看看他,他要是挂掉了,十倍的金子就没了,咱们敢情白忙活。”

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赶紧过去检查,将年轻人翻过来,那年轻人还有呼吸,只是十分微弱,恐怕再也跑不动了。

钟离道:“算了,休息会儿吧,大学运动会我都没跑过这么远。”

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粑粑,运动会?那是甚么?”

钟离感觉自己女儿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而且问问题的时候总是卖萌。

钟离席地而坐,狠狠呼吸了两口气,刚要给女儿科普什么是运动会,就见远处“呼——”一声,竟然隐约亮起了一些橙黄色的光芒。

那些光芒连成一片,正朝这边逼近,不止如此,竟然有“沙沙”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说话声。

“这边!”

“搜!”

“这边有脚印,肯定进林子了!”

“王八羔子,竟然敢骗老子!抓到那竖子,一定将他剁成肉泥!”

钟离神经一紧,那年轻人也猛地翻身坐起,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赶紧起身,招呼着小女孩跑路。

没成想那些拥军竟然追过来了。

“沙沙——”

“沙沙沙……”

“这边有动静!”

树林比较茂密,钟离他们一动,难免发出声音,火光亮起来的地方顿时人声鼎沸,全都朝这边看过来。

“在那边!”

“我看到他们了!是那竖子!”

“竖子别跑!”

钟离听到后面的呼喝声,道:“不跑是傻子。”

后面的拥军一窝蜂全都席卷而来,像是一张大网,快速的朝着钟离他们兜头袭来,幸而树林里树木太多,那些拥军虽然有脚力,但是马匹在树林中前行反而多有不便。

钟离这会儿也顾不得嫌累,道:“快跑快跑!往树多的地方跑!”

小女孩跑在最前面,她体型小,而且十分灵动,来回来去的窜跃,可苦了钟离和年轻人,这两个人都不是体型纤细的类型,顿时手臂上脸上全是树枝划伤的血道子。

“在前面!”

“就在前面!”

“竖子别跑!”

后面的呼喝声持续着,拥军头领骑在马上穷追不舍,眼看着钟离他们就在眼前,可是怎么也抓不到,气的拥军头领嘶声大骂。

“王八羔子!生死不计!给老子放箭,把他们射成马蜂窝!”

拥军头领一声令下,随即是震天的传令声。

“生死不计!”

“放箭——”

“嗖——!”

钟离只听一声破空之音,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撕裂了夜空,竟然还是火箭,箭头上燃烧着火焰,“唰!”一声,几乎是蹭着钟离的脸飞过去,一下没入旁边的树干。

“呼!”一声,火箭上似乎有什么助燃的东西,树干瞬间燃烧起来。

钟离咒骂一声,道:“草他大爷!”

小女孩跑在前面,连忙道:“粑粑!没事儿罢?”

钟离摆手道:“没事,别停!”

小女孩继续往前跑,还不忘了真诚的问道:“粑粑,草甚么大爷是什么意思?”

钟离一口气差点呛着自己,果然以后还是要谨慎言行,不能把这么可爱的闺女给教坏了……

火箭像是下雨,“唰唰”带声的从天而降,就算天色黑,没有被射成马蜂窝,也要被烧死了。

钟离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都成了烧烤了!”

不过后面兵马众多,他们被紧追不舍,根本没有办法甩掉那些拥军。

“当心!”

虞姓年轻人突然断喝一声,猛地一下发足冲过去,“嘭!!”一声,竟然将小女孩扑倒在地。

小女孩“哎”的喊了一声,就见一支长箭陡然破空而来,“嗖”一声,正好扎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

那年轻人反应很快,竟然替钟离的小女儿挡了一箭。

年轻人和小女孩摔倒在地上,后面的拥军还在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扑过来,钟离赶紧冲过去,把两个人拽起来,道:“快!”

年轻人本就受伤,如今更是肩膀中箭,几乎已经不行,被钟离拽起来,“嘭!”一声又摔下去,钟离干脆直接将人架在肩膀上,和小女孩一边一个,架着年轻人快速往前跑。

后面的拥军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几乎将他们困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杀——!”的喊声,树林深处躁动起来,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斯时,一众穿着甲胄的士兵从树林深处冲出,一面是士兵,一面是拥军,两拨很快接壤,顿时杀声震天。

“少主!”

随着那些士兵杀出,有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也从黑暗中冲将出来,身着铠甲,手执长剑,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

那人冲出来,对着中箭的年轻人喊了一声,赶忙一个跃身,翻身下马,抢过来扶住年轻人。

年轻人喘着粗气,忍耐着疼痛,看到那人松了口气,道:“是晏首大哥!”

那唤作晏首的人摸了一手血,当即紧张的大喊着:“保护少主!唤医师来!唤医师来!少主中箭了!”

四下一片吼声、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乱作一团,钟离快速打量了一下冲出来的军队,看起来是正规军,铠甲的样式与之前巡边的齐军相似,应该是齐国的常备军。

拥军没成想突然杀出这么多人来,显然不敌,已经被逼退,局面瞬间稳定下来。

四五个医师从人群中冲出,手忙脚乱的跪下来给那虞姓年轻人临时止血。

一个医师道:“晏大夫放心,太……”

医师说着,顿了一下,明显看了一眼钟离和小女孩,改口道:“少主身体健朗,并未有性命之忧。”

晏首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说着,下令让士兵排兵布阵,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撤退,准备撤出树林。

晏首下令之后,似乎才看到钟离和那小女孩,先是打量了一眼小女孩,觉得小萝莉没有什么威胁,一脸可怜儿的模样,满是无害,没当回事。

晏首的目光划过小女孩,落在了钟离脸上,顿时一愣,随即惊诧的道:“是你?”

第16章 宁可错杀,绝不姑息!

怎么?

又一个认识自己的?

钟离有些懵,怎么自己在战国反而成了大名人了?这么多人都认识自己。

之前有个贾人认识自己,后来拥军头领认识自己,轮到现在,这个齐国的将领似乎也认识自己?

这么看起来,无盐女的老爹,还是个历史名人呢,只不过很可惜,史料似乎根本没有记载,钟离压根不知道无盐女钟离春的父亲是谁。

钟离看着那唤作晏首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也没有原主儿的记忆,不知道原主儿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钟离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因为晏首的目光,似乎有些鄙夷。

晏首蹙着眉,眯着眼睛,嘴角向下压着,面相十分不愉快,打量了钟离好几眼。

钟离表情倒是淡淡的,毕竟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干脆“以不变应万变”,这也是钟离长久以来,为人处世的原则,不仅简单,而且省事儿。

晏首鄙夷的目光变得有些迟疑,毕竟钟离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子,道:“先退出去再说。”

很快,军队就全都撤退出了树林,钟离跟着队伍,果然看到了紫色大旗,的确是齐国军队。

在战国早期,齐国可以说是第一强国了,这些齐国士兵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可比电视剧里的群众演员要强上百倍。

不过齐国的强盛,并没有保存多久,在徐州相王达到鼎盛之后,很快也将开始消弭……

钟离带着小女儿,跟着队伍从树林里走出来,很快队伍还和另外一股队伍汇合了,两边队伍服饰略有不同,但是大规格都是相同的。

前面已经安营扎寨,见到队伍过来,有人从营帐中赶忙迎出来,道:“晏大夫!”

迎出来的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具体说不好,也穿着甲胄,挎着长剑,与晏首抱拳见礼。

晏首道:“平陆大夫,少主受伤了,快快收拾少主下榻的营帐。”

平陆大夫。

钟离一听,多少有些明白了,战国早期时候,齐国和其他国家不太一样,不划分郡,也没有郡守和太守,而是划分五都。

史料上的齐国五都说法不一,但是肯定的是,中都便是齐国的都城临淄城,东面临海的东都乃是即墨。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即墨大夫,说的就是东都的长官,相当于郡守太守一类,掌管即墨。

五都大夫手上都备有常备军,也就是说,是有军权的。

平陆乃是齐国的西都,西面防卫魏国和赵国的骚扰,这平陆大夫,自然是平陆的最高长官。

这样看来,扎营的军队服饰稍有不同,可能就是当地常备军的区别。

虞姓年轻人很快就被抬进了营帐,被人团团簇拥着,又来了四五个医师,陆陆续续的趋步小跑进了营帐。

钟离和小女孩在原地站着,一时间没有他们的事儿,晏首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也跟着进了营帐,似乎很是关心那年轻人的伤势。

反而是平陆大夫走过来,他仿佛是个老好人,笑眯眯的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少主的恩公,恩公请,少主吩咐过了,请恩公入帐歇息。”

平陆大夫亲自引着他们,进了一个空无的营帐,又令人端来了吃食,一些干饼子,竟然还有肉,也算是盛情款待了。

平陆大夫又客气了几句,便匆匆离开,钟离听到他离开的声音,走到营帐门口,食指轻轻撩起帐帘子,只稍微撩起一丝缝隙,往外看了看。

营帐外面竟然有士兵把手,站在两侧,而且还执着长戟。

钟离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就放下了帐帘子。

那面小女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跑了一天,看到了肉,立刻欢喜的捧着比脸还要大的肉,“嗷呜!”一口咬下去,肉酱把那粉嘟嘟的小脸蛋都蹭成了小花猫儿!

小女孩一边吃,一边含糊的道:“粑粑,次肉!次肉!好次!”

年轻人被抬进了营帐,医师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绕着,都是一些皮外伤,消毒止血,上药,然后包扎起来,剩下就是吃药将养身体的事儿了。

晏首一直在一边看着,很快平陆大夫也走进了营帐,低声道:“晏大夫,那唤作钟离的,已经被看守起来了。”

晏首点了点头,躺在榻上的年轻人似乎听到了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喘了两口粗气,道:“这是何故?”

他一说话,晏首和平陆大夫赶紧谦恭的迎上去,年轻人又道:“他是我的恩人,何故将他看守起来?”

晏首连忙道:“少主,您可知……那钟离是何人?”

年轻人思量了一番,道:“他曾是魏王的门客,然……不是已经脱离了魏国?”

晏首连连摇头,道:“那少主可知,那钟离为何脱离魏国?”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还不是魏王不识人,有眼无珠?钟离先生遭人排挤,便离开了魏国?”

晏首又是摇头,道:“差矣,差矣,而且大错特错矣!”

年轻人十分奇怪,道:“错了?”

晏首道:“正是!不瞒少主,这钟离,首是识得的,还是好些年前的事儿……”

这事儿,似乎说来话长了。

原来无盐女的父亲,的确是个名人。

晏首乃是齐国的公族,从小聪慧过人,家里给晏首请过很多先生,但是没有能教导晏首的,最长只是教导一年,最短的一个月,晏首就已经把他们的学问,学的十足十了。

那之后,晏首便远离临淄,来到了鬼谷岭拜师。

晏首的师傅,就是战国时期最具有传奇色彩的鬼谷子……

晏首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道:“当年首拜在鬼谷先生门下,尝听说有个师兄,他年纪不长,但是聪颖绝伦,乃是鬼谷先生的关门弟子,也是鬼谷先生最看重的门人。”

年轻人诧异的道:“便是这钟离先生?”

晏首点头道:“是他,就是这位钟离师兄。”

后来晏首在鬼谷岭学艺,一直听说钟离的大名。一年之后,鬼谷先生对晏首说,晏首所学想要辅弼君王,如今已经足够,可以出师了。

同年出师的,还有这位钟离先生。

只不过钟离先生的出师,和晏首并不太一样……

钟离是被逐出师门的。

钟离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残暴易怒,心肠歹毒,最后鬼谷先生忍痛割爱,狠下心来,将钟离赶出师门,令他终身不得踏足鬼谷岭一步。

年轻人听到这里,不由有些狐疑。

残暴?

易怒?

歹毒?

不过年轻人所看到的钟离,明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平日里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会哄女儿欢心,和残暴易怒一点边儿都不沾。

晏首又道:“钟离离开鬼谷岭之后,就到了魏国,魏王也听说过钟离的名声,邀请他去魏国做官。不到半年,这个钟离已然是魏王面前的心腹,但魏王并非看中了钟离的才华,而是因为他们共同有一个喜好。”

晏首说着,竖起食指,并没有立刻接着说。

年轻人果然问道:“什么喜好?”

晏首声音有些沙哑,道:“他们都喜好听车轘的声音。”

“什么?车裂的声音?”

旁边的平陆大夫终于忍不住搭腔了,道:“这世上,还有人喜好听车裂之刑的声音?果然残暴至极!残暴至极啊!”

年轻人听到这里,不由蹙了蹙眉。

晏首又道:“钟离能说会道,却十足是一个奸佞,若有人劝谏魏王,钟离就令人将劝谏者五马分尸,与魏王一同观赏车轘,久而久之,魏国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劝谏。后来是魏国相邦忍无可忍,当面斥责钟离,并冒死将钟离赶出魏国,这件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于是大名鼎鼎的钟离先生,声望一落千丈,不只是因为他在魏国相邦面前受辱,更是因为钟离心性残忍,经过这一事,再没有国家收留钟离做门客。

晏首道:“少主,钟离虽然是能人异士,但实属奸佞,口中花言巧语甚多,万不可信!”

平陆大夫点头道:“正是,正是……说不定,许是魏王派来的奸细,为了阻挠少主进入徐州。”

年轻人眯着眼,似乎在深思熟虑,晏首也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是平陆大夫又道:“少主,如今徐州近在眼前,万不可意气用事,宁可错杀,绝不姑息!看起来这钟离……断不能留啊,还请少主下令!”

第17章 死有余辜

平陆大夫想要处死钟离。

年轻人一听,顿时蹙起眉来,道:“不管怎么说,钟离先生救我有恩,若是这般,岂不是恩将仇报?绝非我齐人的作风!”

平陆大夫没有立刻接话,看了一眼晏首,似乎是想要听听晏首的态度,毕竟平陆大夫虽然是一都之主,但是远在平陆,而晏首则是公族,常在临淄。

晏首思量了一会儿,面色有些沉重,终于开口了,缓缓的道:“平陆大夫所言……也不无道理。”

平陆大夫一听,顿时点头附和,道:“正是正是!”

晏首又道:“少主,如今相王会盟在即,万不可出任何差错,若是少主不能及时赶到徐州,恐是有变。那钟离生性残暴,并非谣言,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年轻人似乎还在考虑,他年纪尚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不比晏首和平陆大夫思量沉重,况这一路上,年轻人也怀疑过钟离,但始终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让他就这样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杀了,年轻人一时也做不到。

平陆大夫突然道:“对对,还有那小女娃,也不能姑息!”

他这话一出,年轻人吃了一惊,平陆大夫抢着道:“少主,说不定那女娃就是钟离找来的掩护,亦或许伙同钟离都是细作,若是轻易放过,恐怕后患无穷啊!”

晏首蹙了蹙眉,似乎对平陆大夫要杀害一个女娃儿,也不是很赞同。

年轻人听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晏首忙道:“少主,保重身子啊!”

年轻人摆了摆手,脸上阴云密布,忧虑冲冲的道:“罢了,暂且退下,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平陆大夫还要再说,已经被一旁的晏首拦住,两个人便恭敬的作礼,道:“谨诺。”

徐州相王在即,齐军第二日天蒙蒙亮已经开始造饭,准备开拔,这里离徐州已然不远,再有一日路程,便得到徐州。

钟离和小女儿睡得都不错,之前露宿野外,如今入了军营,齐军纪律严明,有人守岗,还有暖帐遮风,火盆取暖,比之前的窝棚要强上百倍。

天色微微亮起,钟离就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声音,随即是造饭的香味儿飘进帐子,钟离不用人唤,已然早起。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帐帘旁边,伸手打起帐帘。

“唰!”

昨夜外面的两个士兵还没有离开,手执长戟,听到帐帘晃动的声音,立刻戒备的回头,齐刷刷的看向钟离。

钟离挑了挑眉,笑呵呵的道:“守了一晚上?辛苦了辛苦了。”

那两个士兵并没有说话,脸色都没变,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当没看到钟离。

正说话,那边齐军已经准备开跋,钟离一眼就看到了那虞姓的年轻人。

年轻人昨日里还要死不活,今日气色好了不少,他的手臂包扎着,吊在脖子下面,身安铠甲,腰挎宝剑,虽然脸色惨白,却有一股意气风发的感觉。

钟离心里只想到一点,果然不是什么贾人之子……

年轻人看到钟离,显然眼神不怎么热络,钟离也不知怎么的,年轻人仿佛被传染了一样,那眼神中的鄙夷之情,和昨日里晏首瞧自己的一模一样。

年轻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钟离,淡淡的道:“上路了,别磨蹭。”

他说着,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兵赶紧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因为年轻人手臂不方便,士兵恭敬的扶着年轻人翻身上马。

对于年轻人的态度转变,钟离只是耸了耸肩膀,赶紧招呼自己小女儿,道:“春儿,走了。”

小女孩昨日歇息的也不错,这会儿正欢心呢,蹦蹦跳跳的就从营帐中跑出来。

见到年轻人还热情的打招呼,奶声奶气的道:“大哥哥!”

一面唤着,一面还使劲挥着小肉手。

年轻人只是瞥斜了一眼,理都没理,扬鞭走人了。

小女孩咬着自己手指,歪着脑袋,奇怪的道:“粑粑,大哥哥怎么了?”

钟离呼噜了呼噜小女孩的头发,笑着道:“可能一大早便秘吧。”

小女孩一脸懵懂,奶声奶气的道:“便秘?是着了什么病么?严重么?”

钟离仔细考虑了一下,道:“应该挺严重的……”

齐军准备开拔,平陆大夫整理好队伍,拱手对年轻人和晏首道:“少主,晏大夫,如今我军已经汇齐,不如请晏大夫带领亲信,先行一步,前往徐州报信,也好让我王宽心,全力准备相王会盟一事。”

年轻人想了想,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说着,转头对晏首道:“劳烦晏首大哥,先带人前去徐州罢。”

晏首拱手道:“谨诺。”

他说着,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道:“请少主千万保重。”

平陆大夫道:“晏大夫宽心,平陆军虽然不算佼佼,但亦不是平庸之辈,定然护少主周全,再者……昨日里魏王的那些拥军已经被突袭的溃不成兵,还能有什么作为,若是今日再来,不是上赶着送死?”

晏首听到这些话,才点头道:“平陆大夫所言正是。”

事不宜迟,晏首连忙点兵,将自己的亲信兵马从平陆军中剥离出来,本想留下一百,但是年轻人执意不肯,恐怕晏首半路被魏国偷袭,因此不让晏首留下兵马。

再加上平陆大夫再三保证,晏首终于带着所有亲信兵马,快马加鞭的绝尘而去。

年轻人和平陆大夫送走晏首,那平陆大夫突然感觉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回头一看,还真有人,就是那钟离先生。

钟离正抱着臂,一脸懒散,眯着眼睛,似有似无的打量着那平陆大夫,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平陆大夫眼神晃动了一下,赶紧错开目光,也翻身上马,准备开跋。

小女孩见父亲看的专注,揪了揪钟离的袖袍,道:“粑粑在看甚么?”

钟离这才回神,道:“没看什么。”

齐军兵分两路,前路是晏首和其亲信部队,快马加鞭赶往徐州。

后路则是年轻人和平陆大夫带队,年轻人身上有伤,脚程不快,一队兵马可谓是浩浩荡荡,稳扎稳打的往徐州开去。

钟离混在队伍中,有吃有喝,还带着闺女骑大马,小女孩异常喜欢骑大马,似乎觉得十分新鲜得趣儿,之前马匹都是套着辎车的,小女孩会赶车,却没骑过马,如今玩的不亦乐乎。

年轻人昨日一晚上都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处死钟离,被足足困扰了一夜,如今还没有个头绪,正自烦恼,就听得“嘻嘻哈哈”的声音,钟离和他的小女儿玩的倒是开怀。

年轻人没来由火冒三丈,狠瞪了一眼钟离,钟离却没看到,年轻人这瞪眼也无用武之地。

平陆大夫这时候驱马过来,道:“少主,这附近有一条捷径小路,魏人绝对不知,就连那些拥军肯定也不曾知晓,还是前些年,我领兵从平陆赶往徐州的时候发现的。少主身上有伤,不易颠簸,不如换走小路,也能早些赶到徐州。”

年轻人想了想,似乎急迫的想要赶到徐州去,听到平陆大夫这么说,便点头道:“就依平陆大夫所说。”

平陆大夫脸现喜色,隐约窜上来一股兴奋之情,连忙下令,道:“传令,改道!”

“传令——”

“改道——”

队伍很快改道,从这里到徐州,明摆着要往东面走,而队伍突然折向,偏斜了轨道,也不知要往哪条小路上靠。

平陆大夫下完令,脸上的喜色还没有平息,一侧头,顿时就又与钟离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钟离抱着小女儿骑马,离他们不近不远,似乎正好听到方才的话。

平陆大夫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钟离的目光耐人寻味,莫名让人有些心焦。

钟离只是看了一眼平陆大夫,随即低头对坐在怀中的小女儿道:“春儿,这附近有什么小路去徐州么?”

小女孩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似乎在苦思冥想,嘟着粉嘟嘟的嘴巴,歪着小脸蛋儿,摇头道:“好似没有,春儿想不到,这条路春儿以前与爹爹也走过两三次,当时这附近还有农舍,咱们问过农户,就连常住的农户也未曾知晓什么小路呀!”

钟离听着,微微蹙眉,又道:“那这个方向,往前是哪里,到得了徐州么?”

小女孩欠着身,伸着脖颈往前看,小脸蛋儿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到不得,肯定到不得,春儿知道的!这前面儿再有半日路程,是个葫芦样儿的山谷,难行的紧,不好走不好走。”

葫芦谷……

钟离笑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18章 好人卡

钟离之前就觉得,那个平陆大夫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但是具体怎么奇怪,又说不清道不明。

如今一听小女儿的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那平陆大夫,压根就不是好人。

先是派人看守钟离。

后来又遣走晏首,名义上让晏首先行去徐州报信,实则是为了支开晏首这个公族,还有公族的亲信军队。

这最后……

队伍里所有的士兵都是他平陆军,平陆大夫又是平陆军的总头领,还不是全听他的?

再加上那年轻人虽然有两把武艺的刷子,但是年轻太轻,没什么阅历,还一股中二病,对平陆大夫太过轻信,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的脑袋,挂在平陆大夫的腰带上么?

队伍改道之后,很快又走上正路,路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也没见到追兵和拥军,一切都非常平和。

钟离并没有立刻讲明,而是又观察了一阵子。

走上这条路之后,小女孩就更加肯定了,前面再不远就是葫芦谷,按照他们的脚程,黄昏日落的时候,到不了徐州,反而正好能到葫芦谷。

葫芦谷,顾名思义,就是葫芦样子的山谷,大路会突然变窄,两壁山势也不低,走一段之后,才会再次开朗。

这样的地形,就连钟离这种现代人都知道,最适合什么?

伏兵啊!

钟离的三国演义可不是白看的,还有春秋战国的各种战役,说到伏击偷袭,动不动就会来个全军歼灭。

钟离他们可在队伍里,若是被伏击,钟离和小女儿定然也讨不到好处。

钟离虽然怕麻烦,但是如今两害相较,还是得选择麻烦的那方面。

更何况……

之前在树林里,被拥军追赶的时候,那年轻人还替自己的小女儿挡了一箭,若不是年轻人及时反映,小女孩估计已经中箭了。

钟离想到这里,眼睛一动,突然大声呼喊着:“哎呦哎呦!不好!不好了!”

他这么一喊,年轻人只是蹙眉,脸上显现出一些不耐烦,而一旁的平陆大夫,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竟然吓得一惊,险些从马背上跳起来,后脊梁明显哆嗦了一下。

平陆大夫有四十多岁的模样,胡子恨不得直蹦哒,转头看了一眼钟离,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虚汗。

钟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年轻人不耐烦的道:“发生了何事?何故大声呼喝?”

钟离立刻搂住小女儿,真诚的道:“我女儿不舒服,似乎是生病了,肯定是你们昨儿晚上的肉不干净。”

小女孩听钟离这么说,一脸的迷茫,仰着小脸蛋儿,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明眸,粉嫩嫩的小嘴巴还微微张开,似乎很是吃惊。

小女孩一脸迷茫,钟离赶紧暗搓搓的戳了她一下,别看小女孩懵懂,但是竟然异常的机灵聪明,特别的通透,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哎呀——”

小女孩也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一倒,靠在钟离怀里,演技似乎稍微有点浮夸。

不过刚出道儿,年纪也不大,这演技已经吊打一片小鲜肉小花旦了。

钟离深感欣慰,他的便宜女儿不只长得不丑,还可爱漂亮,力大无穷,这会儿又多了一个特点——机灵,演技过人!

小女孩还不忘了捂住自己的肚子,嘴里“哎呀哎呀”的叫唤着,挤吧着眼泪,水灵灵的眼睛瞬间雾蒙蒙的,泫然欲滴,好似随时能哭出来似的。

年轻人似乎很不耐烦,不等他说话,那面儿小女孩已经又哼哼唧唧的道:“呜——呜呜呜~好疼呀!春儿好疼呀……呜,疼死了……”

小女孩说哭就哭,收放自然,年轻人虽然不耐烦,但是不好欺负一个小女娃儿,就摆手道:“先停一停,医官何在?给她看看。”

平陆大夫看了看天色,似乎有些着急,但是对上了钟离的眼神,又不敢不答应,只好传令下去,队伍暂停,原地休整。

钟离赶紧抱着小女儿下马,几个医师殷勤的围过来,给小女孩查看情况。

钟离则是趁机赶紧走到年轻人身边。

年轻人见他走过来,蹙了蹙眉,道:“有事儿么?”

钟离听他口气怪怪的,不过如今不是时候思虑这个,毕竟眼前就是葫芦谷了,这还不有去无回?

钟离低声道:“你那个平陆大夫,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轻人有些诧异,道:“此话何讲?”

钟离低声解释道:“前面并非是去徐州的小路,再往前不远,有个葫芦谷,地形复杂,进谷是羊肠小道,两侧还有高耸的山势,若有伏兵,全军必败!”

钟离这么说着,年轻人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侧头看了一眼平陆大夫,又看了一眼钟离。

钟离又道:“那平陆大夫之前故意支开晏首,绝对为的就是这个,再者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前面绝对不能走,还是下令改走大路吧。”

年轻人压着嘴角,沉默了良久,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闹得钟离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听年轻人道:“你以为我不知你是什么人?”

这一句更是没头没脑。

年轻人又道:“你在魏国做过门客,深得魏王器重,喜好听车轘之刑的声音,但凡有人劝谏,全都下令五马分尸。像你这样杀人如麻的奸佞,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么?”

钟离一愣,年轻人又道:“你休想挑拨什么。”

钟离没有原主儿的记忆,突听年轻人这么说,一时也消化不了。

年轻人目光森然的道:“若不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你恐怕已身首异处!”

年轻人说罢,又道:“不,什么身首异处?我险些忘了,钟离先生比较中意五马分尸。”

钟离没想到好心告诉他,那年轻人却把他抢白了一通,而且还是劈头盖脸,说的钟离直发懵。

年轻人顿了顿,背过身去,道:“平陆大夫和晏大夫都建议我,将你与你女儿处死,以除后顾,但我万不做忘恩负义之徒……你们走罢。”

他说罢,快速往前走去,留给钟离一个背影,还有一句话。

“快走,别让我后悔。”

年轻人说着,翻身上马,抬手道:“启程!”

平陆大夫听到年轻人说“启程”两个字,似乎狠狠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虚汗,立刻下令道:“全军听令,启程!”

齐军轰然开跋,队伍整齐划一的继续正轨,随着“踏踏踏踏”的脚步声,很快开出老远。

小女孩跑到钟离身边,揪着钟离的袖子,道:“粑粑粑粑!我们不跟上去么?”

钟离低头看着小女儿,道:“别人不听劝,急着去送死,你会跟着去送死么?”

小女孩思虑了好一阵,才认真的摇了摇头。

钟离看着小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蹲下来,搂着小女孩,一脸慈祥的道:“春儿,来告诉爸爸,爸爸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单纯可爱的小女孩一瞬间都被钟离问住了,脸上露出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抿着粉粉的嘴唇,嘟着肉肉的腮帮子,一脸苦恼的看着钟离。

似乎是……不想打击钟离。

钟离都不需要女儿回答自己,因为女儿的表情已经展现的……

清清楚楚!

钟离叹了口气。

小女孩却煞有见识,抬起小手儿来,轻轻拍了拍钟离的脑袋,仿佛在碰易碎品一样珍惜、小心。

随即奶声奶气的道:“粑粑,别难过!粑粑往后一定会是个大好人,春儿知道的!”

第19章 打脸不嫌手疼

被女儿发了一张好人卡……

钟离万万没想到,竟然收到了这样一张好人卡。

钟离“哧”的笑了一声,道:“算了,咱们走吧。”

他说着站起来,遥遥的看了看正在全速往前开的齐军,不由摇头叹气道:“粮没了,车没了,这会儿连金子也没有了,怎么想怎么亏。”

小女孩揪了揪自己的小头发,似乎很是懂事儿,毕竟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就跟着吃苦,自然比娇生惯养的孩子要懂事的多。

小女孩像是宽慰一般的道:“粑粑可安心,粮钱可以再赚,粑粑如此厉害,定然不在话下!”

钟离听她小大人儿一般的话,顿时笑了一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道:“我闺女真懂事。”

他说着,看了看左右,又道:“赚钱都是后话,如今咱们该找个地方歇脚,一会儿太阳下山就惨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跟着钟离。

幸而他们还留有一匹马,之前年轻人率军离开,并没有把他们的马匹也收缴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办法投宿。

钟离带着小女孩坐上马,悠闲的往斜地里走去,葫芦谷他是不会去的,上赶着送死的事儿,不是他的作风。

钟离慢悠悠的往前走,大约行了一会儿,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

起初只是隐隐约约,钟离压根儿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奇怪的声音上。

“轰隆——”

“轰隆隆……隆——”

不过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响,就连周边的土地都伴随着一起颤动。

小女孩也感觉到了,惊讶的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道:“粑粑,这是甚么声音?”

钟离还以为是地震,但那震颤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从远处包抄而来,又不像是地震。

就在这个光景,远处的天边,迎着他们的方向,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东西,仿佛是乌云,快速逼近。

还踏着黄沙!

一票人从远处快速涌来。

钟离还以为是拥军追来了,但是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拥军,那些人虽然骑着高头大马,但是服饰并不统一,穿什么样衣裳的都有。

马匹身后还竖着一面黑压压的大旗,逆着凌冽的秋风,发出“咧咧”的响声,仿佛要撕裂这死气沉沉的黄昏。

钟离看到那黑色大旗,心里狐疑,黑色?

难道是秦国的军队?

从五行上来说,秦国尚水,崇尚水德,黑色可以说是国色,他们的战袍和旗帜都以黑色为主。

不过秦国距离齐国这么遥远,突然压过来一大票军队,还这么堂而皇之,钟离又觉得不可能是秦国。

黑色的旗帜咧咧生风,逼得近了,钟离终于看清楚,上面赫然一个大字……

——黔

应该不是秦国人,但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人。

不过不管是什么人,肯定是麻烦人。

钟离这么想着,反应很快,立刻催马准备往旁边走,避开那些人。

哪知道那些人却不想避开钟离。

就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喊了一句:“主公,前面有人!”

随即就是“呼啦——”一声,迎面而来的兵马突然散开,仿佛是一张大网,快速催马迎上,瞬间将钟离和小女孩包围在中间。

钟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和小女儿就是一只待宰的绵羊,被一群野狼给盯上了。

一阵尘土漫天,对方已经全部包抄上来,围的死紧,而且又因人数众多,钟离根本没办法突出重围。

钟离只能暗自打量着那些人,果然,服饰都不统一,看起来并不怎么正规。

但是方才兵马围上来的一瞬间,长眼的人又能看得出来,这支不正规的军队训练有素,恐怕能把年轻人的齐军都给远远甩下。

兵马包围了钟离,好多双眼睛打量着钟离和小女孩,钟离干笑了两声。

这个时候,人群豁然散开,仿佛大门洞开一般,兵马分列两侧,让出中间的过道,一人一骑晃悠悠的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驱马行了过来。

那人打量着钟离,钟离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

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十分年轻,可以说是一个虬髯大汉了,满脸大胡子,几乎占据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上横着一块刀疤,整个人看起来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凶神恶煞!

凶神恶煞身量高大,身材挺拔,按着一件戎装,腰上挎着宝剑,宝剑旁边还坠着一只大酒葫芦。

就在钟离打量凶神恶煞的时候,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奶声奶气的惊叹道:“粑粑,这个大哥哥满脸都是胡砸!”

小女孩发音还有点含糊,胡子就胡子,还胡砸,听起来就跟卖萌一样,可是她说的话一点儿也不萌!

小女孩说着,还惊讶的举着肉肉的小手,指着凶神恶煞,仿佛以前没见过这么多胡子似的。

也是,他爹是个文人模样,不留大胡子,之前的年轻人,还有晏首、平陆大夫,也没有大胡子,最多山羊胡,修剪的很好很整齐,瞧起来十分体面,哪有这样的?

钟离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捂住小女孩的手,道:“嘘……”

小女孩这才放下手来,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凶神恶煞顿时瞪起眼睛,一双眼睛虎目圆睁,看起来更是凶恶,粗着嗓子道:“把粮食和值钱的留下来!”

钟离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凶神恶煞道:“还跟我装傻充愣?把粮食和值钱的留下来!否则就留下你们的招子,下酒!”

凶神恶煞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腰上的酒葫芦。

钟离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打劫?

这么多人,还以为是什么军队,原来竟然是打劫?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这位好汉,你看我们这爷俩儿,身上都没有行李,压根儿没地方藏东西,怎么可能有什么粮食,更别说值钱的物什了。”

他的话一说完,凶神恶煞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敢骗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凶神恶煞身边的人立刻接话道:“我们主公名唤黔夫!就算你把齐侯魏侯都叫过来,也要给我们主公几分薄面!”

齐王和魏王马上要在徐州称王,在这之前,大约四五年的时间里,其实齐国和魏国早就已经称王,只是很多国家或者很多人都不承认罢了。

在称王之前,齐国和魏国的确是侯爵国。

不过尊重一些的,还是会喊齐王魏王,而不是齐侯魏侯。

那些人这么开口,可见压根不把齐国和魏国,这两个如今最强大的国家放在眼里。

黔夫?

钟离听着对方自报大名,心里一怔,真别说,他还真的听过,而且如雷贯耳!

钟离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些历史典故,尤其是春秋战国和三国,一听黔夫二字,顿时就想起来了一个小故事。

威王之宝!

史记中曾记载着这样一个典故,这个典故发生的时间,其实就是徐州相王之后不久,齐王和魏王相约狩猎,魏王为了显摆自己,就问齐国有没有什么宝贝。

齐王很谦虚说没有,魏王就开始显摆自己,说像自己这样的小国,都有能照亮前后十二两车的夜明珠,齐国怎么可能没有宝贝呢?

于是齐王就羞辱了魏王,告诉魏王,我们齐国所谓的宝贝,和你们魏国大不相同。

齐国的宝物,是能守住南城的大臣檀子,于是楚国不敢进犯,泗水之滨的诸侯要向我朝拜;

能守住高唐的大臣田盼,于是赵国人就不敢在我们的黄河里捕鱼;

能戒备盗贼的大臣种首,于是齐国就能道不拾遗,夜不闭户;

能镇守徐州的大臣黔夫,于是燕国人和赵国人就要祭祀,请上天保佑他们不被攻伐,跟随黔夫的人有七千多之众。

齐王还笑问魏王,齐国这些宝物的光芒,难道只能照亮十二两车马?

钟离看这个典故的时候,记忆很深刻,毕竟描写的很生动,齐王那股得便宜卖乖、打脸不嫌手疼的感觉十分酸爽。

如今一提黔夫二字,哪有不熟悉的?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黔夫?

不过如今在打家劫舍……

钟离想要辩解,自己真的很穷,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们打劫的。

不过凶神恶煞的黔夫已经开口冷笑,又是一声哂笑,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坐下这马,市面上可见不着,虽不能说千里良驹,但也难得一见。”

钟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他不懂马,真不知道这马还这么值钱?

黔夫又道:“再看你的体量,就算加上一个女娃儿,但马匹留下来的蹄印还是稍深,你身上又没有大包袱,藏不住大件儿……最少是一颗金子,没跑了。”

的确有一颗金蛋子,还不小……

钟离:“……”果然打家劫舍也是有门道儿的?

第20章 深不可测?

黔夫得意的道:“小子,敢给我耍门道?”

钟离干笑了一声,他怀里的确还有一个金蛋子的,一共四个,已经丧失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的粮食,还有辎车全都丢了,如今就剩下这个金蛋子,怎么也当是补偿,如果再被打劫走,那这一趟简直是亏大了。

钟离干笑,那些人就大笑,纷纷说道:“主公说的甚是有道理!”

“竖子,把金子交出来!”

“若不交金子,我们就把你这马烤了!”

“正是正是,这兵荒马乱的,烤了马也不错,你看他这马,倒是有些膘!”

“我可听说了,富贵人家的牲口,吃的草料都比咱们金贵。”

“啐!真他娘的气人!”

那些人越说越生气,有人对黔夫道:“主公,您瞧这竖子,生的尖嘴猴腮,油嘴滑舌的面向,跟他多说无益!”

钟离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钟离之前已经在河水里照过了,虽然穿越到了战国,但是他的脸还是那张脸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钟离不说自己是个帅哥,但是在学校里,倒追钟离的人也是有的,只是钟离是个佛系青年,倒不是不喜欢美女,就是谈恋爱太麻烦了,想一想就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

结果竟然被这群人说尖嘴猴腮?

黔夫没有说话,不过看脸色,显然觉得他的兄弟们说得对,立刻抬起手来,说:“搜!把他的马也给我带过来。”

手下的人立刻大喊一声:“是!”

那些人说着,有四五个突然动了,喝马而来,激起一阵尘土,卷着黄沙快速逼近。

钟离瞬间被四五骑包围了,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根本无处可逃。

两个大汉执着长戟,长戟递出,倒不是要刺钟离,而是想要钟离安分点,把长戟架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往下压。

钟离手上没兵器,又不是热血中二病,自然不会和那些手上有兵器的人较劲,尤其这是冷兵器时代,还是历史上最混乱的战国时代,钟离才不会用鸡蛋砸石头。

钟离没有反抗,只是心里快速的在想办法,哪知道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就动了。

怀里的小女儿看到那些人把长戟递出,还以为他们要刺爸爸,小忠犬顿时就不干了,登时涨红了一张圆圆的小苹果脸。

只见小女孩反应飞快,一个电光火石之间,“啪!”一声,小女孩两只手全都伸出,一边一个,握住了两把长戟的戟头。

这举动吓坏了钟离,幸好长戟的戟头比较钝,并不锋利,不然他家乖女儿的小肉手还不给划坏了?

几个大汉也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小女娃儿,是要做甚?”

“哈哈哈!怕是要充英雄!”

“是了!替他父亲出头?”

“哈哈哈哈……当真可……”

笑……

笑字还没说完。

笑声一瞬间卡壳了,就好像老式的磁带机一下卷了带子,四周的气氛也突然诡异起来。

只见小女孩瞪着圆溜溜的杏核眼,嘟着自己粉嘟嘟的小嘴唇,一脸“我超凶的”模样,两只粉嫩的小手同时做了一个向外一掰的动作。

两个执着长戟的大汉脸色登时变了,笑容还僵硬在脸上,额头却已经冒出热汗,面色“唰”的通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两个大汉的长戟被小女孩往外一掰,险些脱手而出,大汉立时都不敢笑了,牟足全力,一只手不行,两只手全都抓住长戟,和小女孩较上劲儿来。

但饶是这样,两个大汉愣是双手打颤,因为用力,脸上青筋暴露,一跳一跳的,可见有多艰难。

而那小女孩,只是一脸“我超凶的”的表情,可以说是卖萌无极限了。

大汉用两只手握住长戟,小女孩则是两只手握住两只长戟,而且还一脸“泰然”。

“嗬——!”

身后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顿时齐刷刷吸了一口冷气,似乎都被吓着了。

也是,他们怕是从未见过如此神力的小姑娘。

钟离是相当自豪的,女儿不止天生神力,而且长得还萌!

只是须臾功夫,那两个大汉“啊!”的惊呼一声,长戟的戟头虽然是金属,但是这年头冶炼技术还不过硬,戟头过脆,“咔吧”一声,两只长戟齐刷刷崩裂。

大汉们顿时面面相觑,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黔夫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一双虎目眯的狭长,终于又重新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两个人来,并非像之前一般不屑。

大汉们反应过来,顿时感觉脸上无光,他们这些大糙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小女娃儿戏耍了。

有几个大汉气的喊着:“休得猖狂!”

说罢了,就要提着兵刃冲上来再战。

这个时候,黔夫突然发令道:“退下。”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而且很低沉,但是那些大汉得了命令,竟然不敢越雷池一步,虽然面有不甘,却拱手道:“谨诺!”

钟离眼眸动了动,随即一脸气定神闲,笑眯眯的道:“这位英雄,您可能有点儿误会,我和我闺女就这么两个人,也没带包袱,您若是劳师动众的,最后只搜出两个子儿,也不划算,是不是?再者说了,这匹马让它行路还不错,烤了吃只有马酸味儿,您的军队如此壮观,兄弟们分食这一匹马,还不够塞牙缝的,是不是?”

钟离一副能说会道的模样,而且一直在暗搓搓的拍马屁,黔夫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钟离就知道两句马屁没办法打动这样的“糙人”,但是他不着急,老神在在的,又道:“英雄看我和闺女这行头,也知道我们并非富贵人家了,这马匹么……其实是捡来的。”

有大汉冷笑道:“捡来的?你想愚弄我们主公?!”

钟离道:“不不,并非愚弄。”

他说着,回头指了指夕阳的方向,就在前面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葫芦谷。

钟离眯起眼睛,笑着道:“英雄,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黔夫听他这话,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理解。

钟离解释道:“没多久之前,这里有一支军队经过,看起来十分阔气,往前面的葫芦谷去了,他们曾在这里整顿歇息,士兵吃的都是牛肉,喝的都是琼浆,穿的都是锃亮的甲胄,武器看起来也十分威武。他们离开的时候落下了几匹马,我与闺女只是随便挑了一匹,没成想竟然是良驹。”

他每说一句,那些大汉眼睛就亮一分。

这是自然的,钟离可是有针对的游说。

眼前这支队伍,虽然看起来训练有素超过齐军,但是穿的是杂衣,没有统一服饰,不止如此,钟离方才仔细观察了,也就是前面这些大汉手里拿着长戟冲门面,后面则是参差不齐了,有的干脆拿着木棍。

再说宝马良驹,恐怕这年代里,没有男人不爱马,就好像现代的男人都爱车一样。

大汉们顿时蠢蠢欲动,只是黔夫仍然不表明态度。

黔夫眯着眼睛又上下打量起钟离来。

钟离知道,黔夫可能还不太信自己,就笑着搓了搓手,表现的十分市侩,又道:“英雄有所不知,我们路遇一伙佣兵,已经被劫掠干净,因此手上有些紧,正需要用粮用钱,不如……”

钟离说着,又搓了搓手,道:“不如我领你们过去,我知道方向,那些人才走不久,快马加鞭定然能追上,到时候只需要……只需要英雄稍微分我一些粮与钱,足够糊口也就是了。”

黔夫眯着眼睛,方才还感觉这小子怕是深不可测,只是转瞬,钟离那市侩的表情,还有点猥琐,似乎十分有说服力,黔夫一下子就打消了钟离是什么世外高人的顾虑。

看起来只是一个贪财的市侩罢了。

“有利可图”的人,最为简单,也最为令人安心。

黔夫突然道:“不知姓什么?如何称呼啊?”

钟离听他这么说,显然是松口的意思,一个磕巴都不打的撒谎道:“小人姓钟,钟鸣鼎食的钟,生的太穷,没有名字。”

大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嘲讽的说:“就他,还钟鸣鼎食呢?”

钟离笑的很坦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是嘲讽,道:“若是各位英雄好汉分我一点,我岂不就是钟鸣鼎食了?”

钟离又开始拍马屁,那是一个得心应手,那些大汉一看都是粗人,也没什么知识水平,万不及黔夫,听的这句话,早就美得飞起来。

“竖子说的有理!”

“正是啊,主公!”

“主公,最近这兵荒马乱的,咱们兄弟都过得不好,不如干这票大的!”

“就是,况且还是军队,管他是齐军魏军?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儿!”

钟离听他们开怀大笑,心里也在窃笑,这样好啊。

怎么说,那姓虞的傻小子也救过自己的女儿,若不是虞姓年轻人,自己的女儿在树林里恐怕已经中了冷箭。

虽然那年轻人一副中二热血青年的模样,不感激钟离就罢了,还轰他们走,但钟离心想,总不能见死不救,之前是自己没有这个资本,自然不会带着女儿跟他们去送死。

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

试想想看……

平陆大夫八成投靠了魏国,想要在葫芦谷伏击年轻人的军队,这天时地利,简直天衣无缝。

但若在平陆大夫和年轻人的军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再杀出一支军队呢?

夹风带啸,踏碎黄沙,撕裂夕阳,千军万马,就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钻出来的阴兵阴将一般,透露着一股肃杀和死亡的气息,然后大喊一声……

——打劫!

钟离越想越觉得得趣儿,这感觉……恐怕就是威王之宝里,齐王得瑟的那股酸爽感罢?

第21章 是不是傻?

夕阳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晖,天边慢慢暗淡下来。

伴随着“踏踏踏”的整齐脚步声,齐军大部队正在往前开进。

虞姓年轻人坐在马上,因为中途被钟离耽误了一些时候,所以大部队开进的速度有些快,他的伤口颠簸了一天,实在疼得不行。

只是年轻人不表露出来,恐怕是觉得这样丢脸,只是暗暗伸手压住胸口,趁着没人的时候才会皱皱眉。

大部队的行进速度突然变慢,前面的路途好像收紧了一些,队伍不得不缩减排数,拉长长度。

年轻人没有什么怀疑,还是继续往前开进。

明日一早就是徐州会盟,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了。

年轻人伸手捂住胸口,平陆大夫就从旁边催马而来,说:“少主,前面不远就要到了。”

年轻人一听,似乎打起了一些精神,道:“这样便好。”

平陆大夫看了一眼年轻人,随即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眼睛里绽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得意光芒。

随即道:“少主,不是老夫多言,您为何就如此将那个钟离放走了?”

年轻人听他说起钟离,皱了皱眉,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淡淡的道:“钟离带着一个小女娃,就算让他们离开,也难成大器,翻不出天去。”

平陆大夫却一反常态,冷笑一声,道:“那钟离摆明了就是魏王的细作,如何能放?少主这样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以后怎么成事儿?”

年轻人吃了一惊,随即侧头盯着平陆大夫,压着嘴角,沉着声音道:“放肆!平陆大夫,注意你的言辞!”

平陆大夫更是反常,哈哈一笑,道:“言辞?老夫的言辞怎么了?老夫当年出生入死上战场的时候,你这奶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老夫的言辞,已经够周全了!”

年轻人声音沙哑的道:“平陆大夫,你要造反么!?”

平陆大夫一笑,不以为然,目光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立刻回答年轻人的话。

年轻人顺着平陆大夫的目光也四下看了一圈,他们说话的当口,不知不觉间,按阵排布的齐军,已经被狭窄的道路,挤成了两排通过,有辎重车马的队伍,只能将将单排通过。

“咯噔!”

年轻人心里一突,猛地就想起了钟离走之前说的话。

前面是葫芦谷……

平陆大夫不是好人……

部队一半已经深入了葫芦谷,变成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往前,不知道前面会有多狭窄,如果往后,部队下令后退,还要费一番周折。

这时候平陆大夫又笑了起来,借着旁边火把的光芒,平陆大夫的脸上出现了一股狰狞,扭曲着他的面孔。

平陆大夫这才笑着回话道:“造反?造反有什么好?不如归顺了魏王,高官厚禄,如花美眷,想要甚么有甚么!”

魏王!

年轻人脑海中“嗡——”的一下,他之前还怀疑喜好听车裂之刑的钟离是魏王的细作,原来一直有人贼喊抓贼,眼前这个平陆大夫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原来平陆大夫才是魏王的细作!

“杀——!!!”

不等年轻人反应,葫芦谷高耸的峭壁上,突然发出巨大的吼声,此起彼伏,还有震天的鼓声。

“呼——”一声,两面高山上,突然亮起无数火光,在黑夜中连成一片,仿佛要将夜空撕裂烧穿。

借着那火光,年轻人隐约看到了火红色的旗帜,和齐国紫色的旗帜,还有秦国黑色的旗帜不一样,那是火红火红的旗帜。

一定是魏军!

魏国顺应周朝,崇尚火德,因此以红色作为国色,战旗兵甲也都是红色的。

年轻人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嗤——!!”一声将腰间宝剑拔出,嘶哑着声音道:“你这细作!”

平陆大夫哈哈大笑,道:“这也不能赖老夫,毕竟如今天下都兵荒马乱的,谁给的价高,老夫自然就投靠谁。再者说了……”

平陆大夫很轻蔑的上下打量了两眼年轻人,道:“齐国只剩下你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成大器?不过自取灭亡罢了!难道老夫要追随齐国一起灭亡么?”

年轻人气的牙关打颤,头脑发胀,顿时火冒三丈,粗喘一口气,不由分说,“嘭!!”一声,提剑就刺。

平陆大夫没想到年轻人失血过多,一路颠簸,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平陆大夫根本没来及反应,只觉电光火石之间,心口“当!”一声,已经被刺中。

平陆大夫的铠甲坚实,并没有刺穿,但顿时一个大坑,愣是凹陷下去,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面而来,平陆大夫只来得及“啊!”的大吼一声,随即被这巨大的力气打得向后仰去。

“咚!”一下子摔下马背,来了一个标准的“老太太钻被窝”。

平陆大夫人前出丑,摔得也疼,他年纪不小了,又养尊处优,这一下子摔得是结结实实,当即疼的五官皱在一起,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平陆大夫气急败坏的大吼着:“杀!!!杀了这些不识抬举的!杀了这些破坏魏王大计的!我看徐州还要怎么相王!”

山谷上源源不断的火光,在震天的杀声之中,快速的往下包抄,就好像火山喷发的岩浆,铺天盖地而来。

四周还有平陆大夫的亲信,年轻人几乎是孤立无援,之前晏首想要把自己的亲信留下来一些,还被年轻人拒绝了,如今只能悔不当初。

年轻人看着周边的火光、兵刃,还有平陆大夫的狞笑,只觉得今日就要孤注一掷,而且还毫无胜算,大丈夫没有死在沙场上,反而被小人算计而死。

年轻人十分不甘心,又想起钟离之前的话,顿时懊悔不已,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傻……”

他正说着,平陆大夫正得意着,就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好像是从谷口传进来的。

众人立刻回头去看,还以为是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之类的天灾,仔细一看,似乎不是。

那野兽一般的怒吼声,是马蹄的声音,卷着黄沙,夹带着秋日的肃杀,连绵着火光,竟然有一队人杀进了葫芦谷来。

钟离忽悠着黔夫去葫芦谷打劫,黔夫当即点齐人马,快速扑向葫芦谷,路程并不远,一进去,登时看到很诡异的一幕。

钟离则是跟着黔夫的大部队,还是抱着小女儿骑在马上,一副悠闲悠闲,地主老爷的模样,就硬生生的插进了这次伏击之中。

山谷上的魏军还没来得及杀下来,平陆大夫的亲信人数并不算太多,远远没有办法和黔夫的人比。

平陆大夫眼见葫芦谷又杀进了一批人来,而且一个个高头大马,虬髯硬汉,登时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怕是到嘴的鸭子要飞。

平陆大夫哪里甘心?!

“钟离!?”

年轻人和平陆大夫都是一眼就看到了地主大爷一样的钟离,一脸不可意思又见鬼的表情。

说实在的,钟离很是受用他们这种表情。

怀里的小女儿看到了年轻人,似乎特别欢心,还举起白嫩嫩的小手,和年轻人隔着老远打招呼,甜甜的道:“大哥哥!大哥哥!”

平陆大夫眼见钟离突然杀出来,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心里觉得钟离不足为惧,况且这到嘴的鸭子也不能飞。

只是顺着人群一看,就看到打头的一个魁梧壮汉,手里扛着宝剑,腰上挎着酒葫芦,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平陆大夫吃了一惊,这人他认识!

平陆大夫是平陆都的最高长官,自然要打击匪徒强盗,有一伙匪徒强盗,他们不受任何国家的招安,也不当任何国家的拥军,据说徒者七千,专杀为富不仁的权贵,据说是效仿前人盗跖。

平陆大夫和他们交手过几次,全都没讨到好处。那伙人的头领,就是这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名唤黔夫的!

平陆大夫的脸色瞬间就变绿了,钟离不足为惧,但是黔夫呢?

昔日盗跖的义军徒者九千,如今黔夫的队伍不及盗跖,传说却有七千之众,眼前的队伍自然不可能有七千人,葫芦谷都塞不下七千人。

但是数目足够可观。

而魏军还在高山上,准备杀下来“示弱劈竹”,平陆大夫带着的亲信数量无法匹敌。

只一瞬间,两边的势态竟然已经拧了过来!

钟离抱着怀里的小女儿,抬手指着平陆大夫,道:“他!对,就是他!那个穿盔甲的,是他们的头头儿!最有钱的那个!就打劫他!”

黔夫遇到了平陆大夫,也算是冤家路窄了,都不用钟离调拨离间,立刻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平陆的老儿,还跑到咱们的地头来撒野了?”

黔夫说着,当即提起宝剑,对身边的兄弟们高声道:“兄弟们,今儿咱们来的算是值了!”

那面钟离冲着年轻人赶紧打了个眼色,年轻人趁着两边对峙,赶紧慢慢移动过来。

年轻人眼看局势翻转,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恨得牙痒,抽出宝剑,道:“我定要杀了平陆老贼!”

钟离见他拔剑,连忙拦住,道:“你傻啊?”

年轻人都懵了,似乎没想到钟离这么直白的骂自己。

钟离又道:“他是人质,你没看到山上黑压压的一片,魏军要是杀下来,咱们就成马蜂窝了。”

年轻人听着他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气愤的道:“放、放肆!你知我是谁?胆敢辱骂于我!?”

钟离根本不以为然,毕竟年轻人如今是“寄人篱下”。钟离一脸坦然的道:“告诉过你平陆大夫不是好人,你不信,是不是傻?”

第22章 齐王太子!

虞姓年轻人被他说的十分惭愧。

的确,当时年轻人只顾着听信平陆大夫的话,所以根本没有怀疑平陆大夫,反而各种看钟离不上眼,觉得钟离心狠手辣,心机深沉。

因此平陆大夫说的话,他自然不会相信了,而且十分厌恶。

如今细想想,平陆大夫的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他之前故意遣开晏首大夫,肯定就为了这个。

年轻人顿时有些无地自容,明日一早就是徐州会盟,如今他却偏离了徐州的方向,而且还被困葫芦谷,险些就要被平陆大夫这个魏王细作抓住。

现在钟离冲出来救他,年轻人心中是万千感动了,这么想了想,这句话似乎也对。

黔夫要让人俘虏平陆大夫,平陆大夫吓得大惊失色。

平陆大夫和黔夫可是“旧相识”了,哪能不知道黔夫的手段?若是自己落在黔夫手里,新仇旧恨夹起来,还不扒皮抽筋,车裂之后再挫骨扬灰?

平陆大夫想到这里,瞪大眼睛,吹着自己的胡子,摆出一脸凶狠,大喝道:“这山上的魏军全全听我的号令!黔夫,我劝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魏军的人数,再加上我的亲信,你自己心里有数!”

的确。

平陆大夫身边的亲信人数虽然没有黔夫的人数众多,但是若再加上葫芦山谷上的魏军,那就远远超过了。

虞姓年轻人面色有些变化,钟离却一点儿也不慌,摆了摆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着说:“山羊胡,你忽悠谁呢?”

平陆大夫虽然听不太懂钟离的话,但是听口气也能听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钟离抬起头来指着山上,说:“好啊,你现在叫魏军下来,是他们跑得快,还是咱们的箭快?”

平陆大夫脸上青筋一蹦。

就听钟离笑着说:“啊,是了,如果他们一个个前仆后继的都跳山,兴许是魏军快了。”

他话一落,平陆大夫脸上青筋又蹦了一下,黔夫的兄弟们则是被逗得哈哈大笑,就连虞姓年轻人也被逗笑了,“哧——”了一声。

黔夫则是不屑的冷笑一声,还配合的举起自己的长剑,瞥斜了平陆大夫一眼。

钟离第三次开口,道:“若是有本事,你就下令让他们放火箭,你若想得开,咱们就同归于尽。”

钟离突然想到了那句很网红的话……

——来啊,互相伤害啊!

可惜……

平陆大夫脸上青筋第三次蹦了起来,气的一张脸几乎扭曲,皱纹都飞舞起来了。

因为平陆大夫不敢,他爱惜自己的性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下令放火箭,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投靠魏王,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么?若是这么放了火箭,岂不是化作了泡影?

钟离虽然是个佛系青年,不喜欢和别人一般计较,但是若真是和别人一般计较,这张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尤其他还总是一副淡淡的,“我不在意”,“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的表情,摆出来更是气人。

钟离笑着说:“这就对了,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平陆大夫气的老脸发青,青的已经发黑了,好像是烧糊了大柴锅底儿。

这个时候,平陆大夫眼睛突然晃动了一下,随即对黔夫道:“黔夫,你知道他是谁么?!没想到你自诩光明正大,竟然和这种小人凑在一起!”

钟离一听,平陆大夫分明是想要挑拨离间了。

黔夫这么一听,蹙着眉转头看向钟离。

的确,刚才他听到那年轻人冲钟离喊了一声“钟离”。

而钟离告诉黔夫,自己姓“钟”。

平陆大夫看到有眉目,立刻大笑着道:“他叫钟离!!就是那个被鬼谷先生赶出鬼谷,终身不得踏入的奸佞!他就是那个喜欢听车裂之刑的钟离!!你跟他蹙在一起,不怕丢脸吗!?”

平陆大夫高声大吼着,葫芦谷里都回荡着他的吼声,仿佛已经孤注一掷了。

黔夫一听,蹙起眉头,他哪能不知道钟离的事迹?

黔夫脸显怒容,长剑“嗖”一声,剑尖上挑,快极的去搭钟离的肩膀。

钟离见黔夫脸色变化,就知道自己大名鼎鼎,简直如雷贯耳……

大事不好!

就这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虞姓年轻人反应迅捷,长剑登时一卷,“啪!!!”一声金鸣,愣是将黔夫的剑尖打偏了。

黔夫一看,冷笑道:“好啊,要动兵器?”

年轻人也是冷笑一声,别看他身上都是伤,还有些撕裂了,脸色也有点惨白,但是一身傲气不容小觑。

在钟离眼里,简称……中二病。

钟离连忙抬起手来,高声道:“等一等!等一等!误会!”

黔夫冷笑道:“误会?你说你姓钟,但是你姓钟离,这是误会么?”

钟离道:“的确是个误会,因为钟离这个姓,实在太响亮了,我怕英雄你一听,还要解释很多,因此就干脆姓钟了。”

钟离心想,我本身就姓钟,叫钟离,只是穿到战国之后,突然复姓钟离了。

黔夫又冷笑一声,道:“你难道不喜听车裂之刑?”

钟离赶紧道:“英雄,谣言止于智者,再者说了,你看我喜欢听车裂之刑么?我家闺女这么萌这么可爱,你觉得喜欢听车裂之刑的人,会教导出这样的闺女么?”

黔夫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小女孩紧紧抓着钟离的手,大眼睛凶凶的瞪着黔夫,看起来若是黔夫再敢动手,不用虞姓年轻人出手,小女孩就要发威了,恨不能扑过去咬人!

黔夫看了一眼钟离,又去看平陆大夫。

平陆大夫不甘心,大吼着:“是真的!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就是钟离!还在魏王面前做过亲信!”

黔夫的兄弟们一脸迷茫,左看右看,已经分不出来了,当即对黔夫道:“主公,如何是好?”

黔夫眯着眼睛,干脆一挥手,道:“两边全都抓起来!”

“谨诺!”

虞姓年轻人不干了,毕竟刚刚要被平陆大夫俘虏,如今又要被土匪俘虏,说到底还不是一样?明日一早都到不了徐州。

虞姓年轻人握着宝剑,仿佛要背水一战,眼神十分坚毅。

钟离一看,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说他傻还不信?

钟离抬手道:“等一等,再等一等。”

黔夫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儿?!”

钟离笑道:“不是花样,只是谈谈条件。”

黔夫听他有口气这么说,不由来了些兴趣,道:“你如今已经是俘虏了,还想和我谈条件?”

钟离则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说:“你没听错。”

黔夫笑了一声,更是觉得得趣儿,便道:“好!你说!”

钟离并没有立刻说,反而转头对年轻人招了招手,年轻人十分狐疑,还是凑过去,道:“何事?”

钟离附耳低声道:“你之前说的,护送你到徐州,十倍的金子,还算数么?”

年轻人一听,脸上有些扭曲,咬牙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金子?”

钟离低声道:“你就说算不算数。”

年轻人气的不行,干脆道:“算得算得,别说十倍,等到了徐州,你要百倍,不过是我一开口的事儿!”

钟离眼睛顿时锃亮,道:“那说好了,变成百倍了。”

年轻人只是一个比喻,没想到钟离脸皮这么厚,顺坡下驴,顺杆往上爬的本事真叫一个惊人,但是如今这场面,年轻人也不好说什么。

再者说了,钟离是他的救命恩人,已经救了第二次了……

钟离这边“密谋”好,才笑着对黔夫道:“我希望你能护送我们去徐州。”

他说着,指了指年轻人和小萝莉。

黔夫眯眼道:“徐州?”

徐州如今是个很扎眼的词儿,因为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各国诸侯,都在热议着徐州。

徐州相王,这可是有史以来,最惊人的会盟。

历史上虽有很多诸侯都想称王,或者都已经称王,但是全部没有得到过其他诸侯的认可。

而这次徐州相王不同,大大小小的国家前来徐州朝见,为的就是俯首称臣,承认这次相王。

不止如此,就连周天子听到这个事情,也不能反驳,还要没脾气的派出天子特使,赐相王的贡品,恭恭敬敬的说一句……

顺应天意!

因此徐州相王意义重大,有人来朝见,有人来看热闹,有人则是等着闹笑话,已经成了沸沸扬扬的头等大事!

黔夫佣兵七千,能不知道徐州相王?

这会儿他们要往徐州去,而且明日就是相王会盟的盟誓仪式。

钟离不等黔夫发问,就指着虞姓年轻人,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虞姓年轻人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又觉得不可能,侧头看向钟离。

钟离不等他开口,就已经肯定的道:“他是齐王太子!”

这话一出,黔夫瞪大了眼睛,盯着虞姓年轻人上下打量,似乎想看出到底是真是伪。

小女孩则是一脸不在状况,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可能觉得大人们说话很无聊,让她站的有点累,这个时候该睡觉了。

小女孩还张开粉嘟嘟的嘴唇,张成了一个“0”的形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用粉嫩嫩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对谁是齐王太子,兴致缺缺……

最为震惊的则是虞姓年轻人本人了,震惊的瞪着钟离,恨不得眼珠子能脱框而出。

年轻人诧异的道:“你怎知我是齐国太子?”

钟离平静的道:“你傻,我又不傻。”

第23章 熊孩子

太子气的瞪着眼睛,道:“你……你不许再说我傻!”

钟离没说话,但是瞧着太子笑了笑,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其实钟离觉得,这位傻太子表现的还挺明显的。

无论是身上穿的丝绸,还是身上带着的特殊标记金子,都彰显着他并非是个普通人。

之前钟离就觉得他肯定不是贾人之后,虽然贾人有钱,但是贾人可没有自己特殊的金子。

再加上后来拥军追击他们,又遇到了晏首和平陆大夫,两个人一口一个“少主”,如此恭敬谦卑,这更说明年轻人不可能是什么贾人了。

而且可以说贾人是最聪明,最早熟的,因为这个年代,已经打压了贾人的地位,因此他们赚钱也不容易,他们的那些钱,全都是靠自己的脑袋瓜赚出来的。

年轻人这样的人,看起来十七八岁了,放在现代都考大学了,却仍然有一股脱不开的热血中二气场,这怕是家庭环境所致,也绝对不可能是贾人家庭。

钟离之前是怀疑,听到那傻太子这么问,显然是不打自招了,已经不用怀疑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必然就是当今齐王的儿子,如今的齐国太子,也就是说,在十几年之后,这位傻乎乎的齐王太子,就会继承他老爹的王位,成为历史上的齐宣王。

齐宣王!

齐宣王是谁?

不得不说,和钟离有着莫大的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齐宣王就是那个娶了无盐女的齐王!

换句话说,十几年之后,眼前这个傻太子,就是钟离的女婿了!

好在虽然中二了点,但是地位权势都不差,而且品貌也算得体,关键是他女儿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大哥哥……

钟离这么想着,不由又喜又忧,现在终于体会到了“老父亲嫁女儿”的感觉,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是自家闺女如此好,却要被一只猪拱了的感觉……

就在钟离遐想的时候,黔夫已经冷笑一声,道:“我管你是齐王太子,还是魏王太子,在我黔夫眼里,连个屁都不如?再者说了,齐王和魏王,也没有一个好人!”

黔夫这般说,那面齐国太子登时不干了,喝道:“大胆狂徒!休得胡言!”

钟离:“……”中二病又飞起来了!了不起了不起!

傻太子被这么多人包围着,竟然还敢对人家头头儿大声喝骂?也是需要勇气的。

黔夫冷笑一声。

齐太子又道:“王父仁义为怀,聚才纳贤、赏罚分明,不肯浪费一粟,乃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岂容你这竖子狂言?”

黔夫又是冷笑一声,道:“明君?你口中的明君,也太冠冕堂皇了罢?诸侯们吃着肉,却不能把粮食恩惠到每一个百姓,在他的土地上,每天都有饿死的孩子和妇孺,这算什么明君?”

齐太子方才还理直气壮,黔夫只一句话,顿时让他哑口无言起来,仿佛嗓子里塞了一团棉花,只能出气儿,却不能说话。

齐太子忍不住就想到了之前遇到的那伙儿难民,被拥军驱赶着,而遇到的齐国巡边士兵却视而不见,将钟离的金子捡走,却不管那些百姓的死活。

齐太子想到这里,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狠自己无能为力。

黔夫道:“好!今天有人要跟我谈条件,那好啊,今天谁开的条件高,开的条件好,我就帮谁!”

他的话一出,平陆大夫狂喜不已。

黔夫身边的兄弟们有些狐疑,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帮助钟离的,毕竟这些人和平陆大夫有仇,新仇旧恨加一起,也该帮钟离的,哪知道主公却说让双方开条件?

兄弟们虽然有些狐疑,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开口质疑的,不知道是军令严格,还是充分信任他们的主公,只在原地听令待命。

钟离看了一眼黔夫的那些兄弟们,心中暗暗赞叹,在这种时代,要分一群兵是好是坏,难道要看他们用什么兵器,穿什么铠甲,受过什么训练么?

当然不是。

是要看他们的忠心,有没有主公一句话就能肝脑涂地,冲锋陷阵的赤诚之心。

怪不得在历史上,黔夫也是威王之宝,黔夫的练兵才能,果然不一般。

那边平陆大夫狂喜不已,已经第一个抢先开口,道:“我能做主!我能做主!若你帮我俘虏太子!我请魏王给你高官厚禄!让你做将军!还有数不尽的美女如云!你这帮兄弟们,一个个全能飞黄腾达!”

齐太子一听,“哧——”一声冷笑,脸上的表情很是中二了,似乎觉得平陆大夫许诺的太空,太没用,自己能许诺更好的。

毕竟,年轻人可是齐国的太子,是未来的齐王,齐国里面,除了他爹,只有他说了算,他想要给黔夫什么,谁能阻拦?

再者说了,若是黔夫真的能护送他去徐州,就是齐国的大功臣,他的王父自然也要重重赏赐黔夫,这不算什么。

齐太子嗤笑一声,就要和平陆大夫比拼起来,却被钟离一把拉住。

齐太子狐疑的道:“做甚?”

钟离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一个白眼儿,其实他早就想翻白眼了,能把一个佛系青年弄得翻白眼,从某种角度来说,齐太子也是人才。

钟离低声道:“你看到黔夫的表情了么?平陆大夫说高官厚禄、美女如云、飞黄腾达的时候,黔夫有正眼看他一眼么?”

齐太子这么一听,有些恍然,随即摇了摇头。

果然是这样,黔夫方才都没正眼看那平陆大夫一眼,仿佛“高官厚禄、美女如云、飞黄腾达”在他眼里根本不屑一顾。

钟离低声道:“你信得过我么?我帮你跟他开条件。”

钟离说的“义气干云”,结果齐太子却露出一副迟疑的表情。

当场气的钟离差点骂三字经儿!

钟离道:“你这熊孩子?”

齐太子狐疑的道:“熊……熊孩子?那是何物?”

钟离却挥手道:“这是我给你的昵称,记得以后我叫熊孩子就是叫你。”

他说着,不理还在消化“熊孩子”三个字的齐太子,已经跨前一步,对着黔夫,很镇定的笑道:“平陆大夫代魏王开的条件还真是有诚意,比起魏王的出手阔气,其实我们也没什么能给的。”

平陆大夫一听,立刻道:“不能给就趁早投降!我只抓太子!钟离!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还是快快离开!今日我就放你一马!你恐怕还要感恩戴德!”

钟离嗤笑了一声,没当一回事儿,都不理平陆大夫,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继续对黔夫说话。

钟离的声音低沉稳重,带着一股风轻云淡的冷静,慢悠悠的道:“我们开出来的条件,没有高官厚禄,也没有美女如云……只是给妇孺粮食吃;给老人肉吃;让男人放下后顾之忧报效国家,上阵杀敌;让真正的有能之士……”

他说着,目光在黔夫和他的兄弟们身上扫了一遍,继续道:“不会流落草莽,靠打家劫舍养活父老。”

钟离每说一个字,黔夫的表情就肃杀一分,那些兄弟们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直到说到最后,不知怎么的,黔夫那些兄弟们,竟然三三两两的红了眼睛。

这年头,三天两头的战乱,不只是生活在边境的百姓命苦,就算是生活在都城里的百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灭国之灾。

如果真的有活头儿,谁愿意出来做土匪打家劫舍?

钟离的话一说完,整个葫芦谷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喘粗气。

只剩下“呼呼——”的火苗声,还有“咧咧”的秋风声,风势卷着火把的火苗,不断的打着卷儿,撕裂着惨淡的夜空,无论是黔夫的军队,还是平陆大夫的亲信,亦或是山上的魏军,火光连成一片。

连成一片的何止是火光,还有这些士兵们心中的震撼。

因为钟离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不管是齐军、魏军,还是黔夫的义军,大家为的都是讨生活,都是养家活口,侍奉父母。

钟离的话虽然平平无奇,但恰恰触动了他们心底最深的希望……

齐太子蹙了蹙眉,看向钟离,又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黔夫,如同齐太子一般迷茫的,还有钟离的小女儿春儿了,小女孩摇了摇自己的手指,歪着头看着那一片火光。

黔夫顿了好一会儿,好像他变成了一尊石雕。

就在这个时候,黔夫突然爆出“哈哈”的大笑声,随即道:“你说的没错,你恐怕不是那个喜欢听车裂之刑的钟离。”

钟离听到他这句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黔夫果然又道:“我之前误听谣言,错怪与你,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黔夫说着,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给钟离抱拳赔礼。

齐太子看的瞠目结舌,何止是齐太子瞠目结舌,那面的平陆大夫也是瞠目结舌,似乎不敢相信,钟离只用了空口白牙的几句毫无诚意的话,就打动了黔夫?!

就在众人诧异的时候,黔夫拍着钟离的肩膀,道:“你这人爽快,咱们以后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钟离一听,自己未来女婿是齐国君王,再来一个拜把兄弟是齐国大将军,那也多多益善,没什么不好的。

当即笑着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齐太子看的更是瞠目结舌,自言自语的低声道:“这……这样也行?”

第24章 占便宜

齐太子瞠目结舌的看着黔夫和钟离称兄道弟。

别说齐太子了,就连平陆大夫也瞠目结舌的。

平陆大夫许给黔夫高官厚禄,黔夫不要,许给他美女如云,黔夫也不要,而钟离两片嘴巴子,随便许诺了一些黔夫根本用不上的事儿。

黔夫竟然如此欢心?

平陆大夫真的难以置信,只觉得黔夫是在耍自己。

黔夫和钟离称兄道弟,还道:“不知兄弟你贵庚,咱们该如何称呼?”

黔夫报了自己的年岁,这可难为了钟离,若是钟离本人,那绝对应该比黔夫小,毕竟钟离还在上大学,而且没有大学毕业。

但是如今自己都带着一个小闺女,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上大学的年纪吧?

幸好这个档口,贴心小棉袄一样的小女儿仰着头,甜甜的道:“我粑粑是春天生的,所以给我起名叫春儿,粑粑大一些呢!”

钟离心里十分安慰,关键时刻,还是女儿管用,他女儿就是样样都好,还能谨防老爹出丑。

黔夫一听,拍手笑道:“那好,大哥!”

这下子好了,钟离感觉自己的地位瞬间暴涨!

从一个没钱没地没粮的普通平头老百姓,突然变成了黔夫的大哥,这不成了义军的头头么?

黔夫的那些兄弟们一听,也连忙齐刷刷的对钟离抱拳,十分义气的道:“大哥!”

那声音差点响彻整个葫芦谷,吓得平陆大夫一惊,山羊胡恨不得都竖了起来。

真别说,钟离感觉心里还有点小酸爽。

钟离便拍了拍小女儿的头顶,笑着说:“春儿,快叫叔叔。”

小女儿咬着手指,不过还是乖乖听话,对着黔夫甜甜的道:“酥酥!”

小女儿说话有点漏音,这声“酥酥”肯定也把黔夫萌坏了,黔夫虽然是草莽英雄,但也不是冷心冷血的人,当下被小春儿萌的不行,笑着道:“好好,我竟然也有侄女儿了。”

这边认亲,那面急死了平陆大夫,平陆大夫不敢贸然行动,山上的魏军也冲不下来,自己还被包围着,一张脸都青了白白了青的。

齐太子则是瞠目结舌,一直在瞠目结舌,只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吃惊过,这么震惊过。

黔夫与钟离认亲之后,这才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齐太子,随即道:“我大哥说的那些,你能做到么?”

钟离连连给齐太子打眼色。

不过齐太子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

钟离见他这个表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因为齐太子除了是熊孩子之外,还是个“傻子”!

就听齐太子正义的道:“不一定。”

钟离:“……”

险些一个呼吸没喘上来,直接仰过去。

他突然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千里迢迢来救一个傻太子,是不是不太合算?

就算是为了十倍百倍的金子,自己这脑细胞,死的也太多了!

黔夫显然也没想到齐太子这么说,不由笑了一声,不过并不是冷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脸上浮现出一丝有趣儿的表情。

齐太子又正义的道:“我不能空口许诺你,但是王父与我都会尽力,我从不骗人。”

他这么说着,钟离不由给他拆台道:“你还跟我说你姓虞,这样没骗人?”

齐太子顿时脸上臊红,连忙解释道:“当时情势紧急,晚辈被魏军追杀,也不知钟离先生是什么人,因此才这般……还请钟离先生万勿责怪,况……况晚辈的家母,的确是虞姓,也不算是毫无根据。”

齐宣王也就是眼下的齐太子,母亲是个才女,叫做虞娟之,因此当时齐太子就谎称自己姓虞。

钟离懒得跟他计较,毕竟这样太死脑细胞了。

黔夫又是笑了一声,道:“你这齐太子,倒是有点意思。”

齐太子不明黔夫的意思,钟离则是看出来了,恐怕是齐太子说话直来直去,因此很得黔夫的心思,若是齐太子一口应允下来,恐怕黔夫才要不相信。

没想到那傻太子傻也有傻福。

黔夫便道:“显然是你们齐国给的多,来人!”

他说着,抬起手来,手上握着长剑,剑尖指向平陆大夫,冷笑一声,脸上拧起一股怕人的狰狞,声音沙哑的道:“拿下!”

“是!”

好几个兄弟突然冲出去,当即听令,飞扑平陆大夫。

平陆大夫吓得想要挣扎,但是他身边的亲信都被围住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山上的魏军也下不来,平陆大夫又没有和他们决一死战的决心,决计不肯让魏军放火箭,这下子好了,平陆大夫简直是瓮中的鳖,砧板上的鱼!

平陆大夫养尊处优惯了,虽然是平陆都的长官,手里都是兵权,但是竟然耍不开,长剑拔了两次,愣是没能拔出鞘来。

只是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平陆大夫的长剑一直是摆设,毕竟这年代,打仗的时候用戟和戈一类的东西,而宝剑只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平陆大夫又是一都之长,宝剑更是不容易出鞘。

竟然生锈了!

宝剑被卡住,扒了两次没拔出来,黔夫的人已经飞快扑来。

“当!!!”一声。

平陆大夫当胸挨了一下,结结实实砸在盔甲上,一下仰倒在地,发出“咚!!”一声巨响,整个人摔得几乎爬不起来,根本没办法逃走了。

黔夫令人抓住平陆大夫,钟离就道:“既然咱们要护送齐太子去徐州,这平陆大夫还是留下来做人质为好,到了徐州,把平陆大夫卖给齐太子,还能和魏王对峙。”

卖……

齐太子听到钟离的话,顿时眼皮跳了两下,他突然记起来,自己刚认识钟离的时候,气息奄奄的倒在草丛里,请钟离救自己一命。

最后还是齐太子拿出金蛋子来,钟离才做了这个买卖。

不愧是贾人……

什么时候都想着赚钱。

黔夫是没什么意见的,道:“早死晚死,这平陆老儿反正就一命,留他一会儿也没甚的。”

平陆大夫此时已经脸白如蜡,死气沉沉,被黔夫的人五花大绑。

钟离看了看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又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改道徐州,迟则有变,现在就撤出葫芦谷吧。”

黔夫点了点头,挥手道:“给齐太子一匹马,撤兵!”

“谨诺!”

有人给齐太子牵来一匹马,钟离也抱着小女儿坐上马背去,准备撤出葫芦谷。

山上的魏军还在虎视眈眈,眼看着他们要撤退,有些蠢蠢欲动。

黔夫让人将平陆大夫拴在他的马尾后面,好像放风筝一样,平陆大夫气的大吼,却没有任何办法。

钟离笑着道:“平陆大夫,您看看山上,魏军好像不太听你的话,若是魏军阻拦我们离开,你可能就会被活活拖拽而死,我肯定,这比车裂之刑还要痛苦,毕竟拽一下死不了,还要反反复复在地上蹭来蹭去、拽来拽去,说不定把你的脸蹭掉一层皮,你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呢。”

钟离说的轻快,语气不当一回事儿似的,平陆大夫却听得浑身打颤,颤抖的道:“你……你、你这个奸佞!”

钟离只是拱手道:“承让承让。”

说着还看了一眼山谷上面。

平陆大夫是吓怕了,他怕自己丢了性命,连忙高声大吼着:“不要放箭!不要放火箭!!我还在这里!我还在这里——让他们走!不要放箭!!”

山上的魏军骚乱了一阵,毕竟这些魏军是魏王拨给平陆大夫,埋伏齐太子用的,因此全都听令于平陆大夫,如今这个情势,有人不想听令,毕竟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但是有些人又只知道听令,因此这样一来,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只听得“踏踏踏”的马蹄声,黔夫的军队快速退出葫芦谷,整个军队整齐有素,不推不挤,行进的速度飞快,一下从狭窄的谷口冲了出来,前方又恢复了一片平坦。

齐太子蹙眉道:“明日一早就是徐州会盟,不知从这里到徐州,还需多久?”

黔夫看了看四周,笑了一声,道:“到徐州没有捷径,这条路走到头,便是了,快马加鞭,一夜就到。”

齐太子一听,当即脸显喜色,道:“那咱们快走!”

黔夫却抬手制止他,道:“先不急。”

齐太子十分焦急,道:“如何不急!”

钟离听黔夫这么说,就知道他定然有所指,便道:“二弟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钟离说完,心里还在酸爽,黔夫可是齐国的国宝,镇守徐州的大将,自己和黔夫称兄道弟,还占了便宜做别人兄长,这酸爽怎么也够他笑一年份的。

黔夫对钟离的态度很恭敬,道:“大哥有所不知,我曾听说,徐州的守城,在年轻的时候曾做过平陆大夫的门客……”

他说到这里,众人齐刷刷的去看平陆大夫。

平陆大夫一路跟着马匹后面跑出葫芦谷,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话来,呼呼的喘着粗气。

黔夫又道:“一夜扑倒徐州根本不是难事儿,难就难在,恐怕到了徐州……”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话。

钟离淡淡的接口道:“恐怕到了徐州,咱们也进不得城。”

第25章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徐州的守城竟然是平陆大夫的门客,也是平陆大夫的亲信,这样一来,徐州很可能已经通敌了!

别说就算他们到了徐州门口,也不一定能进去。

单单就说会盟在徐州举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太子听到这里,蹙着眉,一脸愤恨懊悔,道:“不行!我更要进徐州,我要去通知王父!不然就危险了!”

黔夫冷笑一声,道:“若你要进徐州,也没什么难的,我黔夫的兵马七千,大可以打进去,徐州守城想要阻拦,也要掂量掂量他的能耐!”

钟离听他们说的热血义愤,赶紧抬手拦住,道:“二弟等一等,想要进徐州,何必动刀动枪的?这样打起来,还不是徐州的百姓遭殃?”

其实钟离后半句,是为了强化一下自己“高深莫测”的人物形象,他可不想打仗,打仗要流血死人,钟离可是现代来的,除了看电视,还真没见识过这些,也不想见识。

黔夫对钟离很是尊敬,一听钟离发话,就到:“大哥一定有妙招!”

齐太子到了如今,也分外的信任钟离,连忙道:“钟离先生快快请讲!”

钟离笑了笑,看向呼呼喘着粗气的平陆大夫,道:“自然是请平陆大夫,带咱们光明正大的走进徐州城了。”

平陆大夫一听,可算是到自己出一口恶气的时候了,当即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一般。

平陆大夫道:“钟离恶贼!你羞辱于我,还想让老夫带你们进徐州?啐!竖子做梦!”

黔夫一听他嘴里不干净,立刻“嗤——!”一声拔出宝剑,瞬间搭在平陆大夫肩膀上,道:“事到如今,反而要做个硬骨头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兵刃硬!”

钟离拦住他,道:“别别,二弟别动手,跟这种贱骨头,实在犯不上,平白脏了二弟的宝剑。”

黔夫听钟离阻止自己,就放下长剑,那面齐太子却是个较真儿的“傻太子”,狐疑的道:“钟离先生,那……贱……骨头是何物?”

钟离一听,顿时想笑,道:“就是旁人跟他好好说话儿,他听不懂人话,非要跟他横眉立目,他才觉得浑身舒坦,听得进去。”

平陆大夫一听,钟离这是变着法子的骂自己!

平陆大夫还没反骂钟离,就听齐太子诧异的道:“天下竟然有如此的人?”

钟离诚恳的点了点头,道:“就是,天下竟然有如此的贱骨头,这样吧……”

他说着,转过身去,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

小女孩一脸无聊,似乎有些困了,打了一个小哈欠。

钟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低声说:“春儿,给爸爸抓一把泥来。”

小女孩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听话的点头,立刻蹦下马背,去抓泥去了。

很快小女孩就回来了,钟离把她拉上马背,抠了一块小泥球,随即又转过来道:“我这里有一刻鬼谷的灵丹妙药,只要服下,便能让人全身奇痒,犹如万虫噬心,如果没有解药,最多三日,必然七孔流血的暴毙而亡……”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泥球儿,笑着道:“有劳二弟,让这贱骨头把嘴张开了?”

黔夫冷笑一声,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说着,亲自胯下马,一把抓住平陆大夫,平陆大夫吓得使劲挣扎,可是他刚才跟着马匹一直跑,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不开。

嘶声大吼着:“钟离你这个恶贼!你不得好死!!!你恶毒如此!!”

钟离才不怕他喊,就怕他不张嘴,就在他大喊大叫的时候,钟离将那小泥球儿扔进了平陆大夫嘴里,还给他拍了拍背。

钟离见平陆大夫一脸死灰,感觉还要引导一下平陆大夫的感官,便道:“是不是有一股泥土的青味?那就对了……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都痒?而且还憋闷喘不过气来?身体酸软,冒虚汗?”

他每说一句,平陆大夫都自己臆造遐想一句,感觉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浑身都痒起来,仿佛有蝼蚁在爬,而且憋闷喘不过气,还出冷汗。

其实平陆大夫憋闷喘不过气是正常的,因为他刚才徒步跟着马跑了很远,出冷汗其实就是出热汗,跑了这么远,就算是深秋也出汗啊。

平陆大夫脸色惨白一片,牙关哆嗦,竟然真的发出“得得得”的相击声,那声音还挺大,异常清晰。

那面儿齐太子一看,蹙了蹙眉,似乎觉得这办法有点胜之不武,不够光明磊落,不过如今境况如此紧急,天一亮,徐州会盟就要开始,也的确顾不得这么多了……

钟离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我们只要问问平陆大夫,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平陆大夫牙关颤抖,声音也颤抖,道:“我……我要是跟你们合作,你们能放过我么?给我解药!我弃暗投明!弃暗投明,归顺我大齐!”

他说着,知道齐太子在这里心最软,连忙对着齐太子跪拜,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道:“太子!太子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老夫是老齐人啊!土生土长的老齐人啊!求太子原谅老夫一回!”

齐太子眯着眼睛,不过他还没说话,钟离已经抢先道:“这是不可能的,这样说吧……如果你不合作,你死的就会很痛苦,如果你合作,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生机几乎为零。

自古以来,大家最痛恨的自然是细作和汉奸了,平陆大夫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平陆大夫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最后一脸愤恨不甘的道:“我……我听你们的……”

太阳已经高升,徐州城外布兵森然。

毕竟今日是百年难遇的会盟大典。

虽然诸侯会盟已经屡见不鲜了,无论是三百多年前的姜齐,还是如今的田齐,都是会盟大户,大大小小的会盟不计其数。

而今日这个会盟,说一句夸张的话,甚至比当年齐桓公首霸的会盟,还要令人震撼。

因为如无意外,从今日开始,令诸侯名正言顺俯首称臣的,就不只是周天子一个了,齐国国君田因齐,就会是第二个。

自从围魏救赵之后,魏国势力大大削弱,已经屈居二线大国,完全不能与强国齐国抗衡。

因此在相邦惠施的进言之下,魏王带领二三线国家,前来徐州朝见齐王,并以徐州相王为借口,笼络齐国,想要得以休养生息。

相王这个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因此齐王知道魏国的目的,但是根本无法开口拒绝。

如今,魏国虽然削弱,但是也是名义上的强国,因此齐国想要一口吃个胖子,其实是吃不下去的,所以同意相王,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只是齐王并没有想到,魏王一面同意相王,一面竟然偷偷在背地里搞了一些小动作,收买了五都之一的平路都大夫,还有徐州守城,雇佣拥军刺杀齐国太子等等。

太阳慢慢升高,徐州会盟就在这里开始……

虽然会盟已经开始,但是城门口的守兵一点儿也不敢松懈,守城亲自在门口巡查。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踏踏踏”的马蹄声,竟然有一队人从远处快速扑来。

徐州守城立刻戒备,道:“前面是什么人,去探探!”

士兵连忙应声,赶紧过去探个究竟,很快就回来了,跪下来道:“是平陆大夫到了!”

徐州守城一听,当即脸显喜色,拍手道:“看来是成了!”

他说着,就要亲自去迎接,他快速踏下城门,从城门口迎出去,不过谨慎为妙,带兵出去之后,还令人关闭城门,就站在城门口等待着平陆大夫。

果然,就见那队人马快速扑进,打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留着山羊胡的人,便是那平陆大夫了。

平陆大夫脸上有些狼狈,坐在马上,因为服用了“毒药”,因此不得不和钟离他们合作。

此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又觉得麻痒难当,脸色自然一片惨白。

徐州守城迎上来,道:“平陆大夫!”

平陆大夫脸色不是很好,拱了拱手。

徐州守城惊讶的道:“平陆大夫,您这是……”

平陆大夫语气有些艰涩,但是仍然道:“嗨……别提了,在葫芦谷那面,出了点状况,那……那贼太子,带人奋力反抗,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成了。”

徐州守城一听,当即欢心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说着,又道:“对了,昨儿个晚上,晏首带着亲信到了我这里,我已经把他扣住了,您就安心好了,太子的消息,绝对没有传到齐王那里!”

徐州守城“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自豪骄傲,一时也没注意平陆大夫的脸色有多难看。

徐州守城笑罢了,就道:“对对,会盟已然开始,快快进城,咱们也去分一杯羹才是!”

他说着,扬声对城门楼上的士兵道:“开城门!”

“轰——”

一声闷响,徐州城门慢慢打开,在森然重兵之下,队伍不急不缓,犹如过集市一般,慢慢步入了徐州城。

徐州守城带他们进来,还笑着道:“齐王恐怕还不知他的宝贝儿子已经身首异处了,哈哈哈哈,当真有趣儿的紧!还有那晏首,自以为是公族,便三番两次的打压于我,等这事儿过了,我定然要向魏王把晏首要过来,千刀万剐,以解我心头只恨!”

他说着,平陆大夫脸色更是难看,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个时候,“轰——”一声,队伍已经进城,城门复又关闭。

徐州守城才觉得有点不妥,平陆大夫脸色如此难堪,仿佛惧怕什么。

徐州守城道:“平陆大夫,您这是……?”

此时平陆大夫身后的一个士兵就探头出来,徐州守城自然识得他,一脸吃惊的道:“钟离?!你是那个喜欢听车裂之刑的鬼谷钟离!”

那人正是钟离!

钟离心想,自己还真是个名人了,比明星的识别率还高!

钟离笑了笑,慢悠悠的道:“你先别管我是谁,你看看他是谁?”

他说着,伸手一指旁边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也穿着一身平陆常备军的铠甲,正冷着脸,蹙着眉,死死盯着徐州守城。

年轻人听到钟离说话,就将自己的头盔摘下来,随即“嘭!”一声掷下,狠狠砸在徐州守城脚边。

徐州守城被头盔一碰,那力道也没多大,他却吓得险些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徐州守城张着大嘴,瞪着牛眼,略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方才还春风得意,如今已经筛糠一样哆嗦着。

嘴里颤抖的道:“太……太……太子……”

钟离拍了拍手,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徐州城门,笑道:“好啊好啊,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戏码挺不错?”

第26章 再收迷弟

“太子?!”

徐州守城似乎不可置信,又大喊了一声,随即满脸菜色,颤声对平陆大夫道:“你……你怎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黔夫已经不耐烦的抬手道:“绑了!”

徐州守城反应过来,大声呼喝道:“大胆逆贼!敢在我徐州撒野?”

钟离笑着道:“撒野不撒野,也是你说了算的?”

徐州守城顿时被他一句话给噎着了,脸色从菜色变成了猪肝色,涨的殷红脖子粗,死死瞪着钟离。

钟离又道:“你方才放进徐州城的士兵,怎么也有几千,不妨告诉你,这徐州城门外,还有几千兵马包围着,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他说着,指了指黔夫,黔夫只是笑了一声。

徐州守城似乎不太认识黔夫,钟离笑着说:“他的从者有七千之众……”

钟离的话还没说完,徐州守城已经大惊失色,道:“你是黔夫!”

徐州守城万没想到,齐太子竟然找到了黔夫当救兵!

虽然他是徐州守城,但是可调配的兵马其实不是很多,之所以魏王会拉拢他,就是因为徐州的大门,是开是合,守城说了算。

如今黔夫的兵马已经入了徐州,因此徐州守城最大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想要和这么多兵马较劲,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徐州守城顿时身子一软,险些坐在地上,钟离笑着道:“用不用我给你们点点兵马,看看够不够七千?”

他的话这样说完,就听到“嘭!”一声,徐州守城一个没稳住,登时坐在了地上,一脸死灰,头上的头盔险些掉在地上。

黔夫挥了挥手,士兵冲上来,直接将守城绑了。

钟离道:“方才这守城说他们扣下了晏首,先把晏首放出来吧。”

齐太子没想到,晏首先他们一步前往徐州,与大部队汇合,原来徐州不过是一个圈套,晏首进了徐州就自己钻进了圈套,当下被徐州守城的人拿住,连齐王的面儿都没有见到。

他们有平陆大夫和徐州守城做人质,很快就把晏首放了出来。

晏首是昨日夜里被关押的,时间不长,看起来并不落魄,不过脸上有个血道子。

“晏首大哥!”

齐太子一看晏首的模样,当即气愤异常,迎上去道:“晏首大哥,你没事儿罢?”

晏首摇了摇头,道:“多谢太子挂怀,首无事。”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钟离,钟离把头盔摘下来,之前要扮演平陆的亲信,因此穿着一身铠甲,这年代的铠甲重的不行,穿上简直就是累赘。

晏首看到钟离,一句话不说,快速迎上去,齐太子还以为晏首对钟离有成见,赶忙想拦着。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咕咚!”一声,晏首双膝一曲,直接跪在了钟离面前。

钟离也吓了一跳,毕竟他是现代人,现代已经不流行这么跪来跪去的行大礼了,晏首突然这样,钟离实在不习惯。

这举动何止是吓坏了钟离,更吓坏了所有人,众人一脸惊愕的盯着晏首。

齐太子连忙道:“晏首大哥?”

他说着,要扶起晏首,晏首却撇手道:“首有罪,钟离先生先救太子,后又救首,三番两次深明大义,首却有眼无珠,心胸狭隘,不辨正邪,还曾……”

他说着,顿了顿,脸色涨红,看起来十分羞愧,瞥了一眼钟离旁边的小女孩,道:“还曾对钟离先生和这小女娃起了杀心,实在惭愧不如,还请……还请钟离先生见谅。”

钟离一听,原来晏首这行大礼,是来求自己原谅的?

他就知道。

之前在平陆大夫大营的时候,钟离和小女儿被请到营帐休息,外面还有士兵看守,钟离就明白了,恐怕是晏首和平陆大夫对自己有戒心。

不过钟离没想到,晏首不只是想要杀自己,连小女儿都不放过。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古人的三观和现代人怎么可能相合?

毕竟在他们眼里,江山是白骨堆的,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和他的闺女罢了。

钟离这么想了想,就觉得自己不能吃亏,虽然晏首也只是心里想想,还没付诸行动,但是有这个念头就很不好,绝对要讨回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

但是钟离还没想好到底要多少金子,多少钟粮食,而且眼下情势,徐州会盟已然开始,显然都不适合说这个。

钟离便道:“晏大夫快快请起吧,我们眼下不该讨论这个。”

他这么一说,晏首顿时一脸自愧不如的表情,更是恨得不能自已,还以为钟离是世外高人,想要给自己台阶下,所以故意托辞说现在不是时候。

他哪知道,其实钟离是算着要多少精神损失费呢!

晏首更是羞惭不已,当即给钟离磕了一个头,道:“钟离先生为人磊落,首再不怀疑!”

齐太子赶紧把晏首扶起来,道:“魏王勾结平陆大夫,买通徐州守城,野心昭昭,这盟会不开也罢,咱们这就带兵杀进去,当面与魏王对峙!”

钟离一听,不由的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一个傻太子,还当面和魏王对峙呢?

钟离见太子热血昂扬,出声道:“我有些看法。”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黔夫是他的二弟,自然看向钟离,似乎对钟离非常尊敬。

而晏首是钟离刚刚新收的“小迷弟”,对钟离的品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因此钟离一开口,立刻也看过去。

经过这些事情,钟离对齐太子有两次救命之恩,若是这次会盟真的能成功,那就不只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了,因此齐太子也十分信任钟离。

更别提身为终极小迷妹的小女儿钟离春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钟离,钟离心中顿时又升起一股酸爽的感觉,这感觉也还不错?

钟离道:“魏王先是买通了平陆大夫,后又是徐州守城,刺杀齐太子,扣押齐国公族匽大夫,显然是步步为营,是个连环计。”

他的话没说完,齐太子已经感慨的道:“连环计?好名字,好透彻!”

钟离:“……”又傻的飞起来了!

钟离继续道:“这个魏王思虑缜密,你们试想,他怎么可能不在会盟营地中设下圈套呢?我们若是贸然带兵进去,恐怕是自投罗网,就算咱们人不少,到时候也是一番血战,必然损兵折将,大不合算。”

齐太子蹙着眉,道:“可会盟已经开始,该如何是好?!”

晏首一听,拍手道:“是了,首险些给忘了!”

众人看向晏首,道:“是何事?”

晏首道:“首被关押的时候,隐约听到有卒子说,我齐国会盟营地之中,有魏王收买的细作!”

“这不可能!”

齐太子第一个否认,挥手道:“晏首大哥,这绝对不可能,此次会盟,王父小心谨慎,随行的都是一些骨干功臣,一个个堪比我齐国的心膂,是绝不可能反叛的!”

黔夫道:“不管如何,必须小心谨慎,我黔夫的兄弟,绝不会白白送死。”

钟离道:“到底有没有这个细作,还不好办?我们在这里空想有什么用,问问这两个细作,不就知道了?”

平陆大夫一听,立刻睁大眼睛,惊恐的摇头道:“不不不!老夫什么也不知道了!老夫久居平陆,一路随着大军而来,怎么也不可能和会盟营地的人通气,老夫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平陆大夫一边说着,还一边使劲挠着自己的脸、后背、手臂等等,似乎觉得麻痒难当。

钟离的泥球儿还挺管用……

钟离看向徐州守城,笑眯眯的道:“是了,你肯定知道,你是徐州的守城,会盟在徐州举行,那个细作是不是跟你通气过?”

徐州守城冷冷一笑,道:“啐!肮脏竖子!魏王此时怕是已经称王了,识相的就放了我!想从老子口中套话,你还太嫩了点!”

黔夫也冷笑一声,道:“大哥,这厮嘴里不干净,把给平陆吃的那毒丸子,也赏他一颗!”

钟离摆摆手,道:“不不不,一个手段,反复的用,别人就不害怕了,还以为我钟离技穷呢,其实我的手段多得是,不说百八十种,五十种总是有的。”

他说着,低头对小女儿耳语了几句,小春儿使劲点了两下头,然后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屋舍,不知去做什么了。

徐州守城眼珠子狂转,心里盘旋着,钟离本就是以喜好听车裂之刑出的名,此时徐州守城听他这么说,其实心里有点打鼓。

就在这个时候,小春儿已经跳窜窜的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大陶罐子,罐子里插着一把比较小巧的匕首。

小春儿跑回来一跳一跳的,苹果一样的小肉脸涨红,罐子被匕首敲击,发出“叮铛——叮铛——”的清脆响声。

诡异极了……

小春儿垫着脚,擎着罐子和匕首交给钟离,还甜甜的道:“粑粑!给你!”

钟离接过罐子之前,还揉了揉女儿的小肉脸,软软嫩嫩的,可以说可爱到极致了。

钟离撩起衣裳,掖在腰带里,然后蹲下来,和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徐州守城平视,然后将陶罐子和匕首,依次放在他的面前,放好。

钟离笑了笑,道:“别紧张,我只是给你科普一下,其实呢……我个人不喜欢车裂,那都是以讹传讹。”

“啐!”

徐州守城刚要痛骂,就被黔夫一脚踹在地上,冷声道:“阶下之囚,还不老实!”

钟离继续道:“是这样的,车裂多不好,没什么持续性,毕竟我是一个讲究持久的男人,这一点很重要,听一声响,‘嘶啦’一声完了,这有什么好的?”

他说着拿起地上的匕首,“当当”两声敲了敲陶土罐子,笑着道:“所以你别误会,我真的不喜欢车裂。人彘你了解一下,你肯定没听说过,不是质子的质,是豕猪的那个彘。”

第27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徐州守城听到钟离的话,眸子闪了闪,显然是有些惧怕,不过梗着脖子,道:“休想吓我!老子在沙场上流血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黔夫眼睛怒瞪,“嗤——”一声拔出宝剑。

钟离赶紧抬起手来,道:“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咱们好好说话。”

他说着,又用匕首敲了敲陶土罐子,笑着道:“你不知这人彘是什么意思,我不怪你,我这不是要给你科普科普,填补一下你的无知么?”

他说着,将匕首拿起来,用刃贴着徐州守城的鼻尖儿,道:“你看,人彘呢,先把你的四肢一根一根的砍下来,然后再挖掉眼睛,将铜水从耳朵眼里灌进去,然后揪着你的舌头咔嚓一刀,还要破坏你的声带,让你不能说话,最后剃掉头发,刮掉眉毛,搁下鼻子,然后把你装在一个大瓮里,养着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死不了的。”

他说着,徐州守城慢慢瞪大了眼睛,钟离每说一句话,那徐州守城就打一个摆子,要知道,战国时期可是没有人彘这种酷刑的,都是一些简单粗暴的酷刑,例如动不动就车裂,动不动就剁成肉泥,哪有这么多花样儿?

不只是徐州守城,其他人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齐太子蹙着眉,一脸不同意的模样,似乎是觉得这个酷刑太残忍了。

而其他人,例如黔夫和晏首,都不约而同的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钟离这办法管用,毕竟徐州守城的脸色都白了。

钟离“啊!”一声,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道:“对了对了,险些给忘了,如果行刑官在行刑之中,就让犯人禁不住煎熬死了,那是会被嗤之以鼻的。”

徐州守城听到这里,已经冷颤连连,吓得魂不附体,又有匕首在他面前挥来挥去,时不时还贴着自己的脸拍一拍,对着自己的鼻子比划比划。

而旁边的小女孩都比徐州守城淡定多了,歪着头,一脸真诚的,奶声奶气的道:“粑粑,嗤之以鼻是什么意思呀?”

钟离笑眯眯的道:“乖女儿,就是很不屑的意思。”

小女孩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呀!”

徐州守城本已经很害怕了,还有小女孩在这边“捣乱”,用一脸天真烂漫的口气,与钟离讨论起刽子手的问题,这让徐州守城心理压力更大,已经冒出了一头冷汗。

钟离拍了拍手,站起来,对黔夫道:“二弟,我常听说二弟武艺出神入化,不知剑法如何?不如这人彘的炮制,就由二弟主刀?”

钟离说着,将手中的匕首“当!!!”一声,直接扔在陶土翁中。

吓得徐州守城登时一个激灵,黔夫还没开口,徐州守城已经好像被“当!”的一声打开了机括,大喊着:“我说!!我说!我全说!”

旁边的平陆大夫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闭了闭眼睛,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似的,反正已经输的七七八八了。

钟离心想,果然有小聪明,也是一件好事……

徐州守城立刻大喊着道:“是邹忌!!是邹忌!”

“不可能!”

齐太子听到徐州守城的话,第一个厉声喝道:“放肆!你敢诬蔑成侯!?”

钟离一听,也有点懵,邹忌?

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只是耳熟这么简单。

因为邹忌可是这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人,就算在现代,也有很多人知晓。

当年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学过一个关于邹忌的文言文。

——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不只是才华横溢,而且样貌也十分出众,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

邹忌讽齐王纳谏之中,第一句话就是“邹忌修八尺有余”,放在现代的话,那时候的八尺相当于现代的一米八四左右。

在战国时期,邹忌可是很多古人眼中的理想身高。

身材高大、样貌昳丽、才高八斗、官拜相邦、又封成侯,而且邹忌还熟通音律,简直就是少女们眼中的梦中情人。

这样的人看似没有缺点,而徐州守城却指证他通敌卖国!

齐太子第一个反驳,看起来很是动怒,喝道:“成侯乃我齐国心膂,岂容你这竖子污垢!”

晏首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黔夫也听说过邹忌的大名,但是从没见过,因此不便多说。

钟离则是看了看晏首的反应,又看了看太子的反应,眼睛稍微动了一下,怎么觉得晏首的反应,如此……微妙呢?

徐州守城大声辩驳道:“是真的!是真的!我有信物!信物就在我身上!”

齐太子当即踏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搜信物,钟离赶紧拦住他,道:“让士兵来搜。”

很快有士兵走过来,去搜徐州守城身上的信物,果然,搜到了一块白玉。

这白玉一拿出来,齐太子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晏首则是眯了眯眼睛。

徐州守城连声道:“就是这个!这上面刻着邹忌的名字!是他的信物!魏王想要和邹忌里应外合!魏王知道,这次会盟,成侯手中掌管着齐国半数的兵权,所以用丰厚的条件拉拢成侯,成侯已经应允了!”

齐太子怒不可遏的道:“放肆!胡言!这决计不可能!定然是你们这些贼子,偷盗了成侯的玉佩!”

钟离蹙着眉,又稍微打量了一下晏首的表情。

更微妙了!

钟离便道:“魏王具体许诺了成侯什么好处?”

徐州守城连忙道:“高官厚禄!美女如云!”

还是这个套路?

就听徐州守城继续道:“魏王应允成侯来魏国做相邦,魏王说惠施年纪大了,而且优柔寡断,已经不再适合做相邦,而成侯不同,成侯年轻有为,正是当年!而且……而且……还……”

钟离道:“还什么?”

就知道魏王还有后话。

徐州守城断断续续的道:“而且……魏王还知道,成侯素来与淳于髡、田忌,还有……还有晏首不和,魏王许诺,若是……若是这次事成,就将这三人抓住,交给成侯,剁……剁成肉泥……”

因为这三个人中,晏首就在面前,所以徐州守城说话的时候有些期期艾艾,就怕对方还没成肉泥,自己先成人彘了。

晏首蹙了蹙眉,始终一个字儿都没说。

钟离一听,瞬间明了了。

怪不得那么微妙!

原来身为成侯的邹忌,和晏首不和!

上学的时候,钟离只知道《邹忌讽齐王纳谏》,说的是邹忌如何有才情,如何劝谏齐王等等,都是邹忌美好的一面。

不过后来钟离还看了一些小故事,说的是邹忌的另外一面。

邹忌除了有才情,其实是个比较“委婉”的人,就比如他劝谏齐王的时候,用的是“美貌”做比喻,又用“音律”来比喻国家政事等等,从这些就看得出来,邹忌是个委婉的人,城府很深。

和他的外貌不同,邹忌其实还是个有些心狠手辣的人,而且稍微鞠躬尽力,野心勃勃。

这样一来,邹忌在朝堂上,自然有几个政治不和的对手。

田忌是一个,晏首也是一个。

田忌是将军,邹忌是成侯,其实这两个人一武一文,平时挨不上边,但是偏偏在对外大事上,齐王喜欢问成侯的意见,在很多场战役上,成侯是主张隔岸观火的派系,而田忌则是主张主动出击的派系,因此时间长了,两个人关系就比较僵硬。

另外一个晏首。

晏首是公族,天生高贵,不像邹忌,邹忌是因为劝谏被封相邦,如今因为得势,被齐王封做成侯。

邹忌的身世让他“野心勃勃”、“居安思危”,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因此经常给齐王劝谏,举荐自己的亲信成为齐王的骨干之臣。

一来二去,齐王也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其实都是邹忌的人,这样一来,齐王心里也打鼓,也害怕。

毕竟有句话叫做……

功高盖主!

齐王觉得,晏首是公族,还没有举荐这么多人,而邹忌竟然举荐了这么多人?

不过邹忌会说话,能言善道,又打了个比喻,说一个儿子孝顺,怎么能比的上五个儿子的孝顺呢?

所以说,邹忌这个人,除了野心勃勃的巩固自己的地位之外,其实毫无缺点,说话委婉、长相俊逸、身材也完美,绝对称得上是齐国的心膂之臣。

不过仔细想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也算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其实邹忌这个人,没什么可诟病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正在被徐州守城指证,而且还有白玉作为证据!

钟离想了想,挥了挥手,道:“先把这两个人带下去。”

黔夫的士兵赶紧把徐州守城和平陆大夫带了下去,对钟离是言听计从。

等人带下去,钟离这才道:“时间紧急,如今盟会怕已经开了,所以我想直白的问一句晏大夫。”

晏首没想到钟离有话问自己,当即收回神来,对钟离拱手道:“钟离先生请讲,首当知无不言!”

钟离笑了笑,表情似乎在开玩笑似的,很是轻松的道:“晏大夫,身为成侯的政敌,你觉得成侯是真反,还是假反?”

第28章 会盟大营

徐州会盟大营中。

祭台高筑,旗帜环列。

秋风咧咧而响,吹动着各国旗帜,魏国的红色大旗、韩国的绿色大旗、赵国的红蓝大旗,还有齐国的紫色大旗等等,排列有序的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

营地四周是各国驻兵,整齐有素的执戟而立。

因为这次会盟,乃是意义非凡的一次,所以各国都不敢怠慢,都是重兵前往,就怕有个闪失。

各国的国君和使臣已经提前来到徐州安顿,静等今日会盟大典。

时辰尚早的时候,各国的相邦、卿、大夫,还有领兵将军们,就已经纷纷来到营地祭台踩点,已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

齐国相邦田婴从远处走来,环视了一下祭台,一回头,正巧看到了正往这边而来的成侯邹忌。

邹忌一身长袍,穿着体面,闲庭信步,似乎十分悠闲。

齐相田婴见到成侯,率先走过去,拱手笑着道:“成侯!”

邹忌也拱起手来,象征性的回礼,道:“田相来得早。”

田婴笑着道:“如何还早?只比成侯早一些罢了,这些小事儿,哪能劳的成侯?”

邹忌听田婴说的恭敬谦卑,又笑了笑,道:“田相过谦了。”

两个人正说话,那头里又有人走了过来,两个人一看,原来是魏王来了!

魏王来的很早,身后跟着魏国的亲信骨干,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魏国的相邦惠施。

魏王如今年岁不小了,六十左右,头发斑白,胡须也是半白不黑,但身子骨硬朗,腰板挺直,走路带风。

魏王扶着腰间宝剑,哈哈大笑着走过来,首先对田婴和邹忌拱了拱手,口气十分热络的道:“呦,齐相!成侯!久违了,久违了!”

身后的魏相也连忙朝那两个人作了一礼。

田婴和邹忌行礼道:“魏公。”

虽然魏王早些年已经称王,但是也只是国内称王,魏国人自己承认罢了,其他国家还不承认,所以田婴和邹忌这时候还不能称他为魏王。

魏国是姬姓侯爵国家,按理来说该称作魏侯,不过随着春秋时代的礼仪崩坏,其实早就不这么一板一眼的称呼了,对其他国家的诸侯尊称,都很给面子的称之为某某公。

魏王显然对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满意,只是笑了一声,道:“今儿这么大日子,齐公怎么不曾早来?”

田婴赔笑道:“瞧时辰,也是快来了。”

魏王没有再搭理田婴,转头看了一眼邹忌,不过目光没有停留太多,直接划了过去。

邹忌的眼神都没有和魏王对上,两个人仿佛并不认识一般。

魏王突然道:“那不是齐公?”

田婴抬头去看,果然是齐王来了,身为相邦,此次会盟多半是田婴准备,因此田婴最为忙碌,赶紧就迎了上去。

田婴前脚离开,魏王就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邹忌,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随即展起袖袍,故意挡着嘴,道:“成侯,准备的如何了?”

邹忌还是没多看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如您所愿。”

魏王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欣喜若狂,满脸的皱纹险些飞扬起来,克制不住的翘起嘴角,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齐王一到,其他诸侯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诸侯们进入会盟营地,全都热络的攀谈起来,此次会盟的焦点显然是齐国,那些诸侯自然要先和齐王攀谈。

齐王田因齐看起来年纪不大,正是壮年,穿着一身王袍,头戴冕旒,大踏步走入营地,面上带着笑容,只是眉头始终蹙着,似有什么心事儿似的。

他身边跟着一个老者,身长不足七尺,长相也颇为滑稽,发际线很高,好像天生秃顶一般。

只是那老者的眼神灵动锐利,与他滑稽的形象一点儿也匹配。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齐国的政卿大夫淳于先生,也是成侯邹忌的政敌之一。

淳于先生的外号叫做淳于髡。

髡是当时的一种刑罚,剃掉头顶周围的头发。剃发在古代,尤其是战国年代,是一种侮辱性的行为。

淳于先生不止有这样一个侮辱性的外号,而且他出身十分贫寒,在入朝为官之前,还是个赘婿。

齐国有个民间风俗,大户人家的长女不能出嫁,要在家中主持祭祀,这样的长女称作巫儿。

因此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就会招赘男子,过来做上门女婿,一般有点小钱的男子都不会做这种上门女婿,毕竟颜面上不好看。

淳于先生就是这样的赘婿。

虽然淳于髡长相滑稽,出身恶劣,但是因为文采很好,而且言语犀利,喜好比喻,因此被齐王赏识,提拔他成为政卿大夫。

齐王一边走进来,一边低声对淳于髡道:“可有疆儿消息?”

淳于髡也微微蹙眉,摇头道:“还未有太子消息,晏大夫已去了几日,想必很快会有回音,王上,如今会盟在即,还请王上宽心,专心会盟!”

齐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魏王已经迎上来,又是哈哈大笑,似乎十分愉悦,道:“齐公!不……不不,齐王!”

齐王对魏王拱了拱手,道:“魏公严重了,还未会盟,言之甚早。”

魏王笑着道:“早?不早不早,也就是这一节骨眼的事儿了。”

诸侯齐聚会盟大营,一切基本就绪,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魏王突然道:“诸位,诸位,听罃一言!”

魏王是姬姓,魏氏,名罃,因此自称为罃。

他一出声,众人纷纷侧目而来,下意识的屏住了声音,等着魏王继续说话。

魏王看了看左右,这才缓缓的道:“如今诸侯齐聚,共赴盟会,还有天子特使,此乃百年不遇的大事!”

魏王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看向在场的天子特使。

此次徐州会盟,为的是“相王”,阵势如此之大,周天子自然听说了,但是周国如今已经是个落魄小国,朝不保夕,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有人想要和周天子平起平坐的称王,周天子却不能言语什么,还只能忍气吞声的派来天子特使,带着祭祀贡品,顺应天意,恭贺相王。

天子特使站在人群之中,注意到四周投来的目光,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又觉自己是砧板之肉,被这群狼环伺,不由抬起手来,用宽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魏王继续道:“如此盛会,若没个章法,实在说不过去,不如这般,罃建议,推举一个盟主,以执牛耳,主持大典!”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着魏王所言。

自古会盟,自然要有盟主,不然群龙无首,那便是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盟也盟不出个结果。

但这盟主……

众人的目光转了转,最后全都落在齐王身上。

这次徐州会盟,各国诸侯可没有忘记缘由。

齐国派兵围魏救赵,重创魏国,魏国从诸侯第一强国的位置上陨落,国力受损,一蹶不振,齐国在此时悄然崛起,已然超越魏国,夺得了这第一宝座。

魏王也是因为顶不住齐国的施压,想要走怀柔路线,所以才提议带领二三线小国,前来朝见齐王。

朝见!

魏王前来徐州的说辞可是“朝见”,这么一来,看的很明显,盟主自然没有第二人选,必然是被朝见的齐王了。

齐王此时稍微抬了抬下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王袍和披风,似乎觉得自己是众望所归,没有什么疑虑。

诸侯们纷纷看向齐王,那面赵侯赵语刚想拥立齐王为盟主,哪知道魏王又说话了。

魏王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各位,各位!罃虽不才,空有一把年纪,但有心为诸位分忧,执这牛耳!”

执牛耳是祭祀的重要环节,春秋战国的祭祀,以执牛耳的人为首,因此就是做盟主的意思。

他的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会盟营地上顿时骚乱一片,众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

在场诸侯纷纷侧目,有些诧异的看向魏王,又转头看向齐王,果然就见齐王的脸色“唰”的一下黑了下来,似乎十分不愉。

这会盟自古有之,都是以诸侯地位论盟主,谁的地位高,谁的国力强,谁就执牛耳做盟主。

哪有魏王所说,自己年纪大,所以做盟主的?

再者说了,魏王牵头来朝见齐王,如今魏王却说自己要做盟主?

他这话就像是笑话一样,而且还是开了齐王一个大玩笑。

果然,齐王冷冷一笑,压着嘴角,十分不愉的道:“魏公说笑了。”

齐相田婴见齐王动怒,立刻道:“魏公此言差矣,您魏国来朝见寡君,如何竟要做这盟主?”

魏王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似乎一切游刃有余。

就在这个时候,有士兵从远处趋步而来,对齐相田婴低语了两句,田婴登时一脸诧异,双目圆瞪,随即赶紧挥手,挥退那士兵。

齐相不敢怠慢,赶紧附耳对齐王低声道:“我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齐王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田婴颤声道:“平陆军反水了!”

齐王一听,猛地眯了一下眼睛,强自镇定,沙哑的低声道:“疆儿呢?”

田婴声音有些艰涩,道:“太子……太子生死不知。”

齐王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险些一个不稳,踉跄的跌倒在地上,旁边的卿大夫连忙去扶。

周边的诸侯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齐王神色,又十分狐疑,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此时魏王则是笑眯眯的继续道:“齐相所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谁说罃不能执这牛耳?”

他说着,看向齐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着道:“齐公,齐太子可好?如何没瞧见呢?”

第29章 成者王,败者寇

在这节骨眼,魏王突然提起齐太子,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在场众人,只要长了耳朵的,均是猛的明白了魏王的意思。

敢情魏王方才突然提出执牛耳,原来是有缘由的,而且这个缘由还意义重大。

竟是魏王捏住了齐国的把柄。

而且这个把柄,还是齐国的当今太子!

谁不知道齐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如今齐国王室人丁不旺,齐王膝下独子,只有一个儿子唤作辟疆。

就因为这个,齐王一直将这独子视若明珠,从小开始,便寻觅最好的师傅教导太子。

太子也是作劲儿,聪慧过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颇有当年晏首的风范。

只是有一点,不知是不是齐王溺爱的缘故,这个齐太子天性纯良,竟有几分不知疾苦的意味,诗书礼易他能说的头头是道,骑马射箭也是百步穿杨,唯独对尔虞我诈没什么修为。

齐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把自己的王位传给太子。

只他没想到,如今却传来平陆军反水,太子生死不知的消息!

要知道,平陆可是齐国五都之一,兵马之众,势力之广,一旦反叛,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时间,会盟营地上悄无声息,众人都屏气凝神,只剩下咧咧的秋风声。

诸国国君眼见这变故突然,一时还没想好对策,自然默不作声,谁也不愿做这出头之鸟。

只有魏王满脸笑容,因为兴奋,已经笑的脸上满是皱纹。

齐王方才忽一眩晕,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寒着脸,沙哑着嗓音道:“劳烦魏公挂心了,小儿贪玩,怕是路上耽搁了,迟些就到。”

齐王这么说,一半强撑自己的场面,另外一半,其实也是为了试探魏王的虚实。

魏王哈哈一笑,今儿个他似乎十分高兴爽朗,旁人都屏气凝神,唯独他从一来,便哈哈大笑。

魏王道:“许是这般,许是这般!毕竟齐太子年纪轻轻,也是好动的时候,不像咱们……只不过……”

他说着,话锋一转,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又道:“真是赶巧了,罃的人在路上似乎巧遇了齐太子,齐太子年少贪玩,走错了路,好似往前面儿的葫芦谷去了,这……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来徐州了。”

齐王一听,呼吸顿时粗重起来,若说方才魏王只是正巧提起太子,那么现在,齐王已经肯定了,齐太子出事,绝对是魏王做得手脚。

齐王顿时恼怒的喝道:“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相田婴连忙拦住齐王,低声道:“我王!万万不可啊!千万忍耐,如今诸国国君悉数到场,会盟就在一念之间,万不可因一时之气,毁了会盟,还是先行相王要紧,切勿中了魏国的奸计!”

一边的淳于髡则是蹙眉道:“田相此言差矣!魏国野心勃勃,此时已经暴露,此时又以太子做要挟,绝对是有备而来,迟则恐变,王上……还请速速撤离营地,再做万全应对!”

田婴一脸不同意,齐王还没表态,田婴立刻又道:“淳于大夫才是此言差矣,我大齐相王,等了何止十年,就差这最后一哆嗦,岂能功亏一篑?!如今诸侯皆在此,若这般退出营地,起不叫各国看了我齐人的笑话儿?!”

他说着,突然冷笑一声,道:“哦,婴险些忘了,淳于大夫是最不怕人瞧笑话的,也并非是我老齐人!”

田婴的意思,显然是嘲笑淳于髡是赘婿。

而且淳于髡在入齐国朝堂之前,其实还游历过魏国,被魏王接见款待,只不过当时淳于髡并没有看上魏王,觉得魏王的眼睛里,只有美色酒色,因此没有留在魏国,后来又游历到了齐国。

淳于髡到底是不是血脉正统的齐国人并不重要,在田婴这些齐国田氏的眼中,淳于髡压根不算老齐人。

田婴显然对淳于髡有些看法,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淳于髡被田婴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了两句,却不见动怒,道:“田相,太子如今不知所踪,平陆军又突然反水,显然都是魏国的伎俩,田相就确保,魏国没有第三步后招?若是在这大营之中,也有后招,田相该当如何确保我王安全?!”

那两个人你来我往,齐王心中担心太子,已是烦乱不堪,如何还能听得他们的争论?

齐王当即转头对身后的成侯邹忌道:“成侯,你的意思呢?”

齐王的话一出,田婴和淳于髡纷纷看向成侯邹忌。

成侯邹忌一时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平静如水,甚至有些不见波澜。

仿佛没听见太子遇险的消息,仿佛没听见魏国想要执牛角的言辞,也仿佛没听见两位大夫的争论。

邹忌一个字儿还没出口,那面的魏王突然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

魏王这会的笑意,似乎与刚才有些不同了,越发的得意起来。

就听魏王朗声道:“老弟老弟!因齐老弟!”

魏王口气十分热络,竟然直接唤了齐王的名字,还称兄道弟起来。

“你问成侯的意思?你问成侯的意思,他怎么会回答你?毕竟……淳于先生所言甚是,你们齐国的成侯,就是罃在会盟大营中的后招!”

他一说完,顿时全场哗然,何止是齐王脑子里轰隆一声,就连在场的韩国赵国等等诸侯大夫们,脑子里都是轰隆一声,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要知道魏国虽然受了重创,但是瘦死的骆驼总是比马大的,魏王兵力强盛,这次带来会盟的随行护卫,自然也不容小觑。

而此时魏王竟然买通了齐国的成侯,要知道,这次会盟,成侯深得齐王信任,统帅着齐国一半的护军!

试想想看,魏国全部兵马,再加上齐国一半的兵马,这样的优势,可以称得上是碾压式的,还有谁敢言语一句?

齐相田婴听到这里,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的看向邹忌,颤声道:“成侯……你……你……”

田婴一脸骇色的你了好几次,这才怒声喝道:“成侯,你这是造反!”

邹忌还是老模样,不见着恼,不见焦急,宽袍翩翩,模样又俊美高大,还有那么两分仙风道骨之姿,坦然的立在众人之中,脸上未有一点的羞愧。

魏王笑着道:“今日,罃要执这牛耳,不知……谁有异议?!”

他声音洪亮,语气傲慢,回音盘旋在营地上空,伴随着咧咧的秋风,久久回响不断。

诸侯这时只是小声哗然,还是没人抻这个头儿。

毕竟诸侯们是过来观礼的,齐国要称王,其实对其他国家没什么好处,反而要俯首称臣,伏低姿态,若不是因为齐国强盛崛起,谁愿意给别人低头?

魏王突然打了一个“回马枪”,诸侯们细细一想,若是相王谈崩了,谁也别称王,那是最好的,若是魏国想要称王,反正不是齐国就是魏国,也轮不到赵国,更轮不到韩国宋国,那岂不是谁都一样?

干脆是越乱越好!

说不准最后还能捡个瓜落儿。

诸侯们脸色一变,谁心里怎么想的,一看便知,因此谁也不言语,就连一边的天子特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自然也不说话。

而且他还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因此稍微往后搓了搓,似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齐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成侯,邹忌十分坦然的迎视,脸上仍然未见任何羞愧。

邹忌此时才淡淡的开口,声音低沉稳重,笑了笑,别有深意的道:“成者王,败者寇,也算是……顺应天意了。”

“说得好!说得好!”

魏王啪啪的拍了拍手,笑道:“成侯说的妙!自古以来,不就是这个理儿?”

齐王听他总是大笑不止,脸上已经是倾尽暴怒,喝道:“没想到魏国提出朝见,竟然如此诚意,这会盟大典才刚刚开始,还未祭告天地,就已经连续给我齐国送了如此大礼?说罢,魏国到底想要甚么?”

魏王笑着道:“齐公就是爽快人。”

他如今也不称对方为齐王了,改口倒是很快,已经换成了齐公。

魏王说着,突然转过身,一步步走上高筑的会盟祭台,眼睛眯起,脸上挂起狞笑,脸上的皱纹因为兴奋,轻微的抖动着。

魏王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俯视着祭台之下的诸侯们,甚至是天子特使,声音低沉的道:“其实不过三个条件,其一……祭台已筑,祭品已备,诸公已至,今日良辰吉日万不可辜负,不如趁此良机,以我魏国为王!”

他的话一出,祭台之下,营地之上,竟然一片寂静,并没有多少人喧哗低语,因为魏王的野心,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

称王。

不过如此。

也在诸侯们意料之中。

齐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霾凝重,冷冷的抬头去看祭台之上的魏王。

魏王举起食指和中指,道:“其二,齐国重创我大梁在先,理应赔付,就请齐公割让平陆,以表诚意!”

“平陆?!”

“平陆……”

这回四周喧哗起来,诸侯们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显然刚才称王都在意料之中,这回割让平陆,已经远远超出意料了。

要知道,平陆可是齐国的五都之一,魏王一开口不是一个小邑,而是齐国的一个都,简直就是在跟齐国开玩笑。

齐王冷笑一声,怒极反笑,也不说话了。

魏王不等齐国表态,继续朗声道:“其三!请齐王肃清朝政,将齐国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田婴,田忌,淳于髡,孙膑四人,剁成肉泥,盛于瓮中,交于我魏国。”

“哧——”

魏王的话还没说完,肃静的营地上,突然冒出一声嗤笑,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异常清晰。

随即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别人家里有没有奸佞,你都要伸手管,干脆去做键盘侠吧。”

魏王压根听不懂键盘侠是什么,但是不妨碍魏王理解意思,因为那语气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

魏王眼下已经掌控全局,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整个徐州都在他的手掌之中,齐王也不敢跟他吱一声,而此时,突然有人在肃穆的营地高声喧哗,还说一些魏王听不懂的话寒碜他。

何止是魏王吃惊,诸侯们也吃了一惊,不知是谁如此勇敢,纷纷回头去瞧。

“钟离!”

“那个是不是钟离?!”

“就是鬼谷的那个鬼才钟离?”

“他怎么进来营地的?!”

魏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量高挑,不见多魁梧,一身粗衣,站在光鲜的诸侯后面,却异常显眼。

钟离!

是钟离!

他化成灰,魏王都认识,这不就是曾经和魏王一起听车裂的钟离么?

钟离可以说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诸侯身后,手里拉着一个四五来岁的小萝莉。

小萝莉长相十分精致可爱,歪着头,揪着自己的小头发,鼓着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转啊转,一脸遛大街的模样儿,可爱极了。

魏王像见了鬼一般,瞪着眼睛,挥着袖袍,高声呼喝道:“来人!给寡人抓住他!抓住他!胆敢扰乱会盟,给寡人将他剁成肉泥,碎尸万段!!!”

魏王怒极的嘶吼着,显然在这个重要的当口,钟离的出现让魏王十分恼火,而且……骇然。

想想看,众军包围的相王大营,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说来就来,出入万千军营犹如无人之境,怎么能让魏王不惧怕?

对比起魏王的嘶声力竭,睚眦尽裂,钟离则是悠哉的厉害,不生气,不恼火,不着急,一脸随和,说话也慢悠悠的。

钟离想了想,虽然他是个佛系青年,不过这般万众瞩目,都赶上现场直播了,而且直播的观众们还是诸侯这样的大佬儿,所以钟离也不想跌面子,怎么也要措一下词。

那面魏王复又大喊着:“来人!魏军何在!?给寡人抓住他!”

钟离眼睛一动,听着魏王的喊声,似乎想到了一句不错的应答,足令在场诸侯刻骨铭心。

钟离清了清嗓子,语速平而缓的道:“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第30章 炫技

魏王听到钟离的话,愣了一下。

一半是因为钟离的口气,另外一半则是因为钟离的言辞。

如今这个节骨眼,魏王离成为真正的王,只差最后一步,而这个关头,竟然来了个平头老百姓,在这里大喊大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魏王气的眼珠子通红,已经充血,鼻子里呋哧呋哧的喘着粗气儿。

魏王怒吼道:“来人!魏军何在?!”

他高声大喊了两声,在场众人均是面面相觑,不为别的,魏王这般大喊,魏军竟然连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为了会盟的诚意,各国带兵都停留在相王大营的外围,并未进入相王大营,只是带了一些随身的亲信。

而此时,外围的魏军竟然没有听到动静。

按理来说,魏王这么大的嗓门,而且还站的那么高,外面的魏军应当听到了才是。

魏王喊了好几声,顿时脸色更是红,但他不是气怒的变红,而是突然惧怕起来。

魏王的眼眸一缩,突然觉得不妙,连忙左右看了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祭台下的邹忌,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连忙道:“成侯!快令你的士兵将这佞贼抓住!”

魏王说完,成侯竟浑似没听到似的,站着也没动,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魏王一见,又道:“成侯!寡人在与你说话!”

邹忌还是没有回话,钟离却突然笑道:“只允许你找细作,难道不允许我们也找细作?”

钟离的话一出,魏王也不是傻的,立刻脑子里“嗡——”一声,险些站不住,从祭台上掉下来,头上的冕旒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晃来晃去,昭示着此时魏王已经无法站稳下盘。

魏王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钟离又笑着道:“外面魏军蠢蠢欲动,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魏王的目光已经唰的一下聚拢在邹忌身上,喝道:“你……是你?!”

的确如此,因为魏王心怀叵测,外面魏军自然蠢蠢欲动,根本不可能把钟离放进来。

而此时钟离进来的悄无声息,甚至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钟离自然不可能飞檐走壁,也不会变戏法。

那最简单的答案就是——有人将钟离放了进来。

这样不会惊动魏军,自然也不会惊动各国的诸侯。

而这个人……

正是邹忌!

众人刚刚还在惊讶,齐国的成侯,竟然是魏王的细作内应,这回齐国要被自己的心膂之臣坑惨了!

结果没到一会儿,竟然突然反转,魏王不过是被邹忌摆了一道儿而已。

其实在之前,徐州守城说出邹忌是魏王细作的时候,钟离就在想,成侯邹忌到底是不是细作?

当然了,钟离压根不了解邹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在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邹忌的文言文,但那都是别人写出来的,他又没真正见过邹忌。

只是钟离知道一点,那就是历史上并没有记载邹忌有叛国的记录,若是邹忌真的倒戈魏王,在徐州相王上叛乱,那历史肯定会有记载才对。

因此钟离觉得,或许另有隐情。

当时钟离问晏首,作为邹忌的政敌,觉得邹忌是不是真的反了齐国。

晏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着眉,考虑再三,才道:“成侯与首虽有二三芥蒂,然首私以为,成侯不可能是细作。”

其实晏首的这个回答,在钟离的意料之中,但钟离总觉得,能让政敌说出这句话,邹忌不容易,晏首本身也不容易。

要知道,政治都是排他的,晏首和邹忌不是一个派系,平日里的争执肯定不断,但是在这种关头,晏首能摒弃前嫌,说明晏首的秉性正直。

也说明邹忌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晏首说自己与成侯政治主张虽然不同,但是深知邹忌这个人,虽有些急功近利,排斥异己,但本性绝对为了齐国。

不管齐国的王位之上是谁,只要是齐王,邹忌就能辅佐。相反的,不管其他国家给他多少利益,只要不是齐国,他便视如粪土,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钟离记得历史,晏首又给了他一个肯定,这两点加起来,让钟离有点想要试一试,从邹忌那里突破。

而且当时情况紧急,时间不等人,会盟已经开始,迟则有变。

况且邹忌手中只有齐国随行一半的兵马,而钟离这边有黔夫的七千之众,所以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答案很显然,钟离果然下对了注。

在魏王睚眦尽裂的怒瞪下,邹忌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道:“忌早说过,顺应天意而已。”

魏王这才听明白了,原来方才邹忌说的那句顺应天意,不是讽刺齐王,而是在讽刺自己,从头到尾,邹忌不过是戏弄自己!

他是想要展现自己的锋芒和才华。

想要在其他齐国臣子愤怒无奈,绝望气愤的时候,力挽狂澜,用这种方式告诉齐王,自己与其他臣子的不同。

看起来,此时魏王的愤怒,仿佛是一盅鲜美的鱼羹,让邹忌食之欢愉。

钟离咂了咂嘴,其实这种人很好理解,就仿佛是有钱人炫富一样,有才的人也喜欢炫技。

这个回马枪来的太突然,在场诸侯们从一脸旁观的表情,变成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毕竟不管是齐王吃瘪,还是魏王吃瘪,只要是这些强国大国吃瘪,他们已经很欢心了。

魏王怒极,满脸涨红,胡须恨不得吹起来,深吸了两口气,道:“好好好!你们胆敢戏弄寡人!就凭你们?也配?!”

钟离挑了挑眉,没说一个字儿,突然抬起手来招了招。

就在这一刹那,诸侯们顿时发出惊呼的声音。

只见相王大营的四周,突然涌出无数大旗,旗帜迎着秋风咧咧而响,而这些旗帜,并不是齐国的旗帜,也不是魏国的旗帜,更不是赵国韩国鲁国宋国的旗帜。

旗帜上书一个大字——黔!

随着旗帜迎风招展,踏踏的马蹄声震天而起,兵马从四面八方扑进营地,哗啦一声将众人全都包围在内。

“黔夫!”

“是黔夫的军队!”

“那个土匪!”

诸侯们都是明眼人,况且黔夫名气不小,徒者七千,人多势众,与各国诸侯都算交过手,大家自然是老相识了。

诸侯们一见这仗势,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还有更让人震惊的……

“疆儿?”

“王上,是太子!”

“是齐国的太子?!”

黔夫带兵打头而入,紧跟着几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就是生死不知的齐国太子,田辟疆。

不只是齐太子,齐太子身边还跟着齐国公族晏首,身后押送着反叛的平陆大夫和徐州守城。

那两个人灰头土脸,被五花大绑的推进来,游街示众一般。

齐王方才还听说了太子的噩耗,哪知道如今却突然见到了儿子。

齐太子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头看起来却着实不错,还带着一股振奋。

“真的是太子!”

“是太子!”

“太子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齐国众大夫连忙将齐太子团团围住,齐王也执着齐太子的手反复看了两遍,这才点头道:“回来便好。”

齐国突然皆大欢喜,魏王则是惊愕不已。

魏王没想到,自己的三步棋,平陆大夫、徐州守城,还有成侯邹忌,竟然一步都没成功!

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魏王气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他年纪大了,感觉喘不出气儿来。

那面魏国相邦惠施一直没有说话,如今看到这势头,再不说话恐就迟了,连忙小跑着上了祭台,扶住要倒的魏王。

魏相惠施小声道:“王上,情况紧急,还是暂且伏低为妙,日后再作计议……”

其实魏王的这三步棋,都是瞒着相邦惠施布置的,因为惠施的主张很明显,围魏救赵使魏国大受创伤,惠施主张亲和齐国,打击秦国。

在中土国家的互相争斗之中,中土国家与南蛮国家的互相争斗之中,秦国已经悄然崛起,并且以持续强盛的国力,匀速发展着。

因此惠施觉得,魏国不该继续和齐国争斗,该把目光放的长远,保存实力,休养生息,来对抗正在崛起的秦国。

而魏王不甘心朝见齐王,又觉得惠施的政策主张过于保守,因此才会有这三步棋,想要趁此良机,打击齐国。

哪知道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好了,魏王输得一败涂地,又觉得惠施这么说,是给自己难堪,一时拉不下脸来。

魏王还想要做垂死挣扎,甩开惠施的手,朗声道:“钟离!今日乃是相王大计,天子都特派使臣前来,各国诸侯齐聚,你一个我魏国的弃臣,鬼谷的丧家之犬,竟然胆敢带着一群土匪,擅闯大营?!”

魏王说着,话锋一转,道:“你也太不把各国诸公,放在眼里了!”

魏王这一句话,顿时把其他国家的国君全都拉了进来。

各国诸侯都在看热闹,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劲打可劲打,最好是鱼死网破,这样小国才好从中谋利。

诸侯一个个不敢吭声,也不愿意吭声。

就在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齐太子已经突然踏前一步,十分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齐太子朗声道:“钟离乃是我齐国的太子傅!不知道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第31章 和稀泥

钟离稍有诧异的看了一眼齐太子。

这傻太子竟然说自己是太子傅。

那不就是太子的老师么?

钟离穿到这战国年代,可不想做什么太子的老师,因为他压根不想当官,只想当一个……

安安静静的有钱人。

然后养个可爱的小萝莉。

虽然齐太子是他家女儿的未来良婿,可是钟离也不想当女婿的老师啊,当个国丈爷就不错了。

毕竟钟离这个性格也不适合做官。

钟离咳嗽了一声,不过因为齐太子这是在给他撑场子,所以钟离也没有否定什么,还“友好”的对魏王笑了笑。

魏王一听,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置信定。

毕竟钟离可是鬼谷的弃徒,被鬼谷先生赶出师门,而且在魏国声名远播,可以说是遗臭万年了。

因为之前喜欢听车裂之刑的事情传了出去,还有被魏国相邦惠施羞辱的事情传了出去,所以根本没有国家会启用钟离。

大家都以钟离为耻。

战国时代的礼义虽然已经崩坏,但是各国诸侯都是要颜面的人,因此就算背地里龌蹉肮脏,明面上还是需要讲究礼义的。

他们需要用礼义来维持自己的形象,树立自己的国威。

所以,谁会启用一个被众人耻笑的人做官呢?

这不是也等着被耻笑么?

更别说,启用一个被耻笑的人,来做太子的老师了。

自古以来,太子的老师都是要品性贤德的人来做,在众人眼里,怕是钟离还不够格。

齐太子的话真真假假,在场诸侯似乎半信半疑,一阵哗然,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候齐王就眯了眯眼睛,笑了笑,用一副轻松的口吻道:“怎么?钟离先生大才,你们魏国可以请钟离先生做门客,我们齐国就不能请钟离先生做太子傅么?”

齐王这话一出,显然是坐实了齐太子的言论。

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集中在钟离身上。

众人都没有想到,钟离竟然是齐国太子,田辟疆的师傅!

魏王这个邪茬儿没能揪住,立刻又把目光盯在黔夫身上。

钟离不等他发难,已经笑着道:“给各位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二弟,这些是我二弟的兄弟们。”

他说着,看向祭台上的魏王,笑眯眯的道:“我二弟方才在大营门口,遇到了您魏国的将军,似乎和您魏国的将军还有些渊源,是旧相识呢,便攀谈了两句……”

他说着,笑了一声,又道:“当然了,相谈甚欢。”

“钟离!!!”

钟离说完,就听到魏王一声怒吼。

简直是嘶声力竭,吼声响彻云霄,整个会盟大营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王这般动怒生气,是因为魏王听明白了钟离的话。

什么“相谈甚欢”,那不是威胁魏王么?

方才魏王大喊了好几声魏军,但是没有一个魏军冲进来护驾,已经很显然了,怕是魏军都已经被黔夫的军队制衡了。

魏王如何能不恼火?

恨不得拔了钟离的皮,吃了钟离的肉!

可惜,他根本做不到……

魏王一声怒吼,气的眼目通红,旁边的魏相惠施连忙道:“各位,诸公,齐王……”

他说着,连连向齐王作揖,态度甚好,再加上惠施面目本就和蔼,上了年纪,脸上有几分慈祥,如今这么满脸堆笑,看起来就更是诚意。

惠施深深一礼,道:“齐王,齐王,此乃误会,实在是误会!还请齐王不要见怪。如今会盟良辰已至,不如请齐王执牛耳以祭天地,不要错过了祭祀的吉时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齐太子已经冷笑一声,毫无诚意的拱了一下手,冷冷的道:“误会?敢问魏国,勾结我齐国平陆大夫反叛,伏击辟疆于葫芦谷,又收买徐州守城,意图离间我齐国成侯,这些可都是误会?你们魏国的误会,还真不少!”

齐太子说话很冲,锋芒毕露,满身是刺儿,魏王年纪大了,哪能受得了一个毛头小子这般奚落羞辱自己,当即气的不行。

钟离想了想,他们虽然暂时制衡了魏军,但是绝不能硬拼,肯定要见好就收,否则真是惹恼了魏国,到时候来个鱼死网破,便不好收场了。

都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国虽然已经走下坡路,但是到底是强国,按照齐国现在的水平来说,根本一口吞不下魏国这胖子。

再者说了,历史上徐州相王,也只是称王,没说是徐州混战。

钟离可不想蹚打仗的浑水,毕竟钟离可是现代来的文明人,真要打起来,这么多国家诸侯都在场,到时候打成一片,指不定多混乱。

他家女儿才四五岁大,绝不能见这场面,对他家小春儿的心理教育不好。

钟离见齐太子的态度“咄咄逼人”,也是因为齐太子在魏王手上吃了不少苦头,此时不痛打落水狗,怎么是那傻太子的秉性?

不过这时候可不适合咄咄逼人,还是见好就收才是,免得最后瓜落儿都捡不到。

钟离刚想要开口,这个时候却有人抢了先。

站在鲁国阵中的一个穿铠甲的壮汉,突然高声道:“我不管你们齐国还是魏国,黔夫!我与你不共戴天,你惨杀我手足,还敢大摇大摆出入会盟大营,如今这笔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钟离顿时有些头疼。

如今是战国时代的鲁国,又不是春秋时代可以和齐国抗衡的鲁国,鲁国突然冒出一个莽夫来和黔夫叫板。

这不是搅屎棍子吗?!

魏王一听,正愁没人给他搅和,立刻就撺掇的道:“说的没错!黔夫!你杀人如麻,罪大恶极!今日出入我会盟大营,不把在场诸侯放在眼中,实在罪大恶极!”

黔夫冷冷一笑,声音十分不屑,对那鲁国的莽夫道:“你这么一说,我似想起来一些,你那兄弟喜好给人用酷刑,专门抢掠孩童,挖其心肝酿酒,还说要喝完六十钟用孩童心肝泡的酒,才算圆满。”

他说到这里,在场众人全都屏气蹙眉,似乎对这种做法实在不耻。

黔夫又是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遇到他的时候凑巧,你的兄弟已经挖了五十九副孩童的心肝,所以……我就将他的心肝挖了出来,凑齐了这第六十副,可惜……他是喝不上这酒了!”

黔夫说罢,大笑了几声,觉得很是爽快。

那鲁国的莽夫一听,脸色涨红,只是喝道:“恶贼,休要胡言!”

却没有仔细做争辩,这样一听,显然黔夫说的是实话。

那鲁国的莽夫丢了颜面,怒道:“黔夫你这恶匪,人人得而诛之,但我诸国仁义为怀!”

他说着,“当!!!”一声巨响,将自己手中的兵刃直接扔在地上,那兵刃造型怪异,显然是专门打的,看起来像是个大锤,砸在地上,顿时显出一个大坑。

那莽夫傲慢一笑,道:“能举起这兵刃的,在这世上除我以外,怕再无有旁人!你这恶匪若是能举起,我们的旧账就算一笔勾销,若是不能,今日我诸国就叫你黔夫有来无回!”

这鲁国莽夫出言挑衅,身为国君的鲁公却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其实内地里也有些小道道儿。

钟离一想就明白了,怕是鲁公想要亲近魏王,所以正在替魏王和稀泥呢。

鲁国是姬姓宗族,在分封诸侯国的时候,鲁国最先受封,在各大诸侯国面前,均是高人一等,自古以来被称为礼义之邦,而且还是爵位最高的公爵国家。

但是随着变迁,如今的鲁国已经被齐国的土地包围,想要在齐国的强权之下生存,越来越困难,鲁国自然要权衡利弊,为了制约齐国,拉拢其他国家。

这个国家显然就是魏国。

魏国此次若是受损,鲁国自然也感受到了威胁,因此想要和稀泥。

钟离眼看着砸在地上的大锤子,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钟离拍了拍身边的小女儿,小春儿一直都在状况外,毕竟年纪太小,不知道这些叔叔伯伯爷爷们在干什么,已经打了好几个小哈欠了。

小女孩立刻扬起脸来,声音甜甜的道:“粑粑?”

钟离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全场的人听清楚,道:“春儿,快去把那个给你叔叔递过来。”

小女孩一听,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蹦蹦跶跶的跑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一个可爱的小萝莉,一跳一窜的跑过来,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蛋儿,水灵灵黑漆漆的大眼睛,煞是精致可爱。

就是这个精致可爱,甚至是无害的小女孩,弯下腰,然后“嘿咻”一声,将地上的大锤子给扛了起来!

那大锤子比小女孩高出一大截,看起来反差极大。

小女孩把锤子扛在肩膀上,好似不费吹灰之力,脸都不红一下,汗都不出一滴,然后又蹦蹦跳跳的扛着那“据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举起”的大锤子,欢快的回到了钟离身边。

“梆——!!”

小女孩把锤子往地上一放,还拍了拍自己的手。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吓得瞠目结舌不敢说话,睁着浑圆的眼睛,瞪着那可爱的小女孩。

钟离笑眯眯的看着大家的反应,和善的道:“我二弟还需要举这个大棒槌么?”

那鲁国的莽夫一听,顿时满脸涨红。

鲁公则是眼睛一转,随即对那莽夫喝道:“退下,谁让你自作主张?”

和稀泥的被吓得缩了回去,在场诸侯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聚拢在了钟离身上。

他们本以为钟离是齐国找来的搅屎棍子,毕竟钟离可是有黑历史的人,然而现在看来……

钟离身后有黔夫的七千兵马,有齐国的支持和撑腰,甚至他身边随随便便一个小女娃,都是能人异士!

在场诸侯终于意识到,如今这个场面,钟离仿佛才是那个坐纛儿的……

第32章 脱胎换骨

这下好了,场面完全给震慑住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娃!

各国诸侯什么没见过?

见过的奇人异事多了,然,他们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小女娃。

其实别说是诸侯了,就连钟离第一次见也很吃惊,别人家的小萝莉,四五岁的时候还在单纯卖萌,而他家的便宜女儿,四五岁的时候,已经能力拔山兮了!

要是挨现代,估计能徒手举卡车了!

在众人吃惊的当口,钟离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然后道:“各位各位,听钟离一言,今日之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祭台上的魏王。

魏王虽然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离得比较远,但是钟离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因此魏王也看到了钟离投过来的眼神。

魏王没来由心里一哆嗦。

也是应该的,毕竟钟离已经拿捏住了他的魏军,而且还当面揭穿了魏王的阴谋,可以说是十足打脸了。

魏王能不怕他?

钟离却一笑,语出惊人的道:“今日之事,怕真是个误会。”

他的话一出,营地上一片哗然,诸侯们纷纷对视,好像没搞明白钟离这句话,到底是正意还是反意。

毕竟现在坐纛儿的可是钟离。

钟离就好比是庄家,而且这时候势头正好,鸿运当头,起手就“七七八八”的一顿乱碰乱撞,还全都是魏王给喂的,钟离这手要是胡牌,魏王还不输得连裤衩子都得脱?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钟离竟然不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反而突然收手,竟然为魏王找了一个台阶下?

众人吃惊不已,都不能理解钟离的用意。

其实钟离明白,自己现在是庄家,而且还鸿运当头,有个手握七千重兵的便宜弟弟,还有个力拔山兮的便宜女儿,背靠齐国这个一线大国好乘凉。

但正因为他是庄家,更应该明白什么叫做“穷寇莫追”,若真是把魏王惹急了,拼个你死我活,实在不值得。

万一再有个翻盘,钟离这个庄家,赢得多,输得也多。

钟离是学经济的,心里自然有个小算盘。

钟离这么说,太子第一个不干了,毕竟齐太子在魏王手上受了多少苦?

齐太子立刻道:“钟离先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唤了钟离一声,突然就被齐王叫住了。

齐王抬起手来,制止了齐太子的话,看了一眼钟离。

魏王突然看到钟离给自己的台阶,心中竟然升起一丝侥幸的狂喜,连忙道:“对……对,是这样的,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刚才……刚才寡人……不不。罃……”

魏王连忙改了自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狂妄。

钟离笑着接话道:“刚才魏王突然是失心疯来着,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前晚睡觉吹了邪风,眼歪嘴斜,说话也不过脑子,毕竟年岁大了,有的时候管不住嘴,就像管不住拉屎撒尿一样。”

钟离说的实在粗俗,魏王气的脑袋一下胀起来,眼珠子通红,咬牙切齿的道:“钟离,你……”

旁边的惠施连忙拦住,低声道:“王上,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就忍这一时之气,否则岂不要酿成千古大祸了?!”

魏王气的不行,但是又不能真的发作。

诸侯们听着钟离消遣魏王,纷纷想笑,偏生魏王不敢反驳,就更是想笑。

钟离又道:“哦对了,齐太子的精神损失费,多少要给点,给多少我也不知道,什么金子银子粮食丝绸牛羊之类的,看得出诚意就行。”

魏王气的更是不行,双手攥拳,险些气背过去。

惠施连忙应声道:“是是是,钟离先生大度,齐王英明。”

齐太子心中还是不甘,他差点死在葫芦谷,钟离却只要魏王赔钱,连陪地都需要。

不过旁边的王父都没有说一句话,齐太子也不敢贸然应声。

齐王听到这里,哈哈一笑,随即道:“正是了,钟离先生所说,也是因齐的意思,今儿是会盟盛典,万勿辜负了良辰吉时,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觉着呢?”

他这么一说,诸侯们面面相觑,一面去看齐王,一面又去看钟离,一面又去看黔夫的兵马,最后还捎带着看了一眼力拔山兮的钟离春。

诸侯们一个个看过去,赵侯赵语第一个踏前一步,拱手道:“恭请齐王执牛耳!”

有赵侯抻头,其他几个国家的诸侯,立刻也跟着迎合,韩国宋国等等,连忙也拱手,道:“齐王英明仁义,执这牛耳,当之无愧!”

齐王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在一边的鲁公身上。

鲁公刚才还为了亲近魏国,给魏国打圆场,和稀泥,不过眼见齐王盯着自己,那目光别有深意似的。

鲁公心里没来由一颤,艰涩的拱起手来,陪笑道:“齐王……齐王众望所归,就不要……不要再谦虚了……”

齐王又是哈哈大笑了一声,看向祭台上的魏王,道:“那……魏公以为如何?”

魏王是打碎了牙齿,合着血往肚子里吞,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被惠施轻微的拽了好几下,这才不情愿的拱手,道:“恭请齐王。”

“恭请齐王!”

“恭请齐王!”

“恭请齐王!”

一时间,营地上空卷起高亢的山呼声,随着高亢的山呼声,齐王一步一步慢慢步上祭台。

而那面本在祭台上的魏王,则是灰头土脸的垂首走下祭台。

齐王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拱手笑了一声,低声道:“魏公,承让了。”

魏王睚眦尽裂的看了一眼齐王,但是不能发难,只好当做没听见,径直走下了祭台。

如今局面已定,诸侯恭贺,天子特使献上贡品,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齐王因齐,顺应天意,正式在徐州称王。

钟离看着齐王站在祭台之上,接受各国诸侯,甚至是天子特使的朝拜,秋日的暖阳将齐王的影子拉的老长,将齐王的冕旒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将齐王的朝袍映衬的肃穆威严……

钟离心中忽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仿佛血液燃烧沸腾了起来。

或许站在那个祭台上,视角很不错?

但步上那个祭台的过程,实在太麻烦了……

钟离心中有些感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一回头,钟离发现,虽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祭台上的齐王身上,但是也有不少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打量。

就比如那喜好炫技的成侯邹忌。

就比如齐国的丞相,也是齐国的贵族田婴。

就比如低三下四来送贡品的天子特使。

又比如……

恨钟离入骨的魏王……

魏王站在祭台下,和其他诸侯站在一列,微微垂着头,用阴霾的目光,暗地里打量着钟离,那眼神仿佛就是一条毒蛇。

魏王低声对身边的相邦惠施道:“你当年不是说,钟离不过一个草包么?!”

惠施有些语塞,他哪知道当年喜好听车裂之行的奸佞,今日突然出现,竟然与往日大不相同!

魏王阴恻恻的道:“当年你非要把钟离赶走,如今倒好,他去了齐国,反过来给寡人难堪!”

魏王和魏相就算是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钟离,已经并非当年的那个钟离。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第33章 人心

诸侯登上祭台,歃血为盟,共同盟誓,尊齐王田因齐为王。

就连天子特使,也亲自奉上贡品,祭告天下。

这一番繁文缛节下来,钟离站的双腿有些发酸,小春儿则是困得厉害。

毕竟这些天,因为有齐太子的掺乎,小春儿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她本就是小孩子,贪睡是应该的,此时小女孩举着自己的小肉手,不断地捂着嘴打哈欠。

似乎觉得实在无聊,不知那些叔叔伯伯爷爷们,在台上长篇大套的说些什么。

台上齐王正在发言,无非是各国应该当团结一致等等,小女孩听的无聊,在原地动来动去的。

钟离拉过小女孩,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乖春儿,再等一会儿,一会儿让齐太子给咱们吃牛肉。”

小女孩一听牛肉两个字,顿时眼睛锃亮,她本就生着一对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煞是好看,比钟离见过的任何洋娃娃都可爱精致。

更别说睁大眼睛,一副卖萌的样子了。

齐太子就站在旁边,心里热血沸腾,虽然他们齐国早就称王,但是其他国家根本不会承认,只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但是如今不同,各国诸侯前来朝见,共同举齐国为王,这是何等的荣耀?

别管这些诸侯心里是阴谋阳谋,他们照样没有办法,只能举齐国为王。

齐太子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如今他能亲眼见证这一切,自然心情激昂。

然而就在这无限激昂的时刻,突听旁边钟离先生唤了自己,赶紧回头去看,结果仔细一听,竟然说的是吃肉的事情……

齐太子顿时有些无奈,那无限的激昂仿佛被“呼啦!”一声泼上了冷水,心里的火盆“呲——”一声,惨叫这就给浇灭了……

齐太子虽然无奈,不过也知道小春儿年纪还小,就耐着性子道:“是这样,一会儿祭祀之后,晚上还有宴席,不只是牛肉,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都可以随性食。”

小女孩一听,眼睛睁的更是大,仿佛能装下星辰大海一般,声音甜甜的道:“真的吗?大哥哥!”

齐太子笑了一声,道:“这还有什么真假?不过是一些肉罢了,还能诓骗于你不成?”

小女孩更是欢心,兴奋的道:“大哥哥,那有山猪肉吗?春儿以前在山上见过,看起来好凶的那种!”

齐太子被她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可能是行猎看到的那种山猪?不过齐太子分不仔细。

齐太子随口应道:“自然是有的。”

小春儿又道:“那!那鸡肉呢!”

齐太子不屑的道:“鸡肉?不值什么,你要吃多少都有。”

小春儿继续道:“啊!那鱼呢?是不是还有鳖?春儿听说有钱的贾人还吃过鳖呢!”

齐太子更是不屑,道:“别说是鱼鳖了,今日你父立了大功,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定有人给他摘下来。”

小春儿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一脸迷茫的道:“大哥哥,月亮……月亮也能吃吗?”

齐太子:“……”

祭台上激昂澎湃,祭台下齐太子已经被小春儿给拐进沟里去了,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宴席上都有什么可吃的。

那面儿诸侯还都留了一个心眼儿在钟离身上,隐约听见钟离的小女儿一直在谈论吃肉的事情,浑然对祭祀称王根本不感兴趣。

那些诸侯不由心里打鼓,都觉钟离果然乃世外高人,竟然对称王不感兴趣,视如粪土,仿佛还没那些牛羊肉来的金贵!

祭祀结束,很快齐王就从祭台上走下来,和众人寒暄攀谈着,诸侯们准备回营休憩,就等着晚上酒席上,再各自拉拢了。

这一场相王戏剧,似乎就要落下帷幕……

齐太子走过来,对钟离拱手道:“钟离先生,黔夫先生,请,王父有情。”

黔夫看了一眼钟离,钟离没有摆谱儿,笑着道:“那请吧。”

一行人在齐太子的引领下,走到了齐国大营面前,士兵掀起帐帘,钟离带着小女儿,还有黔夫一并走进营长之中。

齐王已经在帐中等候,帐中还是有多个席位,成侯邹忌、齐相田婴、公族晏首、正卿大夫淳于髡、将军田忌孙膑等等,全都在列。

就听帐帘“哗啦——”一声轻摆,众人的目光全都“唰——”一下聚拢在钟离身上。

探究、打量、狐疑、猜测,等等等等的情绪,在这些人脸上一现而过。

钟离从外面走进来,心里只剩下一声感叹。

在场众人,这可都是历史名人啊!

中学课本里就学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田忌赛马》,更不用说什么孙膑了,在现代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而且……

据说这一列人中,有两个人与钟离还是……

师兄弟的关系。

这第一个是齐国的美男子邹忌。

这第二个就是大名鼎鼎,用兵如神的孙膑了。

钟离一进来,首先被各种打量观摩。

齐王则是长身而起,还穿着朝袍,戴着冕旒,已经大步走过来,一句话不说,竟然朝着钟离就拜下来。

钟离还没觉得怎么着,旁边那些士大夫们险些给吓毁了,连齐太子也给吓着了,众人连忙抢过去扶着齐王。

齐王则是摆开众人的手,对钟离道:“钟离先生大义,出手相救我儿,若无钟离先生,此时我齐国已落入魏国的圈套之中,这一拜,钟离先生当之无愧。”

他说着,对齐太子道:“疆儿,还不来拜谢先生。”

齐太子连忙也拱手要拜。

钟离可谓是如坐针毡,若是齐王和太子真的拜下来,钟离感觉自己可能会折寿,是被这些士大夫们盯的折寿。

钟离笑了笑,拦住齐王和太子,道:“王上谬赞,钟离当之有愧,不过是举手之劳,若真论功劳,钟离不过是碰碰嘴皮子,耍耍赖皮罢了,我这二弟才是一等一的功劳。”

齐王又要去拜黔夫,黔夫插着手,挺着腰板,根本没有拦住齐王的意思,似乎在观察这个齐王。

齐王也不做虚假一套,真的对着黔夫拱手一拜,黔夫脸上这才稍微动手,随即也拱手道:“齐王也不必拜我,是太子应允了黔夫好处。”

他这一说,齐相田婴眼里顿时闪过不屑,何止是田婴,其他人眼中也分分闪过一些情绪。

钟离能看不出他们那些小情绪?肯定都以为自己和黔夫过来助阵,其实是贪图高官厚禄罢了。

齐王笑着道:“不知我儿应允了什么?让各位先生看了笑话。”

齐太子笑着道:“王父,是钟离先生帮儿子应允的好处,王父听了,定觉得十分妥当。”

齐太子于是将黔夫讨要的好处说了一遍。

什么好处?

那些士大夫全都想错了,并不是高官厚禄,也不是什么金山银山,更不是什么美女如云,竟然全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有饭吃,有田耕,有国家可以报效。

众人一听,方才那小情绪,顿时全都换成了一脸错愕,纷纷看向钟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这还是那个喜好听车裂之刑的钟离么?

这还是那个被魏相羞辱,赶出魏国的钟离么?

这还是那个令鬼谷先生心灰意冷,撵出鬼谷的钟离么?

齐王听了也是一愣,随即“啪啪”拍掌,道:“好!好!你所要的好处,正是寡人想给予的好处,但是寡人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齐王又笑着对钟离道:“钟离先生和黔夫先生能够来到徐州,怕是老天赐福我大齐!钟离先生,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好处?”

众人听齐王这么问,再次全都看向钟离。

钟离明白,大家似乎都在等着自己再次语出惊人,说一些国之大计,民之大计……

钟离想了想,看了一眼无聊的小女儿,突然对太子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我们的买卖,还算数么?”

齐太子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发蒙。

钟离已经道:“王上,之前太子已经应允过钟离好处,金子十颗,再补一顿牛肉,如今兑现便可。”

他的话一说完,齐国营帐众顿时陷入了寂静,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还是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十颗金子?

一顿牛肉?

众人都不知这高深莫测的钟离先生,是不是另有所指,还是打算抛砖引玉。

齐王也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哈哈笑了两声,不过笑声有点干,有些尴尬,道:“只要金子和牛肉?”

钟离点头道:“正是,钟离是贾人,日前与太子做了买卖,自然要将这买卖做到底才是,就是要金子和牛肉。”

齐王试探的道:“在祭台旁,寡人应允了钟离先生做我儿的太子傅,不知……”

钟离不等他说完,就笑着道:“王上,钟离不过一介山野村夫,鄙陋粗俗,连自己都不能约束管教,如何能管教齐国的太子呢?恐怕钟离受之有愧,误人子弟,因此实在不敢应承下来。”

“这……”

齐王有些迟疑。

齐太子立刻着急的道:“钟离先生,您为何不愿留下来?”

钟离笑了笑没说话,那面邹忌已经拱手道:“我王。太子,钟离先生与黔夫先生远道而来,定然劳顿疲惫,况太子身上还有伤,不如请太子和两位先生先行入营歇憩?”

齐王听邹忌给自己台阶下,连忙道:“对对,是这样,寡人险些糊涂了,来人,请两位先生先行下榻!”

很快有士兵迎上来,恭敬的请钟离和黔夫去其他营长休息。

钟离带着小女儿,跟着士兵进了一处营帐,随即有人送上酒饮,还有午膳,样式繁多,虽不能说珍馐美味,但也极有诚意了。

小女孩早就饿了,肚子里咕咕叫着,看到有吃的,立刻跑过去,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含糊惊讶的道:“粑粑!尊的似流肉哇!”

真的是牛肉啊……

钟离:“……”

钟离自动给女儿翻译了一下,见她吃的那么欢实,给她擦了擦蹭在小脸蛋上的肉汤,道:“乖春儿,慢慢吃。”

小女孩使劲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眨着大眼睛,道:“粑粑,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来?若是留下来,就有好多好多的牛肉次啦!”

小女孩说着,还张开手使劲比划了一下,比划着好多好多,那么多!

钟离险些被小女儿萌的冒鼻血,一边帮忙把那些大块的肉切成小块递给女儿,一边若有所思。

钟离想了想,笑着道:“春儿还不懂,因为这里的人心思都太深了。”

小女孩果然不懂,眨着大眼睛看着钟离。

钟离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想方才齐国营帐中的事情,慢慢的道:“齐王虽然礼贤下士,但是他的眼神中多有不信任,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国君都是多疑且善变的……”

小女孩还是没听懂,不过仍然静静的听着。

钟离继续道:“成侯虽然没有反叛,但是他的确想要将自己的政敌剁成肉泥;丞相田婴满眼都是嫉妒,恐怕在想我是不是会动摇他的地位。齐国的这些政客里,恐怕也只有傻太子是热血的中二病了……”

钟离说罢了,笑着道:“这么刺激的地方,可能不适合我。”

第34章 想不红都难!

小女儿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钟离。

粑粑所说的话,小春儿是一句也没听懂。

齐王伯伯看起来慈祥温和,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没有什么官架子;邹忌叔叔长相俊美,虽不多话,但是天生有一种让人另眼相看的感觉;还有那田婴叔叔,仿佛是个老好人,总是站在齐王背后,谦恭又卑微,仿佛很好说话。

小女儿想了想,咬了一口手上的肉,随即奶声奶气的道:“虽然春儿不懂,但是粑粑说的都是对的!”

钟离刚还在出神,突听小女儿这话,顿时给逗笑了,不由伸手捏了捏小女儿肉肉的小脸蛋儿,粉嫩粉嫩,手感十分好。

钟离笑着道:“说得对。”

小女儿还煞有见识的使劲点头,道:“春儿都听粑粑的!”

钟离又道:“慢慢吃,像个小馋猫儿,别吃太撑,一会儿会盟宴席上,肯定还有山珍海味,咱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当官是不做的,美味那是绝对要吃足的。”

小女儿一听“吃”,当即笑起来,道:“嗯!吃肉!春儿最喜欢吃肉啦!”

会盟大典之后,晚间还有宴席,齐王是这次的东道主,又是这次的盟主东家,如今又与周天子齐肩,自然要大肆款待诸侯,拿出一个王者风范来。

天色黄昏的时候,就有人来恭请钟离和小春儿前往赴宴。

钟离拉着小女儿的手,从休息的营帐中走出来,跟着从者往前走,很快来到了会盟的空场上。

方才的祭祀筑台旁边,已经摆上了筵席,筵席外围点上篝火,将整个营地照的犹如白昼,恨不得能与星月争辉。

诸侯们自然不能错过这盛会,毕竟都要在筵席上推杯把盏的拉关系,谁不想要拉拢一下齐王?

诸侯们早早的到了,还有各国的卿大夫们,并没有入席,纷纷交谈寒暄着。

钟离和小女儿一走过来,那交谈恭维的声音猛地断了,就好像老式的带子被卡住了一样。

瞬间……

营地上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拢在钟离身上,一个个细细的打量着。

刚才在会盟上,钟离可是出尽了风头,不只是坐庄,而且还赢了一大满贯。

若说当年喜好听车裂的钟离,已经名扬千里,那么如今的钟离,怕已经声震六合了。

别看这次会盟,来的只是魏国韩国赵国鲁国这样的中土国家,但是因为这次是相王会盟,所以就连秦国楚国这样的国家,也派出耳目仔细打探着。

钟离是……

想不红都难!

众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钟离,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钟离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仿佛没注意那些目光一般,拉着一蹦一窜的小女儿,慢慢往前走去。

诸侯和卿大夫们虽然死死盯着钟离,但是并没有上前来攀谈,其实诸侯和卿大夫们不是不想上去攀谈,而是心中萦绕着浓浓的狐疑和不确定。

他们印象中的钟离残忍暴虐,而目下的钟离随和淡然,所有的人似乎都看钟离还不透,因此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这个时候有脚步声又至,就听得“大哥”的唤声,钟离回头一看,原来是黔夫。

黔夫大踏步走过来,也不在乎那些诸侯和卿大夫们的目光,走到钟离旁边,随即压低声音道:“大哥,你之前与齐王说的……可是真的?”

钟离纳罕道:“什么真的?”

黔夫又低声道:“大哥真的不愿做太子傅?”

钟离这才明白黔夫说的是什么,笑了一声,道:“我以为你说的什么?原来是这事儿。”

他说着,顿了顿,点头道:“是啊,做官不适合我。”

钟离说着,抬起手来拍了拍黔夫的肩膀,道:“我不如你,你有雄心壮志,我只想赚点钱养闺女。我若是真的当官,恐怕没几天,就要把齐王和太子给气死了。”

钟离半开玩笑,黔夫听了,微微蹙起眉头,但却没有开口相劝。

他们说话的这光景,诸侯到的差不离了,齐王姗姗来迟,在众人瞩目之下,这才负着手,一派随和亲切的从远处走来。

齐王的人还没到跟前,笑声已经到了,他朗笑着道:“各位公侯不必拘礼,今日寡人能在徐州称王,全赖天子的信任,与诸位公侯的抬举……”

他说着,大踏步走过来,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上首位置,齐太子和卿大夫们跟随在身后,等齐王站定,太子就站在齐王身侧,其他卿大夫们纷纷列入席中。

齐王站在稍高一些的台矶上,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从咬牙切齿的魏王身上划过,将赵侯的殷勤、鲁公的忐忑、韩侯的事不关己,全都尽收眼底。

最后齐王把目光落在钟离身上,这个光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视着刚刚称王的田因齐,而只有钟离,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齐王身上。

钟离正低着头,给女儿擦了擦小花猫儿一样的嘴巴。

其实小女儿之前已经吃了不少肉,牛肉羊肉都没少吃,不过现在看到席上的山珍海味,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脸跃跃欲试,忍不住用小白手捏了几块肉塞进嘴里偷偷嚼。

小春儿还以为没人看到,不过这小馋猫偷吃挂相,吃完之后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钟离无奈极了,给小女儿擦了擦嘴巴,曲起食指刮了一下小女儿的鼻梁,道:“小馋猫,慢点吃,别噎着。”

小女儿吐了吐舌头,因为被抓包,一脸羞涩又俏皮的模样,让钟离有一种——“果然是我女儿,就是这么可爱”的自豪感……

齐王正享受着掌控天下的快感,只是在看到钟离的时候,那种感觉,仿佛是水中的月亮,伸手一碰,顿时化作梦幻泡影,如烟散尽……

齐王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眼神里有些深不见底。

第35章 风口浪尖

筵席很快开始,诸侯们坐在席上推杯把盏。

齐王身为东道主,自然要敬第一杯酒。

齐王笑了笑,从席上又站了起来,他俨然是一个主角,浑身萦绕着耀眼的光环。

齐王一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齐王,纷纷噤声,知道齐王似乎有话要说。

齐王轻轻咳嗽了一声,果然道:“各位千里迢迢来到徐州,寡人是定要敬这一杯酒的。”

他说着,举起酒杯,笑了笑,很是亲和的道:“不管往日里大家有什么仇怨,如今徐州会盟,在座便是盟友,还请开怀畅饮……寡人敬诸公!”

钟离看的很明白,在座的诸侯都是一脸不情愿,但是仍然要举杯,齐声道:“敬齐王。”

谁让在他们这些公侯之中,多了一个称王的田因齐呢?

齐王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官面话,又少不得敬一杯酒,敬天下百姓之类。

诸侯们心里清楚,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也就举杯跟着敬酒。

那赵侯最近是亲近齐王的,毕竟之前有围魏救赵的这么一出,赵侯心里到底是感激齐王能仗义援手。

虽然这个“仗义援手”,其中有不少小道道儿,其实齐王可以早些派兵去援助赵国,但是齐王一开始并没有立刻派兵,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想要魏国和赵国杀个你死我活,两个国家互相削弱势力,等到了合适时机,齐王再做这个得利的渔夫。

不管怎么说,齐王的确都解了赵国的危机,因此赵侯是打算近期亲近齐国的。

赵侯赵语立刻笑着应和道:“齐王忧心百姓,乃天下之福啊!”

鲁公轻声“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赵侯狗腿至极,只会趋炎附势,他心里头十分不甘心,就和众多诸侯一样。

不,恐怕比众多诸侯还要不甘心。

毕竟鲁公可是公爵,而在场多是侯爵,按理来说,鲁国最大。

尤其早在春秋时期,鲁国可是数一数二的强国,当年鲁国身为礼仪之邦,百国争相朝拜效仿,手下的附属国就数不胜数。

而如今,齐国早就不是齐国,当年的姜齐早就被田氏篡位夺国,改姜齐为田齐,因此这样一来,很多国家自然看不起这般上位的田氏,都觉得齐国是个玩笑。

谁能甘心让一个玩笑称王呢?

鲁公不是很甘心,默默坐着不表态,那面魏王更不甘心了,敬酒的时候,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故意拉长声音,给众人添堵。

齐王倒是大度,虽然看在眼里,但是竟然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一点儿的不欢心。

钟离一边吃肉,一边心想着,这齐王果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其实也是,在历史上,傻太子田辟彊的老爹,那可是田齐有名的明君,算是田齐之中,大有作为的国君了。

钟离这么想着,齐王已经举起第三杯,竟然把目光投了过来,笑着道:“这第三杯,寡人敬钟离先生。”

“唰——”

齐王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猛地全都聚焦过来,钟离感觉自己一时成了砧板上的肉。

诸侯们一声喧哗,纷纷投来目光。

齐王则是笑眯眯的,一脸和善,道:“这次徐州会盟,钟离先生功不可没,实乃寡人的大恩人。”

齐王说着,亲自走下席位,竟然在众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执杯,微微一拜,笑道:“钟离先生,寡人先饮为敬!”

他说着,将酒一饮而尽,还笑着对钟离拱了拱手。

在座又是一片哗然,侧目看着钟离。

魏王对钟离更是咬牙切齿,而赵国卫韩国鲁公等等国君们,都不由多看了一眼钟离。

他们知道钟离是这次的“庄家”,但是谁也没想到,齐王这么看重钟离。

钟离顿时有些头疼,感觉自己脑袋里“咚咚”的跳。

钟离想要推拒,毕竟自己这样,可是被齐王推上了风口浪尖儿,他都不想当官,自然也不想兴风作浪了。

钟离笑了笑,刚要开口,哪知道齐王竟然又先开口了,笑着道:“钟离先生是寡人的恩人,寡人本该让我齐人恭敬的侍奉钟离先生,让我儿跟着钟离先生,习学教化,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钟离心里更是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就听齐王继续说:“只可惜,钟离先生志不在此,这次徐州会盟之后,寡人便准备金子粮食,恭送钟离先生,只盼着……钟离先生有一天,还能想起寡人,再次……出山。”

他这么一说,席间又是一片哗然,这回诸侯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都诧异不已。

“钟离要隐退?”

“不可能罢,他才立了大功?”

“真的要隐退?齐国能放他?”

“这要是隐退了……哼哼,还不被魏国给挫骨扬灰?”

钟离头疼不已,果然伴君如伴虎,不管是什么明君,心里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小道道儿……

钟离只是不想兴风作浪,毕竟他性格就这样,谁让他是个佛系青年,懒得争抢挤什么。

然而钟离不傻,相反的,他其实还有点小聪明。

能不明白齐王什么意思?

齐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大家,钟离要隐退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告诉大家,钟离要走出齐国的保护圈儿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过这村没这店儿了!

估摸着,这次徐州会盟,钟离的锋芒太盛,但他又不愿意留在齐国为齐王所用,所以齐王感觉自己被这锋芒蛰了,因此感觉钟离是个隐患。

齐王不能确定,钟离离开齐国之后,会不会被其他国家为之所用,毕竟钟离在入齐之前,可在魏国做过门课,还曾经是魏王眼前的大红人。

而且钟离是鬼谷出身,相传鬼谷弟子都能通天彻地,纵横捭阖,兵法权术,无一不精。

这样的人,自然是……为我用着留,不为我用着杀。

齐王笑着为钟离敬酒,钟离心里登时了然,比什么都清楚。

虽然诸侯们喧哗,齐太子陡然一惊,他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向王父田因齐。

齐太子年纪尚轻,虽然“少不更事”,对于人情世故知之甚少,谁让他是齐王唯一的儿子,往后板上钉钉的齐国继承人呢?

但是齐太子很聪慧,一点就透,他能听不出王父是什么意思?

王父这是要假他人之手,除去钟离!

钟离可是他们的恩人,说白了就是齐国的恩人,不止三番两次的救了太子,更力挽狂澜,解救了齐王和齐国的卿大夫们。

而如此,齐王说出这样“意义深远”的话,齐国的卿大夫们,竟然默默坐在席上,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态。

齐太子心里狂跳,立刻站起来,道:“王父……”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经抬起手来,打断了齐太子的话,目光有些阴霾的转头看了一眼齐太子。

随即道:“疆儿退下。”

齐太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时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若不让他说,仿佛十分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钟离举起酒杯,笑着拱了拱手,看似十分恭敬,道:“王上言重了,钟离乃是一介山野村夫,本就犹如一块朽木,留之无用,烧之可惜,抛之……又怕反被扎了手。”

钟离的话,简直说进了齐王的心坎儿里。

钟离又真真假假的笑道:“再者,钟离又是鬼谷的弃徒,若留在齐国,反而累了齐王英明。”

他说着,拱手一拜,语气听起来恭恭敬敬,却也是别有深意,回敬齐王道:“和王上的心意比起来,钟离真是自愧不如啊。”

第36章 鬼谷弃徒

齐王听到钟离的话,脸色顿时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笑着道:“钟离先生也言重了。”

他说着,又对诸侯们道:“各位请开怀畅饮,来,寡人再敬诸位。”

各国诸侯复又举起酒杯来,和齐王回敬。

钟离坐回席位上,很快就看到齐王借着敬酒的名义,从席位上站了起来,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

齐王一路给诸侯卿大夫们敬酒,最后果然走了过来。

小女儿钟离春正埋首吃着肉,肉肉的小脸蛋儿上全是酱汁,恨不能脑门上都是酱汁,压根没看到走过来的齐王。

齐王到了跟前,小女孩才抬起头来,一脸迷茫的看着齐王。

小女孩总觉得,这个伯伯的眼神,有点奇怪,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怪怪的……

钟离伸手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笑着道:“继续吃吧。”

小女儿乖巧的点了两下头,正好她还没吃够,连忙继续吃起来。

齐王则是走过来,单独给钟离敬酒,笑着道:“钟离先生,你看看,这觥筹盛宴,各国诸侯和卿大夫们都与寡人敬酒,如今钟离先生还要离开么?”

钟离果然看了看左右,看的很认真,随即笑了一声,道:“的确是一场盛宴,诸侯与卿大夫们争相给王上敬酒,只是钟离也看到……魏公敬酒的时候咬着后槽牙,赵公敬酒的时候一脸殷勤谄媚,韩公敬酒的时候态度两可,宋公敬酒的时候迫不得已……”

钟离这么说着,齐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钟离又道:“钟离并不适合在阴奉阳违之中讨生活,因此王上厚爱,只能辜负了,还请王上见谅。”

齐王听到这里,顿了一下,慢慢靠前两步,与钟离拉近距离,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在说什么开怀的悄悄话一般。

只听齐王压低声音道:“钟离先生就不怕……刚刚离开我齐国地界,就被魏侯抓去……大卸八块么?”

钟离笑了笑,道:“钟离自然是怕的,但依照钟离的性子,若留在这里,保不齐有一天会变成九块的?”

齐王脸上的青筋都跳了一下,并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甩袖袍,转头抽身走人了。

小女儿吃着肉,似乎感觉到了齐王的情绪变化,迷茫的抬起头来,嘴巴里嘟嘟的,还咬着一块大肉,含糊的道:“粑粑,肿么了?”

钟离揉了揉小女儿的头发,笑着道:“没事,继续吃肉!”

小女儿这才低下头来,赶紧继续吃肉。

诸侯们互相敬酒,钟离坐在席上陪着小女儿吃肉。

小女儿的肚量果然了不得,中午其实已经吃了一些肉,现在钟离还撑着,虽然山珍海味在前,但是实在力不从心,压根吃不下去了。

但是小女儿就不一样,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不,是巾帼不让须眉!

就算是一个壮汉跟他家女儿比食量,钟离也能自豪的告诉他们,觉得是自己女儿吃得多!

虽然钟离感觉这个自豪点,有点迷……

钟离等齐王走了,就帮小女儿切肉,毕竟这年代的肉不会做的很精致,都是大块大块的。

钟离把袖子挽起来,正在奋力切肉给女儿吃,就见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来。

抬头一看,竟然有人过来了。

而且这个人不太相熟,只是之前见过几面,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并不是齐国的太子,也不是齐国的卿大夫,甚至不是齐国人,而是……

天子特使。

天子特使笑眯眯的走过来,对钟离恭敬的拱了拱手,道:“钟离先生。”

钟离有些“受宠若惊”,天子特使可是周天子的王子,奉天子之命,特来顺应天意,赐齐王贡品,恭贺齐王登基。

钟离站起来,拱手道:“王子多礼了。”

天子特使听到这声“王子”,顿时哂笑一声,有些自嘲,道:“钟离先生,食的可好?”

钟离一笑,道:“王子有话不如直说?”

天子特使殷勤赔笑,道:“正是了,钟离先生聪颖过人,怎么能看不出我这点小道道儿?我在钟离先生面前,倒是卖弄了,叫钟离先生看了笑话。”

钟离不接话,天子特使举杯敬了钟离一杯酒,笑着道:“我听说钟离先生要离开齐国,不知钟离先生下一步要往何方?”

钟离道:“不瞒王子,钟离此次前来,其实就是受了委托,送齐太子过来会盟,如今会盟成功,钟离自然是要离开的。”

至于去哪里,钟离没说。

天子特使笑着道:“如此……钟离先生不若与我同行,我们一道去洛师走一走,如何?”

洛师……

钟离笑了笑,如今的洛阳若还能称作洛师,那也只是从天子特使口中听到了。

早在春秋时期,周天子的洛师的确非常强大,洛师的兵力比得上一个强国,再加上诸侯忌惮,因此周天子的确还是周天子。

而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洛师,兵马不过五千,在动辄出兵十万二十万的割据年代,五千兵马,还不够诸侯们弹指一挥的。

甚至不够诸侯们出游行猎的兵马,实在太看不过眼了。

周天子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弥留到现在,不过一口气儿罢了。

钟离心想,不是自己势利眼,但是自己怕是眼睛瘸了,才会跟着天子特使去洛阳,这不是找打?朝不保夕么?

钟离不想留在齐国,就是因为他不想当官,他的性格不适合阴奉阳违,不是把大王气死,就是被大王斩首,因此才要离开,没道理离开这里,又跑到洛师去。

钟离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估量的,如今的洛师,就是一百个姜子牙,也无力回天,更别说钟离不是姜子牙。

他最多只是……鬼谷的弃徒罢了。

钟离笑了笑,道:“真不巧,钟离与王子的方向正相反,就不能与王子一同领略洛师风光了。”

天子特使听了,没什么意外,只是笑着道:“那……若是钟离先生哪天空闲,一定来洛师坐一坐。”

钟离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拱手道:“若有机会,还请王子不要嫌弃。”

第37章 送别

齐王敬酒,诸侯回敬,一时间“把酒言欢”、“醉生梦死”……

天子特使回去之后,还有很多诸侯陆陆续续过来,例如赵侯赵语。

赵语又找钟离攀谈了一阵,虽然没有天子特使那么明面着邀请钟离去做客,但是到底还是这个意思。

赵语临走的时候笑着低声道:“钟离先生不肯去我赵国,语与先生恐怕就要缘尽于此了,望先生……多保重罢!”

他说着,就转身离开,回到了席位上。

钟离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赵语恐怕觉得自己一离开齐国,就要被魏王五马分尸了,所以以后肯定是没缘分再见面了。

钟离没有表态,只是笑了笑。

那面儿酒足饭饱,小女儿也吃的十分满足,圆圆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实在是吃不下了。

钟离就笑着拍了拍小女儿的小脸蛋儿,道:“吃饱了么?”

小女儿使劲点了点头,道:“粑粑!牛肉真好次!”

钟离笑了笑,道:“那……揣上点,咱们打包走?”

小女儿听的似懂非懂,不知什么是“打包”,但是让她揣上点,小女儿是听懂了,立刻兴奋的用小手去抓牛肉,揣进自己怀里。

钟离怕她直接揣进自己怀里,牛肉都脏了,到时候吃的时候会闹肚子,就左右找了找,想要找东西包住牛肉。

不过这年头还没有纸这种东西,因此一时间也找不到,实在不好找。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伸手过来。

钟离还坐在席上,因此矮了一大截,那人站在他旁边,微微弯着腰,正伸手递给钟离一展锦帛。

钟离抬头一看,竟然是齐太子!

齐太子田辟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是个练家子,因此脚步很轻,钟离又只顾着哄女儿,所以没听见很正常。

齐太子伸着手,手里一展锦帛,见钟离一时没反应,就说:“给你。”

他说着,又补充道:“包牛肉。”

钟离干笑一声,敢情这傻太子把他和女儿刚才的话都听去了。

吃撑了还打包,实在太丢人了……

齐太子却道:“之前答允你女儿的肉,尽管带走就是,若是不够,我再叫庖厨来做。”

小春儿一听,当即欢喜,蹦起来接过齐太子的锦帛,很实诚的开始打包她的牛肉。

钟离瞧着小女儿那兴奋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小女儿就仰起头来,对着齐太子道:“大哥哥!鹿肉也可以带走一点儿吗?”

齐太子额头上的青筋似乎抽动了一下,最终道:“随意。”

小女儿高兴的拍着小白手,笑着道:“太好啦!粑粑,你帮我端着。”

小女儿还让钟离帮忙端着食器,自己把肉盛到锦帛上包好。

钟离差点累的白毛汗都冒出来了,要知道那个年代装肉的食器可不是盘子和碗,压根儿没那么轻便,钟离这标准的文人身板,感觉力拔山兮的女儿太看得起自己了!

齐太子在一边看着,一直没说话,似乎是看不过去了,道:“我来。”

他说着,把钟离拨到一边儿去,然后帮着钟离的小女儿打包吃食,两个人动作勤勤恳恳的,一展锦帛似乎还包不下。

于是齐太子就诚恳的站起来,又去令人寻了好些锦帛过来,准备包肉。

钟离坐在一边看着,不由笑了笑,毕竟这齐太子乃是自己女儿的未来夫婿,钟离刚开始还琢磨着,侯门深似海,女儿要是以后嫁给齐国的国君,会不会吃亏受委屈?

这么看来,傻太子虽然中二了一点,但是其实本质还是好的,毕竟能帮小女儿打包肉,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钟离这么想着,那面太子突然说话了,他手里的动作没停,还是帮着小春儿打包。

嘴里却道:“钟离先生……真的要走?”

钟离没说话,点了点头。

齐太子也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又道:“那到时候让我送一送钟离先生。”

钟离笑了一声,道:“不必到时候了,就一会儿。”

齐太子吃惊的道:“一会儿就走,不再多留几天了?”

钟离道:“多留几天也是要走,还不如趁着国君们都醉生梦死,走的时候还安全点,你说呢?”

齐太子虽然不能全部听懂钟离的话,但是大体也懂了七八分,诸侯们齐聚筵席,这个时候钟离走了,大家也是要脸的,不能下令去追捕钟离。

因此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

齐太子顿了好一会儿,道:“我送先生。”

小春儿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听不大懂,就笑眯眯的打包自己的肉,什么肉都打包一些,最后还把时令的瓜果也打包了一些,弄成了好多大袋子。

正好小春儿体魄好,力气大,背在背上,一点儿也不吃力。

齐太子眼看他们大包小包的,钟离身上背了两个大包,沉的感觉肩膀要掉下来,直皱眉。

小春儿身上更多,背了四个包裹,里面除了肉,还有很沉的瓜果,更是压肩,虽然小春儿天生力大无穷,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这么小的小姑娘背着这么多东西,看起来让人挺不落忍的。

齐太子道:“稍微等一等,行辕门口等我,千万别先走。”

钟离不知他要做什么去,齐太子说完,立刻起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钟离就带着女儿悄悄离开了席位,绕过营帐,准备往行辕门口去。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等了一会儿,远远就瞧见有人走了过来,并不是齐太子,而是魏国的国相惠施!

说起来,钟离和惠施,其实也是“老相识”了,当年那个喜好听车裂的钟离在魏国做门课的时候,被惠施羞辱过,倒了一头大粪,逐出魏国,令钟离永不得踏足魏国国土一步。

惠施慢慢走过来,钟离仔细的看了看,惠施的模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显得很诚恳,面容也慈祥。

钟离看历史的时候,也多少了解过惠施,惠施是合纵抗秦的代表人物,只是魏王根本没有注重惠施的理念,觉得秦国不足为惧,把重点一直放在中土和南蛮上。

最后秦国悄然崛起,持续强盛,而齐国和魏国这战国初期的两大一线强国,逐渐没落,逐渐被秦国的光辉所掩埋……

不得不说,惠施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惠施和庄子还是好友。

钟离忍不住咂摸了一下,看来“自己”以前是真的把这老魏相给惹急了,若不然这样的老好人,怎么可能兜别人一头大粪呢?

惠施走过来,主动对钟离拱了拱手。

钟离也拱手道:“魏相。”

惠施脸上露出一丝哂笑,像是在嘲讽自己,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夫有眼无珠,当年把钟离先生错认为奸佞,如今一见,当真悔不当初……”

惠施以为钟离是奸佞,但是如今这么一见,钟离不仅不是奸佞,而且还是力挽狂澜的奇人,惠施心里有诸多疑问,他自然不知道钟离已经“脱胎换骨”,还以为当年钟离高深莫测,是故意不想留在魏国,所以才主动被自己赶走。

钟离也不知惠施心里在想什么,总觉得惠施看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太“复杂”了。

这边两个人说话,那面齐太子已经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魏国的国相,当即心头一紧,喝道:“魏相在这作甚?”

齐太子说着,还三步并成两步,迈开大步跑过来。

毕竟惠施是魏国的国相,就在今天,钟离破坏了魏国的大计,魏王恨不得扒钟离的皮,吃钟离的肉,之前还有魏相难为钟离,驱逐钟离出魏国的传闻。

所以齐太子看到魏相惠施,还以为魏相是要对钟离不利。

齐太子大步跑过来,眯着眼睛怒目瞪着惠施。

惠施对齐太子拱了拱手,钟离笑道:“没什么,魏相只是在跟我道别。”

惠施却道:“不,钟离先生此言差矣,这并非道别,而是道歉,往日里老夫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钟离先生见谅。”

钟离笑了笑,拱手道:“魏相肚量之大,钟离佩服。”

惠施又对钟离拱了拱手,深深的看了一眼钟离,随即转头离开。

第38章 成就千古之名

齐太子见魏相离开,立刻道:“惠施可有难为你?”

钟离摇了摇头,齐太子又道:“那可有威胁你?”

钟离又摇了摇头。

齐太子一脸诧异,道:“魏侯不安好心,他的国相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年不是……”

他说道这里,连忙住了声,因为当年钟离被惠施赶出魏国的事情,实在不光彩。

齐太子虽然有些少不更事,但是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若是直说出来,恐怕钟离的脸面不好看。

钟离却笑了一声,道:“太子放心,魏相的确没有难为我的心思,只是来道歉送别的。”

齐太子不怎么相信,不过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牵来了马,又提了一个包袱,递给钟离。

钟离接过来,手差点坠在地上,包袱“当!!”一声砸在地上,登时将土地砸出一个大坑来。

钟离诧异的说:“这是什么?”

齐太子淡淡的说:“之前答应钟离先生的金子。”

钟离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金子,点了点头,但是这也太沉了,虽然齐太子给他们准备了马匹,但是若真是让马驮着,这马还不累惨了?

钟离打开包袱看了一眼,顿时喜形于色,果然好多金子,都是大块的金子,钟离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感觉自己发达了。

齐太子见他看了金子这么欢心,便试探的道:“既然钟离先生喜欢这些,为何不留下来做我的师傅?钟离先生若留下来,我……”

齐太子的许诺还没有说出来,钟离已经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头,笑着道:“我要离开,还能花完你给的这些金子,做做生意,没准儿利滚利,我就能当吕不韦了……”

不等钟离说完,齐太子便纳罕的道:“吕不韦是谁?”

钟离:“……”一个比喻而已,吕不韦还没出生。

钟离继续道:“但是我若留下来,恐怕就算有多少金子,也无福消受,太子你心里头也清楚的吧?”

齐太子没有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把金子的包袱给他伏在马背上。

齐太子绑包袱的动作慢吞吞的,一点儿也不干脆利索,和平日里的作风一点也不一样。

好像是期望着钟离可以突然反悔似的。

钟离无奈的看着他系包袱,实在忍不住了,道:“要不我来?”

齐太子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道:“还是我来罢。”

他说着加快动作,没两下就把包袱捆在了马背上。

齐太子有些沉默,随即才道:“钟离先生,保重。”

钟离点了点头,道:“行了,不用送了,反正你也送了我们不少东西,我们走了,你回去吧。”

齐太子点了点头,不过没动,似乎在等着钟离先走。

这时候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竟然是黔夫。

黔夫大步走过来,道:“大哥,兄弟们同你一起走。”

齐太子一听,心里有些打鼓,若是黔夫的七千兵马撤出会盟大营,不知道魏国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就在齐太子这般想的时候,钟离突然道:“钟离想要的金子、牛肉,太子都已经交付了,而二弟想要的,齐王和太子还没有交付,二弟如何就要离开了?”

他这么一说,别说是齐太子了,就连黔夫都有些惊讶。

这么听来,钟离是在劝黔夫……

留下来。

黔夫吃惊的道:“大哥?您的意思是……”

钟离笑着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气魄,有胆识,又有想建功立业,驰骋沙场的心愿,难道要离开这里,回去做一个草莽英雄?”

黔夫一时没有说话,钟离笑道:“你不甘心的。”

之前在葫芦谷,钟离代替齐太子答应了黔夫几个条件,什么让百姓有肉吃,有丝绸穿,让男丁都能报效国家,不必饿死冻死等等,那不过是大话空话罢了。

若是等着这一天的兑现,不知是什么光景了。

但是如今钟离这么说出来,众人都听得懂,钟离的确是在劝黔夫留下来,报效齐国。

齐太子吃惊不已,道:“王父那般……那般……钟离先生为何还为王父说好话?”

若是因为钟离趋炎附势,那也不会执意离开了,齐太子心里纳罕的厉害。

钟离笑了笑,很无所谓的道:“我离开,是因为我贪生怕死,想要平平稳稳,安安静静的过富贵日子,有了这些金子,我能做一笔大生意,过得不错。”

再者说了,往后齐太子登上了王位,钟离肯定要回来的,毕竟小女儿钟离春可是田辟彊的正宫王后,自己就是国丈爷,当然要回来享清福。

如今先保命要紧。

钟离又道:“但二弟不同,二弟想要追随明君,成就千古基业,如今的齐王不失为一个明君。”

钟离没说假话,齐太子的老爹田因齐,可以说是战国时期里,最负盛名的齐王了,虽然他一生的成就远不能比春秋时代的首霸齐桓公,但是在这礼仪崩坏、没落消亡的时代,田因齐已经是明君无疑。

钟离道:“何必一时意气用事呢?若二弟留下来,兄弟们也可以有家可归,往后不必在为了生活而打家劫舍了。”

黔夫听到这里,似乎已经无话反驳,只是看着钟离,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正是。”

齐太子心里则是已经服气,不管王父是不是明君,但是王父要除掉钟离在先,钟离还能有这样的心胸为齐王说话,齐太子心中已经佩服之至了。

若是换做自己,定然不能这般风轻云淡的为仇人说好话的。

小春儿站在一边,拉着钟离的手,乖乖的等着,她听不太懂大人们说话,这时候酒足饭饱,就有些犯困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打了一个小哈欠。

钟离看到女儿困了,便道:“行了,我们走了,出了徐州还要找个夜宿的地界儿,不然就要天亮了。”

黔夫点了点头,拱手道:“送大哥!”

钟离也点了点头,想了想,对黔夫道:“你是不世之材,定能成就千古之名。”

黔夫听罢了,脸色动容,深深的看着钟离,道:“谢大哥谬赞。”

其实钟离不是谬赞,也不是虚夸,更不是神棍,因为他懂得历史啊,历史上写的清清楚楚,黔夫乃是威王之宝,镇守徐州,令齐国称霸一时。

黔夫扶着钟离翻身上马,又把小春儿抱上了马背。

小春儿十分乖巧,软软的道:“叔叔再见,大哥哥再见。”

第39章 “兰博基尼”

黔夫抱拳道:“大哥保重!”

钟离摆了摆手,就要策马离开。

这个时候就听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快速跑过来,一面跑一面道:“太子,太子殿下!”

竟然是晏首从远处跑来,他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这么匆忙还是头一次,身后跟着两个从者,从者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很大,用丝绸罩着,看不清楚。

太子一见晏首,当即脸显喜色,道:“赶及了?”

晏首跑过来,笑着道:“正是,太子请看。”

钟离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太子把从者抱着的东西接过来,然后放在地上。

钟离道:“这是什么?”

太子笑了笑,道:“这是给春儿的饯别礼。”

钟离一听,心中警铃大震,好家伙啊,他家女儿才四五岁那般大,齐太子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不过其实齐太子应该才十六七岁。

这个年纪的时候,钟离还在刻苦读高中,天天沉浸在数理化之中,而齐太子竟然开始“撩妹”了!

这也撩的太丧心病狂了!

太子不知“老丈人”用一脸看禽兽的目光看着自己,还很是自豪的道:“本以为赶不及,所以并没有提前提出来,没成想竟然赶及了,怕也是有缘。”

小春儿一脸迷茫,不过听说是礼物,当即蹦起来,跳窜窜的,十分兴奋,笑的甜甜的道:“大哥哥!大哥哥!是肉吗!肉吗?”

钟离:“……”唉,女儿就知道吃,若是别人拿一斤肉就把女儿给拐走了怎么办?都不需要糖。

要知道这年代糖可是贡品啊,只有贵族才能吃到,肉的话,有钱人都能吃到。

不……

钟离转念一想,女儿不会因为一斤肉就被拐走的,因为一斤肉不够吃啊!

钟离这么一想,心里感觉稍微好转了一点,自我安慰的能力又提高了一重……

齐太子见小女孩卖萌,还弯下腰来,伸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脸蛋儿,看的钟离眼珠子差点蹦下来,敢调戏自己宝贝女儿?

不过小女孩不在意,就听齐太子道:“不是肉,若是肉不够,我再遣人送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拽住丝绸的一角,“哗啦——”一声,就将那盖在上面的丝绸扯掉,顿时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钟离:“……”哦,是辆马车……

“哇!”

小春儿睁大了眼睛,欢心的差点蹦起来,拽着钟离的袖子,跳窜窜的道:“粑粑!粑粑!是摇摇马!摇摇马!”

钟离忍不住想要“呵呵”干笑一声,摇摇马?你见过长着轮子的摇摇马么?怎么摇?

齐太子道:“日前因为那些拥军,钟离先生丢弃了缁车,辟彊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因此……”

原来之前因为齐太子“多管闲事”,救了一批难民,所以后来被魏王的拥军追杀,钟离将缁车赶走,吸引了那些拥军的注意力,众人这才得以逃脱。

而那缁车里,有小春儿的摇摇马。

小春儿特别喜欢那匹摇摇马,因为是他爸爸新手做的,而且并没有卖掉换金子和粮食,独独留给了小春儿。

小春儿是喜欢的不得了。

那缁车上可不止有摇摇马,缁车赶走,可以说钟离损失很大,如今金子已经给钟离弥补上,还有一些肉,唯独没有那匹对小春儿意义重大的摇摇马。

会盟筵席之前,各自去休息的时候,齐太子就找了工匠来,令工匠去赶制这匹摇摇马,只是没想到钟离他们离开的这么早,本以为赶不及了,没成想竟然做成了。

只是……

当时齐太子也没有仔细看这匹摇摇马,所以给工匠叙述的很“诡异”,工匠也没见过摇摇马,就做了一个迷你版的……

“战马”!

真别说,工匠的手艺就是不一样,这“摇摇战马”披金戴银的,眼睛还是宝石,具体是什么宝石,钟离就没这个见识了,除了诡异一点,不能摇之外,其实还挺好。

“摇摇战马”下面还有轮子,虽然战马是木头雕刻的,不能自己走路,但是有轮子可以推着走。

如果小春儿坐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版的“兰博基尼”,其实“开”出去还挺拉风的。

小春儿一看,登时就被吸引了,拍着手奶声奶气的道:“好漂酿!好漂酿!”

小春儿口齿不清出,说话也卖萌,围着那“兰博基尼”绕了好几圈,看起来特别欢心。

齐太子见小春儿喜欢,当即松了一口气,因为当时他没仔细看,也不太记得那摇摇马是什么模样,只是依样画瓢的令工匠去做,就怕弄巧成拙。

小春儿特别欢心,一直夸赞摇摇马,还道:“粑粑,粑粑看呀,比粑粑做的那个还要漂酿!”

钟离:“……”不能因为齐太子的脸长得好,就昧着良心说自己的摇摇马没有这“摇摇战马”好看。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钟离心“中悲伤不已”,道:“这么大的东西,咱们还要赶路,怎么带上路?”

小春儿一听,顿时泄了气一样,大大的眼尾也耷拉下来了,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奶猫一样,这表情简直扎心,让钟离罪恶感爆棚。

钟离咳嗽了一声,刚要哄哄小女儿。

那面齐太子已经笑着道:“不妨事。”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绳子来,然后把那绳子系在“兰博基尼”的马头上,马头前方,就在辔头的地方,有个扣环,可以用来细绳子。

齐太子系好,就把绳子的另外一头,系在了送给钟离驮肉的马匹上,这样一来,因为“兰博基尼”是带轱辘的,只要马匹一走,那玩具自然也跟着走了。

钟离:“……”野心家!果然是野心家,想的这么周到,连撩妹都这么周到。

齐太子拴好绳子,对小春儿笑着道:“这样就可以了,春儿喜欢么?”

小春儿当即蹦跳跳的,口齿不清的卖萌道:“稀饭!稀饭!谢谢大哥哥!稀饭!大哥哥真好!”

齐太子摸了摸小春儿的头发,道:“春儿乖,听你父亲的话。”

小春儿使劲点头。

钟离见他们“难舍难分”,便道:“上路吧,再不走天亮了。”

小春儿这次才依依不舍的和齐太子挥着小肉手,蹦上马背来,自己揪着栓“兰博基尼”的绳子。

钟离和小春儿共骑一匹马,马背上还驮着肉,马后面还拴着“兰博基尼”,可谓是大丰收。

钟离抬手对齐太子、黔夫和晏首作了一礼,道:“那我先走了。”

三个人也抬起手来回礼。

钟离不再停留,很快便催马离开。

那三个人一直站在行辕门口,直到钟离的身影看不到了,晏首这才道:“太子,回罢。”

钟离抱着小春儿骑在马上,小春儿一直歪着头瞧后面坠着的“兰博基尼”,还和那辆盗版“兰博基尼”说话,好像“摇摇战马”能开口似的。

钟离琢磨了一下,就道:“乖春儿,你说是爸爸帅,还是大哥哥帅。”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他就问过,钟离给小春儿科普过帅是什么东西,还教过小春儿一百分的答案。

小春儿听了却犹豫了一下,白嫩的手指放在嘴边,嘟着嘴很为难的道:“这个……”

小春儿琢磨了一番,甜甜的道:“粑粑帅,大哥哥也帅!”

钟离:“……”糖衣炮弹太可怕了!

第40章 临淄再会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四周十分荒凉。

小春儿吃饱喝足,如今坐在马背上,靠着钟离,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黑软的头发也跟着一点一点,模样真是又可爱,又可怜儿。

钟离瞧了四周,想要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这些日子为了送傻太子来徐州会盟,小女儿也跟着一路受累,基本没怎么好生歇过,也没踏实睡过。

钟离把小春儿搂紧,以免睡着之后从马上出溜儿下去,道:“再往前走一些,找个农舍,咱们就歇息一晚上,明日再走。”

小春儿使劲点了点头,脆生生的道:“春儿听粑粑的!”

钟离揉了揉小春儿的头发,小春儿仰着脸,有些疑惑的道:“粑粑,咱们往后去哪?”

这话问的正在点上,钟离也想过,以后要去哪里。

如今境况看起来,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钟离虽然救了齐太子几次,又帮助齐王力挽狂澜,顺利执牛耳封王,但是齐王的心思太深,似乎不怎么领情。

而魏王那边更是得罪了个彻底,魏王如今怕是恨钟离恨得咬牙切齿,若有机会,定然扒钟离的皮,食钟离的肉,拆钟离的骨。

虽然钟离这厢已经带着小女儿,趁着诸侯们醉生梦死,提前跑路,但是等诸侯们清醒过来,定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钟离还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但这能难得倒钟离么?

钟离笑了笑,看着昏暗的天际,和一马平川的荒凉沙土,笑眯眯的道:“乖女儿,有句话说的好,‘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

小春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歪头望着钟离,一脸迷茫,但又一脸坚定,虽然不懂钟离在说什么,但仿佛在说,粑粑说的肯定对。

小春儿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道:“春儿不知。”

钟离笑着道:“今晚随便找个农舍投宿,明日一早,咱们便启程……去临淄。”

“临淄?”

小春儿一脸诧异,虽然钟离春年纪还小,却也知道,临淄是哪里?

临淄不正是齐国的都城么!

他们刚刚从齐国的会盟大营出来,竟要往齐国的都城而去,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钟离笑了笑,心里自有计较,毕竟齐王也是要脸的,自己怎么说也是齐王的恩人,虽然不为他所用,惹得齐王不快,但说到底,明面上还是要脸的,绝不能明摆着对钟离“动手动脚”。

钟离算准了齐王看重脸面,因此才要去临淄,这样一来,齐王不能动自己,魏王的手又伸不到齐国的都城这么远,不敢动自己。

钟离笑着感叹道:“脸皮这东西,果然是好物,穷人用不着,吃饭都吃不饱,何况是戴脸皮,诸侯却抢着要,恨不能一人戴两张。”

小春儿更是听不懂钟离的话了,只觉得拗口极了,绕来绕去,也不知说什么。

小春儿纳闷的道:“粑粑,脸皮怎么还能有两张?好生奇怪。”

钟离道:“春儿啊,爸爸告诉你,这叫二皮脸。”

“二、皮脸……”

小春儿虽不甚懂什么是二皮脸,但仍然点头,似乎已经将钟离的“教诲”牢牢的记在心中,仰起头来,甜甜的道:“春儿记下啦!”

二人边聊边行,走了一段,终于看到前面孤零零一个农舍,此时夜色已深,农舍家早就闭了门,估摸着已经歇下。

钟离勒马停在农舍门口,本想上前试试运气,叩门询问,结果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抬手,“吱呀——”一声,农舍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钟离有些纳罕,这大晚上的,舍人竟然还没歇下,而且穿戴整齐,竟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那舍人看到钟离,上下打量一眼,随即笑着道:“可是钟离先生?”

钟离更是纳罕,迟疑的说:“老先生认得我?”

那舍人一看,当即欢喜,拉住钟离的手,殷勤的请他们进舍,道:“钟离先生,快请进来。”

钟离有些戒备,带着小女儿稍微往里走了一步,农舍一眼就能看穿,除了开门的老舍人,只有一个半大的男娃,应该是舍人的小孙儿。

那舍人态度殷勤,笑着道:“茅舍简陋,还请钟离先生勿怪,请坐请坐。”

那舍人似乎知道钟离要来一般,舍中一切都置办的非常妥当,破棚子年久失修,甚至有些漏风,却在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案,案上垒着各种美味佳肴。

钟离打眼一看……

牛肉?

小春儿也是食过牛肉的,一眼就看中了,跳窜窜的道:“粑粑!粑粑,肉!肉!牛肉!”

一个带着孙子的穷困老舍人,房中竟然放着牛肉,这简直比神话传说还要离奇。

钟离只看了一眼,顿时什么都明了了,他暂未言语什么,而是退出舍来,站在门口,向门外四周望了一眼。

老舍人连忙道:“先生,在寻什么?”

钟离笑了一声,道:“在寻让你款待我们的人。”

那舍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许吃惊,钟离瞧他那吃惊模样,则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的确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农舍,并且托付舍人收留钟离父女过夜,且好生款待。

舍人见钟离已经识破,也没有隐瞒什么,老实说了,的确有人刚刚来过,带了东西来,还给了舍人好处,那些好处足够舍人和小孙儿下半辈子过活的,出手十足大方。

那人只有一个要求,说是一会子会有人路过这里,是个复姓钟离的年轻先生,请舍人留先生住宿一晚,天亮之后,钟离先生自会上路。

钟离听罢,又询问了对方的样貌特征,老舍人说完,不等钟离开口,小春儿已经跳窜窜的拍手道:“粑粑,是大哥哥!”

是齐太子。

的确是齐太子,不做第二人选。

看来齐太子虽然已经和他们作别,但是心中定然放心不下,毕竟钟离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齐王已经明摆着放弃了钟离,不打算继续罩着钟离,而魏王又虎视眈眈,恨不能将钟离挫骨扬灰,其他国家的诸侯因着徐州“一战”,对钟离也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忌惮害怕,一方面又求贤若渴。

这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好比一张大网,怎么也屡不清楚。

齐太子担忧这些,怕钟离还没走出徐州,就糟了毒手,因此虽已作别,还是快马加鞭,暗地里提前一步照应着。

钟离无奈的笑了笑,这齐国傻太子也是诸侯贵胄中的一股清流了,虽然聪慧睿智,但是涉世不深,偏生又中二热血,极为讲义气,这样的太子,能在尔虞我诈的诸侯纷争中活到现在,堪比中了两个亿大彩票大奖!

齐太子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钟离和小春儿就在农舍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色一亮,就准备起身赶路了。

老舍人带着小孙儿送钟离到舍门外,钟离抱起小女儿,把小春儿放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准备拉着齐太子送的“兰博基尼”版摇摇战马继续赶路。

钟离翻上马背,想了想,最终回头对那老舍人道:“若是老先生再见到那人,就替钟离传一句话。”

老舍人连声道:“不知先生要传什么?老叟一定带话。”

钟离笑了笑,道:“叫他不必再跟了,钟离此行不出齐国地界儿,若是有缘……临淄再会。”

第41章 大隐隐朝市

钟离带着小春儿,脚程不快,一路慢悠悠的往临淄去。

两个人身上带了不少干粮,且又有无数金子,路上也没受苦,全做游山玩水了。

两个人到了临淄,没有着急进城,钟离先带着小春儿在临淄近郊转了转,踩踏了踩踏,相看上了一处不错的房舍。

一处不大的小茅舍,但是比钟离和小春儿之前住的要体面的多,环境也清幽,一面临着树林,一面临着湖水。

最重要的是,位置也方便,距离临淄城不过半里的路,进城出城都便宜的厉害。

钟离用金子换了这处茅舍,两个人在茅舍安顿下来,稍微收拾了一番。

钟离便笑着道:“乖女儿,走,爸爸带你去临淄城转转去。”

小春儿一听“临淄城”,眼睛都亮了起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异常的兴奋。

往日里小春儿跟着父亲东奔西走的讨生活,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大多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毕竟钟离以前可是人人喊打的奸佞,被魏国相邦羞辱之后,逐出魏国,其他国家也不再启用钟离。

小女儿跟着钟离穷困潦倒,怎么可能去富饶的地方?

这临淄城,小春儿只是以前听过,不少富贾都说临淄这般好,那般好,但凡有本钱的富贾,都想去临淄做买卖。

小春儿早就想看看临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当即拍手道:“真的?太好了!”

钟离带了一些金子,准备进城之后,给闺女置办点东西,总要打扮打扮,他闺女如此听话,长得也水灵灵,精致又可爱,只是平日里穿的都是粗衣,若是穿好一些,绝对碾压那些金枝玉叶。

两个人进了城,小春儿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似乎已经应接不暇,看什么都觉着新鲜。

要知道如今的齐国,可是诸国之中的第一强国,目前楚国还没有在徐州大败齐军,楚国之于齐国,并没有太多的威胁可言,而且齐王刚刚在徐州会盟之中脱颖而出,成功被诸侯国供奉为王,名声大噪。

齐国强盛,自然繁华,这样一来,齐国的都城临淄城,更可谓是车水马龙,商贾云集在此,城门口进出的缁车队也络绎不绝。

小春儿似乎第一次见到这种大排场,粉嘟嘟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形,惊讶的感叹着:“粑粑!粑粑你快看!看那边……还有那边!呀,还有还有……”

钟离笑眯眯的拉着小春儿的手,以免她太兴奋走丢,只要是女儿看上的,钟离立刻就拿出金子买下来,女儿这么乖巧,自然是要什么买什么。

钟离以前觉得谈恋爱结婚生孩子都很麻烦,从来不知道便宜女儿竟然这么好,又乖巧,还力大无穷能开挂,关键是长得还精致可爱,这样的便宜女儿,钟离自然恨不能宠上天去。

两个人置办了不少物什,大包小包的提着,小春儿因为“天生神力”,左手挎一个,右手提一个,怀里还抱着两个大包袱,恨不能挡住了她的脸,整个人还跳窜窜的,活脱脱一只小白兔,欢快的蹦来蹦去,咯咯笑道:“粑粑,这个……”

钟离跟在后面,相比女儿提了四个包袱,自己手里只抱着两个,但已觉得一条命去了半条,累的钟离呼呼喘着粗气,脸色特别的通红,额头上豆大的汗滴流下来,差点把衣襟给湿透。

钟离喘了两口气,眼看着小女儿越窜越快,赶紧道:“别走太快,等等我。”

小春儿这才消停下来,转过头来,歪着脑袋,眨着大眼睛看着钟离,甜甜的说:“粑粑,你出了好些汗,春儿帮粑粑提罢!”

小春儿语气极为诚恳,而且天生力大无穷,提这些个根本不在话下,但是钟离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提两个包袱累成这样,小女儿还没自己一半高,若是再多提几个包袱,旁人瞧了,定然以为自己“虐待儿童”。

钟离干笑一声,道:“无妨。”

小春儿嘟着嘴,点了点头,就站在原地,等着钟离跟上来。

钟离抱着包袱往前走,就看到墙根脚下半卧着一个老叟,那老叟年纪颇大,头发斑驳花白,歪歪斜斜的躺着,脸上黑漆漆的一片,瘦骨嶙峋,不用仔细看都知道,怕是难民一类。

齐国虽然是强国,但连年征战不断,和其他国家一样,最不缺的怕就是难民了。

像老叟这样的难民,在临淄城里,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小春儿定在原地等着钟离,就歪头去瞧老叟,似乎觉着老叟有些可怜,定定的看了老叟好几眼。

钟离走过来,小女儿还在瞧那老叟。

钟离也没有说话,把包袱抱在怀里,然后掏了掏。

“当——!”

一声脆响,那老叟半眯着眼睛,蜷缩在一起,正在假寐,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不由睁开眼睛一瞧。

金子!

一块十足鸭蛋大小的金子,丢在老叟的面前。

那老叟混沌的眼睛立时一张,里面几乎能迸发出精光,满是吃惊和诧异,缓缓抬起头来,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钟离,还有一个半大的女娃娃。

钟离把金子放在老叟面前,笑了笑,很随和的道:“老先生,随便买点酒肉,填填肚子吧?”

那老叟眼看着鸭蛋一般大的金子,浑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蹬着眼睛,吃惊的瞧着钟离。

说来也是,那老叟是个难民,瞧他瘦骨嶙峋的样子,怕是一年半载都没有吃过饱饭,更别提金子了。

钟离突然丢下这么大一块金子,这可是齐太子特意给钟离准备的谢礼,王室的金子,打造的成色足、个头大,就算是商贾见了,也要啧啧称叹,更别说一个难民了。

钟离出手豪气,简直是非慷慨不能形容,而且一脸满不在乎,仿佛视金钱如粪土,不值一提。

老叟慢慢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金子使劲摩挲了两下,确定是真的,“咕咚”一声屈膝跪下,对着钟离“叩叩叩”开始叩头,嗓音粗粝颤抖的道:“恩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啊!”

钟离笑了笑,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什么世外高人一般,道:“老先生万勿如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老叟对钟离千恩万谢,正巧被旁边几个难民瞧在眼里,那几个难民立刻如同见了山珍海味一般,恨不能眼睛发亮的冲上来,“噗通”一声跪在钟离面前,哭诉道:“恩公,救我们一救!救我们一救啊!”

钟离也没有拒绝,还是顶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活似救苦救难的谪仙下凡,又从包袱里掏出数个鸭蛋大小的金块,尽数分给那些难民。

难民们得了金子,果然都是千恩万谢,一个个伏倒在地,哭的涕泪横流,“咚咚咚”的给钟离磕头作揖。

“恩公!”

“恩公实乃大善人啊!”

“恩公,不知恩公名讳,还叫我等有朝一日,能报答恩公!”

“是啊是啊。”

钟离笑眯眯的,一脸亲和,道:“鄙姓钟离,就住在城外正南半里的茅舍,各位往后若有难处,只要是钟离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来寻钟离便是。”

那些难民听了,更是感恩戴德。

小春儿则是一脸迷茫,提着四个包袱站在一边,眨了眨大眼睛,也不知道爸爸在做什么。

小春儿哪知道钟离是怎么想的?

临淄城来了个出手阔气,义薄云天的大善人,不消半日就传遍了,这大善人不止视钱财如粪土,竟还是在徐州会盟中声名鹊起,一鸣惊人的名士钟离!

消息传的很快,半日的光景,临淄城里无论是贵胄、富贾,还是平头百姓,全都听闻了钟离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

就在各国诸侯以为钟离离开齐王的庇佑后,会低调的“苟且偷生”的时候,钟离却突然高调登场,摇身一变,从力挽狂澜的名士,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大善人。

魏王虽然痛恨钟离,恨不能扒皮食肉,但一来手伸不到临淄这么远,二来如今钟离已经“脱胎换骨”,若哪一日这受人爱戴、义薄云天的大善人真的突然暴毙,肯定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想要拾掇钟离的人,无论是齐王还是魏王,亦或是忌惮钟离的其他诸侯,伸手之前,心里都要掂量两下,若真一时想不开拾掇了钟离,怕是要失去民心被人诟病。

钟离笑眯眯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女儿,道:“乖女儿,爸爸教你,这就叫做……大隐隐朝市。”

第42章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钟离高调登场临淄,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经月过去,竟意外的没有人来找钟离的麻烦。

齐王的队伍已经从徐州回来了,齐王并没有派人来寻钟离的晦气,就更别说鞭长莫及的魏王了。

每天来茅舍找钟离的,十有八九都是需要帮助的难民,要么干脆就是乔装改扮的骗子。

钟离并不吝惜金子,把齐太子送来的金子,散的七七八八,还告诉小春儿,这叫做“千金散去还复来”,有钱就是要花,全都攒在手里,树大招风,不知哪天就夭折掉,到时候最可惜的就是,当时没有可劲儿花钱。

如今这当口正好有花钱的机会,钟离把这些钱花在难免身上,除了酸爽,还能得一个美名。

虽这美名对钟离来说,可有可无,毕竟钟离不像旁人一眼太看重这个,别人骂他还是夸他,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不干钟离什么干系。

但如今这美名就好像一个免死金牌一样,在战火纷飞,诸侯割据的战国年代,冠有美名的名士,是最杀不得的。

因此这样一看来,“虚名”的确又大有用处。

今儿个钟离要带着小女儿进城,他们进城无非做些“买卖”,多半是钟离做的小手工,一方面能哄女儿,一方面又能卖几个钱。

剩下就是给小女儿买肉吃,别看小女儿长得乖巧精致,个头就那么大一点儿,平日里跳窜窜的,别提多萌,但其实是个大胃王,一顿饭能吃钟离两倍。

钟离自不能亏待了自己的便宜女儿,家里的肉正好吃完了,便带着小春儿进城走一走。

两个人进了城,小春儿直奔买肉,买了好些肉,包起来,往肩上一扛,钟离莫名眼皮狂跳两下,总觉得女儿长大了肯定了不起,这可爱的小模样儿,怎么越看越有些山大王的错觉?

钟离道:“乖女儿,让爸爸来提吧?”

小春儿摆摆手,诚恳的说:“春儿来提,沉着呢,粑粑只管走就是。”

钟离:“……”诚恳的让钟离着实不好意思。

两个人买了肉,又在城里转了两圈,钟离出现在城里,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见到钟离都热络的打招呼,偶尔有临淄城里的贵胄路过,也要和钟离点头打个招呼。

走不多远,就看到前面有个摊子,围了许多人,似在看热闹,指指点点的。

原是个卜卦的摊子,摊主是个白胡子老者,正在给人验算,他面前蹲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他稍微动了一下,钟离就看到那年轻人腰上别着一把短剑,虽然用衣裳遮着,但大约能看到个形状。

钟离眼睛动了动,看他那模样,又不像是商贾,这年头除了商贾,最有钱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贵胄。

钟离本不想蹚浑水管闲事儿,当时在徐州,闲事儿管的已经够不够,如今得了闲,怎么可能再多伸手?

钟离拉着小女儿就要走过去,行了没两步,正好听到那年轻人神神秘秘的道:“老先生,你且帮我算一算,我是将军田忌的门客,我们将军在徐州勤王,立了滔天的功劳,最近想要举大事儿,不知可行否?”

田忌?

举大事?

钟离听到这里,不由顿住了脚步,侧头去看那年轻人,年轻人说的眉飞色舞,分明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旁人听到,但周身都是围观看热闹的路人,那年轻人又不在乎,又好像故意说给那些路人来听。

钟离听到这里,心里登时一片了然,跟明镜儿似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钟离是个“过来人”,他知道历史,尤其是战国的很多小典故,钟离都清清楚楚,而且倒背如流。

那年轻人的说辞,让钟离立刻想到了两个人。

其一,就是年轻人所说的将军田忌。

这其二……

就是前不久在徐州还曾见过,酷爱“炫技”的齐国心膂之臣,成侯邹忌。

钟离清楚的记得,上学的时候学过两篇课文,一篇是《田忌赛马》,另外一篇是《邹忌讽齐王纳谏》。

这两篇课文的主人公,分别就是田忌和邹忌。可是上学的时候没学过的是,成侯邹忌和将军田忌,其实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

按理来说两个人一文一武,成侯献计,田忌领兵,但是冲突就冲突在,邹忌野心勃勃,田忌又不甘示弱。

政治都是排外的,通俗点讲,这种排他性,就好像情敌见面一样。

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

况且……邹忌和田忌,还都是公老虎,这岂不是要咬个你死我活?

田忌忌惮邹忌,邹忌又聪明绝顶,总是到处挖坑,想要排掉邹忌这根肉中刺。

如果钟离没有猜错,眼前这个拿着重金,在集市上卜卦的年轻人,并非什么将军田忌的门客,恰好相反,他正是成侯邹忌的门客,唤作公孙闬的。

历史上邹忌成功的将田忌排挤出齐国,就是利用的公孙闬。

成侯田忌令门人公孙闬拿着金子,大摇大摆的去集市占卜,透露自己是田忌的心腹,并且散播消息,就说田忌功高震主,想要举大事。

后来因为这件事情,田忌被诬陷谋反,被迫离开齐国,逃亡楚国避难……

其实当年钟离看到这则典故的时候,实在不怎么相信的,总觉得逻辑匪夷所思,这是多大的莫须有罪名,只要齐王查一查,不难查到名唤公孙闬的门客,其实是成侯邹忌的门人。

这么大的破绽摆在众人眼前,难道齐王人精一个,他看不出来?

但是后来钟离终于明白了,恐怕齐王并不是看不明白,而是不愿意看明白。

田忌功高震主,一呼百应,这都是事实,齐王或许早就在心里偷偷思量过这些事情,而且辗转难寐,这时候邹忌耍了一个“聪明”的伎俩,逼迫田忌逃亡南蛮。

可能……恰好正中齐王的下怀。

钟离侧头看着那年轻人,年轻人还在眉飞色舞的奉承着自己的“主上”,道:“你若占卜的好,将军必定重金谢你!”

钟离想了想,虽不想多管闲事,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徐州相王,所以邹忌陷害田忌的时间,竟早了这么些年。

如今楚王还没有大败徐州,如果田忌这时候已经被邹忌逼迫的逃亡楚国,岂不是要变成了楚国的心腹?

在历史上,楚国和齐国的徐州一战,齐国已经输的叮当响,这一战楚国尽显雄风,是楚威王熊商在位期间,打的最漂亮的一场战役。

若是楚王熊商这会儿再偶然得了田忌这样的不世将才,那齐国……

钟离想到这里,叹口气,自己还要在齐国讨生活,十几年之后,自家女儿还要嫁给齐国的未来大佬田辟彊,也就是现在齐太子。

若是齐国这么快就没落了,自个儿女儿嫁过去,岂不是天天被人欺负,要受苦?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桃花夫人,不就是因为丈夫窝囊不作为,被掳来掳去,令人唏嘘不已么?

钟离转念一想,不行,邹忌和田忌打架这事儿,还要再搁置几年,起码不能现在打,横竖等到和楚国打完徐州之战再说。

钟离想到这里,再不迟疑,立刻踏前一步,一脸笑盈盈,拍了一下那年轻人的肩膀,满面惊喜的道:“公孙兄弟?幸会幸会啊!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到公孙兄弟,这可是缘分。”

那年轻人乍一听“公孙兄弟”四个字儿,吓得浑身打了一个抖,猛地回头去瞧,脸上满满的惊讶。

钟离一瞧他那面容,心里登时更确信了个七八分,这人绝对就是邹忌的门客——公孙闬了。

公孙闬瞪着眼睛看钟离,也不知是不是钟离的名头响当当,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如雷贯耳,公孙闬似乎一眼就认出了钟离,眼中都是慌张。

钟离不理会他的慌张,还是满面堆笑,笑的就跟刮春风似的,热络的道:“公孙兄弟,你回临淄了?上次咱们见面儿,还是在徐州吧?你主上可好?你现在还在成侯门下供职?要钟离说,公孙兄弟跟着成侯,那一准儿没错了。成侯是什么人?咱齐国的心膂之臣,王上的左膀右臂,你跟了成侯,往日里定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公孙闬听着他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珠子快速晃了两下,就看到旁边围观的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方才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将军田忌的门人,如今话还没凉呢,钟离半路杀出来,“啪啪”两下,左右开弓的打脸,简直就是现世报。

公孙闬长的脸色通红,险些变成了猪肝色,连忙道:“我不识得你,说甚胡话!”

他说着,连忙挤开人群,垂着头遮着脸,狼狈的向外逃窜。

钟离见他跑了,还摆着手,笑道:“诶,公孙兄弟,替我向成侯带个好儿啊!”

第43章 君子报仇

公孙闬仓皇逃窜,钟离站在原地挥了挥手。

围观群众们一脸茫然,热闹没看上,重金也没有,人倒是先跑了。

因为公孙闬落荒而逃,围观的路人也就各自散了,钟离笑眯眯的拍了拍小春儿的头顶,说:“走吧,回家去,提这么多东西怪累的。”

钟离春十分听话,立刻使劲点头,说:“嗯!回家吃肉啦!”

两个人进城一趟,没想到管了一遭闲事儿,随便又逛了逛,见到好玩意儿给小女儿买了些,也就准备拾掇拾掇回家去了。

两个人趁着天色还亮,出了城,往茅舍而去。

钟离的住处十分别致,周围没有旁的人家,只这么一处茅舍,虽然不算很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临着一片水,精致别致静雅。

钟离住在这边,顿时有一种土财主的感觉,好像这片湖也是他们家的一样……

钟离带着小女儿回来,遥遥的打眼一看,按理来说他们家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动,倘或有人,也是一些来求助的难民。

从未这么大排场过……

此时的茅舍旁边,清一色的白色骏马,一字排开,大约有六七匹,每一匹马旁边,都有一个侍者牵着马缰,扶着马辔头,恭敬的垂首而立。

那些侍者腰上还佩戴着武器,一看就不是什么了路过的商贾。

钟离带着小女儿走过去,就看到树林旁,临着水,一个衣衫飘飘,判若谪仙的美男子,正席地而坐,临湖抚琴。

钟离眼皮一跳……

这形貌昳丽,优雅别致的美男子还能是谁?不正是鼓琴自荐,官居高位的齐国成侯,邹忌么?

方才在城里,钟离给了成侯的门人公孙闬,两个“耳刮子”,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邹忌竟然直接大驾光临,空降寒舍……

钟离能不知道邹忌的来意?

他笑了一声,走上前去,一脸客气的拱手道:“呦,这是成侯?许久未见,成侯越发雅致了?”

邹忌其实早就听到了钟离的脚步声,但却未先开口,等钟离先开口寒暄了,这才放下琴来,长身而起,掸了掸自己的袍子。

邹忌满面微笑,他本就是齐国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形貌昳丽不在话下,笑得又如此谦和,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了,恐怕定要以为邹忌本就是如此随和之人。

其实呢?

邹忌除了聪慧善辩,怕也只有铁手腕最是出名了。

邹忌淡淡的道:“经月不见,钟离先生倒是越发的悠闲了。”

钟离笑着道:“有了房舍,还有个把金子,除了闲的长毛,也没其他事情好做。哪像成侯,整日忧国忧民,钟离一截凡夫俗子,是万不能及的。”

成侯听他奉承自己,轻笑了一声,但意义不明,道:“忌有两句话,想与钟离先生详谈,不知可否入内说话?”

钟离点了点头,让开一步,说:“请、请。”

他说着,转头又对小春儿说:“春儿,去那边抓两条鱼来,一会儿晚上咱们烤了吃。”

“好!”

小春儿虽然十分不解,今儿个已经去买了许多的肉来,怎么还要抓鱼吃?但是爸爸已经开口了,小春儿不疑有他,立刻点头答应,脆生生的应了声,蹦跳跳的往河边去了。

钟离支开女儿,请邹忌进了茅舍。

邹忌负着手,走进舍中,稍微打量了一眼四周。

趁着邹忌打量四周的时候,钟离也打量了一眼邹忌,邹忌进舍没有脱鞋,也没有要坐的意思。

钟离笑了笑,没言语,他心中明白,邹忌虽然看起来亲近随和,没什么架子,但是其实他心中多半是看自己不起的。

钟离的茅舍虽然不大,但是整齐干净,邹忌进来之后并没有脱鞋,眼光很随意,似乎透露着一种不屑。

邹忌看了一圈,回过神来,理了理自己的袖袍,道:“不瞒钟离先生,忌今日而来,确实有事。”

钟离笑着道:“我和女儿在这里落脚,平日里也没什么熟人来拜访,钟离还想着许多次,不知是哪位故交会第一个光临寒舍,没成想,竟是成侯了?”

邹忌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嘴,道:“忌本也不大想打扰钟离先生清净,可偏偏……钟离先生上赶着往前递?钟离先生既已不管俗事,作甚伸这个手?难不成……故意消遣忌么?”

果然。

钟离心想,成侯果然是来问罪的,钟离也想到了此节,只是没想到,成侯动作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而且排场还不小。

钟离笑了笑,面上一派轻松,似抓到了什么重点,道:“这么说来……公孙兄弟还真是成侯的门人了?”

邹忌脸色一僵,眼神扫向钟离,方才的随和已然不见,染上了一丝丝的锐利。

钟离笑道:“成侯莫急,不管公孙兄弟是不是成侯的人,这有什么打紧?说句没脸的大话,到头来,成侯还要感谢钟离。”

邹忌冷笑一声,道:“你倒说说看。”

钟离有条不紊的慢慢道:“钟离心里清楚,成侯与田将军的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出谁对谁错来,再者说,按照自己的方式效忠,也没有对错可言,但是成侯可曾想过……”

他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稍微“奉承”了之邹忌两句,历史上的忠奸本就没有一棒子打死的事情,更何况是战火纷飞,谁也说不清理的战国时期?

钟离“奉承”了邹忌,别看只是三言两语,但是都说到了邹忌的心坎儿里,成侯的脸色瞬间就平和了一些,看着钟离的眼神,也没有方才那般锐利。

钟离这才继续又道:“但是成侯可曾想过,如今秦国正在悄然崛起,南面的楚国又虎视眈眈,齐国这些年,尽数把心思放在如何和魏国争雄之上,全然忽略了秦国和楚国这两个大国的存在……退一步讲,就算齐国与秦国,中间隔着魏国,秦国再强大,也无法逾越魏国来对齐国不利,但楚国呢?”

他说着,邹忌眯了眯眼睛,没有打断钟离的话。

钟离接着道:“楚国对咱们齐国一直虎视眈眈,此次王上在徐州封王,楚国多有不满,无须旁人多言半句,成侯也知,楚国正在调兵遣将,随时都会攻打齐国,树立威信……”

“眼下真的撸掉田将军,成侯自问,可是明智之选?徐州若无人镇守,很可能一口被吞,再者……王上刚刚称王,若是吃了败仗,颜面可好看的了?”

若是吃了败仗……

其实钟离心里知道,历史上本就是齐王吃了败仗的,这一仗楚王熊商打得齐军大败,徐州之战,楚军大败齐国,这可是楚王熊商在位期间,最辉煌的一场战役。

历史上的这个时期,田忌还没有被迫逃亡楚国,饶是这样,齐军也败的难堪,若是田忌这时候真的被邹忌逼迫逃楚,楚王得了田忌这样的大将……

田忌新仇旧恨加一起,别说是徐州了,平陆都危险。

钟离本不想管这个闲事,虽然不为了国家大计着想,但是总要考虑考虑齐国的版图,等着自己女儿做了齐国王后,别到时候齐国版图只有芝麻绿豆大,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钟离“苦口婆心”,成侯似乎有些动容,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神微不可见的晃了一下,似在考虑钟离所言。

邹忌缓缓的道:“王上才收了人才黔夫,黔夫手握兵马七千,治军严格,何愁徐州会败?”

钟离微笑道:“成侯说得好,也说的在理,但是问题在于……黔夫刚刚收编齐国,王上真的信得过黔夫么?若是徐州真有变故,王上定不会让黔夫出战,这一点……怕是成侯也心知肚明。”

成侯没有立刻接话,茅舍中一下陷入了寂静。

这时候就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小春儿已经跳窜窜的从外面跑进来,两只手抓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鱼儿!鱼儿!春儿抓到啦!”

钟离见小女儿进来,就笑着对成侯道:“成侯,钟离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到底如何,全在成侯决议,不过有句话说的不错……”

钟离顿了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成侯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邹忌眼看着小春儿欢快的跑进来,那尾活蹦乱跳的鱼甩着尾巴,“噼里啪啦”的挣着水,突然笑道:“君子?”

他说着,看向钟离的眼神,仿佛没有方才那般不屑,还拱了一下手作礼,道:“钟离先生教诲,忌已铭记在心,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了。”

钟离见他作别,当即松了口气,连忙送成侯出茅舍。

成侯翻身上马,从者簇拥,派头排场果然不小,眼看就要扬鞭离开。

就在此时,成侯突然勒住马缰,说:“险些忘了。”

钟离抬头看着成侯,邹忌笑了笑,道:“太子前些亦回了临淄,多有挂念钟离先生,托忌向先生问好。”

第44章 覆水难收

钟离干笑了一嗓子,成侯说话斯斯文文的,其实内地里是寒碜钟离呢。

钟离前不久在城里的时候,让公孙闬代替想成侯问好,如今成侯也回了一句,说是代替齐太子问好。

钟离笑着道:“好、好。”

成侯也没再说什么,便准备勒马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道:“钟离先生执意不入仕,也算是我齐国的损失了。”

他说罢了,调转马头,直接扬鞭而去。

小春儿还捧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一脸茫然的瞧了瞧离开的队伍,又瞧了瞧钟离,道:“粑粑,还烤鱼吃么?”

钟离回了神,笑道:“当然,过来,咱们生火烤鱼。”

自从成侯邹忌拜访了一次钟离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渐渐又恢复了平静,往日里来的最多的就是难民,还有上赶着和钟离做生意的商贾,其余再无旁人。

钟离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每日可谓只有一件事儿——混吃等死。

不,应当说……混吃等着小女儿长大。

等小春儿长大做了王后,钟离的好日子才将近了。

钟离掰着手指算着日子,总觉得这日子有些许的长,但是盼头儿是好的。

他在茅舍里做点小手工,之前给小春儿做的摇摇马,春儿喜欢得紧,反正钟离左右无事可做,不如再做点小玩意,哄着闺女玩玩。

钟离摆弄着手里的微型弩弓,只有孩童巴掌那么大,上了弦可以发射,因为体积迷你,没什么威力,让小春儿拿着把玩正好。

尤其钟离总觉着,他家便宜女儿长得也忒可爱了些,精致又漂亮,万一一个不留神,被拐子拍了去怎么办?那自己这个未来国丈爷,岂不是亏大发了?

因此总要给春儿弄个什么防身的物件儿,钟离才能安心。

正巧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钟离正摆弄着,把箭上弦,这光景就听小春儿在外面欢快的道:“粑粑!大哥哥来了!”

大哥哥?

女儿认识的大哥哥不多,除了齐太子一个,其余差不离都是叔叔辈儿的,当然还有爷爷辈儿的。

因此这大哥哥……

怕只有齐太子田辟彊一个人,没跑儿了。

小春儿的声音很是欢快,随即是“哒哒哒”的跑步声,小春儿蹦跶哒的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还拉着一个人。

钟离不消看一眼,就已经知道,十足十是齐太子了。

小春儿见到齐太子非常欢心,一来是齐太子面相俊美、英气逼人,这点钟离要承认,女儿虽小,但可能从小就是个颜控,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太子好歹家世显赫,颜值出众,也算是根正苗红,若是自家女儿真的看上什么麻子瘸子,钟离才要抱憾终身呢。

二来么……

这二来,小春儿看到齐太子的时候,怕是脑袋里已经自动脑补了牛肉、猪肉、鸡肉、鹿肉等等,齐太子在小春儿眼里,那就是肉的代言人。

小春儿可没忘了,在徐州相王的盟会大营里,自己席卷了一席案的山珍海味,而且还打包来着,那些口粮带上路,晾成了肉干儿,足足吃了十来天。

小春儿拽着齐太子跑进来,脆生生的笑着道:“粑粑,快看,大哥哥来了!”

齐太子走进来,拱手作礼道:“钟离先生。”

钟离坐着没有站起来,道:“前些就听成侯说了,太子已经回了临淄。”

齐太子点头道:“是了,不过回来之后繁务缠身,因此耽搁了一些日子,这才上门拜会,还请钟离先生见谅。”

钟离摇了摇头,说:“太子乃是齐国的贵人,今日登门,蓬荜生辉。”

小春儿看着那两个人客套,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咬着手指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数月不见,钟离似乎比往日里说话,更加恭敬了些许。

其实并非是恭敬,而是疏离。

齐太子虽然中二病十足,又年轻热血,阅历不足,但混迹在权贵之间,多少也能听出一二。

钟离先生这般疏离,怕是铁了心不想出山。

齐太子便没有言语这个,反而转换了话题,干脆蹲下身来,单膝跪在地上,和小春儿齐平。

齐太子揉了揉小春儿软乎乎的头发,笑的一脸温和,叠着千百温柔的道:“春儿,哥哥给你带了好些吃食来,要看看么?”

小春儿的眼睛登时亮了,一听“吃食”,恨不能把自己的老爹是谁都给忘了,“哒哒”的蹦了两下,小头发忽悠忽悠的,拍着小白手,奶声奶气的道:“要看!要看!大哥哥真好!”

钟离:“……”糖衣炮弹。

险些忘了,齐太子最会的就是糖衣炮弹。

齐太子大跨步出了茅舍,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袱,又大跨步回来,放在案上,把包袱摊开,笑道:“这些都是给春儿的。”

包袱里满满都是肉,除了肉,竟然还有糖!

要知道在这种年代,吃糖是不容易的,夸张一点儿的说,吃糖甚至象征着身份和地位,有的时候饴糖只能在祭祀上才能看到。

齐太子可谓是大手笔,投其所好,给小春儿带了一整包的糖,虽然这些糖在钟离眼里简陋了些,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小春儿眼里,简直比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还珍贵。

因为……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不能吃。

根本无需什么花言巧语,也无需什么油嘴滑舌,齐太子已经把钟离的小女儿哄得团团转,那叫一个服服帖帖。

齐太子这态度,怕是要和钟离打持久战,说是放弃请钟离出山入仕,那绝是不可能的。

钟离心里也清楚,不过他本心如止水,宦官之路实在太费心,不适合钟离,就算一时风生水起,保不齐哪一天,哪一句惹了王上不欢心,便被推上断头台。

这王上若是齐太子也罢了,如今眼下的齐王田因齐,虽然是一代明君,但心思深沉,捉摸不定,钟离可不想每日“陪练”,又当智囊又当沙包,平白多一些糟心事儿。

齐太子似乎知道钟离的心思,因此这回并不打算开门见山,而是采用了怀柔政策。

就听齐太子道:“春儿,哥哥下次再给你带这些可口的吃食,如何?”

小春儿欢快的道:“嗯!谢谢大哥哥!”

齐太子又道:“那哥哥往后里常来走动,可好?”

小春儿继续欢快的道:“好!甚好的!”

钟离:“……”还没嫁出去的女儿,就浑似泼出去的水了。

钟立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了一句话,并非女大不中留,而是……

覆水难收。

第45章 “铁头功”

自从齐太子光临寒舍之后,就浑然变成了“常客”。

三天两头跑过来转一圈儿,每次都大包小包的拎着包袱,恨不能把齐宫里能食的全都带过来。

钟离发现,现在小女儿跟那傻太子总能玩到一起去,说句夸张的,那关系比自己这个当爹的还亲厚。

不仅如此,钟离还发现……小春儿这一来二去的,似乎被齐太子给投喂的胖了一些。

在钟离来到这里以前,原主怕是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小春儿饿得面黄肌瘦,比一般的同龄孩子个头小很多,看起来羸弱可怜儿。

如今倒好,羸弱可怜的小春儿,转瞬变得“珠圆玉润”,并不能说吃的多胖,但气色好了不少,脸上多了孩童该有的血色,红红润润的,就更显得玲珑可爱,分外精致。

小春儿陪着钟离在舍内坐着,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人还没近舍来,小春儿已经惊喜的晃着钟离的胳膊,脆生生的道:“粑粑!大哥哥来了!”

天天儿都来,小春儿还天天儿的欢心成这样。

果然,就听得“踏踏踏”的脚步声,齐太子田辟彊从舍外大步走进来。

只瞧他肩上挎着两个包袱,后背背着一个包袱,胸前还挂着一个包袱,左右手各提了两个包袱,横着这一身一共六个大包袱。

钟离眼皮一跳,道:“搬家?”

齐太子听不的不是甚懂,但亦不妨碍什么。

毕竟在齐太子眼中,钟离先生那是高深莫测,看起来贪财图安逸,其实内地里深明大义,而且深谙急流勇退,实乃深藏不露的高人,像自己在河阳的凡夫俗子,是无法揣测钟离先生的心思的。

钟离若是知道齐太子怎么想自己,定要笑仰过去不可,毕竟钟离本就是个图安逸,又喜欢钱的人。

今日齐太子带来的包袱分外的多,将包袱一样一样放下来,小春儿立刻惊喜的迎上去,拆“礼物”去了。

齐太子脸上难得有些忧郁,微微蹙着眉,似乎在为什么事儿挂怀。

齐太子坐下来,对钟离拱手说:“不瞒钟离先生,今日辟疆是来辞行的。”

钟离早些听说了,果然不出所料,和历史也吻合的七七八八,楚王熊商因为不瞒齐国在徐州称王,大发雷霆,想要攻打齐国,在中土国家之中树立威信。

所以就随便抓了一个借口,楚王熊商说,齐国的国相田婴,以前欺骗过自己,所以让齐王把田婴削掉官位,赶出齐国,永世不得录用。

刚刚登上王位的齐王怎么可能平白受楚国的摆布,再者说来,田婴是齐国贵族,又是元老骨干,如今深居齐国相邦之位,一国之相,怎么可能说撸就撸?

若是真的因为南蛮子的一句话,就撸掉了自己国家的相邦,岂不是叫旁人平白看了笑话?

还怎么称王服众?

这一来二去,楚国就和齐国扛上了。

钟离知道这事儿,之前成侯邹忌过来的时候,钟离就听说了,两国关系吃紧,十有八九是要打仗。

如今过去几个月光景,该来的还是来了,楚国已经发兵,气势汹汹的准备攻打齐国立威。

齐太子现在说要辞行,怕是准备上前线。

钟离不等他开口,心中已经了然,说:“太子觉得,齐楚一战,有几分胜算?”

齐太子似在思量,没有立刻说话。

钟离摆弄着手里给小春儿做的“玩具”,没怎么上心,淡淡的道:“若在钟离看来,说句不敬的话,齐国必败,太子这一趟,不去也罢。”

齐太子吃了一惊,说:“这……”

钟离又道:“难道太子还看不清楚?齐楚一战,齐国之内将相不和,相邦田婴结党营私不得民心,王上心中又不信任黔夫,绝不会派黔夫出战,再加上……王上堪堪在徐州封王,还未能从诸国朝拜的喜悦中走出,这样不得天时地利,人心也不齐全的一仗,打起来毫无意义,也毫无胜算。”

齐太子迟疑了一下,道:“话虽如此,但我齐军可以联系中土诸侯,共同阻击楚国进犯。”

“嗤……”

钟离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道,齐太子若不语出惊人,也不是那个中二到飞起来的傻太子了。

钟离摇头道:“中土诸侯能有多少?虽夹在齐楚之间的诸侯多达十有余,但都是朝不保夕,且都是实力互相制衡的诸侯国,这些诸侯能分散自己的兵力,帮助齐国和楚国叫板?到时候一个不留神惹怒了楚国,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怕第一个就是这些小国遭殃,他们心中自然有这番计较,必定选择中立,隔岸观火……至于魏国。”

魏国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在中土国家之中,魏国是与齐国争霸的大国,但是在徐州相王的盟会上,齐国简直是痛打魏国这个落水狗。

如今的魏王第一个恨钟离入骨,第二个怕就是恨齐王入骨了,怎么可能伸出援手,帮助齐国抵御楚国。

钟离道:“魏国倒不会一口回绝,毕竟做诸侯还是要脸的,但是太子可想清楚,魏国的行事作风,一向阴险狡诈,说不定会两头做下注,阴奉阳违,到时候齐国赢了,他们趁机强占楚国的地盘,若是楚国赢了,他们趁机报了徐州的大仇,两头儿皆不吃亏。”

齐太子听着,眉头越皱越死,眯着眼睛,似已经陷入了沉思。

钟离幽幽的道:“厉害已经说到这里,太子思量一二,齐楚一仗,必败无疑,太子何必趟这趟浑水?”

齐太子并未全部听懂钟离所言,但总听懂的七七八八,钟离的意思,齐太子更是明白的很。

田辟彊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来,看向钟离,一双虎目无比坚定,又透着一股释然,道:“多谢钟离先生提点,然……这一仗已经势在必行,楚国发兵,我齐军焉有畏惧道理?既是这般,辟疆就更该前往。”

钟离看着齐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傻太子,果然倔的很,明明告诉他前面是死路,齐太子非要拿头去撞墙,还大有用“铁头功”把死路撞豁的气势……

钟离点了点头,没说话。

齐太子笑着道:“辟疆深知钟离先生不想出山,因此这一趟前来,是来辞行的,钟离先生和春儿,务必多多保重。”

小春儿听不懂这些国家大事儿,又白又嫩的小手正捏着齐太子带来的肉干,往嘴里塞,吃的脸上挂幌子,都是小猫胡子。

小春儿歪着头,一脸懵懂的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齐太子,说:“大哥哥,你要出远门吗?许久会归?”

齐太子笑了一声,揉了揉小春儿的头发,道:“不久就归。”

第46章 半壁江山

齐太子此行是来告别的,把带来的东西放下,就准备离开了,回去拾掇拾掇,不日就要出发,前往徐州,早做应对。

齐太子本已经要离开了,不经意的一瞥,就看到了钟离手里正在捣腾的小“玩具”。

是钟离刚做好的迷你弩弓,给小女儿玩耍用的。

大小就跟小春儿的手心一般,木工做的十分惊喜,打磨的光滑平整,就怕小春儿拿着玩耍的时候扎了手。

齐太子一愣,随即满脸震惊的盯着那弩弓,诧异非常的道:“这……钟离先生,这是你设计的机关?”

机……

钟离眼皮登时又是一跳,机关?

这不过是给春儿的玩具。

钟离眼看齐太子一脸震惊,双眼绽放着如获至宝的光芒,登时明白了,眼下的战国时期,还没有这样的弩弓。

弩弓虽然已经出现,并且运用在各国交战之中,但是钟离做的这个小玩具,却不是战国时期的玩意儿。

战国时期的弩弓还比较落后,夹弩虽轻便,发射速度也快,但是威力不足,还有卡顿;强弩威力大射程远,但是体型大,不止笨重,而且发射速度较慢。

无论是夹弩还是强弩,最重要的是,不好连发。

战事如火,往往转瞬已经确定成败,弩弓不能连射,每次发射都需要人工上箭,有这功夫,敌人都打到老家门口儿来了,这也是弩弓在战争中无法作为主要兵器的缘由之一。

钟离做的这个手工小玩意,有点类似于诸葛亮的连弩,一次性将多支弓箭放在一个弩槽里,发射之后就会自动填补弩槽,便形成了连弩。

在钟离眼里,似也没什么特别,毕竟后世还有很多弩弓,但是在战国时期,尤其是如今的战国早起,还没有这些先进设备,在齐太子眼里,竟堪称国宝。

齐太子震惊的拿起弩弓,反复研究,一边研究,还一边痴痴的道:“妙啊!果然巧妙!”

这样一来,弩弓的效率就会大大增加,别人射一次弓箭,需要上一次膛,而钟离的这支弩弓,发射数次,才需要重新上一次膛,顿时就比旁人多了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时间。

齐太子笑着道:“辟疆尝听说,天下强弩,皆出于韩,如今钟离先生这弩弓,却已把韩国远远甩下!”

齐太子显然对这弩弓有些爱不释手,钟离眼皮一跳,心想,难不成齐太子要和自己小女儿“抢玩具”?

抢到不至于,齐太子的确对钟离的弩弓爱不释手,若是有了这样的弩弓,批量制造出来,到时与楚国交战的时候,杀楚国一个措手不及,也能搓搓楚国的威风。

齐太子如此想着,便从怀里掏出两颗金子,有些不甚好意思的道:“钟离先生,不知这个玩意,可否借给辟疆,辟疆今日拿走,让宫里头的役者画下模样,明日一早便给先生送还回来。”

钟离一听,摆手道:“算了,太子专程跑来一趟,这小玩意,权当钟离送你的饯别礼。”

齐太子登时如获至宝,说:“当真。”

钟离点点头,齐太子连忙仔细的将微型弩弓收好,和钟离再次作别,又别了小春儿,转身大步而去,迈出茅舍,跨马离开。

小春儿摆着白嫩嫩的小手,和齐太子作别,一直送到舍门口,扒着舍门,遥遥的看着齐太子骑马远去的背影儿。

小春儿咬着手指,有些不舍的道:“粑粑,大哥哥何时才能归来?”

钟离想了想,说:“注定是败仗,应该不慢。”

小春儿听不懂这些,只是听懂钟离说不会太慢,因此便放下心来。

那日之后,齐太子果然没来过,约莫十来天,钟离就听说齐太子出征的消息,齐王田因齐,亲自送太子于临淄城门,泼酒践行,为齐军鼓气。

不止如此,钟离还听说,这次齐军阵仗很大,因着是徐州封王之后的第一战,而且还是和南蛮楚国打仗,所以齐王拿出了中土第一强国该有的气势,几乎启动了齐国的半壁江山,远赴徐州,打这一仗。

可谓是兵马未行,已然声震四海!

主掌齐军的,当然是齐王田因齐唯一的儿子,齐太子田辟彊,随行的智囊乃是鼓琴觐见的成侯邹忌,另外一位是如今身居高位的国相田婴。

武将那就更是不可一世,乃是三战三胜,令卫国闻风丧胆的将军田忌。

这阵仗,真可谓是齐国的半壁江山!

钟离听罢,却“嗤”的笑了一声,何止是半壁江山?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齐太子虽然一身正气凌然,但因年纪尚轻,涉世不深,很多事情急功近利,容易入了旁人圈套。

国相田婴则是无利不起早儿的秉性,让他给太子出谋划策,怕是楚王吼一声,齐军就要打道回府。

再说成侯邹忌,的确是个端端的人物,但也不知是谁出的好主意,竟然叫他和田忌一起出征,外战尚如火如荼,还要在内里添些柴火,先在窝儿里烧一烧,掐一架。

就这仗势,钟离估摸着,还没到徐州,已经窝里斗的两败俱伤,齐太子年轻,压不住头等,田婴又决计不管,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可惜的,最后那个渔翁,必不会是田婴,反而是楚王熊商。

亦或是一直等着机会捡瓜捞儿的魏王……

钟离本就知道这一仗会输,但是没想到会输的如此“精彩”,简直是精彩纷呈。

小春儿歪着头,揪着自己的小头发,瞧着钟离“微笑”,疑惑的道:“粑粑在笑甚么?”

钟离听着市集上,众人不遗余力的吹捧这次战役,不由失声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在庆幸,幸亏咱们这次没趟这浑水,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抽身才好。”

齐国和楚国在徐州交战,距离开战,转瞬三个月过去,马上便是年关,天气骤然变得寒冷起来,虽边关吃紧,但是临淄远在东海,仍然一派歌舞升平,天下商贾云集,到处都是繁华景象。

钟离拉着小女儿,在城里转了一圈,制备了一些日常必须的东西,买了一块猪肉,准备回去给女儿做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也该好生补补,小闺女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饭量奇大无比,吃的少了可不行。

小春儿蹦蹦跳跳的,一路都很欢脱,跟着钟离出了城,往茅舍而去。

两个人还未走到茅舍,就听到前方一片马匹嘶鸣的响声,估摸着聚集了六七匹马。

打眼一看,不只是马,还有好些人聚集在茅舍外面,那打头的钟离认识,十分面善,几个月前倒是有一面之缘。

正是日前在集市上卜卦,准备陷害田忌,结果被钟离三言两语打发的“公孙兄弟”——公孙闬。

公孙闬蹲在茅舍门前,似已经等了许久,脸上浑然写满了不耐烦,突听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噌”的快速拔身而起,遥望过来。

看到钟离第一眼,公孙闬连忙大跨步冲过来,大喊道:“钟离先生大事不好!”

钟离一听,淡淡的道:“我好的很。”

公孙闬被他噎了一嗓子,连声改口,道:“钟离先生,出大事儿了!”

钟离道:“公孙老弟又听了哪里的占卜,出了什么大事儿?”

公孙闬转瞬被钟离噎了两回,登时脸色铁青,不过还是咽下这口气,慌张的道:“钟离先生,徐州一战,申缚大败!”

钟离没说话,这就是历史,他心里早就清楚,还提醒过太子,因此不觉任何意外。

哪知道公孙闬继续道:“楚王阴险,我军撤退之时中了埋伏,太子……太子被楚国俘去了!生死不知!”

他说着,双手平摊,就见公孙闬的手心里,捧着一只半个手掌大的微型弩弓。

此时弩弓的弩臂已经裂开一半,望山扳机也断了,看起来残破不堪……

第47章 演技太差……

“呀!”

小春儿看到迷你弩弓,惊呼了一声,揪着钟离的衣角,道:“粑粑,是粑粑做的弩弓,前些日子送与了大哥哥那个!”

钟离能看不出来?

因为是要给女儿玩的,所以做的异常精细,打磨的也光滑,这样儿的弩弓玩具,不是钟离自吹自擂,天底下真的再找不出第二个。

此时弩弓玩具当啷着扳机,也不知遇到了怎样的“虐待”,竟成了这般模样。

公孙闬捧着玩具弩弓,眼圈发红,赶紧埋首,用袖子遮住脸,哽咽的道:“不瞒钟离先生!我军兵败,太子已经被俘了,如今生死未知!闬是从徐州而来,方进了京城,第一个就到钟离先生这面儿来了……闬心中又急又慌,却无能为力!恳请钟离先生出山,前往徐州主持大局啊!”

钟离听着公孙闬的哭咽,只是多看了那玩具弩弓一眼,突然道:“我?我能主持什么大局?”

公孙闬道:“钟离先生万勿谦虚,想当初先生在徐州,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连魏国这样的强国,都奈何钟离先生不了,钟离先生大才、高义,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儿!”

钟离一笑,挂上些许悠闲悠哉的表情,还理了理自己的袍子,笑着道:“大才?高义?那你就说错了,这尽人皆知的,并非是我钟离的才华和义气,而是钟离爱财、惜命。”

“这……”

公孙闬被他说的一愣,似乎并未想到钟离会这样回答,一时间措手不及,竟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应答。

钟离继续笑道:“你想想看,若我不是惜命,怎么好好的齐国太子傅不做,巴巴的跑到这里住茅舍?不就是怕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掉了脑袋?再者说了,我爱财,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儿?当初钟离相救太子,也是因为太子给了钟离两颗金蛋子,临淄城市集里,没有一个贾人是我没讨过价钱的……一句话:有金子,好说话,没金子,甭说话。当然了,还有最大的一个原则,危险的事儿,我钟离是决计不沾的。”

公孙闬听着钟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仿佛劈头盖脸迎面削了一顿似的,登时懵了。

是的,懵了,公孙闬方才就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现在杵在原地,变成了石雕木桩,活脱脱一个石敢当。

公孙闬的哭咽僵硬在脸上,随即慢慢有些龟裂,他这尊石墩子,终于出现了一丝风化裂痕。

公孙闬的眼神变了变,听着钟离的话,眼中隐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不过转瞬就给收敛了。

虽然短暂,却逃不过钟离的眼睛。

钟离幽幽一笑,道:“公孙老弟,你这一趟是白来了,还是尽早搬救兵去吧。”

“这……钟离先生。”

公孙闬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开口道:“想……想当初,太子对钟离先生,可是不薄。”

钟离“嗤”的一笑,道:“不薄?的确不薄,好吃好喝,山珍海味,还外带送了些许金子,但是钟离救了太子何止两命,怎么算也合该两讫,若是这么算起,说不准太子还欠钟离一些,不过钟离是商贾,多买多送,零头就免了,也不小气。”

公孙闬听到这里,眼睛里鄙夷的神色更浓重了,也没有方才热络,盯着钟离打量了两眼,眼睛里尽是写着——不过如此,四个大字。

钟离满不在乎,就任由公孙闬打量。

公孙闬拱了拱手,已经不见如何恭敬,道:“既是这样,钟离先生铁了心肠,闬也无甚办法,就此别过了!”

他说着,一甩袖袍,调头便走,直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踏踏踏”的马蹄声响起,马队很快离开茅舍,因为去的快,还扬起了一片尘土。

尘土滚着沙尘,在空中不停的打着卷儿,抛上半空,旋而缓缓落下。

钟离负着手,一派清闲的瞧着公孙闬催马离开,还挥手抻头道:“公孙老弟,慢走啊,有空来做客啊!”

公孙闬根本没回头,似乎还冷笑了一声,很快带着马队冲出了钟离的视线,消失不见了。

小春儿听不甚懂钟离方才说的话,听得也是半半落落的,此时就揪着钟离的袖袍,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咱们真的不去救大哥哥么?那大哥哥岂不是……岂不是危险了?”

钟离揉了揉小女儿软软的头发,安慰的拍了拍,见公孙闬已经走远了,这才道:“傻女儿,你没听出来,那个公孙闬是诓咱们的?”

小女儿歪着头,一脸迷茫,嘟着嘴巴,看起来是无解的。

钟离眯着眼睛,看着公孙闬扬长而去的小道儿,笑着道:“春儿你想,若是太子真的被俘,公孙闬从徐州进京,就算我再能个儿,他第一个能到我跟前来?合该去见齐王才对。一来齐王是太子的亲爹,二来徐州兵败是大事儿,哪一项不是大事儿?真有闲心巴巴的跑到我这儿来闲扯?”

小春儿还是听不懂。

钟离继续道:“这首先,顺序就反了……其次么,公孙闬是谁的门人?他可是成侯的门人。再有就是,公孙闬的演技也太差了,实在浮夸,说哭就哭,敢情他是开闸放水?”

小春儿依旧听不懂,但是见钟离不怎么着急,莫名也跟着慢慢镇定下来。

简而来说,齐太子被俘绝对是假的,但是齐国打败仗,肯定是真的。如今眼见徐州危险,齐王刚刚被诸国朝拜,派出半壁江山去打仗,结果吃了这样一记闷头棍,估计前线那些个国相侯爵还有将军们,怕是着急了,犹似热锅上的蚂蚁。

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损招儿,想要把钟离也拉下水。

难道是他们多信任钟离的才华?

这倒不是,打个比方,如今齐楚一战,已经无药可医,齐国的“名医们”已经轮番上阵,治的半死不活,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钟离这个“草泽医人”身上了。

钟离说完,摸了摸自己下巴,琢磨了一下,道:“太子那二两半的心思,决计想不出这般诡计,八成是成侯的伎俩。”

小春儿瞧着钟离,道:“粑粑,那我们不去徐州了?”

钟离一笑,道:“去,当然要去。”

小春儿险些给他搞的懵了,一头雾水,迷茫的睁着大眼睛,瞧着钟离。

钟离道:“我方才回绝公孙闬,就是不想入了这圈套,但去还是要去的,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回生,二回熟。

若是钟离真的一脚踩在圈套里,下套子的人该如何得意?往后里还不经常给钟离下套子?

钟离就是要让旁人知道,自己虽然避世,但绝不是软柿子,随便捏咕过来,是要棘手的。

另外一方面,徐州已经兵败,但是齐国如今还在做最后挣扎,楚国肯定防着齐军反扑,指不定路上会不会有埋伏。

钟离倘或跟着公孙闬的大部队,能不能到徐州,还是一会儿事。

小春儿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妨碍抓重点,一听要去徐州,立刻欢心的“哒哒哒”蹦起来,一边蹦一边拍手,道:“甚好!甚好!春儿又能看到大哥哥了!”

钟离:“……”女儿还没养大呢,已经不中留了。

钟离只好安慰自己,这般看来,距离成为国丈爷,安享荣华富贵,就更进一步了……

第48章 呦,久违了?

“报——”

莫府大营的帐帘子“哗啦——”一声被掀起来,一个士兵走进来。

此时的大营中,齐太子田辟彊一身甲胄,长案上摆着头盔,正蹙眉低头,研究着行军地图。

看他神情,肃杀沉默,紧紧板着嘴角,说不出来的严肃。

成侯邹忌和国相田婴也坐在一边,此时都有些沉默,谁也不知一声,莫府之中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光景,帐帘子被猛地打起,士兵从外面跑进来。

原来是成侯邹忌的门人,公孙闬从临淄城回来了。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快请。”

随即复又“哗啦!”一声,帐帘子再次被打起,公孙闬行色匆匆,虽已进入冬日,但满面是汗,脸色通红,看模样甚是匆忙。

公孙闬走进来,来不及行礼,齐太子已经着急的道:“钟离先生来了么?”

他这么一说,公孙闬没能立刻接话,而是从怀中把那残破的玩具弩弓拿了出来,恭敬的捧在手心里。

齐太子一看那玩具弩弓,不知怎的,心里登时凉了一半儿,迟疑的道:“钟离先生……未曾与你同行?”

公孙闬摇了摇头。

成侯邹忌蹙起眉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端?太子被俘的计策,叫钟离识破了?”

公孙闬立刻道:“什么识破?太子,成侯,国相……”

公孙闬一次作揖,随即又道:“那钟离,果真一个乡野村夫,实在不值一提!”

成侯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公孙闬满眼透露着鄙夷,冷笑道:“不曾见识,小人还以为那钟离是什么避世高人。如今见了,十足失望!他听闻太子被俘,竟然毫不动容,还撂下话来,说甚么……‘有金子好说话,没金子甭说话’,而且就算有了金子,危险的事儿也是不沾的,还说自己惜命的紧!”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登时一脸震惊,随即蹙眉道:“断不可能,钟离先生绝不是这样的人。”

成侯则是眯着眼睛,没有立刻接话。

公孙闬信誓旦旦的又道:“太子,小人不敢说谎!还说甚么,太子给他金子,是因着他几次相救,本应该的,说起来还是太子欠他的!”

国相田婴一听,喝道:“放肆!实在太过放肆!”

公孙闬眼睛一转,附和道:“正是……正是,小人也觉着,这钟离实在太过放肆,活脱脱一个乡野村夫,难成大器!贪财爱色,不是什么好样儿的!”

齐太子听他这么说,摆手道:“罢了,退一步就算钟离先生此行不来,也无可厚非,我们在人后不便如此毁谤旁人。”

公孙闬道:“太子心肠太好,才由着他撒花儿,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此事依小人看,那钟离没甚本事,还敢在太子面前摆谱儿,另说什么伴君如伴虎这样大不敬之言,该当治他大罪!”

公孙闬能言会道,似是因为上次在市集里,被钟离打脸的事情还记着,所以想要编排一番钟离,借着太子的手,松一松钟离的皮。

就这光景,太子还未能说话,就听一个笑声,十分爽朗,从莫府大帐外面直接传进来。

“公孙老弟,你这添油加醋的,怕不是公报私仇吧?”

那声音带着笑意,说的十分轻松,浑似玩笑一般。

与此同时,就听到“哗啦!”一声,莫府帐帘第三次被掀开,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拉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娃,就从莫府外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身量并不高大,身材也不如何勇猛,看起来是标准的文生长相,甚至可以说是皮相温和,一双笑眼,十足十的好脾气。

他拉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娃,那女娃娃一张圆圆的小脸盘子,下巴略微有个尖儿,生的是精雕玉琢,粉嫩可爱,大眼睛水灵灵,一蹦一蹦的走进来,看起来别提多可爱。

那两个人还能是谁?

不正是公孙闬正在嚼舌头的对象——钟离!

钟离拉着小女春儿从外面走进来,直“闯”齐国大营,就跟进自己家的茅舍一般无二。

大营中的众人均是一愣,齐太子诧异中透露着欣喜;

成侯诧异中透露着若有所思;

国相诧异中透露着狐疑;

而公孙闬一张脸最是精彩,黄了红,红了青,犹似交通灯一般。

钟离自穿越到战国之后,就没见过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如今见了交通灯,登时还感觉些许亲切。

钟离笑着抬起手,稍微一拱,轻松的道:“呦,各位,久违了?”

“钟离先生!”

齐太子第一个惊喜的迎上来,道:“还道是钟离先生真的不来了。”

钟离看了一眼齐太子,几个月不见,不似去前线打仗,倒似去东南亚旅游了一圈,晒黑了不少。

往前是个俊美倜傥的“小白脸儿”,眼下黑了怕有四五个度。

不过这么一瞧,倒是比往日里更加干练了些许,但瞧他这傻笑模样,依然还是当时那个傻太子中二病。

钟离看了一眼太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儿,这傻孩子怕是没那么大心机,算记不得自己。

于是转头看向国相田婴,和成侯邹忌。

钟离的目光和成侯一碰,登时就笑了起来,道:“来是要来的,但是总不能钻套子里,被人打麻包送过来,您说是吧,成侯?”

成侯邹忌一笑,道:“方才听门人如是说,就猜到了一二,怕是这小小不言的伎俩,已然被钟离先生看破了。”

钟离拱手道:“成侯好计谋,不过这都兵临城下了,咱们作为齐人,还是应该一致对外,下回这计谋还是给别人家吃罢。”

成侯笑了笑,没有说话。

田婴则一脸状况之外,惊慌的道:“钟离,这里是齐国莫府大营!你怎的闯进来了?”

钟离摆摆手,一脸无所的道:“门口碰到了老熟人,我二弟黔夫不正在大营负责戍卫?反正是成侯‘请’我来的,二弟开了门,各位不会见怪吧?”

他说着,着重了“请”字,看向成侯邹忌。

成侯邹忌被钟离戳破,还揶揄了一番,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道:“都是我齐人,再者,钟离先生来施援手,我等求之不得,有何可怪罪?”

田婴听成侯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然闭上嘴。

那边公孙闬,算上这一次,已经被钟离打了三次脸,此时脸疼难耐,不等钟离对自己发难,便道:“钟离,闬好言好语请你来徐州相助,你不但不来,还一顿奚落,如今却自己跑来,若非言而无信,颠三倒四,难不成是消遣闬的?闬虽不才,但到底是成侯门人,钟离你是否有些太看我不起了?”

钟离笑了笑,道:“丢粮草的人,钟离自是看不起的。”

“丢粮草?”

他这一句话,可谓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定格在钟离身上。

齐太子道:“钟离先生所言,是何粮草?”

钟离道:“还能是何粮草?申缚兵败,徐州空虚,王上派了粮草与公孙老弟同行,正是此粮草。”

公孙闬冷笑一声,道:“钟离,你妖言惑众,闬押送粮草,一粒都不曾少,何来丢粮草一说?粮草如今已近大营,闬不过提前半日,先行回来通报,粮草随后便到!”

钟离笑了笑,很随和的道:“是么?楚军大败申缚,气势不可一世,你觉得如果你是楚国,眼下想要继续挫齐人锐气,眼睛该盯在何处?难道鼠目寸光的盯着徐州大门么?”

“你!”

公孙闬气结,听钟离这口气,分明骂自己鼠目寸光。

钟离道:“巧了,钟离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离莫府不远的山谷,有些伏兵,不知道现在各位的粮草,是不是已经填了硕鼠的肚子。”

他的话音一落,公孙闬的脸色又变成了个交通灯,令钟离分外亲切。

成侯的脸色也不好看,眯起眼睛,低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公孙闬没了撑腰,气焰登时瘪了,声量也小了,低声道:“谨诺。”

第49章 简单粗暴

“伏兵?”

齐太子皱眉道:“何来伏兵?可是楚国的伏兵,想要伏击我军的粮草?”

田婴却道:“钟离先生,你可当真看清,确有伏兵?楚国就算侥幸赢了徐州,也不敢把手伸到我齐国的内地来,怎么翻山越岭,设下的埋伏?恐怕还未曾埋伏好,已经被咱们给发现了!”

如今眼下的情势,楚国王上熊商亲自上阵,气势大振,大败田婴的心腹申缚,取得了徐州一战的绝对性胜利。

在这种情况下,齐军内部人心不齐,粮草短缺,可谓是一无是处。

田忌带着心腹负责继续镇守徐州,做最后的抵御,而齐太子带着国相田婴、成侯邹忌,则是负责在徐州之外,扎营接应粮草。

这次运送来的粮草,已经不单单是全军上下的口粮这么简单,还是齐军反扑的希望,若是粮草再被劫去,那么齐军的气势必定会跌到谷底,之后的仗也不必打了,直接投降倒还体面些。

齐太子格外重视这次粮草的事情,哪知道钟离竟说,有人要劫粮草?

且这一算来,公孙闬提前半日赶来莫府大营,也就说,粮草还有半日,就在今天晚上会到达莫府。

若真有劫粮一事,那么时间所剩不多了。

太子心里是无条件相信钟离的,不过在场还有国相和成侯。

田婴已经发问,钟离只是笑笑,道:“国相,您可别忘了,虽然如今楚国与咱们接壤不多,边境不长,他们的手伸不过来,但是……鲁国呢?”

“鲁国!”

田婴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些,道:“你说鲁国会帮楚贼?那大可安心,老夫不才,但是亲信在早前,已经游说过鲁公,晓之以厉害,鲁公亲口答应,不会插手齐楚一战。”

他这么一说,成侯邹忌皱起眉来,钟离却突然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言论。

田婴被他笑的老脸发红,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惹的钟离百般嘲笑,实在没脸。

钟离摆手道:“国相,你这么信任鲁国?魏国不也答应了援助咱们,转头就令相邦惠施去了楚国盟约?”

“什么?!”

田婴突然大叫起来,道:“惠施去了楚国盟约?!”

这事儿田婴仿佛是第一次听,惊骇诧异不已。

钟离表情轻松的道:“敢情这是,国相第一次听说?在徐州一战之前,魏国一方面派人来齐国盟约,一同抗楚,另外一方面又让相邦赴楚国,与楚国亲近关系。如果齐国赢了,正好魏国可以打击楚国不断膨胀的势力,如果楚国赢了,魏国也不吃亏,既报了太子之仇,又报了相王之仇,你说合算不合算,就算各位不是贾人,听起来也觉着这是不二的买卖,不做吃亏,对么?”

田婴听得直发懵,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眼神有些混沌,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无尽的绝望之中。

魏国和齐国盟约在先,田婴心里头还在想,虽然徐州一战败了,但是齐国还有翻盘的机会,毕竟魏国还没有出兵,而且魏国送来了质子,质子如今还在他们手心里。

但是哪成想,钟离却说魏王还亦同楚国,盟了约。

田婴有些六神无主,魏国两面三刀,出尔反尔,鲁国夹缝求存,虽然之前答应了保持中立,但如今胜败一分,保不定鲁国会不会痛打落水狗。

田婴一时慌了神儿,晃了两下,颤巍巍的扶着案子,慢慢坐了下来。

魏国两面盟约的事情,看来齐国的这些高层浑然不知,钟离是怎么知道的?怕没有第二个可能性,因为钟离可是“过来人”,读过历史。

徐州之战是楚王熊商在位期间,最辉煌的一战,将楚国推向了巅峰的鼎盛,版图一下扩大,令中原的强国齐国也闻风丧胆。

这一战,钟离早就知道。

成侯邹忌蹙着眉,说:“眼下急需解决粮草问题,不知钟离先生,可有赐教?”

钟离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来徐州,但未曾和公孙闬同路,也是因为知道,公孙闬的粮草队伍,如今就是个活靶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贼着,跟着公孙闬一道,恐怕并不十分安全。

因此钟离才带着小女儿,暗暗的往徐州而来。

这一路上,果然就有发现,在距徐州外大营大约半日的地方,有个山谷,这山谷是粮草运送的必经之路,公孙闬的队伍肯定要从这里通过,运送到徐州。

果然不出钟离所料,的确有人在山谷做了埋伏,但并不是楚国人,毕竟楚国的兵马还囤积在徐州,兵线无法拉的太长,偷袭粮草太过危险,没有十足把握,一旦被齐人发现,痛打落水狗得不偿失。

但是楚国还有另外的计策,那就是游说鲁国。

鲁国的版图,已经被齐国团团包围,四面与齐国接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楚国能游说鲁国一同打击齐国,那么就像在齐国的肚子里,放了一颗炸弹,随时会把齐国炸的肠穿肚烂。

齐国也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因此提前令田婴过去游说。

当时鲁公答应得好好儿的,但是今时不如往日,眼下楚国大捷,正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

鲁国一个堂堂的公爵国家,竟然被齐国这个田氏侯爵国家爬上脑袋作威作福,安能吞的下这口气?

自然一口答应,与楚国盟约,共同打击齐国。

楚国的手伸不长,但换做鲁国,就是把手伸到家门口这么简单。

钟离笑着道:“我倒是的确有个好法子,便宜的很,也不需要和鲁国硬碰硬。”

的确,如今齐国“四面楚歌”,需要提防和楚国结盟的魏国,也需要提防心怀不轨的鲁国,一遭不慎,甚至夹在齐楚之间的十几个小国,都要分一杯羹。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齐太子被他说得发懵,催促的道:“先生,到底是甚么法子?”

“我这法子,十分简单粗暴。”

钟离笑着道:“只需要一队兵马,替我办件事儿,然后快马加鞭赶到山谷,我保你们的粮草队,能安安全全的通过山谷。”

“一队兵马?”田婴忍不住道:“多少人?三千?”

钟离摇摇头,竖起食指晃了晃。

田婴道:“一千?”

钟离仍然摇头,田婴又道:“一万?”

他刚说罢了,公孙闬忍不住反驳道:“这万万不可!钟离并非我军中人,一万兵马实在太多,倘或真的给了钟离统帅,往后里其他将军,该当如何……”

服众……

公孙闬的话没说完,钟离已经笑眯眯的道:“一百。”

公孙闬一脸吃惊,话都没说完,差点咬了自己舌头,瞠目结舌的瞪着钟离。

“你说甚么?”

钟离笑意不改,又晃了晃自己的食指,还对公孙闬挑了挑眉。

小春儿拉着钟离的手,一脸乖巧的站在旁边已经听了很久,十有八九是听不懂的,因此很是无聊,一会儿抓抓自己的小头发,一会儿挠挠小脸蛋,一会儿又瞧瞧案子上的兵马图。

小春儿听到公孙闬的问话,回过头来,嘟着嘴,脆生生的道:“叔叔,粑粑说了,是一百。”

“啪!”

公孙闬当然听清了,而且一清二楚,他只是下意识的发问,小春儿的话,脆生生奶萌萌的,却浑似一个大巴掌,也是脆生生的打在公孙闬的脸上,非但不萌,而且刺辣……

第50章 走,打劫去!

“钟离先生。”

齐太子道:“到底是何妙计?”

钟离也不卖关子,毕竟时间来不及,齐军的粮草队伍,已经只有半日路程就要到徐州,若是真的进了山谷,怕就麻烦了。

钟离道:“其实很简单,既然鲁国玩阴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又不能硬碰硬,不如也跟他玩阴的。”

钟离来到案子前,“叩叩”的敲了两下地形图,道:“只消一百人,轻装简马,扑倒鲁国边境打劫一番。”

“打劫?!”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齐太子一脸迷茫,国相田婴将信将疑,成侯邹忌虽然也有些许惊讶,但只是一瞬,又收敛了眼中的惊讶。

钟离点头道:“正是,打劫。这一百将士,要机灵的,乔装成边境游走的土匪,打劫一番,不要钱财,只管扒他们鲁国士兵的衣裳。”

“扒、扒衣裳?”

齐太子听到更是迷茫,似觉得钟离说的不雅,已然有些结巴。

田婴听到这里,更觉不靠谱,一脸的鄙夷神色,只有成侯邹忌恍然大悟,道:“钟离先生,好计策。”

成侯是个聪明人,因此钟离说话只需要说一半儿,他便听懂了,齐太子没什么阅历,肚子里都是正八经的东西,也未曾习学过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仍然未听懂。

国相田婴则是对打仗一窍不通,在外交上也是搅得一塌糊涂,可以说国相田婴,是目前齐国最没有外交天分的国相之一了。

因此也浑然听不懂,不知成侯与钟离在说什么。

不过田婴会装,站在一边儿没有说话。

钟离笑着继续道:“扒了鲁国士兵衣服,悄悄送过去,让粮草队伍的兄弟们换上,戳上鲁国大旗,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过山谷了,这样不需费一兵一卒,既不会中了楚国下怀,亦不会得罪鲁国。”

田婴道:“那鲁国若是问起打劫的事情……”

钟离一笑,颇有些无赖的道:“打劫?这纷乱诸国,土匪打劫是常有的事儿,鲁国被土匪打劫了,又能赖得着咱们什么?”

他这一说,齐太子登时道:“好!好计策,事不宜迟!辟疆这就令人调兵与钟离先生。”

钟离道:“别急,人马我都想好了,就让黔夫带他的一帮兄弟便好,黔夫是土匪出身,扮演土匪这种活计,他们最合适不过,原汁原味儿!”

齐太子连忙点头,根本不疑有他。

田婴则是皱着眉,心里千回百转,虽钟离的办法甚好,但是听起来又有些玄乎,玄乎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帮齐国重臣,心膂顶梁,被楚国打得落花流水不说,若真是让钟离一来就立了这大功,说出去,脸面儿往哪儿搁?

田婴想要说道些什么,思忖着要不要开口,这事儿自己开口,反而显得小气,没有肚量,怎么才能撺掇着成侯开口?

齐王一直把成侯当做老师一样敬重,齐太子更是成侯一手教导功课,成侯的话比较有说服力。

成侯见田婴总是瞥向自己,能不清楚?他心思新密,心机一点儿也不比田婴少,知道田婴要面子,想要借刀杀人。

不过成侯心里另有一番计较,倒不是怕钟离抢了头功,成侯清高,是一项不屑于这个,但沙场上的事情,转瞬即逝,谁知会出现什么变故?

成侯沉吟了一下,道:“公孙闬你跟随钟离先生一同前往,全权听凭钟离先生调配。”

公孙闬一听,起初以为成侯给自己报仇的机会,结果又一听,不大是这么回事儿,让自己全听钟离的?

这样一来,公孙闬虽然有些老大不愿意,然不敢违逆一二,立刻道:“谨诺。”

齐太子很快安排人,叫了黔夫,黔夫亲自挑选一百人马,大家换上土匪的衣裳,特意牵了不同花色品种的马匹,把马缰马辔头全都去了,这样一来,浑似真的土匪。

钟离瞧了,点头道:“二弟做事儿果然周全,走,打劫去!”

齐太子莫名有些眼皮狂跳,总觉得钟离先生不愿意入仕途,或许……

更有天分做山大王?

因为钟离要去打劫,不好带着小女儿。

倒不是怕小春儿年纪小捣乱,或者需要旁人照顾。小春儿的年纪虽小,但力拔山兮,十个男子也顶不上。

只不过徐州盟会,不只是钟离出名,打脸鲁国当家大将的小春儿,力拔山兮的壮举已经传的神乎其神,所以小春儿也变成了名人,不好抛头露面。

钟离还能伪装成土匪,小春儿这体格如此娇小,怎么也不像是土匪,因此只好放她在营帐里。

齐太子拉着小春儿,道:“钟离先生,请放心,春儿就交由辟疆照看,定不让她少了一根头发丝。”

小春儿难得见到齐太子,也非常欢心留下来,更重要的是,太子哥哥答应了,等着粑粑回来的空档,给她吃肉!

大块肉!

管饱!

钟离欲言又止,不是担心小春儿的安危,毕竟这里是莫府大营,而是……

钟离最后看了一眼小春儿,叹气道:“少吃点,别撑坏了。”

小春儿一脸雀跃,甜甜的道:“春儿知了!”

说着还跟钟离摆手道别,钟离跨上马,跟着黔夫他们准备去打劫,离开的时候还隐约听到小春儿的嗓音,奶声奶气的道:“大哥哥,军帐中有牛肉吃么?……啊,没有么?那有鹿肉吃么?可以烤大腿儿吃么?”

钟离:“……”

黔夫与钟离许久未见,但来不及叙旧,众人直扑鲁国边境。

鲁国的版图被齐国包在中间,就在徐州正北方不远,他们扑过去,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挑选了一个相对薄弱的地方,蝗虫过境一样,直接席卷了鲁国士兵,鲁国士兵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个“土匪”已经快速撤退了。

闻讯而来的鲁国官员大喊着:“怎么回事儿!?”

士兵道:“不、不知什么情况!一帮土匪贸然冲进来,抢……抢走了……”

那鲁国官员惊怒的道:“抢走了甚么?粮食?金子?兵器?”

士兵一一摇头,鲁国官员急道:“都不是,那是何物?!”

士兵颤巍巍的道:“是……是介胄……”

等鲁国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离和黔夫早就催马跑了,已经无影无踪,往日里黔夫带人打劫,打了就跑的伎俩,已经用的够不够,也算是轻车熟路。

众人把抢来的介胄藏起来,依然装作土匪,快速赶往山谷,一路声势好大的穿过山谷。

鲁国的伏兵早就伏击好了,但是见到是土匪,而且是由南向北穿越山谷,并非是齐国的粮草军队,由北向南穿越山谷,因此虽有狐疑,但并未现身,依然埋伏在当地。

钟离带着黔夫的兄弟们,大家大摇大摆的骑马而过,好像逛集势一样,大伙儿们还大声的探讨着方才打劫的事情,哈哈大笑着。

鲁国的伏兵一听,不管他们的事儿,果真是一帮子没见识的土匪,因此更加放心,继续等待齐国的粮草队伍。

众人穿越山谷,快速扑出,正好堵住了要进入山谷的齐国粮草队伍。

成侯邹忌让公孙闬过来,也是有这层缘由的,公孙闬负责此次的粮草队伍,因此最有说服力,免得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钟离也不用多嘴,公孙闬虽然被钟离打了好几次脸,一心想要报仇,但是正经事面前,也不敢含糊,再者说了,这次粮草是他负责,若是真的丢了粮草,以后也不必再混了,自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公孙闬立刻让士兵们脱下衣服,换上鲁国的介胄,将齐国的大旗收起来,然后在辎车的车头,插上鲁国的大旗。

山谷口风大,鲁国的大旗咧咧的迎风招展。

钟离一笑,道:“走着。”

就差这临门一脚,公孙闬有些腿肚子转筋,踟蹰的道:“等等,这……当真可行?”

钟离笑着道:“鲁军多疑,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说着,赶紧招呼着,让军队过山谷。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山谷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鲁军埋伏在山谷上,不敢点火,而钟离偏生让粮草队伍点起火把,“招摇过市”,尤其是鲁国大旗旁边,一定要多多的点火把,让山上的兄弟们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可是自己人。

很快,随着“轰隆隆”的车辙声,齐国的粮草队伍,换上了鲁国的外衣,已经开拔,进入山谷。

公孙闬紧张惧怕的不行,手心里都是冷汗,跟着队伍,垂着头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往前走。

整条山谷并不长,钟离让队伍不紧不慢的通行,山谷里连成了一片火龙,头顶的伏兵却静悄悄的,压根儿没有声音。

只到队伍最后一个士兵走出了山谷,头顶上的鲁国伏兵还是静悄悄的。

公孙闬狠狠松了一口气,感觉方才那一路,已经把这辈子的冷汗全都流光了。

钟离笑着拍了拍公孙闬的肩膀,道:“公孙老弟,擦擦汗吧。”

公孙闬还有些喘粗气,仿佛他方才是跑着过的山谷,而不是骑马过的山谷,叹气道:“钟离先生,闬真是不得不服了!”

钟离听他唤自己的称谓都变了,不由笑着道:“花把势而已。”

他说着,又对旁边的黔夫招了招手,道:“大黑天儿的,又这么冷,鲁国的伏兵也忒不容易,二弟你帮我让兄弟们传两句话。”

公孙闬有些纳罕,他们已经出了山谷,还不赶紧走,却要传话,传什么话?

钟离与黔夫耳语了几句,黔夫登时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大哥,稍待一会儿。”

黔夫去下令,过了一会儿,齐国的队伍已经脱下了鲁国的介胄,然后声音高亢的齐声大吼道:“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山上的兄弟,辛苦了,回家去罢!”

齐军齐声连喊三遍,声音洪亮,响彻云霄,然后将鲁国的大旗甩在地上,哈哈哄笑起来。

山谷上的鲁国伏兵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堪堪过了山谷的军队,不是鲁国的军队,而是他们要伏击的齐国粮草队!

但齐军已然出了山谷,鲁军毫无地理优势,火箭滚石已然无用,此时杀下去又为时已晚。

鲁军咬牙切齿,知道被忽悠了一遭,还要遭齐人奚落,但大势已去,终归无可奈何。

鲁军首领几乎将后槽牙咬碎,道:“公孙闬竟然如此能耐,我当真小看于他!”

一个智囊一样的人道:“将军,若是小人没有看错,那打头的并非是公孙闬,而是在徐州会盟上,大出风头的鬼谷钟离!”

第51章 真疯还是卖疯

“你说甚!钟离?”

那鲁国首领咬牙切齿的道:“又是钟离?他不是在临淄做买卖,怎么跑到徐州来了?”

从山谷上遥望下去,还能看到山谷口的火光,车队的火光连成一片,仿佛一只舞动的火龙,昂首盘旋。

在火龙的照耀下,鲁国的战旗被扔在地上,齐国的紫色大旗瞬间换上,迎风咧咧招展。

泼辣的火光,和紫色的旗帜交相呼应,此时齐国的军队已经出了山谷,鲁国纵使有伏兵,也无济于事,尤其还是行踪暴露的情况下,更不敢轻举妄动。

只气得鲁国首领牙关“得得”打颤,嘶声力竭的大吼:“钟离!早晚有一天,取你项上狗头!”

而那面,钟离让大伙儿喊了“号子”,脱了鲁国介胄,扔下鲁国战旗,还嘱咐道:“扔干净些,别带回去叫人抓了把柄。”

众人扔下“包袱”,队伍开拔,继续往徐州北面的莫府大营而去。

夜已经深了,小春儿吃饱了肉,小肚子撑得都鼓起来,饭饱之后难免有些困倦,再加上这些日子连天赶路,肉肉的小手支在桌子上,托着圆鼓鼓的腮帮子,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齐太子坐在大营之中,陪在旁边,眼看小春儿要睡着,就道:“春儿,回去歇息罢。”

小春儿一听,登时醒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劲摇着头,甩的小头发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小春儿道:“春儿等粑粑!”

“太子!太子!”

正这时候,有士兵张皇从营帐外冲进来,险些忘了礼数,连声道:“太子!钟离、钟离先生回来了!还有……还有粮草辎重!”

“甚好!”

齐太子猛地站起身来,欣喜异常,连忙绕过案子,大步迎出营帐,听闻消息的何止是齐太子,那边帐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虽然夜色浓重,但是莫府的营地上火光连成一片,将大营照的犹如白昼。

成侯邹忌早就出来了,面色如常,似乎早早笃定钟离一定会带粮凯旋。

国相田婴则是一脸诧异,匆忙从营帐中跑出来,头冠未系,衣冠不整,趿拉着鞋子,浑然如梦惊醒的模样。

田婴跑出来,扶正自己的衣冠,低声对身边的亲信申缚道:“钟离……回来了?”

申缚也是匆忙赶来,将头盔戴上,低声道:“似是这么回事儿,卑将也是堪堪赶来。”

正说话,粮草队伍已经开进了大营,守门的士兵将营门大开,随即是车轮的声音,还有马蹄的声音,钟离、黔夫、公孙闬等人,骑着马,已经过了大门,朝内而来。

站在空场的士兵们赶紧依次让开,主动让路,令粮草车通行。

田婴终于见到钟离,诧异不已,钟离当真用了一百士兵,就将粮草车安全接回来了,而且看样子,决计没有和鲁国交战,一点儿不显狼狈。

田婴心里暗暗称奇,眼睛转了转,忖度着这事儿该怎么回报临淄,若照实说了,钟离恐怕是这次的第一功臣,让他们这些老臣老齐人,把脸面往哪里搁?

齐太子可不知田婴心里的门道儿,连忙迎上来,道:“钟离先生!”

钟离翻身下马,指了指身后的粮车,道:“请太子令人点一点,是不是整合好儿?”

“粑粑!”

小春儿这时候蹦蹦跳跳的就从营帐中跑了出来,小炮弹一样,“威力十足”的哒哒哒一串跑,直冲钟离。

钟离连忙将女儿接住,感觉女儿这肉没白吃,绝对吃了不少,一掂直压手!

小春儿也实诚,笑的特别甜,道:“粑粑,春儿给粑粑留了好些肉!”

小春儿一边说,还一边露出自豪的表情。

钟离忍不住捏了捏小春儿的脸蛋儿,说:“春儿真乖。”

齐太子令人去点粮草,一粒不少,连忙又道:“各位辛苦,今日之事,有劳各位了。”

黔夫拱手道:“太子言重了,这本是分内之事。”

齐太子又道:“夜色已晚,各位又一路劳累,快请进帐歇息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钟离一路奔波赶到徐州,刚到徐州又跑去扒鲁国士兵的衣服,继而来来回回的接粮,确实也累了,便拉着小女儿,进帐歇息。

钟离一走,士兵们登时议论纷纷。

“那便是钟离先生?”

“听说是鬼谷门人,果然名不虚传!”

“前些日子徐州盟会,不是力挽狂澜来着?真乃奇人!”

“说的是,钟离先生一来,还带来了粮草。”

“那怎么听说,钟离先生因为喜欢听人惨叫的声音,被魏国撵出了国境?”

“嗨,魏国?你还不知么?决计是想重伤钟离先生,没有的事儿!”

成侯邹忌听着士兵们小声议论,对公孙闬招了一下手,道:“进帐回禀。”

“谨诺。”

那边田婴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则是对申缚道:“你改日去会会这个钟离,看看他到底真疯还是卖疯。”

申缚拱手道:“请国相放心,卑将谨诺。”

钟离带着小女儿进了营帐,却浑似在身后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而这营地好比是一潭平静的湖水,瞬间就将湖水炸开了花儿,一时竟激起了浪头。

不过钟离不想管这些,带着女儿直接进了帐子,他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太子也是下了苦工,好吃好喝招待着,睡得盖得都是蚕丝做成的,果然把顶好的都拿了过来。

钟离看着这些,不由笑了一声,小女儿有些纳罕,歪着头道:“粑粑,为何发笑?”

钟离笑着道:“只是想起了,咱们二人第一次住营帐的经历。”

第一次住营帐……

当时也是在徐州,不过不是这片儿,钟离带着女儿和齐太子一路躲避魏国派遣的拥军厮杀,结果被平陆大夫和公族晏首救起。

当时齐太子非常不信任钟离,说是请钟离好吃好喝好住,其实将钟离和小女儿软禁在营帐中,帐外还有士兵看守。

不过……

今非昔比。

如今营帐外面可没有士兵看守,钟离可谓是来去自如。

钟离吃饱喝足,跑了一天也疲倦,倒头直接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蒙蒙亮,还一片灰黑,帐外突然一阵喧哗,旋即是士兵们的嘈杂声。

钟离正犯困,将头埋在被子里,还当是士兵们早起操练,结果就听“踏踏踏”的脚步声,随即是“哗啦!”一声,有人直接掀开帐帘子闯了进来。

“大哥哥!”

小春儿已经醒了,一大早上活力无限,见到闯进来的齐太子,一脸欢喜的迎上去。

钟离则是扒开被子,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齐太子,一脸生无可恋的道:“这么早?”

齐太子大步跨过来,掀开钟离的被子,催命一般的将人拽起来,道:“钟离先生,大事不好!鲁国遣人兴师问罪来了!”

钟离听着眯起了眼睛,并不是在算计什么,而是着实困的,反应很慢很慢,“哦……”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道:“是么……”

齐太子火急火燎,见钟离未有反应,还当他没听清,重复道:“鲁国遣人兴师问……”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钟离已经道:“哦……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睡饱了再说……”

然后“咕咚”一声,又倒下去,复又睡了。

第52章 红烧还是清蒸?

申缚一身介胄,快步走向莫府大帐。

田婴愁眉负手,此时正负手踱步于大帐之畔,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是申缚,连忙低声道:“如何?”

申缚道:“太子亲自去请钟离,国相可知,那钟离嚣张几何?”

田婴没空猜测,毕竟鲁国使臣已经到了营里,此时正坐在帐中兴师问罪,虽有成侯邹忌挡着,但是也不当事儿。

田婴道:“到底如何?”

申缚冷笑一声,道:“好嘛,那钟离忒也不知天高地厚,竟扬言睡饱了再说!”

“什么?!”田婴惊叹一声,道:“这……竖子坏事儿!”

申缚道:“国相莫急,鲁国来兴师问罪,抓的不过是那些洗劫的土匪,钟离的诡计,碍着咱们齐国什么?大不了,直接把钟离交给鲁国处置,鲁国得了面子,想来也不会说甚。”

田婴听着,仿佛稍许安慰,满面愁云惨淡,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营帐,申缚赶紧恭敬的打起帐帘子,请田婴进账。

大帐之中,成侯邹忌正在坐镇。

而鲁国这边,派来的则是鲁国公子,公子叔乃是如今鲁公最宠爱的儿子,在鲁国权势很大,但并未有什么真能耐。

公子叔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昨天日暮时分,鲁国边境遭到了洗劫,一批土匪风卷残云,不偷粮饷,不偷兵器,偏偏将士兵们的介胄抢走。

起初鲁国还摸不着头脑,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儿,但是后来鲁国在山谷的伏击兵败,山谷口扔下一片鲁国战旗和介胄,鲁国人这才明白,这都是齐人的“诡计”。

那鲁国大将伏击失败,连夜赶回,立刻告了钟离一状,他们虽不能名言伏击之事,但抢掠鲁国边境的人,绝对是钟离带头,再无疑了。

公子叔这一大早,就以使臣的身份,赶到了是徐州外大营,咄咄逼人的想要齐国给一个说法。

公子叔等得有些不耐烦,久久不见齐太子出来,便冷哼了一声,身边的嬖人臧仓十分会察言观色,便道:“听说齐国非常注重礼义,公子已等候多时,为何还不见齐太子,亦或是齐太子,看我们鲁人不起?”

成侯听到开口发难,也不着急,道:“有贵使往来,自当远迎,不过鲁公子也未曾有只言片语,便直闯我军莫府,恐怕也不是什么礼义之邦的作为罢?”

公子叔一听,当即有些气恼,冷笑一声,刚要发难,就听到“哗啦!”一声,帐帘子打了起来,齐太子已经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鲁公子见到齐太子,道:“齐太子可是忙人,我区区鲁国,不足挂齿,等了齐太子这许久,也是应当的。”

齐太子瞥了一眼鲁公子,只是拱了拱手,道:“公务繁忙,令鲁国使臣久等了。”

鲁公子见他态度冷淡,便直接发难,开门见山的道:“不瞒齐太子,昨日我鲁国边境遭到抢掠,丢了许多介胄和战旗,有人目击乃是贵国谋士钟离所为!”

鲁公子说罢了,又道:“我鲁国虽然弱小,亦不至于被人欺负到脸面上,还不言语,齐太子今日必须给一个说道儿,要么惩处钟离,将那羞辱我鲁国国威的贼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要么齐太子不忍心,便将钟离竖子交由我鲁国,令我鲁国带走处置!”

齐太子一听,当即怒气冲头,公子叔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要将钟离剁成肉泥。

只不过齐太子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啧啧啧”的声音,随即是帐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的声音。

一个穿着粗衣,衣着随便的男子,拉着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钟离!”

鲁公子一见,犹如看到了杀父仇人,瞪着眼睛大喝一声。

钟离咋舌笑道:“这位鲁公子,咱们之间,一来没有杀父之仇,二来我也没给你戴过绿帽子,怎么说的如此急眼?”

鲁公子压根儿听不懂,杀父之仇他懂,但是鲁公子的老爹明摆着是当今的鲁公姬匽,鲁公健在,身子板儿硬朗,钟离说什么杀父之仇,听起来实不中听。

至于另外一个绿帽子……

鲁公子浑然不懂,但是听不懂,不代表看不懂,瞧钟离那表情,就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钟离!!”

鲁公子这回声音更大,瞪着钟离,恨不能用眼神将钟离剁成肉泥。

钟离不怕这个,毕竟这里是战国,又不是修仙小说,“眼神杀”也没用。

钟离笑起来有些无赖,道:“鲁公子,您说我带头洗劫了你们鲁国士兵,那你得有证据啊,堂堂周礼之邦的鲁国,竟然血口喷人?证据呢?我洗劫的介胄呢?我洗劫的鲁国大旗呢?”

钟离开口就耍无赖,鲁国的介胄和战旗,当时早就扔在了山谷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带回来。

鲁公子一怔,钟离又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钟离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可能做那种土匪的勾当呢?况且我平日里好善乐施,连一只蝼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可能去抢劫鲁国呢?”

钟离一脸正气凌然,说的慷锵有力,跟进来的黔夫听到这里,稍微咳嗽了一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黔夫,方才险些笑了场。

而在场的其余知情人士,例如成侯,眼皮也哆嗦了一下,田婴干脆撇了撇嘴。

齐太子则是怔愣的听着钟离一口正气,最后稍微咳嗽了一声。

鲁公子被他说得有些哑口无言,钟离打蛇随棒上,继续道:“鲁公子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搜!这军营之中,上上下下,若是能搜出一件鲁国的介胄,一面鲁国的战旗,我钟离给你下跪磕头,随你剁成肉泥,随红烧还是清蒸!”

钟离说的越来越正气凛然,齐太子心眼儿直,已然要羞愧的听不下去了。

小春儿本听的晕乎乎的,但听到“肉”这个字眼儿,也别管是肉什么,立刻来了精神,大眼睛水灵灵亮晶晶的,抬头看着钟离。

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红烧与清蒸,孰味美?”

钟离:“……”

钟离越说越上道儿,结果就被小春儿给打击了积极性,正说着剁成肉泥呢,小女儿竟然问红烧和清蒸那个更好吃。

哪个都不能吃……

鲁公子听得哑口无言,方才的气焰也不见了,他哪想了那么多,齐国不认账也就算了,平白被钟离抢白了一顿。

鲁公子面上不好看,气得牙关发抖,身后的嬖人臧仓赶紧低声耳语。

鲁公子听了,便咳嗽了一声,道:“或有甚么误会,今日……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一招手,带了嬖人和从者,转头要走,逃窜似的。

钟离轻笑了一嗓子,踏上一步,突然抬起手来,拦住了鲁公子的去路,笑眯眯的道:“鲁公子,这就走了,话还没说热络呢,难不成鲁公子以为,齐国的莫府大营,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么?”

第53章 肉包子打狗

鲁公子本都已然要走了,哪成想钟离竟“得理不饶人”,突然发难,拦住了鲁公子。

方才狠狠松下一口气的国相田婴,登时又提起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瞪着一双犹如牛卵子一般的眼睛,诧异的盯着钟离。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按常理来说,鲁公子兴师问罪,他们能把人请走,已经是泼天喜事,断没有再把人拦住的道理。

鲁公子被钟离拦住,满面也写满了诧异,不满的看向钟离,冷笑道:“你待如何?各国互派使臣,这不是常有的事儿?说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钟离,你是什么意思,欺我鲁国无人么?!”

钟离不理会鲁公子发难,笑的一派轻松,道:“各国之间互派使臣,本是好意,但是某些国家,尝有某些使臣仗势欺人……”

他说着,连声改口道:“哦不,是狗仗人势。”

“钟离!!”

鲁公子大喝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钟离这话骂的是谁。

钟离笑眯眯的道:“咦,好生奇了怪,钟离还未说是哪些国家,哪些使臣,鲁公子果然聪慧绝顶,无人能及,已然对号入座了?”

鲁公子气的牙关得得发抖,道:“钟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钟离摆了摆手,笑着道:“岂敢岂敢,您是鲁国的堂堂公子,而钟离不过是一介粗衣,犹如蝼蚁,怎敢欺辱公子威严?不过……”

钟离的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鲁国欺负人,也有个限度,今日无端端的跑来诬陷钟离洗劫你们,鲁公子不给个说法么?”

国相田婴一听,颤巍巍险些站不住,身边的亲信申缚,赶紧扶住国相,皆不明钟离到底寓意何为,竟不知见好就收,若真是把鲁国给惹急了,那么……

鲁公子气的瞪眼,他心里知道绝对是钟离干的,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愣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

钟离笑着道:“钟离心里头明白,鲁公子是怎么样的,说句大白话儿,就算齐楚这一仗我齐国开师不利,但鲁国若真是出尔反尔,不占中立,鲁公子您说,齐国能不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鲁公子一愣,心里登时发憷,腿肚子有些转筋,他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其实另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恶人先告状,就怕齐国抓着鲁国伏兵的事情做文章。

没成想罪没问到,反而把这个把柄,递到了齐国的手心儿里。

鲁公子镇定了一下心神,冷笑道:“钟离,你说话的时候要想清楚,这种没证据的事,是你钟离能挑拨的么?”

他说着,又朝齐太子道:“齐公子,你齐国的门人,都这般无礼,搬弄是非么?我尝听说,齐国的人最讲究礼义教化,今日却让这般卑微鄙陋的竖子,与我鲁国公子对话,是什么道理?”

齐太子没说话,似不想插嘴此事儿,那意思竟是任由钟离“撒野”、“撒泼”。

鲁公子被梗了一下,脸色瞬间变成了青铜色,难堪的厉害。

钟离一笑,道:“是,钟离的确卑微鄙陋,而且我们也没有鲁国墙头草随风倒的证据。”

一说到此处,鲁公子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哼哼”一声,冷笑道:“钟离小儿!你这般诬陷鲁国,是何意图?!”

钟离笑道:“且慢,虽没有证据,但鲁国就当我们齐人没有办法了?”

鲁公子险些被他弄懵了,都没有证据的事儿,拿什么说话,怎么站得住脚?

各国之间纵横捭阖,今日你我联合,明日倒戈开仗,本是常有的,也不算如何阴险,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若是抓到了确凿证据,可以用礼义教化来寒碜寒碜对方,若是抓不到证据,也只能自个儿忍了。

然,今日……

钟离一没有证据,二却不想忍。

这倒是把鲁公子弄懵了。

钟离笑眯眯的道:“没有证据,谁说就不能加餐?”

他说着,踱了几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鲁公子您想想看,若是我们齐国,断了与鲁国的贸易来往,您觉得如何?”

他这话一出,鲁公子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仿佛结了冰一般,险些可以掉下冰渣子。

鲁国已然不能同春秋早期相比,如今鲁国的版图被齐国包围在内,已经退出了一线大国的行列,虽然在小国之中算是历史悠久,且高居公爵的强国,但在大国之中,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版图小,经济发展自然也萎缩了不少,很多鲁国贾人,都会到临淄,或者齐国其他地方做生意,毕竟齐国版图大,而且有山有水,有盐有铁,资源非常发达。

如果切断和鲁国的交易往来,齐国的确会有所损失,但是鲁国不同,鲁国会造成恐慌。

钟离一句话说罢了,继续笑着道:“如果有鲁国贾人擅自在齐国地盘交易买卖,抓起来拷打一顿,少不得掏心挖肺来下酒,鲁公子,您觉得如何?”

鲁公子的牙关发出“得得得”的响声,不停的击打着,咬牙切齿的道:“钟离,这是仁义之国的做法么?”

钟离满不在乎的笑道:“鲁公子说的是,对于仁义之国,我们自以仁义还之,但是对于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仁义又能值几个金子,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鲁公子气的说不上来话,钟离的话头却源源不断,又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是不是这个理儿?这各国使臣来往,跟做生意一个道理,讲信誉那就好办事儿,鲁国早些同意了齐楚之战中会中立,如今却要投靠楚国……鲁公子,别闹的最后一拍两散。”

鲁公子觉着自己是被钟离威胁了,鲁国的确反悔投靠了楚国,因为齐国徐州一战,败的太彻底了,齐国可是中原强国,又刚刚称王,谁看着不眼红,谁不想痛打落水狗?

因此鲁国才暗搓搓的开始行动起来,没成想头一次没成功,反而还被齐国抓住了把柄,威胁起来。

鲁公子有些不甘示弱,钟离能看不懂?就道:“今日正巧鲁国使臣来了,千万别着急走,留下来谈谈心,这齐楚之战还没有打完,鲁国到底是睦齐,还是睦楚?”

鲁公子被问的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盯着钟离。

此时的主帐里,还有齐太子、国相田婴、成侯邹忌、大将申缚、门人公孙闬,等等等等。

但那些人浑然不言语一句,似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插话,也不表态。

在这个大帐里坐纛儿的,俨然就是那区区的粗衣钟离……

第54章 红脸和白脸

鲁国在开仗之前,已经答应了齐国中立,不会帮助楚国。

不过后来因为齐国打败了,所以鲁国开始有些眼馋,想要在背后捯饬点小手段,分一杯羹,哪成想就被齐国发现了,还揪住不放。

眼下这情势,鲁公子已经在齐国的大帐中,若是不答应睦齐,指不定齐国手起刀落,直接砍了他。

要知道这年代不像春秋,礼义早就崩坏,别说是一国公子了,就算是一国之君,踩在别人地盘上,说被砍就被砍。

砍成肉泥,亦或是直接手撕,都要看东道主当时的心情。

因此鲁公子不敢放肆,就怕丢了性命。

额头上已经渗下密密的汗珠,本该一口答应,“委曲求全”才是,但是鲁公子又不甘心输给那牙尖嘴利,粗陋不堪的钟离。

最后再三思量,还是咬牙道:“这是哪里的话儿,我鲁国早些答应了中立,怎么会出尔反尔呢?毕竟我鲁国乃是礼义之国,该当给世人做出表率才是。”

众人听到鲁公子松口,登时也松了一口气,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管鲁公子是不是甘心情愿松口的,但是鲁公子这么说,显然是忌惮了齐国,于情于理,都该在这次齐楚之战中抽身,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钟离这次的目的,其实并非羞辱鲁公子,他与鲁公子素不相识,钟离又是那种懒得挤兑旁人的人,只是想敲打敲打鲁国,令鲁国知难而退,别上赶着添麻烦。

如今钟离带着小春儿已经在徐州了,若是鲁国真的痛打落水狗,和楚国合作起来,那齐国就不是输一个徐州的问题,到那时候连带着他们也麻烦。

因此钟离打算一劳永逸,先解决了鲁国这个浑水摸鱼的。

钟离听到鲁公子软化的口气,便没有再说话,转头看向齐太子。

齐太子见钟离瞧自己,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时候成侯邹忌淡淡的道:“鲁公子言重了,鲁国与我齐国,乃是世代的友邦,鲁国一向忠信守义,实乃列国之中的楷模。”

钟离和邹忌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鲁公子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成侯给了鲁公子一个台阶,鲁公子哪有不下的道理,赶忙道:“是是,说的正是。”

齐太子在旁边凉飕飕的看着,他是不会什么屈迎附和的,所以也不搭腔,看起来很不给脸面。

鲁公子答应中立,想要赶紧离开齐国大营,毕竟齐国大营里列兵环绕,重兵把守,一水儿的齐人,自己这个鲁国人得罪不起。

国相田婴令人款待鲁公子,用膳之后再走,鲁公子一连串的干笑,仓皇婉拒,直接离开了军营,逃命似的,带着嬖人和从者便跑了。

鲁公子一出大帐,齐太子便冷笑一声,道:“竖子,不过尔尔。”

又转头对钟离道:“钟离先生,方才好气势,吓得那厮无端的冒汗。”

别说是鲁公子了,连钟离都冒汗,不过钟离倒不是吓得,而是说的,一连串儿说下来,简直口干舌燥,累的要命。

钟离摆了摆手,道:“一大早上便来扰人清梦,晦气。”

钟离这般说,齐太子不由想到方才自己去请他的时候,钟离还窝在榻上,钻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如今这么一想,原来钟离早有准备,因此并不着急。

齐太子称赞了钟离两句,就带着钟离去用早饭了,小春儿早就饿了,肚子已然咕咕叫,听到能吃早饭,立刻欢心的跟什么似的,蹦蹦跳跳便走了。

国相田婴对钟离多有不满,一来是钟离太“狂”,二来是齐太子对钟离太过信任。

要知道国相可是齐国的老齐人,而且乃是公族姓氏,身份高贵无比,而钟离呢?

一个往日里侍奉过魏国,被魏国相邦兜了一头粪的下等人,竟然爬到自己头上去了,齐太子对他的信任,早就超过了自己这个国相。

田婴心里能过得去么?

田婴冷眼看着齐太子亲自带着钟离去用早饭,心里冷笑一声,不当一回事儿,觉着钟离不过是生的一副灵牙利齿,这次能把鲁公子赶走,不过是凭小聪明,如何能当真?

齐太子直接把钟离和小春儿带回了自己的营帐,早饭已经摆上,小春儿看到吃的,立刻欢心的拍手,颠颠儿的跑过去。

来不及坐下来,一手爪了饼子,一手抓起肉来,直接往嘴里塞,别看她生的樱桃小口,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吃,吃的又快又多。

小春儿瞬间吃掉了两张大饼子,和一大块肉,嘴边挂的都是饼渣子,因这地方乃是前线,又没什么太好的口粮,所以饼子很粗,小春儿吃的直噎嗝儿。

钟离赶紧倒了一碗水给小春儿,小春儿捧着如同自己脸蛋儿大的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然后一刻不耽误,继续吃饼吃肉,鼓着腮帮子,一嚼一嚼甚是可爱。

钟离伺候着女儿,齐太子道:“钟离先生也食,若是不够,辟疆再去叫来。”

齐太子说着,也拿了饼子吃,但是并不吃肉,钟离一看就知,这里可是边界,而且又吃了败仗,这节骨眼,哪有那么多肉好吃,就算田辟彊是齐国太子,尊贵无比,也不能顿顿吃肉。

而且突然来了一个大胃王小春儿,别看她才一丁点儿大,个头娇小,长得也可爱精致,但是胃口十足十,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不敢媲美。

因此这些,齐太子只好省着一些,把肉让给小春儿吃。

这些哪能逃过钟离的眼睛,说到底这中二病是个好的,尤其在这纷争乱世,齐王田因齐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儿子,异常正派,还没长歪,也不知是什么造化。

钟离心想,能把肉让给自家闺女,总算没白来一趟。

齐太子吃了两口,突然道:“钟离先生,依先生看,徐州这一仗该如何打?”

钟离听他问这个,便将手中的饼子放在案子上,只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

第55章 渔翁是谁?

钟离轻飘飘的道:“不打。”

“不打?”

齐太子等了半天,结果钟离却说出这样两个字儿来,实难让齐太子接受。

齐太子诧异的道:“这……是何解?”

钟离笑了一声,道:“太子不必费心多想,钟离所言,就是不打,字面意思。”

齐太子一听,更是不解,大惑不解!

齐太子狐疑道:“这……”

钟离道:“其实不打这个意思,钟离早些,在临淄城已经与太子说过,但是太子偏生不信这个邪。”

的确,当时钟离给齐太子分析过,齐楚一战,不打也罢,如果不打,还能挽留一些强国颜面。

历史上也正是如此,齐国封王之后的第一战,输的灰头土脸,而楚国借此机会扩大版图,将自己的版图推至巅峰。

必定输的一仗,何必要打?

事到如今,已经输的灰头土脸,齐太子似还想挽回。

钟离又道:“不是钟离说话不中听,而是这一仗,本是如此,如今楚国已经赢得一战,肯定会想借机继续并吞,目前想的不该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避免打仗。”

齐太子虽然听了,但是并未十足听懂。

钟离屈指敲了敲案子,发出“叩叩”的声音,道:“太子想一想,如今我齐国战败,难道想要分一杯羹的,除了鲁国,没有旁的国家了么?”

齐太子恍然大悟的道:“先生说魏国?”

钟离点头道:“在齐楚开战之前,魏国早些派人来与齐国盟约,却转头又遣人与楚国为盟,自以为聪明绝顶,想要两头占尽便宜,坐收渔翁之利……”

他说到这里,齐太子一脸迷茫,诚恳的道:“这……钟离先生,这其中干系,与‘渔翁’几何?渔翁是何许人也?”

钟离:“……”差点被傻太子给噎死。

险些忘了这年头没有坐收渔翁之利这个成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成语乃是苏代游说赵王赵何时期所用的典故,意思就是赵国和燕国互相争斗,无异与鹬和蚌,最后白白让秦国得到了利益。

如今赵国还没称王呢,哪来的什么赵王,更没有“渔翁”,所以齐太子根本不知道渔翁是谁,家在哪里……

钟离被他打了岔,无奈的重新措辞道:“魏国想要空手套白狼,如果齐国战胜,魏国可以趁机打压不断崛起的楚国,如果楚国战胜,魏国也没损失,正好报了新仇旧恨。”

钟离顿了顿,道:“魏国如此阴险,如今齐国已经战败,你想想看,他还能隔岸观火么?若是魏国掺一脚,那可不是鲁国这些小把戏,魏国在北,楚国在南,这南北夹起起来,齐国虽然国势强大,无法被一口并吞,但经过这种苦战,总会衰败下来,齐太子难道想看齐国衰败?”

齐太子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眯着眼睛,有些气怒,拍了一下案子,低喝道:“魏侯这无耻老儿!魏国质子还在徐州,不如一刀剁了!倒也解恨!”

钟离连忙道:“万不可。”

齐太子道:“为何不可?魏国背信弃义在先,为何不能动质子?”

钟离笑道:“太子,这不是正中了魏国下怀么?你倘或真的杀了魏国质子,魏国定然要拿这个当说辞,名正言顺的帮着楚国。”

齐太子一听,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悔不当初,道:“是辟疆无知,当初为何不听先生所劝,偏要一意孤行!”

钟离见他这般,就道:“你做的也足够了,若是换做其他人,如今徐州不是齐楚的战场,倒是成了齐国人自个儿的战场了,倒叫人笑话。”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也有些哑口无言。

太子虽然涉世不深,但对于国中内斗,还是了解一二的。

成侯邹忌、国相田婴、大将田忌,大家各有各的亲信,各有各的门人,各有各的主张,各有各的党派。

徐州一战,三股势力拧在一起,齐太子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头等压不住人,自然无力回天。

这一仗,打得也是艰辛。

齐太子道:“眼下该当如何是好?还请钟离先生提点一二。”

钟离想了想,道:“楚国会不会继续打徐州,看的不是齐国的反应,而是周边国家的反应,而周边国家,鲁国刚刚被我们敲打一遍,肯定不敢贸然冒头,剩下的就是……魏国。”

魏国强盛了三百年,虽然如今的魏国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强大,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小国还是以魏国马首是瞻的,首先要看看魏国的动向再做打算。

所以眼下的情势,必须稳住魏国。

钟离一笑,道:“魏国那质子,非但不能砍他脑袋,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齐楚开战之前,魏国为了表示支持齐国,送来了质子盟约,这个质子就是董庆。

齐太子听他说要好吃好喝的招待董庆,委曲求全,心里都有些不甘心,过不去,面上也不是很欢心。

钟离一瞧便知道他怎么想的,毕竟这傻太子,基本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看的清清楚楚。

钟离笑着道:“何必不甘?你以为叫董庆白吃粮食?吃了咱们齐国的粮食,就得给咱们齐国办点人事儿。”

齐太子狐疑道:“这……钟离先生指的是?”

钟离说道:“挑拨楚国和魏国,董庆可是必须的棋子,缺他不可。”

楚国会不会继续攻打齐国,看的就是魏国的态度,魏国现在两头盟约,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两边都没帮忙,所以楚国一时也摸不清楚魏国的态度。

若是魏国帮着自己,那么齐国必定大败。

若是魏国耍诈,帮助了齐国,那么楚军送过去,就等于送人头,平白挨打。

所以楚国虽打了胜仗,也不敢贸然再进攻。

钟离明白这其中的小道道儿,就想利用质子董庆,来演一出好戏,给楚国和魏国看看,分化一下双方的信任。

钟离道:“这事儿,也容易。太子只管准备好酒好肉,一会儿我拿过去招待招待那魏国质子,这叫欲取之,必先与之,先给他两个甜头尝尝鲜。”

齐太子不知他具体要做什么,但见钟离神采,似乎十足笃定,钟离已救过他数次,又挽回了齐国粮草,齐太子没理由不信钟离,便道:“好!便依钟离先生所言。”

第56章 打脸

齐太子一行人,是为了接运粮草,才离开徐州往北驻扎,如今粮草接运完毕,就准备与徐州大军汇合。

徐州一战,齐国虽已经战败,但情势仍然十分紧俏。

一来,是楚国不满足于徐州大捷,还想要继续扩张领土,打击齐国的气焰。齐国现在是中土唯一称王的国家,只要打击了齐国,就相当于震慑了中土。

二来,是齐国也不甘心如此丧失徐州。齐王刚刚在会盟之上,在诸侯面前称王,如果这一仗打败,岂不是左右开弓的被楚国打脸,齐国心里清楚,虽然同是中土国家,但是周边那些诸侯,全等着瞧热闹,这面子是丢大发了。

这样一来二去,徐州还在僵持之中,因此粮草也就至关重要。

齐太子很重视这次的粮草,特意亲自去接粮,粮草已经运到,第二日一大早,队伍紧锣密鼓的便开向徐州,与田忌汇合。

田忌帅亲信张丑,正坐镇徐州。自齐太子离开徐州之后,楚国并未有什么太多动静,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正在蓄力拉弓,筹备粮草和辎重。

齐太子的粮草军队很快开进齐军莫府,田忌已经率部下前来迎接。

这粮草队伍之中,有两个人十分抢眼,不是一国之君的独子田辟彊,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田婴,亦不是能言善辩只手遮天的成侯邹忌,而是一个看起来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女娃儿。

那年轻男人不是旁人,便是钟离无疑了。

钟离拉着跳窜窜的小春儿,跟着队伍进了齐军莫府,田忌治军严格,迎接的队伍排列整齐,小春儿见到这样场面,难免有些好奇,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张望着,还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

士兵们都是上过沙场,什么世面没见过的?但是见到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女娃跑进莫府,都有些诧异,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情况。

而齐太子的反应,令士兵们更加诧异,齐太子态度恭敬,首先翻身下马,回身迎了一下钟离,道:“先生,请。”

士兵们听到太子对钟离的称呼,有些人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能令太子称呼为“先生”的,可不多见,太子的师傅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成侯邹忌,不过如今邹忌是成侯,太子早已不如此称呼成侯。

还有另外一个师傅,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在徐州会盟上,力挽狂澜的鬼谷狂人——钟离。

为何钟离的名头,被人变成了狂人?其实理由很简单,钟离在会盟上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将齐王推上宝座,齐王还请钟离做太子的师傅,不过可惜,钟离似乎不怎么领情,看不上太子傅这个位置,最后挂冠而去。

这事情早就被诸国传来传去,也不知道走了几次音儿,总之众说纷纭,有些明眼人知道钟离是急流勇退,有些不知情况的人,只觉得钟离轻狂。

士兵们都是头一次见钟离,虽看眼缘儿并未觉得如何轻狂,但也不能如此下定论,因此都好奇的暗地里打量着钟离。

田忌之前见过钟离,不算陌生,众人见面之后,田忌给齐太子行了礼,说:“太子,请。”

众人便直接进了莫府大营,各自坐下,齐太子特意让了一让钟离,请他坐在上首位置。

帐中这么多眼睛,地位尊贵的人比比皆是,齐国的半壁江山都聚首在这里了,不是国相,就是将军,要么就是侯爵,哪个拎出来不比钟离这个乡野村夫高贵?

也就是钟离知道,齐太子实心眼儿,是个没有坏心眼的中二青年,不然钟离该以为是齐太子故意设计自己,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不需要一人一口唾沫,这些齐国权贵,一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凌迟。

钟离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眼神杀果然厉害厉害……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还是太子请吧。”

齐太子也没有再推迟,自己坐了上首。

田忌回禀了一番这些日子徐州和楚国的动向。

田忌蹙眉道:“楚国最近都没什么动作,但是卑将遣人去探,发现楚国正在筹备辎重,且……”

他说到这里,脸上有些愁云惨淡,又道:“且……楚国近些日,似和魏国有些来往。”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心里“咯噔”一响,之前利益关系,已经听钟离分析过,这齐楚一战,能不能打到最后,就要看魏国和周边几个国家的意思。

因此现在楚国一面准备辎重,一面联络魏国,肯定不甘心只取徐州,想要继续挫一挫齐国的锐气。

田婴一听,道:“魏国?那魏侯老儿的质子还在咱们手里,怕他作甚?”

钟离险些直接“嗤……”的一声笑出来,幸亏忍了,不然他这一笑,田婴定以为钟离是嘲讽他。

不过钟离的确是嘲笑他,钟离以前看历史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说齐国的国相田婴,外交手段可以说是负数,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钟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表情。

齐太子则是眉头紧蹙,道:“钟离先生……”

钟离一派轻松并不如何着急,道:“太子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便是。”

田婴似乎有些不屑,瞧不起的瞥了钟离一眼,不过并没有说话。

钟离虽看到了田婴的目光,但只当没看见,笑着道:“魏国和质子的事情,就交给钟离处理,各位安心,只需要一钟酒,一鼎肉,钟离保证……药到病除。”

田忌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质疑,齐太子对钟离那是深信不疑,立刻道:“那辟疆一会儿遣人,将酒和肉给董庆送去?”

钟离摆手道:“不可不可,酒和肉送到我那里,我亲自给他送过去,虽然好吃好喝没错,不过这态度是少不了的,殷勤一点,总是没错儿。”

事不宜迟,楚国眼下已经与魏国联络,指不定两边什么时候就会达成一致,田忌还在回禀其他事务,钟离便带着小女儿早早撤了,准备去会一会那魏国质子董庆。

钟离带着小春儿先回了下榻的营帐,等着齐太子派人送酒肉过来。

小春儿吸溜了一下鼻子,大眼睛登时雪亮起来,脆生生的道:“粑粑,肉!好香的肉味儿!”

钟离一笑,自己这小女儿,简直就是个雷达,一准儿是士兵过来送酒肉来了。

钟离走到帐门口,刚要掀开帐帘子去迎一迎,就听到几个士兵的声音,小声道:“端着酒和肉,往哪儿去?”

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道:“还能往哪去?咱们莫府来了大人物,据说就是那鬼谷的弃徒钟离!才进咱们莫府,太子便要好吃好喝的招待,又是酒又是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上来了哩!”

钟离的手一顿,不由笑了一声,心想道听途说不果然不对,因为八成听到的都是谣言,这些士兵怕是以为,太子的酒肉是来孝敬自己的,那可真是冤枉了。

士兵的声音道:“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酸客,临淄里一抓一大把,跑到这儿来显眼卖弄,他当咱们莫府大营,是他谄媚的地儿呢?”

另外一个士兵附和道:“就是,还带个闺女,啥子也不能干,还拖累咱们,到时候哭了咋整?还要旁人来哄……咋不干脆能弄几个婆娘过来?”

那两个人说着,低声笑起来。

小春儿则是一脸迷茫,揪了揪钟离的袖子,奶声奶气的道:“粑粑,婆娘是甚么?”

钟离:“……”

“哗啦!”

那两个士兵还在发笑,钟离已经一把掀开帐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外面的士兵果然是来送酒肉的,没成想钟离突然出现,吓得那两人一激灵,瞪大了眼睛,有些后怕心虚,赶紧垂下头,眼睛乱转。

钟离笑眯眯的扫了两人一眼,没有立刻说话,抬起头来看向不远的地方。

因为粮草刚运来,好多士兵都在搬运粮食,地上还垒着高高的一大包粮食,士兵们搬的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钟离淡淡的看了一眼粮食,转过头来,轻轻揉了揉小春儿软软的头发,道:“春儿,看到那些粮食了么,大哥哥们搬的太辛苦,你去帮帮忙。”

“好!”

小春儿立刻答应,小白手挽起自己的袖子,像模像样的,然后欢快的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春儿“嘿咻!”了一声,一弯腰,直接从地上扛起来两袋粮食,轻松的甩在小肩膀上,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步伐依然轻快跳脱,跳窜窜的扛着粮食,一路小跑着去帮忙了。

方才还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两个士兵,看的目瞪口呆,眼珠子瞪得牛卵子一般,险些直接脱出眼眶掉下来,张了张嘴,瞠目结舌的看着“力拔山兮”的小女娃,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酸话,声音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钟离这才笑眯眯的道:“两位大哥,你们放心,我女儿乖得很,不需要旁人哄。”

那两个士兵脸色登时臊红,他们刚才在背地里说的话,怕是都让钟离给听去了,如今现世报来得快,脸上果断“啪啪”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刮子。

第57章 胡咧咧……

那两个士兵无地自容,羞愧的不能抬头。

钟离高深莫测的笑了一声,道:“切记,往后里,想要背地说旁人坏话,千万找个隔音的地方。”

那两个士兵更是无地自容,连声给钟离赔不是。

钟离端了酒和肉,也没再说什么,招手让小女儿跟上,准备干正事儿去了。

董庆是魏国的质子,被看押在莫府之中,齐太子已经知会过,所以钟离过去的时候,士兵自动放行,请钟离进去。

董庆此时就在帐中,似惊弓之鸟,听到动响,“噌!”一声,立刻长身站了起来,戒备的瞧着帐门口。

钟离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钟酒,后面则晃悠悠的跟进来一鼎肉,比脸大的鼎口,冒着腾腾的热气,不仔细瞧,还以为鼎器自己飘了进来,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半大的小姑娘,抱着大鼎,脚步欢快的跟着钟离走了进来。

“咚!”

小春儿将鼎器撂在案子上,案子震得直颤,吓得质子董庆一个激灵,更是戒备的盯着钟离,上下打量。

钟离任由董庆打量,很是随便的坐了下来,道:“放心,这必不是断头酒……请坐,请坐,别站着。”

董庆狐疑的打量了钟离和小春儿两眼,眯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屑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鬼谷弃徒。”

钟离笑道:“怎么?我还挺有名气?”

董庆道:“鬼谷的弃徒,如何能没有名声?”

董庆说着,慢慢走过来坐下,不过并不挨着钟离,离得稍微有些远,仍然戒备警觉。

董庆继续道:“不过钟离先生最大的名头,不是鬼谷弃徒,而是被魏国相邦,兜了一头粪的佳话!”

钟离自是听出他在消遣自己,不过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董庆。

董庆说出来的话锋利无比,却仿佛打在水里,只激起了一股水泡,多余的浪头都没有,很快又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了。

董庆自觉无趣,有些悻悻然的,道:“齐国也是好魄力,诸国都不敢启用的小人,倒是令齐国给启用了,还在徐州大出风头……怎么?是上次的风头,没有出够,眼下又巴巴的跑到徐州来做甚么?”

钟离听他噼里啪啦的明枪暗箭,一顿编排自己,仍然不气,轻飘飘的道:“不是给你送断头酒来了么?”

“甚么!”

董庆大喊一声,立时吓得脸色惨白,“豁朗”一声,差点将旁边的酒打翻,连忙稳住酒钟,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仓皇狼狈至极。

钟离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坐着,摆了摆手,没什么诚意的道:“开玩笑的,开玩笑,做不得数,方才也说了,不是断头酒,但是魏国使者不相信,钟离这也没办法,不是?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别紧张别紧张,僵着做什么?坐、坐……”

方才董庆顺口损了钟离横竖一大通,又是弃徒又是粪的,完全还在兴头上,哪知道钟离一句话,就把董庆的气焰全都浇灭了。

董庆虽听他改口,说不是断头酒,又再三保证,但还是防止有诈,并没有喝酒吃肉的打算。

钟离笑道:“魏国使者放心,方才齐军补粮,这是太子拨过来,特意慰劳您的。”

董庆冷笑一声,态度越发的冷漠尖锐,但已没了方才那股嚣张的气焰,只凉飕飕的道:“齐国有如此好心?还能好酒好肉的慰劳我?怕不是想一刀斩了我的脑袋罢!”

“诶……”

钟离赶紧摆手道:“这话如何能讲?我齐国对魏国使者礼数周全,可曾有一丝怠慢?再者说了,齐楚一战,您魏国可是站在我们齐国这一边儿的,还送来了使者做担保,我齐国何苦为难与您?您说是不?”

董庆听钟离这么说,心里打鼓,腿肚子转筋。

为何如此?正因为董庆心里知道,自己送来齐国做人质,其实是朝不保夕的事情,因为魏国除了和齐国结盟之外,还派人去了楚国,与楚国也私底下偷偷结了盟约,相约攻齐。

董庆来的时候便提心吊胆,现在这节骨眼上,钟离无端端的跑来送酒送肉,董庆心里没谱儿,更是狐疑惧怕不已。

董庆没说话,眼睛乱转,钟离又道:“说句大实话,我们齐人,才是最想让魏国使者您,长命百岁,活成王八的呢!”

董庆听着他的话,总觉得不对味儿,明明都是恭祝长寿的话,怎么从钟离嘴里头说出来,愈听愈不是那个调儿,何其古怪。

董庆狐疑的看着钟离,道:“此话何解?”

钟离笑道:“魏国使者,您想想……如今齐楚开战,我们齐国又先输了一盘,令楚国人占足了上风,这样一来,是不是要奉承着魏国使者您?让您在魏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咱们齐魏两家,一来二去,齐心抗楚。我们把不得您长命百岁,活得好好儿的,哪能让你……咔嚓了是吧?”

钟离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董庆看着他的动作,没来由后脊梁有些发麻,凉飕飕的。

钟离继续道:“但是使者您再想想,楚国呢?楚国就不一定了,楚国知道咱们齐魏结盟,他已经打赢了第一战,肯定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啊,眼下最大的障碍是什么?难道是我们这些被打败的齐军么?当然不是,而是你们魏国,如果魏国派兵援齐,那么楚国定然没有胜算,如果魏国作壁上观,楚国还能最后一搏……”

钟离说着,压低了声音,往前欠了欠身,故意沉声道:“所以……真不是钟离挑拨离间,这最想魏国使者您突然暴毙的,怕只有楚国人了,您现在是楚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魏国使者您死在了我们齐国界内,魏王才会勃然大怒,背齐援楚,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也不是?”

“叩、叩!”

钟离还伸手敲了敲案子沿儿,两声不重不轻的响声,仿佛打在董庆的心脏上一般无二,吓得董庆一个激灵,已然不是后脊梁麻嗖嗖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冰凉了起来,如坠冰窟。

钟离见董庆不回话,神色怔怔然的,就知道自己“胡咧咧”的话奏效了,想要分化魏国和楚国还不容易?

钟离忍着暗笑,抬手拍了拍董庆的肩膀。

“啪……啪!”两下,成功将董庆的魂儿揪了回来,豪气干云的道:“不过魏国使者您也放心,这里是咱们齐国的莫府大营,楚国人就算再想咔嚓了您,也没有胆子明面上硬干,顶多……”

钟离说着,顿了顿,特别随意的道:“派人投投毒了,花前月下,不是……夜黑风高,搞搞暗杀之类的……”

董庆被钟离拍着肩膀,偷毒、暗杀,钟离每说一句,董庆脸上的血色就退却一分,最后俨然煞白一片……

第58章 刷好感度

钟离见他脸色惨白,笑道:“没事没事,使者放心,退一万步,就算楚国真的有胆量,派人行刺,到时候若使者有个意外,我们齐国也定不会坐视不管……”

钟离顿了顿,道:“一定给使者讨个公道,报仇雪恨,然后再风风光光下葬使者,您看怎么样?”

董庆脸色煞白,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嗓音艰涩犹如老树皮,缓慢的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想要歇息,这……”

钟离一听,连忙善解人意的站起来,道:“好好,魏国使者休息,那钟离就先退下了,若是有什么吩咐,魏国使者尽管支会便可,千万别客气了。”

钟离说着,对小女儿招了招手,就带着小春儿出了营帐。

营帐外面不远处,齐太子正等着,似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负着手慢慢踱步,眼看着钟离走出来,但是也不敢立刻上前,怕被魏国质子董庆撞见。

钟离也看到了齐太子,便走过来,笑道:“太子。”

齐太子有些着急的道:“先生,可成了?”

钟离笑道:“太子难不成,以为离间和我闺女吃肉一样爽快?”

齐太子:“……”不知如何,脑海中竟然真的蹦出小春儿大口吃肉,大快朵颐,蹭的满脸酱汁的模样……

画面感还挺强。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把自己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钟离又道:“嘴皮上的苦工,我已经下完了,人家好歹是魏国送过来的质子,光靠两片嘴皮子,怕不够诚意。”

齐太子道:“那接下来该当如何?”

钟离嗤笑一声,轻飘飘的道:“该动刀子了。”

齐太子又些发懵,不知钟离是什么意思。

钟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齐太子进了营帐再说,同时还让人把黔夫请过来。

三个人带着一个小娃娃进了营帐,围坐在一起,齐太子和黔夫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钟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春儿并不好奇这个,坐在一边,倒是有些好奇营帐里挂的剑和弓,这边摸摸,那边摸摸的。

钟离道:“我方才已经去敲打过董庆,董庆可是魏国送过来的质子,他到齐国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保命。”

钟离一笑,道:“恐怕眼下,董庆已经是惊弓之鸟,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坐实了离间这个事儿,找个‘楚国刺客’,行刺董庆。”

“楚国刺客?”

齐太子惊讶的道:“这……如何能找到楚国刺客?”

钟离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黔夫,黔夫先是一愣,随即道:“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假扮楚国死士?”

钟离点了点头,道:“二弟聪明。”

他说着,又看向齐太子,道:“董庆现在是惊弓之鸟,肯定多疑,咱们不防陪他耍一耍,让董庆坚信不疑,楚国就是要除他后快,董庆如果遭遇了刺客,能不气愤?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再说什么,董庆一定会在魏国面前,说尽楚国的坏话。”

齐太子有些迟疑,道:“只是……魏侯老儿奸诈,就算能蒙混的过董庆,那魏侯老儿会相信么?”

钟离摆手道:“信与不信,如何重要?”

他这一句话,把齐太子和黔夫都弄懵了,大家的目的就是挑拨楚国和魏国的关系,结盟一旦破裂,魏国不支持楚国,那么楚国孤助无缘,还会面临很多威胁,因此这一仗决计不能再打下去。

但是现在钟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钟离见他们一脸迷茫,便道:“太子与二弟想想,诸侯之间,本不存在信任,魏侯难道是因为信任,才和楚国结盟的么?那么魏侯难道是因为不信任,才会和楚国翻脸破裂的么?当然都不是。”

钟离仿佛在说绕口令,但每一个字又说到了确切的点儿上,敲打在齐太子的心坎上。

钟离道:“诸侯之间的结盟,不就是利益与怀疑的平衡么?利益大于怀疑,便是结盟;怀疑大于利益,盟约土崩瓦解……就算魏侯不相信我们的离间,但是董庆肯定会在他面前哭诉,到时候信不信是一回事,听却是已经听进去了。”

这个道理太简单了,就好像天天看电视上的广告一样,你明明知道这个广告是虚假广告,但是广告天天在你面前洗脑,提起这个领域的时候,你的脑海中第一个想起了的,绝对是洗脑广告的品牌,甚至可以脱口而出。

钟离想要的就是这个攻心洗脑的办法,就算魏国不信任齐国,但同样让他不信任楚国。

这样一来,魏国只要选择作壁上观,就是齐国扳盘的时刻。

齐太子一听,“嘭”的一拍桌案,感叹道:“钟离先生说的在理,确实如此!”

齐太子虽涉世不深,年纪尚轻,但是诸侯之间的分合,除了平日里见的,在史书上也看过不少,的确都是这个道理,让钟离说的正着。

钟离道:“这个死士的人选,二弟再合适不过。”

黔夫一笑,道:“但凭太子和大哥调遣便是。”

齐太子道:“好,就依钟离先生所言。”

钟离又道:“此事,人越少知道越好,因此就咱们仨互相知晓便可,千万别节外生枝。”

齐国忠心的臣子不少,但是内斗的党派太多,互相牵连,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因此钟离不想让旁人知晓,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齐太子和黔夫都没有任何意见,均点头答应。

钟离嘱咐黔夫道:“二弟千万别手下留情,做局就做真一点儿,给董庆适当开个口子,那都是可以有的,尽量凶悍一些。”

黔夫哈哈一笑,爽朗的道:“大哥万勿担心,弟弟是土匪出身,别的不会,凶悍还能不会?只怕把那竖子的胆儿吓破了!”

钟离突然笑了一声,道:“除了黔夫这个死士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个重要人物。”

他说着,把目光定在齐太子身上,笑眯眯的道:“那就是在重要时刻杀出来,击退死士,给董庆留个好印象的人……”

刷魏国质子好感度这事儿,当然是齐国太子亲自上阵,比较有诚意。

钟离抬了抬下巴,示意齐太子,戏谑的笑道:“这‘英雄救美’的美差,非太子莫属了!”

第59章 一场好戏

夜色染透了天边,咧咧的冬风席卷着沙土,将徐州的莫府大营蒙上一层肃杀的昏黄。

营中火星点点,巡夜的士兵整齐列队,从大营前空场开过,与此同时,就听到“硿!”一声。

魏国使者,也就是魏国质子的董庆的营帐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一个黑影倏然一窜,直接就地一滚,快极的钻进了质子营帐。

魏国质子董庆已经要就寝,突听到轻微响动,立刻回首去看,借着昏黄的光线,白光一闪,吓得董庆慌忙伏低。

那闪过来的白光不是别的,竟然是兵刃!

董庆夺过一下袭击,喝道:“你是何人!”

只见一个蒙面的刺客冲进了营帐,只能看到一双锐利的眼睛,生的犹如虎目,不怒自威,眼睛里闪着光芒。

那刺客自然不答,只是冷笑一声,再次快速扑上。

董庆吓得大喊一声,但是嗓音还没喊出来,兵刃已经再次砍过来,直削面门,董庆立时屏住气息,“咕咚!”一下向后栽去。

下午钟离亲自送来的鼎和钟还摆在营中,董庆向后一倒,正好撞到了装肉的鼎,食鼎发出“轰——”一声,竟然直接从案子上掉了下来,“嘭——”一下摔在地上,里面吃剩下的肉屑和肉酱滚了满地。

董庆抓了一手油腻,此时却也管不得这么多,连忙爬起来就要跑,可谓是狼狈至极。

而此时冲进来的刺客,不是旁人,就是钟离亲点的“楚国死士”——黔夫。

好戏已经开场……

黔夫谨记钟离的话,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砍,眼看着董庆连滚带爬的躲避,还撞翻了食鼎,黔夫干脆强上一步,提起手中兵刃。

“嘭嘭嘭……”又砍几下,吓得董庆“啊——”的大吼出来。

董庆眼看着刺客冲过来,下意识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死灰,耳朵里听着剧烈的撞击声,然后是“噼里啪啦”的肉屑声,还有泥泞的东西飞溅在脸上,黏糊糊的。

好像是……

血!

董庆吓得双眼一翻,险些直接瘫死在地上,他哪知道,那飞溅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血,而是鼎里漏出来的肉酱。

此时的董庆脸上挂满了油花子,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好比筛糠,还没真砍他,已经要被吓死。

黔夫眼看时机不错,当即手起刀落,“唰——”的一下,在董庆脸上刮了道彩。

“啊!”

董庆历时发出屠宰一样的大吼声,吓得捂住自己的脸,入手仍然一片泥泞,其实血没流多少,不过混合着油腥和肉酱,更是泥泞,一摸一大把。

董庆的喊声太大,直接从营帐穿透出来,此时静等“英雄救美”的齐太子早就准备好了。

钟离大老远而就听到了董庆的“魔音绕耳”,拍了拍齐太子肩膀,说:“快去,该你上场了。”

齐太子点了点头,连忙冲出营帐,提了佩剑,冲向董庆的营帐。

董庆捂着脸,手脚颤抖的从地上爬起来逃窜,但是他哪里逃得过“刺客”,“刺客”兵刃一抖,兜头直接砍下来。

董庆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自己必死无疑,就在此时……

“当!!”

一把长剑突然送来,直接架住“刺客”的兵刃,替董庆的脑瓜子格挡了一下,猛地一甩。

“刺客”立时被震开两三步。

董庆果不其然,惊喜异常,见了亲人老父一般,激动的道:“齐、齐太子!”

“快!快救外臣!”

齐太子也不多话,快速与“刺客”过了三剑,别看齐太子虽然有些中二,而且涉世不深,年纪尚轻,但是一身武艺是没话说的,钟离以前也是见识过的。

而黔夫呢,草莽出身,武艺那是综百家之长,不拘一格,自然也不在话下。

“当当当!”三声,两个人快速过了三剑,董庆看的眼花缭乱。

耳朵里听着帐外隐约传来士兵的脚步声,董庆连胜大喊:“刺客!!有刺客!!”

帐外本就有巡夜的齐军,听到董庆大喊,连忙快速开进来,这些士兵都是将军田忌的亲信,平日里训练有素,反应迅捷。

只听“踏踏踏!”的脚步声,齐军已经快速逼近,马上就要将营帐包围。

黔夫功夫虽好,但是这次行动保密,因此外面的齐军根本不知情况,若是真叫他们包围了营帐,到时候黔夫露了老底,那可谓是弄巧成拙。

齐太子一看,当即眼眸一沉,手腕一转,本能接下黔夫这一下,却突然“慌了神”。

“嗤——!”

齐太子手臂登时开了一个口子,血口还不小,鲜血如注,手中宝剑也“当!”一声应声落地。

“刺客”一看,当即撤开三步,拉开与齐太子的距离,也不恋战,快速脱身窜出营帐。

“刺客!!”

“是刺客!”

“往那边跑了!快追!”

士兵追着“刺客”,人数不少,还要包抄,那边田忌听到响动,毕竟是武将出身,曾多次浴血沙场,“哗啦”一声掀开营帐,大步冲出来,就要亲自提剑去追。

钟离早知有这样的境况,因此眼下也不慌乱,装作听到动静,掀开帐帘子出来“凑热闹”。

“啊呀!”

钟离眼看田忌要追,立刻夸张的大吼一声,冲过去道:“魏国使者,您眼目上都是血,是不是伤到了眼目?!”

“刺客”冲出营帐要跑,董庆和齐太子追出来,钟离一喊,董庆心里直哆嗦,他不知自己伤的轻重,毕竟自己也看不见,只感觉到一脸黏黏糊糊,还以为真的伤了眼睛,这么一想,突觉眼球生疼,偏体生寒。

再加上方才吓得腿软,“咕咚”一声直接栽在了地上。

钟离已经把“瞎搅和”的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又大喊着:“太子受伤了!快叫医师!太子受伤了!”

齐太子本是故意受伤,他自幼习武,这点子小伤,从未放在眼中,之前徐州相王,被魏国追杀,比这伤势重得多,也不曾多哼一声,本没当回事儿。

但是架不住钟离大嗓门,钟离一喊,国相田婴、成侯邹忌,还有什么门人公孙闬、张丑、申缚等等等等,全都跑出来了。

田忌因为太子受伤,晃了一下神,等他回过神,那“刺客”身手太好,仿佛一只老鹰,瞬间没入黑夜,消失了踪影……

魏国质子伤了眼目,齐太子伤了手臂,军营里的医师闻讯赶来,已经陷入深夜的莫府大营,突然灯火通明,照的犹如白昼,乱哄哄的聚成一片。

那边黔夫下了场,连忙换了衣服,也跟着医师一起聚了过来。

齐太子似乎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被田婴和医师簇拥着往帐子里去,回头看了钟离两眼,虽板着嘴角,不过眼眸里神采晶亮,还朝钟离递了两个眼色。

钟离暗地里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又看了一眼黔夫。

三个人耳朵里听着魏国质子董庆不断的哀嚎声,瞬间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是成了!

钟离跟着人群往主帐大营去,收回目光,刚一收回来,就发现有人盯着自己看,回头一看……

原来是成侯邹忌,成侯走在人群后面,似并不是很着急紧张太子的伤势,还若有似无的盯了钟离一眼。

眼神里,有些了然。

钟离对上成侯邹忌了然的眼神,也不慌张,也不惧怕,反而回视了成侯一个坦荡荡的眼神……

第60章 “洗脑”

众人进了主帐,医师赶紧为齐太子和董庆查看伤势,包扎上药。

董庆死里逃生,脸色仍旧泛白,“呼呼”喘着粗气,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稍微镇定下来。

董庆镇定下来,心里的火气便顶了上来,道:“齐国的莫府大营,半夜里头竟然闯进了刺客,这成何体统?!你们齐国,是否摆明了想置我于死地?!”

董庆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是肉酱,又是羞又是怒,还刚经历过九死一生,便把一肚子的晦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国相田婴连声道:“魏国使者,万勿动怒,万勿动怒啊!”

董庆冷笑一声,道:“如何不动怒?刺客的刀子,已经架在外臣的脖子上了!”

董庆说罢,就听一个爽朗轻快的声音道:“诶,此言差矣,不是脖子,是脸。”

众人一听,“唰!”的一下,目光齐刷刷的聚拢在那声音之上。

那声音带着笑,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的出来,绝对是在消遣董庆。

如今董庆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登时像是油锅里泼了水,火上浇了油,简直“噼里啪啦”,带着响儿的烧了起来,两只瞪得像牛卵子一样的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

“钟离!”

那声音不是旁人,正是钟离无疑!

董庆怒喝一声,道:“你竟消遣于我!?”

钟离摆手道:“魏国使者勿怪,钟离不过说句实话,使者脖子上没有伤,反而伤在脸上,刺客的刀子,可不是架在使者脸上?”

“你……你……”

董庆连喊两声,颤巍巍的一晃,险些气的倒退两步,直接跌在地上。

钟离遂又笑道:“魏国使者千万别动怒,钟离有事说事儿罢了,再者说了……魏国使者眼神不好使儿,方才刺客袭击使者,我齐国太子可是舍命相救,如今为使者伤重,使者不感激便罢了,反而责怪起我们齐国来,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钟离这么一说,董庆方想起来,刚才刺客冲过来的时候,的确是齐太子“舍命相救”,还伤了手臂,这会子正被医师簇拥着包扎。

伤的不轻,流了些许的血,比董庆那一脸肉酱汤要严重得多。

董庆听到钟离这话,登时有些语塞,钟离又道:“如今齐楚交战,战火已经烧在眉毛上,周边小国又因为齐国迫于劣势,纷纷想要趁火打劫,齐国就算治军再严,明枪易躲,到底暗箭难防,亦是防不胜防,不是么?”

董庆仍旧没有说话,钟离眼眸微微转了一下,道:“就不知……是不是魏国使者开罪了什么人去,这齐国军中,太子、国相、侯爵、将军齐全,怎么刺客就冲着使者您一个人了?这也奇怪。”

董庆一听,脑海中“噌——”的一下,立时有什么闪了过去,大喝一声道:“楚国!”

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有齐太子、黔夫和钟离三个人知道今天的秘密行动,其他人都不知董庆是怎么了,突然大喊一声“楚国”。

董庆白日里已经被钟离“洗脑”,如今这节骨眼,听钟离这么一说,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楚国。

董庆大喊道:“绝对是楚国派来的刺客!除了楚国,绝没人会做这样的事儿!”

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钟离则是迟疑道:“这……其中是不是你有什么误会?”

钟离这一招以退为进,越说不是,董庆反而越是深信不疑,挥手道:“决计是楚国无疑,还有谁想要置我于死地?还不是楚国?楚国想要我魏国助他出兵,寡君一直不曾理会,如今楚国奸诈,竟真的想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不行!”

董庆愤怒的道:“楚国欺人太甚,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我这就修书一封,令人遣回过去,面呈王上,让王上早日识清楚国这阴奉阳违的假面孔!”

董庆说着,便要招自己的从者和门人来。

齐太子、黔夫和钟离三个人与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董庆果然中计了,此时义愤填膺,说什么都觉得是楚国干的好事儿。

钟离挑了挑眉,干脆最后扔一把柴火,让董庆这捧火,烧的更加旺盛一些。

钟离道:“太子,钟离私以为,不如让魏国使者,亲自回国,面呈魏王,毕竟齐楚魏之事,三言两语亦说不清楚,若是遣了从者,难免中途出了什么间隙,倒也麻烦。”

钟离话音一落,大帐之中登时喧哗起来。

国相田婴用一脸受惊的目光瞪着钟离,在座门人们小声交头接耳,大将田忌微微蹙眉,成侯邹忌则干脆闭了闭眼目,倒是最清闲的一个。

而在场最惊讶的,必须属魏国质子董庆本人了。

董庆如何能不惊讶?毕竟他从魏国来此,说句恭维的话,那是魏国派遣来的使者,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魏国送过来盟约的人质。

其实董庆在齐国的地位并不高,而且随时性命堪忧。

如今钟离一句话,竟让齐太子把魏国的质子,遣送回去,这样一来,齐国手里就再无筹码,如果魏国真的和楚国结盟,他们连个人质都没得威胁,魏国也就再无后顾之忧!

如此这般,不止齐国臣子们一脸惊骇之色,就连魏国的董庆,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抬起手来,竟真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国相田婴抢着说道:“太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离已经笑眯眯的抢白,道:“太子,您想想看,魏国使者在我军莫府之中,已然不再安全,指不定何时性命堪忧,倘或魏国使者在我军中真的有好歹,我齐国该如何向友邦交代?岂不是万死也难逃其咎?既是如此,还不如送魏国使者全须全影的回了国去,也能令魏国使者,谨呈魏王,说明缘由。”

钟离说到这里,便住了声儿,帐中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再无半点声息,董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神定定的盯着齐国太子,似乎在等他最后的发落。

齐太子眯着眼睛,似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没立刻出声儿,又张了张嘴,这回抬起手来,半握着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这可把董庆急坏了,第三次,齐太子又咳嗽了一声,已经把董庆憋到了极点,这才道:“钟离先生所言甚是。”

董庆“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大喜过望,险些一个没喘上来,背过气儿去,连声道:“外臣多谢太子!多谢齐国太子!”

齐太子道:“谢就不必了,想必魏国使者定有些许东西需要整理,予便不多做款留了。”

董庆激动的情绪还写在脸上,感激的恭敬拜谢了一次,脸上的伤势也不顾了,连忙趋步小跑着出了大帐,生怕齐太子后悔一般。

董庆一跑出营帐,帐中就只剩下齐国人,国相田婴第一个断喝一声,道:“钟离!你将魏国质子遣走,安得什么贼心!?怕不是魏国派来的细作罢!”

田婴说着,冷笑一声,又道:“是了,钟离你以前在魏国侍奉过魏侯,眼下难不成又投靠了魏国?!”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又开始纷纷交头接耳,小声喧哗起来,都狐疑的看向钟离。

钟离听着田婴的质问,面对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也不着急,亦不慌乱,还是一脸老好人,八风不动的表情,突然没头没尾的道:“你想要魏国的信任,却不给魏国以信任,就好比你想换别人的布帛米粟,却硬要塞给人一把沙子,不是一个道理?国相大人,若是你,会蠢钝到用沙子交换米粟么?”

第61章 话糙理不糙

钟离此言,说的没头没尾,田婴登时愣住,狐疑的看着钟离,随即道:“钟离!本相问你是否投靠了魏国,才巧舌怪语的哄骗太子,放了魏国质子!”

钟离笑了笑,田婴这句质问,虽像刀子一样尖利,却浑似扎在了木头上,根本没有扎在钟离身上一般无二。

钟离道:“看来国相果然没有听懂钟离的话。”

田婴喝道:“钟离,休想再哄骗众人!”

钟离无奈的道:“国相,齐太子睿智英明,是小人一句两句就能哄骗的么?”

钟离这一句话,简直就是拍马屁,立刻将田婴推向了一个尴尬的境地,田婴若是否定,简直就是打了自己的脸,倘或田婴肯定,岂不是骂太子不睿智,不英明,是个糊涂的?

田婴脸色尴尬,支吾了两声,对齐太子抱拳道:“太子英明,万勿听钟离挑拨啊!”

钟离笑道:“哎,这话说的好,国相能听出钟离此番是在挑拨离间太子与您的关系,国相何等聪慧过人,怎么方才就听不出钟离也是在挑拨什么?”

田婴一愣,旁边的将军田忌眉头紧皱,道:“钟离先生此举,可是想要离间楚国与魏国?”

钟离点点头,道:“将军所言正是。”

田忌仍旧蹙着眉头,脸色有些阴云,道:“只是……就算董庆坚信不疑刺客是楚国派来的,魏国会相信么?魏国国君在位时间不短,奸诈多疑,恐怕……此举有些冒险,说不定放走了董庆,反而打了一个水漂,只能听听响儿。”

钟离笑道:“因此钟离才说,各位会用沙子交换米粟么?”

当然不会。

在座众人,都是齐国的天之骄子,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就是诸臣之首的国相,要不然是权倾朝野的侯爵,亦或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笨拙到用沙子换米粟,这种不长眼睛都知道是赔本的买卖,谁会去做?

除非是傻儿!

钟离见众人不言语,这才又道:“各位聪慧,魏侯能傻?您说的是,魏侯本就奸诈多疑,他精明着,因此我们想要离间魏国和楚国,就必须付出最大的诚意,那就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成侯邹忌,这个时候淡淡接口道:“魏国质子。”

钟离拍了一下手,道:“成侯所言甚是。”

魏国和齐国之间的“纽带”就是董庆这个质子,虽然是魏国主动送来的质子,但是在魏王心里,董庆就浑似一根刺,横在魏国和齐国之间。

如今齐国主动把这根刺拔出来,送回魏国,解了魏王的“心绞痛”,魏王会如何做?

钟离笑道:“各位想想看,董庆留在咱们齐军莫府,杀不得打不得,毕竟要看魏国脸色,若是真的动了董庆,魏国那就有说辞儿和楚国联合,到时候咱们得不偿失。这样的大爷,留下来还得好吃好喝,感情浪费了粮食不说,指不定还要偷窥了咱们齐军的治军本事,简直百害无一利,倒不如把这驴粪球儿,重新踢还给魏国,叫他们自己接着,还能让魏国重新揣度揣度眼下的情势。”

“驴……”

齐太子一听,咳嗽了一声,险些被钟离的话呛着,在座众人都是有头有面儿的大人物,完全是齐国的半壁江山,一个个扛鼎之臣,心膂之将,如何听得这么糙的话?

田婴此时虽不再言语,但是蹙着眉,显然对钟离的言辞很不满意,觉着粗俗。

钟离并不如何在意,道:“就是这个道理,话糙理不糙。”

田忌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颇为爽朗,笑道:“钟离先生说的正是,这句话糙理不糙,说的极妙!”

齐太子又咳嗽了一声,道:“即使如此,就按照钟离先生所言,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心,董庆在我军中,杀不得留不得,亦无用处,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还魏国,也是便宜。”

齐太子已经开口,田婴再想说什么,也不好反驳,他为官的原则,向来是不会忤逆君上,齐太子可是齐王田因齐唯一的儿子,往后里田因齐百年,到底还是齐太子来继承齐国。

田婴左右要给自己留后路,反正也是太子首肯,这事儿挨不着自己,便道:“谨诺。”

本已是深夜,明日一早魏国质子董庆还要动身启程,生怕齐国后悔不让他再走,明日还有践行,因此太子便让大家散了,各自去歇息。

齐太子回了下榻的营帐,刚在帐中坐下来,就听到门口有人,不用说话,太子已然分辨出了脚步声,道:“可是钟离先生?”

钟离的声音笑道:“是我。”

齐太子站起来过去打起帐帘,除了钟离,还另有他人,一起跟来的还有黔夫。

两个人进了帐,齐太子请他们坐,黔夫非但没坐,反而还“咕咚”一声,应声跪了下来。

齐太子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拦,不仔细碰了手臂上的伤口,道:“这是何故?”

黔夫道:“卑将万死,冲撞了太子。”

钟离解释道:“黔夫方才伤了太子,因此特意过来赔罪。”

齐太子一听,道:“我倒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快起身罢,不碍什么事。”

他说着,亲自扶着黔夫起来,请钟离也坐下,道:“若说起来,二位本在帮我,又何罪之有?”

若是其他人这样开口,多半是客套话,不足当真,但是齐太子不同,齐太子是个实心眼儿,也不会那么花花肠子,说话直来直去,且最不屑那些花花肠子。

所以齐太子这话,大可十足十的相信。

第二日天刚蒙蒙发亮,营地里已经一片嘈杂,魏国质子董庆的队伍,准备今日启程,开拔往魏国境内去。

钟离陪着黔夫去请罪,齐太子直爽,黔夫豪爽,两个人相谈甚欢,聊了好一会儿,钟离回了营帐,小女儿早就睡着了,自己这才睡下,睡下的时候恨不能马上天亮了。

这会儿董庆精神头极大,准备快马加鞭的回魏国,钟离就没那个精神头,用被子蒙着头,一心只想补眠。

“大哥!”

黔夫掀开帐帘子走进来,道:“大哥,快起身罢,魏国使者要启程了,大家都已经去送了,若是少了大哥,少不得被人诟病几句。”

钟离被吵得不行,黔夫生拽着他,才将人带出了营帐,混在践行的队伍之中。

齐太子这会儿正在给魏国使者践行,说一些客套话等等,钟离拉着小女儿,站在人群里,旁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齐太子和董庆,心里均是千回百转,七上八下。

毕竟董庆这一走,他们就少了制衡魏国的手段,可以说魏国断去了后顾之忧,而齐国……

则是多了无数的未知迷雾。

魏国到底是个什么动作,谁能知道?谁又能确定?

因此在场践行的各位,一个个都蹙着眉,板着嘴角,心思都不轻。

唯独钟离一个人……

“哈欠……”

钟离拉着小女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虽然用手挡着,不过他一脸睡眼惺忪,旁人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大家伙儿都愁云惨淡,唯独他不怎么“上心”似的。

此时站在钟离旁边,将军田忌的亲信张丑,看了一眼钟离,笑着道:“钟离先生,魏国使者将行,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

钟离瞥了一眼张丑,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也不知怎么的,似乎是昨晚刺客的事情闹得太晚,又似乎是钟离打哈欠传染,张丑看他一连串儿的打哈欠,自己险些也没住打了一个,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钟离一边打哈欠,一边很没形象的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说实在的,他起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洗漱。

钟离道:“担心有什么用?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多担心一下,还能和魏国来个心电感应,神聊一番?”

钟离本就是个佛系青年,混吃等着当国丈爷,尤其现在没睡醒,天生没那个担心的心情,再者说了,历史上魏国就是中立,这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魏国没道理不中立。

因此没什么可担心的。

钟离这么说完,又扬起手来捂住嘴打哈欠。

张丑一看,心里暗忖,早就听说钟离高深莫测,并不是市井小民可比,如今一看,果然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亦是深不可测……

第62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大地大,在钟离心里,吃饭、睡觉、女儿,这三样儿是最大的,他这会儿正困着,根本无心去管张丑到底怎么个想法。

张丑在这面心里暗暗揣度着钟离深不可测的心思,有人从前面走了过来,竟是成侯邹忌。

魏国质子离开,齐太子率众人践行,但凡有点头脸的,自都想往前凑合,哪像钟离,恨不能站在最后。

没成想成侯邹忌,竟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钟离身边,然后站定。

钟离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真的很想再伸一个懒腰,不过这会儿人太多,伸不开,手抬起来万一给成侯一个“大耳刮子”,那就罪过了……

成侯站在钟离身边,眼睛没有看钟离,直视正前方,注视着齐太子与魏国质子董庆践行。

嘴唇也不见怎么动,声音轻飘飘的,音量也很低,道:“忌现下明白了一个道理……”

钟离看了一眼成侯,其实他心里一点儿也不好奇,半点都不,但是成侯把话说了一半儿,自己不问他,岂不是不给成侯脸面,那场面估计就尴尬了。

于是钟离只好堆着笑容道:“不知成侯,明白了个什么道理?”

成侯邹忌一笑,道:“忌明白,这天底下,商贾可以招惹,因为没有权利摆不平的商贾;权贵可以招惹,因为没有兵力摆不平的权贵;公侯亦可以招惹,因为战火纷飞国家照存夕亡……但唯独有一样,是忌决计不能招惹的……”

他说着,终于侧过头来,把目光投向钟离,道:“那就是先生您。”

钟离听到这里,连哈欠也不打了,也看向成侯。

成侯笑的一派亲和随意,他本就是齐国赫赫有名的美男子,这么一笑起来,更是俊美了得,仿佛一块莹润的上好白玉,令看到它的人都望而惭愧。

成侯邹忌还有后话,笑着道:“先生不是富贾,不是权贵,亦不是公侯,只凭几句话,便能轻轻巧巧的令富贾望而生畏,令权贵言听计从,令公侯疑虑难寐……先生说说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先生更难招惹?”

钟离听到这里,笑眯眯的瞧着邹忌,很自然的接口道:“当然有,孔子老先生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钟离觉得,女子和小人,应该都比钟离这一介平头百姓,难惹的多吧?”

成侯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简直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钟离两片嘴皮子一碰,说通了齐太子放走魏国质子,又招惹楚国和魏国内斗,成侯邹忌心里都清楚,他能看不出来?说道的其实是这个。

哪知道钟离偏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

钟离硬要打岔,成侯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看了一眼钟离,这时候正巧践行已经完毕,成侯便转身率先离开了。

魏国质子离开齐军莫府,直奔魏国国都,齐军继续和楚军僵持,这样僵持着,直接越过了年关,还没有个头绪。

楚军虽然打了胜仗,且是楚王熊商亲自上阵督军,但是因着魏国和周边国家的情势不明朗,所以不敢贸然进军。

“太子!!太子!急报!!”

公孙闬一路大喊,从外面急慌慌冲进莫府主帐,此时刚用了中饭,众人齐聚大帐之中,正例行公事的议事。

眼下虽未接壤打仗,但是行军不只是打仗,还有粮草辎重等等,每日驻扎在徐州,齐国也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作为后援支持,否则这仗是打不了的。

因为有诸多事宜需要探讨,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有集体议事。

刚用了中饭,正是一天最困倦的时辰,钟离被请到大帐,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着眼下情势,辎重消耗等等,眼皮子发重,困意一窜一窜的上头,刚开始还能忍,后面就再也忍不住,坐的笔杆条直,眼睛却已然闭上,就差打起呼噜来。

公孙闬大喊着冲进主帐,其他人到不觉得,钟离睡的正香,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睁开眼睛,就看到齐太子给自己打眼色,还抬手示意了一下嘴角。

钟离睡得迷茫,抬起手来下意识的擦了擦,一擦发现自己睡得太香,还流了口水……

国相田婴就坐在一边儿,方才看的清楚,将钟离又打呼噜又流口水的模样看的真真切切,此时一脸的不屑和嫌弃。

钟离咳嗽了一声,全然没当回事,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正襟危坐。

公孙闬满脸喜色,道:“太子,急报!是临淄来的急报!魏国终于表态了!”

“快呈上来!”

齐太子立刻让公孙闬把军报呈上来。

“谨诺!”

公孙闬将一卷羊皮恭敬的呈给齐太子,太子抖开羊皮,大体浏览了两眼,登时笑起来,道:“好!太好了!”

他说着,又将军报递给公孙闬,道:“快请各位过目。”

钟离因为没有正经的官衔儿,自然是最后一个过目,其他人全都先看过了。

魏国终于明确表态了。

齐楚之战开始之前,魏国就两边盟约,试图两面讨好。如果齐国赢了,魏国可以趁机控制膨胀发展的楚国,如果楚国赢了,魏国正好打压刚刚封王的齐王,总之两边都便宜。

但是仔细想想,魏国为何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权衡制衡齐国与楚国呢?

想当年鼎盛了三百年的魏国,竟然选择在夹缝之中挑拨离间,这正说明,魏国已然走向下坡路,完全没有当年作为强国的骁勇了。

正因为这般,魏国不想明面上得罪齐国和楚国,这两个可都是大国,所以才来了个“阴阳”盟约。

现在董庆回了魏国,各种进言,说尽了楚国的坏话,魏王心里头本就不想得罪齐国。

虽他也想过,或许是齐国的“诡计”,想要挑拨魏国与楚国的关系,但是帮助楚国出兵要钱、要粮,楚国定然不会给钱给粮,这些都要自己垫着,倘或打赢了齐国,魏楚该怎么分齐国的地盘?分多分少都是问题。倘或打不赢齐国,那魏国派兵消耗的粮草和金子,那便是打了水漂,全都沉底儿,再也捞不上来了!

这么一来,出兵吃力不讨好,魏王更觉得,不管是不是诡计,都不应该出兵。

魏国之前答应了楚国盟约,所以这会儿也不好反悔,和楚国明着扭,因此楚国派使者请魏王出兵,魏王就装病推拒了几次,这样一来,楚王何等精明,如何能不知道魏王那点心思?

魏国耍赖不出兵,楚王震怒,但是也没有办法,浑然吃了哑巴亏,毕竟这会儿他们在和齐国交战,和魏国也不接壤,怎么可能越过十几个小国,去攻打魏国呢?

再者说了,其实楚国和齐国的境地一样,如果一旦得罪了魏国,指不定魏国倒打一耙,反过来帮助齐国,那便是得不偿失。

所以楚国虽然震怒,但是吃了哑巴亏,一点儿也吐不出来。

最高兴的自然是齐国,魏国这样无异于明着表态,齐国免去了后顾之忧,自然高兴。

众人都过目了一遍军报,无不欢欣鼓舞,这次最大的功臣自然是钟离,不费一兵一卒,只靠这两片嘴皮,还有攻心的计谋,就令董庆说服了魏王,这功劳非比寻常。

军报传到钟离这面儿,钟离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将军申缚把军报递过去,手伸了半天,钟离愣是没个反应。

申缚还以为钟离自恃功高,因此看不起自己这个败将。

毕竟徐州一战,申缚为将,主张大权,结果输的那是一塌糊涂,丢盔卸甲,申缚乃是国相田婴的亲信,因此有很多人不敢表面嚼舌头,但是背地里没少讥讽嘲笑。

如今钟离如此不给他脸面,申缚一怒,刚要发威,就见钟离虽正襟危坐,但竟闭着眼睛……

睡着了?

一边的张丑赶紧轻拍了钟离两下,钟离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说:“散会了?”

众人一阵语塞,盯着一脸淡定睡觉的钟离。

旁人听说临淄来的军报,心里恨不能揣个兔子,活蹦乱跳的,都想先睹为快,看看魏国什么态度。

唯独钟离一个人……

只有钟离他一个人,竟然还能睡得着,仿佛混不把魏国楚国看在眼里一般。

又似胸有成竹,根本不在意一样。

申缚瞥斜着钟离打量,心里暗暗打鼓,心想着,难道钟离竟真的是奇人异士,心中已有了周全,所以才不把旁的放在眼里?

第63章 开局一个大耳刮子

魏国已然表态,楚王大发雷霆,但是最后也无有办法。

眼下的情势,楚国倒变成了进退两难,虽得了徐州的地盘,把齐国兵马逼退了徐州,但是眼看着能再咬下齐国一大块肉,到头来却成了水漂。

听了一个响儿,再无其他……

因为魏国的态度,齐军大营之中又陷入了胶着的状态,按理来说,魏国作壁上观,楚国没办法再攻打齐国,应该是皆大欢喜。

不过齐国失去了徐州,楚国的版图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且在齐王封王之时,重击了齐国,因此齐国丢尽了颜面,也有一部分将士们觉得,不应该如此撤退。

现在魏国退出,理应“乘胜”追击,反扑楚国,将丢失的颜面抢回来。

大营里乱作一团,主战的,主和的多不胜数,最后也没个定论。

齐太子之前听了钟离的话,本觉得这一仗不该再打,再打下去,劳民伤财,反而叫周边的国家得了好处,最后得不偿失。

但是齐国丢失的颜面如何是好?将士们又咽不下这口气。

钟离纯粹坐在帐中,正襟危坐的补眠。

其实别说正襟危坐的闭眼睡觉了,就算让他睁着眼睛睡觉,都没问题。

想当年上学那会儿,钟离可算是练就了一身本领,中午吃完饭,临下午第一堂课,都是这么睁着眼睛睡过去的,那可是真本事。

钟离耳边听着众人呱噪,睡得倒是香甜。

大家争论也没个头绪,成侯邹忌置身事外,并不表态,国相田婴主战,将军田忌主和,这样一来,主战主和一人一票,三个心膂之臣门下又有诸多门人党派。

可谓是乱成一锅粥……

齐太子看着众人,心里也烦躁不已。

魏国中立,这本是好事儿,结果最后变成了这样。

众人讨论也没个结果,最后不欢而散,全都一肚子怨气,愤愤然离开。

所有人脸色不佳,纷纷离开了主帐,这会子钟离还没醒过来,端坐着睡觉,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钟离睡得正香,感觉有人晃自己,睁眼一看,原来是小女儿春儿。

小春儿见主帐人群散了,便进来瞧瞧,没成想钟离坐着睡了过去,还没醒过来。

小春儿晃着钟离,奶声奶气的说:“粑粑!粑粑!”

钟离这才醒过来,打了个哈欠,说:“终于散了?”

他说着,长身而起,本打算离开,就见到主帐中还有人,竟是太子,齐太子还未离开,独自一个人席地而坐,曲起一条腿来,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正揪着自己的剑穗子。

浑不似个尊贵的公子太子,反而像是个江湖草莽一般。

钟离瞧他脸色不好,道:“这是怎么的?受气了?”

齐太子看了一眼钟离,道:“先生睡得倒是好。”

钟离:“……”

钟离被噎了一下,连忙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毁尸灭迹”,咳嗽了一声,道:“都怪中午日头太好了。”

齐太子道:“国相和将军一个主战,一个主和,军心涣散,这当如何是好?”

钟离干脆也席地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腿,小女儿就颠颠的跑过来,坐在钟离腿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聊天。

钟离道:“国相想要立功,至于将军嘛……有些分歧,也是在所难免的。”

齐太子听他话里有话,就到:“先生何意?”

其实齐太子心中也有所狐疑,按理来说,田忌应该也是主战一派,纵观田忌一辈子,丰功伟绩,驰骋沙场,还不曾输过什么,但是如今一败徐州,当时的主将虽是申缚,但是田忌的脸面也不好看。

田忌竟然出乎意料的主和,这让齐太子其实也有点狐疑。

钟离笑道:“这你还看不透?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难免没有点小情绪?”

“情绪?是何情绪?”

齐太子似乎参不透这个道理,钟离“嗨”了一声,道:“我问你,田忌将军与成侯不和,王上知否?”

齐太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谈起这个,但是脸色有些僵硬。

钟离虽不争不抢,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看到齐太子这个反应,都不需要他答话,也就明白了。

齐王能是什么反应?

齐王根本没反应,毕竟田忌功高震主,齐王心里早就忌惮了,因此借着邹忌的手,敲打敲打田忌,正好趁了心意。

钟离道:“齐王这个态度,太子不会以为田忌将军只是个草莽,浑然不清楚罢?若论行军打仗,武力只能排在最末,心思才是首位,田忌将军亦不傻,反而精明着,他能看不出王上的意图?”

齐太子恍然道:“先生的意思是说……”

钟离点头道:“是了,王上都这个意思了,无疑是给田忌将军头上浇了一捧凉水,拔凉拔凉的,你想想看,这节骨眼儿上,田忌没点情绪,可能么?他的心思还在打仗上?”

钟离又道:“再者说了,这一仗没什么胜算,没有比田忌这个资深将军更清楚的,所以田忌主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齐太子叹气道:“想要撤军,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钟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先等等,别着急,国相主战不过是为了邀功,二来也是为了颜面,之前他力荐申缚,结果平白打了脸面,因此想要讨回来……不过……”

钟离“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奸诈,道:“楚国什么货色?狠角儿,能让他讨了便宜?等着看罢。”

齐太子不明白钟离说什么,但是钟离明白,毕竟他可是“过来人”,恰好特别喜欢春秋战国和三国这些混乱的年代,也看过徐州之战,当然门清儿。

徐州之战最后以什么结束?

当然是以楚国叫嚣着罢免国相田婴,逼迫齐王驱逐国相为条件,才肯讲和。

可以说田婴的好日子,快到头儿了……

钟离也不方便说清楚,毕竟自己是个平头百姓,若是讲明白了,传到旁人耳朵里,指不定觉着自己针对国相,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果不其然,也就几天光景,魏国表示中立之后,楚国竟派了使者过来谈判了。

众人齐聚莫府主帐,齐太子坐在最上首,但听“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楚国使团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说是来谈判,倒不如说是来开条件的。

当首的楚国使者面色高傲,端着下巴,走进来大约行了个礼,道:“外臣乃楚人,不懂得中土规矩,恕外臣不对齐太子行礼了。”

他这话一出,显然是找邪茬儿,在场众人一阵喧哗,不过平日里中土国家也总是叫楚人南蛮子南蛮子,所以也算是彼此次彼此,不好言语什么。

齐太子肚子里有火,拱在心口,脸色难看,嘴唇抿成一线,唇角向下压着,伸手按在自己腰间宝剑之上,发出“喀拉”一声。

齐太子秉性火爆,脾气直爽,若不是极力忍着,那楚国使者的脑瓜子,怕是已经点地了。

众人心里都有火气,但不想输了齐国颜面,因此不知如何回怼,只能忍让这一回,也算是开局失利。

此时就听“嗤——”的一声轻笑,笑声虽然浅,但帐中鸦雀无声,那笑声“掷地有声”,瞬间仿佛比针还尖锐。

众人侧目看过去,就看到坐在最下首的一个年轻文士,竟然在肃穆的主帐之中发笑。

正是钟离了!

钟离这半年,也算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楚国使者一看,便知他是之前鬼谷的弃徒,被魏国相邦兜了一头粪的钟离。

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声名狼藉,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响彻诸国的大人物。

楚国使者听过钟离的名头,因此见了他,多了一个心眼儿,便道:“不知钟离先生,可有见教?”

钟离摆手,一副谦虚又卑恭的模样,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十分生动,活脱脱一个馋臣,齐军骨干都在这里,看在眼里,国相田婴第一个十分不耻,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过去。

钟离仍然一副谦恭模样,满面笑意,道:“往日里尝听说楚地和中土不同,风俗习惯,风土人情都不一般,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楚国使者还当钟离是打圆场儿,高傲的睥睨了钟离一眼,只觉钟离风头太足,但名不符其实,果然只是一个馋臣,会说些好听的受用的话,因此才在齐国得了便宜,卖起乖来,不过混口饭吃,亦没什么真本事儿。

钟离将那楚国使者不屑的眼神看在眼里,一点儿也不见生气,继续道:“贵国的习俗,果然与众不同,敢情……竟是用鼻孔对焦,代替眼目看人的?”

帐中众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的轰然大笑起来。

“你!”

楚国使者听着轰然的笑声,脸皮抽搐一下,瞬间变成了青铜鼎的颜色,又黑又浑。

这才反应过来,敢情钟离不是奉承自己打圆场儿,而是变着法子的消遣自己!

楚国使者本以为自己开局得利,占尽了上风,哪知道情势变换的如此之快,陡然已经变成了……开局一个大耳刮子。

第64章 第二个钟离

主帐中充斥着哄笑的声音,楚国使团立在当地,别说是打头的使者,后面的从者都觉面红耳赤。

脸皮活脱脱要烧掉了一般,刺辣辣的疼。

楚国使者如何能吃得这亏,当下怒目瞪着钟离,说:“钟离,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太子已经朗声说话,言语的声音直接盖过了楚国使者的嗓音。

“好了,客套寒暄的话就揭过罢,若是得了间隙不妨再说,眼下还是正事打紧。”

楚国使者本要厉声指责钟离,但碍于齐太子已经发话了。虽然楚国乃是以战胜国的姿态前来谈判,但是好歹这是齐国大营,使团又不是兵团,因此楚国使者也不敢贸然造次,生怕丢了脑袋,心里总要掂量掂量好歹。

齐太子已经发话,楚国使者必要给这个脸面,当即黑着脸,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只得作罢了。

楚国使者摆了摆袖袍,身后的从者恭敬的双手擎上一块精致的羊皮,便是谈判的文书了。

从者将文书呈给齐国的从者,从者本要直接转交齐太子,不过被钟离抬手拦下,笑道:“诶,且等一等。”

楚国使者怒目而视钟离,道:“钟离,你又要做何?!”

钟离笑道:“也不做何,只是俗话说了,兵不厌诈,楚国的军队还在徐州境内,因此就算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何况眼下是打仗,是不是……要检查检查这个文书?”

楚国使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钟离,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楚国人狡诈多端了?”

钟离摆手道:“非也非也,毕竟贵国和我们齐人风俗不同嘛,这点使者也清楚。”

楚国使者被自己的话堵了嗓子,噎了一个好歹,只能瞪着眼睛瞧着钟离,狠不能用眼缝把钟离碾死!

成侯抬起手来,旁边的门人公孙闬立刻会意,上前接住从者手中的文书,检查了一番,这才交还从者,呈到齐太子面前。

齐太子“哗啦!”一声,展开羊皮浏览。

此时楚国使者的腰板就挺直了,一脸的趾高气昂,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笑着道:“我王的意思很清楚了,楚齐交战,本非我王本意,我王也不愿看到楚齐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因此特意遣外臣过来,请求盟约和谈。”

楚国使者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喧哗,小声窃窃私语起来,大家都知道,魏国已经中立,但是没想到楚国会亲自过来谈判,而且主张和谈。

谈和这种事情,明明一般都是由战败国家首先提出的,楚国这次的做法,显然有些奇怪。

果然就听楚国使者还有后话,神色更是高傲,又道:“我王仁义为怀,主张谈和,不过有一个条件……”

众人都看向楚国使者,一个个心事重重,不知楚国要谈什么条件,黄金无数,还是割让地皮?亦或者签订什么屈辱的盟约?

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儿,而此时的钟离,却一脸“闲极无聊”的坐在下首,他根本不好奇。

因为没有什么可好奇的,事情正顺着历史的轨迹发展,并未有太大的偏颇。

楚国使者能谈什么条件?

不过是言语上羞辱齐国,并且以驱逐齐国国相田婴为要求,要挟齐国罢了。

果不其然……

就在众人揣测探究的目光下,楚国使者果然发话了,一脸诚恳,语气却颇为挑衅,道:“我王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将挑拨我楚齐关系,从中作梗,奸佞贪婪的罪者田婴,驱逐出境,永不录用!”

“国相?”

“楚国竟然让咱们驱逐国相?”

“楚国明摆着羞辱于我们!”

众人一听,已经不是窃窃私语,当下大帐之中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齐太子皱着眉,眼神凉飕飕的盯着楚国使者。

最激动的自然要数被点名的国相田婴,田婴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了旁边的案子,激动的道:“太子!太子千万不可轻信楚贼的离间啊!太子!太子!”

齐太子还未发话,楚国使者已经冷笑一声,道:“我王言道,齐国国相田婴,阴险狡诈,小人怀罪,多次挑衅我楚国威严,间隙楚齐,更有甚者,尝诈于我王……”

楚国使者这么说,拱了拱手,又道:“王上本打算让齐国交出相邦田婴,剁成肉泥,以解我王心头之痛苦,然……我王仁义,虽田婴诡诈,但我王不忍心见血,所以退万步,只请齐王驱逐田婴。”

楚国使者说的满口仁义道德,好似楚国熊商是个不忍心杀生的活菩萨一样。

不过很可惜,战国时期还没有活菩萨,属于佛系的,在场之中怕也只有钟离一个人了。

楚国使者又道:“万望齐太子慎重考虑,我王不求金子米粟,不求蚕丝牛豚,亦不求土地千里,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可谓是仁至义尽!”

他说着,看向一脸惨白,瑟瑟发抖的田婴,又看向坐在下首,无所事事的钟离,脸上露出诡异的狞笑,道:“齐太子只要效仿魏王,驱逐奸佞,便可得到一方安宁,说到底……田婴不过第二个钟离罢了。”

钟离一听,好家伙,这灵牙利齿的,简直是一口铁嘴钢牙!

楚国使者这话一出,好些人全都看向钟离,毕竟楚国使者的意图,就是挑拨离间。

一来,是挑拨齐国和田婴的关系。楚国使者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如果不交出田婴,楚国很可能要求割地或者赔偿粮食等等,这样极不划算。

但若是交出田婴,田婴深居齐国高位,乃是当国相邦,让旁的国家怎么看,脸面上会输的一二干净。

再有就是臣子们之间的效应问题,国君如果把臣子扔出去顶包,岂不是失了人心?

二来,是挑拨齐国和钟离之间的关系。

钟离的名头,最近有些太大,再加上顺风和谣传,几乎要被吹爆了,吹得神乎其神。楚国自然忌惮钟离,想要离间齐国和钟离。

因此稍微提起了钟离,说田婴是钟离第二,这在田婴这个齐国贵胄心里,该多熬得慌,该有多记恨田婴。

田婴若是被交出去顶罪也还好,若是田婴大难不死,钟离怕要变成田婴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后半辈子,估摸着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田婴一听,果然怒目瞪过来,盯着钟离看了一眼。

钟离了然的一笑,他心里都明白,但是面上没什么着急,浑似不当一回事一样。

反正眼中钉肉中刺做得多了,钟离也不着急这一个,这叫债多不愁,哪里需要就钉在哪里,而且还要永不生锈,闪闪发光……

第65章 吃饱了撑的

莫府大营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各个屏气凝声,似乎在等太子的决断。

楚国使者“哼哼”一笑,道:“听说钟离先生最近做起了贾人,不知我王开出的这个条件,对于齐国来言,是否只赚不赔?”

方才楚国使者就无端端的提起了钟离,惹得田婴瞪着钟离,如今楚国使者又故意提起钟离,摆明了想要离间。

钟离笑了笑,一展袖袍,终于长身而起,走到营帐中间,先对齐太子做了一礼,看起来规规矩矩,恭恭敬敬。

随即这才笑着对楚国使者道:“这为商之道,哪有什么稳赚稳赔?再者讲,若是一个贾人做出巨大的让利,让买家只赚不赔,那只有两个由头。”

他说着,竖起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似乎故意压缓了自己的语速,瞧起来仿佛故弄玄虚一般。

钟离这才缓缓地道:“其一嘛,这开价的贾人……他傻!”

大家都在等着钟离的见解,哪知道钟离一开口,原来又是消遣楚国使者。

楚国使者怒喝道:“钟离,你……”

钟离摆手道:“等等等等,小人还未曾说完。”

他说着,不管楚国使者怒目,自顾自的继续道:“本来,做买卖不就为了糊口?赚点油水么?谁想赔本儿呢?他不傻,能这么做?”

楚国使者气的眼珠子通红,已然充血,本只是想羞辱钟离,哪知道钟离竟然反过来羞辱了回来。

钟离看着楚国使者暴怒的脸色,笑眯眯的一派轻松,这里可是齐国莫府,楚国使者就算再动怒,也不能扑过来咬他,横竖安全的很。

楚国使者当钟离是个软柿子,没什么官阶和兵权,因此拿住钟离使劲的捏咕他,以为钟离不会呲牙?

钟离笑了一声,心想你就错了,就算自己是个佛系青年,平日里懒得呲牙,与人无争,但是吃斋念佛他也要吃饭呢,牙口好着呢。

楚国使者被钟离反将一军,脸色难看,但不能发作。

钟离继续道:“这第二嘛……他若不是傻,必有所企图,请各位想想看……贾人,是做买卖的,又不是善茬儿,不就为了那点油水么?没油水还要倒贴的事儿,必然居心叵测!”

楚国使者先听钟离侮辱自己,又听钟离“道破天机”,脸色红了青,青了红,最后变成了猪肝色,还是下锅一滚,带着血丝儿的猪肝色,难看的令人咋舌。

其实这“天机”,在座众人心里大多都懂,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齐国的心膂之臣,如何能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

只是没有人会像钟离一样,直接把底牌一亮,这无异于扒了楚国使者的遮羞布。

楚国使者脸色不好看,一面尴尬,一面气愤,话都说到这个头里了,也谈不下去了。

齐太子便道:“楚国使者远道而来,不如先下榻歇息,至于其他,还要从长计议。”

从进大帐开始,钟离开局就甩了一个耳刮子过去,现在临收尾,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收官,好不容易有个台矶下,楚国使者就算滚着,也要立刻滚下去,当下作礼说:“多谢齐太子款待。”

说着,一甩袖子,气愤愤的离开了大帐,往下榻的营帐去了。

田婴等楚国使者一走,急迫的道:“太子!太子要相信老夫啊!老夫忠心耿耿,对王上和太子,忠心可鉴!太子万不要相信楚国的离间之辞啊!”

田婴哭天喊地的表忠心,钟离掏了掏自己耳朵,只觉得耳朵被他嚷得直疼。

晚上还有招待楚国使者的筵席,不过因为楚国使者开局不利,所以晚上的筵席气氛也很诡异。

唯独钟离家的小女儿吃的风卷残云,也不看楚国使者的眼色,抓起桌上的一块大肉,也不切开,直接举着往嘴里塞,吃的樱桃小口油嘟嘟的。

嘴里塞得都是肉,说话直含糊,还奶声奶气的道:“粑粑!这个好次!好次!”

“粑粑次介个!”

“粑粑,次!”

钟离看着女儿风卷残云,说话都不清楚,仿佛有口音似的,一口一口“好次”,还卖萌。

钟离给小春儿擦了擦嘴,道:“慢慢吃,你看他们都吃不下,全是你的。”

小春儿抬头一看,果然,除了自个儿,在座的叔叔伯伯们,似乎都吃不下东西,不知怎么,好似没什么食欲?

小春儿手里捏着一个比脸还大的大鸡腿,歪着头,道:“粑粑,这些叔叔为何吃不下?”

筵席就那么大,小春儿风卷残云本就很吸引众人的目光,再加上小春儿是钟离的女儿,那就更是吸引目光。

此时小春儿“真诚”的发话,听在楚国使者的耳朵里,仿佛故意羞辱他们一般。

就听钟离十分“诚恳”,且一本正经的道:“春儿乖,因为他们……吃饱了撑的。”

齐太子正饮了一口酒,听钟离这般说,“噗”的一口,险些失态把酒都喷出来,连忙用袖袍遮住,赶紧擦干净,还是稍微呛了一些,咳嗽起来。

小春儿没听懂钟离骂人不带脏字儿,甜甜的道:“叔叔们胃口真小,这便撑了。”

钟离别有深意的笑道:“是啊,所以啊,春儿记得,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的东西,一口吞个胖子,不是撑死,就是噎死。”

“嗯嗯!”

小春儿使劲点头,特别乖巧的样子,道:“粑粑,春儿知了!春儿还吃的下!”

“真乖。”

钟离摸了摸小春儿软软的头发,笑着道:“继续吃吧,别着急,还有许多。”

小春儿:“嗯嗯!”

楚国使者本就吃不下,这会儿更吃不下,胃里仿佛歪了一根钉子,膈应的难堪,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但偏生不能对号入座,毕竟钟离没点名没道姓儿的,只是跟自己女儿说话,若是楚国使者出声,岂不是上赶着捡骂?

这完全是打碎了一口牙,还要生生吞进肚子里。

齐太子听着钟离和小春儿的对话,看着楚国使者一脸憋闷,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滚下来的冷汗,心中默想……

钟离先生还真是个记仇儿的,往后里需记得,得罪什么人都可,千万不能得罪了钟离……

第66章 修罗场

钟离带着小春儿,第一个入席,最后一个撤席,从开头吃到了结尾。

楚国使者根本没胃口,半途便撤退走了,脸色非常难看,仿佛钟离吃的是他身上的肉一般。

楚国使者撤退之后,齐国大夫们也陆陆续续的撤退了,毕竟大家又不是没见过肉,平日里也没少吃肉,所以不怎么感兴趣。

小春儿吃的异常满足,钟离还帮她把肉切成小块,在其他人眼里看着,十分没起子,跌面子,许多人不屑的看着钟离。

不过钟离并不当回事儿,被看两眼,反正自己又不会掉肉,闺女吃的尽兴最重要。

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头,钟离这种做法,又十分之高深莫测。

时而是世外高人的姿态,时而又是市井小民的姿态,真真假假参半,令人参之不透,揣摩不定。

钟离可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若是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估摸着要笑上大半日,不,足够笑上大半年。

因为他们真的想多了……

齐国大夫们陆陆续续也撤了,最后只剩下钟离、小春儿和齐太子。

齐太子也没有离席,正襟危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小春儿狼吞虎咽的吃肉,还笑了笑。

小春儿眨着大眼睛,抹了抹自己油油的小嘴巴,嘟着嘴,嘴里还有好多肉没咽下去,含糊的道:“大锅锅,为何发笑?可是在笑话春儿?”

齐太子连忙道:“并没有,春儿勿要误会。”

他说着,又道:“只是在大夫们眼中见惯的吃食,由春儿来食,仿佛便不一样了,总觉得更有滋味。”

小春儿笑着道:“真的?”

齐太子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旁观,都觉着这肉很香。”

小春儿一听,大眼睛水灵灵的,立刻举着一只大鸡腿儿,“哒哒哒”的跑过去,送到齐太子嘴边,道:“大锅锅,给你次!”

钟离:“……”

钟离一看,好家伙,乖女儿竟然把肉分给太子吃,不得了不得了。

而且自家女儿才多大点儿,太子这是撩上了?把女儿逗得喜笑颜开,笑得花枝乱颤的。

小春儿吃的肚歪,再吃不下了,钟离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巴,小春儿吃完了之后犯困,就歪在钟离肩膀上,想要睡觉了。

钟离告辞了齐太子,自个儿抱着小女儿往下榻的营帐去。

此时时辰已经夜了,小春儿力气大,肚量自然惊人,别说成年男子了,三个成年男子的肚量也跟不上她一个小姑娘,吃起来还特别“持久”,从晚饭一直吃成了夜宵。

这时辰不早了,怪不得春儿犯困,钟离抱着她往回走,正好路过了将军田忌的大帐。

结果就看到一个黑影,“摸黑”站在田忌的帐外,左右看了看,做贼一样,贼眉鼠眼的。

楚国使者!

天色暗,楚国使者还有意掩藏自己,不过楚国使者是得罪过钟离的人,钟离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能认出来。

“哗啦”一声轻响。

大帐打起了帘子,一个人影探出帐子来,是田忌本人了。

田忌看了一眼楚国使者,没有说话,瞬间的静默之后,楚国使者竟然跟着田忌进了帐子。

钟离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楚国使者三更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个人进了齐国将军的营帐。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钟离挑了挑眉,也没有打草惊蛇,亦没有声张,自顾自进了营帐,把小春儿放下,给她盖好被子。

齐太子承诺了第二日还给小春儿吃大鸡腿。

次日中饭的时候,小春儿就拽着钟离,到了齐太子的帐中,三个人一起用中饭。

小春儿吃的正香,有从者恭敬的趋步躬身而来,道:“太子,成侯求见。”

齐太子皱了皱眉,这时候成侯过来,不知有什么要事,便道:“请。”

“谨诺。”

从者赶紧趋步出去,请成侯进帐说话。

成侯走进来,看了一眼在场的钟离和小春儿,钟离很识趣儿的道:“既然太子和成侯有要事相商,那钟离就先告退了。”

他说着,便要站起来,成侯反倒第一个阻止,笑了笑,他本就生得俊逸潇洒,此时一笑,更觉得风流倜傥,真不愧“美男子”三个字。

只不过成侯的笑容之中有些许“自得”,道:“此事,钟离先生不防也留下来听一听。”

钟离不知成侯让他留下来听什么,不过成侯一开口,钟离就明白了。

原来是田忌的事情。

别看邹忌生得俊美无俦,面相也温柔亲和,但是其实也是个记仇儿的,上次在闹市之中,钟离坏了公孙闬陷害田忌的大事,邹忌便记住了他,今日其实是来“问罪”钟离的。

原来昨天夜里头,楚国使者暗地里去找田忌的事情,也被邹忌的耳目听到了。

今日里,邹忌是来给田忌告状的,并且敲打钟离,就是想要警告钟离,下次别再多管闲事儿。

成侯邹忌道:“太子,齐楚仍在交战,虽然楚国派来使者,但是提出的条件如此刻薄,显然是在离间我齐国民心,根本无有诚意,而就在这样的情,楚国使者私见田忌,拉拢之意明显不过。反观田忌,却没有向太子禀明,忌私以为……”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朗声道:“田忌在此!”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大帐的帐帘子被一下掀起,田忌一身介胄戎装,将头盔夹在手臂之下,“踏踏”的踏着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田忌走进来,目光犹如老鹰,锐利的扫了一眼成侯,随即恭敬的对齐太子拜下。

钟离挑了挑眉,好家伙,现世报啊,背地里说人坏话,结果正主儿杀出来了。

谁不知道邹忌和田忌不和,一个成侯一个将军,这不亚于蔺相如和廉颇啊,只可惜田因齐和齐太子可没有未来赵惠王那样的好福气,留下一个“将相和”的美誉。

世人尝知道邹忌讽齐王纳谏,田忌赛马,却不怎么听说这一文一武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政客。

邹忌看到田忌,眸子眯了眯,拱手道:“田忌将军。”

田忌拱手回礼道:“成侯!”

两个人虽然都在给对方作礼,但是那气势,一个锐利,一个杀气腾腾。

钟离摇了摇头,心想,不走运,来吃个中饭,恰好都能碰上修罗场……

第67章 将相不和

钟离看了一眼齐太子。

齐太子也不容易,虽然生而高贵,但这用个中饭,竟然都吃不好,平白还得噎嗝儿。

臣下们打架,闹到太子面前,太子又不好不给面子,多少需出言调解一下。

倘或置之不理的话,小打小闹,兴许就发展成了党派群架,到时候想劝架也来不及了……

田忌和成侯作了礼之后,便没有再看成侯一看,仿佛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成侯眯着眼睛,一甩袖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温和随意的成侯,此时眼睛里都是锐利,若不是在太子面前,估摸着那眼神更是杀气腾腾。

钟离心里“啧啧”了两声,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毫无做作”,把厌恶明面儿都写在了脸上,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转念一想,党派之间的深仇大恨,还不是那么回事儿?纵横几千年,纵观历史,也就是那些个事儿,再没旁的。

邹忌是市井小民,因为劝谏,被田因齐相中,摇身一变,封侯拜相。

邹忌这样的人,能不招人记恨?齐国那么多田氏宗族,怎么能不记恨邹忌这样的“外来人”?

他们也是看不起邹忌的。

钟离最明白,在这些田氏齐人眼里,其他姓氏的人其实都是小民,血统混淆,不值一提。

虽然国相田婴表面上很尊敬成侯,甚至姿态摆得很低,但是其实呢?

内地里不照样看不起邹忌?

只是邹忌势大,而且会说话,善于比喻,劝谏委婉,所以很得齐王眼缘儿,旁人都比不过邹忌。

再者,这些年,邹忌封侯拜相,身边笼络了一众齐人,还将自己的心腹植根于整个齐国朝廷之上,错综复杂,俨然织出了一张大网。

令看不起他的人,陡然心惊。

田忌和邹忌之间的恩怨,多半也就那样,不过田忌最痛恨邹忌的,还是笼络人心,结党营私。

田忌和晏首曾经多次劝谏过齐王,邹忌势力庞大,而且还在不断的举荐自己的亲信,请齐王一定戒备邹忌。

不过邹忌会说好听的话,深得齐王心意,再者说了,邹忌虽然野心勃勃,但是他知道,谁能给他位高权重的势力,当然是齐国的国君。

所以只要田因齐一天是齐国的国君,邹忌就会一天忠心耿耿,所以齐王心里明白,邹忌是“忠心”的,虽然这种忠心,“唯利是图”,但的确忠心到肝脑涂地的地步。

齐王明白邹忌的野心,但是邹忌的野心,正好牵制了田忌的权利,齐王也是有心让两个人互相制衡。

其实田忌和邹忌的关系如此恶化,钟离觉得,齐王真是……功不可没啊!

齐太子看了一眼钟离,钟离见到他投来求救的目光,只当做没看见,望着帐子顶儿。

真的不是钟离见死不救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钟离是个佛系青年,绝不想念别人家的经,无趣枯燥就算了,还会引火烧身!

钟离只当没看见,齐太子对钟离打了两个眼色,恨不能挤眉弄眼,钟离说看不见,就是看不见,绝对不看。

齐太子无奈,叹了口气,道:“田忌将军,怎么突然前来?”

齐太子这么一发话,田忌可是找到了话头,立刻哼了一声,闷声道:“回太子,忌若是再不前来,岂不是平白被人诬陷,指不定扣个什么叛国的大帽子!忌最近,不知犯了什么小人,三番五次的被人诬陷折辱。”

齐太子眼皮一跳,道:“田忌将军言重了,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成侯已经高声冷笑一声,道:“犯小人?田忌将军此言差矣,忌私以为,田忌将军不是犯小人,而是犯了……弥天大错!且不知悔改!”

“邹忌!”

田忌被成侯这句话气的瞪起眼睛,伸手压住腰间宝剑,宝剑发出“卡拉拉”的声音,马上就要出鞘。

成侯则是一脸淡然,似乎达到了目的,看着田忌瞪眼,心里突然舒坦起来,就等着他在太子面前失仪,然后给他继续扣帽子。

成侯款款的笑着道:“田忌将军,不知有何赐教?”

钟离:“……”两只鹌鹑!

钟离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想着,成侯恐怕觉着自己特别淡定,其实也跟个鹌鹑似的,在钟离眼里,和田忌一般无二,都扎着毛,要啄对方的羽翼……

齐太子第二次看向钟离求救,钟离虽怕引火烧身,但是这势头,万一整个帐子都烧了,钟离岂不是要“陪葬”?

钟离笑了笑,道:“各位大人,咱们不如来说一说……楚国使者的事儿?”

钟离这么一说,成侯笑道:“正是,请田忌将军,不妨说一说楚国使者的事情。”

田忌一脸坦然,拱手抱拳道:“太子,忌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太子明鉴!楚国使者的确昨日来找过忌……”

田忌这次来找齐太子,其实就为了一件事情,他并非想要隐藏,只不过成侯快了一步,先到太子面前来告状,所以田忌晚了一步,险些变成想要隐瞒的细作了。

昨天晚上,和钟离看到的一样,楚国使者偷偷摸摸的去找田忌,原因很简单。

——拉拢。

楚国使者知道,齐国“将相不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成侯邹忌,和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田忌将军是死对头,两个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

而且楚国还听说了公孙闬诬蔑田忌的事情,也明白齐王对田忌的忌惮。

既然魏国临时退缩,成了墙头草,这一仗肯定是无法继续下去,所以楚国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想要从内部分裂齐国。

第一个动摇的,就是邹忌和田忌。

楚国这一招数,不可谓不毒辣,连钟离都要拍手叫好了,因为即使邹忌聪明,田忌深谙兵法,两个人都不傻,但是一碰到这个问题,就自动的跟炸毛的鹌鹑一样,互相咬上了,想停都停不下来。

而且齐王“冷落”田忌,想要雪藏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这次齐楚之战,齐王任用田婴的心腹申缚,也是信号之一。

因此楚国的意思是,能拉拢田忌就拉拢田忌,不能拉拢田忌,就分化齐国内部,一拍两三!

钟离笑着道:“各位各位,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是封侯,就是拜将,一个个高人一等,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的确是实话,楚国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让成侯和将军,两败俱伤么?二位何必为了个人恩怨,倒叫楚国捞了好处,亏不亏?”

成侯和田忌登时都不说话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虽有不屑和愤怒,但好歹冷静了一些。

田忌收回目光,稍微看了一眼钟离。

钟离不知他突然看自己做什么。

田忌迟疑了些许,道:“太子,楚国使者还说了一些……关于钟离先生的话。”

“我?”

第68章 斗战胜佛

夜色笼罩着寂静肃杀的齐国莫府营地,昏黄的月光投影下来,穿梭在参差的大帐之间,投下一个个暗淡的影像。

“沙沙……”

有脚步声,故意轻抬轻放,徘徊在田忌的营帐周围。

田忌功夫不弱,耳聪目明,早便听到了那跫音,起初并未在意,但那声音停在自己帐前,便顿住了。

田忌眯起眼睛,立刻大步走过去,“哗啦!”一声,掀起帐帘子。

“楚国使者?”

帐外徘徊之人,不是楚国使者还能是谁?

田忌沉声道:“不知楚国使者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那楚国使者躬身行礼,十分恭敬,笑了笑,道:“久仰田忌将军大名,三战三胜,乃是现世难得一见的常胜将军,小人心中敬慕,因此前来拜访。”

田忌虽是个粗人,但好歹熟读兵法,在战场上用兵,不比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要简单,同样深不可测。

田忌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相信楚国使者的奉承,便道:“时辰不早了,楚国使者来的不巧,不是忌托大,这会儿已然要歇下,不方便请楚国使者说话,楚国使者还是请回罢!”

他这么说,十分不给面子,楚国使者则是笑眯眯的道:“将军,稍待一下……小人尝听说,将军虽百战不殆,但在齐王眼中,却还不如一个鬼谷的弃徒,是也不是?”

田忌能听不出他是在挑拨离间?

当时在徐州相王之时,田忌也见识过钟离的手段,若不是钟离挺身而出,此时太子已经身首异处,齐王如何能登上封王的宝座?

还有田忌,险些要被魏国要去,剁成肉泥。

田忌心中对钟离,并未有什么成见,至于之前很多人传闻的,钟离被魏国相邦兜了一头粪,赶出魏国的事情,在田忌心中,八成当做了以讹传讹,不得当真。

因此田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可能相信楚国使者的挑拨离间?

田忌了然一笑,并未当回事儿,楚国使者一看,变化了手段,笑着道:“好好,田忌将军心胸开阔,实乃世间少见,然……将军您仔细思量思量,在这个大营之中,有多少人想看将军您的笑话?何止成侯一个?就连远在天边的齐王,不是也忌惮猜疑着将军?如若今日小人与将军私下里见面的事儿,传到旁人耳朵里,或者叫士兵们瞧见了,如何看待将军?”

田忌眯起眼睛,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冷笑道:“楚国使者难不成在威胁忌?”

楚国使者笑着道:“不敢不敢!只是想进帐,与将军叙叙旧罢了。”

莫府有士兵巡逻,若是真让人看到楚国使者这般鬼鬼祟祟,田忌自然是问心无愧,只是……

盯着田忌的眼睛何止千万,楚国使者说得对,不只是成侯一个人针对田忌,有的时候田忌觉得,成侯这般针对自己,其实是因为王上的授意……

田忌稍一思量,沉声道:“进来。”

楚国使者如愿以偿的进了田忌的营帐,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笑着道:“其实此次小人前来,是因着我王嘱托,王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小人见到将军。”

田忌冷笑一声,道:“不知楚王有何见教?”

楚国使者笑道:“我王爱惜人才,知道将军在齐王受尽委屈,像将军这般人才,若是能归顺我楚国,别说是做将军,必定是做我王的师傅才是!将军雄才,何必屈居在忌惮猜疑之中?”

田忌没有立刻言语,但是他心里已经知道,楚国使者是来游说自己的。

楚国使者说得对,齐王猜忌田忌,成侯针对田忌,连这次打仗,田忌都没有上战场,只是最后收拾这堆烂摊子。

说白了,他心里的确委屈,真是委屈的透了,不只委屈,当真还心寒。

但那又怎么样?

这是他们齐国的事情。

田忌拱手深深一拜,直接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头盔摆在面前,对齐太子道:“既已坦白,忌说句大逆的话,忌在我王麾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叛国之想,就算心中再是委屈,亦不会叛国,还请太子明鉴!”

齐太子叹了口气,他心中知道田忌的为人,何止是齐太子知道田忌的为人,齐王也知道,只是田因齐心中有太多需要权衡的东西,就算知道田忌是一个忠臣,但是也需要权衡田忌的分量。

齐太子赶紧亲手扶起田忌,道:“辟疆怎会不相信将军?辟疆的一身武艺,是得将军亲自传授……”

他说着,看向成侯邹忌,又道:“辟疆的一腔学识,是得成侯相赠,两位都是辟疆的师傅,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人值得辟疆相信,必定有二位师傅。”

田忌和成侯一听,脸上都有些动容,不是因为齐太子会说好听的,而是齐太子说话诚恳,田忌和成侯都知道,齐太子心性真诚,他说出来的话,骗不了人的。

田忌被太子扶起来,道:“楚国使者来找卑将,还说了关于钟离先生的事情,他说……”

田忌迟疑了一下,目光没有看向钟离,反而看向了正在啃大鸡腿的小春儿,道:“楚王觉得钟离坏事儿,忌惮钟离破坏鲁国埋伏一事,因此想要报复钟离先生,准备劫走钟离先生的女儿,作为人质。”

“我女儿?”

钟离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田忌的目光深意,原来楚国是朝着小春儿来的,因为楚国似乎发现了钟离的软肋。

“岂有此理!这竖子!”

齐太子一听,果然登时就怒了,“嘭!”的一声,狠狠砸了一下桌案,道:“下作!”

楚国使者昨夜去找田忌,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田忌投靠楚国之后,作为楚国的细作内应。

楚国因为钟离多管闲事儿的事情,怀恨在心,因此想要报复钟离,于是把目光锁定在了小春儿身上。

他们打算让田忌配合,劫持小春儿回楚国,然后作为人质,要挟钟离,若是钟离肯投降归楚,再好不过,若是钟离不肯投降,便杀了小春儿。

成侯听罢,眯了眯眼睛,自古以来的掌权者,都是如此心狠手辣,即使面对孩童,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动一下眉骨,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江山里没有孩童或者老者。

有的只是……霸权或是弱者。

小春儿听得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手里还握着大鸡腿儿,樱桃小口上都是油光,看起来倒是可爱,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清澈纯洁的模样。

钟离眯了眯眼睛,他从来不挣什么,因为很累,他从来不求什么,因为很麻烦,他从来不气什么,因为又累又麻烦。

钟离是个不折不扣的佛系青年。

钟离“嗤”的冷笑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袖袍,语气轻松自在,道:“楚国当我是个软柿子……怕是要打了眼。”

钟离的确是个怕累怕麻烦的佛系青年,但是很多人误会了,以为钟离是个不会呲牙的软包子,那便大错特错了。

因为钟离虽然是个佛系青年,却是不折不扣的“斗战胜佛”……

第69章 给我打

“田忌将军!”

楚国使者迎面走了过来,笑着拱手道:“田忌将军,久违久违了,这两日都不见田忌将军,不知……”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不知田忌将军可想好了?”

田忌蹙着眉,沉着脸,抿着嘴角,将刚毅的嘴唇抿成一线,脸色有些阴沉,道:“楚国使者,可曾给田忌想的余地?”

楚国使者听罢了,哈哈一笑,道:“田忌将军,小人并不是逼迫将军什么,将军顶天立地,乃是当时豪杰,我王敬重还来不及,小人怎敢不敬将军?只是……”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齐王有眼无珠,不懂得善待将军,将军的一举一动,在齐王眼中,怕都是刺儿,今日齐王不拿捏将军,是因着怕刺了手,因此不敢举动,来日可就不一般了……”

“将军……”楚国使者又道:“于情,我王敬重将军,愿奉将军为师;于理,齐国国君狡诈,太子又是黄口小儿,还多次三番的怀疑将军……将军何苦作践为难自己,不如归顺了我们楚国,倒也便宜。”

田忌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明显动摇了一下。

楚国使者怎么能抓不住这丝动摇,连忙打蛇随棒上,连声道:“将军,您无需做什么,只要告知小人,那钟离春几时落单,亦不需要将军动手费神,小人自会捉了钟离春。如此一来,小人抓了人质在手,将军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咱们到了楚国,该拜将的拜将,该封侯的封侯,岂不……两全其美?”

田忌盯着楚国使者,看了好一阵子,没有立刻言语,看得楚国使者直发毛,最终一咬牙,道:“我可以降了楚国,也可以帮助你掳劫钟离春。”

楚国使者登时欣喜若狂,道:“大幸!大幸啊!将军如此识大义,实乃我王大幸,我楚国大幸!小人在此拜谢将军!”

田忌淡淡的道:“拜谢就不比了,但是此事,你万勿搞砸!”

“正是,是这个道理,有这样的好事儿,小人怎么可能舍得搞砸?”

田忌道:“每日黄昏之后,太子会请钟离去主帐一叙,多半是讲学,这时候钟离的女儿会落单,我遣开帐外齐兵,剩下的事儿……”

楚国使者立刻道:“是了是了,剩下的事情,全都包在小人身上,将军大可放心。”

田忌抿唇道:“此时事关重大,若是泄露一分,别说回归楚国,你我都别想活着走出齐国莫府!”

“是是,这其中严重,小人清楚。”

田忌又道:“此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你必须亲自动手。”

楚国使者心中了然一笑,以为是田忌多疑,怕自己把他出卖,所以要拉自己下水。

楚国使者并未起疑心,道:“将军放心,这般严重之事,小人自然亲自动手,交给旁人,亦不会放心。”

两个人商量妥当,相约明日黄昏之后动手,掳劫钟离的小女儿……

楚国使者和田忌商量好,不敢多做停留,赶紧左顾右盼的悄声离开。

田忌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眯着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楚国使者离开的背影。

“沙沙……”

只听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逼近,田忌都没有回头,一个身着官袍的人站在田忌背后,笑道:“田忌将军沉着冷静,将楚国使者编排的团团转,活似真的做了叛国的细作,投靠了楚国一般。”

田忌这时候才微微侧了一下头,一双虎目睥睨了身后的男子一眼,那人不是成侯还能是谁?

田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沉声道:“成侯,谬赞了!”

他说罢,立刻转身就走。

齐国莫府,黄昏。

“你们几个,跟我来。”

田忌走到一处大帐旁边,叫来了附近巡逻的士兵,道:“过来分发粮草。”

“是,将军!”

那一队士兵不疑有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田忌快速的往前走,很快消失在大帐旁边。

那队士兵消失之后,很快有蒙面的死士从营帐后面窜了出来,快速扑进帐中。

帐中昏暗,没有点灯火,隐约看到榻上鼓起一团被子,钟离的小女儿春儿,似乎就藏在里面。

楚国使者带着两名死士冲进帐中,外面的士兵已经被支开,他身边带的人不多,人多恐怕打草惊蛇,因此只挑选了两名身手不错的亲信随行。

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娃,半大不高,虽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说这小女娃儿的力气能撼山,上次在徐州相王的盟会上,还当众羞辱了鲁国的“力神”将军。

不过楚国使者觉得,这些以讹传讹的事儿,诸国之间还少么?一个女娃儿,还能翻出天去?

楚国使者不怎么相信,但是到底做了些许准备,带了两个高手死士在身边,以防万一。

楚国使者打了一个颜色,让那两个死士前去查看。

那两个人随着楚国使者慢慢走过去,刚要伸手掀起被子,就听到“哗啦!!”一声。

蓦地!

从营帐的角落阴影里,突然扑出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动作迅捷,“嘭!!”一声,楚国使者的两个死士被当胸一脚,狠狠踹在地上。

那两个死士吓得立刻挣扎跃起,就要和冲出来的人交手,但是依然来不及。

毕竟楚国这些人在明,偷袭的人在暗,一瞬间,两个死士登时被狠狠敲了脖子,一个手刀下去,就此昏迷不醒。

眨眼功夫,只剩下楚国使者一个。

楚国使者吓得一声大喊,只是帐中太过昏暗,还来不及看清楚,榻上那一团被子,突然拱了起来,一跃而起,然后“哗啦!”一声,兜头罩在楚国使者头上。

帐中本来就暗,楚国使者被罩住了被子,更是昏暗,立时什么也看不清了。

随即是楚国使者的惨叫声……

小春儿早有准备,她手里握着棒子,从被子里翻身而起,罩住楚国使者的脑袋,狠狠一踹。

楚国使者一声大吼,直接倒在地上,想要挣扎,就听到脚步声,一群人瞬间冲进营帐,但他看不见是什么人。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春儿,给我打。”

钟离!

那声音是钟离!

因为之前楚国使者多番被钟离羞辱,因此一听就知道,绝对是钟离,完全不需要看脸,只听声音,便能辨的清清楚楚!

钟离!

钟离的声音一落,小春儿立刻蹦起来,奶声奶气的说:“是呢,粑粑!”

随即是“乓乓乓!”的声音,小春儿握着手臂粗的烧火棍子,冲上去踩在楚国使者身上,劈头盖脸一顿猛揍。

楚国使者起初还不相信小春儿力能拔山,结果被狠狠揍了两棒子,登时鼻青脸肿,颧骨肿的老高,捂住自己的脑袋,滚来滚去的。

惨叫着:“别打了……别、别打了……”

“呼!”一声,罩在头上的被子被掀开。

楚国使者顶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猪头,瞪着眼睛,果然是钟离!

何止是钟离,明明和他约好的田忌,竟然也在!

大帐之中,齐太子率领齐军,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了!

钟离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国使者,抬起腿来,踩在楚国使者的身上,然后弯下腰来,拍了拍楚国使者的脸。

楚国使者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中计,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钟离眯起一双眼睛,笑的仿佛是月牙,拍着他的脸,道:“你放心,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今儿个你死不了,回去带话儿给你们楚王,就告诉他……”

钟离说着,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嗓音发沉,冷笑道:“这次和谈,谈崩了。”

第70章 坦荡荡的小惩大诫

“田忌!”

楚国使者被打的鼻青脸肿,押在地上,一张脸紧紧贴着地,别提多狼狈。

楚国使者愤怒的道:“田忌你竟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

田忌被点名道姓,只是冷冷的垂头看着狼狈的楚国使者,并未言语什么。

钟离则是笑道:“这怎么叫出尔反尔?这叫兵不厌诈,你自己傻,怪谁?田忌将军好好儿的在齐国做他的大将军,何苦到你们楚国,背负一个投敌叛国的骂名?”

钟离说罢了,还笑着道:“你说说,你是不是傻?动不动脑子想想?”

楚国使者气急,浑身颤抖不止,不过在听到钟离说不杀使者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越发有了一些底气,毕竟自己可是楚国派遣来的使者。

眼下齐楚一战,楚国明显占尽了上风,怎么说,齐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更别说杀掉自己这个使臣了。

楚国使者犹似吃了一颗定心丸,舒了口气,瞪着笑眯眯的钟离,犹如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钟离见他松了口气,不由冷笑一声,转头作礼对齐太子道:“太子,虽说杀使者引人诟病,但是楚国使者半夜三更,潜进营帐意图不轨,倘或这件事情不处理,传出去,怕是诸国都要以为我们齐国无人,不敢吱声,伤了我齐国的颜面是大。”

齐太子很是配合,笑了一声,道:“哦?如此说来,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钟离等的就是齐太子这句话,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咯噔!”

楚国使者心里猛地一沉,刚刚的底气瞬间泄了,眼神有些涣散的瞪着钟离,大吼着:“我是楚国使者!我是楚国使者!你们倘或敢对我用刑!我王决计饶不了你们!”

楚国使者大吼着,此时国相田婴听到了动静儿,赶紧从帐外趋步跑进来,这样一看,登时觉得大事不好。

楚国使者一张脸被打的“烂七八糟”,如不是嗓音相似,田婴恐怕真是辨不出他来。

而今齐楚交战,楚国已经占尽上风,田婴心中惧怕,万一再得罪了楚国,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田婴连忙拦住,道:“太子!太子啊!您怎么由得钟离胡闹?”

齐太子看向田婴,道:“国相此话何解?”

田婴连忙拉过齐太子,压低声音,小声道:“如今楚国有意和谈,太子何不顺水推舟,为何为了钟离,得罪了楚国使者去?横竖那钟离,不过是乡野村夫,他的女儿不过只是个村姑,与楚国万不可同日而语,齐太子何必为了这二人,开罪了楚国?大不合算啊!”

齐太子一听,眯起眼睛,心里的火气立刻往上拱,田婴的话仿佛是助长火气的阴风,立时将怒火扇的奇大无比!

齐太子心思“单纯”、直爽,且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尔虞我诈,听国相田婴这般说,心里不但不赞同,反而反感的厉害。

钟离舍命相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三番四次,小春儿虽然年幼,但乖巧懂事儿,在护送太子前往徐州的路上,也算得上不离不弃,齐太子如何能狠心将二人当做乡野村夫,直接舍弃?

齐太子脸色不好,田婴还在劝解,其实田婴心里,一半害怕得罪楚国,另外一半,也是害怕自己被连累。

身为国相,田婴本就是首当其冲,再者这次齐楚之战,主将乃是田婴的亲信,楚国本就来派人朝田婴问罪了,如此一来,若是再得罪了楚国,楚国那一腔邪火儿,指不定撒在他的身上!

田婴心中的小道道儿很多,因此不敢得罪了楚国使者。

田婴虽然声音小,但是帐子就那么大,钟离能听不到?

钟离当即一笑,十分懒散的晃过来,笑着道:“国相大人,您难道忘了?日前楚国使者是如何羞辱国相大人的?”

田婴一顿,登时有些哑口无言,老脸烧烫。

钟离好心的帮他回忆,道:“人家楚国使者说了,要让高贵的国相大人,做我钟离第二,撕开你的脸皮,将你驱逐出齐国,且永不录用!”

这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儿,又说道了一次,田婴的老脸简直无处存放,声音卡在嗓子里,眼目瞪着钟离,活脱脱仇人见面。

钟离并不惧怕,语气仍然自然轻松,道:“国相大人肚子里果然宽的能撑船啊?楚国都这么羞辱国相大人了,如今国相大人照样摒弃私人恩怨,为楚国使者说话,这番气度,真是令钟离佩服佩服!”

“钟离,你!”

田婴的话还未说完,钟离已经抢先道:“怎么?钟离说的不对?钟离是个粗人,乡野村夫,因此说话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有什么说什么,的确是难听了些,但是理儿,还是这么个理儿……国相大人,您不会以为,今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楚国就能担下你这个人情,不再威胁王上推你下台了罢?”

钟离说罢,轻笑一声,道:“国相大人都一把年纪了,竟还如此天真烂漫?”

田婴这回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钟离平日里嬉皮笑脸,懒散怠慢,如今说起刻薄的话来,竟然犹如刀子一般锋利,划的田婴体无完肤!

钟离不再理他,转头对太子道:“太子,楚国虽然不仁,但齐国是大国,礼仪之邦,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齐太子说:“先生觉得,该如何对楚国使者小惩大诫?”

钟离笑道:“一来杀不得,二来打不得,三来……也骂不得,这样娇滴滴的一个楚国使者,怕也只有钟离这个乡野村夫,有办法小惩大诫了。”

他说着,对身边的黔夫耳语了几句。

黔夫一愣,没忍住笑了一声,赶紧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就摆了一下手,带着士兵走上前来。

“唰唰!”两下,竟然直接将楚国使者的衣裳扒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着楚国使者赤条条的被押在地上,文人雅士们立刻转头回避,似乎不堪过目,武将们则是哈哈大笑的看尽了热闹。

齐太子第一时间赶紧捂住小春儿的眼睛,推着小春儿出了营帐。

小春儿一脸迷茫的说:“大哥哥,怎么了?”

齐太子脸色尴尬,道:“无事,时辰夜了,春儿定然也困了,快去歇息罢。”

小春儿揪了揪自己的小头发,歪着头道:“大哥哥,可是那个是春儿的帐子呀!”

小春儿指了指冒出楚国使者大吼声的营帐。

齐太子:“……”

钟离令人扒了楚国使者的衣裳,笑着道:“对妇孺孩子下手的,不是人,是畜生……至于畜生,你见过哪个畜生需要遮羞?”

他说着,“哼哼”的冷笑了一声,道:“就劳烦楚国使者,这般坦荡荡的走回楚国罢!”

第71章 混不吝!

“钟离!”

“钟离你胆敢羞辱与我!”

钟离笑眯眯的看着楚国使者,道:“我钟离行得端做得正,今日便是诚心羞辱你,你待如何?”

“钟离!!”

楚国使者大吼一声,眼珠子恨不能凸出来,里面布满血丝,恶狠狠的大吼着,似乎要将钟离咬碎。

钟离摆手道:“楚国使者不防大喊大叫,反正招惹来了围观群众,又不是围观我钟离,你就可劲儿喊罢!”

楚国使者一听,浑似哑巴吃黄连,根本有苦说不出,瞪着眼睛,恶狠狠的注视着钟离。

钟离摆手道:“撵出去。”

黔夫押送着狼狈的楚国使者,退出帐子。

因为帐中大吼大叫,帐外很多士兵都注意过来,楚国使者这般赤条条的被推出来,登时引来一片哄笑。

“这什么人?”

“看起来怕是楚国使者?”

“楚国使者?!”

“我竟不知,楚国还有这般风俗?”

士兵们虽不明情况,但是都哈哈大笑起来,楚国使者面色铁青,刚刚还瞪着眼睛,一脸不服不忿,不过这会儿已经变的灰头土脸,垂着头压着下巴,根本不敢抬头瞪人,已经羞耻的没话可说。

钟离跟着走出营帐,楚国使者虽然不敢抬头,却低声威胁道:“钟离,你好!你好样儿的!本使回到楚国之日,便是你人头的落地之时!”

钟离懒散的一笑,道:“真别说,我钟离是吓大的!你这威胁,不管什么事儿。这样罢,你回到楚国,找两个口才好的师傅,等练好了再过来叫战,到那时候,咱们再对骂一个?”

“钟……离!”

楚国使者气的似乎只会叫钟离的名字了。

只不过钟离如今是油盐不进,混不吝!

黔夫将楚国使者押送到大营门口,钟离直接踹了他一脚,“嘭!”一声,楚国使者一个趔趄,往前窜了好几步,没稳住下盘,“咕咚!”一声栽在地上,何其狼狈。

守大营的士兵们一看,又是哄笑起来,笑声连成一片,半随着簌簌的冬风,别提多讽刺。

齐楚交战以来,齐国一直吃瘪,士兵们没打过一次顺心的仗,险些粮草也被楚国截断,这口恶心,士兵们虽然不敢言语,但是心里整日的想,天天儿的想。

如今钟离开了个头儿,他们只需要笑一笑,便能消了心头这口恶气,齐国士兵们能不笑?

可劲儿的放声大笑!

楚国使者被羞辱的无颜见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钟离,钟离笑着朝他摆手,诚恳的道:“回去给楚王带好儿啊!再见了,楚国使者。”

楚国使者气的浑身筛糠一样发抖,赶紧连滚带爬的往前跑去,冲出齐国莫府的大营门,撒丫子狂奔。

因为这边仗势很大,而且钟离羞辱楚国使者的事情,简直就是顺风,一会儿工夫整个营帐都听说了,所以但凡是有点官衔的人,全都跑了出来观摩。

成侯眯着眼睛,瞧着楚国使者狼狈逃窜,没说什么话。

田忌则是一脸解恨,日前楚国使者一直威胁田忌,田忌虽不说,但心里愤恨异常,他们做武将的,为齐国出生入死,齐王猜忌也就算了,还叫一个外人说三道四,田忌能不愤恨么?

至于其他人,例如什么张丑、公孙闬等等,虽觉钟离这作法有些偏颇,但好歹出了一口恶气,当下也是舒心的。

唯独国相田婴,战战兢兢的道:“太子……太子呦!眼下如何是好?大胆钟离,得罪了楚国。楚国使者的颜面,就如同楚王本人的颜面,如今楚国使者伤了颜面,无异于伤了楚王的颜面,这……这该如何是好?谁能担待得起?”

齐太子对于田婴惧怕楚国的事情,很是看不惯眼,没有理会田婴。

田婴战战兢兢,恐惧的厉害,又道:“不不不,老夫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禀明王上才行!”

钟离拍了拍自己的袍子,一笑,道:“国相,何必大惊小怪呢?”

国相田婴瞪着钟离,厉声道:“钟离!你这乡野村夫,如何能懂国之大计?!我齐国百年基业,眼看旦夕毁于你这个匹夫之手!你竟如此不知悔改!?”

钟离仍旧理着自己的袍子,很无所谓的道:“国相大人,钟离请问您,楚国使者的衣裳,是谁下令扒的?”

国相田婴迟疑的看向钟离,自然是钟离下令扒的,钟离仗着齐太子的信任,下令让黔夫等人扒的。

钟离又道:“钟离再请问您,楚国使者的屁股,是谁踢的?”

自然也是钟离!

钟离第三次发问,笑道:“钟离还请问国相大人,楚国使者是谁下令赶走的?楚王的面子是谁伤害的?楚王心里最痛恨的那个人……是谁?”

钟离一连三问,都不需要田婴回答,所有人心头里已经有数。

答案全都是——钟离!

钟离拍了拍手,轻松的道:“既然如此,楚王岂不是要对钟离咬牙切齿,恨不扒骨抽筋,挫骨扬灰?不如……”

他说着,拱了拱手,对齐太子道:“不如,请太子以大局为重,将钟离自动献给楚王。”

“什么!?”

“大哥!”

他这一句话,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在场众人都懵了,尤其是齐太子和黔夫,两个人立刻喊了出来。

齐太子震惊纳罕的道:“钟离先生,您这是何意?”

钟离笑了笑,道:“请太子想一想,国相大人说的正是,钟离羞辱楚国使者,赶走楚王使臣,就是伤了楚国的颜面,楚王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要向齐国问个明白,如此一来,太子该当如何?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求和会盟。”

齐太子立刻拒绝,道:“钟离先生替诸位出了一口恶气,也是为我齐国出了一口恶气,楚国当我齐国无人,咄咄相逼,钟离先生何必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钟离摇头笑道:“非也,太子您可曾听过,昔日姜齐齐公小白,与鲁公会盟柯,出了一个不世英豪,名唤曹刿。”

曹刿论战,钟离上学的时候就在课本里学习过,显赫一时的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就输在了曹刿的手里,长勺一战输的惭愧。

不过其实曹刿还有另外一个小故事,记载在史记的刺客列传里。

说是当年鲁庄公输了很多地盘给齐桓公,鲁庄公打不过齐国,想要求和,就和齐桓公相约在柯这个地方会盟。结果没成想,盟会之时,杀出一个猛将,直接冒死劫持了齐桓公,用匕首要挟齐桓公。

于是泱泱大国的国君齐桓公,被迫之下,不得不将战胜的鲁国土地,拱手还给了鲁国……

“曹刿?”

齐太子自然听说过这个人物,虽然当年的姜齐与如今的田齐不尽相同,但是同为齐国,当年的事情齐太子自然也有所耳闻,习学的时候还学到过这一节。

只是齐太子不太明白,此时钟离提到曹刿,是什么意思。

成侯邹忌则是眯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钟离,试探的道:“钟离先生……难不成要做这第二个曹刿?”

第72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成侯的话,令众人吃了一惊。

钟离则是镇定自若,眯眼笑了笑,道:“钟离将楚国和楚王的颜面,得罪了一干二净,各位想想看,楚王能不恨钟离?再加上楚国使者的煽风点火,楚王肯定愤怒至极,只想把这个火气转加给齐国。然……如果此时太子提出,进献钟离,以求会盟,那么请问太子,楚王会不会答应?”

众人立刻陷入了沉默……

钟离这次是把楚国得罪了一个干净,在处理楚国使者的事情上,钟离的做法非常不给面子,不像是往日里的和事佬钟离,可以说,钟离生生撕了楚国使者和楚王的脸皮。

试问如此,楚王怎么可能放过钟离?

一但放过钟离,楚王如何在诸国之中立足?别说是楚王本人了,就是楚国,也会成为诸国茶余饭后的谈资,足够笑掉大门牙!

楚王绝对不会放过钟离。

但是眼下又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楚国已经失去了魏国的援助,所以执意与齐国开战,或许吃力不讨好。

因此倘或在这时候,齐太子提出交出钟离,以求和解,那么楚王会有什么反应?

钟离自问自答的笑道:“楚王定然……求之不得!”

楚王自是求之不得的,绝对会同意齐太子的和谈要求。

到时候齐楚会盟,这就是钟离想要看到的,钟离也想效仿曹刿,兵不血刃,一旦成功,徐州很可能物归原主,重新回归成为齐国的土地。

钟离心里早有这个算盘,所以之前才故意把楚国使者得罪了一个遍,又扒衣裳,又踢屁股,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这太危险了!”

的确太危险了,昔日曹刿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劫持了齐桓公,这才令齐桓公归还了鲁国土地。

但是只要稍有不慎,别说是归还土地了,刺客就会变成刀下的肉泥,被剁的稀烂!

钟离一笑,似乎并不怎么当一回事儿,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说了,钟离怕早就是楚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今日楚国使者敢劫持小女,明日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顿了顿,道:“钟离虽是个软柿子,但也不能任人这般捏瘪了揉圆了的欺负,我钟离不喜欢自找麻烦,但是倘或别人执意找我麻烦,钟离绝对也恶心恶心他才是。”

齐太子不放心,觉得这招太险,成功还好,若是不成功,钟离便再没有活命的机会。

国相田婴担心怕事儿,楚国强势,如是失败,肯定会牵连齐国,自己这个国相首当其冲,要不到好儿。

成侯和田忌难得有一次统一的意见,田忌道:“太子,先生的计策,虽然险阻,但是……眼下不妨一试。”

成侯拱手道:“忌也觉得可以一试,倘或失败……”

他说着,看了一眼钟离,钟离立刻明白了成侯的意思,摆手道:“倘或失败,全是钟离竖子一个人的主意,太子不防一推四五六,也是便宜。”

成侯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失败,把责任全都推给钟离,也能逃过一劫,并不是无路可退。

齐太子一听,更不同意,道:“我齐国泱泱大国,怎可把责任推在一人身上?”

钟离一笑,道:“有太子这句话,钟离也觉值了。”

齐太子更是着急,皱眉才要开口,已经被钟离阻止,钟离笑道:“再者说了,只要策划得当,这一次,被恶心的肯定是楚王,咱们便等着捡瓜捞就好。”

楚国使者一路被羞辱的回到了徐州,楚王熊商亲自坐镇徐州,还没有离开,听闻使者回来了,连忙道:“传进来。”

“谨诺!”

很快,楚国使者就趋步小跑着进来,人还没看到,声音先传了过来,哭天抢地的。

“王上!!王上……齐国欺人太甚!王上!齐国欺辱我楚国无人啊!”

楚国使者已经换上了袍子,一路哭喊着跑进来,一个猛子跪倒在地上,扑在楚王熊商的脚下,抱着楚王的脚踝哭诉,将之齐国是如何如何羞辱自己的,全都说了一个遍。

楚国使者哭着道:“齐人放肆!败军如此猖狂,羞辱于小人不要紧,只是……只是小人是我王派遣出去的使者,谁不知道使者代表的就是国君的颜面,齐人也太不把我王放在眼中了!”

“岂有此理!”

楚王果然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冷笑道:“好一个钟离!区区一个小民,竟然如此羞辱我楚国使者,倘或旁人知晓了,我楚国的颜面摆在何处?!”

“王上息怒。”

此时楚国莫府之中,有一个身披介胄的高大男子踏前一步,道:“王上息怒,昭阳尝听说,这钟离乃是鬼谷之徒,心机深沉,且用兵如神,前些日才断了我军与鲁国的联系,又放走了魏国的质子董庆,绝不是个简单人物,钟离突然大肆羞辱我国使者,难保不是个圈套。”

楚国使者冷声道:“昭阳将军,合着将军觉着,被羞辱之人不是昭阳将军本人,所以这才如此大言不惭?我楚国的颜面,都毁在这钟离小儿的手上,他一个鬼谷弃徒,能有什么圈套?不过是仗着齐国太子的宠信,骄纵淫逸罢了!”

昭阳将军似乎还有话要说,此时却有从者匆忙入莫府,跪拜道:“王上,齐国送来和谈盟约。”

“和谈?”

楚王一听,眯了眯眼睛,赶紧令人呈上来,仔细一看,还真是和谈盟书。

齐太子的手书盟约,上面写着,钟离私自羞辱楚国使者,太子知晓之后震怒异常,已经责令将钟离扣下,请求与楚国盟约,只要楚国接受盟约,将会在盟会之上,将钟离献给楚王,任由楚王是剁成肉泥,还是五马分尸。

楚王冷笑了一声,齐太子的文书写的非常谦恭,这番口气令他十分舒坦,道:“齐国也不过尔尔。”

楚国使者和昭阳将军传阅文书之后,楚国使者笑道:“正是,我楚国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又拿下了徐州,齐军不过是败军,如何敢与我王叫板?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站在一旁的昭阳将军看着使者恭维王上,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楚国回信了!”

公孙闬捧着文书,一路疾走,掀开帐帘子,快速进帐,跪拜道:“太子,楚国回信了!”

“快呈上来!”

齐太子连忙拿过文书来看,钟离则是一脸悠闲,并不担心楚王的回答,似乎已经十拿九稳。

果然,楚王接受了这次的会盟要求,而且十分“勉为其难”。

齐太子道:“一切都在钟离先生的意料之中。”

钟离笑眯眯的道:“楚王随行的,都有什么人?”

公孙闬回禀道:“闬听说,除了上次受辱的楚国使者之外,还有昭阳将军。”

“昭阳?”

第73章 楚国贵族

昭阳。

楚国的昭阳将军,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

昭阳是芈姓,昭氏,名云,字阳,是楚国熊商时期,赫赫有名的大将,且封为令尹。

其实就是相当于中原国家的丞相国相,一个国家的最高官衔。

昭阳不只是楚国的令尹,且还兼领着上柱国这一职位。

在楚国,上柱国这个官衔,是除了令尹之后,最高的职位,且是武官之中,至高无上的职位。

昭阳这个人,可以说在楚国那是混得风生水起,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是楚国的佼佼者,深得熊商的信任,也为楚王熊商,打下了坚实的楚国基础,将楚国推向强盛的顶峰。

不过眼下的昭阳,还是个将军,并不是令尹。

虽不是令尹,但是昭阳将军的大名,在中原一带,也是如雷贯耳,赫赫有名的。

昭阳将军用兵如神,不知多少国家想要挖楚王的墙角,只可惜,昭阳在楚国,不只手握兵权,位高权重,而且还是楚国的贵族,所以根基很是稳固。

也就是说,昭阳流的是老楚人的血,血统纯粹。

战国虽是一个无礼的时期,礼义崩坏,但血统反而更加重要,这是划分宗族,内姓外姓的根本。

昭阳的昭氏乃是楚国的四大贵族姓氏之一。

众所周知,楚王姓芈,熊氏,除了熊氏这个贵族姓氏之外,楚国还另外有四个贵族姓氏,眼下最强盛的,就是昭阳的昭氏。

另外还有三个,分别是屈氏,代表人物自然是大名鼎鼎的《离骚》作者屈原。屈氏其他的重要人物,还有楚武王熊通之子屈暇,“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者,敢与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叫板,赫赫有名的辩才屈完等等。

剩下两个贵族姓氏,便是景氏和三氏。

就眼下看来,贵族姓氏之中,最壮大的无异于昭阳的氏族。

无论是昭阳的姓、氏,还是昭阳的战功和品德,都让昭阳在诸国之中脱颖而出。

齐太子一听昭阳这名字,登时皱起眉来,觉得这次盟会,定不会十分如意。

钟离挑了挑眉,其实除了齐太子所知道的,昭阳真正的功绩还没有发挥出来。

昭阳大放异彩,刚好也就是这些年的事情。

楚王派遣昭阳征讨越国,昭阳一举擒杀越王无疆,越国群龙无首,分崩外界,大片土地并入楚国,使楚国疆土扩大至东海,环伺齐国。

十年之后,楚王以护送魏公子回国的名义,派遣昭阳派兵伐魏,楚军大举入侵,败魏军于襄陵,占领魏国八邑!

昭阳打败魏国之后,仍不满足,转而直攻齐国,若不是当时在齐国的秦使自动请缨,到楚国莫府劝谏,昭阳的大军,怕已经与齐国接壤了。

经过这一役,昭阳在楚国的地位推向了辉煌,楚王拜大司马昭阳为楚国令尹。

昭阳的光彩还没有散发到一半,诸国就已经如此惧怕昭阳,更别说之后了。

钟离笑了笑,道:“不必如此在意,毕竟……在楚国当王上的,又不是昭阳,太子您想想看,昭阳将军赫赫有名,在我中原如雷贯耳,那在楚国呢?那个王上,喜欢名气比自己大的臣子?”

齐太子一听,笑着道:“这倒是。”

钟离道:“太子只管制备会盟便是。”

楚王虽然答应会盟,但是熊商也不傻,并没有什么都答应,不出钟离所料,这次会盟的地点被楚王驳回了。

楚国开出了条件,必须在徐州会盟,否则免提。

徐州如今已经被楚国围攻,乃是楚国的囊中之物,楚国这是请君入瓮,一旦齐国有个什么动作,便想要将他们困在徐州之内。

现在徐州变成了楚国的地盘子,齐军会盟的时候,兵马出入也是个问题,因此楚国也方便掌控齐人的动向。

钟离一笑,道:“楚王聪明,但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用的是什么伎俩。”

刺杀。

而且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钟离来完成刺杀。

一来钟离是个文人模样,大家都会对钟离放松警惕。

二来钟离可是楚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等见到楚王之后,钟离就“闪闪发光”,刺得楚王哪哪儿都疼,楚王做了一辈子王上,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自然也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不过除了攻心的计策,钟离也需要一些小小的“道具”。

钟离笑着道:“我需要准备点东西,太子军中可有匠人?”

齐太子奇怪的道:“匠人?先生可是要做什么物什?”

钟离摆手笑道:“太子您看看我?我又不像我家闺女力能拔山,我顶多扛一个矿泉水桶。”

“矿泉……什么?”

齐太子一阵迷茫的看着钟离,钟离咳嗽了一声,道:“就是比喻力气。”

齐太子受教的点了点头,钟离连忙摆正话题,继续道:“我不会武艺,力气也不大,刺杀这事儿,当然需要一些小伎俩了,须得准备一些东西。”

齐太子连忙点头,说:“有有,军中有匠人,也有铁匠,辟疆这就令人去传。”

齐太子立刻招来匠人和铁匠,钟离对齐太子招了招手,道:“太子那个坏了的弩弓玩具,扔了没有?”

上次公孙闬千里迢迢从徐州赶回临淄,请钟离出山的时候,带回去了一个破坏的弩弓玩具,那是钟离亲手做的,本是给小春儿做玩具。

哪知道被齐太子当成了宝贝,钟离便大方的送了齐太子去。

那日公孙闬带着破坏的弩弓玩具回来,说是齐太子被楚人生擒,想请钟离出山,营救太子。

不过这一切都是成侯编造的谎话,为的就是将钟离骗出来。

齐太子赶忙将弩弓拿出来,就在营帐之中,被齐太子放在一个青铜的盒子里,似乎十分宝贝。

只不过那弩弓已然坏了,齐太子拿出来,有些许不好意思,道:“这弩弓坏了,辟疆还未来得及找人来修。”

齐太子连忙又道:“先生,这可不是辟疆故意打破的,这么精妙的弩弓,辟疆珍惜还来不及,是在徐州和楚军交战的时候,不小心中箭,幸亏有这弩弓为辟疆挡了一下,还救了辟疆一命。”

钟离一听,纳罕的道:“太子还真中箭了?”

当时公孙闬编了很多,什么太子被楚人擒走,生死不知等等,弩弓玩具也坏了,把齐太子说的,就跟没娘的小白菜一般。

钟离还以为都是谎话,哪知道齐太子真的中过箭。

其实公孙闬编的也是真真假假,真假参半。

齐太子点了点头,转而一笑,十分豪气的拍着自己胸口,道:“不过已然大好了。”

第74章 不争馒头争口气

钟离还以为,齐太子跟成侯是故意打破弩弓玩具骗自己的,哪知道原来齐太子真的中箭过。

幸而随身携带着弩弓玩具,才保下一命。

当时那箭矢上,涂了楚地特有的毒草草汁,虽不说见血封喉,但是一旦融入血肉,必死无疑,只是死的快慢的区别。

齐太子怀里踹着弩弓玩具,箭矢正好打在弩弓玩具上,只有箭头蹭到了齐太子的皮肉,稍微见了一点儿血。

齐太子当机立断,拔下弓箭,直接用佩剑剜掉了自己中箭的皮肉,这才保了一条性命。

否则齐太子就不是被楚人掳走,而是直接丧命了。

齐太子笑道:“钟离先生对辟疆有恩,而且恩同再造,钟离先生救辟疆性命,辟疆都要数不过来了。实是辟疆的幸事!”

钟离没说话,不过说实在的,在这战火纷飞,礼义崩坏的战国年代,能遇到齐太子这样,直言不讳,作风正派的贵族,也算是钟离撞了大运。

钟离之前还在想,虽然女儿是未来的齐国王后,但是齐王万一是个好色之徒、昏庸无能,难道自己真的要把女儿嫁给齐王,让自己这棵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不过现在,钟离大体是放心的,无论田辟彊到底适不适合做未来的齐王,他到底是个好人。

在这个时代,像田辟彊这样的好人,正是举着火儿,也找不见一个。

匠人和铁匠很快就来了,钟离把弩弓交给他们,说:“照着这个做一个,要小巧的,比这个还要小巧。”

钟离不会功夫,也没有小春儿那种力拔山兮的神力,所以想要刺杀楚王,做一个刺客,混入司马迁的刺客列传,就需要一些“场外道具”援助。

钟离选了一个好上手儿的,那便是——暗器。

钟离让匠人和铁匠,按照弩弓玩具的模样,把弩弓改造,改造成迷你大小,越小越好,可以藏在宽袍之中,并且一定要金属锻造,结实一些。

钟离又道:“最重要是,一定要发射迅捷,而且上膛速度要快,最好一次性能同时发射三根以上的弩箭,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钟离提的要求很苛刻,不过好在钟离有图纸,他画了一个图纸给铁匠和匠人,说:“按照这个去做,成品拿来我看看,然后再改进。”

谁不知道钟离先生目前可是齐太子心中的红人,红的已经发紫,齐太子信任钟离先生,可比信任国相要多,所以匠人和铁匠不敢怠慢,赶紧去按照图纸制作。

钟离笑了笑,道:“我就不信,养尊处优的楚王,还能快过我的暗器?”

匠人和铁匠不敢怠慢,三日之后便拿出了成品,呈给钟离验看。

钟离不会习武,所以也不确定这个成品够不够威力,左思右想,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令人去寻了田忌将军过来,就跟那人说,找田忌将军有事详谈。

田忌听说钟离先生找自己,还以为是徐州会盟一事,当下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立刻大步来到钟离的营帐。

这会儿小春儿不在,跑到齐太子的帐中去玩了,因为左右无事,齐太子这些日子正在教小春儿识字。

说实在的,钟离心里鬼点子一大堆,但是他对这个年代的字,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小春儿的学习问题,就交给了博学多才的齐太子。

田忌走出帐***手作礼道:“先生找我?”

钟离笑眯眯的,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冲着田忌招手道:“田忌将军,快快过来,瞧瞧这个。”

田忌不疑有他,赶紧走过去,就在田忌走过去的一瞬间,“嗖!”的一声,钟离袖中突然飞出一个黑影,闪着寒光,直逼田忌面门。

田忌虎目一眯,快速向后一掠,饶是他动作迅捷,亦是狼狈不堪,束发“当!”的一声,竟然直接被寒光一下击中,坠在地上。

田忌吃了一惊,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根短箭。

如此小的短箭,田忌还是头一次见,心中都是骇然,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田忌惊魂未定,道:“先生,您这是……”

钟离笑道:“可意外?”

田忌点点头,道:“是……意外。”

钟离又道:“可有威力?”

田忌又点点头,道:“是,这短箭的确威力十足。”

钟离第三次道:“可能刺杀楚王?”

田忌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纳罕的道:“先生这是为了挟持楚王……?”

钟离笑道:“正是,我思来想去,楚王功夫断不如你,你的发冠都被我打下来了,更别说楚王了。”

田忌这才松了口气,道:“先生妙计,只是……”

田忌还是有些迟疑,皱着眉,一时没说出口,这时候就听到“踏踏”的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接口说:“只是,仍然九死一生。”

话音伴随着“哗啦!”一声,帐帘晃动,有人从外面打起帐帘,走了进来。

钟离定眼一看,这不是齐国赫赫有名的第一美男子,成侯邹忌么?

邹忌走进来,亦不客气,直接坐下,道:“钟离先生可想过,就算你能挟持楚王,亦是九死一生。”

钟离似乎没当一回事儿,研究着自己的弩弓,道:“自然想过。”

成侯笑道:“那……先生何故如此拼命?”

钟离笑道:“成侯,在这个世上,要你命的人,不也大有人在?被你耍过的魏王,被弹劾过的士大夫,说句不敬的话,哪个不想要成侯的命?成侯不也活的好好儿,不能别人不想叫你好过,你自个儿就不好过了,是么?”

成侯听着钟离的话,稍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正是,先生说的的确如此。”

钟离又道:“钟离也不过如此,就算九死一生,却也还有一生的活头儿。”

成侯顿了顿,道:“忌这辈子,的确多有得罪,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但多半情势所逼。”

钟离点头道:“是了,这道理我明白,成侯想说的大概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成侯听罢一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说的倒是爽快!”

他说着,看向钟离,眯着眼睛,别有深意的道:“然……钟离先生为何如此?提着自己的脑袋,去挟持楚王换取徐州,这值得么?难不成……钟离先生,想要以此入仕?”

钟离听罢了,笑了笑,心中已经够了然。这个成侯,足够聪明,说他是眼下齐国最聪明的人,也不为过,但是心眼子太小,心性又高傲,估摸着是害怕自己笼络人心,借此飞黄腾达。

钟离仍然不做一回事儿的模样,摆手道:“成侯多虑了,不是我钟离托大,若是我想做个士大夫,只需跟太子说一声,您觉得,太子会不会答允?”

成侯眯了眯眼睛,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钟离屡次相救太子,太子已经把钟离当做最信任的人,如何能不答允?怕还要上赶着答允。

钟离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我钟离是个软骨头,欺负我没脾气,但是别动我家人,若是起了这个念头……哼。”

钟离最后嗤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说道:“俗话说得好,不争馒头,还要争口气。”

成侯没再说话,似乎已经明白了钟离的意思。

那头里一直没说话的田忌将军,此时终于开口了,打破了这寂静,颇为诚恳的道:“钟离先生,不知……馒头为何物?”

钟离:“……”

第75章 多多益善

“馒头……”

钟离仔细想了想,这古代的馒头和馒头还是不一样的,北方管没馅儿的叫馒头,有馅儿的叫包子,南方则是把有馅没陷儿的,统称为馒头。

但是不管馒头还是包子,反正这年代也没有。

虽然战国时代已经比春秋发展了不少,但是这个时代还是讲究大口吃肉的年代,什么包子馒头,还没诞生呢。

钟离解释了一番,田忌一笑,豪爽的道:“莫不是秦地的锅盔?”

钟离:“……”

钟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这个……馒头和锅盔还是有些不一样儿的,等有功夫,我给你们做来尝尝。”

田忌惊讶的道:“钟离先生还会造饭?”

钟离一笑,道:“若不会造饭,我一个穷光蛋,以前吃什么,难道张嘴喝西北风,就能喝饱?”

钟离以前可是鬼谷的弃徒,还是魏国驱逐的奸佞,如果不自己造饭,吃什么?

再者钟离在穿越之前,自己也会做饭,虽然做的不算太好吃,但是绝对能吃,还有几道拿手好菜。

虽说钟离做饭的手艺不怎么样,不过到了这在战国,绝对是一把好手儿。

田忌和成侯有些吃惊的瞧着钟离,似乎不相信他会造饭。

毕竟在这个年代,尤其是钟离这种文人,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自己造饭。

庖人的地位,在这个年代还非常低贱,很多都是奴隶出身,十分卑微。

而如今钟离还允诺了给成侯和田忌造饭,这种态度,岂不是心甘情愿的低人一等?

田忌听了,一面惊叹,一面赞叹,暗暗心想着,钟离先生的气量之大,是自己远不能企及的,怪不得太子会如此器重钟离先生。

而成侯则认为,钟离心思深沉,说话半真半假,时而又真假参半,果然参之不透。

钟离可没想那么多,因为在他心里,馒头,就是馒头,和气节,心思都没有一点点儿的干系,如果非要扯干系,那可能和肚量有一丁点儿干系。

因为肚量大的,才能多吃馒头……

他们正说话,齐太子已经领着小春儿习学回来了,亲自送回帐子,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两位“师傅”。

齐太子狐疑的说:“不知将军和成侯,如何在此?”

成侯笑道:“回太子,忌偶然路过,与先生攀谈两句,受益匪浅。”

钟离笑道:“是我请了田忌将军过来,帮我瞧瞧这袖箭。”

齐太子领着小春儿坐下来,道:“先生的袖箭,可完工了?”

钟离道:“差不多完工了,这会盟,也快是时候了,不知齐太子准备何时启程?”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面色有些为难,少许阴沉了下来,这次的徐州会盟,楚王显然为的是钟离,只一心想把钟离抓过去,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如同成侯所说,此行钟离便是九死一生,也未有定数。

齐太子心里迟疑这个,不想让钟离白白送了性命。

钟离似乎看出了齐太子的惆怅,便道:“其实钟离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拜托太子。”

太子道:“先生请讲,但说无妨,只要是辟疆能做到的,一定允诺先生。”

钟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这闺女……”

他说着,揉了揉小春儿的脑袋,小春儿眨巴着大眼睛,坐在钟离旁边,仰着圆圆的小脸蛋儿,一脸天真无邪的瞧着钟离。

钟离继续道:“我这闺女还小,倘或此行,钟离不幸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太子代为照顾春儿。”

齐太子一听,心中发紧,道:“就算先生不说,这也是辟疆的分内之事,不如今日,就当着先生的面子,也请成侯和将军见证,辟疆就收了春儿为义妹……”

“义……”

钟离差点被齐太子这一句话给噎死,收了做妹妹?

这是你以后的媳妇!你要是现在收了做妹妹,以后你没了老婆你就哭吧!

钟离心想,你怎么不干脆收了当女儿呢?

若田辟彊真的收了春儿当义妹,自己往后里的国丈爷梦,岂不就破碎了?

“咳咳咳咳咳!”

齐太子听钟离剧烈的咳嗽起来,这话也没说下去,连忙关切的问:“先生,您怎么了?”

钟离赶紧摆手,道:“没、没什么。”

此时的田忌和邹忌心里则有另外一番计较,齐太子身份尊贵,若是收了一个义妹,往后回了临淄,还要和王上多番解释,也是麻烦。

钟离无外乎想要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可信之人,令女儿往后里不受苦楚。

田忌便道:“钟离先生请放心,不劳太子照顾,忌不才,愿意收春儿为义女。”

成侯本也这么想,哪知道被田忌抢了先,便笑了一声,道:“将军久经沙场,平日里也没个空隙,不若将春儿交给鄙人,令忌代为照顾,收为义女。”

小春儿不知什么情况,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懵懂迷茫。

钟离一听,田忌将军和成侯邹忌都要收自己女儿做义女,不管是谁,那可都是齐国的心膂之臣,一个文中栋梁,一个武能扛鼎,钟离一时半刻也不好取舍。

钟离拍手道:“不若这般,既然二位如此热情,干爹又不是亲爹,自然多多益善了,二位面子都大,也不必伤了和气,一并子收了也就是。”

他说着,立刻对小春儿说:“快去拜见你两位义父。”

小春儿虽听不太懂,但是异常听话,立刻乖巧的点头,从钟离身边儿蹦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到田忌和邹忌身边,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磕头。

然后奶声奶气的对着田忌喊了一声:“义父!”

然后又眨着萌萌的大眼睛,对着邹忌喊了一声:“义父!”

小春儿小巧可爱,小脸蛋儿圆圆润润,一副冰雕玉琢,玲珑剔透的模样,令人瞧了心中喜欢,长得那是十分讨喜的。

小春儿这般乖巧可爱,齐太子又在面前,田忌和邹忌自然无法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全都应声答应了下来。

钟离挑眉一笑,心想这可好了,自家闺女这靠山,可是大大的好。

第76章 连蒙带骗

成侯和田忌,眼皮子不由一跳。

成侯知道中了钟离的圈套,不过齐太子面前,小春儿又喊了“义父”,这话也不能作废。

那是当真也要当真,不当真也要当真,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田忌则是稍微有些熬心,倒不是因为小春儿不好,田忌很是喜欢春儿这个孩子,乖巧可爱,而且十分懂事儿。

不似贵族的那帮崽子,娇生惯养,亦没甚本领。

田忌是喜欢小春儿的,也想照顾小春儿,只是……

小春儿一面是自己的养女,另外一面又是成侯的义女,谁不知道成侯和田忌不和,虽然面上没有撕破脸皮,但是背地里那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简而言之,原则问题。

而如今,他们竟然同时有了,同一个闺女。

这……

田忌看着小春儿的大眼睛,又不忍心反悔,说实在的,春儿他是极喜欢的,而且小姑娘底子也好,力气也大,若是稍加培养,日后别说不让须眉,便是十个八个男子,也不是春儿的对手。

田忌还想收春儿为入室弟子呢。

田忌这么一衡量,当即便道:“钟离先生放心,从今日起,春儿便是我田忌的女儿,虽无血缘,定然视若己出,田忌还会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钟离笑着道:“好好好,将军这么说,真叫人放心。”

成侯一听,当即就和田忌比拼起来,道:“既然春儿已经唤了鄙人一声义父,那这义女,忌是收定了。”

钟离如法炮制的又说:“好好好,成侯这么说,真叫人放心。”

成侯:“……”

田忌:“……”

齐太子挑了挑眉,瞧着往日里厮杀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两个天敌,不由笑了笑,心想着还是钟离先生有办法。

如今大敌当前,徐州会盟在即,最忌讳的是什么?

打败仗不可怕,可怕的是国内争斗。

君子不党,这个说法谁都知道,但是做政客的,谁能是君子?眼下这席人中,说句大实话,除了太子田辟彊,谁是君子?

但是谁天生来便不是君子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隐藏在最深处的君子之道,只是迫于生计,迫于无奈,这份君子之道,慢慢的掩藏了起来。

钟离能做到的,就是连蒙带骗,让这一文一武的齐国心膂们,把这份君子之道重新挖出来。

只有重新凝结在一起,才能对抗这次的徐州会盟,否则齐国在这分崩离析的战国年代,只能随之分崩离析……

小春儿有些困了,想要睡觉,齐太子陪着她,田忌和邹忌也准备告辞了。

钟离笑着站起来,道:“我送送二位。”

三个人并肩走出大帐,钟离一口气送出很远,成侯笑了笑,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钟离笑着搓了搓手心,道:“这个嘛……其实我有一个故事,想要给二位讲讲,就当解闷儿了。”

田忌道:“不知钟离先生要说的,是什么故事?”

钟离笑道:“将相和。”

“将相和?”

田忌和邹忌都没听说过这个故事,倒是新鲜的很。

他们自然未曾听说,毕竟这故事,可是五十年之后的事情。

不过将相和这个故事,在之后谁也不会陌生,毕竟已经收录进了语文课本,从小开始,孩子们就开始接触这个故事了。

钟离背着手,踱着步,一派高人之姿,道:“相传呢,某个国家获得了一块稀世宝玉,另外一个国家听说了,心生贪婪,就扬言要用五十座城池,去交换这块宝玉……”

他这么一说,成侯不做一回事儿,毕竟谁会用五十座城池去交换一块玉?觉得是钟离胡编乱造的。

田忌则是惊叹说:“五十座城池?这其中必定有诈!”

钟离笑道:“是了,的确有诈,这个国君听说对方要用五十座城池交换自己的宝玉,就觉得很不对劲儿,如果把玉送过去,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但是对方强盛,他们又不能硬拼,如果不答应换玉,就只能挨打……就在文武之臣,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个舍人脱颖而出,愿意亲自拿着这块宝玉,出使和对方交涉。你们猜,怎么样?”

田忌听得入迷,说:“这位舍人,可护了宝玉周全?”

钟离笑了笑,道:“自然周全,而且周周全全。”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秦王想要独吞宝玉,蔺相如巧施妙计,借口和氏璧上有瑕疵,想要指点给秦王看,抢过和氏璧,背靠殿柱,以此要挟,打算带着和氏璧一起“玉石俱焚”。

秦王爱惜和氏璧,不想让蔺相如毁掉,蔺相如又借口让秦王斋戒,才肯献出和氏璧。

斋戒期间,蔺相如已经让从者乔装改扮,护送和氏璧离开秦国,返回赵国,而自己留下来。

和氏璧不翼而飞,秦国也没有割让城池,本就理亏,就算杀了蔺相如,最后还是得不到和氏璧,反而正面和赵国撕裂了脸面,得不偿失。

最后秦国无可奈何,完好送走使臣蔺相如。

钟离笑道:“这便是完璧归赵的故事。”

田忌感叹道:“这位舍人足智多谋,而且勇猛过人,真是难得一见的高人。”

钟离道:“正是,因此国君封了他做上大夫。这还有后话。”

田忌到:“还有后话?”

钟离笑道:“正是。”

自然还有后话,将相和的故事还没真正开始,之后秦国记恨赵国,多次派兵攻打,却在顺风之际,设下了“鸿门宴”,主动要求和赵国和盟。

赵王不敢去,怕有危险,但是又不敢不去,怕丢了颜面。

钟离笑道:“在会盟上,对头的国君让上大夫的国君弹琴,来羞辱他……”

蔺相如就请秦王击缶,来互娱互乐,秦王自然不肯,大发雷霆。

田忌说:“那后来呢?”

钟离笑道:“后来?后来那上大夫就说,五步之内,我会把自己脖子上的血,溅在大王你的身上。”

田忌一听,脸上变色,暗暗称奇。

钟离笑道:“这位上大夫因为大功两件,后来被封为上卿,地位非常崇高,于是高潮就来了,引来了很多老臣和贵族们的不满。”

赵中更有老将廉颇,不服蔺相如,一个平头舍人,竟然平步青云,自己则是靠血肉打下的赵国江山,却要屈居在舍人之下。

钟离笑着道:“这位将军呢,就多番为难上卿,处处羞辱上卿,无论是当着宾客,还是外人,让上卿丢尽了颜面……”

他说着,眼神跳跃的盯着田忌和邹忌看,那意思不言而喻。

廉颇当时就好像一只鹌鹑,逮着对方就拧,而现在,钟离眼下可是有两只鹌鹑,互相拧的。

钟离笑道:“这后来嘛……上卿府上的门客都忍不下去了,觉得太过羞辱,自己主子天天儿被人打脸,他们也被人诟病,于是想要请辞,离开上卿。上卿便说……”

蔺相如说,自己敢羞辱秦王,难道还怕死么?偏偏只怕廉颇将军一个人?

钟离继续道:“敌国虎视眈眈,而国内党派之争,纷乱崩裂,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先急国家之所急么?”

田忌听到这里,浑身一震,有些怔怔的看着钟离。

成侯则是眯着眼睛,也听清楚了钟离的言外之意。

钟离铺垫了那么多,继续说:“那位将军,听说了这席话,便脱了衣服,背着荆条,亲自到上卿的家门口,负荆请罪,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便是将相和的故事。”

田忌和成侯听了,不约而同没有说话,但是对看了一眼。

钟离笑道:“其实将军和上卿都没有错,将军为国家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战马功劳,在他眼里,上卿身上没有刀疤,每次出使回来,也没挎着敌人的首级,全靠嘴皮子,就能平步青云,因此将军不服不忿,也是正常。但是将军没有看到,上卿在敌国大殿,一心玉石俱焚的模样,将军也没有看到,上卿献缶,准备血溅当场的模样……”

钟离说完,便没又再说,只是拍了拍田忌的肩膀,又拍了拍成侯的肩膀,笑着道:“二位,钟离便送到这里,少陪了。”

第77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钟离的话说到此处就戛然而止,施施然的转身往营帐而去。

留下田忌和邹忌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钟离走回营帐,自己掀开帐帘子钻了进去,齐太子还陪着小春儿。

齐太子见钟离回来,便道:“先生,这是去做甚么了?”

钟离笑着道:“哎……当然是去当和事佬儿,做好事啊。”

齐太子有些听不明白,钟离就把敲打田忌和邹忌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今这个年代,还没有将相和的故事,但是这个道理谁都懂,这蔺相如和廉颇,不正是成侯和田忌么?

只不过蔺相如和廉颇两个人不和,还是单方面的,蔺相如知道忍让,而眼下的齐国呢?

成侯和田忌,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忍让,成侯“老”谋深算,手段阴险,田忌则是炮仗一样的暴脾气,一介武夫,关键这个武夫还熟读兵法,自也是了不起的。

两个人打来争去,最后吃亏的是谁?

当然是齐国。

眼下钟离正要为齐国“捐躯”,本就是九死一生,若是成侯和田忌真打起来,最先吃亏的是谁?

可能是钟离啊!

因此钟离也是有私心的,所以才出面做了这个和事佬儿,劝解劝解那二人。

齐太子一听,笑道:“钟离先生果然妙计,竟然用这样的故事影射他二人。”

钟离道:“听懂肯定是听懂了,不过也只是敲打敲打,管不管用很难说,毕竟……那二人积怨已久。”

齐太子点点头,钟离又道:“太子要稳坐这齐国江山,田忌和邹忌是一个也不能丢的,倘或邹忌真的卖了田忌,到头来,太子损失的就不是田忌一个将军。”

这笔买卖,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如果邹忌真的按照历史上的发展,卖了田忌,那么齐太子这嫉恶如仇的性子,登上国君之位之后,肯定不会饶了成侯。

历史上的成侯,后半辈子也是在装疯卖傻之中度过的,夹紧尾巴做人,再没有在齐国的舞台中崭露头角。

这样一来,齐国损失的何止田忌一个将军,还有邹忌这个智囊。

因此,这二人看似你死我活,但却是一荣俱荣的共生关系。

齐太子点头,道:“多谢先生提点,辟疆铭记于心。”

钟离道:“行了,你也去歇歇吧,明儿个就要启程去徐州,这会盟可是兵不血刃的一场战役,勾心斗角可比真刀真枪要累人的多。”

齐太子有些迟疑,虽然长身站起,但是没有立刻离开,道:“这……先生……”

钟离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完全不是自己的性子,了然一笑,道:“太子不必担心。”

齐太子道:“辟疆还未开口,先生竟已知晓辟疆的心思?”

钟离笑了笑,道:“太子无非担心我罢了,太子难道忘了钟离方才讲的故事了么?”

将相和的故事,蔺相如在渑池会盟之上,威胁秦王,将会把自己颈子上的血,溅在秦王的身上。

秦王惧怕,低声下气的击缶。

其实除了蔺相如和曹刿,在会盟上动手脚,劫持国君的刺客,大有人在。

而且成功的案例数不胜数。

钟离笑道:“太子可知为何?”

齐太子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钟离高深莫测的道:“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齐太子一听,更是懵了,不知钟离什么深意。

钟离笑道:“太子你想想看,楚王如此高贵,他坐拥楚国天下,身边美人环伺,高枕江山,而我钟离呢?不过是一个鬼谷的弃徒,说白了,我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而他要顾及的那么多……他怕死,而我不怕,他想我死,我必拉着他死,那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有哪个国君,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齐太子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又有了些底儿,的确如同钟离所说,但凡有点头脸的人,都是怕死的,因为他们顾忌的太多,想要的太多,贪婪的也太多。

反而是越“穷”的人,越没有顾忌。

但是齐太子听了,又觉心中不甚舒坦,因为正如钟离所说,他一清二白,听了莫名叫人心酸。

钟离有的,怕只是小春儿这个女儿,因此在会盟之前,已经给小春儿找了两座稳固的靠山,也算是毫无顾忌了。

齐太子站起身来,走到营帐便上,“哗啦!”一声打起帘子,就要出去。

临走的时候却顿住了,道:“不管如何,辟疆定护先生周全!”

他说罢,立刻调头走出了大帐,扬长而去……

徐州会盟迫在眉睫,齐国队伍准备启程,开向徐州。

齐太子领着小春儿,左右看不到钟离,正好遇到了公孙闬,便道:“可看到了钟离先生?”

公孙闬脸上一阵为难,支吾的说:“这……钟离先生他……他……”

公孙闬支吾了两下,一边的田婴立刻抢过来,道:“钟离莫不是逃跑了!?”

“不不不!”

公孙闬赶紧解释道:“钟离先生,请田忌将军和成侯帮忙,在那边说话呢。”

齐太子狐疑道:“帮什么忙?”

公孙闬又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说了,道:“绑人。”

“绑人?”

齐太子等人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钟离被“五花大绑”,仿佛是一个囚徒一般。

齐太子一看,立刻恼怒得道:“这是作何?!”

钟离赶紧道:“哎哎,各位别激动,这是钟离的意思。”

齐太子越听越糊涂,道:“先生,你这是何意?”

钟离笑道:“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我全须全影儿的走进会盟大营,楚王一看,肯定觉得咱们齐国不够真诚,恐怕有诈,不如把我绑了,好歹像个囚犯,这样才能蒙混过关,是不?”

这次会盟,是齐国打算主动献出羞辱楚国使者的罪者钟离,并且求和的会盟。

如果钟离真的好端端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哪有一点儿诚意?

因此钟离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请田忌和邹忌过来,给自己上绑,然后“灰溜溜”的进徐州。

田忌其实也有点觉得不好,但钟离执意如此,他只好动手把人绑了。

钟离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奈的道:“这是绑粽子么?绑的也太作了!好歹认真一点儿,不然怎么糊弄楚王?”

田忌有些头疼,十分真诚的道:“这……敢问钟离先生,粽子……为何物?”

钟离:“……”眼皮狂跳。

他险些忘了,粽子这东西,虽然被传说是祭典屈原而产生的,其实不然,早在春秋就有了。

但是粽子在这个年代,还不叫粽子,似乎叫角黍来着……

第78章 阶下囚

钟离自行请绑,齐太子没办法,只得由了他去。

钟离做了“粽子”,似还不甚满意,摇头道:“不行不行,做戏要真,倘或不真,我这粽子岂不白做了?”

齐太子道:“先生,还能如何真?”

钟离想了想,道:“你们骑在马上,再拿条绳子来,将我坠于马后,你们骑马,我跑着,这岂不是更真?”

齐太子一听,立刻大骇,道:“先生,万万不可!”

齐太子知道钟离那两把“刷子”,根本是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挑的文人,也没习过什么武艺,如何能跟着马跑,如真有一个不慎,被拖了起来,那如何是好?

钟离却不当一回事儿,道:“这样便真了,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楚王必定深信不疑,只要楚王深信,咱们的计划便成了一大半。如今只是跟着马跑,倘或楚王不相信,到那时候,恐怕骑着马的便不是齐太子,而是楚王的人,那钟离岂不是必死无疑?”

齐太子听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心里还是不落忍,钟离这么做,也是为了齐国能夺回徐州。

其实钟离心里并没什么太多的大义,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徐州,毕竟齐国的地盘子大一点儿,往后里自己做了国丈爷,就气派一点儿。

另外一方面,其实是为了出口气,楚国当钟离是个杵窝子,都踩到钟离头上来了。

若不出这口恶气,世人还当钟离真是个打三棍子放不出一个屁的怂货!

国相田婴在一旁看着热闹,他是不管这些的,钟离是被马拖,还是被骡子拽,他都不管。

他是看出来了,钟离现在是齐太子眼前的大红人,若是钟离活着,反而是个祸害,所以田婴并不阻止。

而田忌和邹忌深知钟离的用意,所以没有阻止。

齐太子只好令人寻了绳子来,拴在钟离身上,套在马上,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出发了,开向徐州。

离徐州不远,已经有人在迎接齐国队伍。

钟离虽不认识那人,但是打眼一看,气势非凡!

那人一身黑色介胄,身披猩红披风,大红披风在冬风中咧咧生响,拔身坐于马上,伸手按着腰间佩剑,可以说是威风凛凛了。

那将军看起来三十出头,虽生的威风凛凛,竟面如冠玉,颇有一股玉树临风的味道。

那将军看到齐军,立刻催马上前,驱马到了跟前,拱手道:“齐太子,昭阳有礼!”

钟离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之前提起的昭阳将军。

昭阳将军是楚国未来的令尹,常胜将军,更一举歼灭了越过,他的威名一直传到齐国,让齐国的将军们也振聋发聩,可以说是楚国这一时期,最有才干的将军,没有之一。

难得的是,昭阳将军不只是个武将,而且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不然日后楚王也不会封大司马的昭阳,为楚国第一文臣令尹了。

这次徐州会盟,楚王想必把守卫事情交给了昭阳将军。

昭阳给齐太子作礼,看起来规规矩矩,但又不失外臣的气节。

钟离跟在马后,看起来十分“狼狈”,灰头土脸,一身粗衣上全是灰土,脸上也都是灰土,鬓发凌乱,看起来果然是阶下囚的模样。

那昭阳将军给齐太子见礼,同时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两眼钟离。

钟离怕和他对上目光穿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装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蜷缩着肩膀,低着头。

昭阳将军打量了两眼钟离,便道:“齐太子,请,我王已经为太子备下下榻的行帐……请!”

齐太子点点头,道:“有劳楚将军。”

众人缓缓的往徐州开进,昭阳带头引路,四周按着楚兵,看起来徐州守卫极其森严。

钟离跟着马往前走,看了一眼四周,登时有些了然,这么森然的守卫,岂不是下马威么?

再者说,这次是会盟,虽然齐王并不到场,但是齐太子可是储君,也就是未来的齐王,楚国倒好,派了一个将军过来。

要知道现在的昭阳将军,还不是令尹,所以再怎么说,和齐太子的身份也不对等。

这分明是楚王给齐国脸色看,不把齐国当做一回事儿。

众人进了会盟的营地,昭阳将军引着众人往里走,自始至终没有看到楚王。

倒是迎面儿走来了一个“老熟人”。

那人一身楚国官袍,大摇大摆,自己拦在齐国队伍面前。

钟离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日前“裸奔”回徐州的楚国使者么?

楚国使者如今穿的倒是体面了,站在他们面前,昂着头,一脸高傲,盯着钟离看了两眼,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看看,看看这是谁?他日里趾高气昂,狗仗人势,如今却转眼成为了阶下囚,钟离先生,跟着马跑,你感觉怎么样?”

钟离知道他是故意羞辱自己,不过钟离这人,最不怕的就是羞辱。

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钟离笑道:“有劳惦念了,强身健体,还不错。”

楚国使者冷笑一声,道:“怎么,死到临头,嘴还如此的硬?倘或你今天跪下来,抱着我的脚给我磕头,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在我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你……”

齐太子第一个忍不住这口气,想要发火,却被成侯立刻拦住,低声说:“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齐太子气的胸口快速起伏,脸色登时涨红,怒目瞪着楚国使者。

楚国使者有些肆无忌惮,似乎觉得齐国是来求和的,所以不需要再忍让什么。

钟离一看,眼睛转了两下,笑着说:“哎呀,我这手被绑着呢,怎么抱着你的脚求饶?”

“给他松绑!”

楚国使者立刻发话,让人给钟离松绑,两个楚国士兵走过去,给钟离解开绳子。

钟离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那我……可就给你磕头了?”

楚国使者冷笑道:“还不快些?”

钟离走过去几步,齐太子看着钟离上前,简直是怒火中烧,差点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砍了那楚国使者。

成侯和田忌这回倒是统一了,连忙全都拦住齐太子,低声道:“太子,万万不可啊!”

这空档,钟离就走了过去,然后稍微蹲下来一点,慢慢矮身在楚国使者面前。

楚国使者昂着头,冷笑道:“快些!”

他一脸不屑的看着钟离在自己面前矮身,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钟离一把抓住了楚国使者的下裳。

“嘶啦!!”

但听一声脆响,楚国使者吓了一跳,赶紧去抢自己的下裳,钟离竟然一把就将他的下裳撕了一个大口子!

钟离坠着他裂开口子的下裳,笑道:“哎呦!你们楚人,风俗果然不一般,穿衣裳这么特殊?”

楚国使者只觉凉飕飕的生风,低头一看,竟然真的撕了一个大口子,都露肉了!

这众目睽睽的,楚国使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钟离戏弄了,赶紧捂住自己的衣裳,恶狠狠的道:“钟离!你等着!”

钟离见他落荒而逃,朗声笑道:“哎,楚国大夫!还跪不跪了?别走啊,过这村没这店儿了啊!”

第79章 分化离间

楚国使者“落荒而逃”,钟离拍手笑道:“哎!楚国使者?别走啊!”

楚国使者听着背后哈哈大笑的声音,哪敢多做停留,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齐太子方才还担心钟离受辱,哪知道钟离竟然这么有办法,倒是自己多虑了。

昭阳将军还站在旁边,眼看着哈哈大笑的钟离,目光不由有些深沉,略有所思的拱手道:“钟离先生足智多谋,云领教了。”

昭阳将军芈姓,昭氏,阳是字,名为云。

钟离看向昭阳将军,笑着道:“好说好说,钟离虽是一介匹夫,生活在深山老林,但是尝听说昭阳将军的大名,当真如雷贯耳。”

昭阳将军笑道:“钟离先生言重了,只可惜……”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钟离先生不是我楚人,若是阵营一致,倒不防小酌两杯,也是痛快。”

钟离挑眉道:“昭阳将军,你怎知道,你我二人,就没有小酌两杯的时日?”

昭阳将军笑了笑,他本就面如冠玉,而且十分年轻,这样一笑,看起来当真是风流倜傥,当个粗莽将军,简直就是浪费了。

昭阳笑的十分随和,语气也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道:“因为,只怕……先生时日无多了。”

他说罢了,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钟离看着昭阳将军的背影,挑了挑眉,笑的不怎么在意,道:“看来这昭阳将军,怕是笃定了心,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啊。”

昭阳将军不是一介莽夫,刚才钟离戏弄楚国使者,昭阳将军全都看在眼里,觉得钟离这个人,绝不能留,如果阵营一致,必定是不世之材,但是如今眼下,他们阵营不一。

一旦留下来,便是养虎为患。

昭阳将军怕是对钟离,已然下了杀心……

钟离看起来却不在意,就算已变成了阶下囚,仍然是一副没心没肺,游戏人间的感觉。

众人进了营帐,齐太子道:“那昭阳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徐州的守卫,多半是昭阳统领。”

这次能打败齐国申缚,昭阳功不可没,楚王也是个聪明的,他看到了齐国内部的争斗,因此知道,徐州的兵权放在一个人手里统领,比较安全,不至于分崩离析。

又因为昭阳是地地道道的老楚人,又和楚王沾亲带故,所以楚王心里放心,知道昭阳是个忠心的。

不过说到底,楚王也是个多疑的主儿,虽然徐州的兵马由昭阳统帅,但是最高的统帅权,还是在楚王手里,也就是说,楚王可以越过昭阳,直接统帅兵马,权利还是集中在楚王手里。

所以楚王一面给昭阳权利,一面信任他,其实一面也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钟离笑道:“成侯,不知可否帮钟离一个忙?”

邹忌听钟离发话,便说:“不知有什么事情,是忌可以帮得上忙的么?”

钟离道:“当然,这事儿,还想请成侯的手下去做,他可是个中老手儿了。”

成侯眯着眼睛去看钟离,钟离笑眯眯的道:“公孙闬。”

钟离说的个中老手,其实就是散布谣言。

那日公孙闬在临淄的集市上撒播谣言,说是田忌要举大事,被钟离撞了一个正着,这事儿钟离还记得呢,成侯怎么可能不记得?

钟离笑道:“不防让公孙闬去散散谣言,就说……楚国的昭阳将军和鬼谷弃徒钟离是老相识,以前就认识,这次见了面儿,昭阳将军还想请钟离小酌两杯。”

齐太子纳罕道:“钟离先生以前识得昭阳将军?”

钟离“大言不惭”的道:“当然不识得,不然怎么是谣言呢。”

齐太子:“……”

成侯一听就明白了,钟离是想要分化离间楚王和昭阳将军。

现在钟离可是楚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昭阳将军手握大权,楚王的眼中钉和手握大权的将军是老相识,这话让楚王听了,能不膈应?

非得膈应死了!

就算这只是谣传,就算昭阳将军会辩驳,但是这样的谣传听在楚王耳朵里,信不信是一回事儿,膈应不膈应是一回事儿。

有的时候,膈应得多了,就算不信,也会下意识的心生厌恶……

昭阳安顿好齐国队伍,然后去巡查了一遍驻军,这才前往主帐面见楚王。

昭阳将军进入主帐的时候,楚国使者正好在场。

楚国使者这会儿正跪在楚王脚边,抱着楚王的脚腕哭诉,自然是哭诉钟离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挑衅楚国的威严等等。

昭阳将军进去之后,站在旁边,先听着楚国使者哭诉了一阵。

楚国使者道:“我王,这钟离着实可恨,若是抓到了钟离我王定然要将他狠狠折磨,若是一刀斩了,倒是便宜了他。”

昭阳将军一听,皱了皱眉,拱手道:“我王,钟离诡计多端,颇有智谋,这样的人,若是留下来折磨,虽然能解心头之很,但恐夜长梦多,我王三思。”

楚国使者一听,冷笑了一声,道:“昭阳将军这么着急斩了钟离,是不是怕钟离有什么秘密,要对王上说?”

昭阳皱了皱眉,道:“云不知大夫此言,是何用意。”

楚国使者拱手对楚王道:“王上,小人方才在营中,听说了一些关于将军的流言蜚语。”

楚王坐在席上,只是看着使者和昭阳将军,没有说话。

他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

楚国使者眼睛一转,就道:“小人听说,昭阳将军和那钟离,竟然是老相识,昭阳将军,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昭阳立刻道:“绝无此事,在徐州之前,云不曾认识钟离。”

楚国使者冷笑道:“那昭阳将军可曾说过,要与钟离小酌两杯?”

昭阳一听,抬头看了一眼楚国使者,随即对楚王拱手道:“……确有此事。”

“果然如此!”楚国使者立刻道:“谁不知道钟离乃是咱们楚国的宿敌,素日里不将我王看在眼里,昭阳将军,你竟然如此大胆,还想与钟离小酌,这可是对王上的大不敬!”

昭阳能听不出来,楚国使者是在挑拨离间,能打下徐州,昭阳立下了汗马功劳,年纪轻轻就身居大司马,又是楚国贵胄,往后里前途不可限量,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昭阳心中全然明白,当下道:“王上……”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楚王已经摆手道:“好了,今日寡人乏了,且都下去。”

第80章 古之王者

昭阳听到楚王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楚王的语气不容置疑。

昭阳只好拱手道:“谨诺,云告退。”

他说着,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这边昭阳退出去,楚国使者便得意了,笑着道:“王上,如今会盟大军,都在昭阳手中,而那昭阳与钟离竟然称兄道弟,实在不妥,还请王上将昭阳手中的兵权……”

他的话还没说完,“嘭!”一声,楚王熊商已经一掌拍在桌案上,喝道:“寡人方才说乏了,你当寡人的话,是说给谁听的?”

楚国使者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惧怕的看向楚王,“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人……小人知错,请我王息怒!”

楚王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袖袍,楚国使者再不敢多说,连忙跪在地上,膝行后退,想要退出营帐。

就在他马上要退出营帐的时候,楚王低沉着嗓音,道:“昭阳怎么样,寡人心里有数,以后不要再多加置喙。”

“谨诺!谨诺!”

楚国使者连连应声,赶紧退出营帐,退出去之后,这才喘了一口大气儿,顺了顺自己的胸口。

他本想搓搓昭阳的威风,哪知道并没有讨到好处。

楚王看起来既不相信昭阳,但是也不相信楚国使者的挑拨,着实令人费解……

齐太子有些忧虑的道:“这楚王并不是等闲之辈,恐怕不会信这些空口白牙的诬陷。”

钟离笑了笑,道:“君王都是多疑的,这就无需太子多虑了,我觉着,太子最好想一想,怎么拉拢拉拢昭阳将军。”

“拉拢昭阳将军?”

成侯和田忌同时蹙了蹙眉,田忌道:“昭阳将军是楚国的贵族,且身居要职,备受器重,想要拉拢昭阳,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得成侯也对此表示同意,两个人的意见又一次一致了。

成侯慢悠悠的道:“如今昭阳手握大权,又拿下了徐州,重创我齐军,在楚王眼里,怕没有比昭阳更忠心的人了,这样的一个大将,又是贵族,无异于……”

他说着,转而看了田忌一眼,道:“无异于我齐国的田忌将军,楚王怎么可能放弃昭阳,昭阳将军又怎么可能被我齐国拉拢?”

钟离一听,登时笑了起来,看着成侯和田忌,笑得不可自已,仿佛方才那两人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话,逗得钟离肚子直疼。

钟离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摆手道:“等等,等等,让我笑完,我的天呢,太好笑了……”

成侯、田忌,还有齐太子,都一脸奇怪的看着钟离,不知钟离到底在笑什么。

在场众人之中,好像只有钟离自己明白笑点在哪里,其他人都一脸迷茫。

这笑点,其实还挺明显的,但的确只有钟离一个人能发现,因为这个笑点,存在于历史中,却被钟离这个“搅屎棍子”给搅合了……

其实在历史中,田忌虽然是齐国的贵族,也是百战不殆的战神将军,但还真让成侯给说对了,田忌就“反叛”了齐国。

历史里记载着,成侯邹忌让门人公孙闬拿着金子,在市集里招摇撞骗,找人算命,说是他的主上要举大事,问问卦象怎么样。

结果显而易见,成侯诬陷,田忌动兵,齐王坐视不理,最后田忌兵败,被迫出逃,逃往楚国,成为了楚王的“座上宾”。

在这个战火纷飞,礼义崩坏的年代,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全都存在。

成侯说昭阳将军就像田忌将军一样,手握重兵,又是贵族,根本不可能反叛。

但是事实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田忌的确“反叛”过,齐王田因齐去世之后,太子田辟彊继位,成为齐国新王,知道田忌当年受到的苦楚,这才令人去接田忌回国。

而当年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被雪藏了这么多年,再也不是战神,而当年叱咤一时的成侯邹忌,看到田忌被接回国,自己大势已去,只能装疯卖傻。

这齐国的一代明臣心膂,终像东流之水,一去不复返……

说可惜,的确是可惜,因为这不是一场谁得益的战争,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若说得益,的确有那么一个人,那就是田婴。

田婴身为齐国的贵胄,趁着田忌和邹忌两败俱伤,可谓是飞黄腾达,只手遮天,甚至有了废弃田辟彊这个太子的心思……

说白了,其实钟离的笑点一点儿也不低,反而很高,甚至有点心酸。

眼前这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故事,当做了笑话讲出来。

钟离笑过之后,揉着自己肚子,这才稍微好一些,说:“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我请太子拉拢昭阳将军,亦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儿,各位想想看……”

钟离顿了顿,继续道:“昭阳将军如今可谓是功高震主,就算他是楚国贵胄,楚王的亲戚,但是他手里握着兵权,受到百姓爱戴,群臣的嫉妒,你说,这样一个人,能久远么?楚王,能让他久远么?”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钟离笑了笑,道:“在姜齐执政的时候,有过一个霸主。”

几百年前姜氏执掌齐国的时候,出过一个不世霸主,无论是姜齐的人,还是改天换地的田齐,提起这为霸主,都不得不肃然起敬。

那便是春秋首霸,齐桓公。

钟离笑道:“齐公当年这样问管仲,我成就了霸业,但是想继续成就王业,该当如何做法?”

管仲说自己的才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请齐公召见鲍叔牙来回答,鲍叔牙近前,也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请齐公召见宾胥无来回答。

钟离说:“后来宾胥无见到了齐公,他说了什么?”

钟离说着,似乎有意留下疑问,齐太子立刻回答道:“宾胥无道,‘古之王者,其君丰,其臣教。今君之臣丰。””

钟离拍手笑道:“正是如此。”

别看齐太子有的时候中二了一点儿,但是学问倒是不老少的。

钟离笑着道:“宾胥无说,古代成就王业的君王,都是君王的德行高,臣子的德望低,而现在君上您呢?是臣子的德望高于了您。”

田忌看向钟离,有些迷茫,成侯则是眯着眼睛,似乎已经明白了钟离的意思。

齐太子道:“先生,这到底何意?和昭阳又有什么干系?”

钟离慢悠悠的道:“楚王想成就的,不是霸主之业,而是楚国天下的王业,这样一来,他的德望必须高于臣子的德望,否则难成王业,而如今呢?昭阳将军众望所归,深得民心,又手握大权,太子您说,楚王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王业,那么他会做什么?”

上架感言

首先要感谢追文的各位读者们。自从今年三月开文到现在,中间因为身体原因,住院断更了一段时间,恢复更新之后,发现还有一些读者没有离开,在这里要郑重感谢这些没有离开的读者们。

本人是个小萌新,以前没有写过男频的文章,也没怎么接触过男频的文章,懂得并不是很多,这是第一次尝试男频文,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历史题材,感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本文没有什么好的数据和成绩,不过每篇文都是作者的心血,所以作者肯定会努力更新,无论成绩如何,不太监不烂尾。

从明天,也就是10月19日开始,本文就要上架了,上架当天,下午会陆续放出多更,上架之后也会持续更新,每天至少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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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小门道儿

“塑料?”

秦公赵驷一下被钟离说懵了。

饶是他博学多才,也猜不透这“塑料兄弟”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过赵驷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赵驷皮笑肉不笑的道:“还要请教大哥,何谓……塑料?”

钟离摆摆手,笑道:“这个嘛……一时解释不清楚,其实就是一种很假的材质。”

钟离见众人一脸迷茫,就笑着进一步解释说:“很假的材质做的,一眼就能看穿,不是真的,这样的兄弟之情,秦公明白么?”

秦公赵驷一听,幽幽的一笑,装傻充愣的道:“孤还真不明白,大哥所说的是何材质。”

材质到底是什么,实在不打紧,打紧的是,钟离的意思,他们都明白了。

秦公和钟离之间虽然称兄道弟,也拜过神明,结为兄弟,不过到底是很假的,就像是塑料做的,根本经不起考验,一眼就能看穿。

钟离笑道:“咱们心里都清楚,二弟与我之间的兄弟之情,根本禁不住什么考验,又何必拿来说道呢?”

秦公脸上的青筋跳动了两下,钟离笑道:“即使这样,往后里不如不见,再见面的时候……恐怕更伤感情。”

秦公脸色不愉,但是很快缓和了过来,哈哈笑了一声,道:“大哥,真会开玩笑了。”

他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既然大哥是专程来送行的,弟弟也没什么好款待,不如……上船一叙?孤叫人备下酒宴,请大哥喝一杯,如何?”

钟离听了笑眯眯的道:“不了不了,还是算了。”

秦公赵驷笑道:“为何算了?今日一别,孤与大哥三弟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当痛饮一番,才是。”

钟离道:“正如我方才说的,咱们的兄弟情,其实就是塑料兄弟,经不起考验,假的很,咱们的友谊小船,也是说翻就翻,所以我还是别上你的船了,万一一不小心真的翻了,我是旱鸭子,受不住的。”

钟离说的直白,什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其实是网络用语,听起来挺幽默的,不过赵驷可不是现代人,听着这个比喻,只觉得挖苦。

因为实在太对题了。

秦公赵驷难道真的想请钟离来喝酒么?

当然不是,他是想请钟离吃“鸿门宴”。

自古以来,宴无好宴,鸿门宴不是开端,也不是终点,赵驷是想把钟离骗上船来,然后解决了投奔齐国的大良造。

钟离并不上钩,而且还一语点破了赵驷的心思。

赵驷额头青筋直蹦,一边的公子疾和公子华也十分着急。

公孙衍知道太多的秦国秘密,倘或真的投靠了齐国,对他们来说,大有弊端,百害无一利。

当下必须稳住公孙衍才行。

公子疾眸子一动,道:“大良造,你本是魏国人,在魏国受尽屈辱,投奔我君兄,君兄一直待你犹如兄弟,亲如手足,如今大良造却是什么意思,实在令疾不明。”

别看公子疾只说了这么一番话,但是却说得头头是道,其藏了不少小门道儿。

第一,公子疾先说的是,公孙衍本来是魏国人,他投奔秦国,已经是前科,现在又投奔齐国,是第二次投奔,第二次倒戈。这样的人,如果跳槽跳习惯了,恐怕以后还会跳槽。

这是说给齐国的一个警示,告诉他们,公孙衍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折腾的人。

钟离一笑,心说你可不知道,公孙衍跳槽真的是习惯,在历史上,他何止从魏国跳槽到秦国,后来还从秦国跳槽到魏国,又从魏国跳槽到韩国,然后又继续跳槽,公子疾看到的,简直是冰山一角。

第二,公子疾想要告诉齐国的是,秦国国君待公孙衍特别好,公孙衍这番投靠齐国,简直就是狼狈子,吃里扒外,这样一个人物,如果被齐国收留了,指不定哪天也会吃里扒外。

钟离心想,公子疾简直把谈判当成了艺术,如果放到现在,估摸着不是一个谈判专家,就是心理专家。

公孙衍能听不出来?秦国就是想要在齐国面前,把自己说成一个小人,这样才能让齐国抛弃自己。

公孙衍淡淡的道:“公子所言不差,当年衍从魏国逃难到秦,秦公一直待衍甚好,锦衣玉食,香车宝剑,但凡是衍要求的,不管有多过分,秦公都会答允。”

公子华道:“大良造,那你为何要背叛我秦国!?”

公孙衍笑了笑,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当年,眼下是眼下。衍承认,衍贪财好色,的确是为了钱财名利,才为秦公卖命如斯,但这么多年来,衍的确忠心耿耿,而秦公做了什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三人成虎,怀疑衍的忠心耿耿?”

秦公眯着眼睛,没有看公孙衍,似乎并不当回事。

公孙衍笑道:“如果器重,不能用忠心来换取,那为何不实在点?用钱财和名利来换取!即使最后落得一身诟病,起码捞回了本钱,不是么?”

齐太子听了公孙衍的话,感觉有些太市侩,不由皱了皱眉,感觉不是很对头,但是又无从反驳,因为公孙衍又说的极是,满是这个道理。

钟离则是哈哈大笑起来,连续拍了好下手,鼓掌说:“说得好,我觉得说的特别好!天下的满口道义,不如衍兄的这一句大实话啊。”

秦公眯了眯眼睛,突然笑道:“既然大哥不愿上船饮酒,那孤也不做强求,今日……就在此别过罢。”

钟离拱手道:“二弟,一路走好。”

秦公赵驷也拱起手来,对钟离笑道:“大哥,你也一路走好,毕竟今日一别,大哥终不为我所用,当真是可惜了,那以后……可别怪弟弟心狠手辣了。”

他说着,顿了顿,睥睨着钟离,又是幽幽一笑,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声音不高,道:“有朝一日……或许大哥会死在孤的手上,也不得而知。”

秦公赵驷说完,有些悲悯的道:“这是孤……最不想看的事情,大哥,保重罢。”

第235章 人情味

赵驷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讲的很清晰。

这分明就是威胁!

齐太子一听,立刻“嗤——”的抽出宝剑,怒目瞪着赵驷。

他本就是个武将的模样,别看齐太子也就十七岁左右,若是放在现代,就是个高中生,还未成年,但是身材高挑,从小习武,虎着脸瞪着眼睛的时候,还挺唬人的。

齐太子冷笑一声,道:“若有人想要动钟离先生分毫,那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辟强……随时奉陪到底!”

秦公赵驷听到齐太子的宣战,不由一笑,道:“齐太子,这未来之事,尚未可知,何必动怒呢?”

他说着,又对钟离道:“大哥也是幸甚,怪不得大哥执意跟随齐太子,有齐太子和齐国的庇护,大哥日后定然锦衣玉食,弟弟也不必担心了。”

他说着一甩袖袍,冷笑一声,转身便走,道:“启程!”

他的话音刚落,钟离却道:“等一等!”

赵驷皱了皱眉,转头看着钟离,道:“钟离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钟离笑道:“指教不敢当,但是想问一问秦公,您可知道,钟离为何自始至终都会选择齐国?”

钟离本什么都不想选,毕竟这里可是战火纷飞的战国,成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钟离是个现代的“文明人”,不想经历这些战火。

但是战火如今烧到了钟离的头上,这也让他明白了,在这个身不由己的年代,如果你不主动踏进火坑,就会有人把你踹进火坑。

所以到底是你主动踏进火坑,还是被人狼狈的踹进火坑,当然不需要多做选择。

如此一来,找个靠山自然是必要的,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而钟离选择的这个靠山,可以说,不是齐国,而是齐太子。

秦公赵驷道:“哦?孤不知,倒是想听钟离先生说一说。”

齐太子其实也有点想知道,毕竟这么多诸侯国都邀请钟离去做谋臣,这其中竟然还有周天子,而钟离却选择在齐国当一个狱吏。

齐太子也好生奇怪。

钟离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多数国君,都长一个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颈鸟喙!”

长颈鸟喙……

秦公赵驷博学多才,听钟离说着四个字,当即就明白了。

春秋末期,范蠡献策辅助越王勾践复国,功成名就之后,曾经给文种写信,说过一句话。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陶朱公说过,越王这个人,长的脖子长,嘴巴像是鸟嘴一样,长相如此尖酸刻薄的人,只能与他一同吃苦,不能分享他的福气。

钟离笑道:“巧了,秦公的脖子有点长,嘴巴也有点尖,您这样的国君,不是不优秀,而是太过优秀,优秀得不近人情,没有人情味儿。”

秦公赵驷听了钟离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人情味儿?”

钟离道:“大多数的国君,只可共苦,不能同甘,而哪一个臣子,不是为了同甘的目的,才去投奔的呢?”

秦公听到这里,目光有些动容,眯着眼睛盯着钟离,似乎在考虑他的话。

钟离继续道:“钟离不过一个大俗人,恰好和大良造一样,喜欢锦衣玉食,喜欢珍馐美味,做梦都想享福,所以……自然会选择齐国。”

钟离心想,秦公赵驷是个有大才的人,可惜了,一来手段太狠,鸟尽弓藏,二来就是去世太早,死的时候还是壮年,否则……

诸侯国都要陷入赵驷的阴影之中,恐惧不安。

钟离拱手道:“钟离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秦公赵驷听完他说的这些话,脸色反而没有方才难看了,对钟离道:“别过,大哥。”

他方才先是唤钟离大哥,后来生气之后便是钟离先生,现在又重新唤回了大哥,这名称的变化来回来去,其实也体现了赵驷的心情。

的确有些微妙。

最先是可惜,然后是杀之后快的记恨,最后又变成了可惜和惋惜。

赵驷摇了摇头,招手道:“启程。”

公子疾和公子华看了一眼钟离,也拱手作礼,随即退回船舱。

秦国下令启程,很快,大部队开拔,船队远远驶去。

秦国军队返程,齐国的军队也该往回开拔。

齐军想要回到齐国,就要借道进入魏国,然后横穿魏国,回到齐国。

齐太子并不着急进入魏国,第一天先在边界扎营,整顿一番,明日在进入魏国地界。

今日晚上有公孙衍的接风宴。

小春儿最喜欢接风宴,因为有肉吃,而且有大块肉吃,管饱。

其实钟离这次的目的,除了搅浑水之外,就是收纳人才公孙衍。

公孙衍没有跳槽到魏国,反而跳槽到了他们齐国来,这简直是大喜事一件,可喜可贺。

接风宴在营地摆好,天黑之后,众人都来赴宴。

钟离拉着小春儿的手,入了席位,很快齐太子也来了。

虽然这次的宴席,是为公孙衍准备的,不过公孙衍刚刚投诚齐国,所以不能摆架子,因此来的很早,第一个便恭敬的等候着。

齐太子一来,公孙衍就站了起来。

齐太子道:“大家伙都不必客气了,入席开饭罢。”

齐太子没那么多客套话,公孙衍还以为要听一阵“演讲”,毕竟谁家领导来了,都会讲一番话,凝聚力量,提炼核心,等等……

偏生齐太子是个实在人,什么也不讲。

公孙衍有些吃惊,暗暗发现,齐太子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怪不得一向高深莫测的钟离,对齐太子那是忠心耿耿!

钟离抱着小春儿坐在席上,此时“高深莫测”的他,正在给小春儿切肉。

这年头的肉块都太大,不怎么精致,小春儿年纪小,咬这么大的肉不方便,钟离就给她切肉吃,忙的不亦乐乎,根本不抬头。

公孙衍暗自观察了一下,齐国与旁的国家也有所不同,吃饭真的是各自吃饭。

而且传言不和老死不相往来,诬陷对方反叛的田忌和成侯,竟然坐在一张席位上,成了邻居。

田忌切了一块羊肉,送到小春儿碗里。

与此同时,成侯切了一块牛肉,送到义女的碗里。

两个人一对眼,成侯冷笑道:“大将军,羊肉太发,不适合春儿。”

田忌也冷笑一声,道:“邹子,牛肉太硬,小心噎着我闺女。”

钟离:“……”

公孙衍眼睛差点脱框而出,的确……当真……确实……

不太合得来啊,诚不欺我……

第236章 不伤和气

田忌和邹忌,一人放了一块肉在小春儿的碗里。

小春儿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碗,一脸为难。

成侯邹忌笑着道:“春儿,吃义父的牛肉。”

小春儿刚要吃牛肉,田忌却道:“春儿,别吃那个,吃羊肉,羊肉鲜美。”

小春儿点点头,又准备吃羊肉,被邹忌又拦住。

邹忌对小春儿道:“春儿,难道不听义父的话了么?”

小春儿一听,这个话题就严肃了,若是不听义父的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文要自己读,小春儿根本不理解那些文章,读起来生涩拗口,一读就想睡觉!

小春儿登时怕了,立刻甜甜的道:“义父,春儿次牛肉!”

田忌也拦住小春儿,板着脸,道:“春儿?难不成我不是你的义父了么?”

刹那间,小春儿又为难了,如果不听邹忌义父的话,会有很多很多的文章让自己读,根本读不懂!

但是如果不听田忌义父的话,义父很可能让她扎马步,负重跑,舞刀弄枪,不许睡觉!

小春儿的脸都白了,左右为难。

钟离刚要给自己闺女解围,田忌就道:“春儿,吃哪个?”

小春儿的大眼睛晃来晃去,一脸怯生生的道:“春儿……春儿都次!”

“不行!”

“不行。”

田忌和邹忌简直是异口同声,这时候战线就统一了,不让小春儿都吃,一定要让她做一个选择。

小春儿大眼睛吧嗒吧嗒的眨着,一脸为难,嗫嚅了一下,道:“那……那春儿,都……都不次!”

“不行!”

“不行。”

还是异口同声。

小春儿都要急哭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公孙衍眼睁睁的看着齐国内部的“党派”斗争,看的目瞪口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感情齐国内部的斗争,最惨的是钟离的女儿?

公孙衍其实也没成想,身为宿敌的田忌和邹忌,竟然有同一个义女,想必小春儿平日里也是夹缝求生,辛苦的很罢?

齐太子眼看着春儿被欺负,立刻伸手抱过春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道:“来,春儿,哥哥喂你。”

小春儿看到齐太子,简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怯生生的窝在齐太子怀里,抓着齐太子的衣襟,小声道:“太子哥哥,义父们好阔怕啊……”

齐太子:“……”

田忌和邹忌的第一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是齐太子,于是田忌和邹忌只剩下两败俱伤。

钟离一看,情况不太妙,别到时候引发出羊肉和牛肉之争,这就惨了。

于是钟离干脆把小春儿碗里的牛肉和羊肉,全都自己吃掉了,随即抹了抹嘴巴,笑着岔开话题,对“看热闹”的公孙衍笑道:“衍兄,吃的如何?还和胃口吗?”

公孙衍干笑,刚才就顾着围观战火了,还没吃呢。

公孙衍道:“多谢钟离先生关系,佳肴十分美味。”

钟离道:“今日是为衍兄准备的接风宴,该当多饮两杯。”

他说着,给齐太子打眼色,齐太子就端起酒具,敬了公孙衍一杯。

公孙衍受宠若惊,赶紧饮尽,然后回敬了一杯。

钟离笑道:“衍兄,你就放心罢,如今你来了咱们齐国,不必像在秦国那么拘束,大家伙儿在这里都是兄弟……”

他说着,不小心瞥到了“较劲”的田忌和邹忌,险些被自己打了脸,干笑道:“平日里……都是小打小闹,不伤和气。”

公孙衍也“哈哈”的干笑着,道:“正是呢,衍观各位,亲切的很。”

钟离心想,好你个公孙衍,还挺会说话的。

钟离便道:“在咱们齐国,没那么多虚的,只要你尽忠职守,齐王和太子定然不会亏待你,无论是香车美玉,定然享之不尽。”

公孙衍一愣,似乎是觉得钟离说话太直白了,都是大实话,简直干货,有些反应不过来,人家的接风宴,怎么也要来些撑场面的话,哪有钟离这样说的?

不过钟离说的都是大实话,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公孙衍一笑,道:“正是,钟离先生所言正是。”

公孙衍既然已经来到了齐国队伍,而且齐太子还备下了接风宴,如今这个宴席上,不露一手是不行的,恐怕被人轻看。

公孙衍便道:“齐太子,各位,如今齐国眼下有两件重要的大事。”

钟离笑道:“哦?是什么大事?”

公孙衍道:“这其一,就是秦公与魏国姻亲之事。齐国与秦国,如今已经是表面上的兄弟国,不如就借着这个名头,震慑诸侯,有了这样的兄弟关系,就算是旁的诸侯怀疑,也要掂量掂量,最重要的是,给楚国以威慑。”

钟离点点头,心想着公孙衍就是公孙衍,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了。

齐太子也放下了酒具,仔细听公孙衍说道儿。

公孙衍道:“因此这件事不能寒酸了去,需要准备一份见得世面的大礼,送给秦国,最好……还是请齐太子亲自出席。”

齐太子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具体事宜,还要回国之后,请教王父意下。”

齐太子问道:“那第二件大事,是什么?”

公孙衍道:“这第二件大事,比第一件大事还要迫切,便是借道回国的事情。”

公孙衍顿了顿,笑道:“试想想看,如今咱们齐国已经与秦国结成了兄弟国,想要从魏国借道回去,还会像来的时候那么容易吗?魏国肯定会多方刁难。”

这话也说到点子上了。

其实齐太子今日不进入魏国,就是为了这一点,魏王诡计多端,他怕魏国会给他们使小绊子。

虽然钟离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可以利用里应外合的对策,威胁魏国,顺利放行。

可是里应外合说的轻巧,也需要实际,否则会被魏国各个击破。

钟离笑道:“衍兄有什么好的看法?”

公孙衍拱手道:“钟离先生说笑了,衍只是有一些看法,还请各位斧正……想要从魏国借道,衍私以为,必须要制造混乱,并且只能智取,在魏国混乱的情况下,与齐国国界之内的大军里应外合,对魏国迎头痛击!让魏国不敢小看了齐国去。”

同样……

也不敢小看了他公孙衍去。

第237章 后院起火

钟离能不知道公孙衍是什么意思?

其实公孙衍的办法挺好,趁着魏国混乱的时候,里应外合,对魏国重创。

其实公孙衍也是想要让魏国,不轻看自己。

毕竟公孙衍本是魏人,后来跳槽到了秦国,做了大良造,现在又跳槽去了齐国。

如此一来,接连侍奉了三个国家,很多人都会看不起公孙衍,觉得他左右无常,是个十足十的小人。

如果此次公孙衍能给魏国迎头痛击,那么谁还敢小看他?谁还敢轻贱他?

第二日一大早,齐国的队伍就启程,入了魏地,一直往魏国的都城大梁而去。

魏王因为早比他们启程,所以自然早到了都城,还命人来迎接他们。

迎接他们的人,也是老熟人了,就是相邦惠施。

毕竟齐太子身份尊贵,自然要拿出对等身份的人来迎接,按理来说,惠施的身份都稍微有些低了。

但是今日只有惠施来了。

惠施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我王偶感风寒,今日疾病缠身,恐然给齐国各位,因此特命老臣,在次给各位赔不是了。”

钟离一听,果然公孙衍说对了,魏国现在就开始撂挑子了,刚刚会盟完,就开始给他们下马威,别说好脸子了,连面都不露。

惠施请各位去馆舍下榻,亲自送到馆舍门口。

惠施笑道:“各位,明日晚间,我王在宫中摆宴,为各位接风。”

他说完,似乎有公务缠身,便想赶紧离开。

钟离却拦住他,笑着道:“惠子,请问魏王何时会放我们齐军借道通行?”

惠施被他开门见山的一问,有些发愣,随即道:“这……明日接风宴上,我王定然会说,老臣也不敢妄加揣测。”

钟离笑道:“这样?那就有劳惠子了。”

惠施说完,急匆匆就离开了。

钟离看着惠施离开的背影,又走进去看了看馆舍的布置,道:“魏王这个老狐狸,尾巴是露出来了。”

齐太子走进去一看,寒酸得厉害,怪不得钟离会这般说。

钟离道:“看着罢,明日的接风宴,要不然是宴无好宴,要不然就是搪塞。”

果然被钟离说对了,第二日齐太子和使臣们本该进入魏王宫赴宴的,不过田需过来了一趟,十分歉意的说,他们魏王的风寒还没好,所以不想传染给大家,宴席需要推迟。

第三日,魏王的风寒加重了。

第四日,魏王的风寒稍微好点了。

第五日,魏王的风寒反复了。

第六日,田需又来了,又是满脸歉意,不过还不等田需开口,钟离已经迎上去,道:“恭喜恭喜啊!”

田需一阵吃惊,道:“齐国使者,何喜之有?”

钟离笑道:“魏王的病情,是不是又严重了?魏王年事已高,这风寒如此反复折腾,恐怕……钟离又听说,您与魏太子十分交好,这不是提前恭喜大人吗?只等魏王病情加重,大人就可以加官进爵了?”

田需:“……”

田需眼皮一跳,看钟离这模样,显然已经知道他们魏王并非真病,而是装病。

钟离笑的特别假,道:“其实我们齐国的巫医不错,这掐指一算呢,就算到了魏王得了什么病,魏王这病叫做……胃病。”

胃病,未病。

田需心里有鬼,一口否认道:“这……齐国使者何出此言呢?我们王上的确是病了。”

钟离笑道:“嗨,大人何出此言呢?钟离说的是胃病,胃!又不是没病?”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胃部,示意胃病是什么。

田需被钟离说的一脸冷汗,狠狠松了一口气,钟离笑道:“我们齐国有很多专门治疗胃病的偏房,保证你药到病除,大人不妨带几贴去见见你们大王?”

田需擦着冷汗,道:“这……便不必了,宫中也有不少良医,就多谢齐国使者的美意了。”

钟离笑道:“就是怕你们魏国的医师,下手太轻,药效不够刚猛,魏王吃了缓不上劲儿来。”

田需干笑道:“齐国使者说笑了。”

钟离和田需贫了一会儿,田需就急匆匆的走了。

经过钟离的敲打,过了两日,田需又来了,不过这次不是说他们魏王的病情反复。

而是道:“魏王的疾病已然大好,过些日子便是腊祭庆典,因此魏王想要款留齐国使者们,留在魏国,与我王一起参加腊祭狩猎。”

腊祭是春秋战国时期每个国家的大庆典,从周代开始已经延续,在腊祭时候,大家会祭祀祖先,祈求丰收。

国君们还会亲自狩猎,用自己狩猎来的猎物,感谢诸神和祖先。

因此腊祭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眼看着他们离开齐国的时候天气还温暖,如今已经转眼腊祭。

魏王想要绊住他们的脚步,就是不放行,因此用腊祭来做借口,也算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了。

既然魏王都这么说了,大家也没有推辞的借口,不过齐太子有些忧心,他们离开齐国太久,越久物资消耗就越大。

如今魏国已经不需要齐国的助拳,因此没道理给齐国物资,魏王如果这样耗干了他们的物资,到时候来一个瓮中捉鳖,就谁也跑不掉了。

钟离知道齐太子忧心什么,就道:“太子无需担心。”

齐太子道:“钟离先生有什么高见?”

钟离笑道:“我?高见没有,不过引荐可以,咱们不是新收了一个公孙衍吗?太子不防请公孙衍过来说一说,他之前信誓旦旦,定然有办法。”

齐太子听钟离提起公孙衍,便点了点头,令人请公孙衍过来详谈。

公孙衍已经知道了腊祭的事情,进来之后也不慌张,坐下来有条不紊的道:“太子何必着急?日前衍也说过,想要里应外合重创魏国,必须在魏国内部制造混乱,如今魏王把制造混乱的机会都递到了太子手里,太子为何还如此忧心?”

齐太子不明所以,道:“是何机会?”

公孙衍笑道:“当然是腊祭!”

公孙衍顿了顿,又道:“衍曾经在魏国一段时间,因此了解一些魏国的事情,衍听说,魏王其实有些惧内,王后十分善妒,我们不妨就利用这一点。谁说制造混乱,一定要动兵戈?”

钟离听了一笑,道:“后院起火,也够他乱的。”

第238章 君子所为

“后院起火?”

齐太子迷茫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公孙衍不知后院起火具体什么意思,不过看钟离的表情,是看懂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大体还是懂的。

公孙衍刚要给齐太子解释,钟离就摆摆手,道:“你这个连后院都没有的小孩儿,就不要知道了。”

齐太子:“……”

齐太子一阵无奈,公孙衍十分好心的解释道:“魏国王夫人善妒,我们不如就寻一些美女过去,等到腊祭大典上,撺掇着魏王夫人与魏王翻脸,衍听说,魏王之所以惧内,就是因为魏王夫人的外戚势力很大,且十分彪悍。”

说起这个魏王夫人,其实是相邦惠施的亲戚,因此外戚势力很大,魏王惧内,一方面是因为外戚,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魏王夫人太彪悍了。

国君害怕的一共就两点,一点是怕没钱,有钱万事兴,有钱才能征兵,才能打仗,说白了,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比拼的就是财力。

想当年春秋时代,姜齐的齐桓公,乃是第一霸主,他早年投奔在外,被谭国羞辱,谭国身为一个国家还没别人都城大的小国,如此嚣张,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有钱?

因此国君这第一怕的,就是没钱。

而这第二怕的,就是没面子!

春秋战国,几百个历史典故之中,有多少是为了面子促成的?

从春秋开始,国家与国家之间,所谓的礼义,诸侯与周天子之间,所谓的礼义,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面子。

撕破了脸皮,会被大家嘲笑,那些有名之士就不会归顺,所以国君第二怕的,就是没面子。

魏王夫人实在彪悍,经常为了美女的事情和魏王大吵大闹,又不能说废就废,所以魏王只能隐忍,还经常被魏王夫人打脸,面子疼得很。

魏王现在也学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平时不招惹夫人,若是有人进献美女,便偷偷摸摸的,这样万事大吉。

公孙衍就是想要利用这一点,让魏王夫人和魏王大闹,而且是在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腊祭庆典上。

这样一来,魏王脸面不好看,而且惧内的名声,肯定逆风传十里,被诸侯所耻笑,又能加剧魏王和惠施之间的矛盾。

到时候从夫妻不合,演变成了贵族和权贵的内斗,天下大乱,自然无暇顾及齐国借道不借道。

公孙衍这一招,简直深得钟离的心意。

果然,这公孙衍贪财,和张仪贪权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公孙衍的办法,更能放下身段儿,简直就跟耍无赖一样,但是一般的耍无赖,又没有他的精髓。

钟离笑道:“正是!”

齐太子可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们打算搞美人计。

自古以来的美人计太多了,什么妺喜,什么西施,通通都是美人计,而且屡试不爽。

毕竟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是齐太子有些犹豫,皱眉道:“可是……咱们身在魏国,哪里去找美人?”

魏国想要消耗他们的物资,放干了齐军的血,然后再瓮中捉鳖,去壳煲汤!

所以他们现在的情势,根本无法与齐国联系,互通有无,别说是美女了,他们是来打仗的,美女根本没带,这营中上下,恐怕只有小春儿一个是女子,再没有旁的女子了。

齐太子又道:“再有就是,能让魏王看上的美人,定然年轻漂亮,指不定都能当魏王的孙女儿了,咱们这岂不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岂是君子所为?”

钟离听了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意外,齐太子说出这样“妇人之仁”的话来,钟离真的一点儿也不惊讶。

而公孙衍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齐太子。

君子?

春秋时代还能找出几个君子来,因为春秋时代是礼义的时代,而到了战国年代,礼义崩坏,俨然成了无礼的时代,所有的国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类型。

就算是春秋时代,讲究君子之道的国君能有几个?一提起这个,肯定很多人都会直接想到史记中的,春秋最后一个霸主,那就是宋襄公。

钟离上学的时候还学过关于宋襄公的课文,泓水之战。

宋国队伍已经排列整齐,但是楚国军队还没有渡过洪水,宋国大司马请宋襄公下令,立刻出兵,但是宋襄公拒绝了,说不行,你看他们还没渡河,还没列阵,我这样打他们,胜之不武,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宋过最后吃了败仗,含恨而死。

但宋襄公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君子,因为除了泓水之战以外,宋襄公的为人,其实并不君子,为了成为霸主,他扣押滕宣公,又威胁邾文公把鄫公当作祭品,推出去祭祀威慑东夷小国沉浮。

这样的人,能称作君子吗?

在遇到齐太子之前,钟离其实并未见到真正的君子,而齐太子是独一份儿……

旁边的田忌将军,和成侯邹忌都是咳嗽了一声,生怕公孙衍把下巴掉在案几上,再摔碎了。

公孙衍听到咳嗽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道:“这……”

齐太子奇怪的道:“钟离先生,辟疆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钟离一笑,转头对公孙衍道:“衍兄,你可别意外,咱们这太子,比旁人家的太子,就是不一样的,往后你会发现,大不一样。”

的确大不一样。

公孙衍吃惊的是,齐太子竟然会想到美人计里的美人,是不是被祸害了?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个把人有什么大不了?

那些牺牲的人,不过是历史变迁中的一只蝼蚁罢了。

没有哪个君主,会介意这些蝼蚁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被祸害了,公孙衍已经辅佐过两位君主,这是他第二次跳槽,万没想到齐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离笑了笑,心想齐太子往后里做了齐王,说不上是个明君,但绝对是个好人,这一点可不是随便发好人卡,而是确确实实的。

虽然齐太子“资历”比较平庸,但是当上齐王之后,广开学堂,采纳觐见,诸国异士闻讯而来,开启了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盛况。

因此说齐太子平庸,其实也并非平庸。

钟离笑道:“其实我们也不必亲自送什么美人儿,再者我们也没有什么美人儿,腊祭这么大的活动,狩猎时候王夫人又不参加,肯定会有人进献美人的,所以我们不必操心这个,只要想着法子,扇阴风点鬼火,就足够了。”

第239 猪队友

扇阴风,点鬼火。

这个事情以前只是钟离一个人做,感觉没有队友,十分不爽,如今多了一个公孙衍,和钟离一起扇阴风点鬼火,钟离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小头目,手底下有了帮手,那扇起来就更是得心应手了。

钟离当下让公孙衍去打听了打听,毕竟公孙衍以前是魏国人,在这里有些人脉,所以打听起来比较方便。

果然有人想要趁着腊祭打猎的时候,进献美人给魏王。

狩猎的时候魏王夫人是不参加的,所以魏王这段时间会比较潇洒,他虽然已经六十好几,在战国时期算是高龄的国君了,但是毕竟是国君,难免花心一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乐呵一番?

臣子们早就想好了,进献几个美人,巴结巴结国君。

公孙衍回来一报告,原来想要给魏王进献美人的,不在少数,算起来零零总总的,美人的数量恰好能凑成一打。

钟离笑着道:“嘿,这魏王艳福不浅啊?”

公孙衍道:“衍已经打听好了,剩下就是把消息透露给魏王夫人,便足够了。”

齐太子道:“如何透露给魏王夫人?”

钟离一笑,道:“当然需要他们魏国的猪队友了。”

齐太子没听明白,钟离道:“田、需。”

田需有入相之才,不过一直没能大展拳脚,在齐国不能,因为齐国有田婴,有邹忌,有田忌,有各式各样的人才。

田需在齐国,就好像一颗星星,本来很亮,但是周边突然杀出来十几二十个月亮,甚至是太阳,这情何以堪?

也算是他生不逢时,后来田需到了魏国,相邦惠施可是国之栋梁,国相的位置田需万万不能想,所幸惠施是个老好人,对他也算不错。

可是生不逢时的田需,心里定然始终有一个疙瘩,解不开,一直刺着自己。

钟离笑道:“我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田需,田需定然私心作祟,一旦魏王和王夫人闹开,惠施就会被牵连,那么田需便可以趁虚而入,对他百利无害,依照田需的秉性,绝对会帮咱们完成任务,做这个魏国的猪队友。”

其实不管多聪明,多有才华的人,偶尔都会做猪队友,如果不是钟离的搅和,成侯邹忌也曾经做过猪队友,把田忌逼走,以至于田忌归顺楚国,为楚国卖力。

毕竟在政治方面,没有永远的友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透露给田需,就足够了。

很快,腊祭的狩猎就要开始了,魏王果然邀请了他们参加,毕竟魏国想要托住齐国军队,腊祭是最好的借口。

这日一大早,钟离等人就准备好了,换上劲装,挎着马,跟随魏国的队伍,往腊祭狩猎的围猎场而去。

一路颠簸,众人到围猎场的时候,已然黄昏,魏王便下令安顿下来,明日再行围猎。

今日在猎场中备下了酒宴,魏王准备宴请齐国使者。

筵席十分盛大,钟离、齐太子等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魏国官员在场了,田需也坐在席上。

魏王姗姗来迟,走进来之后,立刻笑眯眯的对齐太子道:“哎呦,齐国太子,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可不是怠慢了?

他们在魏国已经逗留很久,眼看都要来年开春儿了,魏王一直不放行,能不怠慢?

魏王一脸虚伪的道:“是这样的,寡人老喽!身子不适,这三天两头的病倒,又怕染给各位,因此不便接见齐国使者,还请你们多多担待啊?”

齐太子脸色虽不好看,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便道:“魏王言重了。”

魏王笑着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好好好,今日就当寡人给各位赔罪,各位可要尽兴才是。”

他说着,走到席位上坐下来,客套了两三句。

很快有臣子进献美女来跳舞,一瞬间宴席上莺歌燕舞,虽然是隆冬天气,但是那些美女们穿的很少,牟足了劲儿博人眼球,看的齐太子直不好意思。

钟离呷了一口酒,公孙衍则是看得挺好,随着音乐还在打拍子,惬意的很。

不一会儿,一曲毕,魏王就抬了抬手,示意先不要继续下一曲,亲自举着酒具走下席位,来到齐太子这边。

魏王笑道:“太子,寡人敬你一杯,就当是赔罪了。”

齐太子淡淡的道:“魏王言重了,魏王是长辈,辟疆敬您才是。”

魏王哈哈大笑,道:“齐国太子说道哪里话儿?咱们都是自个儿人,这次抵抗秦国入侵,若不是有贵国相助,寡人还要头疼许久,就连会盟之时,也是贵国援手,寡人还要多谢齐太子呢。”

他说着,又道:“只是不知,齐国竟然与秦国是兄弟之邦,倒叫寡人惊讶了。”

齐太子没说话,因为听说魏王话里有话。

魏王奚落了齐太子,又转身看向公孙衍和钟离,眼神在两个人身上逡巡了两下,笑道:“这二位齐国大夫,寡人识得!这不是昔日里寡人国中的两位门客么?”

钟离和公孙衍,的确都在魏国做过门客,钟离是被赶出魏国的,公孙衍是因为投奔无门,自己离开魏国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事实。

魏王似乎想要以此奚落齐国,就笑道:“寡人真不知,齐太子还有这样的癖好?竟然喜欢捡……别人不要的。”

魏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席间的魏国卿大夫们,也跟随着哈哈大笑起来。

公孙衍气的两眼发红,就连他都气的两眼发红,更别说是齐太子了,差点当场自爆。

钟离赶紧拦住两个人,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站起来,道:“魏王说的正是,我与衍兄,不过是太子随手捡的垃圾,不过……”

钟离话锋一转,笑着道:“不过呢,魏王您可千万别小看捡垃圾的,您不知道么,这年头捡垃圾的都能发家致富,一不小心就成为暴发户了。反而是那些坐吃山空的,守着祖宗留下来的百年基业,霸主做不成,东边败的落花流水,西面丧的狗血喷头,啧啧,俨然就是个败家子儿啊!”

第240章 一个呆子

“你……”

魏王一听钟离的话,这分明就是点这名儿的骂自己。

东边败了,这不是说的围魏救赵的事件吗?

魏国因为这次战役大伤元气,一下从老大哥的霸主之国,跌入了下坡路。

而西面被打的狗血喷头,说的不正是和秦国的河西战役吗?

魏国被迫割地求和,可谓是丧权辱国的典范了。

魏王听到钟离这么说,气的眼睛通红,冲着血,脑袋上的头发若不是束着发,真的要炸起来。

钟离真怕他一个没喘上气儿来,直接仰过去。

魏王虽然生气,但是“你”了两声,却不好直说,因为钟离没讲名字,倘或魏王这么答应了,岂不是上赶着捡骂?

魏王愤怒的看着钟离,道:“钟离啊钟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让寡人另眼相看呢!”

钟离拱手道:“多谢魏王看得起。”

魏王冷哼了一声,甩袖子转身回到了席位上。

刚才好端端的宴席气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魏国的卿大夫们都不敢喘一声大气儿。

齐太子看了看钟离,这才坐下来,钟离不以为然,还对齐太子竖了个大拇指。

天知道齐太子刚才心里有多紧张,就怕魏王问罪钟离,要知道眼下他们可在魏国,虽然也有齐军跟随,但是魏国人多势众,而且他们的粮饷已然要不够了。

魏王要是诚心捏咕钟离,有的是办法。

不过钟离是算准了,魏王不会没事儿捡骂,毕竟面子很重要。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卿大夫的面儿,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脸皮坏了,以后也要疼的。

其实钟离这说的是轻的,魏王除了东边败给齐国,西面败给秦国之外,以后难免还要败给楚国呢。

之后几年里,楚国因为要扶持在楚地的魏国公子上位,派大军进攻魏国,让魏国废立太子饲,魏王不同意,楚国就真的打了过来,于襄陵大败魏军,夺去了魏国八个邑。

而秦国趁此机会,又开始进一步收割魏国。

魏王的作风一向十分“嚣张”,一会儿联合秦国,一会儿又抗击秦国,所以到那时候已经树敌颇多,根本没有其他国家援助魏国,一时间简直就是墙倒众人推的盛大场面。

于是魏王就把这一堆的烂摊子,丢给了自己儿子,太子嗣的确保住了太子的头衔,但是接受了老爹的一堆烂摊子。

而用孟子的话来说,太子嗣根本就是个山大王,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人君的模样……

可想而知,泱泱大国的魏国,经历魏王之手,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

因此钟离说他是个败家子儿,真的没错。

太子嗣眼看着王父生气,便给舞女们打眼色,很快舞女就继续上台,表演歌舞。

要说这些舞女,其实也有太子嗣进献的,别看他母亲是王夫人,这分明是给自己娘戴绿帽子。

不过太子嗣觉得,哪个国君没几个女人?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并没什么可奇怪的。

再说了,进献几个美女,就能哄得王父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另外就是,这次狩猎王夫人根本没来,反正魏王夫人也看不到,就权当是消遣了。

歌舞继续,魏王脸色不好看,不过后来也渐渐的过缓过来一些,酒过三巡之后,也喝开了,脸色云开雨霁,乐呵呵的享受起来。

钟离一看,果然不需要他们出人,只需要出点力就行了,最大的力,还是田需出。

魏王喝多了,酒意已经上了头,太子嗣对身边的舞女说了几句话,两个舞女就起身,左右搀扶着魏王,费尽了好大力气,将魏王搀扶起来。

声音软软柔柔的道:“王上醉了,妾侍奉王上。”

魏王哈哈大笑着,就被两个舞女给搀扶着离开了宴席。

魏王前脚一走,钟离就看到那边田需也站了起来,离开了宴席,定然是去通风报信的。

钟离立刻给齐太子和公孙衍打了眼色,说:“走着,看热闹去?”

齐太子十分无奈,不过平日里都是钟离一个人胡闹,让齐太子总有一种,其实钟离年纪比自己小的错觉。

而如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着钟离胡闹。

当然是他们新收的能人异士,公孙衍了!

公孙衍显然也想看这场热闹,两个人看起来兴致勃勃的,着实令人头疼。

说来也是,毕竟公孙衍和田需有仇儿,田需做猪队友是公孙衍最喜闻乐见的。

三个人也离开了宴席,魏王还没走远,毕竟他身材并不瘦弱,而且喝醉了,走路歪歪扭扭用不上力气,那两个舞女纤纤细细的,左右架着魏王,使出了老大的力气,一路蛇形徘徊向前。

田需已然不知去向,看不到人影儿。

钟离笑道:“您们说,魏王夫人何时能赶到?”

公孙衍笑道:“快了,这种事儿,能快不能慢。”

钟离摆手道:“咱们打个赌?抓奸这事儿,讲究的是人赃并获,不然站不住脚,我猜,还有一会儿呢。”

齐太子:“……”这种事情,也需要探讨推敲?

公孙衍一听,恍然大悟,道:“钟离先生高见,受教了!”

齐太子十分无奈,不打算搭理那两个惺惺相惜之人,结果这时候,却有人突然杀出来,拦住了魏王的道路。

齐太子蹙眉道:“那是谁?”

一个看起来三十最左右的男子站在魏王面前,阻拦住了魏王的道路。

那人穿的并不算好,和席间的达官贵人比起来,可以说得上是寒酸,也没有官服,应该至多是个门客。

男子拦住魏王,道:“王上万不可沉迷于女色,请王上三思。爱惜自己的名声,犹如爱惜自己的发肤一般。”

钟离见那男子一开口,如此“大无畏”,惊叹的道:“那人是谁啊?”

魏王听了那男子的话,不睁眼也不看一眼,不屑的冷笑,一句话不说,继续调戏着身边两个舞女,往前走去。

那男子一路向前追着,最后魏王不耐烦,令人将他撵走,这才安静下来。

公孙衍以前在魏国待过一段时间,因此好像认识那男子,仔细一看,似乎想起来了道:“哦,是他,一个呆子。”

钟离奇怪的道:“呆子?”

公孙衍笑道:“先生不知么?先生不是也曾在魏国待过一段时间?这呆子很是出名,他自称是孔先贤的门徒,虽然不能得孔先贤真传,但是孔子的门人。”

钟离越听越诧异,道:“他的名字叫什么?”

公孙衍道:“一般都被人叫成呆子,名字好像是……是什么轲,姓氏我忘了。”

第241章 “大世面”

什么轲?

钟离差点给公孙衍跪了。

什么轲?孟轲啊!

公孙衍口中的呆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亚圣孟子……

张仪和公孙衍,算是战国时期鼎鼎大名的贤才,秦公赵驷算是战国时期鼎鼎大名的国君,魏王魏莹算是战国时期鼎鼎大名的败家子。

而这些鼎鼎大名的人,问十个路人,或许有五个知道,又有五个没听说过。

但是若问起孟子,恐怕小学的孩子都听说过,“孔孟之道”这四个字,虽然他们不了解什么是孔孟之道,可绝对耳熟能详。

就是这样一个人,公孙衍竟然说他是……呆子。

钟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公孙衍。

公孙衍差点被他看毛了。

钟离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孟子,现在不是应该在齐国么?

孟子是鲁国的贵族后裔,说起来其实挺有意思,孟子的老祖宗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孟氏的鼻祖是春秋时期鲁国赫赫有名的贵族,“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中的“庆父”。

因为庆父排行老大,所以称为“孟”,后来他的后代,就以孟为自己的氏。

孟子算起来,有鲁国的贵族血统,不过因为鲁国的衰弱,孟子的祖先从鲁国迁徙而出,来到了邹国,因此孟子成为了战国时期的邹国人。

孟子的主张是“仁政无敌”,在这个合纵不断的大割据年代,孟子的主张自然很难推行,他早年离开邹国,第一个来到了齐国,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

正巧遇到了齐威王,也就是齐太子的老爹,现在的齐王田因齐。

不过齐王那个性格,比较“阴险”,自然不喜欢采取孟子的主张,因此孟子根本不得志,后来又开始辗转游历各国。

按理来说,按照历史的发展,孟子不得志离开齐国之后,应该去了宋国,宋国也没能采取他的政治主张,孟子又回到了邹国。

邹国之后是滕国,滕国之后才是魏国。

到了魏国,魏王稳住了孟子,那时候的孟子,已经年过五十岁。

这样算起来,如今的孟子太过年轻了,三十左右的样子,竟然已经在魏国?

钟离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就道:“那个真的是孟轲?”

公孙衍一听,说:“对对,孟轲,是这个名字,钟离先生怎知他氏族?”

钟离心想,我又不是文盲,孟子是姬姓,孟氏,名轲,简直如雷贯耳,耳朵都能给炸聋的那种!

钟离摸了摸下巴,心想如果真的是孟轲,那便是老天爷的注意,注定让他们把孟子带回齐国去。

孟轲没有阻拦住魏王,只得悻悻而去。

钟离本想激动的现在就冲过去,起码讨要一张孟子的签名,不过此时并不是时候,他们还要完成“抓奸”的大业。

三个人偷偷的跟随着魏王,魏王在营地里,随便找个屋舍下榻,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很快的,屋舍里传出难以启齿的声音。

齐太子听着那些非礼的声音,差点捂住耳朵,钟离则是笑着道:“这个老魏王,他也不悠着点儿,小心真的一个打挺儿再厥过去,这么大年纪,救都救不回来。”

公孙衍似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候,有人匆匆跑来,同样是个年迈的老者,钟离一看,连忙把齐太子捂着耳朵的手拉下来,道:“惠施来了!”

果然是惠施。

魏国的丞相惠施从远处匆匆跑过来,差点跌在地上,忙不迭的拍门,道:“王上!王上!”

魏王听到是惠施的声音,却不答应。

惠施大喊着:“王上,王夫人来了!”

“甚么?!”

屋舍里爆出一声大吼,简直铿锵有力,随即是一阵手忙脚乱,还有碰翻东西的声音。

房门“嘭!”一声打开,魏王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花白的头发凌乱,道:“王夫人如何会来猎场?!”

惠施道:“不知为何,王上,老臣这就去挡一挡,您快躲一下,如今齐国使者就在猎场,若是王夫人真的闹出什么来,不好收场。”

魏王夫人虽然是惠施的亲戚,不过看起来惠施这次也只能以大局为重,帮着魏王掩盖奸情了。

魏王虽然觉得受辱,但是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齐国捡了好处,便愤恨的喘了口气,抱着自己的衣袍转身就跑。

那两个舞女同样衣衫不整,赶紧随着魏王一起逃跑。

而此时已然来不及了,差点撞一个正着,王夫人果然来了。

钟离躲在暗处,打眼一看,这魏王夫人虽然不算年轻,但是风韵犹存,保养的也太好了,长得也是端端的美人儿,虽然有点凌厉挂相,不过放在现代,那就是个典型的御姐啊。

钟离一阵感叹,魏王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看的夫人不要,还要找两个舞女来。

魏王差点撞到王夫人,调头就跑,因为天黑,看的不真切,惠施又及时冲出来,给魏王夫人作礼,道:“夫人。”

魏王夫人没空和惠施纠缠,道:“王上在何处?”

惠施擦了擦热汗,道:“这……”

魏王夫人绕开他就走,道:“王上在何处!?”

因为有惠施挡着,所以魏王逃跑的很是顺利,一拐外就不见了,带着那两个舞女,慌不择路的,直接扎进草丛里,暂且躲避一下。

钟离一看,好家伙,果然不管是国君也好,还是土鳖也好,被抓奸的时候,其实表情都一样啊?

眼看着魏王要糊弄过关,王夫人根本抓他不住。

钟离嗖了嗖嗓子,从暗处走出去,立刻装作一脸震惊,扯着脖子高升喊道:“魏王!您怎么在这里啊?魏王!您这是在做什么啊?魏王!您不穿衣服,冷不冷啊?”

钟离生怕魏王夫人听清楚,所以每说一句话,都喊一声魏王。

王夫人能听不到?

耳朵简直就是雷达,立刻气势汹汹的杀过来。

魏王和舞女躲在草丛里,本来已经慌不择路,身后没有路了,此时被钟离戳穿,王夫人气势汹汹的截杀而来,根本无处可逃,吓得脸色都白了,胡子都直了。

第242章 跟你拼了

“王上!”

魏王夫人一声大吼,吓得魏王瑟瑟发抖,舞女们也惊叫不已。

魏王夫人冲过来,舞女们作鸟兽散,一个个衣衫不整,简直精彩纷呈!

魏王夫人一看,竟然一下还是两个舞女,当即气的又是大吼,简直就是河东狮吼的典范。

魏王赶紧想要逃跑,不过还没溜走,就被魏王夫人抓住了,拽着他不整齐的衣袍,哭着道:“王上,我跟随您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两个狐媚子?!如今王上为了美色而忘记国政,这哪里是明君所为!”

魏王被夫人拽着衣袍,本来就衣衫不整,现在更是狼狈不堪。

因为大吼大叫,一下子还来了许多人围观,魏国的卿大夫们,还有齐国的使者们,全都出来看情况。

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太精彩,大家伙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魏王想要摆脱夫人的桎梏,连忙甩开她的手,道:“做甚么!成何体统?”

魏王夫人则是铁了心的不松手,道:“王上还知道体统?与这两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厮混的时候,为何忘记了体统长什么样儿?如今却来吼我?!”

魏王夫人显然要和魏王较劲,这妒劲儿上来了,当真是不得了。

魏王被夫人这般吼,十分没面子,又被魏国和齐国的人参观,更是没面子,气的甩开魏王夫人。

夫人“嘭!”一声跌在的地上,愣了片刻,随即又哭又嚷,似乎是平日里娇惯多了,气劲儿又上来,当即什么也不顾了,大喊着:“好啊!好啊!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今日我就跟你拼了!”

魏王夫人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魏王的胡子。

魏王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家,魏王夫人风韵犹存,若是拼体力打架,别看魏王夫人是个女子,但是魏王当真打不过她。

尤其是王夫人一上来还拽着胡子,魏王惨叫一声,胡子愣是被拽下来一撮!

要知道这个年代很多人都喜欢蓄胡子,胡子比头发还重要,恨不能给胡子也搞个造型。

魏王那胡子,一看就是细心打理保养的,被拽下来一撮,就跟豁牙子一样,难看的厉害。

“嗤——”

钟离一下笑喷了出来,魏王听到有人嘲笑的声音,更是怒不可,劈手给了王夫人一巴掌。

这下子好了,哭天抢地,叫骂声混作一团。

惠施吓傻了眼睛,老胳膊老腿跑过来劝架。

“王上!别……别打了!”

“夫人……夫人!万万不可啊!”

惠施差点被撞出去,赶忙又找了人来劝架,士兵们将魏王和夫人拉开,王夫人的脸颊肿成了馒头,魏王的胡子掉了满地,简直是年度收官大作!

绝对能让人品头论足的谈论到明年。

好不容易止住王夫人,魏王气的喘粗气,翻白眼,道:“好!好一个歹毒的妇人!来人,给寡人拉下去,寡人要废了魏国夫人之位!”

魏王夫人被拉开,听到魏王这句话,才稍稍冷静下来,登时一脸死灰,手脚冰凉,才惊觉自己刚才一时意气,干了什么好事儿,连忙哭喊着:“王上……王上……刚才……刚才妾中邪了!并非妾的本意啊!”

魏王才不不管她是不是中邪,如今脸面算是丢尽了,对着惠施也冷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钟离眼看着魏王果然迁怒了惠施,就笑了笑,道:“这场面也够壮观了。”

齐太子从未见过这场面,因为他的母亲虞娟之温柔善良,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从来不敢大声言语。

而他的父亲田因齐,自从立刻母亲为王后之后,就没再纳别的女子。

这齐王宫里,始终只有虞娟之一个,可谓是用情至深。

因此齐太子没见过这么暴力的花边新闻……

齐太子目瞪口呆,道:“这……”

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好戏也看完了,回去就寝罢,太子还在长身体,要早睡早起啊。”

齐太子的确还在长身体,因为他还没满十八岁,不过被钟离这么一说,好像和孩子一样,齐太子有些不愿意,十分伤自尊。

钟离他们围观够了,也就散了,剩下没有他们的事儿,是魏国内部的事情,这次魏国不乱套,钟离就表演生吞全牛!

魏王回到自己的屋舍,气的一直在喘粗气,这时候就有人进来了,并不是惠施,而是猪队友,跑来捡瓜捞儿的田需。

田需也知道,魏王这次会迁怒惠施,因为魏王夫人是惠施的亲戚,惠施被拉下国相之位,田需才有用武之地。

说起来,惠施对他一向不错,田需这么做,其实也有点心里负担,但是他觉得惠施已经老了,国相是该让给自己这年轻人来做了。

田需走进来,道:“王上也别太过生气,想必夫人是无心之失……”

“无心!?”

魏王被田需一拱火,冷笑道:“她无心?!一个歹毒的妖妇!哼,惠施也不是什么好货!改日寡人就废了他的国相之位,就是因为惠施的势力太大,才让那妖妇如此猖狂!”

田需一听,心中狂喜,但是面子上却劝说魏王,不要冲动。

魏王不听劝,越劝越冲动,看来田需也是摸清楚了魏王的秉性,因此一直在劝说,果然,魏王肚子里火气更大了。

魏王对惠施早就不满,惠施虽然有才华,但是总喜欢“怀柔政策”,和魏王大刀阔斧的政策理念不太相符,如今又有了这个契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魏王道:“寡人看,你比惠施强得多,改日寡人就立你为国相!”

田需等的就是这句话,得了魏王的许诺,简直欣喜若狂,赶紧大叩首道:“多谢王上器重!田需定当全力以报!”

就在魏王听着田需说好话的时候,有人在门外求见。

田需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门客。

孟轲……

孟轲一身穷酸模样,从外面走进来,当即跪下来,行了大礼,道:“王上,今日之事,万万不可牵累国相惠子啊!”

魏王一听,老大不愿意,你一个小小的门客,上来就说不可以怎么做,未免太打脸。

而田需则是心头狂跳,自己的门客竟然跑来坑自己?

第243章 三顾茅庐

孟轲分析道:“王上,今日之事,王夫人为何会突然赶到猎场,还未曾知晓,显然是有人诡计多端,想要通过夫人,离间魏王与国相的关系,从而扰乱我魏国内部的安宁!请王上三思,不要中了歹人的圈套!”

魏王夫人为什么会从大梁跑到猎场来?

当然是因为有猪队友田需了。

要说田需能文能武,不敢说经世之才,但是也是世间少有,但是当真生不逢时,若是田需早生或者晚生一些,或许就不需要当猪队友了。

田需已经当了猪队友,听到孟轲这么一说,俨然把自己给说了出去,当即吓得不轻。

不过魏王显然不想听孟轲说话,冷笑道:“怎么,你一个小小的门客,意思是说寡人连这都看不透吗?你是想教寡人治理国家吗?!”

孟轲低垂着头,道:“孟轲不敢。”

“哼!”

魏王道:“寡人看你敢的很!一点儿也未曾有悔改之意!还来替惠施求情!”

“寡人今日就把丑话放在这里,”魏王又道:“你倘或再敢替惠施多说一个字儿,寡人就用秦国人的歹毒刑罚来处置你,听说过凿颠吗?就让你来试试!”

凿颠是秦国的死刑之一。

很多人都觉得,车裂是商鞅首创的,其实不然,在周礼中早有记载车裂,名字就叫做车轘,周代已经开始有这种残酷的刑罚。

而商鞅倒是独创过另外一种死刑,就是凿颠。

凿颠和车裂一样血腥,就是把人上了枷锁之后,用夹子再把头固定,然后用铁具凿穿犯人的头颅。

秦国被称谓虎狼之国,因为他们的文化和中原大有不同,对于比中原那些“假正经”的礼仪,秦国的文化更加“直白”。

在这个礼仪崩坏,却假惺惺维持礼仪的无礼年代,很多诸侯国都嘲笑秦国的文化,觉得他们残酷、冷漠,又失大方。

因此大家也很看不起秦国的刑罚,觉得太血腥暴力。

其实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距,说白了本质都一样。

孟轲听到凿颠两个字,却没有一点儿惧色,叩首道:“请王上……三思。”

“你!”

魏王气的“滕”一声,直接从席子上站起来,赤着脚就要冲去。

田需赶紧拦住魏王,道:“王上!王上息怒啊!何必与一个门客计较呢,有失王上身份啊!”

田需极力阻拦魏王,生怕魏王真的把孟轲给凿了。

虽然田需是个猪队友,不过也爱惜人才,孟轲有大才,但是如今却一直蒙着灰,还没有发光,当真被凿了,田需也是心疼的。

田需道:“如今齐国使者还在猎场,王上请三思,千万不能叫他们白白看了笑话去,因此还请王上息怒,不值什么,田需这就叫他滚出去。”

田需说着,瞪了一眼孟轲,道:“还不快滚!?”

孟轲叹了口气,眼见魏王听不下去自己的话,只得起身,离开了屋舍。

魏王却不解气,道:“站住!”

孟轲站在原地,魏王道:“凿颠就免了,但是皮肉之苦不可免除,倘或旁人都这般与寡人说话,寡人岂还有国君的颜面?”

钟离第二日清晨,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孟轲被打了。

孟轲觐见,晓之以理,但是魏王不听,反而还记恨孟轲,把孟轲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如果不是田需求情,恐怕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钟离一听,着实庆幸。

一共有两个庆幸的方面,其一是魏王没有听取孟轲的意见,要是真的听取了,他们岂不是捡不到瓜落儿?

其二庆幸的是,幸好孟轲没被打死,不然整个战国就要陨落了……

齐太子感叹道:“这孟轲何许人也?竟然有如此骨气,辟疆倒是欣赏他。”

钟离忍不住笑起来,道:“是吗?太子眼光够好的?这样罢,太子与我一起探望探望孟轲?”

齐太子也想结交这样的硬骨头的,当下就同意了。

公孙衍其实也想去的,不过被钟离拦住了,因为孟子说过,张仪公孙衍就是小妾,在孟子的眼里,他们左右摇摆,犹如墙头草,孟子很看不起这样的人。

钟离怕公孙衍过去,把孟轲气的大出血,于是还是算了。

钟离和齐太子带着伤药,去看望孟轲。

孟轲不过一个小小的门客,而且是那种冯谖口中唱的,没鱼吃没车坐的门客,地位非常低下。

再加上孟轲因为忤逆魏王而受罚,更没人来看望孟轲。

孟轲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望自己的人,竟然是齐国人?

钟离和齐太子进来,齐太子亲自把伤药放在案几上,道:“孟先生伤势如何?”

孟轲是个文人,被打的去了半条命,脸色惨白,但是个硬骨头,勉强道:“多谢齐太子,孟轲无碍。”

钟离和齐太子只是给孟轲送药,并没有多说什么,其是齐太子很欣赏孟轲,想让孟轲做自己的门客,不过钟离拦着,没让他多说。

齐太子出门之后,奇怪的道:“钟离先生,为何不让辟疆招揽孟先生?”

钟离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于这样的人才,咱们要三顾茅庐。”

于是第二天,钟离和齐太子又来了,送来了各种肉食,要知道孟轲的地位,是吃不到这些肉的,钟离送来的肉,不只是肉,而是一种尊敬。

于是在齐太子焦急的目光下,钟离带着齐太子又走了,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三日,钟离和齐太子准时拜访,这一次送来了日用品,从衣袍到被子,简直一样不缺。

孟轲的伤势虽然还未大好,但是已经可以下地了,挣扎着坐在席上,阻拦住要告辞的钟离和齐太子,道:“前两日孟轲身上有伤,不方便款留二位,今日不防多坐一时?”

钟离一听,登时笑起来,对齐太子挑了挑眉,心说有门儿,三顾茅庐果然是最能打动文人雅士的。

孟轲客气的道:“让两位看笑话了,孟轲狼狈,实在惭愧。”

钟离一摆手,早就把台词儿准备好了,而且绝对投其所好。

钟离道:“孟先生万勿这般说,这……‘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钟离这句台词儿,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背,简直滚瓜烂熟,因为这是之中,最有名的一句至理名言。

孟轲一听,果然露出钦佩的目光,好像俞伯牙看到了钟子期,简直是知音!

第244章 精妙至极

何止是孟轲,就连齐太子也露出了钦佩的目光,震惊的看着钟离。

钟离先生虽然有大才,而且师出鬼谷,但是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

“旁门左道”倒是不少,兵不厌诈也经常有,但是这文采……

钟离一直以来表现的都很白话,毕竟他可是现代人,不说白话说什么?

偶尔还有两句糙话,例如放屁之类的。

虽然钟离觉得,说两句糙话也没什么,谁还不能说两句糙话了?就像谁还不能有点脾气之类的,反正无伤大雅。

不过在齐太子这样的贵族眼里,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不然有损身份和颜面。

经历了这么多事,钟离的名头已经响当当,但是钟离的文采并没有表露出来,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钟离其实是个半吊子。

如今钟离张口就这么有哲理,而且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简直吓坏了齐太子。

齐太子一脸惊愕的看着钟离,心想不得了,钟离先生果然身怀惊世之才,一直以来自己看到的都是钟离先生的冰山一角!

钟离接受着孟轲知音一样的目光,接受着齐太子崇拜的目光,心想圣人果然是圣人,背两句圣人的经典语录,竟然这么管用?

自己上中学的时候,果然没白背书啊,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孟轲惊讶的看着钟离,道:“钟离先生大才啊!”

钟离笑了笑,心说借花献佛,借花献佛,果然最好的知音就是自己,孟轲这是被自己的话所倾倒了么?

钟离、齐太子和孟轲聊了一会儿,钟离还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怎么说这趟除了公孙衍,还要把孟轲给带到齐国去,那才是稳赚不赔呢。

钟离也不留恋,就道:“孟先生还有伤在身,我们就先告辞了,先生好生养伤。”

孟轲本来想款留钟离再多谈一会儿,钟离怕多谈一会儿,自己露陷,毕竟还没做太多的准备,就笑着推辞了一番,然后“矜持”的带着齐太子告辞了。

齐太子有些着急,道:“先生,怎么不多谈一会儿?”

钟离笑道:“这就不懂了罢?矜持点,矜持!得让他上赶着咱们才行。”

齐太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钟离招手道:“再说了,咱们回去,还要做做功课。”

齐太子狐疑的道:“功课?”

要知道钟离可是从来不做功课的,小春儿的功课也都是齐太子在教导,钟离压根儿不管,就是个甩手掌柜。

突然说要做功课,这相当诡异。

齐太子道:“既然先生有如此大才,为何不亲自教导春儿,辟疆简直班门弄斧了。”

钟离被他说得“呵呵”干笑了一声,自己有几斤几两,钟离还是清楚的,春儿是个好苗子,让成侯邹忌,或者齐太子教导,肯定都比自己强。

倘或小春儿真的跟着自己学习功课,早晚被自己带歪……

钟离说:“我怕春儿误入歧途啊……”

齐太子没听清楚,道:“先生说甚么?”

钟离道:“没什么,快走罢。”

两个人入了帐子,公孙衍也在,就等着他们回来问问情况。

齐太子把钟离方才那句话复述了一遍,公孙衍听了,也啧啧称奇,道:“先生真是高才!当真高才啊!”

钟离被他们夸得十分不好意思,毕竟这真的不是自己的才华,只是借别人的用用,投其所好。

钟离就对齐太子道:“太子,咱们日后还要会一会孟轲,这个孟轲了不起,搞回齐国再说。”

搞……?

齐太子和公孙衍都是一愣,随即干笑道:“先生这词,用的十分……生动。”

钟离:“……”

钟离道:“我这儿有两个方案,可以投其所好,太子你把这些牢牢背下来就足以。”

齐太子道:“背甚么?”

钟离笑了笑,道:“我说,你写下来。”

公孙衍当下准备好一卷小羊皮,摊在齐太子面前。

钟离想了想,想要收了孟轲,自然要投其所好,这样一来,多背一背应该就差不多了。

孟轲如果去齐国,肯定不会看在钟离的面子上,就算是知音,但是为国家效力,又不是为知音效力,只有当权者真正能理解孟轲,孟轲才会去齐国效力。

齐太子身为当权者的继承人,自然要了解孟轲。

钟离的办法,就是让齐太子,也成为孟轲的知音!

钟离回忆了一下中学时候背的课文,道:“对对,记录这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好!”

“妙啊!”

齐太子和公孙衍简直异口同声,对钟离的这句话简直称赞不已。

齐太子惊讶的道:“先生果真大才,这句精妙至极!”

钟离干笑一声,道:“记下来了么?”

齐太子道:“正在记。”

钟离又想了想,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人若无志,与禽兽同类。’,‘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虽千万人,吾往矣。’……”

钟离一口气说了好几句孟子的至理名言,齐太子和公孙衍听得都懵了。

起初是钦佩,然后是震惊,最后是目瞪口呆。

钟离说着,就看到齐太子和公孙衍瞪着自己,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钟离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怎么的?中邪了?”

齐太子和公孙衍这才回过神来,说:“哦,不不不,这……只是……”

公孙衍道:“只是太过钦佩先生,这世上之人,能说出精辟之言的,大有人在,而钟离先生,竟然一口气能说出这么多惊世之言,这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

钟离:“……”自己一口气说太多了?

也对啊,是孟轲和他徒弟们所着的,用了好几个人的一辈子,钟离挑选的又是经典中的经典,怪不得齐太子和公孙衍会用这么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自己……

钟离道:“都记下来了没有?一会儿我忘了。”

“记下来了!记下来了!”

齐太子赶紧应声,钟离道:“对了,还有一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第245章 善意的谎言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是孟子的民本思想的中心核心,要知道,当时能提出这种民贵君轻的思想,一定不是普通人。

毕竟在这种霸术主宰,诸侯割据的大格局里,只有兵力和武力,才能维持国家。

而孟子提出的则是这种“奇葩”的思想。

怪不得很多国君看他不顺眼。

齐太子和公孙衍听着钟离这句话,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公孙衍稍微有些不理解,齐太子则是震撼良久,赶紧记录下来,似乎感叹良多。

钟离道:“记好了就背下来。”

齐太子笑道:“这样的警句,辟疆怎么敢忘怀呢?听一遍已然聊熟于胸了。”

钟离:“……”差点忘了,齐太子才是人才,过目不忘。

钟离道:“背下来之后,改日见到了孟轲,你就用这些话跟他搭讪。”

“搭……搭讪?”

齐太子眼皮狂跳,一来是因为“搭讪”这个词儿,听着半懂不懂的,而且听起来不像是好词儿。

二来则是,这些警句都是“钟离”的,齐太子又怎么好用“钟离”的思想去骗人呢?

齐太子道:“这些警句乃是钟离先生所说,倘或辟疆来用,这岂不是……骗人么?”

钟离信誓旦旦的道:“善意的谎言。”

齐太子道:“这善意的谎言,终究也是谎言。”

钟离头疼,脑仁儿疼,齐太子怎么这么倔呢?这牛脾气。

钟离最后还是压迫着齐太子,把所有的警句全都背了下来,等着之后与孟轲搭讪。

他们这次来是狩猎的,为了腊祭做准备。

因为魏王夫人的搅和,魏王勃然大怒,把魏王夫人抓起来,眼下不方便处置,因此还没有发落,但是被废是肯定的。

那面惠施也遭到了冷遇,田需则是一飞冲天,成为了魏王眼前的大红人。

孟轲则是被牵连的最惨的那个。

他明明是田需的门客,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本该跟着田需升天的,不过却因为为惠施求情,被魏王毒打了一顿,落了一身的伤。

魏王因为面子疼,几天没有见人,狩猎的事情以王上偶感风寒推脱了一阵子。

推脱到现在,也不能不狩猎,毕竟腊祭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庆典,魏王要亲自狩猎,为祖宗献上自己的贡品。

因此狩猎还是要继续的。

这日一早,猎场便热闹了起来,魏王今日终于肯见人了,齐国受到邀请,一并狩猎。

钟离跟着齐太子,催马进了猎场,一眼就看到了孟轲,孟轲跟在田需的队伍之中,因为年轻,身子骨好的也快,并不见前几日那么虚弱。

再加上齐太子送去了很多贵重的药材和补品,那些皮肉伤,自然也就好了。

孟轲见到钟离和齐太子,一下就想起了那日钟离“精辟”的话语,当即心中有些发痒,想要和钟离再攀谈两三句,毕竟知音难求。

孟轲找到了机会,就主动走了过来,钟离一看,果然放长线钓大鱼,大鱼自己游过来了。

钟离戳了一下齐太子,齐太子也看到了,主动拱手道:“孟轲先生。”

孟轲笑道:“齐国太子折煞小民了。”

齐太子又道:“孟轲先生的伤势可大好了?”

孟轲道:“大好了,全赖齐国太子的药材,孟轲感激于心。”

齐太子点点头,一时没什么可说的了,钟离则是对齐太子打眼色,小声道:“搭讪啊,搭讪!”

齐太子:“……”

齐太子一阵语塞,随即唤了一声孟轲,道:“孟轲先生。”

孟轲恭敬的道:“不知齐国太子有何见教。”

齐太子又是一阵语塞,随即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倒背如流:“‘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

齐太子一口气背下来,连标点都省了,根本没有换气儿的地方,钟离听得目瞪口呆。

心说你会不会搭讪?没让你在老师面前背书啊,这样背书的话,说不定会被老师体罚罢?!

孟轲也听的懵了,反应了好一阵子,这才惊讶的道:“这……孟轲没想到,齐国太子也是高才,齐国果然能人辈出,竟然字字珠玑,孟轲当真自愧不如啊!”

钟离松了口气,心想虽然过程不理想,但是看起来效果不错,也就孟轲是个“呆”的,一心扑在自己的政治主张上,又太年轻了,倘或是五十岁之后的孟轲,钟离估计就斗不过了。

齐太子背完之后,就局促的站在原地,听着孟轲夸奖。

钟离笑道:“我们太子,除了脾性耿直,就是才华横溢,我看与孟轲先生异常投缘儿,不如咱们那边坐坐?再谈一谈?”

孟轲就是为了来谈一谈的,自然要一起去坐坐,便道:“这般好,齐国太子请,钟离先生请。”

钟离眼看着大鱼要上钩,就笑着道:“请请,请……”

两个人互相让着,齐太子却在这时候,突然道:“等等。”

钟离心中纳闷儿,等什么?

孟轲也看向齐太子,齐太子给孟轲深深的行了一礼,按理来说,他是齐国太子,而孟轲是个连鱼都吃不着,车都坐不起的门客,齐太子本不该对他行此大礼。

齐太子行了礼,道:“对不住,方才辟疆所言之辞,并非是辟疆自己所想。”

钟离一听,要完!太子怎么临时倔上了?

孟轲奇怪的道:“哦?那是何人之辞?”

齐太子直言不讳的道:“是钟离先生所言,令辟疆连夜背熟,好……好搭讪孟轲先生的。”

搭讪!?

这时候齐太子竟然会用“搭讪”这两个字了?

孟轲一愣,道:“搭讪?”

钟离心想,幸亏孟轲也不知道什么是搭讪,不然就糗大了。

孟轲听了,不怒反笑,道:“孟轲敢问一句,齐国太子为何与小民言明?齐国太子不说,钟离先生不说,小民不过是蒙在鼓里,谁也不知道。”

齐太子一脸平静,道:“辟疆曾听钟离先生说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钟离一听,好家伙,真是巧了,这句话也不是自己说的,就是你眼前的孟子亚圣的至理名言啊……

第246章 讲笑话

孟轲听到齐太子的话,不怒反笑,还对齐太子拱手道:“齐国太子快人快语,小民见过无数国君和储君,但未曾有一人,如同齐国太子一般真诚。”

钟离:“……”齐太子说了实话,反而把孟子给逗笑了?

看起来齐太子也没有把这件事儿办砸,他的诚实反而得到了孟轲的肯定。

齐太子道:“让孟轲先生见笑了。”

孟轲道:“齐国太子折煞孟轲了,请。”

于是三个人便到了一边攀谈,而且相聊甚欢,钟离是和孟轲“志趣相投”,而齐太子则是十分真诚,因此十分投机。

魏王在前面狩猎,不一会儿功夫,便满载而归,中午猎场有宴席,食材便是狩猎来的猎物。

魏王满载而归,兴致本来很高,一回来便看到了“谈笑风生”的孟轲。

他之前因为魏王夫人的事情非常恼火,牵连了惠施,一心觉得都是惠施权势太大,只手遮天,因此才导致了王夫人如此刁蛮任性,竟然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颜面扫地。

魏王对惠施,其实早有不满,在当年徐州相王失败之后,魏王就已经很不满惠施的“怀柔政策”,这次“借酒撒邪”,魏王是铁了心要把惠施撸下来。

而孟轲呢?

一个小小的门客,竟然敢在自己面前为惠施求饶,魏王是有多看不上惠施,就是有多看不上孟轲。

况且孟轲也不是贵族之后,说白了根本不是他们魏国人,因此魏王更加看不起孟轲。

如今见孟轲挨了打,还笑的如此灿烂,魏王心里自然不愉快。

魏王当下下令摆宴,惠施身为田需的门客,自然也参加了宴席,不过坐在最下面的地方,十分的不起眼。

今日是狩猎的第一日,大家都满载而归,尤其是魏王,狩了不少猎物,臣子们全都变着法子的恭维魏王。

而惠施因为日前的丑事,今日都没有出席宴席,被禁足在帐中,不得外出。

魏王站起来,高举着酒具,道:“今日冬狩,可谓是十分尽兴,又有齐国太子和各位使者亲临,当真不胜荣幸,来,寡人敬各位!”

众人眼见魏王敬酒,也全都站起来回敬魏王。

魏王步下席子,举着酒具,慢慢往前走去,看起来像是溜达,不过很快走到了孟轲身边。

好些人有些惊讶,那孟轲虽然吃不到鱼,坐不到车,但也是鼎鼎大名,不就是那个呆子?

魏王突然亲自走到呆子面前,众人都有些奇怪。

就听魏王笑道:“今日有酒有肉,还有齐国诸位使者在场,不如请个灵牙利齿的,出来讲讲笑话,愉悦一番,寡人觉得孟轲就不错,平日里灵牙利齿,口舌颇为伶俐,不如你就来说个笑话,若是能把大伙儿们逗笑,重重有赏!”

孟轲一听,就知道是魏王特意过来羞辱自己,毕竟前些日子,孟轲去触了魏王的霉头,而且这个霉头,是谁也不敢碰的。

孟轲拱手道:“回我王,小民不会讲笑话。”

“哦?不会?”

魏王笑道:“还有孟轲你不会的事情?当真是新鲜了。”

魏王就是有意羞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了!寡人听说,你是从邹国来的?邹国那小地方,朝不保夕的,一年恨不能迁都四次,从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人,不会讲笑话,寡人也不该强求什么,是么?”

魏王羞辱孟轲的意思很明显了,魏国臣子们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邹国很小,也被人称作邾国,或者是娄国,在很多地方,邹国有不同的称呼,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无论是哪个诸侯国,其实都看不起邾国,邾国还有很多“小名儿”,但并非是昵称,而是鄙陋的称呼,被人看不起的称呼。

就例如春秋时期总是把楚国人叫做南蛮,其实就是一种鄙夷的称呼。

早在春秋时期,邹国已经夹缝求生,当年邹国还出过几代明君,但是到了战国,邹国已经奄奄一息,政治腐败,国君昏庸,让邹国苟延残喘,只能不停的贿赂周边大国,来求得和平。

而周边的强国之所以不吞并邹国,也并非是因为邹国太强,吞了扎胃,而是因为邹国真的太小,芝麻绿豆一样,吞了之后,粮饷钱可能都堵不上,完全没有吃下去的必要。

就好像一个甜筒,看起来挺好,但其实里面是空心的,咬下去一口空气,难免会觉得熬心,实在没什么性价比。

也正因为这样,邹国才残存至今。

孟轲是老鲁国的贵族,流落到了邹国,在邹国扎根生长的,可以说是邹国的本地人。

他学成之后,在外游离,其实很久都没回过邹国了。

如今魏王突然提起这个,显然就是想要羞辱孟轲。

孟轲没说话,魏王又笑道:“寡人还听说,邹国的邾城破败,沿街乞讨的人,就能足足绵延整个城池,就算是周边的国家,都能听到邹国里难民哀嚎的声音,孟轲,你是邹国人,是也不是,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孟轲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回王上,没有这回事儿。”

“没有?”

魏王哈哈笑道:“如何可能没有这回事儿?怕是你说了假话罢?你笑话不会说,倒是会说假话。”

听到这里,众人就更明白了,魏王绝对是在羞辱孟轲,而且十分难听。

魏王抓的也是准,他知道,对一个文人来说,体肤上的痛苦可以忍受,但是颜面上的痛苦不能忍受,今日让孟轲名誉扫地,倘或传出去,看看谁还敢启用一个如此丢人的货色。

魏王显然没有羞辱够,继续道:“这邹国,君不君,民不民,国君没有国君的样子,百姓鸡鸣狗盗什么都做,怪不得要亡国呢,纵观邹国这几百年的过往,也真无甚可圈可点,怪不得邹国出来的人,也这般平庸无能。”

孟轲半低着头,这样被魏王羞辱,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耳边的青筋隐约在跳动着。

钟离一看,魏王着实过分了,孟轲可是未来了的亚圣,魏王这做法简直痛打落水狗。

钟离还未说话,那边齐太子是个实在人,第一个忍不下去了,登时站了起来,道:“魏王,此言差矣。”

第247章 送礼的来了

齐太子杀出来打抱不平,魏王有些吃惊。

仔细一想,他到底是听说了一些传闻,这几日齐国人和孟轲走得很近。

魏王心中不屑,一个穷酸的呆子罢了,齐国人倒是把他当成了宝贝?

齐太子道:“昔日邹国有邹公籧篨。”

齐太子说的是邾国国君曹籧篨,在邾国历史上,算是有名的国君,被称作邾文公。

齐太子又道:“邹公在位的时候,准备迁都于峄山之阳,据说是民心所指,但是在迁都之前,卜辞却明说,此次迁都,虽然有利于民,但是不利于君。”

春秋战国是相当迷信的,这个时代的巫术非常鼎盛,连医师都有一半是巫医。

国家凡是行大事之前,都会有占卜的活动,如果卜辞是好的,才可以进行,如果卜辞是不好的,就要搁置。

卜辞上说了,这次迁都,有利于邹国百姓的,但是对于邾文公来说,是不利的,很可能会影响到邾文公的阳寿。

这样一来,国中很多士大夫都力劝说邾文公不要迁都,臣子们说,如果邾文公不迁都,那么对他的长寿有利,如果邾文公迁都,对于他的长寿不利,因此请国君不要迁都。

邾文公却说……

齐太子的声音铿锵有力,道:“命在养民。死之短长,时也。”

邾文公回答臣子们说,之所以上天设立国君,就是为了百姓,我的生死长短,那是命。

后来杜预在注解邾文公的时候,也曾经点评过,他说“文公以百姓之命为主。一人之命,各有短长,不可如何;百姓之命,乃传世无穷。”

就连孔子也对邾文公做出了极大的肯定,孔老先生赞叹邾文公,是一个知命之人。

要知道,邾文公这样的国君,而且是生在几百年前,就能以百姓之命为贵,以自己的命为轻,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的存在,只可惜邾文公生在了错误的地方,他虽然是一代明君,却无法扭转邾国的命运。

齐太子道:“试问魏王,邹公如此,命在养民,纵观诸国,不如邹公者大有人在,如邹公者寥寥无几,如何是君不君?”

齐太子也算是学富五车的人,而且是个死脑筋,这怼魏王的几句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最后还反问了魏王,简直把魏王的活路和生路全都堵死了,连退路也给掐了。

魏王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盯着齐太子看了半天,似乎是怨恨齐太子没有给自己台阶下。

齐太子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特别实在,也怪魏王之前没有给孟轲台阶下,而且还要痛打落水狗,魏王哪知道这落水狗,现在竟然变成了自己……

魏王脸色黑了青,青了黑,仿佛烧焦的食鼎底部,气得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魏王年纪大了,被齐太子这么一气,压根儿吃不下饭了,转身离开了宴席,自己走了。

这下子宴席冷场了,齐太子正好也不想吃,便起身告退。

孟轲赶紧追上来几步,追上齐太子和钟离他们,道:“齐国太子,请留步,小民还未感谢齐国太子相助。”

那边魏王撂脸子离开了宴席,田需赶紧也追上去。

魏王回了房舍,登时劈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来,还使劲一踹,想要把案几踹翻。

不过这案几是青铜铸的,魏王虽然老当益壮,但是一踹没踹动,还差点抽了筋儿!

田需进来之后,赶紧劝说魏王,道:“我王,消消火气。”

魏王道:“你看看!你也看到了!齐国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在我魏国的地头上,竟然这么猖狂!当真要治一治他们才行!”

田需眼睛转了转,道:“我王,如今我王正要拿惠施开刀……惠施在国中势力不小,恐怕国中肯定会乱套一时,倘或再得罪了齐国,到时候内忧外患,实在得不偿失,我王当真不需要为这些小事动气。”

魏王一听,是这么回事,冬狩之后,魏王必然就要拿惠施开刀,如果现在再得罪了齐国,到时候两面夹击就不好过了。

魏王本想留下齐国军队,耗干他们的物资,然后得点好处的。

但是谁知道突然杀出魏王夫人这事情,若叫魏王咽下这口气,魏王是决计咽不下的,因此只能舍弃占齐国的便宜,先处置惠施和魏王夫人了。

田需出谋划策,道:“其实我王也不必生气,齐国看中了孟轲,也是好事儿,孟轲不过一个小小的门客,虽然有些才华,但脾气太倔不值什么,我王何不如顺水推舟,将孟轲送与齐国,这样一来,便能与齐国修好……等齐国收了孟轲,过些日子自然会知道孟轲的脾性,就算齐太子与众不同,但他好歹是一国储君,贵族之后,从小娇生惯养,如何受得孟轲那牛脾气?早晚杀了孟轲,替我王出气,不是么?”

魏王一听,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还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他捋了捋胡须,道:“好,便按你说的去办。”

田需一阵欣喜,道:“能为我王分忧,田需深感荣幸。”

魏王笑道:“如今也就只有你在寡人身边分忧了,寡人厚代了惠施几十年,结果惠施呢,果然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竟然让寡人在众人面前出丑,此仇不报,真是难解寡人心头之恨!”

他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案几,又对田需道:“孟轲之事你办妥,也解了寡人后顾之忧,专心对付惠施,待惠施卸去国相之职,寡人就将我魏国的国相之位,交给你,如何?”

田需更是欣喜若狂,心脏险些从腔子里蹦出来,连忙道:“谢我王!谢我王!”

冬狩很快就要结束了,其实也没几天,之后便是腊祭了。

魏国却一反常态,不再款留齐国队伍,匆匆忙忙的想要送齐国队伍上路。

这一日,一大早上的,魏国的士大夫就来了馆舍,准备和齐国商讨行程的问题。

钟离听说魏国大夫来了,便道:“是谁来的?”

必定不是惠施,这些日子都没见到惠施,估计是被“软禁”了。

禀报的人说:“是魏国上大夫田需来了,还带着他的门客孟轲。”

钟离一听,笑眯眯的道:“送礼的终于来了。”

第248章 送个大活人

齐太子奇怪的道:“送礼?田需要来送礼?”

钟离点点头,道:“你放心吧,还是一份厚礼,包你喜欢。”

钟离便道:“请魏国大夫坐,就说太子一会儿人就到。”

那人出去回禀,齐太子便道:“那咱们这便去看看。”

钟离连忙拦住,道:“急什么?请他们坐一会儿,太子只管姗姗来迟就好,也让他们魏国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齐太子没听太懂,但是学乖了没问什么意思。

等过了好一阵子,那边田需等的都快不耐烦了,齐太子才姗姗来迟,走进舍中,道:“魏国大夫,久等了。”

钟离也跟在后面,笑着道:“真是对不住,怠慢了魏国大夫,我们太子平日里太忙……这不是?因为太子不在国内,很多事儿还需着太子处理,十分紧急,便耽误了魏国大夫,魏国大夫不会怪罪罢?”

田需只是一个上大夫,哪里敢怪罪齐国太子?

就算魏王已经许诺他做国相,但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在送走齐国之前,魏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内忧外患,两面夹击。

这不是?就来派田需作为说客,送齐国使者们赶紧回齐国。

田需笑道:“齐国太子太客气了,田需一介臣子,如何敢埋怨什么,齐太子公事繁忙,是我叨扰了齐太子才对。”

众人坐下来,齐太子道:“不知魏国大夫,今次前来,所谓何事?”

田需十分恭敬的道:“是这样儿的,我王考虑到,如今齐国太子离开齐国时日已长,而且马上就要腊祭,虽我王十分想要款留各位参加我魏国的腊祭,然……腊祭是每个国家最重要的祭祀庆典,我王又不好独留齐太子,不让齐太子回国腊祭,因此……我王就想了,不如为齐太子打典行程,早日送齐太子归国,这样也好参加国内的腊祭庆典,是也不是?”

钟离笑眯眯的拍手,说:“好好好啊,魏王真是善解人意,简直为我们齐国想的周周到到的。”

田需一听钟离的话音,总觉得话里有话似的,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客气的道:“正是,我王便是这么想的。”

齐太子看了一眼钟离,道:“先生觉得如何?”

钟离顺水推舟的道:“虽然国内腊祭的确是最重要的庆典之一,不过日前魏王款留咱们参加魏国腊祭,魏王拳拳心意,我们又怎么好驳了魏王的脸面呢?”

“这……”

田需一阵踟蹰,之前魏王的确是为了耗干齐国的物资,所以款留齐国使者在魏国腊祭,狩猎只是腊祭的一个准备环节,真正的腊祭还没有开始。

田需听钟离拿出这个借口当做幌子,一时有些语塞,毕竟这可是魏王亲口说的,如今出了惠施和魏王夫人这档子事儿,魏王又急于送走齐国使者,打压惠施的势力,这颠三倒四的,事情拧在一起,的确不好办。

田需干笑着道:“这……我王的确曾经款留各位,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因此……”

钟离笑道:“这魏国怎么也是泱泱大国,国君的话一言九鼎,魏王怎么说话出尔反尔呢?”

田需一听,脸色不好看,毕竟钟离说话也太直白了,抬手就给了魏王一个耳刮子。

身为魏国的臣子,田需感觉自己脸上也都是耳刮子……

田需脸上青筋直蹦,却板着一张假笑的脸,道:“是这样的,我王也觉得怠慢了各位,因此特让田需来给各位陪个不是,另外这孟轲……我王听说,孟轲与各位甚是投机,因此便准备把孟轲送与齐国太子,也算是我王给各位赔不是了。”

齐太子一惊,原来钟离所说的送礼,竟然是送孟轲?

而孟轲本人也有些吃惊,今日田需叫自己跟他一起来馆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魏国要把自己送给齐国。

齐太子看向钟离,钟离笑了笑,道:“魏王出手真是阔气啊,一上来就送个大活人。”

田需笑了笑,似乎没当回事儿,根本不把孟轲当做人看,道:“田需知道,齐太子与孟轲聊的投机,这是孟轲的幸事,因此魏王自然忍痛割爱,将孟轲送给齐太子,只盼齐太子能感受到我们魏国的一片赤诚。”

钟离道:“言重了,言重了!”

他说着,看向齐太子,道:“既然魏王这么大方,咱们也不好小气,您说是不是太子?”

齐太子便点头道:“正巧,王父也令人递来了消息,催促辟疆回国,主持腊祭庆典,那魏王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田需听他们松口,狠狠松了一口气,如果齐国人不走,他们根本没办法打压惠施,那么国相的位置还是落不到自己头上。

如今齐太子松了口,田需立刻感觉到国相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田需当即站起来,道:“田需还要回宫复命,齐太子,齐国使者,田需就失礼少陪了。”

齐太子和钟离都拱了拱手,田需很快急匆匆的走了。

田需一走,就把孟轲留了下来,钟离看着田需的背影,笑着道:“哎呦,走的还挺快,估计是进宫讨赏去了。”

齐太子道:“先生,现下如何?”

钟离道:“还能如何?魏王这么急的送咱们走,不就是为了让齐国的势力赶紧离开,好处理国内的势力么?看来惠施这次要遭殃。”

孟轲听到“惠施”的名字,自然明白是什么事情,之前魏王夫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魏王被打了脸面,让人看押魏王夫人,惠施也被“软禁”在自己的舍中,好些日子不曾走动。

魏王的意思很明显了,肯定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除掉势力庞大的惠施。

钟离笑道:“魏王眼神不好,惠施一个大好的人才,他却因为别人的挑拨离间,就要置惠施于死地,那咱们只好做一个大大的人情给惠施了。”

齐太子道:“这……是什么人情?”

钟离道:“自然是给惠施通风报信,然后再送他一个远离魏国的机会。”

他说着,看向孟轲,道:“这个事情,还有赖孟轲先生的帮忙。”

孟轲拱手道:“既然魏王已经把孟轲送到齐国,那孟轲便是齐国的门客,自然全力效劳,再者……孟轲也十分佩服惠子的为人,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但凭齐太子和钟离先生差遣便是!”

第249章 跑了

齐国在魏国境内逗留了这么久,终于准备回国了。

魏王派了田需全权处理这件事情,一定要好吃好喝,恭恭敬敬的把齐国队伍送出去。

之前魏王对齐国爱答不理,现在倒是好,恨不能顶礼膜拜,天天跪着请他们回国。

钟离故意让齐太子刻薄田需,又逗留了三日,这三日里,何止是田需,魏王也心事重重,就盼着齐国队伍赶紧离开,自己好对惠施下手。

这个惠施在魏国可是呼风唤雨的老臣,夜长梦多,时日拖长了,反而有变数。

因此齐国队伍终于要离开魏国,魏王是最高兴的,其次就是田需,田需终于可以在魏国占有一席之地,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任的国相了。

这一日一大早,齐国队伍就要启程,魏王准备亲自送到大梁城门口。

齐国的队伍里,将军田忌、成侯邹忌、大夫淳于髡,还有新收来的人才公孙衍和孟轲,已经都在了,齐太子一身戎装,跨坐在马背上,手拉马缰,看起来威风凛凛。

钟离则是在和胯下的倔马作斗争,来回来去的动着,好像生了虱子一样。

钟离头上都是热汗,要不是为了看魏王的臭脸,他就和女儿一起坐缁车了,何苦受这罪过?

钟离是为了看热闹,所以才没有坐缁车,结果选了一匹马看起来乖巧,其实是个蔫坏儿的,一直打挺。

齐太子都要看不下去,钟离在旁边,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一刻也不闲着。

这时候魏王便来了,魏王身边跟着上大夫田需,大将军龙贾,将军魏章等等,也是浩浩荡荡,很快开到了城门口。

魏王亲自下了轺车,一张老脸笑的全是褶子,拱着手一路走过来,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次相见,说实在的,寡人真是舍不得你们这些老朋友啊!”

魏王假惺惺的走过来,齐太子也胯下马来,对魏王回礼。

魏王拉住齐太子的手,十分感叹的道:“我们魏国与齐国,一直就是友邦关系,如今齐国还来援助我们抵抗秦国,如果没有齐国的鼎力相助,如今我们大梁恐怕都要被秦人占领了,这次全赖齐国的支持,寡人一定铭记在心。”

齐太子听着魏王这番好话,只是淡淡的道:“魏王言重了,魏王的话,辟疆一定会如数向我王转达。”

魏王道:“好好好!如今一别,寡人还真是舍不得。”

钟离便插话笑道:“那我们齐国可以再小住些日子。”

魏王本是说些场面话,假惺惺的客套一下,哪知道钟离诚心给他找不痛快,立刻接口说话。

魏王恨不能他们立刻走,立刻消失,倘或他们再住下去,就会误了魏国处理惠施的机会。

魏王这心里就跟揣了一只毛兔子一样,百爪挠心的,怎么也不安生,只有惠施被拉下台,他才能安生一下。

因此魏王最希望的就是他们赶紧走,只要他们前脚一走,魏王立刻后脚下令,让人去捉拿惠施。

魏王脸色变了好几下,道:“这……腊祭将近,寡人也不好款留你们,还是早日回国,与亲人们团聚才是。”

钟离见他脸色变了好几下,本就是逗逗他,可不想把魏王惹急了,道:“魏王说的也十分有道理,腊祭本就是一年最重要的庆典之一,该当与家人团聚才是。”

“是是是,正是这个理儿。”

魏王一连串的答应着,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日头,日头还早得很,魏王却道:“日头不早了,寡人也不妨碍各位上路,路程遥远,还请齐太子和各位使者,珍重。”

钟离一笑,道:“魏王也同样……珍重。”

魏王没听出来钟离话里有话,齐国使者们很快跨上马背,整装待发,齐太子一声令下,众人全都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大梁城。

魏王眼神灼灼然的盯着齐国的队伍,队伍像是长龙一样,慢慢消失在城门的尽头。

魏王脸上的青筋一蹦,立刻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道:“田需。”

田需小跑过来,道:“我王有何吩咐。”

魏王低声道:“去,给寡人把惠施……拿下!”

魏王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身边很多臣子们都听见了,龙贾和惠施算是老相识了,两个人都是魏国的老臣,龙贾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又不太好开口,毕竟这次和秦国对战,龙贾输的可是一败涂地,而且还被秦国俘虏了一段时间,说出来实在没什么脸面,他这样也没资格替旁人求情什么。

田需早有准备,很快带着一队人,就冲向惠施的住所。

魏王笑眯眯的看着齐国的队伍消失在眼前,他现在心里畅快极了,虽然没能吞下齐国的队伍,但是能够打压惠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魏王一步登上轺车,下令道:“回魏王宫!”

轺车很快驾驶起来,快速的往王宫而去。

魏王心情大好的回到王宫,还没下轺车,那边田需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因为袍子太长,险些绊倒在地上,踉跄了一下,连忙赶紧又跑过来。

魏王道:“何事如此慌张?不过是捉拿一个惠施,看你这样子,往后里如何能做我魏国的相邦?”

田需还没说话,已经被魏王抢白了一顿。

田需额头上都是冷汗,一边擦汗,一边支支吾吾的道:“王……王上……惠施他……他……”

魏王听他吞吞吐吐,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惠施那边不好了,连忙道:“惠施怎么了?!还能反了不成?!”

田需道:“不……王上,惠施没有反,惠施……他,他跑了!”

“你说甚么!?”

魏王听罢了,简直是勃然大怒,瞪着眼睛,白胡须恨不能炸起来,道:“惠施跑了!?”

田需点头道:“正是,田需前去拿人,但……但惠施已经不在舍中。”

“不可能!”

魏王大手一挥,十分斩钉截铁,道:“惠施一直在舍中,根本不可能离开,而且寡人已经命人严加看管,若是惠施进出大梁城,绝对会向寡人通报,惠施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的不成?”

惠施不是插着翅膀飞出去的,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长翅膀,就能离开大梁城。

其实惠施是……跟着齐国队伍,堂堂正正走出去的。

第250章 真英雄

那日田需前来游说齐国队伍早日回国,钟离就有想法了。

他知道,魏王是沉不住气,想要赶紧把他们赶走,好处置惠施。

魏王不把惠施当成宝贝,钟离可不这么认为,惠施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国相,人脉多,名声广,若是能带回齐国去,岂不是好事儿?

于是钟离就想了个办法,可以把惠施救出来。

不过需要一个人帮忙,这个人自然就是孟轲了。

魏王看不起孟轲,田需也只把孟轲当做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他知道孟轲有才华,但并不怎么放在眼里,觉得孟轲不如自己。

这样一来,谁也看不起孟轲。

孟轲存在感自然很低,不像齐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存在感天生很高。

也不像钟离,得罪了许多人,存在感也刷的倍儿高!

于是钟离就打算让孟轲走一趟,再者也是,孟轲之前为了惠施求情,还被毒打了一顿,众多朝臣之中,愣是没人敢给惠施求情,毕竟魏王已经震怒,放眼望去,只有孟轲一个人敢站出来。

这样一来,孟轲名头虽然小,但是钟离认为,惠施也会承他的情。

因此孟轲出马,绝对一个顶一筐!

钟离请他去游说惠施,偷偷前去,不要声张。

孟轲听说是惠施的事情,也没有推辞,立刻就去按照钟离的计划办事儿,果不其然,惠施便答应了。

这日齐国队伍启程,惠施早早乔装改扮好,带着他的亲信,混进了齐国的队伍之中。

其实惠施就在魏王的眼皮底下,但是魏王眼光浅,根本注意不到那牵着马的老骑奴。

魏王想都没想到,惠施是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魏国大梁城的。

等魏王派遣田需去拿人的时候,自然为时已晚,根本找不到惠施。

何止是惠施不见了,惠施的亲信们,还有他的家人们,已经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魏王气的勃然大怒,让田需去找,等田需反应过梦来的时候,齐国的队伍已经出了魏国的边界,回到了齐国界内。

就算魏王手再长,也不能把自己的手伸到齐国界内,这不是找打架吗?

惠施跟着队伍,眼看入了齐国国界,齐太子令人卸下来,原地扎营整顿,今日便在这里过夜。

齐太子和钟离下了马,钟离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都要被颠散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没回到临淄城,已经散架了。

这时候惠施就走了过来,他还是一身老骑奴的打扮,对着齐太子和钟离深深一作揖。

齐太子根本受不起,毕竟齐太子可是晚辈,惠施的年纪基本都能当齐太子的爷爷了。

齐太子赶紧回礼。

惠施道:“多谢齐国太子,多谢钟离先生。”

钟离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你若是真的想谢,那就谢谢孟轲先生罢?孟轲先生仗义援手,亲自去通知惠子,可是冒着危险的,孟轲先生一句犹豫的话也不曾说,这才是真英雄。”

孟轲就在一边,拱手道:“钟离先生取笑了。”

能让亚圣喊一句先生,钟离差点飘起来,差一点点就膨胀了。

惠施果然对孟轲深深一鞠躬,道:“多谢孟轲先生大恩。”

孟轲也当不起,拱手道:“惠子言重了,惠子乃当世名士,本不该受此折辱,孟轲力所能及,自然毫不犹豫。”

钟离笑道:“行了,咱们也别谢来谢去了,这里已经起齐国界内,惠子安心歇息,明日咱们还要赶路,去临淄城。”

惠施拱手道:“正是,那惠施就再次谢过各位了。”

他说着,感叹道:“当真没想到,昔日里老夫与各位为敌,虽不能言赶尽杀绝,但到底用了许多不光彩的手腕,而如今……各位不计前嫌,当真是大丈夫所为。”

钟离可没忘了,当年自己和齐太子的第一面,就是徐州相王的路上。

齐太子被魏国死士追杀,气息奄奄,自然就是惠施献给魏王的计谋。

惠施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哪成想,昔日里的宿敌,竟然出手相助,反而是他忠心耿耿的国君,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番滋味儿,惠施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达,只能频频叹气。

众人都感叹了一番,各自回营帐休息,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起来造饭,天色灰蒙蒙之时,已然启程,向齐国国都临淄赶去。

就在魏王气的跳脚的时候,钟离一行人,已经带着惠施,赶到了临淄城。

齐王特意命人前来迎接,而这个迎接的人,就是国相田婴。

齐太子这次的队伍,不仅帮助魏国成功退兵秦国,而且没有伤害齐国和秦国之间的和气,还和秦国结成了兄弟国家,可谓是巨大的收获。

不止如此,齐太子还带回了秦国的大良造,魏国的国相,还有一个有才之士孟轲,这可谓是收获颇丰,三个人哪一个都是战国历史上响当当的大名人。

齐王十分欢心,特意命国相前来迎接队伍。

田婴本想让亲信来打这一仗的,因为秦国的兵力虽然强大,但到底无法和齐国魏国的联军相比,因此田婴觉得,这一仗肯定会赢,谁去打谁捡便宜。

现在这便宜给了齐太子,当然还有钟离,因此田婴自然不高兴,现在他还要来迎接凯旋队伍,不撂脸子已经是好事儿了。

其实田婴想的容易,这一仗确实容易打,但是能像齐太子和钟离这样兵不血刃的,便着实不容易了。

齐国去抗击秦国,其实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秦国,当然还有魏国的使绊子,这种友不友,敌不敌的处境,才是最难办的。

不过田婴自然不会这么想,毕竟现在大军已经凯旋,齐太子和钟离头上多了无数光环,战功赫赫,田婴自然会想,如果是自己去,也能这样。

田婴站在轺车之上,齐太子的战马已经到了跟前了,田婴才不紧不慢的下了轺车,看起来十分怠慢。

田婴下了轺车,走过来,没什么诚意的拱手道:“老臣恭迎太子凯旋!太子这一趟着实辛苦了!王上已经在宫中等候太子多时。”

第251章 请先生入仕

田婴没什么诚意,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田婴是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齐国贵族中的贵族,血统纯正。

其实田婴很是看不起齐太子,觉得他十分之痴傻,平日里特别呆,只会读书习武,什么建树也没有。

偏生齐王宠爱王夫人,而田辟强是王夫人唯一的儿子。

这样一来,齐太子既是齐国的嫡子,又是齐王的独子,太子之位别无他想,谁都把齐太子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田婴也是国戚,倘或没有齐太子,自己便可以做储君,春秋战国时期,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哥哥死了,弟弟继承爵位的。

说实在的,田婴也有这个野心。

而且野心不小……

此次齐太子立下了赫赫战功,还未回到齐国,威名已经传播而来,最不高兴的自然就是田婴了。

田婴的语气不怎么真诚,说了一句之后,转身就上了轺车,准备回王宫去了。

钟离能看不出他这股酸劲儿?拍了拍齐太子的后背,道:“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走。”

众人上了马,往王宫中去。

齐王特意召见此次出使的功臣,当然,还有三名名士。

众人进了大殿,向齐王行礼。

齐王“哈哈”大笑着道:“各位可来了,把寡人给盼的。”

他说着,亲自前去,将齐太子搀扶了起来,扶着齐太子好好的打量了两三遍,点头道:“我儿瘦了,也黑了些。”

齐太子笑道:“出门在外,日日都在外头。”

齐王又打量了好几遍齐太子,确保齐太子没什么事儿,这才放心了,毕竟齐太子是齐王的独苗苗,心疼还来不及呢。

齐王又笑着对钟离道:“钟离先生倒是一如既往,风采依旧啊。”

钟离拱手道:“我王谬赞了。”

齐王说罢了,看向此次带回来的三名名士,分别是秦国的大良造公孙衍、魏国的国相惠施,还有名士孟轲。

虽然孟轲现在名头小了些,不太够看,但公孙衍和惠施,一个是秦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一个是魏国的最高辅臣,那都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人物,一个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更别说一来两个。

齐王笑道:“三位都是不世之材,得一,便是寡人的幸事,如今能得三位,当真是寡人的大幸。”

他说着,亲自对三个人行礼,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回礼,道:“王上谬赞了。”

齐王请大家都坐下来,笑着道:“寡人虽在临淄,但也听说了前线的事情,各位的功绩不小,明日宴席,为各位接风,过些日,便在朝议上论功行赏。”

“谢我王!”

众人齐声称谢,这时候田婴就笑了起来,在钟离看来,简直就是笑的不怀好意。

田婴道:“我王,此次我齐国能助魏国抗击秦军,钟离先生功不可没,婴听说,钟离先生与秦公还是旧相识,私底下就是兄弟关系,交情匪浅呢。”

钟离一听,好家伙,这大帽子给我盖的,不就是想说自己和秦国有交情么?

钟离笑了笑,道:“国相所言差矣,小民如何与秦公相识,如何结拜,如何盟约,这条条款款都写在回京的邸报之中,一字不少,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国相身为一国之相,难道没有通读邸报?”

田婴本来只是想给钟离盖帽子而已,盖他一个亲近秦国的帽子,但是没成想,却被钟离给抢白了。

田婴道:“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齐王抬起手来,道:“好了,军报的事情,寡人看过,钟离先生这次做的恰到好处,既帮助了魏国,又联合了秦国,没有伤害秦国的颜面,还与秦国结成了兄弟之邦,不管是不是表面功夫,这对于我们齐国来说,非常有力!”

齐国与秦国结成了兄弟国家,这样一来,对南方西南的威慑力是非常大的,例如楚国。

之前徐州一战,楚国一直虎视眈眈,十分不甘心想要继续扩充他们的地盘儿,只有打通西周,才算真正的入主中原。

楚王本打算用徐州作为进攻中原的蓄力点,然而现在美梦破碎了,楚王怎么可能甘心。

齐国一方面联系了南面的越国,联合威慑楚国,一方面又与秦国结成了兄弟之邦,这样一来,楚国树敌太多,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对齐国来说,是非常好的休养生息机会。

田婴听齐王夸赞了钟离,心里更加不痛快。

齐王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就让大家全都退下来,好生休息,明日参加接风宴。

钟离等人退出大殿,齐太子不放心的道:“田婴还未出来,一定在想着法子说先生的坏话,我再进去看看。”

钟离拦住齐太子,道:“去什么?别去看了,就算你去看,田婴这次找不到机会,下次还会变着法子的说我坏话。”

齐太子道:“那该如何?”

钟离笑道:“我若是怕人说坏话,还能活到今日?嘴长在旁人身上,怎么说,由得他。”

孟轲一听,笑道:“钟离先生气量惊人啊!”

钟离尴尬一笑,什么气量,自己这是混不吝罢了……

田婴等众人都走了,故意落后,果然留了下来,道:“王上,那钟离与秦公私交甚密,恐怕早有投靠秦国之心,否则此次又怎么会用秦公交换魏国的龙贾将军,简直是大大的不合算啊!”

齐王抬了抬手,示意田婴不要再说,道:“这件事情,寡人自有判断。”

田婴听齐王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眼珠子一转,道:“王上,婴有一计,可以试探钟离先生的忠心,也能为我王分忧。”

“哦?为寡人分忧?”

田婴十分恭敬的道:“正是,我王……我王几次三番的请钟离先生入仕,但是都被钟离先生拒绝了,明日的接风宴上,我王不如再次邀请钟离先生,倘或钟离先生答应,正如了我王的心愿,倘或钟离先生拒绝……”

齐王道:“倘或钟离拒绝呢?”

田婴一笑,道:“我王,婴私以为,倘或钟离再次拒绝,那他的心思恐怕就不在咱们齐国身上,而是在……秦国那里。”

第252章 大约四个

明日才是接风宴,今日左右无事。

小春儿回来之后,就被成侯接走了,说是去习学问。

半路上遇到了将军田忌,上演了一场文武之争,就着小春儿该学文,还是该习武,两位国之重臣展开了一番别开生面的辩论会。

田忌说小春儿该学武和兵法,因为春儿对这个有天分,不要像某些人一样假酸。

成侯说小春儿该学文,免得只挥拳头功夫,出了门还是要吃亏,被人算计。

小春儿被两个义父拽着,一时间想哭的心思都有了,因为她既不想学文,也不想习武,她现在肚子饿,而且好不容易回了临淄来,她想跟太子哥哥玩耍……

钟离眼看着闺女被两个“大男人”争夺,但是一点儿也没有前去帮忙解围的意思,生怕自己被卷入这次的风波之中,要知道将军田忌和成侯邹忌,一个手握齐国重兵,一个网罗齐国人才,那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可谓是只手遮天。

钟离才不想因为芝麻绿豆大的问题,最后上升到党派之争当中。

钟离眼看着小春儿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却“无动于衷”,还对小春儿摆摆手,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小春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就看到爹爹溜走了……

钟离急匆匆的离开,正好撞到了齐太子。

眼看着就要用午膳了,齐太子道:“先生,叫上春儿,咱们吃些好的去?”

钟离摆手道:“你可别去,田忌和邹忌都在那面儿,咱们还是溜罢!”

齐太子一听,这已然是日常了,将军田忌和成侯邹忌自从认了干女儿之后,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抢女儿,无论在谁面前,照抢不误。

齐太子忍不住眼皮狂跳,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毕竟谁说都有理,而且都是齐太子的师傅,齐太子也不好偏颇于谁,最后闹得两面不是人。

钟离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敞开了吃,咱们走着?”

齐太子一听,道:“好,走着。”

于是两个人很不讲义气的把小春儿就丢下了,连忙跑出了齐王宫,钟离带着齐太子,两个人便往那好地方去了。

齐太子还以为是什么雅致的地方,纵使不雅致,也应该是个吃饭的好地方儿。

哪知道……

齐太子一脸怔愣的瞪着眼前的囵圄大门,有些反应不过来,道:“这……”

他指着大门,道:“这不是……囵圄?”

钟离拍手道:“太子说对了!”

齐太子更是纳罕,道:“先生说带辟疆去个……敞开吃的好地方,就是……这里?”

钟离笑道:“你竟然猜对了,赶紧走罢,进去!”

去囵圄吃饭?

别说齐太子是个贵族了,就算不是贵族,一般人也不会去囵圄里敞开吃啊?

谁愿意去吃牢饭?!

倘或叫旁人听到了,钟离带太子来吃牢饭,恨不能笑掉大牙!

钟离拉着齐太子进去,道:“到了我的地头儿上,千万别客气。”

齐太子险些忘了,是了,这里是钟离的地头儿。

钟离在离开齐国之前,在临淄城的囵圄做牢头儿……

齐太子都忘了这茬儿,毕竟钟离的才华,本不该做牢头儿的,又过了这么长时间,齐太子忘了也正常。

这边两个人进来,正好迎面看到一个牢卒,那牢卒手里举着一只鸡腿,正往嘴里咬,一边走一边吃,眼看着那两个人一愣。

随即“啊!”的大喊了一声,把手里的鸡腿儿一扔,调头狂奔,大喊着:“老大回来了!老大回来了!”

齐太子眼看着那被咬了一半的鸡腿,“吧唧”一声掉在自己脚前面,登时往后搓了好几步,眼皮更是狂跳。

钟离却笑道:“瞧瞧兄弟们多热情。”

没一会儿工夫,一窝牢卒冲了出来,簇拥着齐太子和钟离进去,正是午饭时间,大家伙儿还没吃完,不过也算是残羹剩饭了。

牢卒道:“老大您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儿!咱们兄弟吃的这零七八碎的,这就给您去买新的来!”

牢卒们虽然有些粗俗,但是十分热络,有人飞快的出去买肉,其他人则七嘴八舌的询问钟离过的好不好。

一会儿时间,囵圄里已经摆上“筵席”,虽然规格小了些,不过场面热络的很。

一个牢卒道:“老大,你快给我们讲讲,怎么回事儿,您竟然跟秦公称兄道弟了?”

钟离笑道:“还能怎么回事儿?我们又不是亲兄弟,当然是坑来的。”

齐太子:“……”说的太直接了,但是总结的十分之精辟,就是坑来的。

至今为止,秦公赵驷或许都觉得,自己认得这个哥哥和弟弟,特别的坑……

钟离给大家绘声绘色的讲着坑秦公的全过程,牢卒们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了什么乐呵,虽然其中有些权谋他们不是甚懂,但到底听得爽快。

大家一通狂笑,虽然粗俗了些,不过倒是有感染力。

齐太子起初有些尴尬,不过后来倒是觉得好了些,也和牢卒们攀谈起来。

就这时候,一个牢卒从外面进来,道:“老大,外面有人求见。”

钟离奇怪道:“是谁?”

牢卒道:“好些人,大约四个?”

钟离让人请他们进来,这一进来,钟离心里登时就是一句好家伙!

来的人正是昭阳、张仪、公孙衍、孟轲!

要知道这四个人在战国时期,他们的名声简直能撑起战国的半边天。

论文,有张仪、孟轲!

论武,有昭阳、公孙衍!

而且这四个人,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治国社稷,无一不精。

但钟离万没想到,这四个人竟然凑到一起过来了?

为什么钟离没想到?

因为昭阳和张仪是死敌,在楚国的时候,昭阳将军命人诬陷张仪偷玉佩,还毒打了张仪一顿,将他赶出楚国。

而张仪和公孙衍也是死敌,这两个人在历史上斗了一辈子,总有人拿两个人的才华作对比。而这一辈子,公孙衍输的妥妥的,彻彻底底。

世人总有既生瑜何生亮的说法,而张仪和公孙衍,无异于周瑜和诸葛亮,公孙衍也算是生不逢时了。

这罗圈架还没完!

大名鼎鼎的孟子,言辞中十分“看不起”张仪和公孙衍,把这两个人举世之才,曾比喻成为摇摆不定的“小妾”。

这四个人聚在一起,搓麻么?

钟离莫名有一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第253章 碰运气

钟离的目光,在四个人身上一溜儿下来。

随即干笑道:“四位怎么一起来了?”

昭阳将军看了一眼张仪,首先冷笑道:“听说太子与钟离先生今日凯旋,本想来看看,没想到不巧,遇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张仪一听,笑道:“大家共同辅佐我王,也算是互为表里,何来无关紧要一说,将军恐怕是说错了话罢?”

钟离:“……”

王宫中有田忌和邹忌开展辩论会,钟离没想到,这场辩论会竟然延伸到了自己的地头儿来?

昭阳将军和张仪一上来就呛呛了两句,也是日常活动了。

好在张仪和公孙衍现在还没结梁子。

而在孟轲的眼里,张仪和公孙衍还没成为小妾。

钟离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世界和平”,再稍微努力一下,让大家亲如手足,和睦相处……

钟离赶紧让大家坐下来,一并吃东西。

昭阳似乎有话要说,钟离笑道:“在场都是自己人,将军又快人快语,有话直说无妨。”

昭阳将军道:“的确有个事儿,不过过去很久了,云以为,还是应该告知太子与先生才是。”

齐太子一听,还和自己有关,便道:“昭阳大哥请讲。”

昭阳将军道:“日前二位去魏国援兵之时,国相田婴故意阻断了援兵的辎重,不知二位可知晓这件事情?”

怎么可能不知晓?

毕竟他们就在前线。

那时候一到魏国,辎重就断了,还是钟离去抢了魏国的辎重,这才继续往前线开去,也是因为后来没有动兵,直接兵不血刃就完成了任务,不然他们的辎重压根儿不够用。

这必然是田婴捣的鬼,当时他们在外面,鞭长莫及,管不到田婴,现在他们回来了,这笔账钟离可没忘。

钟离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但是麻烦找到面前了,他偏生记性也好,想忘都忘不掉。

张仪道:“明日便是援军的接风宴,师兄,师弟有所担心,太子与师兄立了大功,太子乃是当国储君,田婴无法做什么手脚,但是师兄不同,师兄卸去了使臣的职务,便只是个牢卒,明日的筵席还请师兄小心,依照田婴的个性,必然发难师兄,也未曾可知。”

齐太子听了蹙了蹙眉,田婴针对钟离先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儿大家心里都清楚。

自从上次楚国攻打徐州之后,田婴和钟离的梁子就算是结下来了,而且根深蒂固。

现在钟离又立了大功,还变成了秦公的兄长,田婴能不嫉妒他?

肯定要使坏的。

齐太子也有些担心,道:“各位可有什么化解的办法吗?”

钟离却不在意,摆手道:“要什么化解的办法?兵来将敌,水来土堰,而且……我心里自有计较。”

众人看到钟离这表情,孟轲和公孙衍不太相熟,还以为钟离是“高人”,而昭阳和张仪都是相熟的人,不由后背发凉,总觉得田婴可能要倒霉了……

第二日傍晚便是接风宴,钟离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就进了王宫,准备赴宴。

钟离是这次援军的功臣,一走进来,登时变成了焦点,很多人全都上前去攀谈。

“钟离先生,久仰久仰了!”

“钟离先生,先恭贺您了,这次王上绝对有封赏。”

钟离一路拱着手进来,和大家寒暄,国相田婴已经在座了,昂着脖子,只是看了一眼这边,似乎不屑一顾一样。

几个士大夫走过来,与钟离攀谈,请教他前线的事情,到底如何与秦国结成了兄弟之国。

钟离也没什么保留,便道:“嗨,也没什么,就是我运气好一些,这次出门,没成想捡了一个秦国国君。”

钟离在边界,捡到了一个秦国国君,当时秦国国君自称赵老四,被当成了细作关起来,所以说捡来的,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其实这个事情也巧了,如果不是甘龙杜挚在秦国内部闹分化,把秦公给逼走了,秦公赵驷也不会落在钟离他们手上。

这件事情上,钟离还应该谢谢甘龙和杜挚呢。

钟离给大家讲着这件事情,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竟然是捡来的兄弟友国?

一些士大夫们听着,当即心里有些发酸,原来是运气好?完全是碰运气?

倘或自己能去,不也能撞大运,和秦公拜把子么?

要知道,秦国这些年发展的迅猛,而且素来有虎狼之国的称呼,可见秦国在别的国家眼里,有多么可怖。

钟离能和秦公成为兄弟,这简直是最近最大的“八卦新闻”,已经传的风风雨雨。

没想到,事实竟然如此骨干?

士大夫们有些失望,不过钟离可是齐太子眼前的红人,这次又立了大功,他们心里虽然酸,但是万不敢说出来。

毕竟今天是接风宴,主角之一就是钟离,一会儿王上还要论功行赏,谁知道会封钟离什么,万一得罪了人怎么办?

士大夫们不敢说,国相田婴却是敢说的那个。

就算齐王封他士大夫做,也不能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来。

于是国相田婴有恃无恐的笑道:“原来……钟离先生不过是撞运气?那派其他人去,成效也是一样儿的了?”

钟离看向田婴,田婴不屑的看了一眼钟离,又昂着下巴,扭过头去,根本不想多看钟离一眼,好像多看钟离一眼就会传染什么怪病一样。

钟离笑眯眯的也不生气,走过去,对着国相田婴行了一礼,道:“非也非也,国相这么说就不对了。”

“哦?不对?”田婴冷笑道:“既然是撞大运,谁去不一样?谁去不能把秦公捡来?”

钟离笑道:“这机会呢,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所以没有准备的人,就算出了门,也不会捡到好东西。”

他说着,顿了顿,笑着看向国相田婴,又道:“尤其是像国相这样的人,就更捡不到好运了。”

田婴知道他故意酸自己,因此没有接话,只是斜楞了一眼钟离。

钟离也不冷场,笑着道:“您看您看,国相您总是昂着下巴,这样走出门,眼高于顶,恨不能拿鼻孔对焦,怎么能看到地上有什么,又怎么能捡到好运呢?”

第254章 为何要拒绝

“你!”

国相田婴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钟离是在消遣自己,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钟离。

钟离却不以为意,笑眯眯的道:“是不是这个理儿,国相大人?”

田婴冷笑一声,凑近钟离一些,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耳语道:“钟离,别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便能一步登天了?也不打量打量自己的德行。我乃齐国贵胄,而你呢,不过一个魏国来的难民奸佞。”

钟离仍然不以为然,而且深深鞠躬道:“多谢国相大人提点,钟离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国相田婴见他混不吝,油盐不进,气的恨不能拿眼睛出气儿。

而钟离说罢了,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席位坐下来,开始打量案几上的美食。

旁人见钟离和国相之间气氛紧张,也不好趟这趟浑水,便躲得远远的。

这会儿齐王就来了,人群一阵骚动,众人连忙从席间站起来,作礼恭迎齐王。

齐王一身王袍,施施然的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道:“各位卿大夫不必多礼。”

国相田婴见齐王来了,便低声笑了一下,心想着看你钟离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叫你一向自视清高不接受王上的册封。

如今田婴准备假好人,撺掇着齐王再次给钟离高官厚禄,倘或钟离不卖面子,齐王定然勃然怒,再有田婴在一边拱火,齐王的盛怒能不把钟离湮灭?

虽然钟离肚中有许多诡辩之才,但那都是旁门左道,不能为国所用的人,都是心头刺,田婴可是齐王的庶弟,能不知道齐王的秉性为人?

齐王定然会对钟离戒备芥蒂,到时候便可以借刀杀人,名正言顺的要了钟离的项上人头!

国相田婴心里想得好,看你惹恼了齐王,任你劳苦功高,能有什么好下场?

齐王今日十分欢心,毕竟齐国兵不血刃,帮助魏国抗击了秦国,而且还没有“得罪”秦国,反而混了个兄弟友国回来。

不止如此,还带回了秦国的大良造,魏国的丞相,和一个有才之士。

此行可谓是收获颇丰,已然不能用凯旋来形容。

这一次战役,就好比当年的围魏救赵,颇有划时代的意义。

齐王得了这么多便宜,能不欢心么?若不是端着架子,这时候必然一上来就干了三杯酒再说。

齐王举杯,笑道:“此行疆儿与钟离先生功不可没,来,寡人敬你们。”

齐太子和钟离赶紧站起身来,道:“敬我王。”

众人也跟着敬酒。

国相田婴眼看时机不错,大家正聊的热络,是时候给钟离挖坑了,便笑着说:“王上,此次一行,钟离先生劳苦功高,简直功不可没,正是我齐国急需的人才啊!”

众人听国相突然给钟离说好话,都有些狐疑,谁不知道他们不对付?

方才在筵席之前,两个人还较劲来着,如今这个节骨眼儿,国相田婴却在给钟离说好话,这像话吗?

大家心里都有点底子,这混迹官场的,哪有太单纯的?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果然,就听国相田婴道:“我王一向恩怨分明,赏罚分明,钟离先生这么大的功劳,如今只是一个区区狱吏,实在看不过眼,不如……请我王赏赐钟离。”

齐王早就知道田婴要说什么,这是田婴之前跟自己说过的。

齐王能不知道田婴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齐王可是一块老姜,也是一只老狐狸,可以说是足智多谋的老狐狸了,他一直与田婴共事,田婴还是他弟弟,齐王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是怎么样的?

不就是想要激怒自己,除掉钟离么?

齐王首肯田婴,其实也是有用意的。

田婴想要借齐王整治钟离,齐王则是想要借田婴刺激钟离,田婴如果咄咄相逼,正好逼迫钟离入仕做官,不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小小的狱吏。

但如果这次钟离再拒绝自己,齐王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不为我所用的,干脆除掉,以除心头之患。

可以说齐王和田婴,也就是互相利用,因为目的差不多,所以一拍即合。

齐王听田婴这么说,便顺水推舟的道:“正是了,此次钟离先生劳苦功高,区区一个狱吏,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寡人是个小心眼子,舍不得封赏的人,钟离先生……”

他说着,看向钟离,笑道:“你这次可想好了?还要拒绝寡人么?”

之前齐王说过,给钟离三次机会,让钟离入仕为官,钟离已经拒绝过,上次用狱吏糊弄过去,如果这次再拒绝,齐王脸面肯定不好看。

而且这个节骨眼上,文武百官都在,又是接风的好日子,若是钟离不给面子,驳了齐王的雅兴,指不定尴尬成什么样子。

齐太子一听,心中暗道不好,便主动道:“日前在徐州,王父有意请钟离先生做辟疆的师傅,不如……”

齐太子明显是来给大家搅局抹面子的,他怕钟离一口拒绝,会惹怒了王父,所以特意说让钟离做自己师傅,太子太傅自然也是入仕了。

钟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田婴,田婴笑的志得意满,也正看着钟离,似乎觉得钟离输定了。

钟离登时有一些无奈,心说田婴你是不是傻啊?

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钟离站起身来,拱手道:“王上好意,钟离为何要拒绝?”

田婴听了一愣,心说不对,这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钟离不是个清高之人么?一向里眼高于顶,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

田婴以为自己听错了,何止是田婴,就连齐王和齐王太子,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道:“王上可能有所不知,钟离是个大俗人,其实一向对有钱有权的事情没什么抵抗力,并不是不愿入朝,只是钟离这个人,还喜欢偷奸耍滑,累的苦的麻烦的事儿都不喜欢干,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王上美意。”

齐王哈哈一笑,没想到钟离如此爽快,道:“好!钟离先生快人快语,与旁人的假酸不同,有什么便直说什么,寡人中意的很!”

齐王高度肯定了钟离,又道:“那先生请讲,放眼望去,寡人这国之卿大夫,你想要什么位置,只要不是寡人的这冕旒,任君挑选!”

第255章 左右国相

齐王这话一出,在座的卿大夫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钟离会挑选什么位置。

钟离则是淡淡一笑,道:“这司空呢,钟离不懂水力地理,实在使不得;这司农呢,钟离不懂经济,算不过来税收,万万使不得;这司马呢,钟离不懂粮草辎重,更是使不得;这司理呢,钟离也不懂刑罚狱讼,也是使不得……”

齐王一听,道:“我国上卿大夫,司理、司空、司农、司马,都被钟离先生拒绝了,钟离先生难不成想封侯?”

成侯邹忌就是侯,想当年邹忌凭借一身布衣,因为谏言一跃成为国相,后来封成侯,这是经历过多少年的变迁,才成就了今日的地位。

难不成钟离想要一步登天?

直接封侯?

钟离摆摆手,“谦虚”的笑道:“钟离有几斤几两,怎么敢在王上面前显摆?钟离哪门儿都不精通,但是偏生又哪个门道都知道一丁点儿……王上不觉得,钟离其实特别适合统筹全局么?”

“统筹……全局?”

齐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不过听起来也很顺耳,并不怎么拗口难懂。

钟离笑道:“正是,我王说的是。统筹全局……因此,钟离不才,私以为,自己特别适合……”

他说着,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国相田婴道:“适合国相一职。”

“甚么!?”

田婴大吼一声,直接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国相自持贵族,突然站起身来,还大吼了一声,旁人全都惊诧的看过来。

田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分了一些。

但钟离竟然狮子大开口,直指自己的国相之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王也有些惊讶,道:“国相之位?”

钟离不紧不慢的肯定,笑道:“正是。”

国相田婴心里“咯噔”一声,直打颤,为什么?

因为齐王没生气,齐王的反应是笑眯眯的,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看着钟离的表情还带着笑,一点儿也不气恼,也不觉得钟离离谱儿。

这简直是一个危险信号。

一个狱吏张口要做国相,在这之前说自己门门都不行,简直就是干嘛嘛不行,吃嘛嘛香的典范!

但齐王却不生气,非但不气,还微笑!

国相田婴心里直打颤,不知道齐王这是什么意思。

再加上齐太子一向尊重钟离,恨不能唯钟离马首是瞻,自然是“拥护”钟离的。

田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齐王笑了笑,道:“钟离啊……寡人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你倘或答应为官,这文物要职随便你选,就连国相之位也可以。”

田婴记得这句话,以前齐王的确说过,也传到他的耳朵里过。

田婴因为这个,更是针对钟离,觉得他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当时田婴可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总觉得钟离上不得大台面,只能小打小闹儿。

但如今,这话题摆上了台面,又被齐王重新拎出来,田婴心里更是惧怕不已。

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跟前,就差临门一脚,而这一脚,不是由钟离来踢,就是齐王亲自踢,反正谁踢都一样,结果是一样的,都是田婴粉身碎骨。

田婴今日本想给钟离好看的,没想到看到颜色的反而是自己……

田婴心里发怵,连忙道:“王上,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经抬起手来,制止了田婴的话头。

田婴心里更是“咯噔”一声,瘫坐在席上,感觉一瞬间自己的力气都给抽干了。

齐王制止了田婴,对钟离继续到:“只不过……眼下这国相之位由田婴打理,田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寡人也不好不分对错,直接把田婴踢下来,是么?”

田婴本以为自己要完了,没想到齐王突然给了自己一个甜枣,让田婴看到了希望。

他灰败的眼神一亮,身上稍微来了一些力气,又缓缓的撑着坐了起来。

钟离笑道:“自然。”

田婴一瞬间已经分不清钟离是什么意思了,难道是吓唬自己,虚张声势?

齐王道:“那钟离先生,到底是何用意?”

钟离笑了笑,很轻松的道:“王上,昔日我齐王便有左右国相,分别打理齐国大事,如今国内只有一位国相,想必事务繁忙,钟离私以为,何不再立一个国相,分担这繁忙的国务,一起替王上分忧呢?”

左右丞相?!

田婴一听,稍微放心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钟离这是要和自己平起平坐?

的确在姜齐的时候有左右丞相,但是眼下是田齐,国内只有田婴一个相邦,不再有其他人。

钟离现在提出自己要当另外一个丞相,简直是一时起千层浪。

齐王笑道:“哦?左右相?”

钟离笑道:“正是,人有左右手,国自然有左右相。王上您想想看,倘或只有左手,没有右手,工作起来是不是很不便宜?而且成侯也曾经说过,一个儿子孝顺,不如三个儿子孝顺,虽然国相之位不是多多益善,但两个国相,总比一个国相处理事务的效率高,不是么?再者……”

钟离看向田婴,道:“再者我齐国大小事务,全都需要经过国相之手,事无巨细,的确劳心劳力,倘或钟离能与国相一起共事,自然也不会出现援军魏国的时候断粮断饷这种纰漏,不是么?”

国相气的恶狠狠盯着钟离,钟离这是找机会给自己穿小鞋呢!

钟离第三次开口道:“另外也是,倘或设立左右相,这样也能防止一个国相……国中独大的事情发生。”

“钟离!”

田婴终于忍不住,喝声道:“你是甚么意思?难道旁敲侧击的说我独大专权吗?”

钟离拱手道:“不敢不敢,国相哪里的话?钟离可万没说过这样的话。”

田婴道:“你方才还在说。”

钟离笑道:“这不是打个比方,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人总是要居安思危才能进步,否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田婴只说了一句,钟离便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句句都是经典,把田婴堵得没话可说,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第256章 国相钟离

田婴说不过他,感觉自己的话头被堵得死死的,而钟离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众人则是看向齐王,不知道齐王心里是怎么想的。

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摆明了国相是田婴,也没有太大的过失,而钟离狮子大开口,想要一步登天。

众人心里都在忐忑,齐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偏向自己的弟弟,还是偏向钟离。

在齐国,一步登天的人其实不少,很多都是平头百姓被封为国相的,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人才和人口都是国家的重点。

所以钟离要做国相,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钟离的意思,也没有要把国相撸掉自己单干,反而是给足了田婴面子的。

而且钟离身上可是扛着巨大的功劳开条件的,所以如果齐王答应了钟离的条件,其实也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众人心里还是觉得,如果齐王真的这么封钟离为国相了,还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可能就应了那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罢?

众人看向齐王,齐王则是笑了笑,捋着自己的胡须,道:“寡人没想到,钟离先生竟然志向高远。”

钟离笑道:“有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齐王听到这句话,不由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齐王突然愉快的笑起来,旁人大多不知是何用意,不过极少数在座卿大夫是知道的。

其中便有淳于髡。

淳于髡本不是齐国人,形貌滑稽,而且身材矮小,长得远没有邹忌这般俊逸潇洒。

而且淳于髡是齐国的赘婿,起初来到齐国的时候很不得势。

史记中记载了一个小故事,说的就是齐王和淳于髡的小故事。

说齐威王田因齐,以前是个喜欢美色,沉溺美酒音乐,根本不治理国家的昏君,他把国家政治全都交给卿大夫们去治理,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

士大夫们全都来觐见,但是没有一个能说服田因齐的。

于是淳于髡便来了,他说:“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

田因齐当时就回答了淳于髡一句,说:“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便是后世的典故——不鸣则已。

钟离这时候把这个典故拿出来用,齐王一听,登时觉得十分亲切,如今的钟离,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吗?

于是立刻生出一股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齐王一笑,道:“钟离先生说的极是,钟离先生能说出这句话,想必也是全心全意为了我齐国着想,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啊。”

钟离拱手道:“我王谬赞了。”

田婴一看这势头,情况不对,就道:“王上,婴私以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王已经抬起手来打断了田婴的话,他看着钟离,目光深沉的道:“好!寡人决定,就封钟离先生为国相,与田婴一起辅佐寡人。”

田婴一听,登时感觉脑袋里眩晕,天旋地转的,差点又跌坐在地上。

虽然王上没有撤掉自己的国相之位,但是眼下突然又多了一个国相。

齐太子一听,当即欣喜,没想到钟离先生竟然主动要求封相,齐太子还以为这次钟离又要触怒王父,心里正着急呢。

哪知道竟然是白着急了。

齐王笑道:“寡人就封钟离先生为右相,田婴为左相,以后二位便是寡人的左膀右臂,望二位能互相扶持,共同辅佐好寡人和齐国。”

田婴恨得咬牙切齿,在先秦以前,都是已右为尊的,也就是说,钟立现在比田婴高了半半级。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只是半半级,但是凭借着钟离的三寸不烂之舌,压不死田婴,估计也能说死田婴。

虽然在田齐,还没有左右丞相一说,但是以右做尊是个常识,齐王或许也是故意为止,毕竟田婴的气焰越来越嚣张,齐王也需要制衡国家之中的党派和力量。

齐王已经应允了钟离封相,正式封相排上日程,一时间卿大夫们赶紧巴结奉承着钟离。

就怕日后排不上队,往日里那些看不起钟离的,也全都腆着脸跑过来。

“钟离先生,恭喜恭喜了!”

“哎呦,不,是国相大人!恭喜了!”

“是了是了,以后便要叫国相钟离了!”

钟离听着这些人的阿谀奉承,只是挑了挑眉,像模像样的拱手回礼。

田婴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钟离可谓是一步登天,简直就是窜上枝头的野鸡!

田婴端着酒杯走过来,看似要给钟离敬酒,卿大夫们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连忙全都散开,明智的不去惹事儿。

众人全都散开,就剩下钟离和田婴二人。

那面齐太子一看,知道田婴肯定会难为钟离,便想过去解围,哪知道却被人拦住了,抬头一看,是田文。

也就国相田婴的儿子。

田文虽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孟尝君,但如今不过是个国相的庶子罢了。

田文拦住齐太子,齐太子一看是他,就觉得田文肯定是站在田婴那面儿的,毕竟田文是田婴的儿子,哪有儿子不向着老子的?

田文却笑道:“太子不必多虑,文阻拦太子过去,其实并不是私心作祟,太子您想想看,左相正在气头上,您这时候过去替钟离先生……哦不,替右相说话,左相岂不是更加怀恨在心了?您是太子,左相无法将罪过强加在太子身上,这笔账肯定如数记录在右相的头上,不是么?”

齐太子一听,似乎有些道理,而且田文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向着钟离?

田婴走到钟离面前,钟离笑道:“哎呦,左相大人!”

田婴冷笑了一声,借着敬酒,低声道:“钟离,别以为自己今天得势了,明日还能得势?我田氏的根基不是白长的,你一个小小的刁民,能奈何什么?再者说,你是国相,我也是国相,往后里,还不知道谁会遭殃。”

钟离笑道:“左相说的正是,不过……您是国相,我也是国相,但您是左相,我是右相,怎么想也是我大一号罢?”

田婴瞪着眼睛说:“钟离,别自以为是,王上并未说明你的等级比我高。”

钟离点头道:“的确的确,的确没有说明,可您想想看,左膀右臂,你是惯用左手呢,还是惯用右手?当然了,很多人都是左撇子,可是巧了……”

钟离笑眯眯的道:“咱们尊贵的王上,便是个右利手。”

第257章 提携提携

钟离这一连串儿的话,让田婴非常气恼。

虽然齐王没有明说,但是以右为尊的确是这个世道的“常识”问题。

田婴想要自欺欺人,但是钟离偏生不给他这个机会。

钟离说着,还晃了晃自己的右手,示意田婴。

田婴气的胡须差点站起来,几乎用眼睛出气,眼球也赤红一片,冷哼了一声,直接转头走人了。

等田婴走了,齐太子那边才走过来,对钟离道:“先生,田婴没难为你罢?”

钟离笑道:“你看他那个样子,能难为我么?我就怕把他气成高血压,一把年纪了,别再撅过去。”

齐太子一笑,道:“但真没想到,先生竟然……主动要求入仕。”

钟离摆摆手,道:“也不是主动,倘或田婴一开始不犯坏,我估计自己还犯懒呢。”

就像钟离说的,他怕麻烦,一身都是懒癌,如果不是田婴咄咄逼人,钟离也不会来这么一个撒手锏。

田婴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齐太子有些疑虑,皱眉道:“先生为何而突然……答应王父做国相了呢?”

齐太子知道,钟离一直想过安稳日子,不想踏进朝廷的漩涡来。

钟离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徐州都去了两趟,又去了一趟越国,前不久还跑到魏国一年游,你觉得我这还不是入仕么?就算不想把脚伸进来,也已经伸进来一条腿了,我若不自己踏进来,怕是有一日,就要被人踹进来了,反正都是进来,自然要体体面面儿的最好。”

齐太子一听,也有道理,虽然钟离不太愿意,不过终究还是趟了浑水,能做国相有权位傍身,总比任人宰割的好。

齐太子笑着道:“今日不提旁的,辟疆敬国相!”

钟离一笑,和齐太子碰了杯,道:“我这新官上任,到时候还要太子提携提携呢。”

齐太子哈哈一笑,道:“钟离先生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他们说着话,又有很多人过来敬酒,自然都是来巴结钟离的。

“大哥!”

就听到有人喊了钟离一声,钟离回头一看,原来是黔夫。

黔夫在徐州做重建工作,日前晏首已经回来了,黔夫也跟着回来,不过钟离去了一趟魏国援军,所以很久都没见过黔夫了。

这期间黔夫又回了一趟徐州,今日才赶回来,参加了宴席。

方才黔夫临时赶回来,因此钟离没有看到他,如今已经酒过三巡,这才看到黔夫。

黔夫走过来,笑道:“恭喜大哥了。”

黔夫可是钟离第一个拜把子的兄弟,而且还站了不少便宜,平白认了一个真么大的弟弟。

黔夫来恭喜钟离,他身边还有个人,就介绍道:“哦,给大哥引荐,这是弟弟在徐州认识的兄弟。”

黔夫引荐着,钟离看过去,就见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比起太子大一些,可能和秦公赵驷差不多。

那男子生得体魄高大,但是并不怎么壮实,还带着一股文人的气息,见到钟离,礼数周全的行礼道:“拜见国相。”

钟离笑道:“这位是……?”

黔夫道:“他叫匡章。”

匡章?!

钟离一愣,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

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匡章?

说起匡章,那就不能不提秦国。

秦公赵驷可以说是一位非常有为的国君,他的存在,为日后嬴政统一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赵驷的字典里,或许就没失败两个字。

但是赵驷却折在了匡章的手里。

秦公车裂商鞅,但却坚持变法,变法使秦国日益强大,连以前的老大哥魏国都无法抵抗秦国的军队,屡屡卑微求和。

不只是魏国就算是西南面的楚国,也害怕了秦国的威慑,更别说是北面的戎狄人,还有与世隔绝的巴蜀人了。

秦国的四周无不畏惧这虎狼之国。

秦国的国威已经威慑了四方,就开始想要把手伸远,于是打到了齐国的头上。

齐王晚年的时候,秦国向魏国借道,准备攻打齐国。

魏国已经被秦国打怕了,怎么可能不答应,立刻满口答应借道给秦国。

于是秦国顺利的出兵齐国。

秦国为了此次战役能够胜利,也为了笼络齐国本地的百姓,因此立下了严明的军纪,下令说,如果有人敢在柳下惠的墓地旁边五十步内大家,就处以死刑。

用这样严格的军纪笼络民心,同时秦公又下令,如果有人能斩下齐王的首级,就是头功,立刻封侯。

虽然秦国看起来势如破竹,但是其实也很害怕魏国出尔反尔,如果魏国和齐国联合起来,那便能痛打秦国这只落水狗。

再有就是蠢蠢欲动的新势力韩国等等,其实秦国虽然看起来气势不错,但却是表面功夫,用来唬人的。

当时齐国士大夫们都很害怕,只有匡章不畏惧秦国的军队。

匡章利用秦军的摇摆不定,几次与秦国使者往来,刺探秦国的虚实,并且将自己的队伍混进了秦国的队伍之中,等待里应外合。

因为匡章的计策,很多士大夫们都觉得匡章这是准备投敌,在这期间,齐王收到重伤匡章的谏言,就已经数不胜数了。

不过齐王一律不以采纳。

就在齐国朝廷人心惶惶的时候,前线送来了匡章的捷报,匡章的军队里应外合,将秦军打得溃不成军。

可以说,在抗击秦国的历史上,匡章是功不可没的一笔,无论是魄力和胆识还是谋略,都更胜人一筹。

除了秦国之战,匡章还几乎带兵覆灭了燕国。

匡章不仅兵法出神入化,而且文采出众,据说辩才了得,在历史上,徐州相王的事件中,其实应该也有匡章的出现。

匡章与魏国辩论,将魏王驳的的哑口无言。

不过因为钟离的出现,所以当时好像并没有看到匡章。

匡章笑着拱手道:“卑将尝听闻国相的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能见上国相一面,实在万幸。”

第258章 通敌卖国

田婴看到众人都巴结着钟离,心里不是滋味儿,独自坐在席上喝闷酒。

如今他虽然也是国相,却是左相,被钟离压制的死死的。

钟离一个平头百姓,还是从魏国来的弃卒,竟然比自己还高出半头来。

齐国素来喜欢提拔平民,从姜齐开始,就已经有了这种举火烧天的习惯,因此齐王这么做,也不算什么。

但是田婴心里就老大不是滋味儿了,凭什么钟离一个刁民,只会动动嘴皮子,就比自己这个贵胄还要能个儿?

自己在国中辅佐几十年,没有功劳,怎么也有苦劳,却被突然杀出来的毛头小子压了半头,这口气,田婴怎么能咽的下去?

旁人推杯换盏,田婴则是郁结于心。

这时候田婴的亲信申缚就走了过来,坐在田婴身边,规规矩矩的道:“国相大人。”

田婴此时候听到“国相”两个字就头疼,就暴躁,当即转头去瞪申缚。

申缚是田婴的亲信,不过自从他在徐州吃了败仗,丢了田婴的脸面儿之后,田婴就不怎么亲近他了,申缚总是一头热乎。

申缚见田婴的脸色不好,又道:“国相大人,卑将以为,您万勿为了钟离那竖子的事情烦心,钟离不过一个刁民,如今想坐稳国相之位,怕是难事。”

田婴听了,转过头来看他,道:“如何是难事儿?你没看到那竖子,此时如鱼得水么?”

申缚笑道:“国相大人,您有所不知,针对钟离这样的小人,便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您从他身上下手,不是等着被扎手吗?他如今新官上任,还没坐稳国相之位,倘或被连累,王上大怒,照旧也得丢了官帽,不是么?”

田婴听他话里有话,便道:“你且细细的讲来。”

申缚附耳过去,轻声道:“国相大人您请看,那钟离身边,正阿谀奉承的,乃是徐州当地的一个小兵,叫做匡章的。”

田婴未曾听说过匡章,的确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

申缚道:“当年小人在徐州的时候,就见过匡章,这个人死脑筋,一口辩才,却十分不招人待见,一开口便喜欢得罪人,他背地里的宿敌,多的数不胜数。”

申缚顿了顿,笑道:“小人听说,匡章是黔夫的好兄弟,这个黔夫,不就是因为钟离所以被王上看重,得以重用的么?倘或国相能从匡章下手,杀鸡儆猴,不也能震慑国中文武,让他们好生看明白么?”

田婴道:“如何杀鸡儆猴?”

申缚道:“这个匡章得罪了不少人,名声很差,因此一直无法高升,小人也是吃酒的时候,听兄弟们说的……匡章不是咱们老齐人,他起初在魏国游学,逗留过一段时日,这才来到了咱们齐国,做了一个小卒子。”

田婴眯着眼睛道:“你是说……”

申缚笑道:“匡章还有几个魏国的‘老乡’,我听说他们经常有来往,国相不妨抓住这点,把匡章抓起来下狱,就告他一个通敌卖国之罪!只要打典一下,把罪名坐实,到时候钟离也会被连累,他新官上任就有这么一个不光彩的事儿,往后里怎么和国相大人叫板?”

田婴一听,的确是杀鸡儆猴的好办法,一方便面警告钟离安分老实,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警告其他想要巴结钟离的人,好好站队。

田婴思忖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排着队给钟离敬酒。

于是田婴便下定了决心,道:“这事儿便交给你了。”

申缚道:“敬诺!卑将一定不辱使命!”

钟离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酒,喝的醉醺醺的,头晕脑胀,走路打晃,没想到同僚们竟然如此热情,一杯一杯的敬酒,根本不曾停,不喝还不行。

钟离喝的基本断了片儿,根本走不动路。

齐太子十分无奈,只得把钟离留在王宫中,让他睡一觉,明日再出宫去。

钟离迷迷糊糊的睡着,这一睡便是大天亮,一直到日上三竿这才醒过来,还是被头疼疼醒的,胃里也翻江倒海,一阵阵难受。

钟离翻身起来,捂着自己的胃,摇摇晃晃的看了看四周,好像还是在王宫里。

昨日真的喝大了,难受的厉害,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挣扎着在席子上坐下来。

这才坐好,就听到“嘭!”一声。

有人从外面急匆匆闯进来,还一脚踹开了门。

钟离听到那“嘭!”的一声,当真以为踹的不是门,而是自己的心脏,一颗心险些从腔子里飞出来。

他昨日喝多了,因此今日头疼耳鸣胃疼想吐,哪里都不舒服,还有人踹门进来,钟离简直当场阵亡,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

钟离抬头一看,原来是齐太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仿佛后面有狗在追他一样。

齐太子闯进来,随后还有别人,定眼一看,原来是黔夫。

齐太子一进来,便道:“钟离先生,大事不好了!”

钟离揉着额头,耳朵耳鸣的厉害,说:“小点声,小点声,我耳朵疼,头疼……”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太子已经拽起他,道:“当真是出大事儿了,快走!”

钟离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被齐太子拽着往外跑,道:“去哪里啊?”

齐太子道:“囵圄。”

囵圄?

自己都已经是国相了,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还去囵圄?

三个人风风火火的往囵圄赶去,路上钟离才听说了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今天早上,一大早的,也就是天刚亮的时候,申缚带兵把匡章给抓了,名头是通敌卖国,私通魏国。

此时的匡章就在牢狱里。

钟离惊讶道:“通敌卖国?”

他仔细一想,匡章是孟子的徒弟,好像早年在魏国游离过一段时间,的确认识一些魏国人,但这儿也不至于通敌卖国罢?

钟离不用猜了,带兵抓匡章的是申缚,申缚可是田婴的亲信,这事儿绝对是田婴授意的无疑了。

当然是为了给自己这个新官上任的国相,一个下马威……

第259章 正面对峙

匡章是黔夫介绍给钟离的,如果他真的通敌卖国,那么和匡章相关联的人,都不会好过。

比如黔夫。

比如钟离……

钟离揉着额头,笑了笑,道:“真是的,这一大早上就不让人安生。”

齐太子看了看天色,道:“先生,不早了。”

钟离:“……”

钟离道:“只是一个比喻。”

三个人来到了囵圄,临淄城的囵圄,以前可是钟离的地盘子,牢卒一见到钟离,立刻放行。

他们都听说了,昨天还是他们的老大,今日钟离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齐国的右相,说他一步的登天,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牢卒们迎接着钟离,把他迎进囵圄之内。

果然就看到了匡章,匡章席地坐在地上,身上都是枷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黔夫赶紧迎上去,道:“匡章老弟,你没事罢?”

匡章戴着枷锁,挣扎着站起来,道:“拜见太子,拜见国相。”

钟离上下打量了一下匡章,道:“你这是……”

匡章笑了笑,道:“想必国相也听说了,我这是通敌卖国,所以才被关进来的。”

钟离见他不着急,便道:“那你可有通敌卖国?”

匡章笑道:“通敌卖国?倘或卑将真的有通敌卖国,也不至于寒酸如此,总要有些金子,打点打点牢卒,起码让自己看起来好些?不然通敌卖国为的什么?为的吃牢饭吗?”

匡章说的十分有道理,他岂止是寒酸两个字能形容,简直是太寒酸了。

钟离听罢了,笑着道:“我跟你说,我们临淄城的囵圄,是有钱也不接受打典的,毕竟这囵圄可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

匡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失敬失敬,是卑将失言了。”

齐太子和黔夫则是对视一眼,什么情况?

都戴上通敌卖国的枷锁了,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齐太子道:“你可得罪过什么人?”

匡章干笑了一声,道:“不瞒太子,卑将秉性不好,又喜与人叫板,平日里看不惯卑将的人,大有人在,这得罪的人……便多了去。然……”

匡章顿了顿,又道:“不过……能得罪到给卑将按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的,这……还当真没有。”

钟离摆摆手道:“不用猜了,不是他得罪的,是我得罪的。”

齐太子和黔夫都有些迷茫,钟离则是肯定的道:“这一趟,估计是我牵累了匡章老弟。”

抓人的是田婴的亲信申缚,匡章的等级太低,根本无法得罪申缚,更别说是田婴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田婴想要杀鸡儆猴,而钟离身边的这些人,什么成侯邹忌、将军田忌、将军黔夫、齐太子等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也不能是小鸡仔。

于是田婴就把目光放在了小卒子匡章身上。

齐太子和黔夫都以为,匡章会连累钟离,但实际上,可以说是钟离连累了匡章。

这一盆脏水,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们正说话,那边就有脚步声“踏踏踏”而来。

钟离定眼一看,原来是申缚,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申缚笑着走进来,道:“呦,国相大人!太子!您二位也来提审犯人?”

齐太子不喜欢和申缚玩虚的,刚要说话,却被钟离拦了下来,笑道:“申缚将军,您这是……?”

申缚笑道:“好说,我这是来提审犯人的,犯人匡章,通敌卖国,现以抓住与匡章通敌的魏国细作,准备当面对质。”

魏国细作?

匡章奇怪的去看申缚,自己的确有几个魏国朋友,但都不是细作,只是喝喝酒的关系,哪里来的细作?

申缚一摆手,狱卒只好打开牢房门,士兵们就把匡章带了出来,准备去审讯。

钟离道:“走着,我们去也看看。”

众人一并来到审讯的牢房,对峙的魏国细作已经在了,看其里十分不起眼,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儿。

那老儿见到匡章,吓得跪在地上直抖,不敢抬头,道:“是他是他,就是这个人,他想要和……和我们魏国里应外合,要小民把消息传到魏国……魏国去……”

匡章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说甚么?”

那老儿听匡章开口,吓得更是抖,筛糠一样,道:“小人并无半句虚言,大人……大人饶命啊!”

申缚十分得意,道:“怎么样,国相大人,这人证也清楚了,通敌卖国可不是小罪过,卑将还要禀明左相大人,然后回禀王上呢。”

“这么着急?”

钟离笑着说道。

申缚回话道:“通敌卖国是大案,自然着急。”

钟离摇头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左相大人,这么着急把我扳倒么?”

申缚一愣,没想到钟离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当即干笑着装傻充愣,道:“国相……国相大人,您说什么呢?小人怎么听不懂啊?”

“这样啊……”

钟离笑道:“你若是听不懂,就叫你们家主子来罢。”

申缚又是一愣,道:“大人的意思是……”

钟离道:“多没意思,拿别人扎筏子,是不是?叫你家主子来,就说我钟离,今天就在这里,齐国王城的囵圄之内,设宴款待左相大人,请他老人家,务必赏脸,大驾光临!”

申缚有些不确定钟离的意思,难道钟离想要正面和田婴对峙?

但是正面对峙能有什么好?

无非就是撕开脸皮,脸红脖子粗,还能落得什么?

钟离一笑,道:“怎么,不敢?是你不敢去传话,还是田婴年纪大了,不敢来?”

申缚冷笑道:“既然国相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卑将肯定把话带到。”

钟离点点头,道:“那便好,你现在就去传话罢,正好,我现在就想和左相大人,好生的聊一聊。”

申缚拱了拱手,道:“卑将先行告退。’

申缚一走,齐太子有些着急的,道:“先生……”

他的话说到这里,钟离已经抬起手来,道:“有些话,我想与田婴单独谈一谈,囵圄阴冷,请齐太子和二弟先回罢。”

第260章 如何服众

齐太子和黔夫都有些犹豫,不过最后黔夫还是拱手说:“大哥,保重。”

黔夫对于钟离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所以不疑有他,立刻转身便离开了囵圄。

齐太子比较犹豫,最后也还是离开了囵圄。

齐太子出了囵圄,正好看到申缚骑马离开的模样,申缚的样子非常嚣张,而且有恃无恐。

齐太子觉得这次田婴可能是有备而来,所以申缚才会这么嚣张,已经找到了证人,显然是想要将匡章置于死地。

齐太子越想越觉得不行,不能任由田婴这么嚣张下去,便转身跨上马背,快速的往王宫疾驰而去。

齐太子进了王宫,一路急奔,小春儿今日跟着成侯邹忌读书习学,正好看到了齐太子,就道:“太子哥哥!”

只是齐太子走的匆忙,压根儿没看到小春儿,直接飞奔而去,连停顿也没有。

小春儿挠着自己的小头发,奇怪的道:“太子哥哥这是去哪里哇?”

成侯从舍中走出来,道:“春儿,怎么还不进来?”

小春儿就道:“春儿方才看到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急匆匆跑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成侯邹忌没有问是什么事儿,反而一脸了然,道:“总有一些烦心事,来,春儿,进来读书。”

小春儿点点头,就被成侯邹忌领着走进舍中,端端坐下来,像模像样的坐在席上,跟着成侯开始习学文章。

那边太子急匆匆跑去见齐王,齐王这会儿正在殿中召见田忌。

钟离他们从魏国凯旋,一些相应事宜还要收尾,另外一方面就是秦国的事情。

秦国国君赵驷,准备迎娶魏国国女作为夫人,这事情已经传开了,不日秦魏就会正式结盟,到时候各国还要派使臣前去祝贺。

齐国身为秦国的兄弟之邦,自然要去祝贺。

齐国前去秦国,路途遥远,还要借道。因着这些,齐王便找来了将军田忌,一并讨论着。

两个人正说道着,就听到外面有骚乱的声音,一个声音劝阻的道:“太子,太子您不能进去,王上正在和将军议事,太子……”

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大门被“嘭”的一声推开,显然那人没能拦得住齐太子,齐太子还是硬闯了进来。

齐王看到齐太子,不由皱了皱眉,道:“疆儿,胡闹!”

齐太子赶忙作礼,道:“王父,辟疆有话与您说。”

将军田忌一看,便道:“王上,既然太子有急事,那卑将就先行告退了。”

齐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先退下。”

将军田忌作礼之后,很快就退出了大殿。

齐王踱了几步,道:“疆儿,如何急匆匆的,成何体统?”

齐太子连忙道:“王父,匡章被田婴下狱了!”

齐王展开袖袍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匡章?这是何人?未曾听说过。”

齐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就道:“匡章是黔夫的一个朋友,在徐州军营当值,昨日里才进宫来祝贺钟离先生成为了国相,今日就被田婴下狱了,而且罪名是通敌卖国。”

齐王端起水来呷了一口,并没有接口,齐太子着急的又道:“王父,田婴素日里来就一手遮天,如今钟离先生做了国相,他心中定然颇有不满,因此用匡章来开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便是针对钟离先生……王父,您这次一定要管一管,不能叫田婴再如此嚣张下去了。”

齐太子一口气说了很多,齐王则是气定神闲,打理了袖袍之后,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缓缓的道:“疆儿,你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寡人的王位,日后必要传给你的。”

齐太子有些狐疑,道:“王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齐王看向齐太子,道:“一个大人,不应该想着依靠别人来解决事情,也不应该跑到父母面前来告状,对么?”

齐太子一愣,想了想方才自己的做法,的确像是个来告状的孩童,但田婴独大专权,这是不争的事实。

齐太子想了想,一时间没能说话。

齐王便笑着道:“寡人封钟离为国相,多少人不服,多少人不忿,多人少不平?难道只有田婴一个人心里不服不忿不平么?倘或今日寡人按压了田婴,堵住了他的怒火,那他日,旁人的怒火又要从哪里宣泄出来?明着还好,若是暗地里宣泄,恐是防不胜防,不是么?”

齐太子听着王父的话,如有所思,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说的都有道理。

但眼下的情况是,田婴要用一条无辜的人命和钟离叫板,就算不是为了钟离先生,齐太子也不能让田婴平白无故冤枉了匡章。

齐太子与匡章往日是素不相识的,但他便是那个倔脾性,心里的倔劲儿上来了,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齐太子道:“然是……”

齐王笑了笑,道:“疆儿,想当年,寡人可是希望钟离做太子太傅的,疆儿还记得罢?”

齐太子点头道:“儿子自然记得。”

齐王道:“钟离先生虽然未能做太子太傅,但是他却成为了我齐国的国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寡人百年之后,钟离先生还要好生辅佐疆儿,倘或他钟离没有一点儿本事,又怎么能服众呢?”

齐太子听到这里,似乎终于是明白了……

齐王的耳目众多,而且通敌卖国的罪名太大,齐王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即使通敌卖国的只是一个徐州小卒匡章。

齐王早就听说了,而且是从将军田忌这里听说的,不过齐王没打算插手。

不但没打算插手,而且还要作壁上观,隔岸观火,就差兜售瓜子花生的围观了。

自然是想看看,钟离到底怎么应付田婴的刁难。

说道理,田婴做了这么多年的国相。邹忌和田忌打得不可开交,“失势”之后,田婴就一直在做国相,而且各种得势,如今势力已经不可小觑。

钟离虽然是国相,而且比田婴高了半头,但是实权必然没有田婴大,一下出了两个国相,半个齐国的人脉却在田婴手里,那往后里,钟离说出来的话根本不会作数,如何能履行国相的职责?

齐王笑道:“寡人倒要看看,钟离先生到底有多少能耐,配不配做我齐国的当朝国相!”

第261章 装无知

钟离坐在囵圄之中,可谓是气定神闲,稳稳当当。

申缚去请田婴了,田婴听说钟离找自己谈一谈,不由笑道:“怎么,钟离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申缚笑道:“正是呢,看来这次国相是捏住了他钟离的脉门!匡章倘或定罪成功,他钟离还有黔夫等等,一众人都脱不开干系,国相大人这一招,简直就是抽薪止沸,精妙的很,钟离那竖子能不着急么?”

田婴道:“你说的对,本相便不着急过去,慢慢的来,搓一搓他的锐气。”

那边钟离一直等着,也没派人来催,好一会儿之后,田婴这才出了门来,往囵圄去。

田婴大摇大摆的走进囵圄,不由挥了挥手,似乎觉得囵圄之中空气阴霾,压抑的紧。

田婴见钟离坐在席上,席上摆着两个酒杯,还有一些寒酸的的吃食,其余便没什么,也不知是真的寒酸,还是故意寒碜自己。

田婴走过去,也不坐下来,抖了抖自己的衣袍,道:“找本相何事?本相不像你一般,整日里游手好闲,还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

钟离笑了笑,对于田婴傲慢的态度,也不生气,也不着恼,道:“国相大人说的正是呢,国相大人日理万机,整日里还要想着怎么诬陷别人,冤枉别人入狱,当然不似钟离这般游手好闲了。”

“你说甚么!?”

田婴一听,立刻怒了,瞪着眼睛道。

钟离笑道:“什么?我说什么,难道国相大人心里不清楚?”

田婴冷笑道:“钟离啊钟离,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钟离道:“有句老话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

田婴道:“对,这句话说得就是你。”

钟离摇头道:“我看不是,这句话说的应该是国相大人您。”

田婴怒喝道:“钟离,你竟然如此咒骂本相!”

钟离淡淡的说:“不过说句大实话而已,国相大人何必动怒?”

钟离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国相大人,请入席,今日钟离请您过来,并不是逗贫嘴的。”

田婴一笑,昂起头来,居高临下看着钟离,道:“本相知道,你是为了匡章通敌卖国的事情。”

钟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田婴颇为得意的道:“本相听闻,这个匡章虽然是个小卒子,但他是你结拜弟弟的好友,倘或匡章真的通敌卖国,黔夫也难辞其咎,你说说看,你这个新官上任的国相,倘或被卷入这样的大案之中,还有什么颜面与威信?”

钟离不以为然,端起酒杯来呷了一口,说:“国相大人,我想您误会了,我请您来,并不是谈论匡章的事情。”

“甚么?”

田婴一听,眼睛转了两圈,笑道:“钟离,不要耍聪明了,你在本相面前,那些小聪明都是无用的。”

钟离笑道:“就说国相大人您误会了,钟离真的不是来和国相大人谈论匡章的事情,匡章虽然是我兄弟的朋友,但都拐了十八道弯儿了,我谈论他的事情做什么?他一个小卒子,要活活,要死死,不过是国相大人的一句话,我一个新官上任,能做什么?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么?”

田婴图听他说的这么好听,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不由狐疑起来,眯着眼睛盯着钟离,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样。

钟离十分诚恳的道:“国相大人,眼下咱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探讨探讨。”

钟离说着,还拉长了声音,听起来特别浮夸。

田婴没接话,不信任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道:“这事儿可比什么一个小卒子通敌卖国要严重得多,国相大人您知道么,在田忌将军主帅,太子辅将援助魏国的时候,咱们前线的粮饷……断过一时。”

田婴突然听他提起这个,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今日钟离不是来服软儿的,而是来挑事儿了。

田婴心里一阵哆嗦,心想着钟离果然阴险狡诈。

在援助魏国的时候,粮饷断过一段时间,当然是田婴搞的鬼,身为一国之相,如果没有田婴的批准,军队的后续辎重都是问题。

田婴是故意拖延时机,延长辎重的排放时间,故意打击报复钟离。

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当时田婴以为搞一些小动作,钟离他们就会打败仗,到时候铩羽而归,就算他们开口说是田婴的过错,但是打败仗的可是钟离和齐太子,根本没跑的事情。

田婴都想好了,再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齐王的重点肯定在败仗上,怎么会处置自己?

但是眼下的情势却不对劲,援军不但没有打败仗,而且还兵不血刃的击退了秦国,与秦国结成了兄弟之邦。

这下子好了,如果钟离提出粮饷的问题,深究下去,齐王肯定会向着刚刚立了战功的钟离,而不是向着随便找借口拖延粮饷的自己……

凯旋的队伍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提出粮饷的问题,田婴还以为他们忘了,毕竟去打仗已经满满一年,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哪成想,钟离并不是忘了,而是攒起来,准备攒大招呢!

田婴突然听他提起这个,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故作冷静,道:“你说甚么,本相听不懂。”

钟离笑道:“啊呀……国相大人,您今天怎么老问什么,都快变身十万个为什么了。你知道吗,一个人总是问问题,有可能是他虚心求学,毕竟学海无涯,永无止境嘛……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这个人……喜欢装无知。”

装无知?

田婴瞪着眼睛看着钟离,钟离这摆明了说自己装无知。

钟离笑道:“如果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装一装无知,那是青春可爱,天真烂漫,但……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那就……啧,很倒人胃口了。”

田婴“嘭!”的拍案几,张口道:“钟离,你说……”

甚么!

田婴刚想质问钟离,结果话出口硬生生的顿住了,因为田婴差点又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装无知了……

田婴气的胡须差点站起来,瞪着眼睛,道:“钟离,你以为凭这些,你就想要难为本相么?本相在国中的地位,不是你可以撼动的,不过是小小的粮饷问题,本相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来回答王上,看你能奈我何!”

钟离摇头道:“国相大人啊,您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现在要耐你何的人,是我么?我不过是个俗人,喜欢钱,喜欢享受,谁会没事喜欢树敌啊?”

钟离顿了顿,笑道:“真正想要借着钟离的手,捏咕您的人,国相大人难道不知么?”

第262章 亲自松绑

田婴听到这里,眯了一下眼睛,道:“钟离,你为人狡诈,想要挑拨离间,本相才不会上当!”

钟离笑了笑,不理他这茬儿,继续说道自己的,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国相啊国相,您就没有考虑过,王上立我为国相的意图呢?放眼往下,满天下多少名人雅士,钟离既不文雅,也不会打架,只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王上却十分重视钟离,钟离一开口,便封了国相,大人您真的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田婴一听,不说话了。

钟离笑道:“因为王上知道……钟离是第一个敢和国相大人您,叫板的人!”

田婴喝道:“胡说!竖子小儿,竟然如此揣度王上之意!”

钟离笑眯眯的,根本不理会田婴说什么,好像田婴说田婴的,自己说自己的,继续道:“您想想看,国相大人您这么不安分,王上能安心么?”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想当年,成侯不就是最好的榜样么?成侯被罢免了国相之位,难道是因为不够忠心?难道是因为不够有才华?当然都不是,因为成侯不够安分……”

想当年成侯邹忌和将军田忌不和,他们可不是蔺相如和廉颇,可惜了,历史上并没有这两个人将相和的美称。

田忌和邹忌老死不相往来,而且是斗得你死我活。

成侯的不安分,让齐王非常担忧,以至于趁着成侯和田忌争斗,直接撸了成侯的国相之位,这才捧上了自己的弟弟田婴。

钟离笑道:“国相大人,您想想看,您是田氏,钟离贫困户一个,压根儿连氏族都没有;您是王上的亲弟弟,而钟离和王上不沾亲不带故;您在齐国鞠躬尽瘁数十年,而钟离不过来了两三年……这种种算下来,王上怎么会亲近钟离呢?”

田婴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钟离道:“让王上亲近钟离的,不是王上本人,而是国相大人您啊!”

田婴的眼神有些晃动,钟离再接再厉的道:“国相啊,您就作吧!可劲儿作!使劲的作!眼下还不能安分守己,不是上赶着给王上送人头呢吗?”

钟离拍了拍手,又道:“匡章不过一个徐州小卒子,行!您想弄死他,不过碾一只蚂蚁。钟离不过一个没背景没人脉,新上任的官员,国相想碾死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您可想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上可在后面等着您上赶着送人头呢,您若是把事儿闹大,王上一准抓住这件事情使劲捏咕您,到时候匡章与钟离死不足惜,还能拉上您做垫背,也算是赚的盆满锅满,稳赚不赔了?”

田婴听钟离说到这里,越听越是这么回事儿,齐王有意打压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出差子,岂不是自己上赶着找事儿?

况且钟离捏着援军魏国的粮饷事情不放,怎么算都不合算。

田婴眼睛一转,突然对钟离的态度变好了,笑着道:“右相,这中间怕是有甚么误会,待我叫申缚来问问清楚。”

他说着,便令人去找申缚。

申缚很快大步走了进来,底气十足,还以为田婴成功的捏住了钟离,抱拳道:“国相!”

田婴瞪了一眼申缚,道:“申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搞糊涂了?”

申缚见田婴平白无故瞪了自己一眼,有些奇怪,一抬头,就看到田婴对自己挤眉弄眼。

申缚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看的迷茫,一怔一怔的,道:“国相大人……这……卑将不知您指的是何事。”

田婴明明都给他打眼色了,结果申缚还是不明白,气的田婴又瞪了申缚好几眼。

若是把事情说明白,自己的脸岂不是被打疼了?

偏生申缚根本不明白。

田婴又给申缚打眼色,道:“就是那件事。”

他说着,看向牢房的方向。

申缚一看,登时恍然大悟,立刻道:“国相大人请放心,匡章通敌卖国,人证物证聚在,铁证如山,卑将……”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气死了田婴。

钟离看他们打眼色,脑回路还撞不到一个位面去,简直差着次元,忍不住想笑。

就道:“哎呦,原来匡章已经证据确凿了,这……”

“不不不!”

田婴已经忍无可忍,干脆直接道:“申缚,你怎么办事儿的?匡章乃是被人诬陷,你这都查不清楚?”

申缚一听,更是一愣一愣,道:“诬……诬陷?”

谁诬陷的?

可不就是你我吗?!

申缚心里打鼓,田婴则是借风撒邪,把对钟离的不满,全都倾泻在申缚身上,喝骂道:“你这个没用的烂货!平日里都在做些甚么?!匡章明摆着是被人冤枉的,他一个小卒子,能和魏国通什么敌?你不要小题大做了!都是因为你想要抢功劳,在我眼前卖弄,幸亏本相耳聪目明,险些被你的小聪明给戏耍了!”

申缚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但是眼看着田婴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唯唯诺诺的道:“是……是……卑将鲁莽,卑将愚钝,是卑将罪该万死。”

田婴摆手道:“好了,念在你是一时糊涂,快去亲自给匡章松绑,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申缚不敢有异议,小跑着就去给匡章松绑了。

钟离笑道:“真是不敢当,国相大人,这次没有冤枉好人罢?倘或匡章真的通敌卖国,您千万别袒护他。”

田婴干笑道:“哪里的事儿,都是申缚他糊涂,险些冤枉了好人。”

齐太子这边还在着急,他想要请王父出面,直接平息了这件事情,毕竟钟离刚刚上任,这么多人都不服气,如果再被田婴摆一道,往后里的官途岂不是都要栽了?

但是齐王并不想插手,反而要看看钟离有没有这个本事。

齐太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作礼之后准备退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快步上殿,道:“王上,囵圄那边传来了消息,将军申缚已经释放了匡章。”

齐太子一听,惊讶的道:“甚么?释放了匡章?”

齐太子进宫来求齐王,这会儿还没走呢,匡章竟然就被放出来了?

那人连忙回禀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具体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右相钟离请左相田婴在囵圄里吃了一顿饭,然后田婴就喝骂了申缚,申缚承认错误,释放了匡章。

齐太子听得直懵,齐王则是哈哈大笑起来,道:“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第263章 无鱼吃无车坐

田婴在钟离这边碰了钉子,狠狠的被打了脸,一时间也就消停了,没有再找钟离难堪。

钟离把匡章救出来,其实也是自救了,因为少了田婴的折腾,钟离被顺利封为齐国右相,一步登天,一下子成为了诸国之间的风云人物!

钟离被封国相,按照不成文的规定,肯定要摆筵席宴请同僚。

上次援军魏国之前,齐太子的“家当”还跟钟离家里呢,这会儿也不用搬走了,正好继续用。

毕竟钟离新官上任,还没时间“咔嗤油水”,家里仍然穷的叮当响,没钱置办家具。

齐太子就把自己的家具放在钟离舍中,笑着道:“先生只管用就是了,哪天不用了再搬回来。”

齐太子说罢了,笑道:“错了,现在不该叫先生了,该称国相才是。”

因为钟离是国相,这次的宴席规格肯定要比上一次的乔迁之喜大,国中士大夫无不前来祝贺。

田婴这些日子学乖了,的确没有来惹事儿,也没有招惹钟离,但是眼看着钟离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又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呢?

田婴并不亲自上阵,但是手底下的门人们就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借着这次宴席,好好奚落钟离一番,不需要田婴出手,其他人也可以。

宴席还未开始,钟离的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不知情的还以为前面在赶集。

钟离带着小春儿,笑的脸都僵硬了,一身官袍,拱手和来赴宴的士大夫们寒酸着。

钟离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颊,心想果然做官这事儿不适合自己,还没开始呢,脸上的肌肉就要笑的坏死了……

这时候,就听到人群一阵骚乱,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人群,突然排开,自动让开一条路,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场面大的很。

钟离都不需要看,国中有这么大场面的,必然就是国相田婴了。

果然,国相田婴被一些门人簇拥着,简直是“浩浩荡荡”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田婴走进来,送上贺礼,随即满面堆笑,笑得一脸褶皱,道:“哎呦,钟离老弟,恭喜恭喜啊!钟离老弟乃我齐国的扛鼎之臣,往日里还要多提携提携老哥哥。”

钟离眼皮一跳,田婴这跟自己称兄道弟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田婴今天吃错了药呢。

田婴和钟离寒酸,后面的门人就拱手道:“尝听说国相大人的威名,如今一见,当真是……”

那门人说着,一笑,道:“不过如此。”

他这一句话,成功的令四座鸦雀无声。

钟离一笑,心里门清儿,显然是来踢馆的。

田婴这个带队来踢馆的头头,反而一脸正义的呵斥道:“竖子,说甚么?”

那门人道:“真金不怕火炼,右相大人若真有才华,自然不怕小人的诋毁。”

钟离笑道:“看来这位先生,你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那门人拱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一介平头百姓,并不敢诋毁大人,只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钟离笑了笑,并不在乎,道:“好啊,你说。”

四周鸦雀无声,全都看过来,似乎想要看看钟离和田婴的门人斗法,到底谁赢谁输。

毕竟说到底,现在齐国有两个国相,士大夫们还没完全下定决心站队,要知道虽然左相右相不是储君,但是若一不小心站错了队,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因此士大夫们还没有贸然站队,如今正好围观一下双方实力。

田婴假模假式的又做和事佬,劝说了一阵子。

不过那门客铁了心打算羞辱钟离。

门客道:“我听说中等的门客有鱼吃,上等的门客有车坐,这是对待名士的礼节和礼仪……而小人放眼望去,右相大人的宴席,十分寒酸,毫无礼仪可言,请问右相大人,一个宴席尚且如此,右相大人如此无礼,又怎么能以礼仪,辅佐我们的国家呢?”

钟离听了一笑,道:“礼仪?”

门客道:“正是。”

钟离笑道:“有鱼吃,有车坐,黄金满堂这就是你所谓的礼仪?那我也听说了,两百多年前,楚国称霸的时候,他们国家有个令尹叫做蔿敖。”

蔿敖其实就是孙叔敖,孙叔敖乃楚国楚庄王时期的功臣之一,精于水力,忠心耿耿,辅佐楚庄王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孙叔敖有大才,带领楚国百姓兴建水力,不仅如此,还致力于施教导民,大力发展经济,可以说是楚庄王时期的不世之材。

《孟子》的准名篇章《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中,曾经也出现了孙叔敖的大名,当时钟离还背过。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

这里的孙叔敖,便是钟离所说的蔿敖。

钟离笑道:“孙叔敖展现了出色的水力、治国和军事才能,被楚王拜为百官之首,为楚国后世所称道。但孙叔敖家徒四壁,穷的叮当响,别的贵族用谷子喂马,孙叔敖自己却吃不起谷子,听说他死后,家里连棺材都买不起,无法给他下葬,他的儿子靠着打柴支撑家庭。”

钟离顿了顿,笑道:“如果按照先生口中的礼仪,那么孙叔敖绝对是个无礼到极点的人,但是我听说的却是,孙叔敖是一个品德高尚,被人称颂的名士,且无论是楚人还是中原人,都对他佩服有加。”

那门客被钟离说的一愣,并没有立刻回答上来。

钟离则是拿出一副痛打落水狗的势头,不打算见好就收,笑道:“如果只用钱财来衡量礼仪,用鱼用车来装点礼仪,各位不会觉得这种礼仪太过于狭隘了么?”

田婴脸色不好看,他今天是带人来羞辱钟离的,不是被钟离羞辱的,现在钟离显然占尽了上风。

田婴使劲给门客打眼色,门客也有些着急,想要扳回一盘。

不过钟离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继续笑道:“倘或这般鼠目寸光,坐井观天的看待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礼仪,那么永远也无法从一只老鼠变成一只老虎,永远也无从一只青蛙,变成一只雄鹰。”

钟离说罢了,笑眯眯的转向田婴,道:“我说的对吗?左相大人?”

第264章 入席

田婴脸色非常难看,今天本来是找茬儿来的,结果没想到被茬儿“找”了

田婴脸上挂不住,刚想要发难,结果就听到一个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田婴这般没脸的时候,竟然有人突然大笑起来,这不是给田婴砸场吗?

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众人转头一看,就见人群中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衣袍,身边也没带着什么随从,乍一眼看过去好想挺寒酸的。

不过仔细一看,众人立刻大惊失色,全都高声大喊着:“拜见我王!”

原来此人竟然是齐王田因齐!

田因齐站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围观多久了,反正一直暗搓搓的,也没出声儿。

这会儿田婴吃了瘪,齐王竟然笑出声来,而且笑的十分“猖狂”,田婴刚想质问是谁胆敢嘲笑自己,结果回头一看,三魂七魄都不齐整了,差点飞出去。

众人连忙全都行礼,齐王则是从人群中施施然走出来,笑道:“今日真是让寡开眼界啊。”

田婴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连忙训斥自己的门人,道:“王上,都是我的门人不知好歹,冲撞了右相,田婴自知有罪,还请自罚。”

齐王笑着道:“罢了,寡人看右相也没有要责罚之意,今日是喜事,别闹的丧气,都罢了。”

他说着,看向钟离,笑道:“钟离先生的辩才,果然一如既往的好一个老鼠变老虎,青蛙变成雄鹰啊。”

钟离拱手道:“王上谬赞了。”

齐太子也没想到齐王今日会来,而且还是暗搓搓的过来,都没有通知任何人,仗势很低调。

齐王入座下来,众人这才纷纷入席,齐王转头对田婴的门人说:“倘或说右相不尊礼仪,那寡人这没有前呼后拥的便出了宫,是不是也没不遵守老祖宗的礼仪啊?”

那门人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道:“小人小人不敢,是小人之前失言,还请王上王上开恩啊!”

齐王一笑,道:“都说了,今日是喜事,什么开恩不开恩,起来罢。”

那门人一听,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个该提口气,齐王显然在敲打他,但是齐王真正的意图又不是敲打他,而是敲打他的顶头上司田婴。

田婴脸上本来就没有光,现在听到齐王明里暗里的敲打,脸色更是难看起来,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宴席很快开始了,场面不大,甚至还有些寒酸,但是因为有齐王的到场,所以添光了不少。

宴席刚一开始,又有宾客到了,排场不众人一看,这回连齐王都吃了一惊。

齐王从席上站了起来,道:“秦国太师。”

能让齐王给这么大面子的,必不能是个普通人物,而这个人物,其实钟离相熟的很,之前在援助魏国的时候见过几面儿,怕双方都是记忆犹新。

那便是秦国的世族老臣甘龙。

其实秦国早就派使者过来了,说要拜访齐国,不过并不是给钟离贺寿,而是来“下请帖”的。

秦国与魏国联姻的事情,已经在筹备了,秦国国君即将大婚,使臣们正在游走各国之间。

甘龙则是负责出使齐国,送来秦公大婚的请柬。

齐王早就知道甘龙要来,已经在路上了,但是竟不知甘龙提早了几天到来,而且还急匆匆的赶到了钟离这里。

甘龙走进来,给齐王见礼,笑道:“外臣见过齐王。”

齐王连忙亲手扶起甘龙,笑道:“老太师,咱们是故交了,何必这么多礼呢,你是前辈,说到底寡人还是后辈,况老太师千里迢迢而来,来来,入席。”

齐王说道的十分客气,请甘龙入席。

钟离和甘龙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钟离擒住了细作“赵老四”,其实也有甘龙的鼎力支持。

若不是甘龙和杜挚谋反,钟离又怎么会抓到“赵老四”,也就是当今的秦公赵驷呢?

后来钟离帮助赵驷破坏了甘龙和杜挚的谋反,不过赵驷抓住甘龙和杜挚之后,并没有将他们碎尸万段,而是“原谅”了两位世族大臣。

钟离没想到这么早就能看到甘龙,自从谋反之后,甘龙这是第一次委以重任,作为使臣出使齐国。

看来赵驷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让刚刚谋反的人作为使臣出使,这国君是要有多宽的心,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若是赵驷不这么做,又怎么能打消甘龙的隔阂呢。

说到底,甘龙是秦国的世族老臣,甘龙后背的势力很大,若不是势力大的惊人,一个小小的臣子,又怎么可能拿得出谋反的勇气呢?

秦公赵驷刚刚上位没多久,还需要甘龙后背的势力,因此怎么说也不好跟甘龙撕破脸皮。

此时委以重任,还可以让甘龙看到自己的胸襟,令甘龙誓死效忠,的确是个好法子,只不过有些兵行险着。

若是放在其他国家,或许行不动,但是放在秦国,那就有成的概率行得通了。

因为在其他国家,兄弟之间争权夺位的时候,人家秦国的兄弟之间和睦互助,和谐的不得了,也是难得的统一,手足情深。

甘龙入了席,笑着道:“寡君令老臣出使齐国,路上听说钟离先生拜了齐国国相,于是老臣就斗胆,加快了一些脚程,前来恭贺。”

钟离被点了名,赶紧起身作礼,道:“秦国太师实在折煞晚辈了。”

甘龙笑道:“若不是齐国右相的帮助,老臣险些走了错路,你我之间,就不要寒暄这些了。”

齐王先到,秦国太师又到,这场面简直让钟离的寒舍蓬荜生辉。

酒过三巡之后,甘龙亲自过来给钟离敬酒,笑道:“钟离老弟,别来无恙罢?老哥哥听说,你们在魏国还耽搁了一些时日,那之后魏国便是鸡飞狗跳,若是老哥哥猜的不错,也是钟离老弟的手笔罢?”

钟离笑道:“秦太师您太抬举了,我能有这样的手笔?”

甘龙道:“是齐相您太谦虚了。”

钟离道:“太师今日亲自前来,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

甘龙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钟离先生的眼睛,我是替寡君来传话的。”11

第265章 一块老姜

钟离听了笑了笑,道:“太师,转眼之前,您和秦公还掐的你死我活呢,怎么一转眼,太师就如此忠心耿耿了?”

甘龙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接,僵了一下。

甘龙现在如此忠心耿耿,自然是为了报答赵驷的不杀之恩。

虽然甘龙心里清楚,赵驷没杀自己,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报恩,但是不杀之恩到底是不杀之恩,谁家国君能有这么大的气量,留下甘龙和杜挚已经是赵驷的气量了。

倘或放在其他国家,就例如魏国,魏王早就跳着脚的大喊着车裂车裂了。

就算放在齐国,田因齐看起来仁义英明,其实呢,背地里也是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主儿,甘龙和杜挚如果在他手里谋反,绝对有死无活,早就死了百遍了。

而赵驷却留了他们一命。

不止如此,什么也没有追究,甘龙还是太师,杜挚还是司空。

这简直是浩荡之恩!

甘龙心里清楚赵驷想要什么回报他,因此便拿什么来回报他。

如今甘龙出使齐国,正好是回报赵驷的时候了。

甘龙没想到,钟离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在国内,无论是秦公,还是两位公子,都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芥蒂颇深,似乎不想重新拎出这个事情。

而钟离呢,反其道而行,偏僻挂在嘴头上。

甘龙一方面没脾性,一方面也佩服。

真正能挂在嘴头上说出来的人,才是心里最没有芥蒂的人,不放在嘴头上,却放在心坎里的人,才是心里芥蒂最深的人。

甘龙哈哈一笑,道:“让齐相见笑了。”

钟离摆手道:“嗨,我笑什么?我没笑啊。”

甘龙见他装傻,就说:“其实这次老夫来,是有一句话,想要对钟离先生说。”

前一刻还是齐相,后一刻就变成了钟离先生,甘龙说话也是有技巧的,并不是信口随便说。

甘龙说:“寡君听说钟离先生在齐国被受欺负,国相田婴,还有将军申缚为首,看不惯先生的作为,嫉妒先生的才华,还有一帮子贵族想要打压先生,倘或先生在齐国真的过得辛苦,不若到我们秦国来,寡君随时恭迎先生大驾。”

钟离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甘龙拱手道:“先生,您客气了。”

钟离道:“我是真的不敢当,其实在哪里都有看不惯钟离的人,所以在哪里都一样,况且这里还有人罩着我,钟离是个贪图安逸的人,因此现在还不想挪窝,怕是老太师要白走一趟了?”

甘龙听钟离拒绝自己,也没有多说,好像意料之中一样,笑道:“即使这样,先生心意已决,那老夫多说无益,多说了恐怕惹人嫌啊。”

甘龙很知趣儿,就退回了席间。

齐太子看到甘龙退回去,就对钟离小声道:“先生,秦太师可为难你了?”

钟离笑道:“你见过谁为难我?不是我为难他就不错了。”

齐太子想了想,也对,就道:“那先生也别太为难秦太师,太师年纪大了,万一真在咱们齐国有个好歹”

钟离不由一笑,道:“你放心,我悠着点,不会把他气个好歹的。”

甘龙眼见齐太子和钟离有说有笑,收敛了一下眼目,随即对齐王拱手道:“启禀齐王,这次寡君大婚,有个不情之请。”

齐王笑道:“哦?秦太师太客气了,您请讲罢。”

甘龙道:“如同齐王所知,寡君与贵国的右相钟离乃是结拜兄弟,如今寡君大婚降至,分外想念结拜大哥,因此想请贵国右相,前来秦国做客,请右相主持寡君婚事。”

齐王一听,看向钟离。

钟离心里暗搓搓的想,好你个赵驷,派个老油条过来跟自己较劲。

甘龙的确是个老油条了,竭力的表达秦公和钟离的关系多么亲厚,仿佛他们真的是亲兄弟,犹如手足一般的存在,简直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样一来,便能成功的离间钟离在齐王心中的地位。

钟离才刚刚当上国相,齐王又是多疑的性子,甘龙一直强调钟离和秦公关系亲厚,齐王心里当然要怀疑一番。

另外还有一方面,那就是秦公这次大婚的对象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昔日里可是和钟离传过绯闻的,秦公心里清清楚楚,却让钟离来主持婚事,这什么意思?

简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倘或魏国和齐国搅了这场婚礼,秦国可是“被害人”,那到时候讨伐的借口就名正言顺了。

钟离心想,赵驷收了甘龙这个老油条,还真是一步好棋,这两个人阴险到一起去了。

赵驷本就是个阴险的人,杀人不见血,心思颇深,还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不似田因齐看起来有官架子。

现在好了,还收了一块老姜。

齐王一听,看了一眼钟离,笑着道:“哦?寡人也听说了,右相与秦公乃是结拜兄弟,关系甚为亲笃,于情于理,这次秦国大婚,寡人都该派右相前去祝贺才是了。”

甘龙拱手道:“那便多谢齐王了。”

齐王笑道:“本应该的,老太师又何必言谢呢?”

钟离早就知道这次婚事自己躲不开,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眼睛转了转,你们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那我就不会闪开啊?

于是钟离第二天便称病没有去朝堂。

第三天,钟离还病着。

第四天,钟离病的更严重了。

甘龙来了齐国这么些日子,只有第一天见过钟离,其余日子都没有见到钟离。

甘龙今日从馆舍又进了宫,自然扑了一空,同行的从者道:“太师,若是那钟离一直称病,倒时候齐王定然会顺水推舟的派其他人来我秦国贺喜,该当如何是好?”

甘龙笑道:“钟离摆明了不想趟这趟浑水,老夫能如他的意?”

那从者道:“这太师您的意思是?”

甘龙笑了笑,道:“我们抓不到钟离,难道不会抓别的人?眼目可见毫毛,却不能见睫毛,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摆在面前。”

那从者而有些狐疑,甘龙笑道:“钟离之所以为齐国效忠,难道为的是齐王?自然不是,为的是齐太子,我们抓不到钟离,抓住齐太子也是一样的,只要能分化齐太子和钟离之间的信任,钟离迟早会为我们秦国效忠。”17

第266章 上火了

甘龙眯眼道:“只要能分化钟离和田辟彊,君上自有把握将钟离拉到我们的阵营来。”

“这”

从者有些为难的道:“不知如何才能分化,还请太师示下。”

甘龙笑道:“老夫听说,齐太子嫉恶如仇,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从者道:“小人也的确这样听说过。”

齐太子和其他国家的贵族不太一样,虽然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但是竟养“歪”了,没学会贵族子弟那些吃喝嫖赌的一技之长,反而热血中二,嫉恶如仇。

甘龙笑道:“那钟离来到齐国之前,在魏国做过不少好事儿,遇到齐太子之后才转了性子,你不防叫人打听打听,自会有很多。”

甘龙其实不知道,钟离并非遇到齐太子之后才转了性子,其实是转了性子之后才遇到了齐太子。

真正的钟离被逐出师门,赶出鬼谷之后,来到魏国游历,因为和魏王有相同的喜好,喜欢听车裂之刑的声音和惨叫,所以成为了魏国的一时宠臣。

再后来钟离被昔日里的国相惠施赶走,穷困潦倒来到齐国,恰好这时候“冒牌”的钟离穿了过来。

之后才巧遇了齐太子,钟离为了敲竹杠,同意护送齐太子到徐州,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

世人把钟离传的神乎其神,自然少不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还以为齐太子对于钟离有恩,所以钟离才浪子回头的。

“江湖”传言十之本来就不能相信,传到秦国那么遥远的西北疆,早就变了好多味道。

因此甘龙这是误会了,而且误会大发了。

在甘龙眼里,钟离是个回头的浪子,而齐太子可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且嫉恶如仇的人,这样还不好分化么?

从者算是听明白了,立刻拱手道:“是,小人这就去。”

钟离在家装病,刚刚上任,一连缺席的好几次朝议,但是齐王非但没有生气,还派了医师和巫医来给钟离看病,令人送了很多补品过来。

其实是因为齐王聪明的很,他知道甘龙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秦国听说钟离做了国相,就巴巴的让一朝太师赶过来贺喜,这讨好拉拢的意思太明显了。

齐王明白,秦国是想要挖自己墙角,钟离好不容易才两只脚都踏入朝廷,齐王怎么可能放他走?

于是钟离偷奸耍滑的装病,不见秦国使者,正好合了齐王的心思,因此齐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钟离刚刚上任,但是不参加朝议就不参加了,免得被秦国人抓了空隙。

钟离在家里,案几上摆着好酒好肉,直接歪在席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简直是不亦乐乎,感觉自己这两天都胖了一点儿了。

齐太子例行公事,奉了齐王之命,来给钟离送补品,那边医师也跟着,例行公事的给钟离看诊。

医师看了之后,有些支支吾吾,钟离道:“怎么的?我还真得了不治之症?”

医师支吾的道:“这倒不是,大人大人身体健朗的很,只是只是这补品吃得太多,有些上火,小人怕国相火大,伤了身体。”

钟离一听,可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吃的太好,上火了!

怪不得今天嘴角疼,有点长泡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钟离拍手道:“可能一口气吃太多补品了,补大发了!”

齐太子无奈道:“先生悠着点,万一真的生了病,得不偿失。”

钟离笑道:“嗨,我不是没吃过这么高级的补品么,尝尝滋味儿。”

他说着,看向齐太子,道:“太子快回王宫去罢。”

齐太子站起来,拱手道:“那辟疆先回去了。”

齐太子就是例行公事来转一圈的,表达一下齐王的关切之心,很快就走了。

他一进宫,正好小春儿散学,成侯邹忌今日叫她读了两篇文章,刚刚读完,正要出来“放风”,一会儿下午往田忌将军那里去学武艺。

齐太子迎上去,道:“春儿。”

小春儿一看到是太子,立刻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奶声奶气的道:“太子哥哥!”

齐太子笑着蹲下来,道:“春儿,今日习学的如何?”

小春儿摇头摆脑的道:“义父教的,春儿全都习学会了,义父还夸赞春儿好学聪敏呢!”

小春儿说着,抓了抓自己的小头发,随即一脸认真的背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

齐太子一听,笑道:“春儿当真厉害,还会背这些。”

小春儿得了表扬,更是高兴。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有几个士大夫路过,并没有看到他们,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右相已经有两个朝议没来了。”

“不是抱恙在家么?”

“嗨,什么抱恙,我看他就是登了高位,懈怠了。你不知么?当年钟离在魏国的时候,也是这般,未曾得宠前,十分殷勤,在魏王面前得了势力,就开始骄纵起来,何止是喜欢听车裂啊。”

他这样一说,旁边的士大夫们低声问道:“那钟离,还做过什么事情?”

“他做过的恶事,恐怕罄竹难书啊!我日前听说,钟离之所以从鬼谷被赶出来,就是因为奸女,而且还活活打死过人,若不然钟离还未娶亲,怎么身边带这个女儿?”

“这等贼子,怎么配做我齐国的国相?”

那些人小声说着,齐太子和小春儿却听得清清楚楚。

齐太子一皱眉,刚要走出去,小春儿动作却比他还快,一双小柳眉登时怒挑,一插腰,特别气愤的样子。

小春儿下午要和田忌将军习武,腰上配着一把小宝剑,木头雕刻的,因着小姑娘动刀动枪怕伤到自己,所以田忌专门做了这么一把木剑,给小春儿平时习武用。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小春儿立刻拔下自己的宝剑,“哒哒哒”就冲了出去,仿佛一颗小炮弹,而且威力十足。

大家正在背地里嚼舌根,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吓坏了那些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士大夫们。

士大夫们定眼一看,竟然是个小姑娘,而且是钟离的闺女!

小春儿跳出去,吓得士大夫们一怔,就在他们怔愣的时候,小春儿已经举着小宝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愤的道:“你们这些坏人,背地里粑粑坏话!不许欺辱我粑粑!”

小春儿“杀”出去,气势汹汹,士大夫们起初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小女娃,还能怎么样?

结果他们都错了,小春儿虽然年纪但她“师出名门”,乃得田忌将军真传亲授,且力大无穷。

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到处充斥着“啊!别打了万勿再打了!”的声音。

齐太子站在树后面,挑了挑眉,没有立刻走出来,只是笑了笑,自言自语的道:“就当让春儿活动活动筋骨罢。”11

第267章 拉钩

“让你们欺辱我粑粑!”

“让你们欺辱我粑粑!”

“打你们!”

小春儿举着“宝剑”,一路追着那些士大夫们狂揍。

士大夫们哪里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小女孩儿来?而且这个小女孩还是钟离的女儿。

他们背地里嚼舌根子,却被当事人的女儿听见了,这简直不像话!

若是半个月之前,钟离还是个狱吏的时候,被他女儿听见了,也就听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如今大不同了!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钟离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齐国的右相。

国相是何等的存在?

总领国中大小事务,所有的事物都要汇总到钟离这里,也就是说,钟离乃是齐国之中的第一辅臣。

只要是不沾兵权的事情,全都在钟离的管辖之内。

就现在看来,钟离刚刚立了大军功,也就是说,兵权的事情钟离也占了,这样一来,这齐国之内的事情,还有什么是钟离不能伸手的?

钟离就是这样的人。

而小春儿是他唯一的女儿,虽说钟离没有妻子,但女儿就是女儿,谁不知道钟离平日里把闺女当成宝贝?那是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士大夫们不过因为心里酸,嘴上就碎,随便说几句嫉妒人的话而已,哪想到竟然被钟离的闺女听见了。

这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儿吗?

士大夫们又不好跟一个小女孩动手,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自持身份和格调。

因此小春儿突然杀出来,士大夫们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小春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家,她力气大的惊人,举着宝剑对着那些士大夫们一顿狂揍。

士大夫们起初还不以为然,紧跟着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

“哎呦!别打了!”

“别打了!快别大了!”

“住手!快住手!万勿再打了!”

“啪嚓!”

随着士大夫们的哀嚎,小春儿愣是把小宝剑咔嚓一声打裂了,小春儿把宝剑往地上一丢,发出“嘭!”的一声,那些士大夫们吓得直哆嗦。

齐太子眼看着差不多了,便施施然的走出来,来了一个巧遇,颇为惊讶的道:“各位,这是?”

士大夫们刚被一个姑娘追着打,怎么也是丢脸的事儿,而且谁不知道,齐太子和钟离最是相熟,因为钟离对齐太子有恩,护送齐太子到徐州会盟,而且后来徐州一战,更别说钟离帮助齐太子打退了楚国,夺回了徐州,这趟去了秦国,就说钟离齐太子,和那秦公三个人还结成了手足兄弟。

倘或让齐太子听说,他们刚才偷偷的诟病钟离,恐怕会被责罚,搞不好还会丢了官位。

那几个士大夫唯唯诺诺的道:“这这只是只是开玩笑。”

“对对,开玩笑。”

“我们”

齐太子哪能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就道:“哦,辟疆知道了,几位大夫们,是不是在给春儿陪练、喂招?”

“这”

那几个士大夫们一阵迟疑,随即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正是,正是!”

有台阶下,还不赶紧下?

士大夫们赶忙全都顺着齐太子的台矶下,恨不能直接滚下来。

齐太子又笑了笑,不过这回看起来皮笑肉不笑,道:“辟疆不管各位大夫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但是作为君子,便不应该传播这样的流言蜚语,各位大夫,您觉得呢?”

士大夫们一听,原来齐太子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是出来敲打他们来了,刚才还以为是台矶,原来根本不是台矶,简直就是一个万丈深渊,一步塌空就粉身碎

第268章 去告状

钟离的声音突然n来,齐太子和小春儿都吓了一跳。

果然,眼看着钟离从外面探头进来,笑着道:“你们两个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知道?”

齐太子和小春儿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慌慌张张的。

钟离本想给女儿一个惊喜,今天进宫来看看她习学的如何,结果一进宫就听说小春儿在太子那里,便过来了。

哪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两个人在密谋什么,隐约听说瞒着自己,还要拉钩。

钟离笑眯眯的走进来,小春儿赶紧把手背在身后。

钟离笑道:“我闺女藏了什么好东西?”

小春儿不说话,闭着小嘴巴,使劲的摇头,黑亮亮犹如缎子的小头发晃来晃去的,看的钟离眼花缭乱。

钟离有些狐疑,走过去一点儿,小春儿赶紧“跐溜”一下就躲到了齐太子背后,好像钟离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钟离更奇怪了,闺女今天有鬼!

非常不正常,竟然躲着自己?

钟离走过去,道:“这是干什么呢?”

齐太子也颇为尴尬,小春儿躲起来,是因为她手上红肿有伤,不想让钟离看到,肯定会担心。

春儿如此懂事儿,齐太子也答应她了,君子重诺,一诺千金,齐太子最在意这些,自然不会和一个孩子反悔,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齐太子干脆也闭上嘴,使劲摇了摇头。

钟离一看,道:“好家伙,今天什么日子啊,我闺女还没嫁人呢,已经像泼出去的水了,哎呦喂,覆水难收啊,我这个做爹的,心里好苦啊。”

齐太子一听,赶紧道:“先生,您说甚么,若是叫外人听到了,岂不是毁了春儿清誉。”

钟离无奈,齐太子一贯的如此认真

春儿躲在齐太子后面,探着头,眼巴巴的看着钟离。

钟离一步步逼近两个人,道:“背着我捣什么鬼,快给我看看。”

小春儿一直躲,齐太子阻拦着,钟离感觉他们像是在玩老鹰抓小鸡

不过最后小春儿还是被钟离提溜出来了,低头一看,闺女的手心里赫然一片红肿,通红通红的,那小白手都变成了小红手了,肿的像包子!

钟离一看,登时皱眉道:“怎么回事儿?有人欺负春儿了?”

倒是没人欺负春儿,就是有人在背地里说钟离的坏话,n儿听到了,因此春儿打了人,而且还把木剑给打断了,崩到了自己的掌心。

说实在的,春儿其实没吃亏。

钟离却不干了,简直像是踩了钟离的狐狸尾巴,或者是碰了钟离的逆鳞。

钟离让齐太子说是怎么回事儿,不过齐太子一方面答应了春儿,另外一方面也不太想说,钟离新官上任,还一直在抱恙,如果跟一些士大夫们传出不和的言论,对钟离没什么好处。

反正那些士大夫们已经被春儿打怕了,再不敢说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不提也罢。

钟离见他们支支吾吾,没一个肯说的,就道:“是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太子你欺负我闺女了,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

小春儿使劲摇头,齐太子一愣,随即道:“先生,辟疆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姑娘,再者说了,春儿如此听话懂事儿,辟疆疼惜春儿还来不及,怎么忍心欺负呢。”

钟离一听,这好听的说得溜溜儿?以后自己闺女怎么招架得住。

钟离就知道不是齐太子,但是仍然道:“不是太子?那我闺女如何不肯说,肯定就是太子。”

钟离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春儿有些着急,害怕爹爹真的误会了太子哥哥。

她一时着急,就直接脱口而出,道:“不是太子哥哥,是有几个坏人,背

第269章 以毒攻毒

成侯邹忌听了钟离的话,忍不住笑了笑,道:“邹忌发现我与右相真是越来越投缘了?”

钟离拱手道:“当真不敢当,钟离和成侯还差十万千里呢。”

邹忌理了理袖袍,道:“既然如此,我便告知右相一件事。”

钟离道:“何事?”

成侯邹忌道:“怎么说,春儿也是我的义女,这件事情我不能坐视不理。”

成侯说着,顿了顿道:“自从左相消停之后,国中臣子都引以为鉴,不敢说三道四,若是没人撑腰,你觉着这些人敢说道什么?”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钟离也觉得是有人作祟,只是不知这个人是谁?还请成侯提点。”

成侯邹忌笑道:“右相何必谦虚呢?其实你心里早有底儿了。”

成侯说罢了,钟离心里便已然肯定,自然是秦国来的使者,唯恐天下不乱呢。

一方面是秦公赵驷还没有完全死心,想要把钟离挖过去,另外一方面也是,如果齐国国内部不和,产生内讧,对别的国家是最有利的。

因此无论是臣子们和右相打架,还是臣子们和左相打架,都是秦国使者想要看到的局面。

钟离笑了笑,道:“多谢成侯提点。”

成侯道:“至于怎么做,那就要看右相您的了。”

钟离拱手作礼,随即转身便走,大步离开了。

钟离离开的时候,正巧看到了田忌将军走回来,只不过钟离走的匆忙,所以只是作礼,也没有停留。

田忌将军有些奇怪,又远远的看到成侯在笑,便走过去,狐疑的道:“钟离老弟走的如此之快?你是否和他说了什么?”

成侯笑眯眯的的道:“自然说了些什么。”

田忌道:“到底说了甚么?”

成侯侧目看了一眼田忌,慢吞吞的笑着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将军指的是哪一句?”

钟离很快离开了齐王宫,出了宫门,直接就往外宾下榻的馆舍去了。

秦国使者们今日还在馆舍,从者正在和甘龙禀报,这一趟算是失败了,齐国的卿大夫们嚼舌头根子,并没有什么效果,齐太子显然不相信。

甘龙低估了信任的分量。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来禀报,道:“太师,齐国右相求见。”

甘龙有些诧异,道:“钟离?”

那人恭敬的道:“正是。”

甘龙想了想,道:“请他进来。”

从者很快出去去请钟离,没一会儿,便听到了笑声,钟离满脸笑意的从外面走进来。

不过他笑的没什么诚意,好像皮笑肉不笑一般,进来之后不等甘龙过来请,直接坐在了席上。

甘龙的手伸到一半,还没请钟离,钟离已经甩了鞋子,坐下来,一副主人家的模样,特别的自在。

甘龙尴尬的收回手,道:“不知今日齐相前来,齐相,前些日子老夫一直听说您抱恙在家,今日可是大好了?”

钟离笑道:“大好了。”

甘龙笑道:“大好了,那是最好的。”

钟离道:“啊呀,我这昨日还病着,今日早上还不能起床,没成想,一想到秦国老太师,我就瞬间大好了,什么病也没了,吃嘛嘛香,这算不算是”

钟离故意拉长了声音,笑道:“以毒攻毒啊?”

甘龙脸上又是尴尬了一阵子,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笑道:“齐相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啊。”

钟离道:“自然了,咱们是老相识了,是也不是?当时老太师被抓的时候,戴着枷锁,嘿,那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呢!”

甘龙脸色登时就黑了,谁听了这个能不脸黑?

钟离说的可不就是洛河之畔,自己功败垂成的事情么?

当时甘龙和杜挚被抓,秦公赵驷简直不费一兵一卒,甘龙输的难看到了极点,但是也输的心服口服。

今日钟离旧事重提,甘龙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了。

甘龙道:“今日齐相过来,不会就是来叙旧的罢?”

钟离摇头道:“自然不是,钟离是听说,秦国使者几次三番的来找钟离,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倘或不是有急事儿,那肯定就是想要和钟离叙旧啊?因此钟离才斗胆,故作亲近了。”

甘龙被他说得脸色更是不好,因为甘龙三番两次的去找钟离这是事实。

他其实是受了秦公所托,想要拉拢钟离的。

现在拉拢不来,才出此下策,诋毁钟离,来动摇齐太子的信任。

钟离道:“我这病如今大好了,毕竟有些事情,不是靠生病就能解决的,有些事情也不是靠让步就能解决的,俗话说得好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有些人就喜欢蹬鼻子上脸。”

甘龙干笑了两声,并不搭话,似乎不想捡骂。

钟离笑道:“既然钟离的病情大好了,那日后与秦国使者对接的事情,就有钟离主管,各位秦国使者有什么方便的,不方便的,只管跟钟离讲就是,咱们都是老相识,何必客气呢?”

甘龙道:“自然,自然。”

钟离说罢了,站起来道:“行了,钟离今日来的匆忙,多有打扰,便不多留,改日再来专程拜会,那就告辞了。”

钟离离开了席子,往外面走,笑道:“留步。”

他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从者一看,有些纳闷儿,对甘龙道:“太师,这钟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甘龙捋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舍门,钟离已然离开了,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甘龙幽幽的道:“钟离?他这是来下战书的”

钟离从外宾下榻的馆舍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齐太子。

齐太子抱着臂,皱着眉,靠着自己的名贵坐骑,那感觉就好像一个富二代,靠着一辆超限量版的兰博基尼一样。

钟离眼皮一跳,道:“太子你站岗呢?”

齐太子看到钟离,赶紧走过来,道:“田忌将军告诉我你来馆舍了。”

钟离点点头,齐太子道:“先生,秦国使者没难为您罢?”

钟离一笑,道:“难为我?这是咱们的地盘子,怕他使者做什么?再者说了。”

钟离笑眯眯的,很是自豪的道:“再说了,是我来找茬儿的,我难为他们才对。”11

第270章 举荐钟离

秦国国君即将大婚,齐国出使秦国的使者还没有确定。

今日齐国朝议,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请。

钟离一身官袍,从外面走进堂中,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自从他上位国相以来,钟离还没怎么正式来朝议,一直都是称病在家。

今日钟离身体“大好”了,自然便来朝议。

钟离走进来的时候,堂中很多士大夫全都围着田婴,正在恭维,一见到钟离走进来,堂中登时鸦雀无声,全都面面相觑。

自从钟离做了国相,就没怎么“抛头露面”,很多不知情的大夫们已经自觉站队,变成了“田婴党”,依附了左相。

而如今钟离一来,大家心里就没了底儿。

一时间没人说话,赶紧鸟兽散,各自坐回自己的席位上,等着朝议。

那边齐太子也从殿外走进来,他未曾注意鸦雀无声的大殿,也未曾注意胶着的气氛,进来之后便走到钟离面前,笑道:“先生,今日来朝议了?”

他说着,拍了一下自己,道:“不对,该叫右相。”

他说着,对钟离拜了一礼。

齐太子的嗓音并不尖锐,但是说话洪亮,尤其在这鸦雀无声的大堂上,就更显得异常清晰。

士大夫们纷纷对视了一眼,随即全都站起来,往钟离那边去,恭维的道:“右相来了,近些日子身体可大好了?”

“右相定然是因为国中大事,积劳成疾,要注意身体才是。”

“正是啊,谁不知道右相乃我齐国扛鼎之臣,若是累出个好歹,王上又该找谁去说些体己话呢?”

田婴一看,方才还恭维自己的那些士大夫,一转眼全都跑到钟离那面儿去了,登时气的瞪着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钟离赶紧给各位回礼,一连串的寒暄,嘴皮子差点磨薄了。

钟离瞥见田婴的脸色,好像烧糊了的锅巴似的,难看的厉害,大老远儿的仿佛就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难闻的厉害。

钟离对齐太子小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齐太子那洪亮的几嗓子,钟离可不认为是偶然,尤其齐太子那神色,“趾高气昂”的,看起来早有预谋。

齐太子也小声道:“还不是先生教导的好?”

钟离摇头道:“非也,是我教导的坏。”

大家正说着,齐王便来了。

今日是大型朝议,朝中有头有脸的士大夫们基本都到了。

齐王坐下来,众士大夫们行礼,这才纷纷落座,回到席位之上。

齐王看了一眼左右,左面是贵族田婴,右面是新官上任的钟离,两个人头一次在这种大型朝议上碰头,气氛也是够可以的。

齐王能看不出这种气氛?

不过这样的气氛也有好处,臣子们焦头烂额,做君王的也就能喘口气儿,通常国中内斗都不少事儿,但是这种不是好事儿的事,有的时候也算是一种制衡的策略了。

齐王道:“各位卿大夫们想必都听说了,今日寡人想和大家议一议,秦国与魏国联姻的事情。”

秦国和魏国联姻,对他们齐国没什么好处,不止没好处,反而给了魏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自从围魏救赵之后,魏国快速衰落,但到底是昔日里的老大哥,一蹶不振是不可能的,如今魏国如果得到了秦国的帮助,说不定就能恢复一些元气。

而秦国目前虽然强大,但是一口吞不了胖子,彻底得罪了魏国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再者说了,秦国想要与中原往来,还要看魏国乐不乐意。

魏国占地这么大,还总是和秦国争夺河西之地,如果魏国不松口,和秦国死磕到底,秦国也不好把手伸进中原,到时候得不偿失。

因此打是要打的,但是和也是要和的。

秦国和魏国也算是一拍即合,决定联姻。

别说是齐国了,中原哪个国家想要看到这种场面?

别说是中原了,就连西南的楚国,南面的百越,甚至是巴蜀,都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可是大家都是文明人,要讲究礼仪,也不好明着棒打鸳鸯,就只能偷偷的搞些小伎俩。

钟离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毕竟历史上人家秦公赵驷的夫人,就是魏国公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钟离觉得,想要打破,可能没什么戏。

齐王道:“前往秦国贺喜的使者,还没有定下来,各位卿大夫觉得,谁可胜任?”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齐王这个态度还不太明了,去贺喜,是单纯的贺喜?

如果是单纯的贺喜,那这是个油水活儿,谁去都行,而且特别体面。

但若不是单纯的贺喜,而是去搅局?

那这就不是油水活儿,而是技术活儿。

众人都没有说话,不愿做第一个出头鸟。

此时田婴便站起来,十分恭敬的拱手道:“我王,田婴私以为”

他的话说到这里,众人都不需要再往下听,就知道田婴准备说什么了,肯定是举荐钟离,没跑了。

果然,就听田婴道:“田婴私以为,右相钟离,文才武略无一不精,昔日里代替我王出使越国,不仅为我齐国与越国联盟,更巩固了两国的邦交之谊,实乃不世出的大才!况右相出身鬼谷,身兼经世之才,倘或右相能够出使秦国,这一趟必有大收获啊!”

田婴说的铿锵有力,把钟离夸得那是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简直就是珍惜动物,而且是濒危那种。

齐王听了只是笑笑,没有立刻说话。

而士大夫们心里都清楚,田婴这个时候举荐钟离,不是因为钟离出身鬼谷,也不是因为钟离有旷世大才,更不是因为钟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那都是鬼扯!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就是想把钟离支开,让他离开齐国。

钟离新官上任,刚刚出任齐国右相,这个时候如果不在国中主持要务,而是跑外勤,那么国中的士大夫们肯定要听从田婴的安排,田婴便可以独揽大权。

等钟离从秦国回来,田婴已经霸占了大局,等那时候钟离想要正式做一个右相,那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到头来只能变成一个任由田婴摆布的傀儡国相。

田婴又道:“且右相与秦公有手足之情,兄弟即将成婚,田婴以为,右相必然思之深切,若此行右相能亲自送上祝贺,岂不是好事?”

田婴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王便道:“右相以为呢?”17

第271章 刚好……

田婴摆明了想把钟离支出去,趁着他还没有在国中得势的时候,斩草除根的扼杀钟离。

齐王这般问钟离的意思,那必然是给钟离找回转的余地,毕竟齐王拜钟离为相,并不是想让田婴捏咕钟离,而是想让钟离捏咕田婴的。

田婴的势力太大,说句不好听的,已经超过了储君太子的地位,齐王怎么可能没有戒心,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庶弟,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果庶弟的势力动摇了儿子的地位,那么齐王肯定毫不犹豫的铲除自己的这个庶弟。

因此齐王动用了钟离。

钟离可以算是唯一一个,敢和田婴叫板,而且把田婴弄得一愣一愣的人物了。

其实齐王的担心也不为过,因为在有的史书中,的确说明了田婴的势力太大,有心废太子,再加上田婴也是贵族,春秋战国中有很多都是哥哥死了传位给弟弟的,因此田婴废除太子的目的,显然是自立。

目前的田婴还没有自立的表现,但是已经有了自立的资本,因此齐王多方阻挠田婴的势力发展。

在齐王看来,钟离就是旁门左道,虽然不合乎正派之道,但是打击起“正派人士”田婴,别有一番作为。

齐王这时候主动去询问钟离的意思,必然是想让钟离否认田婴的看法。

在场众人也都笃定了,钟离新官上任,哪有出外勤的道理?还不稳坐办公室?

钟离便在众人笃定的目光中,慢悠悠的站起来,踏出席子,然后拱手行礼,道:“回禀我王,钟离以为左相的所言甚是。”

他这一句话话音还未曾落地,已经激起轩然b,所有人全都惊骇的看着钟离,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钟离虽然听不清楚,但觉得那些人很可能在说“钟离是不是病傻了”之类的话。

毕竟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狐疑且奇怪的。

齐太子也诧异的看向钟离,连连给他打眼色。

钟离看着齐太子打过来的眼色,这哪是小动作,就差冲到自己面前扎眼了,恨不能把眼珠子给挤出来。

齐王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因此没有太多惊讶,其实齐王也是惊讶的,但是左右一想,钟离不让人惊讶,谁还能让人惊讶?

如果钟离乖乖的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那他还是钟离么?

齐王只是稍微一想,随即便笑起来,道:“哦?右相也想出使秦国?”

钟离则是一脸坦然,拱手道:“回我王,钟离正是这个意思。”

田婴没想到钟离这么傻,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不过转念一想,不对,钟离怎么可能这么傻,顺着自己的话说,肯定别有目的,指不定已经挖了一个坑,准备让自己跳呢。

田婴被钟离坑过几次,已经是草木皆兵了,心有余悸,因此不敢放松警惕。

钟离笑道:“钟离日前出使魏国,的确与秦公结为兄弟,如今秦公准备成婚,身为兄弟,钟离怎可不亲自道场祝贺?于情于理,钟离都该出使秦国。”

钟离说的各种头头是道,其实他这次出使秦国,纯属为了公报私仇。

毕竟甘龙给自己使绊子的事情,钟离已经知道了,自己若是不去秦国,甘龙肯定还有后招儿。

虽然钟离这个人比较不争,但是其实他是懒得争,如今两只脚都踏进朝堂中了,若是有晦气找到头顶上来,钟离没道理做吃哑巴亏,自然是要主动反击的。

因此钟离准备主动请命去秦国,好好会会这个隔着十万千里,还给自己使绊子的好兄弟赵驷。

而国中呢?

田婴想的很好,自己走了,他就能独大,掌管国中大权。

但是钟离清楚得很,齐王拜自己为国相,难道真的是为了在自己的才华?

在这年代,才华是最不值钱的,因为有才的人,排着队还带拐弯儿的,乱世出英雄,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多不胜数,成语就诞生了百个,缺了谁地球还不转了?

钟离明白,自己的才华都是瞎掰,齐王拜自己,是因为自己能给田婴好看,能制衡田婴。

就算钟离出外勤,齐王还是要用其他的方式制衡田婴,怎么能让田婴独大?

因此钟离根本不担心国内的事情,国内不是还有老奸巨猾的齐王呢吗?

齐王又不是齐太子,没有齐太子那么单纯好骗。

所以钟离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钟离想的对,齐王不是齐太子,老奸巨猾的就是齐王本人,因此齐王也看出钟离的意思了,钟离是想把田婴的锅甩在自己身上,然后他钟离跑出去逍遥快活,快意恩仇!

一上任就撂挑子,也就是钟离一个人了。

偏生齐王不能反驳什么,因为去秦国贺喜的最佳人选,就是钟离。

齐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钟离啊钟离。”

齐王说到这里,就没有下句了,但是钟离已经接收到了齐王的目光,那下一句仿佛在说,你敢占寡人的便宜。

让齐王追着后面擦屁股,钟离也是头一号儿了。

齐王顿了顿,最终还是道:“行了,出使秦国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右相作为我齐国使者,万勿给我齐国跌了面子。”

钟离拱手道:“钟离敬诺!”

齐王道:“还有旁的事情么?”

钟离没有回到位置上,而是笑着道:“我王,是关于出使秦国的事情,钟离斗胆,想要支派一些人手。”

出使秦国需要送上贺礼,一路上还要借道等等,的确需要各方面的人手,钟离提出的这个也很合理。

只是支派人手的问题,他一个国相,私下里去支派也就是了,竟然还拿到朝议上来说?

齐王眯了眯眼睛,道:“哦?不知右相想要支派什么人?”

钟离恭敬的道:“王上,正是司农的陈大夫,司空的杜大夫,司理的田大夫,还有大谏的段大夫。”

钟离一个一个点名,每点一个名,被点到的人就一头冷汗,汗水涔涔的往下流,瞬间染湿了官袍。

被点名的这四个大夫登时慌张起来,一个个面无人色,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四个大夫,前些天刚好聚头在一起闲聊。

刚好闲聊的对象就是钟离。

刚好被钟离的小女儿和齐太子抓了一个正着。

刚好被小春儿暴打了一顿。

刚好就是被甘龙挡枪使的那几个人

因此这四个人一听,默契的筛糠一样,颤巍巍的看向点名的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一脸亲和,说的冠冕堂皇,道:“这四位大夫都是我齐国的扛鼎之臣,因此钟离斗胆,想从各部门借派四位卿大夫们,支持钟离的工作。”11

第272章 加、班

钟离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而且说的冠冕堂皇。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并不知道这四个人背地里说了新国相的坏话,也不知道新国相点他们的名字,并不是器重。

其实原因很简单

公报私仇。

而且说起来,这个仇有点“矫情”。

钟离纯粹是为了他家闺女的手,他家闺女暴揍了四位大夫一顿,把手打肿了,钟离十分心疼,因此打算公报私仇,教训教训这些人。

正好了,也趁着这次机会,给自己立威,这样等自己出使秦国的时候,国中才不会乱套,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四位士大夫们吓得筛糠,齐王看了一眼,大体明白了个七七,毕竟齐太子知道的事情,齐王差不多也知道,倒不是齐太子去告密,而是这宫中到处遍布着齐王的眼线。

齐王本就是个心眼很心机很深沉的人,无论大小事务,全都要掌控在自己的掌心,才会安心,因此王宫之中但凡有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齐王的眼睛。

齐王笑了笑,也不问缘由,直接就道:“既然是右相点名要的人,寡人便派给你就是了。”

那四位士大夫们听齐王这么一说,登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感觉自己往后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钟离拱手笑道:“多谢我王。”

齐王道:“谢就不必了,右相也是为了我齐国忠心耿耿,望四位卿大夫,能好好配合右相的工作。”

四位卿大夫们连忙拱手,道:“敬诺”

齐王又和大家讨论了一下其他的,田婴闹不明白钟离什么意思,因此就没再开口找不痛快,剩下的事情很顺利全都通过。

齐王就道:“好了,大家都散了罢。”

卿大夫们恭送齐王,很快就准备各自散了,这时候钟离便幽幽的笑道:“陈大夫、杜大夫、田大夫、段大夫,四位请跟我来罢?”

那四个人又被点了名字,莫名浑身一震,吓得看向钟离,仿佛钟离是什么恶鬼一般。

钟离见他们看着自己发憷,就摆出一个亲和的笑容,道:“四位大夫,怎么,我还请不动你们了?”

钟离笑着,但是说出来的话一点儿笑意也没有,吓得那四个人连连道歉,赶紧跟着钟离出了大殿。

齐太子从后面赶上来,对钟离小声道:“先生,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钟离一看齐太子那面容,怎么跟s似的,一脸狠呆呆的样子。

钟离笑道:“太子您想什么呢?咱们都是文明人。”

齐太子:“”文明人?

钟离道:“我可是齐国的一国之相,绝对不能徇私枉法,所以我们要用文明的手段。”

齐太子越听越糊涂,文明的手段?那是什么手段?

钟离神秘的笑着,道:“虽然文明,但是令人痛不欲生,而且非常下流。”

“下”

齐太子登时更糊涂了,惊讶的道:“下流?到底是什么手段?”

齐太子的胃口都被钟离吊起来了,钟离随即幽幽的道:“工薪阶级最讨厌,却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

齐太子根本听不懂工薪阶级是什么意思,但是士大夫们的确是工薪阶级,而且是没什么自主权的工薪阶级,这不是跟看领导脸色的白领差不多么?

只不过这个年代,“白领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现代的白领们,生命是可以受到保护的。

钟离不等齐太子回答,笑着公布了答案,道:“加、班。”

四位大臣聚在堂中,等候着钟离过来分配工作。

钟离调配他们四个人,是为了出使秦国的事情。

按理来说,出使秦国这一路上,肯定需要队伍,需要物资,所以司农的陈大夫,司空的杜大夫,可以算是沾边的。

至于大谏的段大夫,谏臣的范围很广泛,出谋划策,直言敢谏都是他们的分内职务,所以段大夫也算是擦边。

而司理是掌管齐国司法的部门,之前钟离身为狱吏,就是归属于司理部门,怎么说,和这次出使秦国也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钟离偏偏叫上司理的田大夫,这报仇的意思很明显了。

四个人站在堂中,也不敢坐下来,心里踹了毛兔子一样等着钟离。

过了好一阵子,钟离才慢条条的走了进来,道:“各位大夫,久等了。”

“国相言重了,国相言重了!”

大夫们连连拱手,一副谦虚的模样。

钟离拍了拍手,笑道:“其实呢,这次请四位过来,就是请大家帮个忙。”

他一拍手,身后的从者赶紧送上东西,竟然是一份份卷宗,有竹简,也有羊皮,还有锦帛,总之什么样的卷宗都有,一摞摞放在案几上。

陈大夫面前对应的是司农的卷宗,杜大夫面前对应的是司空的卷宗,田大夫面前对应的是司理的卷宗,段大夫面前的对应的是大谏的卷宗。

众人面面相觑,道:“国相,这是?”

钟离笑道:“其实这个事儿也不难,就是请各位帮忙整理一下这些,很简单,谁先整理完,谁就可以出宫了。”

众人更是惊讶了,山一样的卷宗累在面前,钟离竟然把十年的卷宗全都搬了出来,堆得满满的。

倘或想要整理好这些卷宗,不知道要整理到哪辈子去,没有帮手,十天半个月也整理不完。

每个部门都有人负责整理,这四位大夫虽不算部门里面的佼佼者,但好歹也是有名望的大夫,因此从来不管这些杂事儿,如今看着宗卷就目瞪口呆起来。

钟离笑道:“各位大夫,就别愣着了,今天晚上难道想在宫里头过夜么?”

何止是今天晚上,一天根本整理不好这些卷宗。

四个士大夫心里都清楚,钟离就是故意羞辱他们,整治他们,没事找事儿,这些老旧的卷宗年代久远,恨不能从来没人碰他们,根本用不到,钟离却突然拿出来说要整理。

他们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肯低头,输了体面,便硬着头皮上,撸起袖子来整理。

钟离见他们开始工作,就施施然的转身离开,笑着道:“各位卿大夫,加油啊,我看好你们。”

钟离说着,走到门口,还对从者笑着道:“去,给四位大夫找四副被子来,夜里天凉,大夫们必定用的上。”11

第273章 勤劳的味道

齐王今日要检查齐太子的功课,特意把齐太子宣过来。

齐太子是田因齐唯一的日子,田因齐对齐太子非常上心,给他找了不少师傅,并且从来都亲力亲为的检查齐太子的功课。

齐太子是个异类,在功课方面,从来不需要齐王操心,无论是文韬武略,样样都不需要担心。

齐王今日宣齐太子过来,就是例行公事,检查一下功课,果然不出所料,齐太子的功课全都完成了,无论怎么抽查,都没有问题。

齐王笑道:“疆儿的书读的可好?成侯昨日又来夸奖了疆儿。”

齐太子拱手道:“请王父放心,儿子一刻也不曾懈怠。”

齐王颇为欣慰,点点头,道:“坐罢。”

齐太子得了应允,坐在席上,还没说话,这会儿就有人走了进来,禀报道:“王上,司农、司理、司空、大谏的几位上大夫求见。”

齐王一笑,道:“今儿热闹,四个部门的上大夫全都来了,凑的还真齐全。”

他说着,整理了一下袖袍,道:“叫进来罢。”

很快,四个部门的上大夫就进来了,一进来之后,立刻“噗通”就跪了下来,而且还行大礼。

这年代朝议,臣子们都坐着,不像之后的年代,动不动就要跪下来。

这些士大夫们一进来却立刻跪了下来,而且一脸的委屈,开口道:“王上,请王上为臣子们做主啊!”

齐王道:“不知各位大夫,所谓何事?”

卿大夫们左右看了看,最后推举出一个人来,那大夫拱手道:“王上,右相钟离前些日子调派了我四部门的大夫。”

齐王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还是齐王亲自准许的,齐王记得很清楚,上次朝议的事情。

距离上次朝议有差不多三四天的时间了。

那大夫连忙道:“王上,右相钟离,公报私仇,因为个人恩怨,将四部门调派的大夫强留在宫中,整理十年以前的无用卷宗,三天不曾放大夫们出宫归家,大夫们留在宫中,日日夜夜整理卷宗,除了果腹,连沐浴都允许,更别提休息,请王上做主啊,务必严惩钟离!”

齐王一听,笑道:“十年前的卷宗?”

在场的士大夫们连连点头。

一个士大夫道:“回王上,正是十年前的卷宗,那些卷宗陈年老旧,平日里根本无人去翻阅,右相明显是为了刁难同僚,因此才如此刻薄。”

齐王听罢了,更是发笑,道:“三天没归家,没沐浴?”

另外一个士大夫道:“正是啊王上!”

齐王继续道:“所以,各位卿大夫,是来跟寡人告状的?”

“这”

的确如此,他们就是来告状的,只是这话坦白说出来,有些丢面子。

那四个大夫自从被调派过去,就没有归家,也不让洗澡,三天下来都臭了。

他们都是大夫,哪里做过这些活计,又是心有不甘,又是不敢不从,就这样纠结反复的整理卷宗,心不在焉的,根本没什么效率,这样一来,三天都没整理出个眉目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钟离就是公报私仇,所以这不是,有人就来告状了,想要在齐王面前给钟离穿小鞋。

齐王只是笑,众大夫们一看,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儿,齐王也不见生气,不见动怒,反而笑的挺好,好像在看热闹似的。

就听齐王道:“寡人既然认命了钟离为右相,右相觉得整理卷宗有用,各位卿大夫便听命整理卷宗,可有什么异议呢?”

众人一听,登时没声了,刚才齐王的口气就不太对,现在一说话,众人就听明白了,齐王根本不打算惩处钟离,反而让他们乖乖听话。

齐王又笑道:“再者说了,你们大家都是同僚,同朝为官,为我齐国尽忠,何来公报私仇一说?还是在寡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诸位大夫们跟右相因为什么,结了仇怨?”

“这”

士大夫们登时慌了。

因为什么结了仇怨?

当然是因为他们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就在背后里诋毁了钟离,被钟离知道了,于是有了这场公报私仇的戏码。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们也不在理,而且听齐王那口气,肯定是帮着钟离的。

大家碰了一鼻灰,又都是聪明人,看得懂脸色,便一个个不言语了。

齐王笑道:“既然各位卿大夫已然无话好说,寡人还要继续检查太子的功课,就都退下罢。”

“敬诺”

卿大夫们齐刷刷的作礼,虽然不愿意,但是嘴上仍然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慢慢退了下去。

齐王却在这时候发话了,道:“哦,是了寡人险些忘了。”

他这么一说话,众人赶紧站定,恭敬的听齐王发话。

齐王脸上挂着笑意,道:“寡人拜钟离为相,是请钟离辅佐我齐国,钟离既已是国相,一切大小事务,都总览在右相那里,再汇总给寡人,诸位卿大夫以后有什么事儿,就不要直接过来了。”

众人一听,好家伙,齐王这是敲打他们呢,感情以后想要告钟离的状,也需要总揽到钟离那里,然后钟离递给王上?

卿大夫们不敢言语什么,应了声,匆匆退了下去。

齐太子一直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解气,这帮子人,平日里建树没多少,倒是有些给人使绊的小心眼儿,总见不得旁人好,好像旁人好一些,他肚子里就要长根针。

齐太子眼见那些士大夫们退下,就道:“王父,那儿子也先退下了?”

齐王摆摆手,道:“还要勤加习学,万勿松懈,且去罢。”

齐太子拱手退下,从殿里出来,立刻往钟离那里去了。

整理卷宗的四位大夫抽了空,找了相熟的臣子告状,托付他们去面见王上,还眼巴巴的等着那些人回来呢。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回来。

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那四位大夫立刻放下手里的卷宗,迎了上来。

只是定眼一看,走进来的并非是告状的大夫们,而是钟离和齐太子。

齐太子走进来,登时捂住口鼻,皱眉道:“甚么味?”

钟离笑道:“大夫们为了整理卷宗,废寝忘食,这是勤劳的味道啊。”11

第274章 自动忽略

钟离一开口,众人立刻明白了,钟离纯粹就是消遣他们。

士大夫们三天没回家,今天都是第四天了,蓬头垢面的,又被齐太子看到了,一个个脸面生疼。

大谏的段大夫平日里谏言多了,也算是他们四个之中,最为敢说话的。

段大夫上前一步,刚要开口,钟离便皱起眉,往后缩了两步。

虽然齐太子感觉这么做不厚道,但是的确很难闻,因此也默默的往后缩了一步。

段大夫险些被钟离毫不做作的嫌弃给气死,道:“右相,你贵为一国之相,总揽国中大事,却平白无故的消遣于我们,我等虽不是什么上大夫,但好歹也是齐国大夫,右相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偏颇么?!”

段大夫这么一说,钟离就抓住了重点,笑眯眯的道:“平白无故?”

其他大夫脸色一僵,先前就觉得了,肯定是钟离公报私仇,如今就更是确定了,一万个肯定,钟离绝对是公报私仇的报复他们。

司理的田大夫乃是国戚,觉得自己腰杆子嘴硬,有了段大夫大打头阵,他也就有了底气,道:“右相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公报私仇了?为了一些小小的个人恩怨,你将我们四位大夫,囚禁于此,右相的胸襟,未免太小了一些罢?”

钟离仍然笑眯眯的道:“哦?这么说,你们也承认,咱们有私人恩怨了?”

他这么样一说,四位大夫登时都憋住了,似乎被噎住了嗓子一样,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段大夫道:“好!我们承认,之前的确是我们背地里说过右相的闲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他三个大夫连忙拽着他的衣襟,不让他继续说,这要是当面承认了,岂不是撕开了脸皮?

国君和臣子们最害怕的,就是没脸没皮的事情,撕开他们的脸皮,比扒了他们的衣裳还可怕,而且可怕得多。

这些人就算是裸奔,也不愿意不带脸皮出门。

何况同朝为官,大家抬头都不见低头见的,而且钟离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果没了脸皮,往后里怎么面对面说话?

不过段大夫的话已经说出去,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

钟离笑道:“既然各位大夫现在想坦荡荡了,那我钟离,也不防坦荡荡的跟你们承认”

田大夫狐疑道:“右相想承认甚么?”

钟离道:“承认我的确是公报私仇,找你们麻烦,消遣你们。”

陈大夫和杜大夫不由“呼呼”的喘着气,这两位大夫年纪都不小了,差点一个没喘过气晕过去。

钟离见他们脸红脖子粗,一个个涨红了脸,瞪着牛卵子一样的眼睛,笑着道:“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说开了,我钟离可不是敢做不该当的人。”

四位大夫觉得钟离又在羞辱他们,敢做不敢当?这不说的就是他们吗?

在背地里骂人,但是不敢在明面上承认。

段大夫一面羞愧,一面不甘,道:“既然右相说到这个份上,我们承认,前些日子的确在背地里辱骂了右相,但也是一时不忿,毕竟我们这些大夫,哪个不是摸爬滚打,混迹到如今才有一些小小的地位,而右相您呢?是太子的师傅,王上的挚友,甚至还和秦国国君做了兄弟,一来就平步青云,能不遭人记恨?”

齐太子听他们这么说,立刻气怒的道:“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离已经抬起手来,制止了齐太子的话头,笑着道:“没错,我是太子的师傅,我是被王上器重,我还和秦公拜了把子,你们说的都没错但是,人长嘴是说别人的,人长眼睛是看别人的,人长心眼是嫉妒别人的”

钟离这么说,四位大夫登时感觉有些惭愧,但是仍然心有不甘,因为做太子的师傅,被王上器重,和秦公结拜的人,明摆着就是钟离。

钟离笑道:“但是你们可曾看到,我做太子师傅之前,为了送太子进徐州,九死一生?”

四位大夫一时怔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们当然不知道,只知道钟离的确是送太子去徐州会盟,所以才成为了太子的师傅,而且还十分大胆的拒绝做太子太傅。

钟离第二次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王上器重我的同时,也曾对我起过杀心,想要借魏王之手,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

他这么一说,最羞愧的就是齐太子了,的确如此,钟离看的很通透,太子虽然平时单纯了一些,但是齐王的心思他有的时候还是能看懂的。

如果不为所用,齐王可以毁掉钟离,这是齐王一贯以来的做人原则。

四位士大夫听着,更是怔愣,低垂着头,这是他们万没想到的,但是仔细一想,又很符合他们王上的秉性。

王上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疑心是一个国君该当具备的“优点”,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钟离第三次开口道:“你们又知不知道,秦公这次请我去秦国,吃的是什么宴?喜宴么?”

钟离说着,不等别人回答,自问自答的道:“不,是绝命宴,各位也想吃吗?”

四位大夫被连续三问,登时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在国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人年纪是钟离的两倍,没有一个年纪比钟离若是不聪明,不精明,怎么留在国中做大夫?

但是他们就是自动忽略了一些,眼睛自动过滤了一些,只看到了别人得到的甜头儿。

不是看不到甜头儿之后掩藏的东西,而是他们根本不想看到。

这一点被钟离毫不留情的点破,四位士大夫们羞愧不已,根本不敢抬头。

一阵沉默之后,段大夫干脆道:“是小人有眼无珠,还在背地里辱骂了右相大人,请大人责罚!”

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位大夫都行了礼,羞愧的道:“请右相责罚。”

钟离笑了笑,道:“责罚,就不必了,你们也是遭人挑拨。”

四个人面面相觑,遭人挑拨?

经过钟离这么一说,段大夫似乎想到了什么,就道:“前些日子,小人与秦国使者喝了两回酒,秦国使者的确是话里话外的,替小人抱不平来着。”

段大夫想起来一些,其他几个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他们不是和秦国使者喝过酒,就是偶然听秦国人说过小道消息,都讲得是钟离的不是。

这耳濡目染的,果然有了效果。

钟离一笑,道:“秦国使者果然啊。”11

第275章 炮灰角色

段大夫道:“小人们也是听信了谗言,如今已经悔改,希望右相能够既往不咎。”

钟离笑了笑,道:“咱们都是齐国人,本是一家子,再者说了,有句老话叫做什么?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四位大夫一听,连连称是,道:“正是,正是,右相说的正是。”

一来,四位大夫知道自己被挡枪使了,后悔不迭。

二来,也是四位大夫知道了钟离的手段,钟离不杀人也不放火,但是肚子里一套又一套的阴招,现在只使出来一招,差点就没把他们臭死。

因此四位大夫不得不服软,态度也与之前不一样了。

钟离却有后话,笑眯眯的道:“你们知道这句典故,出自何处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典故出自晋灵公,也就是魏国的前身,还未三家分晋之前的晋国。

这句话说得就是晋灵公。

晋灵公在历史上非常有名,因为他是一位有特殊怪癖的暴君。

春秋战国时代有很多暴君,当然这些暴君也有很多怪癖,有的国君喜欢仙鹤,因为仙鹤体态优美,卫国就有喜欢仙鹤的国君,给仙鹤官做,还有仙鹤的仪仗队,最后外族人打入卫国,卫国没有人替国君打仗,跟国君说,让你的仙鹤去抵挡外族吧。

于是这位卫国国君就被外族人俘获,并且吃了,只剩下一副肝。

而晋灵公和这个卫公差不多,也有特殊的癖好晋灵公好狗。

晋灵公喜欢狗,给狗穿华美的衣服,养狗的人有重赏,因此很多奸臣都来巴结晋灵公,把狗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于是就有大臣直言敢谏,指出了晋灵公的过错,说他残暴不仁,这样对国家不利。

钟离笑道:“晋公当时就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还诚恳的吾知所过矣,将改之,但是后来怎么样了?”

四位大夫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学问人,自然知道晋灵公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国君并不多。

晋灵公不属于这种一飞冲天的类型,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过错,但只是口头上答允了会改正,大臣非常欣喜的和晋灵公对答“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结果却是,晋灵公任然残暴不仁,变本加厉,最后激起众怒,被自己的国人杀死。

四位大夫你看我我看你,结果他们都心知肚明,知错能改的“下场”,并不美好。

钟离这个时候说起晋灵公,想告诉他们的其实也很简单,知错就改是行不通的。

段大夫道:“右相是什么意思?”

钟离笑了笑,道:“四位大夫,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就这样知错能改?我也没什么好处不是么?”

四位大夫一下子没听懂,都是一脸迷茫。

钟离又道:“大人们听没听过杀鸡儆猴的故事?”

四位大夫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杀鸡儆猴,因此仍然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了笑,踱步起来,好似特别有学问的道:“咱们的齐国,早些年有一个叫做田穰苴的老祖宗,各位可曾听说过?”

田穰苴是田氏的老祖宗,当年还不存在田齐,而是姜齐。

齐国人是姜姓吕氏,而不是田完的后代。

田穰苴是当时姜齐的司马,世称司马穰苴。

司马穰苴是个大人物,练兵严明,他手下的兵马非常精良,以至于备受齐公重视。

当时晋国和燕国的联军进攻齐国,国相晏婴举荐司马穰苴抵抗联军。

齐景公认命田穰苴为司马,但是同时又派了自己宠臣庄贾作为监军。

庄贾自觉被齐公宠信,所以根本看不上这个临危受命的司马。

大军出发当天,庄贾因为喝酒,耽误了时辰,不仅迟到,而且醉醺醺的来到了军营。

司马问庄贾为何迟到,庄贾不以为然,还告诉司马,因为朋友为自己践行,自己推辞不过,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钟离笑眯眯的道:“司马穰苴回答说,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

意思就是,将领在接受命令的时候,就忘了自己的家,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就忘掉了自己的亲人,在击鼓作战的时候,就会忘掉自己姓名。

在如此的情况下,庄贾还在说什么送行?

于是司马穰苴大怒,将庄贾按照军法处置,当斩!

庄贾乃是齐公宠臣,根本看不上司马穰苴,就令从者飞马快报,赶去请求齐公支援,但是从者还没来得及返回

钟离笑着道:“司马穰苴就手起刀落的把庄贾给斩了!”

钟离顿了顿,看了看四位士大夫,继续道:“齐公的人来了,只看到了尸首分离的庄贾,还能有什么办法?司马穰苴新官上任,却用庄贾的头颅震慑了三军,三军纪律严明,全都舍命作战,不敢有人造次”

他说着,笑问道:“各位大夫,你们说说,在司马眼里,谁是鸡,谁是猴子啊?”

这还用说,三军是猴子,庄贾是鸡。

司马穰苴用庄贾的脑袋,震慑了三军,捍卫了自己的将领地位。

钟离说到这里,四位士大夫们都没声儿了,感情他们充当的,也是“鸡”这个炮灰角色。

钟离真正的目的,不仅仅是责罚他们,而是想要用他们四个人,震慑整个朝廷,震慑那些不服自己的人。

毕竟没几天钟离就要离开齐国了,他才新官上任,还没什么人脉,也没什么基础,这一走还不知道田婴要怎么折腾,钟离能不做点准备?

钟离又不傻。

这时候有人堵枪口,钟离也就顺手用一用而已。

钟离笑眯眯地看着各位大夫,道:“因此各位大夫,实在委屈您们了,谁让你们上赶着冲上来,做着出头鸟儿呢?”

士大夫们面面相觑,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他们算是明白了,钟离除了公报私仇之外,还要杀鸡儆猴,算他们倒霉。

谁让自个儿有眼无珠,以卵击石呢?

钟离十分诚恳的道:“多谢各位大夫配合,这卷宗还是要整理的,毕竟我钟离身为国相,总要说话算数,食言而肥,不是我辈所为啊。”

第276章 不可不说的绯闻

钟离才消遣了四位士大夫,就有人走进来,道:“右相,王上请右相。”

钟离点头道:“有劳了,钟离马上过去。”

那从者离开,齐太子道:“不知王父请先生去做什么,不然辟疆随先生一起罢?”

钟离笑道:“不必,我去去就回,太子回去做功课罢。”

钟离很快就往齐王那里而去,走进殿中,作礼道:“拜见我王。”

齐王坐在席上,笑眯眯的道:“钟离啊,你可知你上任国相以来,到寡人这里来告状的人,有多少?”

钟离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太少。”

齐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钟离十分“谦虚”的道:“是王上谬赞了。”

齐王笑道:“坐罢,没有旁人,咱们说几句交心的话。”

钟离听齐王这么说,就知道齐王肯定要“委以重任”,毕竟委以重任之前的开场白,都很接地气。

齐王是个有心机的人,自然会放低身段儿,让钟离尽量以为他们是自己人,这样才好让钟离卖命。

钟离谢过之后坐下来。

齐王起初没说什么,只是笑道:“钟离啊,你可知道,方才司农司理司空和大谏四个部门都到寡人这里来告你的状了?”

钟离道:“钟离略有耳闻。”

齐王道:“不过寡人知晓,你自有自己的办法,是与旁人不同的,你若与旁人相同,寡人也不会这般器重你了。”

钟离道:“谢王上。”

齐王看了一眼钟离,道:“咱们来说说正经事儿,寡人知道,你与秦公乃是兄弟,情同手足,这次秦公与魏国结成姻亲之好,秦国点名要你去。”

钟离没说话,只是听着。

齐王又道:“不过,你始终是齐国人,这点子寡人心里清楚,不管你与秦公多要好,始终是我们齐国的士大夫们。”

钟离一听,齐王这是敲打自己呢,毕竟秦公拉拢自己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挖墙脚,齐公又不是不知道。

因此在钟离临出发之前,齐王要敲打钟离,让钟离别被“策反”了。

齐王笑道:“寡人知钟离先生,不惜金银珠宝,如花美眷,唯独担心你的女儿”

他说着,话里有话,道:“这次你出使秦国,名义上是去贺喜,但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因此春儿就别跟着了,留在国中,寡人也好照应一二。”

钟离一听,齐王这是想要扣押自己女儿,以免自己叛变。

小春儿可是钟离的逆鳞,谁也不能对她下手,之前钟离帮助齐太子夺回徐州,就是因为楚国把主意打到了小春儿的头上。

如今钟离这么“欺负”四位士大夫,也是因为小春儿受了伤的缘故。

如今齐王也把主意打到了小春儿头上,想要扣留小春儿作为手里的王牌。

不过钟离却没有生气,一反常态,很是镇定冷静的坐在席上。

其实原因很简单。

齐王扣留小春儿,本没有什么恶意。

一来钟离也没有想要把春儿带上,毕竟去秦国十分凶险,秦公赵驷虽然看起来亲和聪明,是个仁君,但是他内地里谁也不信,只比齐王更狡诈,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钟离不想带上小春儿。

二来,春儿在齐王这里,好吃好喝,待遇优厚,反正自己也没有叛变的心思,因此就当齐王是免费的托儿所老师了,不,托儿所的校长。

钟离笑道:“还要多谢王上的美意,哦是了,春儿虽然识大体,懂规矩,但是私底下食量太大,还请王上,千万别饿着春儿。”

齐王本想试探钟离一下,看看钟离的底线在哪里,结果钟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嬉皮笑脸”的,弄得齐王一头雾水,也是十分没脾气。

齐王被气笑了,道:“寡人还能短了你闺女的几口肉吃?”

齐王打着官腔,就被钟离破功了,只好“撕开了脸皮”,道:“寡人跟你实话实说了,你这次去秦国,寡人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旁人都做不来。”

钟离笑道:“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齐王“叩叩”的敲了两下案几,眯着眼睛道:“搅浑秦公的婚礼。”

钟离一听,怪不得别人不行,只有自己可以。

因为齐王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根本不想让秦国和魏国联姻,而这件事情,旁人还真是做不来,只有钟离这个旁门左道才可以。

齐王幽幽的道:“先生也知道,秦国正在崛起,不得不防,而魏国是老底子的大国,想要趁这时机休养生息,倘或他们真的联合起来,无异于一座屏蔽,着实令寡人头疼,因此必须打算这座屏蔽,让他们分崩离析。”

钟离道:“只是秦国和魏国前一刻还交战,后一刻便联姻,必定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钟离是怕”

齐王笑道:“要不然这件事情寡人会交给你呢?钟离先生自是与众不同的,换作旁人,寡人不是十分放心,但是换做是钟离先生,寡人十足十的放心。”

钟离心中干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齐王顿了顿,看向钟离,道:“再者说了,钟离先生与那魏国公主,不是昔日里还有一段情吗?”

钟离一听,好家伙,齐王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卦?

之前的正主到底给自己留下了多少个大坑,等着自己往里跳啊?

之前援助魏国的时候,钟离就发现了,魏国公主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钟离躲还来不及,这次齐王却推着他主动撞上去?

钟离并不想惹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

要知道春秋战国时期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彪悍,拉出来恨不能都顶半边天,多少春秋战国的国家,因为一个女子闹得不可开交,钟离可不想自己折在这上面。

钟离干笑着想要搪塞一下,齐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齐王笑道:“寡人可不管钟离先生用什么法子,只要搅浑秦公的婚礼,就足够了”

“再者,”齐王看向钟离,眼神幽幽的道:“钟离先生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又能说会道,若想要哪家姑娘倾心钟离先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对么?”

齐王这么一说,钟离总觉得话里有话,转念一想,不对,齐王的夫人,也就是齐太子的亲娘,早年和“自己”也有一段不可不说的绯闻呢,齐王这口气

不会是知道了吧?11

第277章 棒打鸳鸯

钟离觉得齐王的口气很微妙,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先应承下来。

毕竟齐王的脑袋比较硬,自己不能以卵击石。

钟离干笑了一声,道:“请王上放心,钟离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齐王听罢了一笑,道:“死而后已就算了,鞠躬尽瘁倒是可以。”

齐王说着,拍了拍钟离的肩膀,道:“行了,你去罢,不日便要出发,整顿一下行程,再和春儿好好道别,你这一去怎么也要半载一年。”

钟离拱手道:“是,谢我王体谅。”

他说着退出席子,站起来,作礼之后就告辞了。

钟离退出大殿,松了口气,心说这齐王和齐太子真的是亲父子?怎么一个心机深沉,话里有话,一个直来直去,中二热血。

钟离自言自语的道:“难道是基因突变?”

钟离说完,又道:“难道不是亲生的?”

这么一想,钟离突然想到齐王夫人看着自己那眼神,登时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钟离赶紧把雷死人不偿命的想法赶出去,咳嗽了一声,就往前走去。

他没走两步,突然斜地里冲出一个人来,吓了钟离一大跳,定眼一看,看清楚之后更是吓了一跳。

从斜地里冲出来的不是旁人,就是齐太子。

齐太子诧异道:“先生,你怎么一头汗?”

齐太子说着还要给钟离擦汗,钟离赶紧躲开,干笑道:“热啊。”

齐太子左右看了看,这天气怎么热?

钟离咳嗽了一声,其实他在想一些很雷人的事情,正好齐太子又从旁边冲出来,钟离一看到齐太子,刚刚那些雷人的事情才压下去,又翻涌了上来,所以看清楚之后更是一哆嗦。

钟离赶紧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道:“太子怎么在这儿?”

齐太子笑着道:“先生,王父跟你说甚么?是不是叫辟疆也去秦国出使?”

钟离一笑,道:“王上还真没提起这事儿。”

齐太子一听,有些失落,道:“王父怎么这样?”

钟离道:“怎么?你也想去秦国?”

齐太子道:“辟疆已经不是顽童,自然想要多多见识,增加阅历,若能去秦国出使,那再好不过了。”

说的也是,毕竟齐太子已经不小了,虽然放在现代还是个高中生,但是放在古代,很多人十二三岁就开始公务了。

齐太子又是齐国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多见识,积累阅历是好事儿。

不过

此去秦国,齐王的意图很明显了,是让钟离去搅浑水的,谁知道魏国会不会狗急跳墙,到时候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齐王肯定是怕伤了他的宝贝儿子,因此才犹豫不决,没有首肯齐太子一同出使的。

而且再怎么说,秦国也是虎狼之国,齐王心里清楚,秦国已经崛起,因此让宝贝儿子入那狼口,齐王怎么可能答允?

钟离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去的,这趟估摸着没什么好事儿,你去了也不是长正经的阅历。”

齐太子迷茫的道:“甚么是不正经的阅历?”

钟离:“”

钟离真是被他给问着了,什么是不正经的阅历?

当然是搅浑水了。

钟离此去是受了齐王重托,拆人家姻缘去的。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钟离这是去棒打“鸳鸯”的,因此不是什么正经事儿,齐太子去了也平白不学好,因此没什么可去的。

钟离不好跟他说,就招了招手,跟齐太子耳语了几句,齐太子一听,睁大了眼睛,道:“你失去毁秦公的婚”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钟离按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齐太子赶紧点头,道:“王父竟让先生去做这种事情?”

齐太子看起来不太赞同,不过说起来,秦公与魏国公主也没什么情分,纯属是国家纵横才成婚的,因此毁不毁其实一样。

钟离道:“所以,这是我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还是别去了。”

齐太子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先生,辟疆可不是顽童。”

他说着,还睥睨了一眼钟离。

钟离承受着齐太子居高临下的眼神,总觉得齐太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鄙夷”。

钟离承认,齐太子长得比较高大,可自己是文人啊,长那么高有什么用?

钟离摆手道:“得了,不跟你贫,我去收拾东西,再准备一下,不日就要出发了。”

齐太子赶忙拉住他,道:“险些忘了正事儿。”

钟离道:“什么事儿?”

齐太子道:“对了,我母亲请钟离先生过去一趟。”

母亲?!

齐太子的母亲?

钟离的下巴差点掉下来,道:“你母亲是?”

齐太子笑道:“先生,您是病了么?辟疆的母亲是齐国王夫人啊,您见过的。”

是了,钟离见过。

何止见过,不就是和“钟离”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的虞娟之么?

刚才钟离还在想,齐王是不是知道“自己”和虞娟之的绯闻了,所以话里有话。

结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离迟疑道:“王夫人她请我过去做什么?”

齐太子一脸“正义”,道:“哦,母亲说想要问问先生,辟疆最近的功课问题。”

钟离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借口,全都是借口。

也只有齐太子听不出来这是借口!

换做是旁人听说了,保证不是齐太子这样正义坦然的眼神了。

刚才齐王的口气就不对劲儿,如果钟离这时候去会“佳人”,钟离敢保证,自己就会成为最短命的国相,没有之一。

就算钟离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钟离最怕麻烦,如果自己去见了齐王夫人,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么?

钟离道:“太子的功课,不是一向由成侯和田将军教授么?”

齐太子道:“也是总之母亲叫你过去一趟。”

钟离委婉的拒绝齐太子听不懂,心里一阵扼腕,暗道齐太子太呆,哪有上赶着给自己母亲找前男友的?要是让齐太子的爹知道了,那画面太美

钟离想要借口遁走,于是急中生智,咳嗽了一声,道:“哎呦,不、不好,我突然胃很疼!胃疼,哎疼死了,我现在去不了了”

第278章 积食

钟离的演技,可以用“拙劣”两个字来形容。

如果非要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非常、浮夸。

齐太子却不疑有他,赶紧扶住钟离,道:“先生,怎么好端端的胃疼?”

钟离连忙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蹙着眉,一脸虚弱的,好像随时要挂掉一样,道:“不行太疼了,我去不了了,劳烦太子帮我与王夫人说一声”

齐太子道:“先生都病成这样了,辟疆自然会转达的,快快,先生还是先回舍中休息一下罢!”

齐太子扶着钟离,钟离的房舍在宫外,一时出不去,因此齐太子就带着他到了自己房中休息。

钟离本来就是装装样子,进了屋儿,喘口大气,齐太子却着急的找来从者,道:“快,去找医师来。”

何止是找了医师,连巫医都给找来了。

钟离登时有些傻眼,不过硬着头皮上,让医师来给自己看诊。

医师看了半天,又问了情况。

钟离就道:“就是就是偶尔有些胃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太子道:“这事不能耽搁,如何不是大不了的?先生马上就要出使秦国,若是在秦国犯了胃疾如何是好?”

钟离:“”不该招惹实诚人

医师又问了问情况,一时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齐太子又去问巫医,钟离赶紧让巫医打住,生怕他一张嘴说自己中邪了。

医师再三犹豫,齐太子还以为钟离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道:“快说,何故吞吞吐吐?可是什么重症?”

医师摇头道:“这以小人来看,右相是是食重了。”

“噗”

钟离刚才演的太卖力,有些累,就喝口水润润嗓子,结果刚喝进去水,就听医师来了这么一句,当即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钟离瞪着眼睛看着医师。

齐太子也懵了,道:“甚么?”

医师重复道:“右相有些食重,就是就是积食,平日里用的饭食稍微有些多。”

钟离:“”谁还不知道积食什么意思?用得着解释这么清楚吗?

自己不过装装生病,就算没有大病,好歹说自己脾虚之类的,竟然开口积食?

右相不要面子啊?

医师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于是颤巍巍的开口道:“不不,小人方才看错了,是是胃寒、脾虚积劳成疾”

钟离不过递了一个眼神过去,没想到医师还挺上道儿的,果然宫中的医师是最聪明的存在,从古至今都一样,看起来医师没少遇到这种事情。

齐太子方才还懵,这时候听医师说什么脾虚胃寒,现在就懂了。

钟离还装模作样的笑道:“是了,我说最近怎么胃口不好呢。”

医师干笑一声,道:“是是是,小人开一副健胃消食不不不,开一副暖胃驱寒的汤药。”

钟离:“”

钟离装了一溜够,医师看眼色陪着演戏,好不容易把齐太子糊弄走了。

齐太子道:“先生好生歇息,辟疆这就去回了母亲。”

钟离“虚弱”的笑了笑,道:“那便有劳齐太子了。”

齐太子道:“先生哪里话?先生身子不好,也是因为操劳国事,是辟疆该谢先生,怎么好反过来?”

齐太子说着,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手边儿,道:“辟疆这就去了。”

太子很快走出了房舍。

钟离狠狠松了一口气,见他走了,立刻从榻上跳下来,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钟离心想,自己还在齐太子这里干什么?等着医师健胃消食的汤药么?

自己的脸皮在士大夫面前没有败光,反倒差点被医师给掀了!

钟离想要逃窜,笑眯眯的溜出齐太子的房舍。

算了算时间,小春儿也准备散学了,自己往田忌那里接了小春儿,一并出宫回家去。

钟离晃悠悠的往田忌办公的地方去,没走几步就瞧见几个士大夫扎在一起,似乎在讨论小道消息。

士大夫们要看王上脸色行事,自然需要打听小道消息,万一把马屁拍在马腿上,不只是尴尬的问题。

那几个士大夫聚在一起,道:“听说了么,被右相借调走的大夫们,至今还未归家。”

“听说是他们得罪了右相。”

“是了,还有人去王上面前告状了,你们猜怎么着?”

“王上怎么说?”

“能怎么说?什么也没说。”

“竟然这般?”

士大夫道:“如今是要变天儿了,王上知道这事儿,却什么也不说,这不是默许了右相的行为么?”

“幸亏前些日子左相来拉拢我,我没答允。”

“你可算是做对了,如今的田婴,可比右相差远了!”

钟离一听,自己的目的暂时达到了,还有齐王的帮忙,田婴的势头已经不如往日那么嚣张。

不过对于齐王来说,他们也算是互帮互助了,毕竟迫切的想要削弱田婴势力的人,不是钟离,而是齐王本人。

钟离没搭理那些传播小道消息的士大夫们,转身就离开了。

他往田忌那边去,进去一看,不见小春儿,不过倒是看到了成侯。

成侯和田忌正在商讨事务,因为田婴这些日子被“冷落”的缘故,又因为上次田婴故意延误援助魏国的辎重,所以这次出使秦国的后续问题,齐王交给了成侯来管理。

成侯此次来找田忌,就是想要问问田忌,出使秦国的兵马有没有什么安排,毕竟田忌是这方面的专家。

成侯见到钟离来了,便道:“正巧,右相也来了,右相此次担任出使秦国的使者,有没有什么要求的。”

钟离笑道:“诶,成侯安排,钟离还能有什么要求?”

他说着,看了看左右,又道:“春儿呢?她今日习学的如何?”

田忌有些吃惊,道:“右相不知?”

钟离奇怪的道:“我要知道什么?”

田忌道:“春儿今日没来我这里练剑,说是王后请春儿过去,我便给春儿放了假,允了她过去。”

钟离一听,登时一口老血压在嗓子眼,差点吐出来,赶紧调头跑了出去。

田忌见他匆匆跑出去,有些纳闷,道:“这右相为何如此慌张?”

成侯邹忌瞧了,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心里已经十分通透明了,对田忌道:“将军与右相是否有仇?”

田忌一脸茫然,道:“此话何讲?”11

第279章 个人恩怨?

钟离急匆匆的出来,准备往齐王夫人那里去找自己闺女。

他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花园里有人站在那里,一个小豆丁“哒哒哒”的跑来跑去。

那小豆丁蹦蹦跳跳,看到钟离,立刻摇着手,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

钟离一看,是自己闺女!

钟离赶紧走过去,往前走了几步,小春儿身边果然有人,那人站在旁边,身后还跟着侍奉的宫女和从者。

不是齐王夫人还能是谁?

正是虞娟之无疑了。

虞娟之站在小春儿身后,看了一眼钟离,淡淡的道:“想请右相过来说话,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右相当真是个大忙人。”

小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跑过来搂着钟离的腰,一脸迷茫的道:“粑粑?”

钟离揉了揉小春儿的头发,对虞娟之行礼,道:“钟离见过夫人。”

虞娟之看了一眼钟离,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走过来,大老远的道:“先生!”

钟离转头一看,来的真巧,原来是齐太子。

齐太子方才急匆匆的去回自己母亲,想说钟离病了,不过回去一看,母亲不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于是齐太子便返回房舍,但是这一回去又扑了空,说是右相已经走了。

齐太子还当钟离出宫去了,哪知道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钟离,何止是钟离,连自己母亲也在,还连带着小春儿。

齐太子跑过来,道:“先生,你没事儿了么?”

钟离一听,立刻捂住自己的胃部,“嘶”了一声,夸张的道:“对对对,胃疼,还是疼哎呦。”

钟离装模作样,齐太子便对虞娟之道:“母亲,先生病着,方才医师都过来问诊了,先让先生回去歇息罢。”

钟离一脸憔悴,恨不能立刻趴在地上,不过看样子也只有齐太子和小春儿被诓骗了。

小春儿焦急的道:“粑粑生病了吗?”

钟离哎呦了好几声,说:“没关系,爸爸只有些胃疼,不是很严重,一下子疼不死的。”

虞娟之看着钟离演戏,似乎没有小春儿和齐太子那么好骗,只是淡淡的对齐太子道:“疆儿,你带着小丫头去那边玩一玩。”

齐太子有些奇怪的看着虞娟之,不过虞娟之也没有过多解释。

钟离一听,虞娟之没有上钩,于是也懒得装胃疼了,反正都碰见了,也躲不过去。

齐太子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领着小春儿,道:“春儿,跟哥哥到这边来玩一会儿。”

小春儿嘟着嘴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钟离,生怕齐王夫人欺负了钟离去的样子,十分不放心,那小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的。

等齐太子和小春儿走远一些,虞娟之才道:“果然想见一面右相,还真是不容易的事儿。”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王夫人如果有事,但凭吩咐便是。”

虞娟之道:“既然右相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其实今儿个找右相过来,是想说一说疆儿的事情。”

齐太子?

钟离听她这么说,登时脑补了一些雷人的事情,为什么虞娟之要找自己说齐太子的事情?

不会

不会不会,钟离赶紧摇摇头。

虞娟之不知他脑补了什么,道:“我知疆儿最听右相的话,往日里也跟着右相,不说徐州、越国,还去了一趟魏国,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虞娟之顿了顿,又道:“疆儿年纪还是需要历练,但不是这样凶险的历练,这次出使秦国的事情,我希望右相不要带上疆儿。”

钟离一听,

第280章 缺德的事情

钟离和邹忌告辞之后,就结伴离开了。

走几步之后,钟离才松了一口气,邹忌则是笑眯眯的,一副老狐狸的样子,道:“右相的胃病,可有大碍?”

钟离一听,好家伙,成侯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听了多久墙根儿,怕是全都听了去,这才施施然不紧不慢的出来救场。

不过成侯到底是来救场的,于钟离有“大恩”。

于是钟离就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成侯笑道:“这可不行,必须要谢。”

钟离嫌弃的看了一眼成侯,果然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自己也不是狐狸,怎么能和邹忌做兄弟?

反正邹忌是个明眼人,感觉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目,所以钟离也懒得装。

邹忌道:“救人是顺手的,出使的事情还是要商讨敲定,走罢。”

钟离点点头,便跟着邹忌去与田忌碰头,众人准备商讨一下秦国的事情。

其实邹忌和田忌都已经商讨的差不多,就等着钟离这个使者敲定,看看有没有什么另外需要的。

钟离看了看这次出使秦国的卡司,道:“除了这些人之外,我还需要几个人。”

田忌道:“不知是什么人?”

钟离对田忌道:“徐州的士兵,有个叫匡章的。”

匡章的事情之前闹得沸沸扬扬,他是徐州将领黔夫的好兄弟,因为“通敌”下狱,一度要死在牢狱里,是钟离敲了田婴的竹杠,田婴才训斥了申缚,说是抓错人了,最后给放了出来。

匡章一时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一举成为了临淄城的红人,那名头可了不得。

不过说到底,匡章就是个小兵。

此行去秦国,钟离竟然点名要带匡章?

田忌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道:“好。”

其实钟离有自己的理由,虽然这趟是去贺喜,但是绝对暗潮汹涌,秦国除了老将甘龙,还有足智多谋的公子疾,和武艺出众的公子华,更有“阴险狡诈”的秦公赵驷,所以钟离不敢放松。

匡章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名头,但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大放异彩,他可是将虎狼之国的秦国打退的将领。

因此这次去秦国,钟离要带一个保险,那就是匡章。

钟离摸着下巴道:“还有,另外把公孙衍也带上。”

他这么一说,成侯就笑了出来,道:“右相,您这是贺喜去的?不是叫板去的?你就不怕秦公一生气,把公孙衍与右相,一起埋在秦国?”

公孙衍可是秦国昔日的大良造,武官的第一把手,秦公赵驷何其信任公孙衍,但是最后呢,公孙衍跑了,跑到齐国去了。

如今大喜日子,钟离要带着昔日里的秦国大良造回到秦国去贺喜,这不是“啪啪啪”的打脸么?

钟离笑道:“不止,还要带上孟轲。”

田忌:“”

田忌眼皮狂跳,带一个从秦国挖来的人,又带一个从魏国挖来的人,这次秦国和魏国联姻,甭想舒坦了,脸皮肯定疼死。

钟离笑道:“暂时先这样儿。”

田忌想起了什么,道:“哦是了,险些忘了,之前太子他和田忌提过,也想去秦国,不过王上那边”

王上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虽然留了活口儿,但是大家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谁不知道齐王的性子?

留活口儿是给面子,不想一口拒绝了,这样子就是没戏,所以田忌没跟齐太子打包票。

钟离一听就明白了,齐太子想要跟着去“玩”,齐王不同意,刚才虞娟之也不想让齐太子去。

钟离摆手道:“这次就算了,此去不单纯,秦国凶险,一切都是未知,还是让太子留在国中坐镇的好。”



第281章 学坏了

齐太子没说话,不过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有吸引力,于是就乖乖的附耳过去。

邹忌就知道他肯定会听,便低声说了几句。

齐太子一惊,一脸惊骇的道:“这……这……”

邹忌笑道:“太子无需知道真假,只需按照邹忌所言去做,必定能顺利出使秦国。”

齐太子一脸纠结的道:“这不太好罢?”

成侯自己笑了笑,道:“太子有所不为,而后有所为,如今该到了有所为,而后有所不为的时候了。”

齐太子差点被他这两句话给绕进去,邹忌笑道:“能说服王上,让太子出使秦国的,只有右相钟离一人,倘或太子按照邹忌的方法,就是拿捏住了钟离的脉门,右相必定会在王上面前,给太子说情,何乐不为?”

齐太子还是有些纠结,总觉得这样不好。

成侯邹忌笑道:“办法我已经说了,至于要不要这么做,就看太子的了。”

齐太子思量再三,好像不能立刻决定,邹忌就笑道:“太子,邹忌还有事,先告辞了。”

齐太子点点头,邹忌便离开了,他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人蹲在前面地上,正用树枝在上抠抠画画。

那人身材高大,一身黑甲加身,夸张一点儿的说,蹲在地上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样,十分违和。

成侯邹忌走过去,那人耳目聪敏,立刻就听到了,转头道:“成侯。”

邹忌笑眯眯的道:“将军,还没走呢?”

原来是田忌。

田忌刚才找了个借口直接遁了,就怕齐太子找自己帮忙,劝说王上让他去秦国,田忌是没这个本事的,因此先跑了。

不过其实田忌还没和邹忌商量完相关事宜,所以没走太远,刚才齐太子和邹忌的话,他听了半半落落,但是大体也知道什么事儿。

田忌道:“成侯实在不厚道,你方才还说我与右相有仇,成侯何尝不是?”

邹忌一笑,道:“将军见笑了,我何来与右相有仇?只是心疼太子,出手相助罢了。”

成侯邹忌说完,施施然的就走了……

齐太子皱着眉,忧心忡忡的从殿里出来,思量再三,还是出了宫,往钟离那里去了。

钟离才从宫中逃出来,感觉今天真是“九死一生”,比去秦国还要累,先是齐王试探自己,好像知道自己和虞娟之的绯闻似的,后面虞娟之还非要找他说话,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最后还有齐太子搅局,钟离是不想管了。

钟离带着小春儿回了家,还没坐稳,就听到有人大喊着:“先生!先生!”

钟离瞪着眼睛一看,好家伙,齐太子追过来了?

钟离连忙对从者道:“就说我没回家!”

他才吩咐,哪知道自家还有个“小叛徒”……

小春儿看到齐太子来了,特别高兴,跑过去甜甜的道:“太子哥哥!”

齐太子见到春儿,笑着道:“春儿,你父亲在么?”

钟离便听到小春儿“卖父亲”的声音,又甜又软,还萌萌的,道:“在呀!粑粑在里面儿呢!”

钟离:“……”

从者一脸尴尬,对钟离道:“大人,小的还要去回太子么?”

外面的小春儿继续“卖父亲”,道:“太子哥哥,春儿带你过去罢?”

齐太子笑着道:“好啊,那就有劳春儿姑娘了。”

小春儿“咯咯”一笑,当即拉着齐太子的手,两个人一路跑进来。

钟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从者,道:“回什么回,你忙你的吧。”

从者连忙应声,随即就退了出去。

从者刚退出去,小春儿就蹦蹦哒哒的拽着齐太子跑进来了。

小春儿奶声奶气的对钟离道:“粑粑!太子哥哥来啦!粑粑,春儿把太子哥哥带进来了,春儿是不是很腻害!”

钟离干笑着道:“是啊,春儿真乖,去玩罢。”

钟离昧心的夸奖了一番春儿,小春儿得了夸奖,高兴的跳窜窜就跑了。

齐太子走进来,直接坐下,也不客气。

钟离先发制人,道:“太子倘或要说出使的事情,那就……”

齐太子坐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钟离,钟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着火,恨不能被他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齐太子道:“先生,辟疆此次来,是想问您……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钟离一听,险些跳起来,道:“你听到了?”

钟离第一时间反应的就是在花园里的事情,虞娟之将儿子遣走,和钟离说了几句话。

钟离还以为齐太子没走远,所以听见了。

齐太子被他这么一问,有点迷茫,道:“听见甚么?”

钟离狠狠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胸口,道:“万幸万幸。”

齐太子看着钟离那表情,道:“先生,你不会真的和我母亲有私……”

私情……

齐太子的胡话还没说完,钟离赶紧来捂住他的嘴,道:“你小子疯了,这说出来是杀头的。”

齐太子被捂住嘴,眼睛使劲给他打眼色,钟离好像看懂了,道:“当然没有。”

齐太子松了口气,把钟离的手扒开,道:“没有就好。”

两个人都是一身冷汗,感觉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钟离道:“这种话别瞎说,我的脑袋还想保住呢。”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道:“不瞎说……也可以,但是辟疆要开个条件。”

钟离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瞪着齐太子,眯了眯眼睛,道:“你来之前,是不是又跟成侯说话超过三句了?”

齐太子又咳嗽一声,道:“先生您就别管了。”

钟离不言语,齐太子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想请先生去找王父说说,让辟疆也一道出使秦国。”

钟离道:“王上一看就不想让你出使,你安安心心在临淄当太子,不好么?”

齐太子果断道:“不好。”

钟离一阵语塞,齐太子就道:“先生要是不帮忙,就……”

钟离道:“就什么?反正我是清白的。”

齐太子笑了笑,道:“辟疆自然知道先生的为人,不过……倘或王父听说了,就不知道会不会信任先生的为人了。”

钟离侧头看着齐太子,心想着,不得了不得了,傻太子他学坏了!

第282章 “舍得”

钟离瞪着不学好的齐太子。

齐太子也瞪着钟离。

两个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好像要把对方瞪出两个窟窿来。

最后还是齐太子先败下阵来,这种瞪眼游戏实在不适合虚张声势的齐太子。

齐太子连忙道:“先生,辟疆求您了,辟疆真的很想出使。”

钟离无奈得到:“秦国遥远,还要借道,王上和夫人都不希望太子去秦国出使,太子何必呢?”

齐太子道:“王父和母亲就是太保护辟疆了,辟疆如今已经是大人,再不是往日里的顽童,若不出去历练,如何能成就一番事业?总是留在国中,反倒叫人看不起。”

齐太子又道:“先生,您就帮帮我,而且成侯说了,若是只有一个人能说服王父,让辟疆跟随出使队伍,那必然是先生您了。”

钟离一笑,说:“成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说服王上,那个人肯定是我么?”

齐太子想了想,道:“因为先生才智过人!”

钟离都被他逗笑了,道:“你这时候知道拍马屁了?而且太子你拍马屁的功夫真的一般般。”

齐太子一阵语塞,道:“为什么?”

钟离道:“因为只有我敢触你老爹霉头啊!”

齐太子:“”说的十分之白话,但是意外的听懂了。

齐太子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别人都不敢和王父叫板,只有钟离敢,所以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能说服王上,必然就是钟离了。

钟离揉着额角道:“王上的霉头那么好触么?万一王上真的雷霆震怒,我的脑袋岂不是要掉?”

齐太子有些为难,道:“辟疆也没想那么多”

他说着,露出一脸失落,那表情就好像女生们口中的“小奶狗”一样,头顶上如果长耳朵,此时一定是耷拉着的。

齐太子失落的道:“辟疆绝没有加害先生的意思,既然这样那就当,当辟疆没说过罢。”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连背影都如此的失落。

钟离赶紧揉了揉额角,说:“你等等!”

齐太子站定,转过头来看着钟离,道:“先生?”

钟离无奈的道:“这耍心眼儿的成侯,估摸着把一切都算计进去了,行行行,我答应你了。”

齐太子一阵迷茫,道:“先生,您刚才不是还不答应么?”

钟离摆手道:“得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趁着我没反悔,赶紧走走走。”

齐太子傻笑一声,道:“好好,辟疆这就走,先生您千万记得答应辟疆的!别忘了,别忘了啊!”

钟离头疼欲裂,站起来说:“你走不走?”

齐太子一溜烟儿赶紧跑出去,道:“辟疆这就走了,先生别送了!”

其实成侯邹忌让齐太子去诓钟离,并不是真的诓钟离,因为钟离很聪明,而且还有很多小聪明,想要诓他是不容易的,齐太子的功底还不到家。

成侯的意思,就是打“柔弱”牌,齐太子去求钟离,钟离不答应,齐太子必然很失望,钟离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这样一来,肯定会答应。

钟离答应之后,头就更疼了,自言自语的道:“我是不是自找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便进宫去了,今日没有朝议,其实钟离可以起晚点的,但是他心里装着齐太子的事情,宜早不宜晚,还是早解决早好。

钟离进了宫,直接往齐王那里去了。

齐王听说右相来了,便道:“让他进来,寡人正好有事要和他说。”

钟离很快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拜见我王。”

齐王笑道:“右相,坐,正好寡人有事情与你说。”<>

第283章 轰隆隆

齐王听到了钟离的话,似乎非常有感触,感叹了好一阵子。

钟离觉得,自己这个大忽悠,应该能把齐王给忽悠住吧?

齐王沉吟了一阵子,似乎在冥想,随即道:“右相你可知道,其实并非是寡人不想让疆儿去,而是夫人”

钟离一听,夫人?

那不就是虞娟之么?

虞娟之不想让齐太子去秦国,这个钟离是知道的,但是为何这个时间提起来?

齐王捋了捋胡子,十分忧愁的道:“右相也知,寡人与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疆儿虽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但是阅历尚浅,不懂世事,若是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寡人如何向夫人交代?”

钟离干笑道:“正是因为太子阅历尚浅,所以才应该扩充自己的见闻,若是是留在国中,王上和夫人宝贝着,如何能闯出一番天地呢?”

齐王笑道:“寡人都懂,夫人也懂,只是这天下父母之心,都是一般的,若是春儿身陷险境,右相也会着急的。”

钟离心想,那怎么一样?女儿就是要娇惯的养着,养成贴心小棉袄,就跟小春儿一般。

至于儿子嘛?

肯定要穷养,吃得苦中苦才行,否则养成熊孩子就不好了。

齐王笑道:“其实说来,寡人也是想让疆儿去秦国见识一番的。”

毕竟秦国深居西北,在中原国家眼里很偏僻,而且相当不入流,他们虽然习学中原文化,但到底不算是中原人。

这个年代的中原人是很排外的。

然而就是在这样排外的中原人眼中,秦国正在快速崛起,不断壮大,打得魏军抱头鼠窜,如果这次不是齐国出面调停,河西之地早就乱七糟了。

秦国崛起这么快,齐王是想让齐太子去见见世面的,去看看那片土地,学一学他们的治国理念,回来也好和大家分享一番。

真正的雄鹰,是不甘心做井底之蛙的,齐王也不想把齐太子困在国中,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齐王是这般想的,但是虞娟之很是担心,虞娟之是南方人,标准的南方人,对虎狼之国的秦国知道的不多,但是越是知道的不多,脑补的就越是多,她听闻过秦国人茹毛饮血的传说,所以很担心齐太子去那种地方。

尤其齐太子和秦公相处的似乎并不融洽。

齐王笑道:“寡人就实话和右相说了罢,这次极力反对疆儿去秦国出使的,正是王后,所以右相若是有办法说服王后,那寡人也没有什么异议。”

钟离差点脱口而出,那还是算了吧!

不过忍了忍,没有立刻说出来,他若是说算了,等出了这道门,怎么面对齐太子?

钟离干笑了一声,齐王又道:“这样罢,右相去见一见王后,亲自与王后晓以利弊,疆儿能否出使秦国,就要看右相的了。”

钟离一听,心里更是干笑了,什么情况?齐王竟然让自己老婆的前男友去见自己老婆?

这情况太诡异了一些

钟离道:“这”

齐王摆了摆手,道:“寡人一会儿还约见了大司空,右相若是无事,先退下罢。”

钟离一阵无语,只好站起来,恭敬的道:“钟离告退。”

他从殿中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拍了肩膀,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齐太子了。

齐太子笑道:“先生,如何?王父定然答应了罢?”

钟离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齐太子,翻了个白眼,道:“答应什么?”

齐太子惊讶的道:“钟离先生出马,王父都没有答应?”

钟离道:“别瞎给我盖高帽子。”

齐太子低声道:“成侯说了,若是只有一个人能劝服王父,那肯定是钟离先生。”

第284章 能说会道

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而且还电闪雷鸣

钟离吓了一跳,险些给浇成落汤鸡,齐太子也被淋湿了,两个人赶紧躲在屋檐下避雨。

齐太子一脸不信任的看着钟离,道:“先生您,真的没说谎吗?”

钟离:“”真的真的!

因为自己压根就不是钟离,自己姓钟,名离,根本不姓钟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来到了战国,变成了钟离春无盐女的便宜爹。

钟离咳嗽了一声,齐太子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场景,迟疑地说:“要不然辟疆还是不去秦国了,免得先生还要去找我母亲。”

钟离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道:“现在不去已经晚了,我都和王上说了,王上让我去找王夫人聊一聊,如果这时候我突然变卦不去了,怎么解释?”

就说,我不想去找绯闻前女友聊天,所以齐太子放弃去秦国出使了。

这说得过去么?

而且钟离觉得,齐王肯定有所察觉,所以才试探自己。

齐王虽然不姓姜,但的确是块老姜,如果自己不摘清楚,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钟离道:“没关系,等雨停一停,我就去面见王后,一定让你出使秦国。”

齐太子一脸的不放心,道:“先生”

钟离一挥手,大义凛然,道:“我意已决,你放心好了。”

钟离说的慷慨激昂,害的齐太子有点良心不安。

阵雨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很快就雨过天晴,钟离便往王后那边去了,找人先通传了一声。

虞娟之那边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事儿,齐王已经派人来知会了。

虞娟之虽然不接触国政,但是她本是个聪明人,齐王让人过来知会,虞娟之心里多少有些察觉。

毕竟虞娟之和钟离的事情,越国很多人都知道,后来虞娟之没能等到钟离,出嫁到齐国来,不少人也都在嚼舌头根子。

如今齐王竟然让钟离来见虞娟之,其实就是给虞娟之一个机会,让她亲自证明给自己看,她和钟离之间什么事儿也没有。

“夫人,右相求见。”

虞娟之淡淡的道:“请进来吧。”

钟离很快就走了进来,不过同来的竟然还有别人,就是虞娟之和齐王的独子,齐太子田辟彊了。

齐太子跟着钟离走进来,他也是以防万一,有自己这个儿子在场,多少好一些。

虞娟之一派的威仪,道:“右相请坐罢。”

她说着,又对齐太子招手,道:“疆儿,过来,让母亲看看。”

齐太子赶紧走过去,跪在虞娟之面前,道:“母亲。”

虞娟之笑道:“一天到晚也不知跑到哪里去皮,总是这么不踏实,也不叫人省心。”

齐太子笑道:“母亲,儿子都在做正经事。”

虞娟之这才淡淡的对钟离道:“王上已经着人来说过右相的来意,右相也知道,为人母的,都是为了孩子着想,我不想让儿子去秦国,也无可厚非。”

钟离摆出十分恭敬的模样,拱手道:“王夫人说的极是,钟离也是为人父,因此十分懂得王夫人的心思。”

虞娟之一听“为人父”三个字,登时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

钟离看了一眼案几,上面摆着水灵灵的檇果。

檇果其实就是李子的一种,这个年代还是贡品,生产在檇李,而檇李就在越国。

虞娟之是越国人,思乡难免情切,齐王又十分宠爱虞娟之,因此会经常从南方弄一些檇果过来,给虞娟之了解思乡之苦。

要知道这个年代吃水果,简直是奢侈中的奢侈,交通十分不便利,要从越国把水果运过来,一路上得坏一大半儿,水果比金子都要贵。

第285章 君子有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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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和齐太子从虞娟之那里退出来,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钟离差点以为自己要憋死了,连忙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

齐太子看到钟离的样子,不由笑起来,道:“先生还会受惊?”

钟离道:“难道不惊么?”

钟离又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了太子您肝脑涂地了,太子怎么还能笑?”

齐太子赶紧板着脸,道:“不不,先生看错了,辟疆没有笑,没有笑。”

钟离道:“所幸王夫人已经松口了,这下子王上也不好多说什么,你跟着出使秦国的事情,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齐太子拜礼道:“多谢先生鼎力相助。”

钟离道:“今日我鼎力相助,肝脑涂地,太子可要记得我的好啊。”

齐太子道:“一定一定。”

两个人贫了一会儿,就各自离开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使臣出使的队伍里,就有了齐太子的名字,齐太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加入了队伍。

使团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钟离把小春儿托付给了田忌,让田忌好生照顾着,一来田忌是春儿的义父,二来田忌也没什“坏心眼子”,不像邹忌。

因此钟离把春儿托付给田忌,那心里头踏实的很。

临走的时候,钟离还拉着田忌说悄悄话儿,道:“将军,我可把女儿托付给您了。”

田忌笑道:“看先生说的,春儿在我这里,能亏待得她?再说了,王上也千叮咛万嘱咐,你就放心好了。”

钟离还有些不放心,道:“除了习学,别让春儿多去成侯那里走动。”

田忌看了一眼远处笑眯眯的成侯,随即低声对钟离道:“右相你不吩咐,我也正有此意,放心罢!”

钟离笑道:“正是正是!”

两个人一合计,简直是英雄所见略同,于是一拍即合,钟离就把小春儿托付给了田忌,便跨上马去,准备走了。

队伍缓缓开拔,准备往秦国出使。

秦国的使臣队伍和齐国的队伍一起出发,甘龙跨马过来,挨近了钟离,拱手笑道:“齐国使者。”

钟离也对甘龙拱手道:“秦国使者。”

甘龙笑道:“倘或寡君知道,右相亲自来我秦国道喜,不知有多欢心呢。”

钟离道:“国老严重了!”

甘龙客气的道:“诶,如何使严重了?右相乃是寡君的义兄,寡君与右相情同手足,右相可能不知,您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们寡君可是日日想念右相,总是将右相挂在嘴头上呢!”

钟离一笑,道:“我说呢!”

甘龙没听懂他说什么,钟离就道:“我说呢,最近总是打喷嚏,也不只是谁背后骂我,原来是”

甘龙连忙道:“右相右相,您会错意了,老夫的意思是,寡君挂念右相,又如何会在后背里偷偷骂您呢?”

钟离恍然大悟的,十分浮夸的道:“哦原来我总是打喷嚏,不是有人骂我,而是有人想我了?”

“正是!正是呢!”

甘龙连忙应承,陪着笑。

两队使臣出发,因为有甘龙这样的国宝级老臣,所以脚程并不快,走走停停的,好像观光一样。

队伍到黄昏,又停了下来,大队扎营,秦国的人很快过来了,来请教钟离,是想睡东面的营帐,还是习惯睡西面的营帐。

什么东面西面,简直就是没事找事,钟离随便回了一个,秦国人又来了,说是打了一些野味,特意送来给他们国君的义兄品尝。

没过多一会儿,又送来了取暖的兽皮,恨不能把整

第286章 千万别客气

钟离慢条条的说:“一乐兄弟平安,没有怨恨,二乐心中坦荡,无苦与天地,三乐教育优秀的人才。而称王天下,并不在君子的快乐之中。”

钟离说完,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士大夫们,又笑道:“我齐国出使,出门在外,使团便是家人兄弟,大家应该亲如手足,无有怨恨,在家中互相埋怨,也就算是窝里斗,丢人不至于丢到其他国家去,若是在外面还这么互相诋毁,旁人谈论起来,定然会说齐国的士大夫如何如何,岂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被坑进去了?正中了心怀叵测之人的下怀。”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没有言语了。

因为秦国一直对钟离恭恭敬敬,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想要分化齐国内部,让士大夫们分别立派,这样一来便于他们拉拢分化。

钟离把这个事情点清楚,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道:“车马劳顿,各位士大夫们肯定也累了,都去歇息罢。”

士大夫们被抓了个正着,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孟轲笑着向钟离拱手道:“难得右相看的如此透彻。”

钟离笑道:“若不是孟先生字字珠玑,钟离也不会看的如此透彻。”

钟离其实只不过借花献佛罢了,这些警句其实都是孟轲自己说的,不过因为这年头孟轲还不出名,所以根本没人注意他到底写了什么,说了什么而已。

出使的队伍并非一帆风顺,虽然看起来很和平,其实秦国总是暗地里想要使绊子,不是针对钟离,就是针对齐太子,要不然就是偷偷暗地里说坏话。

钟离并不在意这些,在意的是借道魏国的事情。

他们从齐国出发,肯定要借道魏国,才能到达秦国贺喜。

按理来说,这次的联姻是秦国和魏国,所以齐国去贺喜,魏国理应借道,但是战国年代,战无义战,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事情?

魏国一直以来和齐国想要争个高低,如今齐国的使团来到了魏国,他们若是不使绊儿,钟离就把脑袋切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众人一路很顺利地进入了魏国,魏王好生接待,将他们安排在了馆舍下榻。

秦国的甘龙大夫这一趟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奉命来迎魏国公主到秦国成婚。

齐国和秦国的队伍是一道走的,因此到了魏国,也需要一起迎着魏国公主去秦国。

钟离是最不想见魏国公主的,因为魏公主似乎也和以前的钟离有个什么私情。

而且这个魏国公主,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被坑在了魏国,钟离新官上任,还没捞几笔国相钱,岂不是得不偿失。

钟离自从进了魏国之后,就一直称病在馆舍,就说自己水土不服,魏王设宴他都没参加。

毕竟这一趟有齐太子坐镇,钟离就算推脱一下也没什么。

齐太子吃了筵席,从魏王宫里出来,回了馆舍,就来见钟离了。

钟离坐在馆舍的房舍中,正在雕琢一个小玩意儿,木头做的小手工,因为小春儿不在身边,钟离打算琢磨点小玩意,在路上做好了,等回去给春儿玩。

齐太子走进来,就看到水土不服的右相大人,一脸精神抖擞的正在做木工活计,有些无奈。

钟离见他回来了,笑着道:“呦,吃了不少酒罢?”

齐太子一身酒气,回身关上门,席地坐下来,道:“钟离先生在这里装病倒是清闲。”

钟离道:“谁说我装病清闲了?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也闷得慌。”

齐太子道:“先生为何要执意装病?”

钟离道:“怕他魏国找我麻烦。”

从徐州相王开始,魏国就对钟离恨之入骨,这么一路走下来,钟离不知道打了魏王多少次脸,魏王当然想要找钟离麻烦了。

不只是魏王,就连魏国公主都想找钟离麻烦,钟离是最怕麻烦的,因此不出这个头,让他们找不到人。

钟离道:“也就这两天了,我装装病,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秦国迎上了魏国公主,咱们赶紧走人。”

齐太子心想,也只能这样儿。

秦国和齐国的使团在魏国逗留了五六天,一切都非常顺利,交接好了,秦国迎上了魏国公主,这边准备离开魏国,往秦国去成婚了。

临走的当天,钟离这边一切准备妥当,换好了使者的衣袍,跨上高头大马,准备赳赳然的出发。

不过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魏国公主的队伍出现,众人等的不是很耐烦,齐太子催马过来,道:“先生,这时辰都过了,怎么回事儿?”

钟离也不知什么情况,就对匡章道:“有劳将军去看看情况。”

匡章拱手道:“是,卑将这就去。”

匡章去了一会儿,很快催马赶回来,道:“太子,右相,听说今日行不得路了,魏国公主突然偶感风寒,需要调养,因此行程推后了。”

钟离一听,信了她的邪,偶感风寒?还真是偶然。

齐太子也蹙了蹙眉,道:“眼下怎么办?”

钟离道:“还能怎么办,人家公主是娇滴滴的新娘子,咱们只是去贺喜,也不能扛上新娘子就跑吧。”

钟离虽然说的都是大白话儿,但十分中肯,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等。

再者说了,他们是贺喜的,又不是迎亲,又不是送亲,也管不着那么多。

众人只好回了馆舍,准备等着魏国公主病情好转之后再上路。

这边众人刚回了馆舍,就看到有人等在门口,是一个从者。

那从者走到钟离面前,赔笑道:“可是齐国右相大人?”

钟离狐疑的上下打量他,道:“我正是。”

那从者笑道:“公主有请齐国右相。”

“公主?”

钟离诧异极了,道:“哪家公主?”

从者道:“齐国右相您开玩笑了,自然是我们魏国的公主。”

钟离一听,好家伙,魏国公主都要出嫁了,竟然还要见自己,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钟离当下恭敬的拱手说:“当真不好意思,外臣不便相见。”

从者就知道钟离会这么说,道:“我们公主言道,若是齐国右相赏脸,公主的病情就会好得快一些,若是齐国右相不赏脸,我们公主的病情就”

还威胁上了?

钟离笑了笑,道:“魏国公主的病情,自然是魏国公主自己知道,这好的慢一点儿,快一点儿,是新郎官和娘家着急,我们齐国无妨的,您千万别客气。”

钟离说完,高声道:“匡章将军,帮我送客!”11

第287章 绿帽子

从者见钟离“混不吝”,就要送客,立刻道:“齐国使者,齐国使者,我国公主还有话要转达齐国使者!”

钟离笑道:“哎呀,我们也不熟,又不认识,怕是您听错了,公主怎么会有话要转达给我呢?”

他说着,立刻又道:“匡章将军。”

匡章立刻走过来,都不用他多话,就拦住那从者,道:“请罢!”

匡章身材高大,虽然长得没有黔夫那么魁梧,但是一身黑甲照样唬人,他一开口,那从者也没什么胆子僵持下去了,便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钟离眼见魏国从者离开,冷笑一声,道:“跟我玩?”

魏国公主因为抱恙在身,所以不能启程,需要逗留几日再走。

齐太子听说魏国公主“威胁”钟离的事情,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匡章不小心说出去的,不然齐太子根本不知道。

齐太子赶紧赶过来,急匆匆推开钟离的房门闯进来,道:“先生!先生,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做这些木工活计?”

钟离正趴在案几上,伏案工作,当然是雕刻木头,准备回去给他家小春儿玩。

在这战国时候,也没什么太多好玩的,所以钟离也只好自己动手做小玩意给女儿了。

齐太子跑进来,把钟离手里的木头拿下来,放在一边,道:“魏国公主太过分了,这事儿辟疆听说了,她这么做,摆明了让秦国人怀疑咱们,怀疑咱们”

齐太子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钟离,说不下去了。

钟离哪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淡淡的道:“怀疑咱们给他们国君戴绿帽子。”

“绿帽子?”

齐太子狐疑的道:“绿帽子为何物?”

这年头绿帽子还没有那种意思,钟离也就是说说,摆手道:“不重要。”

齐太子愁眉道:“如今眼下怎么办?魏国公主摆明了针对先生。”

钟离道:“这个魏国公主也是够狠的,她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挑拨秦国和咱们的关系,让秦国对咱们心生芥蒂,但是她自己岂不是也搭了进去?”

的确如此,魏国公主可是要嫁到秦国的,成为秦国夫人的,如果传出什么不雅的传闻来,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魏国公主这么做,真是铁了心要和钟离玉石俱焚啊。

钟离摸了摸下巴,说:“别着急,我有个办法。”

钟离立刻让孟轲去请秦国的国老甘龙,让他过来,就说有事相商。

秦国的使者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做,甘龙听说钟离请自己,很快就过来了。

过来一看,齐太子也在,并不是钟离私下里邀请自己。

甘龙笑眯眯的坐下来,道:“齐国右相,齐太子,不知二位请老夫过来,所谓何事啊?”

钟离拱手笑道:“是这样的老太师。”

钟离笑的脸上都是褶子,十分之殷勤的道:“魏国公主抱恙,迎亲一事还需要再商议,我齐国使团本要和各位一同上路的,奈何我们太子”

他说着,看了一眼齐太子,笑着道:“奈何我们太子,思念秦公心切!”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正在喝水,登时“咳咳咳!”的呛了,差点吐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至于喷出来失礼。

齐太子瞪着钟离,自己思念秦公心切?

甘龙狐疑的看着他们,钟离情真意切的道:“老太师您不知道,我们太子从小便是独苗苗,没有兄弟姊妹,因此平日里孤单的很,这不是么?前些与秦公在河西结拜之后,就十分想念秦公,秦公乃是我们齐太子唯一的兄长了,虽不是亲生长,但胜做亲人呐!”

甘龙听着,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齐太子何尝不是,暗搓搓的搓了搓自己胳膊,感觉有点冷。

钟离这边终于说到了重点,笑着道:“所以,老太师奉命在这边迎亲,那我们齐国使团就不好耽搁了,先行一步,先往秦国而去,咱们改日秦国再见了。”

钟离这么一说,甘龙可算是听懂了,前面那些黏糊糊的都是铺垫,后面才是重点。

魏国公主抱恙,一定要钟离去探望,才能好的快一点儿的传闻已经传开了,甘龙能不知道?

甘龙心里清楚,这个钟离以前是个风流人物,不只是才高斗,而且长得也不错,油嘴滑舌,早年游历诸国的时候,不知道惹了多少姑娘。

这魏国公主也在其中。

魏国公主这是有意难为钟离,若是钟离有所表示,肯定会破坏秦国和齐国之间的关系。

因此钟离想要早早离去。

甘龙明白,魏国公主这么做,也不是因为魏国公主多放不下钟离,肯定是想要离间他们,在这件事里,被魏国公主摆布,甘龙也没什么好处,还平白给国君送了不好的传闻。

因此甘龙还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就笑道:“早听说齐太子与右相,和我国寡君情深义厚,情同手足,既然如此,那齐国使团就先请上路罢,带老夫迎了夫人,也会立即上路。”

钟离笑道:“那就多谢老太师了,还是老太师深明大义。”

甘龙拱手道:“不过是一些小事儿,齐国右相何必如此客气呢?”

齐国使团第二天便即上路,大部队临出馆舍的时候,魏国公主身边的从者正好又过来请钟离过去探病。

从者进来一看,大家正在收拾行囊,奇怪的道:“齐国右相,这是?”

钟离笑得一脸老奸巨猾的道:“哦,您不知道啊?我们齐国使团这便上路了,先往秦国去,至于迎亲的事情,反正和我们齐国也无甚关系,至于魏国公主,哦不,秦国夫人是大病小病,大恙小恙呢,您就劳烦公主和秦国的老太师商量去罢。”

他说着一拱手,道:“那就这样儿,我们先走了,别送,别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钟离一脸得瑟,说的从者都懵了,然后施施然的离开了馆舍,跨上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齐太子早就准备好了,见钟离出来,就上下打量了钟离好几眼,迟疑的道:“先生,辟疆实在不明白。”

钟离还以为他要请教什么,就道:“不明白什么?”

齐太子道:“为何魏国公主会对钟离先生,如此执着呢?”

钟离:“”

钟离一阵语塞,见齐太子一脸“不耻下问”的样子,气结的道:“因为先生我才高斗、幽默诙谐,最重要的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嗤”

钟离还是没说完,齐太子已经很给面子的笑了。

钟离挥手说:“去去,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11

第288章 就怕不要脸

钟离说着催马往前,齐太子立刻赶上来,反驳道:“先生,辟疆已经不小了,况且辟疆都上过沙场,如何还是孩子?”

钟离侧眼看着齐太子,齐太子这年纪,还没到十岁,撑死了高中二年级,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虽然钟离也不是很大,还在上大学,不过钟离穿成的这个躯壳,可是个有孩子的爹了,因此绝对是个标准的大人。

钟离道:“你若不是个孩子,怎么能体会不到本相的魅力呢?”

齐太子:“”

齐太子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随即默默的道:“那辟疆还是做孩子罢,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

钟离一听,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道:“我说,太子你是不是跟成侯呆的时间太长了,学会了一些不该学的。”

齐太子一笑,立刻催马向前,钟离想要赶上他,但是骑术真的相当差劲,他使劲催马,坐骑就跟他较劲,差点调头往回走,还是旁边匡章看不过去了,赶紧下马来牵着钟离的马辔头,这才让马匹消停了下来。

钟离折腾着自己的马,又看了看跑到最前面的齐太子,道:“都是熊孩子!”

众人离开了魏国的大梁,一直往前行,行到第二日扎营的时候,身后突然滚来“轰隆隆”的尘土,一时间扬尘四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

大队的人马从后面追赶上来,齐太子一惊,赶紧道:“后面什么情况?”

匡章策马去探,很快回来了,道:“回太子,是秦国甘龙太师的队伍。”

钟离吃惊的道:“甘龙?”

匡章道:“正是。”

竟然是甘龙的队伍?

他们比甘龙提前启程,提早出了大梁城,结果甘龙的队伍却从后面赶了上来。

甘龙这次奉命出使齐国,回师的时候顺便接亲,甘龙的队伍如若赶了上来,也就是说

钟离道:“魏国公主也在队伍之中?”

匡章道:“正是。”

钟离一听,道:“咱们才出来两日,魏国公主的病就大好了?”

看来的确是“未病”,压根儿就没有病,只是消遣钟离的,钟离一走,魏国公主立刻就遣人告诉甘龙,自己的病大好了,可以上路了。

于是秦国的迎亲队伍,就快马加鞭的赶上了前面的齐国队伍。

钟离没想到,魏国公主这么难缠,真是咬定了自己。

齐太子道:“先生,现在怎么办?”

钟离叹气道:“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不消一会儿,果然,秦国黑色的旗帜出现在尘土之中,快速的冲到眼前,果然有魏国公主的车驾。

众人汇合在一起,甘龙从马上下来,笑着对钟离拱手道:“齐相!”

钟离笑道:“老太师。”

甘龙笑道:“真是巧了,齐相刚出发没多久,魏国公主的病就大好了,而且还嘱咐老夫,一定要快马加鞭,赶上前面的队伍,大家伙儿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钟离听着甘龙的话,笑容有些僵硬,这个老匹夫,明显话里有话,而且魏国公主明明即将成为他们秦国的,结果呢,甘龙这个老狐狸,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似乎是想等着钟离出丑。

钟离就纳闷儿了,未来的秦国夫人要真的和自己有点什么私情,被传开了,赵驷他的脸面不也不好过么?

除非

除非赵驷就没想成这个婚!

也或者是没想好好成这个婚。

钟离心里咬牙切齿的,不怕横的,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钟离其实就算是那个不要脸的,但是没成想,秦公赵驷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如此君子优雅的不要脸

秦国和齐国的大军汇合在了一起,还有魏国送亲的队伍,sns汇合在一起,想要行军就困难了。

毕竟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当天晚上,三方就坐在一起来了一个会谈,根据明日一早怎么出发,会谈出一个结果来。

按照钟离的意思,自己走自己的就好,也省事儿,反正出了魏国就要接壤秦国,也没有被其他国家偷袭的可能性。

再者说了,其他国家也是参加秦公婚礼去的,若是这个当口闹个不愉快,岂不是打秦国的脸?谁会在红白事上干这缺德事儿?

魏国的意见是一起走,因为甘龙怕钟离耍花样。

最后大家还是决定一起走,因为一边一票,最终投票权就在魏国公主手里,魏国公主投给了甘龙,三方一起走。

钟离就知道会这样。

甘龙笑着道:“行程规划,还请齐相和魏国公主赐教。”

魏国公主坐在帐帘子后面,幽幽的笑道:“小女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流,怎么能比得过席间的各位呢?小女以为齐国的右相钟离先生,才智过人,又是小女未来夫婿的义兄,还还与小女曾经有些渊源,因此十分信得过,我魏国的行程,一切就听从钟离先生的安排了。”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卿大夫们有些哗然,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钟离的确是秦公赵驷拜把子的义兄没错,但是魏国公主的重点还在最后,曾经有些渊源。

说的如此暧昧,模棱两可。

钟离真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心说现在你听我安排了?刚才我说分开走,魏国不是支持甘龙来着?现在倒是说的好听。

钟离冷笑一声,之后便站起来道:“不好意思啊各位,钟离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行一步,你们讨论着。”

他说着,直接扬长而去。

齐太子一看,赶紧追上去,道:“先生,您没事儿罢?当真生病了?”

钟离走出营帐,摆摆手,道:“没事,再不走差点给气病了!”

齐太子道:“这天下人,还有能将先生气病的,原是新鲜。”

钟离“嘶”了一声,道:“太子,您站哪一边儿啊?”

齐太子笑道:“当然是先生这一边儿,无条件站先生这一边。”

钟离道:“这还差不多。”

他们正说话,就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随即一个温柔的笑声说:“齐国右相身体抱恙,我魏国随行了不少医师,要不要请医师看一看,小病小痛都耽搁不得。”

钟离转头一看,是魏国公主!

竟然也追过来了。

齐太子见到魏国公主来了,想了想就道:“辟疆还有事,先”

先告辞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钟离“锐利”的眼神盯了一眼,道:“走哪去?”

齐太子道:“我”

钟离道:“不是无条件站我这边么?站着。”

齐太子:“”11

第289章 热脸凉屁股

齐太子本来想走的,最终只好默默站定,低垂着头,站在一边。

钟离看向魏国公主,拱手道:“外臣见过秦国夫人。”

魏国公主听钟离这么说,就笑道:“齐相真是见外了,昔日我们”

她的话说到这里,钟离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头,道:“秦国夫人说笑了,如今时辰已晚,外臣告退了。”

钟离说着就要走,魏国公主却紧走两步,大胆的拉住钟离的手,道:“钟离,你真的要这般对我么?”

钟离吓了一跳,何止是他吓了一跳,齐太子也吓了一跳,赶紧撇开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钟离抽回手来,道:“公主说笑了。”

魏国公主似乎打算走怀柔路线,期期艾艾的道:“钟离先生,您昔日在魏国,我们也曾”

魏国公主一开口,钟离就知道,她真是不遗余力,为了给魏王办事儿,简直要跟自己玉石俱焚。

一方面魏国公主主动亲近钟离,这肯定让秦公特别熬心,毕竟是他的正妻,还是未来的秦国夫人,秦公也是个男人,虽然只是政治联姻,但怎么能不熬心呢?

另外一方面,魏国公主提起钟离在魏国的种种,分明是说给齐太子听的。

钟离入齐之前,在魏国做过门客,当过大夫,还曾红极一时,如今在魏国过气了,因此来到了齐国,这不就是说给齐太子听得么?

魏国公主为了坑钟离,简直是不遗余力!

钟离不等魏国公主说完,突然转头正面看着魏国公主,冷笑一声。

他一向都是个二皮脸,做什么事儿都笑眯眯的,属于别人拿他没辙的类型,如今突然摆出一副冷脸来,吓得魏国公主一哆嗦。

魏国公主迟疑地看着钟离。

钟离冷笑道:“公主,您总是用自己的热脸贴钟离的凉屁股,不觉得聊么?”

“你”

魏国公主也是个“文化人”,魏国的贵族,何其优雅高贵,听到钟离突然说什么“屁股”,登时就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你你说甚么!?”

钟离重复道:“公主您怎么用自己的热脸”

他说着指了指魏国公主的脸,然后继续说:“贴我的凉屁股,不觉得无聊么?”

钟离说罢了,还真的要指自己屁股,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魏国公主的脸皮可没有他那么厚,当即脸上烧烫,又是气愤,又是恼怒,道:“钟离!你别欺人太甚!”

她说着,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钟离看到魏国公主走了,这才挑了挑眉,道:“总算打发了。”

一边的齐太子目瞪口呆的,还没反应过来,他听了两遍脸和屁股的关系,因为实在太粗俗了,所以听了两遍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魏国公主愤怒而去,这才醒过梦来。

齐太子迟疑的道:“先生,您您这样说一个女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钟离摆摆手,道:“到现在了,还管什么妥当不妥当?没看到她一直在阴我么?她妥当了,不妥当的就是我再说了,我又不是柳下惠,甚至君子都称不上。”

齐太子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么说起来,的确是魏国公主“先动手”的。

钟离道:“这魏国公主是个很角色。”

齐太子冥想了一阵,诚恳的道:“先生,角色是何物?”

钟离:“”

三国队伍一同启程,不久就进入了秦国境内,来到了距离咸阳都城不远的栎阳城。

说起栎阳城,其实就是秦公赵驷的出生地。

在赵驷小时候,栎阳乃是秦国的都城,并非现在的咸阳。

栎阳作为秦国的都城,不过三十几年的光景,商鞅变法之时,营建了咸阳都城,后来赵驷的父亲,也就是先公,把都城迁到咸阳。

虽然栎阳身为都城的历史非常短暂,但是却在秦国的历史上占据了不可磨灭的地位。

当年秦国内乱,魏国趁机出兵,攻占秦国领土,秦国丧尸河西大片土地,一时间变成了魏国痛打的“落水狗”。

赵驷的父亲继位之后,就把都城迁到了栎阳,不断的改革秦国,并且对魏国进行反击,立志要收复丧失的河西之地。

栎阳城是见证秦国由弱变强,不断崛起的都城。

如今秦国的都城已经迁移到咸阳,不过栎阳仍然十分繁华,栎阳土地肥沃,地利条件非常优渥,经济可以说非常发达。

三国队伍缓缓靠近栎阳城,再往西便是咸阳城,大部队准备在这里整顿休息,不日即将进入咸阳。

秦公赵驷听说大部队已经进入了秦国,便派去了迎接的士大夫。

栎阳城的城门口,一身黑色官袍的士大夫们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栎阳的官吏,看得出来,秦公为了迎接他们,也算是下了血本。

钟离骑在马上,遥遥的看着远方,因为离得远,实在看不太清楚。

甘龙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到底是熟悉的人,一看便知道是谁了,笑着对钟离道:“齐相,前面就是栎阳城了,秦公特意令太傅公子虔,迎接齐国太子,和各位使者呢!”

钟离一听,原来是秦国的公子虔。

要说起来,秦国现在有两位公子,这两个人都是秦公赵驷的弟弟,二弟公子疾,三弟公子华,这两个人一个能文,一个能武,一个能忍,一个有魄力,而且难得的是,都对赵驷忠心耿耿,完全没有任何异心,可以说是其他国家羡慕不来的。

而这个公子虔,并不是赵驷的哥哥或者弟弟,而是赵驷的伯伯。

公子虔乃是赵驷他老爹的兄长,曾经在赵驷身为太子的时候,担任太子太傅。

当年以太子为首,赵虔、甘龙、杜挚等等的秦国贵族集体反对商鞅变法,激怒了赵驷的老爹,赵驷的老爹打算整治这帮子秦国贵族,准备第一个拿太子开刀。

但是公子虔站出来,说太子是秦国未来的国君,因此不能接受惩罚,自己身为太子的师傅,没有教导好太子,是自己的责任,就由自己来代替太子的惩罚。

于是公子虔,贵为秦国的公子,却接受了劓刑,割去了鼻子11

第290章 有些相似

公子虔接受劓刑之后,因为身体残缺,精神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商鞅得势,公子虔政治上的失利,这一系列巨大的打击,让公子虔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商鞅变法这么多年来,公子虔基本都没有干涉秦国内政,直到赵驷的老爹去世,赵驷继位为新任秦公。

秦国的老贵族们才慢慢“复苏”起来,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贵族的势力犹如飓风一般,直接席卷了昔日里鼎盛的商鞅势力,这其中以甘龙和杜挚为首。

公子虔比甘龙和杜挚看的更透彻,他们的年代已经彻底过去了,赵驷为他报了仇,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心甘情愿的为新君卖命,便足够了。

赵虔站在栎阳的城门之下,他的脸上有些畸形,因为劓刑好像是烙印一样,不只是烙在了赵虔的心肺之上,更烙在了他的体肤之上。

赵虔并没有戴任何遮挡的饰物,站在大风席卷的城门楼下,瑟瑟的烈风抖动着他漆黑色的衣袍,让赵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萧索,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沧桑感,鬓发花白,腰板却挺得笔直

三国大队缓缓而来,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甘龙率先胯下马来,向众人介绍,道:“齐太子,齐相,这便是我国太傅。”

上次秦魏之战,大家已经见过面,甘龙杜挚兵变,公子虔釜底抽薪直接通知赵驷,阻止了这场秦国的内乱。

后来公子虔更是用自己的性命,请求秦公饶恕甘龙和杜挚二人。

如今再见面,已经是栎阳城了。

赵虔拱手道:“虔奉寡君之命,特来恭迎齐国太子、齐国特使、魏国公主、魏国特使,请诸位入城。”

赵虔说着,抬起头来。

齐太子是晚辈,自然也要回礼,钟离跟着齐太子作礼。

赵虔的目光先在齐太子身上逗留了一下,很自然的划了过去,随即落在钟离身上。

赵虔的目光盯在钟离身上,越瞧越是专注,一时间仿佛老和尚入定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钟离。

钟离本在回礼,突然感觉到赵虔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赵虔那眼神,恨不得能把自己盯穿,瞪着牛卵子一样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大家正在互相见礼,赵虔这行为可以说是非常失礼了,尤其是在面对外国使者的时候。

甘龙连忙咳嗽了一声,道:“太傅?太傅!”

甘龙唤了两声,赵虔都没反应,齐太子小声的对钟离道:“先生得罪过秦国太傅?”

钟离低声回应道:“怎么可能?”

仔细想了想,难道是在自己穿越而来之前,那个原主钟离认识公子虔?

不过好像也不对,因为钟离的确游历各国,但是势力并没有达到西北,一直多半在东南,去过的最西端也就是魏国了,应该没去过秦国,自然不可能认识公子虔了。

再者说了,公子虔当年代替身为太子的赵驷接受惩罚,之后就因为身体残疾而闭门不出,一直没有复出,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秦魏之战的时候。

当时公子虔的态度也很平静,看自己就跟陌生人一样,如今第二次见面,反而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这次公子虔复出,完全是因为赵驷想要重新拉拢秦国老贵族的势力,所以才派出了威望和地位都高人一等的公子虔,也就是赵驷的叔父来栎阳城,迎接各国使者。

钟离再三肯定,肯定以前没得罪过,没这个机会。

公子虔瞪着钟离足足看了很久,任是甘龙怎么唤都醒不过来,最后还是甘龙绕过去,阻拦住了赵虔的视线,赵虔这才醒悟过来。

赶紧道:“虔失礼,实在是失礼。”

甘龙打圆场道:“各位,请入馆舍下榻,今日晚间,太傅还给各位准备了接风宴,请众位一定不醉不归!”

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结束了,钟离跟着齐太子进了馆舍下榻,休整一翻之后,晚间还有接风宴席。

钟离换好了衣服,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到筵席的时间,就准备先去找齐太子汇合,然后一起去筵席。

接风宴无非就是客套客套,也没有什么太多的。

钟离从舍中走出来,还没走两步,就看到有人站在树底下,一手扶着树干,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是在出神。

钟离定眼一看,原来是赵驷的老师,公子虔了。

公子虔正出神,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便道:“齐国特使,真是巧了。”

钟离左右看了看,这里是齐国使团下榻的馆舍,赵虔“蹲”在门口,不就是特意来巧遇的么?

钟离很给面子的笑道:“是啊,国老,真是巧了。”

赵虔自然听出他的口气来了,不过仍然强弩着“搭讪”,道:“齐相是齐国人?”

钟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但他都已经做了齐国的国相,自然是齐国人,还能说自己是别的国家的人?这不是上赶着诟病么?

钟离笑道:“自然。”

赵虔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不瞒齐相,齐相生的与虔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日前在洛河,虔便有这种想法,只是当时”

钟离一笑,心说这么老套的搭讪方法,在这个年代怕都是过时了,不知道老太傅怎么回事,跟自己套近乎有什么目的?

钟离道:“是吗?”

赵虔感叹了一声,道:“不只如此,那位故人也姓钟离,是齐国人,只可惜过世很久了。”

赵虔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钟离并不想知道那位故人的事情,因为钟离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很多事情不知道就不知道,如果知道,反而会麻烦。

钟离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敷衍的道:“原来是这样。”

他说着,就道:“时辰不早了,钟离还要去请太子,那就不叨扰了。”

赵虔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过因为钟离已经“送客”,赵虔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巧这时候齐太子也整理好,正要去找钟离。

齐太子远远的看到秦国赵虔正在和钟离说话,当即就道:“先生。”

他这么一出声,赵虔也没有多停留,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齐太子皱眉走过来,道:“这赵虔找先生,所谓何事?”

钟离探手道:“不清楚。”

齐太在道:“赵虔三番两次的接近先生,恐是有诈,还请先生小心为上。”

钟离点头道:“我知道,不用太子担心,我肯定小心。”11

第291章 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齐太子皱眉道:“不过话说回来,秦国太傅突然与先生走得这么近,是不是有什么计策?”

钟离道:“管他什么计策?”

他说着,打趣的道:“或许公子虔突然发现,我们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齐太子:“”

齐太子一阵沉默,道:“兄弟?那也是忘年交了罢?”

钟离道:“开玩笑的。”

两个人往筵席而去,齐太子也随口道:“与其说是兄弟,还不如父子,年岁尚吻合一些。”

齐太子说罢了,“呸呸呸”几声,道:“说甚么丧气话,先生可是我们齐国人。”

钟离摆摆手,道:“走着。”

今日的宴席是秦国招待齐国和魏国的使团,魏国公主并不出席,席间没有任何女眷。虽然这年代女子并没有那么保守,但是这种情况下魏国公主也不方便出席。

魏国公主不出席,最高兴的自然就是钟离了,免得惹事儿。

自从上次钟离说过“热脸贴凉屁股”之后,魏国公主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总是阴测测的,虽然不过来与钟离亲近了,但是必然酝酿着其他什么。

钟离从来不自讨没趣,只要魏国公主不过来惹事儿,他也不会主动过去生非。

齐太子和钟离,并着齐国使者全都入席坐好,魏国使者很快也全都入席,这时候作为东道主的秦国卿大夫们才姗姗来迟。

甘龙是这次的使臣,按理来说他本是最大的,不过因为遇到了公子虔,所以也退居了二线。

赵虔带领着秦国卿大夫们走入席间,拱手道:“今日虔奉寡君之命,给各位使者接风!请各位使者畅饮。”

齐国和魏国的使者站起来拱手,纷纷回礼,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因为秦国准备的是喜宴,齐国是秦公的兄弟友邦,魏国是秦国的姻亲友邦,所以大家坐在一起,可谓是其乐融融!

魏国使者走过来与钟离敬酒,笑着道:“钟离先生,可还记得需?”

钟离见到来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感很高。

魏王瑩时期,历史上的名人不少,给秦国提供的名人更不少,但是在魏国任职的名人其实并不多,其中眼下最有名的,自然是把惠子赶出魏国,大名鼎鼎的田需了!

钟离之前就和田需交过手,还坑过田需好几把。

田需本是齐国贵族,因为不得志,后来反叛来到了魏国,他聪慧绝顶,又有心机手腕,但是生不逢时,在齐国不得志,到了魏国也一直都是二把手,上头压着一个魏国老臣惠施。

惠施对田需是不错的,但是田需到底还是因为权术的问题“恩将仇报”,赶走了惠施。

惠施来到齐国之后,田需如愿以偿的成为了魏国相邦。

此次魏国嫁女儿,和秦国联姻,田需就身为送亲特使,护送魏国公主前去秦国成亲。

田需第一次见到钟离的时候,是秦魏之战的时候,当时钟离还不是个太大的人物儿,田需看不起他,因为钟离是个佞臣,只会耍嘴皮子,也没什么官衔在身上,只是个小吏。

而如今再见面,时隔不久,钟离竟然摇身一变,已经一步登天,成为了齐国赫赫有名的右相,就连昔日里盖他一头,令他永无翻身之日的田婴,都奈何不了钟离,输给了钟离。

田需心里不服不忿,又隐隐发酸,再见到钟离,那心情真是千万回百转,说不清道不明的。

田需面上笑眯眯的,想做一个笑面虎,但是其实脸皮抽搐的厉害,钟离一看,又不是傻子,到底是清楚明白的。

钟离笑道:“魏相!”

田需假笑道:“齐相!来来,需敬齐相!”

钟离端起酒杯,和田需饮了一杯,不过田需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敬了钟离两杯,之后便转身对魏国的卿大夫道:“来,你们也敬齐相。”

田需身后的卿大夫,恰巧也是钟离的老熟人了,一个魏章,一个庞葱。

魏章和庞葱都是秦魏之战的将领,曾经和秦国打过交道,因此这次魏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老熟人去秦国,别到时候抓瞎。

不过只有钟离知道,魏王这么耍小聪明,恐怕魏章很快就会像历史一样,被魏王推给秦国,作为秦国的将军,讨伐魏国。

田需道:“两位将军,你们也识得齐相,快快敬齐相。”

魏章和田需恭敬的敬酒,钟离也都饮了。

虽然古代的酒度数并不高,但是也招架不住这么喝,钟离一连串喝了好几杯,又是空腹,当即就不太行了。

田需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给钟离灌酒。

齐太子皱了皱眉,刚要上前,就看到有人走了过来,而且抢了先,拦住了敬酒的田需,淡淡的道:“魏国特使只给齐相敬酒,难不成不将我们这些秦人看在眼里?”

那说话的人,就是这次秦国派来的老大哥公子虔。

赵虔看着田需,田需知道他是个狠角,当即笑道:“秦太傅何出此言呢?需也敬您。”

齐太子没想到,赵虔竟然给钟离打抱不平,替他挡了酒,把耍小聪明的田需给轰走了。

钟离也是一阵诧异,奇怪的看向赵虔,不明白赵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赵虔重新坐回席位上,大家又开始欢饮,甘龙见气氛僵硬,就笑着对赵虔道:“太傅,您看,如今国君已然成婚,身为叔父的太傅,您还是孑然一身,这有个头疼脑热,身旁无人也是坏事儿,不知太傅何时也做个喜事儿?”

赵虔听甘龙这么说,眯了眯眼睛,随即才淡淡的道:“太师忘了,虔曾有一子,并不算孑然一身。”

甘龙听到赵虔这么说,当即脸色一变,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

在场的田需、魏章和庞葱也是脸色一变,气氛更是胶着起来。

钟离见众人气氛胶着,有些不明所以,就低声对齐太子道:“这是什么情况?”

齐太子也摇了摇头,坐在一边的公孙衍和孟轲,因为曾经一个是秦国的大良造,一个是魏国的门客,所以多少清楚一些。

公孙衍低声道:“齐相不知?秦国的老太傅曾经有一位爱妻,也有一个爱子,不过”

他说着,看一眼魏国的席位,这事儿显然和魏国有关系。

孟轲点点头,道:“当时秦魏因为河西之地正在交战,魏国为了报复秦国,偷偷刺杀了秦太傅的妻儿,当时秦太傅的夫人正带着独子回娘家省亲,不想却遭遇大难。”

钟离惊讶的道:“还有这样的事儿?”11

第292章 秦国的公孙

两国交战,断头流血那都是常有的事儿。闪舞小说网

但是魏国偷偷派人刺杀了赵虔的妻儿,这做法就

怪不得谈起这个事儿,赵虔和秦国的态度都那么奇怪呢,这次赵虔能来岳阳接待魏国使者,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赵虔脸色不太好看,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夫不胜酒力,各位使者,老夫就先告退了,失礼。”

他说着,站起身来,直接走人了。

魏国使者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田需。

他们也没想到,秦国和魏国联姻,秦公竟然派了一直在退隐的老太傅来做迎接使者官员,这尴尬的气氛简直要凝固起来。

赵虔离开之后,气氛稍微有些好转,甘龙活络着气氛,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后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尴尬,怎么也化不开。

大家酒足饭饱,也就各自散去了,今日是接风宴,大队人马还要在栎阳逗留几日,等休整好了,就能向西进入今时今日的秦国都城,咸阳了。

钟离吃饱喝足,和齐太子一边闲聊,一边准备回舍中休息。

他们走着,就碰到了提早离开的赵虔,他说自己不胜酒力,不过并没有离开,还逗留在馆舍之中。

赵虔正在和甘龙说话,这俩人都是秦国的老臣了,一同反对商鞅变法,一同被治罪罢官,如今又一同复出,辅佐秦国新公,当然有很多共同语言。

甘龙似乎在安慰赵虔,道:“太傅,您这是何苦呢?当年劓刑,体肤之痛,颜面之苦都能释然,而如今面对魏国,怎么如此失态?”

赵虔淡淡的道:“体肤之痛,颜面之苦,都是虔应当得到的,谁让虔当年失利?而魏王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一个大丈夫么?对虔的妻儿下手!这笔仇,虔会铭记一辈子!”

甘龙叹气道:“太傅,如今我秦国与魏国联姻在即,君上派您前来,定然也是为了揭开太傅心头的心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赵虔道:“这一点虔知道,不必太师费心。”

钟离和齐太子没有听墙根儿的意思,因此大大方方走过去,甘龙见到他们来了,立刻就不言语了,停止了说话。

赵虔看到钟离和齐太子,拱手之后,目光只停留在钟离身上,上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表情有些许的奇怪,随即道:“齐相车马劳顿,快些入舍歇息罢。”

钟离拱了拱手,道:“多谢秦国太傅,钟离这就要去歇息呢。”

钟离说着,也没停留,就跟齐太子往前走去。闪舞小说网

赵虔看着钟离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没说话,目光定定的,似乎在寻思什么。

甘龙有些奇怪,唤了赵虔两声,赵虔没有任何反应,甘龙摇摇头,叹了口气,便自行离开了。

等甘龙离开,墙角的地方隐露出一片衣角,很快也转身离开了。

墙角偷听的人走开几步,直接进了魏国下榻的房舍,原来正是魏国的国相田需。

田需也是从筵席回来,没想到偷听到了甘龙和赵虔的谈话,知道赵虔对他们魏国一直怀恨在心,因此就故意逗留,多听了两句。

田需倒是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内容,只是觉得赵虔的态度有些奇怪。

赵虔似乎对齐国的国相钟离,更为关注一些,反而对身份高贵的齐太子,并不怎么在意。

这一点让田需十分奇怪。

田需当即找来了门客,道:“你去查一查这个赵虔,也以防赵虔这个老匹夫,给咱们魏国捣什么乱子。”

“敬诺,小人这就去。”

田需这个人,除了会拍马屁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胆子野心大,做事儿特别的小心谨慎。

田需本只是觉得赵虔奇怪,因此就顺手让人去查了一查,这一查,没想到竟然刨出一个错综复杂的大根来

再有一日,马上就要离开栎阳,进入咸阳都城了,魏国公主打算早早歇下,养精蓄锐,之后好进都城准备婚事。

魏国公主才要歇下,就有宫女走进来,禀报说,国相田需深夜求见。

魏国公主知道田需一向小心谨慎,这时候求见肯定是有大事儿,因此便重新起身,叫人把田需招进来。

进来的不只是田需一个人,还有一个陌生面孔。

田需恭敬的道:“公主,田需有重要事情禀报。”

魏国公主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国相不妨直说罢?”

田需并没有立刻说,而是引荐身边的陌生面孔,道:“公主,这位乃是秦国岳阳县的县丞。”

魏国公主没想到,田需身边的人,竟然不是魏国人,而是栎阳的县丞。

县丞,听名字就知道,类似于丞相的活计,其实就是在县令之下辅佐的官员,也算是个土丞相。

县丞一副奸诈的样子,道:“小人拜见魏国公主。”

田需道:“公主,栎阳县丞有天大的事情,禀报公主!”

那日田需令门客去随便查了一下赵虔,门客记得自己曾经有个老乡来到了秦国游历,如今已经变成了栎阳的县丞,因此便找到了县丞打探。

没成想,竟然打探出了不小的秘密。

公子虔当年为秦国卖命,引来了魏国的不满,因此魏王派刺客刺杀了公子虔的夫人和儿子。

很多人都以为公子虔的夫人和儿子全都死了,但其实不然,为了避免魏国人的追杀,公子虔的确对外宣称,他的妻儿全都死了。

但其实,这次刺杀之中,只有公子虔的妻子被刺身亡,他的小儿子流落他乡。

县丞道:“当年公子虔的夫人带着儿子,前去娘家省亲。公主,相邦,您二位可知道,这娘家到底是何处?”

魏公主听他卖关子,不耐烦的道:“快讲。”

县丞笑道:“正是齐国!”

魏国公主眼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县丞继续道:“还有更巧的,公子虔的夫人,就姓钟离!”

“钟离?!”

魏国公主当下坐不住了,一下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有些失态,道:“你的意思是”

县丞一笑,道:“这事儿,小人本也不知道,奈何是公子虔吩咐县令去秘密查询的,因此小人偷听了一二。”

他说着顿了顿,道:“如公主和相邦所料,那齐国的右相钟离,恐怕应该就是秦国的公孙,如假包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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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思乡之情

“你说甚么?!”

魏国公主登时站了起来,震惊的道:“你说钟离……”

县丞点头重复道:“没错,公主没有听错,齐国右相钟离,是秦国的公孙,公子虔的儿子。”

其实早在秦魏的河西之战的时候,钟离和赵虔就已经见过面了。

当时甘龙杜挚作乱,想要举赵虔为秦国的新公,推翻赵驷,钟离奉命去游说赵虔,釜底抽薪,最后的结果自然非常成功。

赵虔支持赵驷当政,甘龙和杜挚也被赵驷感动,俨然是个大团圆结局,现在的甘龙和杜挚,为了感谢赵驷的不杀之恩,已经完完全全的对赵驷肝脑涂地。

那时候钟离和赵虔就有接触,不过当时,赵虔并没有认出钟离来。

毕竟当年赵虔的妻子被杀,儿子还很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赵虔根本认不出钟离来。

只不过钟离的姓氏让他有些怅然罢了。

后来钟离在齐国崭露头角,一跃成为齐国的年轻右相,可谓是万人之上。

钟离的名声一下在各国之间传开,可谓成为了天下名士,很多人都在调查钟离的背景,都想看看这钟离是个什么人物。

大多数人只知道钟离出身鬼谷,乃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后来因为性情暴虐,被逐出鬼谷,游历各国,在各个国家都惹出了一些花边新闻,并不招人待见,后来到了魏国,为了迎合魏王的喜好,专门陪着魏王围观大辟和车裂,惹人唾弃。

钟离的身世,能查到的基本就是这样,听说他是个孤儿,被鬼谷子捡到,后来拜入了鬼谷门下。

之前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赵虔起初也只是为了调查钟离这个人,所以才派人去打听的,毕竟齐国迅速壮大,而秦国也在不断崛起,早晚有一天,这两个强国肯定会碰面,提前知己知彼,才能有所准备。

但是让赵虔没想到的是,钟离的身世,越查越“离奇”。

他驻扎在栎阳的这段时间,就令自己的亲信县令去调查钟离。

岳阳县令乃是赵虔的门人出身,因此对赵虔非常忠心,赵虔让他去查,县令勤勤恳恳的将钟离的老底儿翻了一个遍。

而钟离身为孤儿的身世,竟然和赵虔的儿子,非常吻合。

不止如此,赵虔再见到钟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钟离长得和自己去世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

县丞怕魏国公主不信,道:“千真万确,当年公子虔的儿子流落在外,身上还有信物,那是公子虔的一块美玉,这块美玉就在钟离身上。”

当年赵虔的夫人被人刺杀,用尽全力带着儿子逃跑,临终的时候把一块美玉放在儿子怀中,祈求日后赵虔可以找到他们的儿子。

这件事情只有赵虔知道,那块美玉是赵虔送给夫人的,赵虔为了核实钟离到底是否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县令。

县令派人去查,哪想到这件事儿却被县丞捡了瓜落,给听了去。

魏国公主眯了眯眼睛,淡淡的道:“这事儿……国相为何要告诉我呢?”

田需恭敬的道:“田需虽然身为国相,但并不敢贸然做主,事关重大,因此想要请教公主的意见。”

魏国公主对田需的恭敬十分受用,不由挑唇一笑,道:“这件事情就有意思多了。”

田需赔笑道:“正是呢,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魏国公主幽幽的道:“齐国的右相,竟然是秦国公子的儿子,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十足十的有趣儿?国相您说,倘或这件事情……不小心让齐国太子知晓了,会如何呢?”

田需一听,登时明白了,会意的道:“公主说的是,公主说的正是!”

魏国公主笑道:“齐国让我们衰落,秦国趁机又夺取我们的河西之地,是时候让他们一起衰败下去了。”

田需拱手道:“公主所言正是!”

三军在栎阳逗留了几天,就要向西开拔,往秦国的都城咸阳而去。

今日是启程的日子,钟离被迫早早的起了,打着哈欠收拾,那边齐太子推门走进来,催促的道:“先生,快些了,一会儿启程了。”

钟离哈欠连天,摆手道:“秦公娶媳妇儿,又不是我娶媳妇儿,着什么急?”

齐太子一听,钟离又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有些无奈,帮他收拾着东西,总算是赶上了启程。

大军都准备好了,若是齐国独独晚到,又不知会被秦国和魏国说些什么。

饶是这样,他们到的时候,秦国和魏国的队伍也已经准备好了。

齐太子拱手对赵虔道:“实在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赵虔态度很随和,道:“齐太子言重了,齐国并未迟到,离启程还有些时候。”

秦国没有发难,魏国正在憋宝,自然也不会发难。

队伍很快就启程了,往咸阳进发。

齐太子骑在马上,这边田需就找了个空子,遥遥的骑马而来,故意和齐太子并肩,笑道:“太子,久违了。”

齐太子一看是田需,拱手道:“魏相。”

田需见齐太子态度冷淡,也不在意,笑道:“不知齐王身体可好?说起来,需也许久未见齐王了。”

齐太子见田需和自己“唠嗑”,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田需。

田需道:“这人呢,一旦长了年岁,就会莫名的思乡起来,太子您别看我身在魏国,但莫名也会想念咱们齐国,谁让田需是齐国走出来的人,您说是吗?”

齐太子更是狐疑,不想和田需瞎扯,一看就是扯淡。

田需却不让齐太子离开,铺垫了这么多,这才道:“说起来,齐相这次来出使秦国,也是为了了解思乡之情罢?”

齐太子蹙了蹙眉,本要勒转马头离开,动作却顿住了,道:“此话何讲?”

田需故作惊讶的道:“太子您不知?钟离先生虽然是齐国人,但撑死了也只算半个齐国人,他的父亲,可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而且是秦国的贵胄。”

齐太子眯了眯眼睛,田需笑着道:“看来太子是真的不知,钟离先生的父亲,不正是秦国的当朝太傅,公子虔吗?”

第294章 闺女的嫁妆

齐太子没有立刻说话,田需笑了笑,道:“需以为,齐太子与齐右相的关系甚笃,这些旁人知晓的事情,就不必与齐太子说了,哪成想,原齐太子并不知晓?”

田需又道:“哦是了,齐相身上,是不是经常佩戴一块白色美玉,那块美玉,便是秦太傅的夫人,给齐相留下来的,盼望日后齐相能够认祖归宗的信物。”

齐太子仔细想了想,钟离身上并没有什么美玉。

钟离虽然是个爱财的人,但是十分不会理财,更别说敛财了,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甚至一掷千金给那些难民,身上从不带这些贵重的东西。

不过……

细细一思量,倒是小春儿身上,的确戴着一块美玉,如同田需所说,一块白色美玉,看起来并不是便宜物件。

之前齐太子问过钟离,钟离回答也不知哪里来的,反正看着好看,就给闺女佩戴了。

现在想来,那块白玉或许就是田需口中的信物……

田需见齐太子沉思,就知挑拨离间的手段已经基本成了,装作看不懂脸色的模样,笑着道:“需往日里以为钟离先生乃是草芥出身,哪想得,原来钟离先生才是那个最不露相的,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呢,不然不然,钟离先生可谓是系出贵胄,更是秦国的直系公孙……齐太子有所不知,就连钟离先生的母家,那也是了不得的!”

公子虔的夫人,出身当年齐国响当当的钟离世家,虽然不在朝为官,但是富甲一方,可以说是富得流油的类型。

钟离家为齐人,在齐国当地,也算是咳嗽一声,就能让当地官员害怕上三天的主儿。

田需笑道:“果然系出名门,虎父无犬子啊,想当年秦太傅一步之差险些成为了秦公,而如今秦太傅的儿子,竟拜为齐相,说起来……这齐相与秦公,本就是兄弟了?日前的结拜,也不过顺应天意罢了。”

田需一阵感叹,齐太子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听的出来,田需这话里话外,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聊天,而是在跟自己揭露钟离。

而且那意思明摆着,钟离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在齐国做细作,想要帮着秦国。

齐太子眯着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田需,别看他平日里像个热血青年,还有些呆头呆脑,但人高马大,若是威严起来,板着一张脸,颇有齐王的风范,而且比他父亲田因齐更多了一些威仪,并不像是个笑面虎。

齐太子沉声道:“无论齐相是哪国人,似乎都有魏国没什么干系,魏相的手,不觉伸得太长了么?”

田需没想到齐太子不给自己好脸色,按理来说,他也是田氏出身,说起来还是齐太子的长辈,结果齐太子不给他好脸色,还出言呵斥,真是让田需丢尽了颜面。

田需眼看着挑拨离间就要成功,齐太子却突然不配合,田需心里着急,耐着性子道:“需今日虽在魏国处事,但好歹曾是齐人,因此……难免会为太子忧心,也算合情合理。太子,这钟离……”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太子已经打断了田需的话,道:“魏相说的正是,你虽昔日为齐人,但今日各为其主,两不相干,钟离先生的事情,无论是我齐国的事情,还是他秦国的事情,都与魏相和魏国无关,魏相还是管好你的送亲队伍,便罢了。”

他说完,直接转身便走。

田需碰了一头灰,简直是灰头土脸,站在原地,脸色阴霾的盯着齐太子离开,暗暗的道:“不过一个小儿。”

齐太子转身离开,心里登时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也缕不顺。

首先齐太子并不傻,反而很聪明,只是没什么阅历,涉世不深罢了。因此他并不相信田需的话外音,钟离倘或知道自己的身份,定然不会蓄意隐瞒。

齐太子是偏向,钟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当年魏王要杀钟离的时候,钟离跑到秦国去不就完了?何必隐居在临淄城外的郊区?

但是问题也就来了,钟离若真是秦国太傅赵虔的独子,那么他在齐国做国相,肯定会被人诟病,而且此次出使秦国的事情,必不会如此简单。

各国使者来到秦国,都是来参加秦公婚礼的,但是诸国之间各有心思,肯定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若是摊上这么一个大事儿,谁不想把事情闹大?

齐太子一阵头疼,钟离从后面催马赶上来,捶着自己的老腰,唉声叹气的道:“今日怎么还不歇下,我的背都要颠断了。”

齐太子正寻思着,钟离便来了,把齐太子的思绪一下打断了。

齐太子看着钟离,眼神晃了好几下,仿佛那另有身份的人,是自己一样。

钟离见齐太子眼神躲闪,狐疑的道:“怎么的?太子是藏了什么好东西,还是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齐太子一听,无奈的叹气道:“辟疆甚么时候会做过这种事情?”

钟离想了想,道:“也是,那是春儿才做的事情。”

齐太子:“……”

齐太子思忖了一番,试探的道:“先生,先前你那块白玉……”

“玉?”

钟离一时有些迷茫,想不起来是什么,想了好一阵,拍手道:“哦是了,你说春儿戴的那块,怎么了?”

齐太子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说明白。

钟离笑道:“你想要?”

齐太子连忙摆手,他从来不喜欢戴这些劳什子,更何况了,这东西似乎是信物,自己更不能要。

钟离开玩笑道:“太子啊,那块玉可是我给闺女的嫁妆,你若要了,可得对我闺女负责。”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先生,您说甚么,春儿才那么大,先生尽开甚么玩笑。”

钟离笑道:“那你问玉做什么?”

齐太子支吾了一下,想要措辞告诉钟离,毕竟这也是钟离的事情,总要应对一番才是。

齐太子刚要开口,那面就有人走了过来,笑着对钟离拱手道:“齐太子,齐相,小人乃秦太傅的门庭庶子,日头正午,秦太傅已经命大队歇息,请齐太子与齐相前去用膳。”

第295章 认祖归宗

齐太子一听,赵虔请他们去用午膳。

因为打断了话头,就没有再说下去,于是道:“先用午膳,一会儿得了空再说。”

钟离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于是众人往临时搭建的营帐而去。

赵虔请他们过来用膳,不只是齐太子和钟离,还有魏国的士大夫们,魏公主是女儿家,又是即将出嫁的秦国夫人,因此不方便与他们一起用膳,而是独自用膳。

钟离坐在席上,一抬头,就看到刚才为他们导路的门庭庶子站在赵虔身后,正在瞧着自己。

门庭庶子其实类似于从者,但是级别比较高。

那门庭庶子看着眼生,以前肯定没见过,不过他总是往这边看过来。

钟离起初以为是错觉,不过注意了几次之后,发现并不是错觉,那门庭庶子就是在看自己。

门庭庶子看似很恭敬,和钟离的眼神一对,还十分谦恭的笑了笑。

钟离用完了午膳,懒得和他们坐在一起寒暄,便拱手告辞,首先离开了营帐,准备一会儿继续出发上路,开往咸阳城。

钟离出了营帐,打算四处转转,一会儿就要上路,还要在马背上颠簸,这年头也没什么其他交通工具,骑马又太累,一天下来浑身都僵硬。

钟离正转着,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那门庭庶子也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门庭庶子迎着钟离就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一面行礼,一面笑着道:“拜见齐相,小人有礼。”

钟离道:“不必多礼。”

门庭庶子站直身体,笑着道:“齐相千里迢迢前来参加喜宴,这一路上,肯定辛苦了。”

门庭庶子似乎在套近乎,钟离懒得多说,毕竟对方是秦国人,而且还是秦太傅的门庭庶子,搞不好说错了话,要传到秦国耳朵里去。

钟离笑了一声,道:“还行,若没什么事儿,我先过去了。”

那门庭庶子赶紧跨前一步,拦住钟离的去路,动作有些失礼,让钟离有些“另眼相看”。

门庭庶子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随即又恭敬下来,笑道:“还有些时候才启程,齐相不忙。”

钟离道:“你似乎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门庭庶子笑道:“齐相果然慧眼,的确如此。”

钟离道:“那就开门见山吧。”

门庭庶子迟疑的道:“齐相,真的不认识小人了?昔日里,齐相与小人,那是十分亲厚的。”

钟离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门庭庶子。

自己一个齐国人,也没来过西北的秦国,怎么可能认识秦国的门庭庶子?还关系亲厚?

这更是不可能了。

那门庭庶子见钟离不言语,便道:“齐相当真不识得小人了?咱们可是老交情了。”

钟离可不是“原装货”,自然不认识以前的人,当即眼眸一转,笑道:“这个好像有些印象。”

门庭庶子一笑,道:“齐相,只是有些印象么?”

钟离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门庭庶子就道:“昔日里,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年齐相还落魄着,只有小人一个人,肯与齐相一起喝酒吃肉,齐相难道不记得了?”

钟离依然不言语,门庭庶子已然道:“那时候齐相还许下过诺言,往后里若是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忘了小人。”

钟离听到这里,登时明白了,这个门庭庶子,其实是来敲竹杠的罢?

钟离一夜从小小不言的狱吏,变成了齐国右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传言齐王和齐太子都非常器重钟离。

这次秦公大婚,齐王还派遣了钟离来做事者,可见多器重钟离。

门庭庶子怕是以前认识钟离,所以现在看到钟离发达了,想要攀一些好处。

钟离笑道:“原来是这样儿?”

门庭庶子笑道:“齐相终于记起来一些?”

钟离道:“似乎记起来那么一点点儿了。”

门庭庶子道:“那便好办了,小人还怕齐相贵人多忘事儿呢,如今倒好,齐相发达了,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钟离道:“只是我是齐国人,你是秦国人,我该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

门庭庶子一愣,随即笑起来,道:“齐相真会开玩笑。”

钟离道:“这怎么是玩笑了?”

门庭庶子道:“齐相与小人不都是秦国人么?”

什么?

钟离眯了眯眼睛,似乎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钟离并不是原装货,因此并不知道太多关于原主的事情,这门庭庶子应该认识发达之前的钟离,好像还挺熟悉。

他竟然说钟离是秦国人?

钟离以前想过自己是哪国人,例如魏国人,因为原主在魏国发达过,或者干脆是越国人,因为原主曾经在越国留下了很多花边新闻。

但是万没想到,竟然是秦国人?

钟离眯着眼睛,没有立刻说话,门庭庶子还以为钟离想要不认账,便轻笑了一声,笑声有些诡异,道:“齐相,难不成您想一个人享福?”

门庭庶子又道:“您若想一个人享福,可别怪小人嘴巴太大,把您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全都抖落出去!我看到时候,是秦国留你,还是齐国容你!”

钟离心里一跳,心说这个原主真是害死自己了,要多坑人有多坑人,难不成钟离以前除了花边新闻多,喜欢听酷刑的惨叫,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门庭庶子见钟离不回答,已经彻底恼怒了,冷笑一声,幽幽的道:“你从齐国来到秦国,名为贺喜,其实内地里想做什么,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么?你那鄙陋的嘴脸,能在旁人面前藏得住,在我面前可是无处遁形的!你想做秦国的公孙,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公孙?”

公孙虽然是姓氏,但在春秋战国,最大的含义其实和“公子”差不多,这年头的公子和公孙,都不是瞎叫的,公侯的儿子才能称作公子,而公侯的孙子,则称为公孙,后来也有以公孙为氏的。

钟离一听,秦国的公孙?脑袋里登时“轰隆”一声。

门庭庶子笑道:“怎么,要跟我装傻?你休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日前与秦公结拜,不就是为了日后认祖归宗,为了成为公子虔的独子做准备么?”11

第296章 如此狗血(1更)

秦国的公孙?

钟离感觉,自己头一次听不懂人话了。

原本的钟离应该根本没去过秦国,和秦国人也不太熟悉,之前与秦公赵驷结拜,纯粹是权宜之计。

而现在,这个门庭庶子,竟然说自己是秦国的公孙。

秦国太傅,公子虔的独子!

这不是疯了么?

钟离觉得,不是门庭庶子疯了,就是钟离疯了。

门庭庶子冷冷的看着钟离,幽幽一笑,道:“咱们都是旧交了,你有多少能耐,最会的是什么,我能不知?不要跟我耍伎俩。”

钟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门庭庶子,重新审视着他。

如果这个门庭庶子不是疯了,那么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关于钟离的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门庭庶子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因为钟离一直都不回应自己,有些生气,一甩袖袍,冷声道:“你自己好生考虑考虑罢!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进咸阳之前,你若是考虑好了,万一想起了什么,就来找我。否则”

钟离虽然心中震惊,但是面子不能输,气势也不能输,于是只是淡淡的道:“否则什么?”

门庭庶子冷声道:“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门庭庶子说罢了,“哗啦!”一甩袖袍,直接转身走人。

钟离眯着眼睛,盯着门庭庶子远去的背影,脑袋里飞快的旋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端端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进入了齐国的官场,结果现在什么情况?有人突然冒出来告诉自己,自己是秦国的公孙?

这像话么?

听起来为何如此狗血?

钟离“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得道:“哪有这么巧?”

他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就准备转身走人,结果一转身,登时吓了一跳,可以说是吓了一个激灵。

不为别的,因为有人站在钟离背后。

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站在一颗大树后面,暗搓搓的,眼神“阴测测”的盯着钟离。

钟离一看傻太子?

他不知道齐太子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齐太子的武艺出众,走路一般不出声,因此钟离根本感觉不到。

刚才门庭庶子说了那么多话,齐太子是不是都听了去?

其实齐太子听不听去都一样,因为田需早就把这件事情告诉齐太子了,目的自然是挑拨离间。

齐太子站在大树下,没说话,就看了一眼钟离。

钟离刚要走过去,结果齐太子突然转头离开了,都不等钟离叫他。

钟离:“”什么情况?

不会真的听去了吧?

自己还没搞清楚情况呢,这事情现在有点乱。

中午只是休息,用了午膳,休息一阵子之后,很快就要继续赶路,往咸阳而去。

栎阳离咸阳并不远,其实很快就能到,因此队伍也不着急,一路上稳扎稳打的,中途才会停下来用午膳。

何况队伍里还有魏国公主,他们秦国未来的正夫人,所以不能怠慢了,自然不能急于颠簸劳累。

中午都歇息好了,差不多到了启程的时候,钟离便从临时搭建的帐子中走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不见齐太子的影子,这一中午都不见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按理来说临时搭建的帐子没有几个,齐太子应该过来歇脚的,一会儿下午还要骑马,不歇会儿肯定很累。

但是一中午,钟离都没见着齐太子,这让钟离有些狐疑。

难道

真的听去了?

钟离走出帐子,四下里望了望,就见众人忙忙碌碌的,还有一些人仆役将辎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钟离奇怪的心想,怎么开始突然卸辎重了?不是一会儿就要启程?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他身后路过,那人故意在钟离身边停留了一下,钟离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威胁自己的那个门庭庶子么?

扔下一个“核弹”之后,还威胁了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门庭庶子路过钟离,冷冷的一笑,低声道:“齐相,您以为拖延进咸阳的时间,就可以打发小人了么?”

钟离听得一头雾水,拖延时间?

谁拖延时间了?拖延了什么时间?

门庭庶子见钟离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又冷笑了一声,道:“不愧是钟离啊,心思就是一套一套的,若是以往的小人,怕真是信了您,但如今不会了”

门庭庶子压低了声音,道:“不管齐相您如何拖延时间,咸阳都是要进的,小人就多给齐相一些时间,让你好生考虑考虑。”

门庭庶子说完,抱着手里的东西就走了,就给钟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钟离无奈的看着那门庭庶子的背影,说:“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钟离摇了摇头,旁边来了更多的仆役们,都在拆卸行李辎重,看的钟离更加奇怪了。

于是钟离转身离开了车队,回到营帐里,正巧看到了孟轲,孟轲拿着东西,正在营帐里摆放,见到钟离作了一礼。

孟轲可是未来鼎鼎大名的亚圣,钟离这个人再不正经,见到孟轲也是正正经经,笔杆条直的,规矩的回了一礼。

钟离诧异的道:“孟先生,您这是?”

他说着,又指了指外面,道:“外面怎么在卸东西,一会儿不是要启程?这么卸下来,还要装回去,岂不麻烦?”

孟轲将东西放下来,这时候公孙衍也走进了营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道:“国相,您不知?”

钟离道:“我要知道什么?”

孟轲道:“太子突然染了病,今日怕是不能走了,所以秦国太傅已经下令,叫众人原地扎营休整,等太子病好一些了,再进咸阳。”

钟离一听,诧异的道:“什么?太子病了?”

公孙衍点头,道:“是了,千真万确,怎么国相不知?”

自从中午用了午膳,钟离就没看到齐太子,不知道齐太子跑去了哪里,还一心等着下午上路呢。

结果齐太子却突然病了。

钟离仔细一想,中午用午膳的时候,齐太子用的就不多,好像只吃了几口,有什么心事似的。

钟离不知道,齐太子的确有心事,因为那时候田需已经找过齐太子,齐太子知晓了钟离“真正的身份”,哪还吃的下饭?

钟离这么一想,自言自语的道:“见了饭都不亲,不会真是病了吧?”

第297章 有猫腻儿(2更)

齐太子突然患病,碍于齐太子的身份尊贵,又是齐国的特使,所以赵虔总要给面子,因此下令原地扎营,不再往前行进,等待齐太子的病好转一些再走。

钟离道:“你们可知太子为何生病?”

公孙衍道:“听说是水土不服。”

古时候水土不服可是很严重的疾病,很多战役都是因为士兵水土不服,没有打仗的能力,一盘散沙,最后导致战事失败的。

那时候的水土不服很容易死人,并不闹着玩的。

钟离一听,齐太子那种人高马大,体格那么壮的人都水土不服了,自己竟然没事儿?

怪不得门庭庶子见到自己怪怪的,原来门庭庶子以为齐太子水土不服,是自己耍的伎俩,不想进咸阳,所以闹出的事端。

齐太子水土不服,钟离身为齐国的国相,理应去看望一下,顺便了解一下病情。

钟离这么想着,就道:“我去看看太子。”

孟轲道:“正是,据闻太子病的厉害,还是去看望一下才好。”

钟离出了营帐,就准备往太子的营帐去,他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侍奉的从者。

齐太子的从者十分恭敬的笑道:“国相。”

钟离点点头,道:“太子可在内里?”

从者赔笑道:“回国相,太子正在内里休息”

钟离道:“听说太子病了,我去看看太子。”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哪知道却被从者委婉的拦了下来。

从者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尽量委婉的道:“国相,是这样儿的太子正在内里休息,因此吩咐下去了,任何人不能打扰太子,这个国相您看”

钟离一听,这才明白了,太子在休息,所以从者不让自己进去。

钟离没有任何怀疑,毕竟太子生病了,不让别人打扰,睡个觉恢复体力也是正常的,任是谁病了在睡觉,也不想突然见客。

钟离没有难为从者,道:“那这样,我一会儿再来。”

他说着,转身便走了。

从者眼看着钟离走远,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要知道,钟离先生虽然为人亲和,也没什么官架子,但是他到底是国相,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无论是做狱吏,还是齐相,都已经放过好几把火了。

从者身为一个小人,自然不敢得罪钟离。

从者见钟离走了,松了口气,就回身钻进了营帐。

营帐里黑漆漆的,遮蔽了光线,榻上并没有人,倒是席子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人,不是齐太子还能是谁?

从者恭敬的道:“太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国相钟离打发走了。”

齐太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钟离没见着太子,晚上的时候又去了一趟,结果还是同样,被拦在了营帐门外。

钟离诧异的道:“太子不会又在休息罢?”

从者这回尴尬的都笑不出来了,期期艾艾的道:“这个太子、太子的确是在休息是了,方才医师来过,太子用了药,就就睡下了,医师吩咐了,让太子多多歇息,因此这会儿已经燕歇了。”

钟离一听,睡得也忒早了,太阳还没落山呢,而且这会儿天气冷,太阳落山的还早,这就睡下了?

看来病得真是很严重。

钟离也没难为从者,第二次回身走了。

他回去的时候遇到了秦国的门庭庶子,门庭庶子又频频的给钟离甩眼色,威胁的意思特别明显。

钟离只是看了一眼,便施施然的走了。

门庭庶子见钟离如此“嚣张”,冷笑了一声,道:“好你个钟离,看来你是想要鱼死破,让我把你当年做的那些个事情,全都抖落出来,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钟离走回营帐,用了晚膳,本来想睡下的,不过这荒郊野岭的,夜风嗖嗖的吹,吹的营帐跟鬼夜哭一样,实在睡不着觉。

钟离便起身来,想要到处走一走。

他独自一个人出了营帐,随便徘徊了几步,实在无聊,本想钻回去继续睡觉,却突然看到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

钟离有些奇怪,探头看了一眼,那鬼鬼祟祟的黑影还挺眼熟,不就是齐太子的从者,今天拦住自己两次,不让自己见齐太子的那个人么?

从者手里端着一个食鼎,一看就是装肉的,还冒着热气儿,这大冷天儿的,滚滚的热气腾起来,带着一股肉香味儿,别提多馋人了。

钟离一闻,登时有些馋了,肚子里咕咕作响。

不过钟离有些奇怪,从者弄这么一大鼎肉,是做什么的?

就见从者抱着肉,鬼鬼祟祟的往前逡巡,不一会儿就摸黑到了齐太子的营帐跟前,直接钻了进去。

钟离远远的看着,心中好生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齐太子生病了,不是早早就睡下了么?竟然还能吃肉?这么大一鼎?

从者进了营帐一会儿,没多久就出来了,还是抱着那个食鼎,不过显然已经空了,比之前轻了很多。

钟离更是纳闷儿了,齐太子睡觉睡饿了?大晚上的,生着病,食欲还挺好?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又去看望齐太子。

从者依然站在营帐门口,十分尴尬又礼节周全的道:“国相有所不知,太子病的更厉害了,所以所以今日还不能启程。”

钟离道:“我进去看望一番太子。”

从者连忙拦住,道:“国相,万万不可!”

钟离奇怪的道:“探病有何不可?”

从者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是是这样儿的国相,太子病的很很严重,病情加重了,医师吩咐了,这病情可能传染,所以太子说过了,不见任何人,以免把疾病传染给旁人,那便不好了。”

钟离见从者期期艾艾支支吾吾的,登时觉得有些猫腻儿,就试探的道:“太子的身体还没大好?”

从者连连点头,道:“是是,没有大好。”

钟离道:“太子还未大好,昨日夜里就能食一鼎肉?当真是厉害了。”

从者一听,登时慌了,道:“这这”

从者说不出完整话来,钟离更是肯定了,有猫腻儿

第298章 实在太重口(3更)

从者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钟离眼看这情况,也就不和从者纠结了,他肯定是不会说的,便转身离开了。

钟离离开之后,很快就碰到了孟轲。

因为众人不用启程,因此有些悠闲,大家都无所事事的。

钟离找到孟轲,道:“孟先生可去探望过太子了?”

孟轲道:“不曾,轲也想去探望,不过到跟前都给拦住了。”

钟离道:“有些奇怪。”

孟轲纳罕道:“敢问国相,如何奇怪?”

钟离知道孟轲是个“正经人”,不用坏心眼去揣度别人的心思,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

钟离就道:“孟先生,这两日,太子身边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孟轲思量了一番,就道:“若说奇怪的事情,轲日前看到魏国的国相田需,单独与太子说过一些话。”

钟离道:“田需?”

孟轲以前就是田需的门客,对于田需大多是了解的,田需有本事,但是生不逢时,小心眼子比较多,本事不用在正路上,爱惜人才,但是相对于收揽人才,培养人才,他更喜欢耍小聪明。

因此田需能从魏王的手下救出孟轲,但是却又怂恿魏王撸掉惠施。

之前孟轲看到田需单独找了齐太子谈话,孟轲没有听墙根的习惯,因此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孟轲又道:“除了这个,昨日里魏国的公主听说太子抱恙,还派田需亲自送来了一些名贵药材。”

钟离这么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魏国?

钟离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栎阳县丞透露给了魏国国相田需,田需又透露给了魏国公主,魏国公主因此想要离间钟离和齐太子,所以派遣了田需去说阴谋。

钟离没想到还有这一节,所以难免想歪了

钟离脑子里一闪,喃喃的道:“不会是?”

孟轲连忙道:“是什么?”

钟离被他这么一说,登时就醒了,连忙道:“没什么。”

他说着,匆匆便走了。

钟离回了营帐,心想着这事儿绝对不能说给旁人听,因为实在太重口了。

钟离一下子给想歪了,就在他们要进入咸阳的时候,齐太子突然抱恙无法上路,又听孟轲说,田需找了好几次齐太子,魏国公主还让田需送来了补品。

登时就脑补了一些齐太子和魏公主的“私情”大戏。

简直是年度大戏!

齐太子十分年轻,放在现代就是个超级富二代官二代高中生,还没成年的有钱少爷。

而魏公主呢?

肯定比钟离年纪要但是也小不到哪里去,毕竟她和原本的钟离还有一段屡不清的爱恨纠葛呢。

这么算下来,魏公主的年纪绝对比齐太子大,而且大得多。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钟离自言自语的道:“这傻太子得抱多少块砖头啊?”

难道太子喜欢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大姐姐?

钟离心想,肯定是齐太子不想让魏国公主嫁给赵驷,所以才拖延入咸阳的时机,想要做强弩之末!

钟离觉得不对头,这事儿万万不可,说:“不对不对,那我家春儿怎么办?绝对要把这个势头,扼杀在摇篮里。”

钟离这么一想,立刻走出了营帐,见到公孙衍,亲切的笑道:“老弟。”

公孙衍身为前任秦国大良造,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那本事可谓是通天彻地,可如今看到钟离笑的如此亲切,不知怎么的,浑身发毛,一阵阵掉鸡皮疙瘩,就想转头赶紧溜走。

钟离见公孙衍没听见,转身要走,连忙大喊着:“老弟!老弟!为兄叫你呢!”

公孙衍:“”

钟离跨过去,拉住公孙衍,笑着道:“老弟,你去看过太子没有?”

公孙衍摇头道:“未曾,太子抱恙在身,据说不见客,因此衍还未曾见过太子。”

钟离一拍手,道:“老弟,咱们做臣子的,肯定要时时刻刻关心太子的身体健康,对吧?”

公孙衍听着,怎么觉得味儿不对,不过还是点点头。

钟离笑道:“那敢情好,咱们一起去探望太子,如何?”

公孙衍心想,就这事儿?也无不可。

于是钟离拉着公孙衍,又找了孟轲和几个齐国使者,一并往齐太子的营帐而去。

“太子!太子!”

“大事不好了!”

“太子!”

齐太子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的叹气,就在这时候,从者从外面杀将进来,一路大吼。

齐太子一个翻身坐起来,道:“何故慌张?”

从者一脸欲哭的模样,道:“太子!国相、国相并着使者们来了!说是来探病!太子您快准备准备,这回是拦不住了!”

齐太子一听,登时一惊,他根本未病,这一探病还不穿帮了?

齐太子并未生病,不过也不像钟离想象的那般,是为了魏国公主才拖延时机,不进咸阳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钟离进咸阳都城。

齐太子从田需那里听说钟离是秦国公子赵虔的儿子,心里登时十分忐忑,虽然并未像魏国公主想象的那样被离间,但是齐太子有点担心,钟离会因为亲情而留在秦国。

钟离刚刚担任国相,齐太子也完全信任他,钟离又对齐太子有救命之恩,这会儿要是留在了秦国,齐太子仿佛就像失去了自己的手臂一样。

因此齐太子“灵机一动”,就说自己不太舒服。

具体还未想到太好的办法,只能拖延着时间,走一步算一步。

哪知道钟离竟然带着齐国的臣子们一起来探病,一个人一个人的好拒绝,一帮子臣子怎么拒绝?

齐太子就算是太子,也不好这么不给臣子脸面。

从者一脸欲哭,道:“太子,快快想办法啊!昨日里太子用宵夜的事情,似乎被国相知晓了,国相肯定是有所察觉,才会带着卿大夫们来探病的!”

昨日中午齐太子没吃多少,晚上装病,也没吃,后来半夜实在抵不住饥饿,就让从者去偷偷弄些肉来吃。

哪知道还被钟离看了?

齐太子蹙着眉想了想,突然指着营帐的角落,道:“把那个拿过来。”

齐太子指着角落正烧水的器皿,从者有些发懵,没反应过来。

齐太子干脆自己蹦下榻,一步跨过去,伸手就去碰那热滚滚的器皿,烫的“嘶”一声。

拿了一块布,在热水里打湿,用滚烫的布擦了擦自己的脸,在额头上使劲蹭了蹭,然后抱着滚烫的湿布上了榻,钻进被子里,烫的他直嘶流。

就在齐太子钻进被子的一刹那,帐帘子“哗啦!”一声被打了起来,钟离和卿大夫们已经到了。

第299章 莫言,都懂(4更)

“咳咳咳咳咳!”

齐太子眼看着钟离走进来,立刻咳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呛得,还是故意咳嗽装病,反正咳嗽的还挺真实,看的从者一阵心惊,都怀疑太子会把肺咳出来。

钟离和卿大夫们走进来,连忙给齐太子行礼。

齐太子就“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密实的眼睫还颤抖了两下,有气无力的道:“国相和众大夫来了?”

钟离一看,好家伙,还以为齐太子是装病,怎么一下子真的病了,而且看起来病入膏肓!马上就要休克似的。

齐太子的脸,红的险些发紫,平日里大咧咧的模样,此时却一副“弱柳扶风”林妹妹的样子,虚弱的躺在榻上。

钟离哪知道,齐太子的脸红,是因为他刚才用滚烫的布擦的,一面是烫的,一面是蹭的,能不红么?

就是现在,太子的被子下面,怀里还抱着那块布,依旧十分滚烫,烫的齐太子直哆嗦。

钟离惊讶的道:“太子病的如此严重,医师怎么说?”

从者连忙道:“医师说太子并无大碍,多多休养几日便可大好,只是病情会传染,因此太子不想让众大夫们探望。”

钟离见到这情景,顿时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齐太子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如此“透彻。”

卿大夫们也是惊慌,生怕齐太子有个好歹。

钟离道:“既然太子需要静养,我等就不叨扰了。”

他说着,又道:“太子多休息。”

齐太子“虚弱”的点点头,道:“多谢众大夫们探望。”

众人连忙作礼,纷纷退出营帐。

钟离也跟着退出营帐,齐太子见营帐帘子放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何止是齐太子松了口气,旁边的从者也狠狠松了口气,吓得他差点腿软,道:“太子,国相走了。”

齐太子听到这句话,连忙把滚烫的布扔出被子,烫的他一身热汗,手心都红了。

齐太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险些戳穿。”

钟离出了营帐,自我谴责了一阵子,眼看着天黑下来,就往伙房去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找不到什么太好吃的东西,就吩咐伙夫给太子做些清淡的粥吃。

钟离心想,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闺女往后怎么做王后?自己这个国丈爷不就泡汤了?

钟离亲自看着伙夫们熬粥,熬好之后叫人盛了一碗,就准备端过去给齐太子尝尝。

听从者说,齐太子因为生病,非常非常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

钟离心想着,不吃东西病怎么能好呢,就算没胃口,多少也要吃一些才好,清粥配小菜最好了。

钟离端着清粥,就往亲太子的营帐而去

齐太子有些“抑郁”,感觉自己这样托病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令从者去找了一个“靠谱”的人。

公孙衍听说生病中的太子找自己,这大黑天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连忙收拾整齐,就恭敬的来到了太子的营帐。

他一走进去,登时

傻眼了。

齐太子坐在席上,一点儿病态也没有,气色很好,只是有些愁眉不展,案几上放着美酒佳肴,一鼎一鼎的肉,一坛一坛的酒。

而齐太子本人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公孙衍不明情况,干笑了一声,恭敬的道:“衍拜见太子。”

齐太子见他来了,抬了抬眼皮,招手道:“来了?过来坐罢。”

公孙衍谢过,然后坐了下来。

齐太子之所以找公孙衍,就是因为公孙衍“靠谱”。

虽然历史上的公孙衍和张仪斗了一辈子,赢少输多,可谓是“一败涂地”,但是眼下公孙衍和张仪都是齐国的人,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

因此公孙衍还没输过,在齐太子眼里非常靠谱。

还有就是,这个事儿,不能和孟轲这样正派的人商议,所以齐太子就把目光放在了靠谱又有些“小聪明”的公孙衍身上。

齐太子主要是想问问公孙衍,钟离是秦国人,而且是秦国的公孙,这可怎么办?

但是公孙衍来了,齐太子又说不出口,毕竟是大事儿,而且搞不好传出去的话,钟离可能会掉脑袋,最后两边不是人。

因此齐太子特别郁闷,目前只能拖延进入咸阳的时机,但是不知具体怎么做才好。

公孙衍到了齐太子跟前,齐太子又犹豫了,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公孙衍。

公孙衍见齐太子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了然的一笑,他是什么人?已经算是人精了,自然知道齐太子有很多不能说的话。

公孙衍十分了然,笑了一声,给自己也倒了酒,看起来很随便似的,道:“太子心里有苦水儿,有的时候不用吐出来,喝进去,用酒水冲淡了,亦是好的。”

公孙衍这么说,实在太巧妙了,齐太子一听,正和他的心思,便敬了公孙衍,道:“喝酒。”

公孙衍连忙回敬,道:“衍敬太子。”

两个人喝了几碗,齐太子酒量惊人,却也抵不住喝闷酒,郁结于心,渐渐有些醉意,就含糊的道:“辟疆辟疆这心里头不好受,一时也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公孙衍一听,果然齐太子有不能说的事情闷在心里,因此才找到自己喝闷酒。

公孙衍又想,自己本是魏国人,后来到了秦国,最后辗转侍奉了齐国,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看不起自己,觉得公孙衍是墙头草。

可是齐太子却信任自己,来找自喝酒。

公孙衍心中不为感动,便宽慰齐太子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有些事情,又不愿听天由命,既然太子贵为齐国储君,还有什么惧怕的呢?”

齐太子怔怔的听着公孙衍的话,道:“即使辟疆贵为齐国储君,却也无有扭转天命的能力。”

公孙衍一听,仔细一琢磨,突然又想到之前钟离找自己和孟轲盘问的事情,难道

公孙衍的脑回路和钟离登时撞到一起去了。

一个男半夜喝闷酒,还不能说,能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看上了一个,不能倾心的美貌女子。

而这个女子,非魏国公主莫属了!

公孙衍一听,悲切的道:“太子莫言,衍都懂的,衍敬太子!”

齐太子还没说,公孙衍已经“懂了”,齐太子有些诧异,不过浑浑噩噩的,此时已经醉了,因此没有反驳什么。

第300章 头顶大草原(5更)

齐太子和公孙衍喝闷酒,两个人喝的糊糊涂涂的,都是醉了。

从者在一边看着,十分担忧,连忙劝解,道:“太子,太子别饮了,您饮多了,已然醉了。”

齐太子摆手道:“无需多管!”

公孙衍喝着酒,把酒坛子一倒,道:“没酒了。”

齐太子便对从者道:“去,再找酒来!”

公孙衍也喝多了,道:“对,找酒来!”

从者看着两个醉鬼,没有办法,被轰出去找酒,心想着自己出去一阵,等回来他们便醉倒了,自己也不用找酒,这就是了。

于是从者满口答应着,道:“是是是,小臣这就去找酒,请太子和大人稍等。”

他说着,赶紧走出了营帐。

从者刚走出营帐,并没有走远,扒着门口往里看,掀开一点点帐帘子,就看到里面齐太子和公孙衍,两个人还在对着敬酒。

公孙衍已经醉的大舌头了,大手一挥,道:“太子,这天底下芳草多了,何必执着?!你这样的品貌,家世,气、气魄,还怕找不到更更好的?”

齐太子歪在席上,抱着一个酒坛子,渺茫的看着公孙衍,道:“更更好的?”

公孙衍点头道:“对,更好的!”

齐太子仍然一脸迷茫,抓起一块肉往脸上戳,愣是找不到嘴,戳了好几下,蹭了一脸的肉汤。

齐太子与公孙衍鸡同鸭讲的道:“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天底下哪里去找更好的?”

齐太子叹气道:“这一路走来,他不知救了辟疆多少次,有恩于辟疆,这天下还有能豁出命去酒旁人的人么?”

公孙衍登时听不懂了,浑浑噩噩的想着,魏公主什么时候救过齐太子?

想必是不为人知的时候。

看来私底下的私情还挺广博,可圈可点。

公孙衍暗暗的想,能舍命救太子,这魏国公主也真是奇女子了,恐怕也不是对齐太子无情。

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魏国公主马上就要嫁给秦公赵驷了,齐太子还能抢婚不成?

公孙衍登时脑补了一下,齐太子抑郁的参加心上人婚礼的场景,参加心上人的婚礼,而喜结连理的人却不是自己,这当真

公孙衍锤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只是这么一想,简直肝肠寸断,怪不得齐太子要装病,不想进咸阳都城呢。

公孙衍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哥俩好的搭在一起,道:“我懂,我懂,衍都懂!”

齐太子被公孙衍搭着肩膀,喝的发怔,道:“若进了咸阳,他真的认祖归宗,这当如何是好?辟疆是放他走,还是不放他走?”

公孙衍“嗯?”了一声,认祖归宗?

什么认祖归宗?

不过他喝高了,脑子里绕不过来,也就没有绕,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从者在门口趴着,看着里面两个人鸡同鸭讲,登时有些看不下去了,又听里面喊着:“怎么还不拿酒来?那厮跑去了何处偷懒?”

从者吓了一跳,生怕齐太子看到自己,于是干脆放下帐帘子,心想里面那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睡着,自己等一会儿再回来才是,万一真的被抓住怎么好?

从者这么想着,赶紧开溜,从帐子离开。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人来了。

正是钟离。

钟离端着白粥,准备给太子送些夜宵,也不知道齐太子这会儿睡了没有。

钟离走到帐子门前,刚想让从者去通报,左右一看,没有从者,反而从营帐里透出阵阵的歌声。

也不知道唱的什么,反正十分跑掉,但是声音洪亮,很有底气,并不像生病的模样。

钟离一听,立刻“哗啦!”一声掀开帐帘子。

齐太子和公孙衍哥俩好的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对酒高歌,突听“哗啦”一声,有人从外间走了进来。

正好齐太子一甩手,空的酒坛子就甩了出去,“啪!”一声脆响,直接砸在了来人的脚前,坛子里还有一点酒水,一下飞溅起来,把来人的袍子角都给打湿了。

齐太子和公孙衍醉眼迷离的,谁也没看清来人,公孙衍还勾着齐太子的脖子,道:“你看看!你看看,你都打到仆役了!”

齐太子“嘿嘿”傻笑一声,道:“是不是那懒货拿酒回来了?”

两个人说着,都看向那站在营帐门口,被他们砸到的人。

齐太子和公孙衍因为喝醉了,目光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先看到了来人的袍子角,湿乎乎的都是酒渍,然后慢慢往上看。

齐太子道:“这袍子”

公孙衍道:“不太像”

仆役。

两个人的话都没说完,已经对上进来之人的眼睛。

钟离!

齐太子和公孙衍的酒气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愣是不需要任何醒酒汤,登时就醒了过来。

公孙衍第一个手忙脚乱的从席子上爬起来,齐太子也爬起来,但是因为刚才喝的痛快,有些腿软,膝盖一软,“咕咚”又坐了回去,仰着头看着脸黑的钟离。

钟离手里还端着白粥,幽幽的道:“听说太子没什么食欲。”

他说着,目光扫过地上一坛一坛的空酒壶,又扫过一鼎一鼎的空食鼎,齐太子手里还攥着一块大肉,刚才往嘴里塞了半天,没找到嘴在哪里,干脆就攥着了。

现在他的醉意都给吓飞了,低头一看,赶紧把手里的肉扔出去,然后偷偷在席子上抹了抹自己油腻腻的手心。

钟离笑道:“太子病了?”

齐太子道:“这这”

钟离道:“太子您得的是相思病吧?”

公孙衍眼睛一亮,道:“先生,您怎么知道?”

公孙衍一下坐实了齐太子得相思病的事情,而齐太子一脸迷茫,道:“相相思病?”

钟离一听,道:“还真是相思病?!”

齐太子竟然真的喜欢魏国公主。

钟离恨铁不成钢的道:“太子,你看中了谁不好,非要看重”

实在说不下去了,魏国公主这四个字,钟离不好意思说出来,万一被秦国人听到了怎么办?

钟离又道:“太子您要是喜欢,最起码选个纯良点的,不能光看颜值啊。再说人家马上要出嫁了,你是想头顶大草原,还是想让秦公变成大草原啊?”

齐太子:“”一脸迷茫。

大、大草原?11

第301章 呆头呆脑(1更)

齐太子没听懂钟离的话,两个人也想得岔开了。

齐太子一脸诚恳的道:“先生,大草原是为何物?”

钟离默默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道:“太子,您的重点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这帐中的三个人,包括公孙衍在内,全都一时间想岔呼了,倒是公孙衍和钟离的思维撞在了一起。

公孙衍见钟离这副模样,就打圆场道:“齐相,您也不要不要太过责备太子了。像太子这般用情至深的人,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齐太子一脸迷茫,用情至深?

齐太子和公孙衍鸡同鸭讲,和钟离也鸡同鸭讲,倒是公孙衍和钟离两个人脑回路对接的很好。

钟离一听,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原来齐太子真的对魏国公主有意思,所以才拖延入咸阳的时间,倘若这么拖延下去,新娘子不来,耽误了秦国和魏国联姻的时机,秦国和魏国可都是虎狼之国,一个真的豺狼野豹,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肯定都会拿齐国扎筏子的。

钟离恨铁不成钢的道:“太子,您怎么这么糊涂。”

公孙衍又劝说道:“魏公主还曾经舍命救过太子,这份恩情比天高,太子这般苦恼,亦是有情可原。”

齐太子更迷茫了,魏公主?

为什么好端端的,说起魏国来了?

钟离一听,奇怪的道:“什么?魏国公主还救过太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

魏国公主还“英雄救美”来着?才让齐太子这么神魂颠倒,宁肯头顶大草原?

公孙衍道:“国相都不知道?”

钟离诚恳得道:“我不知道啊,何时的事情?”

那两个人说完,都看向了齐太子,似乎想等着齐太子给他们解惑。

齐太子见那两个人盯着自己,也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

他现在真的真的很迷茫,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虽然酒气给吓走了大半,但是反应力比平时差了很多。

齐太子平时里就是“呆头呆脑”的类型,如今是更呆了。

齐太子看着他们,道:“我辟疆也不知道。”

钟离:“”

公孙衍:“”

钟离心想,齐太子学会敷衍自己了?

哪知道下一刻齐太子很诚恳的道:“二位为何突然会提起魏国公主?”

钟离一愣,公孙衍一懵,两个人异口同声道:“难道太子不愿入咸阳,不是为了魏国公主?”

齐太子给他们问的不知所措,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确定自己没听错,道:“不是啊。”

钟离也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不是?”

公孙衍道:“当真不是?”

齐太子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只觉饮酒太多头疼,诚恳的道:“当真不是。”

公孙衍一听,原来是自己闹了个糊涂,当即十分丢脸,哈哈一阵干笑,道:“这天色晚了,衍就不打扰太子歇息了,先告退了”

他说着,赶紧捂着自己的脸,感觉忒也丢人,一溜烟儿掩面跑了。

齐太子看着公孙衍溜走,还很迷茫,道:“这到怎么一回事儿?”

钟离听说齐太子不是为了魏国公主才拖延入咸阳的,狠狠松了一口气,道:“那敢情好,我还以为你要给秦公戴绿帽子呢,吓死我了,不是就好。”

齐太子眼皮一跳,虽然绿帽子是何物,他还不知道,但是总觉得听钟离先生这口气,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也罢。

钟离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拍了拍席子,齐太子犹豫了一下,也坐下来。

钟离道:“太子,既然您不是为了魏国公主,那是为了什么在这里装相思病?”

钟离说着,有些口渴,在案几上寻找了一下,看到了一壶水,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一口饮尽。

他正喝水,就听齐太子叹气道:“还不是为了钟离先生。”

“噗咳咳咳!!”

钟离一口水刚喝进去,登时被呛着了,全都喷了出来,差点喷在齐太子脸上。

齐太子赶忙侧身躲闪,动作十分迅捷,不愧是个练家子。

钟离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道:“什太子您说什么?”

齐太子一脸奇怪的看着钟离,不知钟离为何失态,道:“这事辟疆本来不想说出来,但如今先生已经问到,辟疆就直言了。”

齐太子说着,把日前田需找到自己,说钟离是赵虔之子,秦国公孙的事情告诉了钟离。

齐太子搓了搓自己的掌心,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道:“辟疆深知,如今秦公子还没有认先生,是因为未到咸阳,路上三股大军,不只有秦国的军队,还有齐国和魏国,若是这时候贸然说出,可能会有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但一旦入了咸阳,那便是秦国的地盘,到时候秦公子肯定要认回先生”

钟离一听,瞬间明白了,原来齐太子不想进咸阳,并不是因为对魏国公主的相思病。

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世”。

钟离之前从门庭庶子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身世,而齐太子竟然从魏国国相田需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身世。

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齐太子道:“既然先生已经知晓前因后果,那辟疆想问一问先生,先生入了咸阳,还会和辟疆回齐么?”

这问题倒是把钟离给问着了。

钟离一直寻找的都是安逸的生活,安逸又富有的生活就更好了,他跟着齐太子,因为齐太子身为这个年代的掌权者,和其他的掌权者不一样,重情重义,和钟离的三观也没太大的偏差,因此跟着齐太子是最安全,也是最安逸的。

而现在

不约而同的,有很多人突然说钟离是秦国的公孙,一下变成了秦国的贵族,身为贵族,自然比“打工的”的安逸。

但是问题也来了,钟离的身世到底可不可信。

钟离现在已经是齐国右相,如果真的认祖归宗,齐国人会不会排斥钟离?

更重要的是

如果钟离真是秦国贵族血脉,那么秦公赵驷就是钟离的堂弟,日前钟离已经把赵驷得罪了一个遍,自己顶着血亲的关系入秦,会不会被赵驷扒皮抽筋直接车裂?

钟离脑海中登时回转了无数次,随即眯了眯眼睛。

齐太子见他没有立刻回答,登时有些失落,道:“先生。”

钟离回过神来,看着齐太子,道:“太子,田需之所以找到太子,便是想要挑拨太子与钟离之间的信任,太子何必入了他们的圈套?再者,太子这般托病下去,耽误了入咸阳的机会,万一耽误了秦国和魏国的联姻,必然会遭到诟病,得不偿失。”

第302章 小心试探(2更)

钟离的话,齐太子自然都听得懂,拖延入咸阳的时间,也不是长久之计,但是齐太子一时没想到长久之计。

他必然是不想让钟离认祖归宗的,但钟离若真的是秦国人,而且还是公子虔的儿子,齐太子又没有理由阻止钟离认祖归宗,因此十分郁结。

齐太子刚要再说话,钟离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太子,钟离的身世还有待考证,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因此太子不必太揪心于此,还是早些歇息罢。”

他说着,站起身来,做了个礼,就离开了营帐,准备往自己那边走去。

日前秦国的门庭庶子找到钟离,突然说了一些没有边际的话,说钟离是秦国公子虔的儿子。

钟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今日,钟离竟然从齐太子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不止如此,齐太子是从魏国国相田需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这件不着边际的事情,已经被秦国、齐国、魏国三个国家的人听说了。

都说三人成虎,不是事实的事情,也会被传成事实。

钟离突然有些奇怪,难道身体的原主,真的是秦国的公孙贵族么?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来的是刚刚好。

钟离一直没有入官场,这前脚刚刚踏入官场,成为齐国的国相,后脚突然传出钟离是秦国公孙的事情,简直赶在一起了。

钟离这么一想,就觉得十分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往前走去。

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叹息,抬头一看,原来前面有人。

一个人影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独自站着,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落寞。

钟离本没想走过去“搭讪”,但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没想到那独自叹息的人,竟然就是秦国的太傅公子虔。

公子虔也看到了钟离,明显一僵,然后对钟离拱了拱手。

如果按照门庭庶子和田需的意思,钟离的老爹,就是眼前的赵虔了。

赵虔经受过刑罚,脸上有伤疤,又加之上了年纪,容貌大不如以前了,不过看得出来,当年定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不得不说,他们赵家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秦国历代出了那么多明君不说,赵驷也是长得样貌端正,颇为丰神俊朗。

不过钟离倒是没觉得自己和赵虔赵驷长得有什么地方相似。

钟离看到是赵虔,便顿住了脚步,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老爹的话

钟离想了想,十分恭敬的回了一礼,笑道:“秦太傅。”

赵虔没想到钟离主动和自己搭话,就道:“齐相。”

钟离不知田需和门庭庶子的话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为了挑拨离间,还是事实。

因此钟离觉得,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当事人面前打听打听。

钟离笑道:“秦太傅深夜叹气,可是为了入咸阳的事情?”

赵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的看着钟离,眼神里有一丝错综复杂。

钟离继续道:“请秦太傅大可放宽心,太子已经用过药石,病情大见好转,指不定明日一早便可大好,到时候大队就能起程,咸阳不就在眼前了,不会耽误秦公和魏公主的佳期。”

赵虔听着钟离说话,眼神更加深沉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钟离,似乎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

钟离被赵虔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倘或不知道的,还以为钟离是赵虔的杀父仇人呢。

钟离咳嗽了一声,唤道:“秦太傅?秦国太傅?”

赵虔听到钟离的唤声,这才猛地醒过神来,道:“实在对不住,方才虔走神了。”

钟离笑了笑,道:“钟离可是说错了什么话?因此惹得秦太傅不满了?”

赵虔立刻道:“不曾,无有的事,只是”

赵虔犹豫了一下,看着钟离,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道:“只是,看着齐相,让虔想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

又是故人

之前赵虔和钟离搭讪的时候,就说他想到了一个故人,现在又想到了那个故人。

赵虔看着月色,幽幽地道:“那位故人,是我的夫人。”

赵虔只有一任夫人,至今不再另娶,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当年赵虔被赵驷的父亲器重,一直忠心耿耿的辅佐,因为忙于政务,所以对妻儿的照顾非常疏忽。

赵虔感叹道:“如今想起来,真是悔不当年,老天没有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赵虔的妻子并非出身大门大户,而是出身于这个年代,很被人,尤其是被秦国人看不起的商贾之家。

随着商鞅变法,商贾的地位一落千丈,尤其在秦国人眼里,商贾难登大雅之堂。

赵虔和一个齐国的巨贾之女成婚,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恰好那时赵虔的声望太高,赵驷的父亲想要削弱赵虔的势力,因此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赵虔得偿所愿的与那位巨贾的女儿结成了夫妻。

赵虔幽幽地道:“我的夫人,乃是齐国当地很有名的巨贾世家钟离。”

钟离听着赵虔的话,立刻侧目看向赵虔。

赵虔一笑,道:“齐相也姓钟离,当真是巧了。”

钟离自然听出来了,赵虔这是话里有话。

当年赵虔和他的夫人恩爱有加,但是因为忙于政事,无法抽身,那时候他的夫人准备回齐国的娘家省亲,哪知道在路上,受到了魏国的伏击,妻子丧命,儿子也流落在外,失去了踪迹。

后来赵虔便没有再娶,做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赵驷的师傅,一心一意的教导赵驷,似乎把赵驷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赵虔说完,感叹了一声,道:“倘或犬子尚在人世,那么”

他说着,看了一眼钟离,道:“算起来,应该和齐相差不多年纪。”

钟离一听,笑了一声,道:“是吗?”

赵虔又道:“家中有一枚白玉,乃是先公所赐,虔便把这枚白玉送给了犬子,夫人一直令犬子好生佩戴,不知如今这枚白玉又辗转于何处了。”

他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钟离。

钟离心头一跳,那枚白玉?若是钟离想的没错,难不成是小春儿身上佩戴的那块?

第303章 会叫的狗不咬人(3更)

钟离一时有些出神,难不成,“自己”真是赵虔的儿子?

钟离姓氏,还有白玉,再加上田需和门庭庶子的叙述,难道是真的?

钟离想了想,也不一定,白玉多得是,怎么能肯定自己手里那块,就是赵虔的信物?

钟离这么想着,就听赵虔道:“齐相与我,似乎十分投缘,不如这般?等入了咸阳都城,请齐相务必来我舍中一叙,由我奉上酒水佳肴,一定款待齐相一番。”

钟离听了心里打鼓,赵虔请自己去他家里做客。

难道在试探自己?

钟离本想试探赵虔,结果试探出来的结果,越来越让钟离“心惊胆战”。

而赵虔似乎也在试探钟离,话里话外很奇怪。

赵虔说完,没有再多话,拱了拱手,便首先抽身离去了。

钟离留在原地,这回轮到他自己叹气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何所有人都像是知道什么,而唯独自己这个当事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钟离头疼不已,但是他明白,不管所有人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个地方动手动脚。

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不到咸阳。

秦国、齐国、魏国三个国家的队伍齐聚在栎阳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而且人多嘴杂,谁也不想把事情搞大,所以没人会在这里动手动脚。

其实赵虔也是这么想的,他不能在这里与钟离相认,栎阳县令其实早就查好了钟离的身世,但是赵虔并没有立刻动作,因为赵虔知道,这里还不是自己的地盘,如果一旦有所动作,太危险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钟离站在原地叹气,这时候就有一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阴测测的冷笑了一声。

钟离警戒的回头一眼看,原来是那个赵虔身边的门庭庶子。

门庭庶子冷冷的看着钟离,笑道:“齐相不是准备装傻充愣么?怎么?这时候却跑来巴巴的与太傅套近乎了?”

钟离没想到刚才还有人听墙根儿,怕是把自己和赵虔搭讪的话都听了去。

门庭庶子现在肯定觉得,钟离是想要扒上赵虔,尽快认祖归宗,所以才和赵虔搭讪的。

门庭庶子看着钟离的眼神十分鄙夷,道:“齐相想要认祖归宗,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倘或我把你做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我看你还怎么认祖归宗!”

钟离听那门庭庶子的口气很不客气,便笑了一声,愣是给逗笑了,全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门庭庶子以为钟离不信,道:“你难不成,以为我不敢!?”

钟离掸了掸自己的袍子,道:“你听说过一句话么?”

门庭庶子不接话,定定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道:“会叫的狗,不咬人。”

“你!”

门庭庶子一听,登时怒了,虽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是钟离肯定把自己比作是狗,明显是辱骂之意,门庭庶子立刻就恼怒了起来,瞪着钟离。

钟离一点儿也不惧怕,很坦然的迎上门庭庶子的怒视,笑道:“一般汪汪大吼的狗,都是虚张声势,从来不敢咬人,不会叫的狗,才会一下子扑上来咬住猎物喉咙,这位庶子大人,你说你是哪一种狗?”

“钟离!”

门庭庶子怒喝道:“你真以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我都给忘了么!?你可别忘了,你的把柄都落在我手里呢!你竟然如此嚣张?怕是在齐国做了国相,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罢?!”

钟离并不是原本的钟离,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亏心事,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门庭庶子手里。

但是这个门庭庶子一直威胁钟离,钟离觉得,如果自己不反击,也太不爷们儿了,而且就像刚才钟离说的一样,会叫的狗不咬人。

门庭庶子屡次叫嚣,但是都没有付诸行动。

钟离笑道:“我有什么把柄滚落在你手里,那你尽管拿出来,叫我看看罢?若是没有,哪来的滚哪里去,别叫人看着膈应。”

钟离说罢了,转身便走。

门庭庶子气的原地大喘气,恶狠狠的道:“好!好你个钟离,等着瞧,等你当上了公孙,我就亲手打碎你的富贵梦!”

钟离转身离开,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儿,别人都知道什么,倘或自己不知道,实在被动。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自己到底是不是赵虔的儿子,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为什么秦国公孙的事情会突然爆发出来,搞得齐国魏国秦国三国的使者都知道?

钟离琢磨了一下,转身往回走,又回到了齐太子的营帐跟前,“哗啦!”一声撩开帘子走进去。

齐太子的从者已经回来了,正在苦着脸收拾东西,钟离一走进来,从者吓得魂儿都飞了,他可不知道钟离早就发现齐太子装病了,吓得他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从者连连磕头,齐太子却迷瞪着,酒意又上了头,抱着酒坛子坐在席子上打瞌睡,睡相十分“高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打坐沉思呢。

钟离见从者如此慌张,便道:“你先出去。”

从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蹦起来就跑,一溜烟儿不见了。

钟离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齐太子面坐了下来,拍了拍齐太子的脸。

齐太子睡得正好,含糊的道:“别打扰我”

钟离笑了一声,见齐太子不醒,就拿起一块肉,塞在了齐太子半张的嘴里。

齐太子睡得迷糊,有东西塞进嘴里,立刻嚼了嚼,囫囵吞枣的咽下去,登时“咳!”一声卡住了嗓子,差点给呛死,憋红了脸这才醒过来。

齐太子一连串的咳嗽,眼看着钟离,揉了揉眼睛,道:“先生?您怎么又回来了?”

齐太子说着,纳闷的自言自语道:“我嘴里怎么有块肉?险些呛死”

钟离偷偷擦了擦手上的大油,“毁尸灭迹”,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太子,你想不想知道,钟离到底是不是秦国公孙?”

齐太子咕咚一口咽下那块肉,也不急细嚼,连连点头道:“自然想!”

钟离笑道:“那太子就得配合我一番。”

第304章 我……朋友(4更)

钟离让齐太子派人暗暗的去查,钟离是秦国公孙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齐太子很快便查清楚了,这件事情从田需入手最为方便。

原来田需也是从栎阳城的县丞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齐太子道:“具体什么情况并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情,田需和魏国公主都知晓,栎阳县丞信誓旦旦的。”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所以要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就得找到栎阳县丞?”

齐太子苦恼的道:“可是咱们已经出了栎阳,如何返回去?”

钟离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什么坏主意,一拍手道:“那钟离便去找那个栎阳县丞,问问清楚。”

齐太子惊讶的道:“先生,你要去找栎阳县丞?可是如今咱们都出了栎阳,如何返回去?若是您这般返回去,肯定会招人猜疑,到时候事情岂不是要闹大?”

钟离笑眯眯的道:“你的脑袋怎么不会拐弯呢?”

齐太子一脸迷茫,钟离笑道:“当然是偷偷的。”

“偷偷的?”

齐太子更迷茫了,道:“这如何能偷偷的?先生身为我齐国国相,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再者先生现在还是齐国特使,魏国和秦国的人都在看着。”

钟离压低了声音,道:“太子,你不是在装病么?”

齐太子一听,有些羞愧,道:“这先生您别打趣辟疆了。”

齐太子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太没脸没皮,可是他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拖延入咸阳的时间,现在一说起来,也是够丢人的,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钟离拍着齐太子的肩膀,笑道:“诶,我真的在夸你呢,你不是在装病么?就继续装下去,这样队伍不能前进,暂时停留在这里,我快马加鞭,偷偷溜回栎阳,不过一天时间,找到栎阳县丞打听好了,再溜回来,不就行了?”

齐太子一听,钟离先生果然想的都是旁门左道,这种暗地里的事情,他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的。

但是也算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反正这里距离栎阳不远,队伍里带着魏国公主,所以脚程很慢,吃饭休整都要停下来扎营,但是如果他们连夜扑回去,往来不过一天的时间,便宜得很。

齐太子想了想,道:“这不行。”

钟离道:“如何不行?”

齐太子道:“辟疆得跟着先生,不然实在不放心。”

钟离摆摆手,道:“自然是要太子跟着,不然旁人跟着我也不放心,太子您只管放出声去,就说自己病着,一概不见客,谁又能硬闯齐太子的营帐呢?”

齐太子干笑了一声,道:“先生不就带着众卿闯过?”

钟离:“”

傻太子还懂得揶揄人了?

钟离道:“我那不是怕你头顶大草原么?”

齐太子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头顶大草原,但是潜意识告诉自己,不问为好

第二天,营地里就传出齐太子病情加重的消息,不能见客,齐国的医师去看了情况,说是病的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两三日才可好转。

因为齐太子又又又病了,所以行程也给耽误了,秦国和魏国也不能贸然启程,只好这么住下来。

而“重病”的当事人齐太子,则是悄悄的跟着钟离溜出了营地,两个人骑了马,快马加鞭扑向栎阳城。

两个人一路扑向栎阳城,齐太子道:“先生,咱们没有入城的文书,这可如何是好?”

这年头入城也是要有文书的,大家也有自己的户口,尤其是商鞅变法之后,各个方面的改革都非常严谨,黑户是无法入城的。

齐太子和钟离是偷跑出来的黑户,所以根本无法大摇大摆的进城。

钟离一笑,道:“太子,你做过游侠没有?”

“游侠?”

齐太子一听,摇头道:“没有。”

齐太子贵为齐国贵族,怎么可能做过游侠?

不过尝听闻江湖上有走动的侠客,好打抱不平,就被称为游侠。

这年头兵荒马乱,除了起义的军队,就属游侠最多,很多士大夫们都会养门客,这些门客里游侠居多。

大名鼎鼎的孟尝君门客冯谖,就是一名游侠。

齐太子见过很多游侠,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当然心生向往,不过真的没做过游侠。

钟离笑道:“我跟你讲,游侠过关卡,从来不走大门。”

齐太子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道,竟然认真了,道:“那走什么地方?”

钟离道:“飞檐走壁,从不走正路入城,夜间越墙,如登平地!”

钟离说着,还讲上了水浒传,齐太子听的津津有味,道:“当真有如此高人?”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没有文书,又是黑户,根本进不了城门,因此到了栎阳脚下,便没有立刻进城,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天,静等着天黑下来,飞檐走壁的过城门。

钟离给齐太子讲了水浒传,齐太子听得津津有味,一时没听尽兴,还要听其他“飞檐走壁”的故事。

钟离想了想,又开始讲三侠五义,笑着道:“这展昭武艺有三绝,其一剑法精妙,其二袖箭百步穿杨,其三就是轻功,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钟离讲的口干,日头终于落了下来,于是拍拍屁股站起来,笑道:“走着。”

齐太子赶紧跟着钟离走出来,外面天色已经黑压压的一片。

钟离站在远处遥遥的看着栎阳城墙,十分豪迈的笑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齐太子一听,不由惊叹鼓掌,道:“好!说得好!钟离先生果然大才!”

钟离听罢了一笑,十分不好意思,道:“太子您误会了,这不是我作的,是李白作的。”

齐太子道:“李白?是何许人也?”

钟离想了想,道:“我朋友。”

齐太子道:“如此才华,若是有机会,钟离先生一定当把这位李白先生,引荐给辟疆,一睹风采才是。”

钟离:“”你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第305章 好汉饶命

钟离的想法就是,他们半夜三更悄悄入城,然后劫掠了栎阳县丞,把他偷偷带到野外,蒙着脸一顿拷打,直接来点简单粗暴的,问出缘由就可以了。

这个办法相当简单。

但是事实相当骨感

钟离和齐太子来到城墙根下,栎阳城的戒备十分森严,城门已经关闭,但是城上有很多士兵在巡逻。

齐太子的运动细胞不错,虽然不能像武侠里那样夸大其词,一跃数丈,但是悄无声息的翻墙入城还是没问题的。

关键问题就在钟离

钟离刚刚还豪气壮志的吟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结果爬了两下城墙,一下惊动了上面的士兵。

士兵大吼着:“何人!?”

吓得钟离一松手,直接掉了下去,摔了个半死,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还是齐太子反应迅捷,一下从城头跳下来,一把捞起钟离,赶紧躲进阴影里。

齐太子连忙低声道:“先生,您没事儿罢?!”

钟离捂着自己胸口,道:“没事,只是半死,还有半条命”

齐太子道:“这可如何是好?”

钟离想了想,看了看城墙,不行,太高,自己是现代人,文明人,果然和古代人有代沟。

钟离道:“太子,不如这样,我在这里等着,你进城去,把那栎阳县丞偷偷掳劫出来,然后咱们在城外审问他?”

齐太子一想,也可以,道:“甚好。”

钟离不太放心齐太子,毕竟齐太子一直光明磊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是齐太子的作风。

钟离就给齐太子把脸蒙上,叮嘱道:“千万别露脸,咱们在栎阳呆过几天,县丞认识太子,也不能说话,一个字儿也别说,进了县丞舍,直接把他打晕带出来就行,知道了么?”

齐太子一一点头,摩拳擦掌的,似乎早就想尝试这种事情了,道:“先生,您就放心罢。”

齐太子说着,衣衫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已经几个起落,飞身跃上城墙,翻墙一下没入城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钟离:“”

钟离站在城外,看着消失的齐太子,忍不住感叹道:“果然是有代沟的。”

他说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道:“得做点准备。”

齐太子去了没有多久,一会儿又从城墙翻了出来,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就变成了两个人,肩膀上搭着一个身形偏胖的中年人。

齐太子驮着那人飞快的跑过来,钟离定眼一看,齐太子办事儿太妥了,就是栎阳县丞,已经晕过去,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钟离便把自己刚才准备的绳子拿出来,将县丞五花大绑,然后把绳子的一头交给齐太子,道:“来,把他倒吊起来,拴在树上。”

栎阳县丞已经要就寝了,突然听到房门响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手刀砸晕在地,登时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得很,脑袋发胀,睁开眼睛,意识慢慢回笼,不只是脑袋涨,脚和腿还特别疼,好像一只被抻着。

耳边还有“吭吭吭”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身体在不停的摆动着。

县丞慢慢睁开眼睛,定眼一看,四周阴森森的,都是树木,天黑得很,看不太清楚,树木还是倒着的。

县丞反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倒掉在大树上,大头朝下,怪不得腿疼,全身的力道都坠在腿上,能不疼么?

不止如此,县丞的头下方,有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发出“吭吭吭”的声音,不停的拱动着。

是一头野猪!

县丞和野猪之间的距离并不大,野猪正在发疯,因为够不到县丞,一头一头的撞着前面树干,县丞被他撞得七荤素,不停的摇晃着。

倒掉县丞的树枝发出“吱呀咔嚓吱呀”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不堪重负折断。

县丞“啊!”大喊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去看树枝,结果一抬头,就发现树上竟然还有人,两个人坐在树干上,被茂密的树枝挡住了脸,再加上天黑,根本看不清楚他们。

县丞大喊着:“好汉!好汉!救救我!救救我!我是栎阳县丞,你们救救我,我会重谢你们的!”

齐太子第一次做这种“坏事儿”,登时想笑,钟离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压低了声音,故意粗犷的道:“我们不是好汉,也不惜得你谢。”

县丞非常上道儿,道:“您说!您想要什么,救救我,只要你们救救我,我什么都给你们!啊”

县丞说着,树枝又发出“咔嚓!”一声,因为县丞的大喊,野猪被激怒了,更是发疯的去撞树干。

钟离道:“我们只想跟你打听一件事,你若是说,我们就放了你,你若是不说,哼哼”

县城立刻大喊着:“我说!我说!好汉,饶命啊!”

钟离道:“县丞日前可曾见过魏国的国相田需?”

县丞一听,登时闭上嘴,眼睛转了转,道:“不不曾。”

“不曾?”

钟离笑道:“你看这野猪,怪可怜的,都瘦得没有猪样了,不如让他啃了你?”

县丞吓得魂飞魄散,道:“我我说,好汉,好汉饶命。”

钟离道:“要说就快说,如果树枝断了,想说也来不及了。”

县丞期期艾艾的道:“是小的的确见过魏国国相,国相向我打听,打听关于齐相钟离的事情。”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快说!具体一些!”

县丞连忙说:“是是,小人正在说,正在说”

县丞便把钟离是秦国公孙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你如何肯定,钟离就是秦国公孙?只因为一块白玉?”

县丞道:“除了除了白玉作为信物,还有”

除了信物之外,赵虔觉得钟离长相和自己去世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另外钟离也姓钟离,而且是齐国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钟离小时候是孤儿,他被鬼谷子捡走的时候,正好是赵虔夫人不幸去世的时候,再加之鬼谷离赵虔夫人被伏击的地方不远,还有钟离的年龄等等。

这一切的巧合,还有一枚白玉信物,都证明了钟离就是秦国的公孙。11

第306章 永无宁日!(1更)

一个巧合巧遇到了另外一个巧合,接二连三的巧合,证明了钟离,就是秦国的公孙,公子虔的独子。

齐太子跟着钟离过来,其实就是抱着希望来的,万一只是以讹传讹,钟离并不是真正的秦国公孙呢?

齐太子抱着巨大的希望来的,然而事实总是如此不遂人意

齐太子一阵失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结果就在这时候,“咔嚓!”一声,伴随着县丞“啊呀”的大吼声,树枝禁不住县丞的体重,一下断裂,县丞从树上掉了下去。

钟离低头一看,吓得大喊:“喂!喂,快救人,快救人!”

齐太子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惊讶的道:“他他怎么掉下去了?”

钟离:“”

县丞从树上掉了下去,真是太巧了,野猪就在下面,县丞掉下去的时候,没有被猪拱,反而把野猪压在了下面,做了垫背,所以只是摔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事。

两个人赶紧从树上爬下来,检查了一下县丞,钟离松了口气,道:“幸好没事。”

于是两个人把县丞扔在城墙根旁,便扬长而去,果然是事了拂衣去。

事情都打听好了,钟离和齐太子一路策马往营地赶回去,他们是偷偷出来的,总要赶紧赶回去,若是露了马脚,便大事不好了。

齐太子装病了几日,再这般拖延下去,肯定会误了秦国和魏国联姻的婚期。

那边咸阳城也派来了使者,必然是秦公赵驷等的着急了,因此派了使者过来催促他们,美名其曰是迎接。

齐太子没有办法,只好把病“养好”,这一天便要上路了。

钟离从营帐里走出来,一抬头,“嗬!”的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道:“太子,你的眼睛”

怎么跟国宝熊猫似的,这两个大黑眼圈,都要掉到脚面去了,幸好齐太子面色不白,若是个小白脸顶着这么大的黑眼圈,必然跟鬼一样。

齐太子一脸“憔悴”,看到钟离直叹气,钟离被他叹气叹的,恨不能替他叹气。

钟离道:“太子怎么了?可是身体真的不舒服?”

齐太子一脸要说不说的样子,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然后转头离开,跨上马背,准备启程。

钟离:“”

钟离也跨上马背,刚坐好,就听到“唉”一声的叹气声,转头一看,果然是齐太子。

部队行进,继续往前走,朝着咸阳而去,刚走了一里路,钟离又听到“唉”的声音,转头一看,还是齐太子。

中午停下来歇脚,钟离吃着午膳,就听到“唉”的一声,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齐太子。

齐太子对着肉深深叹气,孟轲一看,道:“太子可是身体还未大好?”

公孙衍默默吃着自己的肉,心想太子本来就没有生病,具体为了什么事情虽然不知,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齐太子只是摇头道:“无妨,无妨。”

末了还是“唉”的叹了口气。

钟离:“”

他们离咸阳已经不远,马上就能进入咸阳城,钟离一路上都听到“唉唉唉”的声音,叹的他心慌气短。

钟离实在无奈了,就主动找到齐太子,道:“太子,可否赏脸,和钟离谈谈?”

齐太子看着钟离,“唉”了一声,点点头。

钟离有一种冲动,冲上去把齐太子的嘴巴缝起来,不然自己都要被叹气叹死了!

钟离把齐太子叫到偏僻的地方,道:“太子可是对钟离有何不满,为何一看到钟离就叹气?”

齐太子深深的看着钟离,张开嘴刚要叹气,钟离立刻道:“打住!”

齐太子一口没叹出来,终于道:“还不是为了钟离先生的身世忧心么?”

钟离一听,原来如此。

齐太子道:“虽然辟疆知道,先生乃是秦国血脉,如今进了咸阳,理应认祖归宗,否则是为不孝,只是”

齐太子顿了顿,道:“辟疆又有私心,并不想让钟离先生认祖归宗,留在秦国,还是想请先生跟辟疆回齐,左思右想,亦觉得辟疆的私心太过狭隘,有失君子,因此才会唉声叹气。”

钟离一听,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太子就为了这事儿唉声叹气?”

齐太子奇怪的道:“就?”

齐太子终于抓到了重点,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

钟离无奈的笑了笑,道:“太子啊太子,你是独子,可谓是齐国的独苗苗,因此不懂这些,你真以为我能认什么祖归什么宗?”

齐太子更不明白了。

钟离解释道:“我若真是公孙,这事情一旦传开,秦公怕是第一个就要杀我了!”

按理来说,如果钟离真的认祖归宗,秦公赵驷和钟离就是兄弟关系,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好歹是堂兄弟,关系也很亲厚的那种。

但是其实不然。

钟离道:“你想想,如果赵虔真的是我爹,我爹之前还要n来着,就在河西。”

甘龙杜挚谋反,想要推翻秦公赵驷,推举正统血脉的公子虔为新公,主持秦国大统。

虽然赵虔最后釜底抽薪,帮助赵驷平定了叛乱,但这件事情到底是赵驷心里的一根刺。

公子虔是赵驷的长辈,是秦国的正统血脉,有n的机会,也有n的基础,赵驷一朝被蛇咬,绝对永远也不会忘记。

钟离对齐太子道:“我倘或真的是赵虔的儿子,也是秦国贵族的血脉,按照赵老四的那小性子,你觉得他能放过我么?”

齐太子一愣,看着钟离。

钟离又道:“他能放过我就见鬼了?怕是我绕着道儿走,他都要做噩梦,必定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永无宁日!”

齐太子点点头,道:“是了,先生言之有理。”

钟离道:“何止是有道理,是非常有道理,所以你想想看,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认祖归宗呢?我能留在秦国么?我肯定要跟你回齐国,继续去做齐国右相,对不对?”

齐太子立刻喜上眉头,道:“对对,先生说的正是!”

钟离见他突然高兴起来,无奈的道:“再者说了,我家春儿还被扣在临淄呢,我能不回去么?”

齐太子笑道:“钟离先生您放心便是,辟疆一定不会让秦公动您分毫!”

第307章 无法团圆(2更)

钟离笑了笑,拍拍齐太子的肩膀,道:“那往后就依仗太子了。”

钟离和齐太子说笑,那边魏国公主偷偷看了,心里窝火儿,对田需道:“你难不成还未与齐太子说明钟离的身份么?”

田需连忙道:“需冤枉,需已经找过齐太子,言明了钟离的身份,可是可这”

齐太子除了装病之外,并没有异常举动,如今还和钟离有说有笑,哪有半分嫌隙的感觉?

魏国公主脸色难看,道:“钟离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心。”

“是是。”田需应声道:“需这就想其他办法。”

魏国送亲的队伍,还有齐国的使团,终于开进了咸阳城里,大家在馆舍下榻休整,不日秦公赵驷就会亲自为大家接风洗尘。

钟离随着齐国的使团来到了下榻的馆舍,条件自然是好的,也不寒酸,尤其还有公子虔的故意照顾,所以齐国的馆舍条件是最好的,吃穿用度一切都非常小心仔细。

钟离在这里住了两日,第三日一大早,秦公接风的宴席还没没着落,便有人先来了。

正是赵虔身边的门庭庶子。

门庭庶子前来馆舍,找到了钟离,从外面走进舍内,恭恭敬敬的行礼,满脸堆笑,道:“小人奉太傅之命前来。”

原来门庭庶子是来“递帖子”的。

之前赵虔说过了,等入了咸阳城,便找钟离到家中做客,如今已经入了咸阳,所以赵虔真的让人来邀请钟离了。

哪知道如此的巧合,竟然叫门庭庶子前来。

门庭庶子看起来恭恭敬敬,其实背地里没少看不起钟离。

钟离接过来看了一眼,如今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赵虔就这么一个儿子,大费周章的寻找,肯定是想要认回来的。

已经进了咸阳,完全是他们秦国的地盘,也是赵虔的地盘,因此赵虔觉得,时机成熟了,想要和钟离摊牌,让钟离认祖归宗。

不过钟离明白,就如同自己所说的,认祖归宗哪有这么容易?一不小心,还没成为秦国贵族,已经丢了脑袋。

门庭庶子笑着道:“齐相,眼下已经入了咸阳,您恐怕有什么话要与小人说罢?”

他说着,那威胁的口气非常明显。

钟离笑了笑,心想这个门庭庶子真是不死心,也不知道原本的钟离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让这个门庭庶子这么捏咕。

钟离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道:“我能与你这个小小的门庭庶子说什么话?”

门庭庶子一听,登时脸都通红了,显然被钟离的话一下激怒,冷冷一笑,道:“齐相当真没有什么话要与小人说的么?”

钟离道:“没有,快走。”

门庭庶子冷哼一声,道:“齐相可别后悔!”

他说着,转身摔门而去。

钟离看着门庭庶子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心想这门庭庶子也是能忍,倘或他真的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为何这么能忍,一而再而三的忍耐,怕是都要给自己气炸了。

细细一想,钟离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这个门庭庶子就是骗子,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柄,只是空手套白狼。

其二,这门庭庶子的确握着钟离的什么把柄,但是握着这个把柄也不容易,按照门庭庶子现在的等级和身份来说,握住了把柄也无济于事,没人听他的,没人信他的,约等于无。

齐太子听说赵虔来请钟离去做客,立刻时间就冲过来了,只见钟离稳稳的坐在席间,便着急的道:“先生,秦太傅请你去做客了?”

钟离十分悠闲的道:“是啊。”

齐太子立刻道:“那先生的意思呢?”

钟离笑了笑,道:“我能什么意思?当然是推了,用的太子的妙招,就说我病了,暂时不能做客。”

齐太子一听,登时放松下来,随即脸上又有些纠结与为难,道:“想来秦太傅也不容易,孤苦伶仃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却无法团圆,倒是辟疆做了坏人”

钟离听着齐太子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太子还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齐太子连忙谦虚的道:“不不不,辟疆还差得远。”

钟离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太子,说他胖,还喘上了?

钟离道:“秦太傅可怜,的确也挺可怜。”

钟离并不是他的儿子,或许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但是钟离并不是原本的钟离,原本那个钟离早就不见了。

赵虔为秦国征战一辈子,为赵驷甘心接受刑罚的屈辱,最后却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钟离还不是他真正的儿子。

而且就算不提钟离是不是真正的钟离,现在钟离深处的这个地位和情况来看,绝不能认祖归宗。

钟离感叹了一声,道:“果然位高权重,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啊,不过秦太傅是个聪明人,他定然会明白钟离的意思。”

门庭庶子在钟离这里吃了瘪,憋了一肚子火气,就回去复命了。

赵虔等在舍中,他不知门庭庶子与钟离是旧相识的事情,一见到门庭庶子,便着急的道:“齐相何时到?酒肴准备的如何了?还差什么?再遣些仆役来侍奉着。”

赵虔这么说着,门庭庶子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十分恭敬的道:“太傅,那齐相回绝了,身体好好儿的,却口称自己抱恙在身,无法前来做客。”

赵虔一听,方才还欢心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慢慢收拢了笑意,向下压着嘴角,面色也深沉了起来。

门庭庶子添油加醋的道:“那齐相好生无礼,太傅如此屈尊宴请,齐相不来也便罢了,竟然装病推脱,实在不把太傅放在眼中”

门庭庶子还要再说,赵虔已经抬起手来,阻止了门庭庶子的话头,淡淡的道:“你下去。”

门庭庶子只好道:“敬诺。”

他说着,回身退了下去,只留赵虔一个人在舍中。

赵虔走到门口,望着湖水中萧瑟的落叶,忍不住有些感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是我未想周全,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是为父对你不起。”

第308章 一些好处(3更)

赵虔只请了钟离一次,钟离托病回绝了,赵虔便没有再找人来宴请。

门庭庶子见到钟离不来,还以为钟离是怕了自己,毕竟自己三番两次的威胁钟离来着。

于是门庭庶子便找了个机会,又到了馆舍,来见钟离。

钟离用了午膳,昏昏欲睡,这几天十分清闲,他们下榻在馆舍,没什么事儿做,秦公忙着成婚的事情,因此没时间找他们晦气,平日里除了吃好的喝好的,并没什么事儿可做。

钟离吃了午膳,坐在舍中喝茶,喝着喝着就泛起了瞌睡,坐在席子上便睡着了。

只听到“吱呀”一声,似乎是房舍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小风钻进来,吹得钟离一个激灵。

钟离睡得正好,突然被凉风吹醒,揉了揉眼睛,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原来有人走进了馆舍。

门庭庶子正一脸冷笑,穿着鞋履就站在席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钟离。

钟离看了一眼门庭庶子,没当一回事儿,门庭庶子穿着鞋履踩在他的席子上,钟离也没见生气,只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目,继续睡觉去了。

门庭庶子本等着钟离跳脚,哪知道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比讥讽更难堪的,恐怕就是无视了。

门庭庶子冷笑道:“齐相还有心情假寐?”

钟离打了一个哈欠,十分不雅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伸了个懒腰,道:“是真寐,不过被你吵醒了。”

门庭庶子瞪着眼睛,冷笑道:“齐相既然拒绝了与太傅相见,怕是想通了?”

钟离道:“想通了什么?”

钟离一脸诚恳,门庭庶子被他那装傻充愣的样子弄得火大,真的想上手揍人,但是时机不妥,只好按耐下来。

门庭庶子道:“我没工夫与你瞎扯,钟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我手里攥着多少把柄?你要是想安安稳稳的做秦国的公孙,那要看我的心情如何,我的心情若是舒坦了,你便能荣华富贵,我的心情要是不舒坦,你就猪狗不如!”

钟离一笑,道:“呦,感情你比秦公还厉害?”

门庭庶子道:“不敢不敢,秦公掌握的是秦国每一个人的大限,小人哪敢攀比?小人掌握的,不过是齐相你的大限罢了!”

门庭庶子说着,仍然不脱掉鞋履,直接坐在席子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咋咋的喝起来,大爷一般笑道:“既然齐相也知道害怕,那我们就敞开来说亮话,我要的不过是好处,你给我一些好处,我就把你做过的那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如何?”

钟离笑了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你想要什么好处?看你这模样,想要的好处不小罢?”

钟离也是闲极无聊,有人陪他来聊天,那是再好不过了,尤其他真的很好奇,以前的钟离留了什么把柄在这个门庭庶子手里,让这个门庭庶子如此嚣张。

门庭庶子道:“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高贵的身份,也没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因此什么都需要自己谋划,我以往里跟着太傅,从奴仆做起,如今混迹成了门庭庶子,已经不甚容易。”

门庭庶子说着,顿了顿,眯起眼睛,道:“不过最近秦公已经开始忌惮太傅,削弱了他的权力,还有就是,太傅老了,不中用了,当年被商鞅打的怕了,已经不复当年勇,如今虽然复出,却好像缩在壳子里的乌龟,什么事情都不敢抻头”

门庭庶子正在说的,就是他现在主家赵虔。

赵虔当年身为秦公的兄弟,太子赵驷的师父,又是国中贵族的首脑,自然不可一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过因为商鞅变法的事情,赵虔一败涂地,还受了刑罚,隐退在家闭门不出。

如今赵虔虽然复出,但是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无所谓的气魄,倒也不是赵虔畏首畏尾,而是他明白了很多道理,有的事情不是有气魄,就可以摆平的,秦国也不是靠气魄胆色,就可以壮大的。

门庭庶子看不透这些,觉得赵虔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了。

门庭庶子道:“我是个有才之人,跟着这样一个糟老货,实在不甘心,往后里也没甚么前途可言,不若早日改投了,才能做出一番作为。”

钟离听到门庭庶子这般谩骂羞辱赵虔,心里没来由火大,一来赵虔再怎么说也是“钟离”的父亲,有人张口骂你爹,你能忍么?

二来,赵虔年纪长,而且是名士,不知多少人敬佩赵虔,而门庭庶子一个小小的仆役,竟然这么谩骂名士。

三来,钟离的确十分敬佩赵虔,无论是赵虔替秦公赵驷受刑,还是赵虔平定甘龙杜挚的叛乱,都足以说明,赵虔是个深谋远虑,而且将自己的利益,摆在秦国利益之后的人,是个忠心为国的英雄。

门庭庶子什么也不知道,张口就骂人,还老货老货的叫,说得极为难听。

钟离心中搓火儿,已经在忍耐,哪知道门庭庶子还往枪口上撞,道:“因此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就请齐相把我介绍给齐太子。”

钟离道:“齐太子?”

门庭庶子道:“正是了,齐太子年轻,不似赵虔那个老货,虽然是个呆头呆脑的傻货,但胜在是齐国的储君,我听说,齐王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疼爱的很,往后里齐国必定是齐太子继任,这是没跑儿的事。而且齐太子看起来十分好骗,随便搪塞两句,恐怕就会当真倘或你把我介绍在齐太子身边谋事,不肖两年,我必能飞黄腾达,不可限量!”

钟离心中冷笑一声,恨不能大笑起来,他突然觉得,以前见过的那么多货色,从没见过像门庭庶子这么不要脸的。

门庭庶子一开口就骂了他爹,骂的真难听,然后第二次开口骂他未来女婿,还觉得齐太子好骗?

门庭庶子完全看不懂钟离的脸色,还在畅想未来,笑道:“你把我介绍给齐太子,哦是了,再给我来点买酒钱,想要堵住那些把柄,我捉摸着,我的条件这也不算过分,你说是不是啊齐相?”

钟离端坐在席子上,“和蔼可亲”的笑了一声,幽幽地道:“我琢磨着,今日有必要教你一句话。”

门庭庶子奇怪的道:“甚么?”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第309章 好事成双(4更)

门庭庶子一听,立刻大怒,道:“钟离,你甚么意思?”

钟离收拢了脸上的笑意,道:“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就你这智商,做个门庭庶子都是多余的,还想高攀?”

门庭庶子都被骂的愣了,什么什么智商,听的不是甚懂,但是左右琢磨也不是好词。

门庭庶子刚要开口反驳,说:“我”

钟离已经抢道:“我什么?我说的不对?长得丑,智商低都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长得丑智商低还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是块老腊肉,非要当自己是小鲜肉,成天跑出来现弄自己的丑陋,不觉得丢人么?”

门庭庶子被骂的瞠目结舌,又道:“你”

钟离嘴皮子何其利索,再次抢道:“你什么?我要是你,早就找条地缝钻进去,躲着不出来见人了。哪像你,脸皮厚的跟城墙拐弯似的,别人不好意思跟你计较,你真当自己能个儿了?”

钟离说着,直接站起来,伸手去提门庭庶子的衣领子,还给了他屁股一脚,将人踹出房门。

“嘭!”一声,钟离一下将门撞上,差点掩了门庭庶子的鼻子。

门庭庶子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吱呀”

就在这时候,舍门突然打开了,露出钟离的脸来。

门庭庶子以为钟离要服软,不过还是没开口,钟离已经“嗖!”一声,将席子卷了卷,扔在门庭庶子脸上,道:“踩脏了席子,就当送你了。”

门庭庶子被席子打在脸上,连忙捂住鼻子,高声谩骂着:“钟离!!你这般嚣张,早晚会后悔的!我有能让你身败名裂,永远都抬不起头来的把柄!你等着!咱们走着瞧!”

钟离不理他,“嘭!”一声又撞上门走了。

门庭庶子气的高声大骂,但这里是馆舍,若是引起旁人的注意,恐怕引出事端,而且他是背着赵虔偷偷找过来的,倘或闹大了无法解释。

门庭庶子吃了哑巴亏,只能忍下来,本想转身离开,却被人拍了肩膀。

身后是笑的贼眉鼠眼的人,看衣着应该是从者一类。

那人是魏国使臣魏章的从者,之前在河西秦魏开战,魏章也有出战,魏章庞葱和钟离都见过几面。

说起这个魏章,不得不提的是,魏章往后里并不是魏国的大将,而是被魏国挤兑到了秦国,成为秦国的将军,为秦国卖命效忠。

魏章此次奉命护送魏公主,前来秦国成婚,也在队伍之中。

这从者便是侍奉魏章的从者,他方才从这边路过,隐约听到谩骂的声音,就走过来瞧了一眼。

这一瞧便满心欢喜,赶紧上前搭讪,笑道:“这位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章是个武将,虽不能算是老实人,但到底是个坦诚的人,没有太多花花肠子。

那从者觉得跟着魏章不划算,早就改投了田需,乃是田需放在魏章身边的细作。

从者听到门庭庶子的谩骂,知道门庭庶子握着钟离的把柄,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田需。

田需想要离间钟离和齐太子,不过并没有成功,正想着其他的办法,从者便带着门庭庶子找了过来,求见田需。

从者跪在地上,道:“国相,这秦国的门庭庶子言,他手中握着齐相钟离的把柄,绝对能让钟离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机会!”

田需一听,笑道:“哦?还有这样的事儿?那钟离到底有什么短处,捏在了你的手里?”

门庭庶子跪在地上,道:“不瞒魏相,这短处和齐相的身份有关,小人一个小小的门庭庶子,就算捏住了这个短处,旁人不相信也无有办法,因此想要借助魏相的威名,请魏相施以援手!”

田需道:“那我还要仔细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田需见过门庭庶子之后,立刻前去拜见魏国公主,道:“公主,大喜事啊!”

魏国公主一阵奇怪,道:“何喜之有?”

田需笑着把门庭庶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公主,天助我也,当真是大喜事!”

魏国公主幽幽一笑,道:“正是,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秦太傅认亲,只有钟离的身份公开之后,咱们才好行动。”

田需一阵迟疑,道:“只是据那门庭庶子所言,赵虔那个老匹夫,只邀请了钟离一次,钟离托病未见赵虔,赵虔也就没有再邀请钟离前去做客。”

魏国公主一听,笑道:“赵虔那个老匹夫,看来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也是,毕竟是独子,而且走失了这么多年了,赵虔一辈子戎马,恐怕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妻儿,所以想要极力弥补,又怎么会逼迫钟离呢?”

田需道:“倘或赵虔并不提出认亲一事,这计划该如何继续下去?”

魏国公主一笑,道:“他不想认,就可以不认么?”

田需连忙道:“还请公主明示。”

魏国公主幽幽地道:“田大人,您可别忘了,秦国之内的事情,是谁在做主?难道是赵虔那个老匹夫么?当然不是。”

田需一愣,随即会意笑道:“公主之说秦公?”

魏公主笑道:“正是秦公,我未来的夫君你去让人悄悄的,把钟离的身世透露给秦公。你说,如果秦公知道钟离是他的兄长,会如何做法呢?”

田需立刻道:“是,需敬诺!这就去办妥!”

“君上,大喜事啊!”

秦国朝议中,突然有卿大夫道。

秦公赵驷一身黑袍,坐在殿上,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道:“哦?何喜之有啊?”

那卿大夫回话道:“君上,臣听闻,太傅虔的独子尚在人世,并且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寻得了踪迹!太傅为我秦国忠心耿耿,忠心君上,如今终于找到了独子,可谓是先公庇佑啊!”

赵驷一听,便说着客套话,道:“的确是大喜事一件,恰逢孤即将成婚,果然好事成双,不知太傅的独子是何人?孤尝听人说虎父无犬子,当真想要见上公孙一面才是。”

赵驷不过说的客套话,公子虔的脸色登时就变化了,显得有些阴霾。

那好事的卿大夫收了魏国好处,唯恐天下不乱的道:“我君有所不知,太傅虔的这个独子,如今可是了不得,声名在外,并且巧得很,就在我秦国之内!”

秦公赵驷越发来了兴趣,道:“哦?公孙到底是何许人也?”

卿大夫道:“正是齐国右相,钟离!”

第310章 由不得他(5更)

钟离!

朝议的大殿上登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喧哗起来。

只有赵虔目光平静,又带着一丝阴沉,端坐在席位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秦公不过是开个玩笑,说一些客套话,哪知道竟然平白无故被雷劈了一下。

这一下可谓是焦头烂额。

钟离,何许人也?

在河西一战的时候,赵驷被钟离俘虏,受尽了屈辱,还被迫与钟离、齐太子结成了拜把子的生死兄弟,秦国与齐国结成了名义上的兄弟之国。

钟离搅合了河西之战,让秦国和魏国的地盘子自始至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赵驷本有魄力将河西夺回,开拓打入中原的门户,哪知道就这样被钟离给搅乱了。

赵驷恨不能扒钟离的皮,食钟离的肉,但是不得不说,钟离这个搅屎棍子,当真厉害,让人又爱又恨。

赵驷也想将钟离拉拢到秦国来,但是几次都没成功,这次钟离亲自往秦国来贺喜,赵驷本还想着,应该把钟离拉拢过来,最后再试一次,万一真的拉拢不过来,那也只能忍痛割爱,对钟离下狠手了,否则这样的人留下来,岂不是养虎为患?

然而现在

赵驷万没想到,钟离和自己并不是拜把子的兄弟,而是真真正正的堂兄弟!

钟离的父亲,就是赵驷敬为父亲的老师,赵虔

赵驷犹如被雷劈了一样,怔愣了片刻,随即闭了闭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面色如常,道:“孤今日乏了,朝议暂且散了罢。”

他说着,直接拂袖离开了朝议的大殿。

赵驷虽然没有不高兴,但是卿大夫们也看到了赵驷的表情变化,秦国的公孙是他们齐国的国相,作为秦国的国君能高兴么?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钟离。

赵驷走出了朝议的大殿,心中烦闷,随便走了走,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公子疾和公子华从后面跟上来。

赵驷看了一眼两人,淡淡的道:“坐罢。”

三个人临着湖面坐下来,赵驷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平静的湖水,眼神微微波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

公子华轻轻碰了碰公子疾的胳膊,低声道:“二哥,二哥!”

他说着,给公子疾打了两个眼色。

公子疾看了他一眼,公子华实在耐不住性子,便直言的道:“君兄,倘或钟离真的是太傅的儿子,这事情如何是好?”

赵驷本就在烦心这件事情,听公子华这么一说,立刻皱起眉头,板着嘴角不说话。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子,公子疾道:“君上,太傅为国尽忠,有目共睹,如今太傅能寻得独子,君上理应祝贺。”

赵驷淡淡的道:“祝贺?”

公子疾见到赵驷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一直比较“亲厚”。

虽然不能说是真正的亲厚,但是相比于其他诸侯国的兄弟们你死我活,赵驷赵疾和赵华三个人,可以说是“亲如手足”了。

公子疾这个人,天生心思细腻,可谓是智囊,而且他为庶出之子,因为母亲的缘故身份并不高贵,从小看惯了别人白眼,更能揣摩别人心意。

公子疾看到赵驷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但是仍然拱手道:“君上虽不想承认,但秦国刚刚经过与魏的战乱,还有甘龙杜挚等老贵族的反叛,内忧外患不断,朝中情势还不稳定,再加之君上继位不久,弟弟私以为,当以安抚太傅虔为主,帮助太傅迎回独子钟离。”

赵驷看了一眼公子疾,道:“你的意思是,要迎回公孙?”

公子疾点点头,道:“对比外患,如今眼下我国的内忧更为可怖,老贵族与ns的冲突急剧,虽然君上已经安抚了甘龙杜挚等人,但老贵族们仍然蠢蠢欲动。君上,在商鞅变法之时,老贵族是君上的党派,如今君上还需要抓稳这些势力,才可万无一失啊!”

赵驷眯了眯眼睛,就听公子疾继续道:“太傅虽然已然年老,但仍然是老贵族的首脑,很多老贵族以太傅马首是瞻,当下情势,君上何不主动卖太傅一个脸面,帮他迎回独子,一方面能安抚太傅和老贵族,另外一方面如果君上能不计前嫌,以礼相待钟离,齐王定当心生间隙,岂不是一举两得?”

公子疾一口气说了很多,道理赵驷都懂,但是赵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公子华担心的道:“只是这钟离他并不是个痴人,反而聪明的紧,他已然成为齐国的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认回咱们秦国么?”

公子疾淡淡一笑,一向温和的眼神突然有些阴霾,道:“那便由不得他了。”

赵驷听着两个弟弟的话,也眯了眯眼睛,笑道:“说的正是,那便由不得他了。”

公子疾又道:“况且弟弟私以为,太傅是不想认回钟离的,钟离入秦,入咱们咸阳已经有许多日,却没有几个人听说钟离的身世,必然是太傅不令人张扬,否则钟离身为齐相却是咱们秦人公孙的事情,早就传遍咸阳城了。”

赵驷点点头,道:“孤听太傅提起过他的独子,每每提起多是怅然,孤继位之后尝派人寻找,但都未有找到,没成想,竟然近在眼前太傅不想宣扬此事,必定因为钟离为齐相的身份,一旦宣扬便永无宁日。”

他说着,幽幽地道:“太傅待孤犹如己出,但对比国家大义,孤还是要做这个小人啊。”

公子华没有说话,他也有些感叹,毕竟太傅待君上如何,他看在眼里,如果不好,当年也不会主动提出替君上受刑。

而如今君上只能恩将仇报,的确令人怅然。

公子华是个直性子,因此没说话,公子疾则懂得赵驷的意思,立刻出言安慰道:“君上亦是不得已,太傅自当明白君上的苦心。”

秦公赵驷淡淡的叹息道:“是了,孤也是一片苦心,倘或钟离识趣儿,这便是一桩美事,倘或钟离不识趣,那就别怪孤,心狠手辣了。”11

第311章 入秦宫做客(1更)

秦国的接风宴还没等到,钟离倒是等到了秦公。

钟离在馆舍里下榻,整日无事可做,突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钟离的旧交前来拜访,请求见钟离一面。

钟离有些奇怪,道:“什么旧交?可告知了姓名?”

来人道:“并不知姓名,只是说是齐相的旧交,一见便知。”

钟离有些狐疑,就道:“请进来罢。”

很快从者出去,就有人走了进来,来人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身很朴素的便衣,笑眯眯的从外面走进来,左右看了看,笑道:“大哥住的可方便?有何处招待不周,一定要讲出来。”

钟离一看,怪不得是旧交。

原来就是秦公赵驷!

赵驷打扮的很随意,闲庭信步的从舍外走进来,进来之后看了看钟离,一脸准备和钟离寒暄的模样。

钟离拱手道:“外臣钟离,拜见秦公。”

赵驷摆了摆手,笑着坐下来,道:“大哥何必见外呢?也坐罢。”

钟离谢过之后才坐下来,赵驷上下打量着钟离,笑道:“日前见到大哥,大哥不过是齐国的狱吏,如今再见到大哥,大哥已然飞黄腾达,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齐国的右相,可喜可贺啊。”

钟离听他假客气,道:“秦公谬赞了。”

赵驷伸手拉住钟离的手,十分亲和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欠着身,真的一副亲戚见面的模样,道:“大哥何必跟孤客气呢?咱们兄弟俩许久未见面,该当随意一些才是,更何况”

他说着,笑了笑,道:“日前不知道,孤只觉得大哥面善的很,与大哥一见如故,这才结为手足兄弟,哪知道世事竟然如此巧合,原大哥正是我们秦人,而且和孤果然有手足之情,大哥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钟离终于听明白了赵驷的来意,赵驷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因此特意过来走一趟。

钟离眯了眯眼睛,他之所以不想认祖归宗,不是因为秦国没前途,也不是因为他爹赵虔的地位太高。

恰恰相反,秦国太有前途了,而且赵虔的地位崇高,以至于让新君赵驷不放心,所以身为赵虔唯一的独子,钟离不敢贸然认祖归宗,怕引来杀身之祸。

而如今杀身之祸还长了腿,自己找过来了。

钟离看着眼前的“杀身之祸”,笑了笑,道:“这秦公之意,钟离不是很明白。”

赵驷笑道:“大哥您说笑了,大哥是聪明人,往日里弟弟与大哥或许有些间隙,但到底因为大哥是齐人,弟弟是秦人,因此才会出现一些不欢愉的间隙,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哥与弟弟皆是秦人,何来间隙一说?”

不等钟离开口,赵驷又道:“今日孤来,就是想与大哥促膝长谈的,馆舍寒酸,还请大哥移步,与孤进宫长谈,咱们兄弟无醉不归,如何?”

钟离眯了眯眼睛,心想赵驷也是能个儿,要把自己拉进秦宫去?

自己进了宫,岂不是要被软禁起来,还能走得出来?

钟离也不傻,当然要拒绝,住在秦宫里,哪有住在馆舍安全?

就在钟离要开口拒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一个声音道:“齐太子不能进去。”

另外一个声音非常熟悉,就是齐太子,道:“馆舍虽是秦国的馆舍,但这是我们齐国下榻的地方,本太子要见齐国的国相,还需要问过不相干的人么?”

秦公赵驷一身便衣来馆舍见钟离,这事情虽然很隐蔽,但是齐太子还是知道了。

从者引着秦公赵驷进了馆舍,立刻就来通知齐太子了。

如今这风口浪尖的时候,齐太子一听赵驷来了,当即坐不住了,立刻往钟离这边赶过来。

来到门口一看,舍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人,虽然都是一身便衣,但是齐太子也识得。

一个是智囊之称的公子疾,另外一个则是骁勇善战的公子华。

两位公子随同秦公一起前来,而且还守在门口。

齐太子过来,就被公子华拦住了,道:“齐太子请留步。”

齐太子要进去见钟离,公子华执意阻拦,两个人的脾气都很冲,差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公子疾赶忙拦住,道:“三弟。”

公子华这才收敛了一些,公子疾拱手对齐太子道:“齐太子有所不知,寡君在内与钟离先生有要事相商,还请齐太子稍待片刻。”

“要事?”

齐太子冷笑一声,道:“不知是什么要事,你们秦公要和我们齐国的国相单独商讨?”

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秦公赵驷站在门口,笑道:“既然三弟来了,那便请进来罢。”

齐太子一看,立刻跨步走进舍内,打量了两眼钟离,见他没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

齐太子低声道:“先生,没事罢?”

钟离摇了摇头。

赵驷笑道:“三弟来的正合适,孤正好想请大哥入秦宫做客,弟弟不如也一并来,咱们兄弟三人好些日子没有见面,趁此机会,畅谈一番,如何?”

齐太子眯了眯眼睛,道:“真是不巧,辟疆恰好与先生约了要事,就无法进宫了,秦公美意,只能婉谢了。”

赵驷一听,脸色不太好看,道:“怎么,齐太子这般不给面子?”

齐太子还要再说,钟离已经打断了他们的话头,道:“太子还有要事,不过钟离无事,不如这般,钟离与秦公进宫,就请太子去办要事,如何?”

齐太子一听,钟离入宫那不是羊入虎口么?谁知道秦公会对钟离怎么样,钟离岂不是危险了?

齐太子想要说话,钟离已经低声对齐太子道:“太子放心,秦公认定了我是秦太傅的儿子,因此想要把我捏咕紧了,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毕竟还要忌惮太傅的势力不是么?”

虽这么说,但谁知道赵驷能干出什么事儿来,齐太子之前也接触过赵驷,只觉得赵驷手段阴狠,并不像一般人,而且日前钟离还得罪过赵驷好几次。

秦公赵驷一听,笑道:“果然还是大哥说话爽快!”

钟离也笑了笑,道:“秦宫之中必然好吃好喝,想必秦国招待特使的礼数一定十分周全,这样的美差,钟离实在没道理拒绝,对么?”

第312章 养的白白胖胖(2更)

秦公赵驷盯着钟离看了一阵,随即才哈哈大笑起来,道:“对,大哥说的正是。”

他说着,拍了拍钟离的肩膀,道:“你我情同手足,进了宫,便把宫里当做大哥的家,何必拘束呢?”

他说着,转头对齐太子道:“太子也不必担心挂怀。”

齐太子怎么能不担心,但是钟离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拍了拍齐太子,道:“秦公,请罢。”

赵驷笑道:“大哥,请。”

公子华和公子疾还在外面等着,见到钟离和赵驷走出来,都对赵驷拱手行礼,一众人便离开了馆舍。

秦公赵驷邀请钟离共乘,钟离也没有客气,直接登上轺车。

秦公赵驷这才也登上轺车,站在钟离身边,车驾缓缓开动,朝着秦宫而去。

赵驷幽幽的道:“每一次见到钟离先生,孤都有不一样的心境。”

钟离笑眯眯的道:“敢问秦公如今的心境如何?”

赵驷看了一眼钟离,笑道:“很不舒坦。”

身为太子,赵驷能轻松面对商鞅变法带来的冲击,身为秦公,赵驷能轻松化解老贵族的叛变。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赵驷做不到的。

而面对钟离的时候,赵驷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吃惊。

赵驷笑道:“能让孤这么不舒坦,唯独钟离先生耳。”

钟离拱手道:“谢秦公谬赞。”

轺车很快开进秦宫,赵驷立刻让人安排宴席,亲自为钟离单独接风洗尘。

宴席的规模虽然不大,参加筵席的人无非就是秦公赵驷、公子疾、公子华和钟离四个人。

四个人坐在一处,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期间秦公还找来了舞女助兴。

钟离坐在席上,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完全没一点儿客气。

公子华看得直皱眉,按理来说,钟离是个聪明人,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此时此刻分明应该害怕才对。

毕竟钟离的老爹之前参加过谋反,虽然迷途知返,但到底参加过谋反,始终是秦公心里头的一个疙瘩。

而钟离浑似没心没肺一样,吃的好,喝的好。

钟离喝了一壶酒,倒了倒酒杯,道:“酒没了?再拿来。”

秦公看了一眼公子华,公子华就起身离开,叫人过来侍奉酒水。

没一会儿,公子疾也走了出来,公子华眼尖,一把拉住公子疾,道:“二哥,那钟离是怎么回事儿?竟然吃的好喝的好,他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么?”

公子疾一笑,道:“钟离害怕什么?”

公子华险些给他二哥说懵了,道:“君兄都把他软禁在宫里了,钟离不害怕?”

公子疾笑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是大名鼎鼎齐国右相,若是我,也不惧怕,何况钟离是个聪明人。”

公子华一想,的确有道理。

此时此刻的钟离,便坐在席上大吃大喝。

秦公赵驷亲自为他添酒,道:“大哥看这块美玉如何?”

钟离笑道:“好看。”

赵驷道:“既然大哥看得上眼,那便送与大哥,如何?”

钟离根本没拒绝,笑着把美玉划拉过来,放在自己身边把玩了两下,扔在一边,道:“谢秦公。”

赵驷见他不拒绝,也没说其他话,就又道:“弟弟前些时日偶得一匹宝马良驹,送与大哥如何?”

钟离又笑道:“自然好。”

钟离仍然不拒绝,送美玉也接着,送宝马也说好,但是收下了秦公的“讨好”,又什么都不多说。

秦公赵驷笑了笑,从席间站起来,走到钟离的席子上坐下来,看着钟离道:“既然大哥与孤如此投缘,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钟离笑道:“钟离已然在宫中,住多少时日,不是秦公说了算么?”

赵驷道:“是了是了,大哥说的正是,要不如此大哥便一辈子住在我这秦宫之中,你看如何呢?”

钟离笑了笑,表情还是很自然,道:“除非,我这一辈子太短了。”

钟离这么说着,赵驷的笑容终于坚持不住,慢慢僵硬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钟离,眼神阴测测的十分阴霾。

赵驷沙哑着嗓音道:“大哥也知道,此时此刻你身在宫中,就算齐国人想要救你,也不容易,你的脑袋是否搬家,不过是孤一句话的事情!”

赵驷说着,冷笑一声,“嘭!”狠狠的拍了一张案几。

钟离并没有被唬住,笑道:“秦公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和钟离唧唧歪歪的?秦公必定是舍不得杀钟离。”

他说着,赵驷就嗤笑了一声,道:“你不妨试试,这普天下还未有我赵驷不敢杀的人!”

钟离换了一种说法,道:“问题不是秦公敢不敢,而是能不能,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局势问题。”

他这么一说,赵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钟离笑道:“秦公,倘或我不是秦人,那我便是齐国的国相,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若是随随便便砍了齐国上卿大夫的脑袋,你说齐王和齐太子会放过秦国么?”

钟离顿了顿,又道:“倘或我是秦人,那我可是当朝太傅的独子,太傅公子虔为秦国尽忠一辈子,唯独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为国尽忠却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秦公您可背不起这个罪名罢?”

赵驷的呼吸都粗重了一些,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啃着大鸡腿,弄了一手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怎么那么像小春儿?

难不成是被小春儿感染了?

钟离又道:“再者说了,我进宫的时候,何止是齐太子,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我若是在秦宫里有个好歹,传出去您的脸面不好看,名声就要臭了,所以”

钟离笑道:“秦公才是盼着我长命百岁的人,你不只不会动我,而且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是不是?”

赵驷盯着钟离,阴测测的道:“钟离啊钟离,你早晚死在自己这张嘴上。”

钟离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谢秦公担心,不过目前为止,钟离不但没有祸从口出,而且凭借这张烂嘴巴,还苟活了许多回。”

第313章 中二病起飞(3更)

秦公听着钟离的话,冷笑一声,终于坚持不住了,站起身来,一甩袖袍就离开了。

公子华和公子疾就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随即就看到秦公走了出来。

两个人拱手行礼,秦公赵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低沉的道:“找个偏僻的小舍,让钟离住下来。”

“敬诺。”

钟离被接进了秦宫,理由冠冕堂皇,因为钟离是秦公赵驷的义兄,所以赵驷想接义兄去聊聊天。

齐太子不放心,叫了使臣们过来商议。

公孙衍道:“请太子放宽心,齐相终究是咱们齐国的国相,地位崇高,秦公到底不敢如何的。”

孟轲也同意公孙衍的看法,道:“如今之计,只有等到接风宴进宫之时,才好把右相接出来。”

秦国的接风宴还有两日才会举行,虽然只是短短两日,齐太子就怕秦国搞什么手段。

齐太子这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同样着急的还有秦国太傅赵虔。

赵虔很快也听说了钟离的事情,之前在朝议上,有人把钟离的身份捅出去,赵虔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突然听说秦公去了馆舍,还把钟离接进宫做客,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好。

赵虔混迹在官场一辈子,看过的事情多了,能不知道秦公什么意思?

秦公一方面迫于朝廷压力,不能对钟离怎么样,一方面又想灭口钟离以绝后患,如果钟离乖乖听话,为秦国效力,那么还能留他一些时日,在钟离势力膨胀之前斩草除根。

如果钟离不识好歹,秦公很可能随便找个理由,直接杀了钟离。

赵虔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刚刚找到儿子,怎么可能放心让儿子涉险?

赵虔有些坐不住,当即就进了宫,去面见秦公。

不过秦公令人来回话,就说今日有些乏了,而且身体抱恙,医师前去探看,因此不能接见太傅,让太傅改日再来。

赵虔一听,这分明就是搪塞,秦公肯定知道自己的来意,所以并不想见自己。

赵虔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秦公赵驷就是不见赵虔。

赵虔没有办法,只能准备回去,没走几步,竟然遇见了公子疾和公子华二人。

赵虔见到二人,立刻走过去,道:“二位公子。”

公子疾和公子华作礼道:“太傅。”

赵虔面色为难,道:“二位公子,老夫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二位公子成全。”

他说着,就要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公子华赶紧拦住赵虔,托住他不让他下跪,惊讶的道:“叔父,您这是为何?”

赵虔一时间险些老泪纵横,道:“公子,二位公子,您二位就成全老夫一次,老夫也不想为难公子,只求二位公子,让老夫见上一见钟离,但求如此啊!”

公子华一脸为难,看向公子疾,公子疾脸色也不好看,道:“叔父,不是疾有意推脱,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虔又要下跪,公子华实在看不过,便道:“我二人的确知道钟离的下落,此时他便在宫中做客,叔父若是执意,华可以带叔父前去看上一看,但也只能看上一眼,旁的华实在无能为力。”

公子疾一眼,阻拦道:“三弟”

公子华抬起手来打断了公子疾的话,道:“二哥勿要多言,弟弟带叔父去去就回,此事断与二哥无半点关系,只求二哥别告诉君兄便可。”

公子疾脸色十分为难,但架不住赵虔老泪纵横,于是便点点头,道:“快去快回。”

这边公子华带着赵虔前脚离开,就听到“踏踏”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男子从旁边转了出来,正是秦公赵驷。

赵驷幽幽的看着远处,没有立刻说话。

公子疾走过来,拱手道:“君上。”

赵驷轻笑了一声,道:“孤就知道三弟心软。”

公子华道:“君上,三弟他”

赵驷抬起手来,阻止了公子疾的辩解,道:“孤知道,孤并非责备三弟,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心软原是三弟的长处了,旁人想都想不来,不是么?”

公子疾没有立刻说话,顿了片刻,道:“君上,您故意让太傅去见钟离,这”

的确,赵驷其实早就算准了,赵虔会进宫来求自己,但是赵驷一直拒不见面,赵虔只能另求他法,这时候让他看到公子华和公子疾。

两位公子是秦公的左膀右臂,这一点整个秦国都知道,当时接走钟离,两位公子也在身侧,所以肯定知道钟离的下落。

赵驷就是故意让赵虔去找钟离的。

赵驷知道,他那三弟公子华虽然武艺卓绝,兵法超群,但是唯独心肠太软,看不得旁人眼泪,尤其是赵虔,赵虔身为公子华的长辈,这般求他,公子华肯定会心软。

赵驷笑道:“孤就是想让太傅去见钟离,这样也好多一个人,代替孤去游说钟离,不是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钟离坐在小舍中,宫人送来了晚膳,膳食非常丰盛,钟离吃的酒足饭饱,将骨头吐了一案几,拍拍肚皮,反正也没事儿可做,准备吃完了就睡。

结果这时候,突听“咔嚓”一声,竟然有人从窗口窜了进来,吓得钟离还以为是赵驷派来斩草除根的杀手。

那人扑进来,捂住钟离的嘴,示意他不要大喊,对钟离打了一个眼色。

钟离仔细一看,虽然蒙着脸,但是眼睛好像很熟悉,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道:“太”

钟离连忙压低声音,自己拢着嘴,低声道:“太子?!”

蒙面的来人使劲点点头,然后摘掉了自己的面巾。

钟离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气,道:“太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齐太子低声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钟离:“”太子的中二病又飞起来了,真当自己是游侠

钟离瞪着眼睛,道:“太子你不会真的在秦宫里杀人了吧?”

齐太子摆手道:“如何可能?只是打晕了几个侍卫,辟疆怎会如此鲁莽?”

钟离松口气,又道:“太子为何来此?不是让你在馆舍老实呆着么?”

齐太子一脸迷茫,道:“先生何时与辟疆说过此话?”

钟离道:“我进宫之前,不是给你打眼色了么?”

齐太子恍然大悟的道:“先生的意思是让辟疆老实在馆舍呆着?辟疆还以为,先生让辟疆想办法救您出去呢。”

钟离一阵头疼,道:“咱们俩没什么心有灵犀就算了,怎么脑回路还老劈叉呢?”

第314章 爹!!(4更)

“劈、劈叉?”

齐太子迷茫的看着钟离,好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钟离十分无奈,道:“太子,您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是秦宫,若是被秦人看到了,太子有理说不清。”

钟离赶着齐太子,想让他离开,结果就在这时候,齐太子突然正色道:“有人来了。”

他这一句话险些吓着钟离,果然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真的有人来了。

是公子华领着赵虔,来偷偷看望钟离来的。

公子华道:“太傅,钟离就在舍中,我在此处把风,您快进去见一见钟离。”

赵虔道:“多谢公子。”

钟离和齐太子在舍内,早就听到了声音,齐太子低声道:“你爹来了!”

钟离抹了一把脸,突然觉得事情怎么那么乱呢?

齐太子趁夜溜进了秦宫,又玩了一把游侠的戏码,结果好巧不巧的赵虔来了。

如果这时候让别人看到齐太子,那么真是有理说不清了,这牵扯到的就不是钟离的问题,而是秦国和齐国的问题了。

钟离赶紧对齐太子道:“进去,藏起来。”

房舍很没有内外间,因此只能躲在柜子后面,齐太子身手矫健,一个飞窜,就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嘭!”一声,翻身滚到柜子后面。

“吱呀”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了。

钟离第一次感觉这么心惊胆战,因为齐太子的黑袍子,还挂在柜子后面呢,露出一个角来。

钟离险些给齐太子跪了,一头冷汗都流下来了。

那边赵虔从外面走进来,回身关上门,并没有看到齐太子的黑袍子,只是眼神复杂的注视着钟离。

钟离生怕赵虔会看到齐太子,连忙转移赵虔的注意力,道:“秦太傅怎么来了?”

赵虔看钟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是为父对你不起。”

钟离没想到赵虔见到自己,第一句话会说这个,一时有些词穷。

赵虔淡淡的道:“当年我一片心思全都扑在国家之上,一辈子戎马,从未多关心妻儿一些,等到我明白之时,为时已晚,若不是当年为父的错,如何会让你流落在外,如今”

赵虔又道:“如今你不认我,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形势所迫,你我都懂。”

钟离听着赵虔的话,突然有些叹息,赵虔真正的儿子钟离早就死了,而如今的自己并不是他的儿子。

难得赵虔这般疼爱自己的儿子,也明白眼下的情势,还能体谅钟离的想法和做法。

不过钟离终究不是他的亲儿子,只能为赵虔惋惜了。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赵虔的目光稍微侧了一下,登时就看到了齐太子的黑袍子,他不知道柜子后面有人,便道:“那是何物?”

赵虔说着,还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拽袍子角。

偏偏齐太子还以为自己隐蔽的特别好,根本无动于衷。

钟离一看,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只求赵虔不要发现齐太子,否则就要天下大乱了。

虽然赵虔是钟离的老爹,但到底是秦人,齐太子是齐国的储君,大半夜的私闯秦国禁宫,如果被发现了,这事情可能会影响邦交,更何况现在的秦公正愁找不到办法治钟离呢。

钟离脑袋里一片空白,急中生智,下意识的大吼了一声:“爹!!”

赵虔:“”

齐太子:“”

钟离大吼一声,可谓底气十足,其实是求生意志十足了,他吼着,大步走过去,气势汹汹,一把抱住赵虔,给赵虔来了一个熊抱。

赵虔一愣,随即也抱住钟离,老泪纵横的道:“好好,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为父真是真是愧对于你”

钟离趁着赵虔“痛哭流涕”分神,立刻踹了一脚那露出来的黑袍子。

齐太子被踹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袍子角露出去了,赶紧拽回来,又往里缩了缩。

赵虔抱着钟离哭了好一阵,这才渐渐收住眼泪,道:“我儿放心,为父并不强求你什么,不管你想在齐国供职,还是回到秦国来,为父都支持你的决定,为父也不会让旁人伤害你一分一毫,定然护你周全!”

钟离其实挺感动的,现代的父母们有的还很霸道,不管是不是为了孩子们好,经常会很霸道的不愿意听孩子们的意愿,就安排好孩子的一生,难得赵虔竟然如此“开明”,的确是个好父亲了。

不过钟离之所以和赵虔在这里“认亲”,是怕齐太子被发现,于是钟离赶紧道:“父父亲,如今夜色深了,您还是早些离去才好,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惹人闲话。”

赵虔点头道:“正是,我求幼公子见你一面,原不可久留,如今也该走了,我儿一定不要着急,一切都有为父呢。”

钟离应了两声,眼看着赵虔就要离开,齐太子也没被发现,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吱呀”

钟离送赵虔到门口,这一开门,登时全都傻了眼,不只是赵虔,钟离也傻了眼。

门外站着的不只是公子华一个人,还有公子虔和秦公赵驷。

公子华一脸为难,给赵虔打了两个眼色,又责备的看了一眼公子疾。

公子华并不知事情原委,还以为公子疾去告了密,因此秦公才知晓了赵虔前来探看钟离的事情。

他哪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秦公赵驷的陷阱,就是想让赵虔去探看钟离,目的自然是软硬兼施,让赵虔好言相劝钟离,老老实实的回归秦国。

但是秦公赵驷百般算计,真的没有算到,赵虔竟然没有好言相劝,只是说一切听钟离的。

这和秦公的想法偏差太多。

众人一打开门的,登时看到赵驷。

赵驷只是淡淡一笑,道:“夜已深了,没想到太傅还留在宫中?”

赵虔对秦公行了礼,没有答话。

赵驷笑道:“正巧了,孤也睡不着,就过来走走,本想找大哥聊聊天,哪成想这么巧,就碰到了太傅,不如诸位一起来饮杯酒水如何?”

钟离一看,方才头皮发麻都不觉得什么了,眼下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一个赵虔没有送走,秦公还带着两个弟弟来了,大家都能组成一桌麻将搓麻了

第315章 是真是假?(5更)

钟离着急不已,眼看着秦公和两位公子就要走进来。

方才一个赵虔在,齐太子就差点穿帮,更别说何等精明的秦公赵驷了。

而且公子华是个练家子,耳聪目明,屋子里多一个人,他一进来肯定就能发现。

钟离脑袋里狂转不止,心想着到底怎么办才好。

就在秦公将要踏进房舍的时候,突听外面一阵杂乱,有喊着:“有刺客!”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公子华立刻找来人道:“何事喧哗?”

“回幼公子,宫中遭遇刺客,几个侍卫被打晕了。”

钟离一听,那刺客不就是特别向往“十步杀一人”的齐太子么?

刚才齐太子进来的时候就范了中二,钟离问他有没有杀人,齐太子说没有,只是打晕了几个侍卫。

现在那几个昏倒的侍卫被人发现了,自然一片大乱,士兵们全都出动了,开始搜索刺客。

公子疾第一个拱手道:“君上,还请君上回寝宫歇息,夜已深了,宫中又遭遇了刺客,以防万一,还请君上谅解。”

如今秦国正要和魏国联姻,这个当口肯定会有很多人眼红嫉妒,也会有很多人不想看到秦国魏国联姻,万一真真的是刺杀秦公的刺客如何是好?

秦公自己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差错,便道:“那酒水改日再饮,太傅,孤与你一道?”

赵虔已经被撞破,便不方便多留,道:“虔敬诺。”

众人组团而来,组团又去,钟离见他们都走了,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跌坐在席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出来罢。”

齐太子赶紧从柜子后面出来,坐在钟离对面,脸上都是紧张之色,却异常的兴奋,笑道:“先生,游侠就是这般么?好生有趣儿!”

钟离冷笑一声,道:“游侠会把袍子露出来吗?刚才差点就被发现。”

齐太子道:“先生您放心,辟疆以前没怎么做过游侠,不过今次有了经验,日后必定能更加谨慎的。”

“日后?”

钟离差点给他吓毁了,道:“没有日后,太子你以后千万别玩这个,太危险了。”

齐太子道:“辟疆这不是想要助先生一臂之力么?”

钟离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件事,想要太子帮忙。”

齐太子道:“何事?”

钟离道:“秦公突然知晓了我的身份,这其中必有蹊跷,看秦太傅方才的态度,绝不可能把我的身份告知秦公,对他没有好处。这事不是秦太傅泄露给秦公的,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又少之又少,我觉得魏国十有跑不了,太子不防替我去查查魏国,尤其是田需那老小子。”

齐太子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道:“好,辟疆这就去查。”

钟离道:“小心一些。”

齐太子笑道:“先生放心便是。”

齐太子很快就走了,钟离吓得一身冷汗,见齐太子终于平安离去,这才松了口气,瘫在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日钟离还在秦宫之中,也没人来找他,一日三餐丰盛无比,就是不能随意走动。

再次日便是秦国置办的接风筵席,除了齐国,魏国的使臣们也会参加,钟离身为齐国使者,肯定也是要参加的。

钟离第二日就这么睡了过去,第三日晚间是筵席,中午钟离用了午膳,又开始昏昏入睡。

睡着睡着,突然感觉到一股凉风窜进来,不由眯着眼睛看了看啊,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吓得不轻。

他面前竟然有一个人,正紧紧盯着钟离。

钟离翻身而起,定眼一看,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太子?”

齐太子又来了,这回不是晚上,大白天就来了,熟门熟路的。

钟离连忙道:“没被人发现罢?”

齐太子摇头道:“没有,不止如此,这次还没有打晕侍卫,辟疆悄悄进来的。”

钟离点点头,道:“查到什么了么?田需那老小子,是不是他搞的鬼?”

齐太子道:“先生,真的叫你给猜准了!就是田需搞的鬼。”

田需买通了秦国的卿大夫,把钟离的身份泄露给了卿大夫,卿大夫在朝议的时候当面提出钟离的身份,搞得秦公赵驷下不来台。

钟离道:“田需又是从何知晓的呢?”

齐太子把这事情说了一遍,道:“原来赵虔身边的门庭庶子,投靠了田需。”

钟离冷笑一声,道:“竟然是他,那门庭庶子不知怎么长得眼珠子,真可谓是有眼无珠了,好端端的跟着秦太傅,非觉得没前途,竟然改投了田需?”

不是说田需没能耐,而是田需的能耐都用在小聪明上。

而且秦国和魏国,一个正在走上坡路,一个正在坡上狂奔不止刹车失灵,哪个更有潜力自不必说。

门庭庶子的眼睛必定是长了出气儿用的。

齐太子显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对钟离说,面容有些纠结,而且相当复杂,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气,就跟失心疯似的。

钟离看的眼皮狂跳,道:“太子,您是还打听到了什么事儿么?”

齐太子点点头,更加为难的看着钟离,道:“先生,辟疆还打听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门庭庶子手里握着您的把柄。”

“把柄?”

是了,钟离差点都给忘了。

门庭庶子第一次见到钟离的时候,就说他手里有可以让钟离身败名裂的把柄,但是一直没说出口。

因为这些日子门庭庶子没来找茬儿,所以钟离险些都把他给忘了。

齐太子道:“门庭庶子投靠了田需,把这个把柄告诉了田需,田需是想要在接风宴席上,釜底抽薪,给钟离先生您难看呢。”

钟离琢磨了一下,很好奇的道:“太子,这个那门庭庶子手里,到底握着我什么把柄?”

齐太子一听,道:“先生您自己做过什么,竟然不知么?”

钟离:“”

不是钟离装傻充愣,是他真的不知道,对天发誓,没有装纯!

钟离干笑一声,道:“那么早之前的事情了,自然早就忘了。”

齐太子幽幽的道:“门庭庶子手里的把柄,就是先生您秦国公孙的身份,是假冒的。”

“假的?!”

钟离一阵纳罕,糊涂的道:“怎么又变成假的了么?我到底是真的假的?”14

第316章 自己脱还是……(1更)

齐太子的眼神非常奇怪,盯着钟离仔细看了看,似乎在打量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钟离被看的直发毛,心想不得了,傻太子这小屁孩眼神突然变得这么“犀利”,难不成知道自己是冒牌的钟离了?

钟离心虚不已,齐太子终于开口道:“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辟疆?”

钟离心想,瞒着傻太子的?那不是事儿多了么,要从何说起?

钟离这么想着,咳嗽了一声,就道:“怎么怎么会?”

齐太子道:“先生您自己的身世,竟然不知真假?还要问辟疆真的假的?”

钟离又咳嗽了一声,急中生智,摆出一脸苦涩的表情,捂着自己的眼睛,好像痛不欲生一般,道:“我就跟你说实话罢我其实我其实早些年遇到了一帮土匪,劫走了我的钱财不说,还把我打成了重伤,因此伤到了脑袋,之前的事情什么也不记得了。”

钟离胡编乱造着,还以为无法通关,哪知道齐太子一听,根本没有怀疑的坏心眼儿,立刻关切的道:“是什么土匪?竟敢如此大胆,先生您说出来,要不然画个画像下来,辟疆这就快马加鞭送回临淄,让司理来处理!”

钟离赶紧道:“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自从受了伤之后,以前的事情就混混沌沌的,因此想不太明白,所以就”

齐太子根本不疑有他,还安慰钟离道:“其实也没什么,先生不必强求自己记起来。”

钟离道:“但我的身世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说钟离就是秦太傅虔的儿子,各种证据都表明,钟离绝对是赵虔的儿子。

不止如此,还有门庭庶子的威胁,魏国的捣乱,所有事情都让大家深信不疑,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齐太子突然又说钟离不是赵虔的儿子。

齐太子道:“这是魏国的诡计,想要等到先生与秦太傅认亲之后,当众再揭穿先生,让我齐国颜面扫地啊!”

钟离一听,道:“那我到底是不是秦太傅的儿子?”

齐太子想了想,看着钟离,突然走过来两步,道:“有一个验证的方法。”

钟离立刻道:“什么方法?”

齐太子眯着眼睛道:“脱衣服。”

“啊?”

钟离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齐太子已经上手了,亲自给钟离脱衣服。

钟离赶紧捂住自己的领口,道:“等等,脱衣服干什么?”

齐太子一脸正派,道:“当然是看看钟离先生到底是真是假啊。”

钟离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道:“为什么非要脱衣服”

“嘘”

齐太子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先生,小心被秦宫的人听到,你是自己脱,还是辟疆帮你脱?”

钟离:“”

黄昏之后,接风宴席在秦宫举办,钟离身为齐国使者,虽然被秦公赵驷软禁在宫里头,但筵席还是要参加的。

钟离走进筵席的大殿,齐国魏国的使者已经都到了,秦国太傅赵虔也在座。

赵虔看到钟离走进来,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钟离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钟离走进来,坐在齐太子旁边,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钟离赶紧咳嗽了一声,捂紧自己的领口。

齐太子低声笑道:“先生,您怎么还记仇呢?方才不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么?”

钟离道:“这叫记仇?太子,不是我说,你一上来就扒男人衣裳,齐王要是听说了,肯定要吓撅过去。”

齐太子道:“所以先生千万别让王父听说。”

钟离翻了翻眼睛,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正偷偷说话,秦公赵驷就走了进来。

他走在前面,身后公子疾和公子华两位公子如影随形,排场不小。

秦公赵驷走进来,众人立刻起身作礼,赵驷不理任何人,偏偏直接走到钟离面前,笑着道:“大哥。”

钟离心里一笑,心说秦公真是给自己面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唯独和自己如此亲切,这就是传说中的表演型人格吧?

奥斯卡欠秦公一个小金人!

钟离赔笑道:“齐国使者钟离,见过秦公。”

秦公亲自托起钟离,不让他拜,手拉手哥俩好的样子笑道:“大哥,您说哪里话,咱们兄弟见面,还需要来那些客套生分的礼数么?”

秦公说着,又笑道:“在洛河,孤就与大哥一见如故,如今孤大婚在即,大哥还能亲自来参加孤的婚礼,当真令人欢心,来来,大哥坐这边儿。”

秦公拉着钟离的手,就要把他从齐国的使者席位上拉到秦国的席位上。

就在这时候,齐太子突然站了起来,一眯眼,伸手搭住钟离的手,一瞬间三个人僵持起来,钟离能感觉到赵驷的手劲,当然还有齐太子的手劲儿。

这两个人都是练家子,钟离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他们一拽,那两个人暗地里较劲,钟离差点来了个大劈叉。

齐太子和秦公赵驷较劲,两个人可不是为了钟离坐在齐国的席位上,还是秦国席位上较劲。

这秦国的席位和齐国的席位,就好比阵营一样,好似钟离只要坐在席位上,就是坐在他们的阵营上,因此谁也不肯松手。

秦公赵驷眯着眼睛看着齐太子,低声笑道:“数月不见,三弟越发有精神了?气色不错?”

秦公赵驷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勉强,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仍然不肯松手。

齐太子面色没有秦公那么勉强,他年轻气盛,力气也大,手劲儿不轻笑了一声,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道:“是吗?辟疆倒是觉得,秦公比那日在洛河,还要不济的多了。”

秦公脸色稍变,这么多人看着,齐太子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浑然不会聊天似的,一句话就给堵死了。

秦公冷笑一声,还是个笑面虎,道:“是坐在这面席上,还是坐在那面的席上,这事情最终还是要看大哥的,不是么?”

齐太子也是一笑,较劲道:“是了,秦公说的正是,到底坐在哪里,还要看钟离先生自己的意思。”

两个人说罢了,全都看向钟离。

钟离被两个人劈着,诚恳的道:“秦公,太子,钟离真的没练过劈叉,二位先松手可好?”

第317章 假的!(2更)

秦公和齐太子一听,这才不甘心的松开手,两个人还稍微迟疑了一下,就怕自己松手,对方不松手。

钟离干脆甩开两个人,还是坐在齐国的席位上。

秦公赵驷一看,十分不甘心,冷笑一声,一脸大度的走过去,坐在上手的席位上,笑眯眯的道:“承蒙魏国和齐国的使者不弃,今日筵席各位务必尽兴,孤敬各位。”

众人连忙回敬秦公。

秦公饮了一杯之后,这才放下酒器,笑得一脸“奸诈”,道:“各位,今日孤除了与各位接风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令人分外欢心的喜事,想与各位共享之。”

众人一听,纷纷贺喜,甘龙杜挚和一帮子老贵族也首先恭喜秦公。

然后是魏国的使者们,魏相田需笑道:“先恭喜秦公,不知是何喜事,能令秦公如此欢心?”

秦公子赵驷的目光一扫,从钟离身上划过去,又挑衅的看了一眼齐太子,随即定在秦太傅赵虔的身上,笑道:“魏相有所不知,是我秦国的太傅,终于寻得了流落在外独子,故而孤十分欢心。”

钟离一听,来了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秦公分明是搞事情,这接风宴,众目睽睽之下,秦公是想把钟离的身份凿瓷实了,公之于众,这样一来钟离就跑不脱了,又能给齐国颜色看,简直是一石二鸟。

田需早知道这件事情,便配合的道:“竟还有如此喜事?”

秦公赵驷笑道:“正是如此。”

秦公不知田需早就联合了秦国的门庭庶子,想要在宴席上给大家难堪,魏国的野心很大,何止是要给齐国难堪,连带着老亲家秦国也想一并甩难堪。

秦公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还以为田需是配合自己。

秦公赵驷缓缓的道:“各位有所不知,太傅待孤犹如己出,孤也敬太傅如父一般,太傅的独子流落在外,孤心里头也一直忐忑难安,如今便好了,太傅的独子得以寻回,没成想竟已经出人头地,果然应了那句老话,虎父无犬子,我老秦人,便没有叫人失望的道理!”

秦公说着,十分高昂,秦国的士大夫们一听,立刻全都应和起来,这事儿赵虔虽然捂得很严实,但是托了田需的福,大家事先已经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士大夫们都懂这个道理,他们君上是想要齐国难看,把钟离从齐国人手里挖出来。

想想看,他们齐国的当朝右相,其实是秦国的贵族公孙,这齐国使者若是听说了,还不就像活活吞下一条肉虫子一样熬心么?

田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还笑着道:“是了,早听说秦人自有一番气概,秦太傅的独子,想必也是相当当的人物,就不知这秦国的公孙,到底是何许人也?既然声名在外,我们可识得?”

钟离坐在席上,眯着眼睛,心说你们就演,你们就演,奥斯卡也欠田需你一个小金人。

不过这么一对比,还是秦公的演技比较好,田需一脸浮夸,恨不能把“小人得志”四个字贴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魏国在搞计谋诡计一样。

相对比起来,秦公就显得正义的多。

然而在这个无礼的年代,哪国的国君是正义的?

秦公配合着田需,笑道:“是了,在座各位还当真识得此人。”

田需满脸浮夸油腻的诧异,道:“竟有此事?在座各位全都识得?那必然声名远扬罢。”

钟离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选秀活动么?还是给老年人准备的健康知识节目,秦公赵驷和田需就好像主持人和嘉宾一样,生拉硬拽的拖进剧情

秦公微微一笑,他生的本就丰神俊朗,威严之时自有一股正派之色,眯眼之际又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老谋深算之感。

“此人就在席间。”

秦公抬起黑色的袖袍,一摆,指向钟离,笑道:“此人不正是齐国的当朝右相,孤的大哥钟离么?”

他这一句话下来,其实秦国的士大夫们早就知道了,魏国的一些士大夫么也知道了,唯独齐国的人被瞒得死死的。

众人一听,果然不负秦公所望,当即一片哗然。

“这”

“齐相?”

“竟然是钟离先生。”

“我看不似,定然是秦国挑拨离间的诡计。”

士大夫们交头接耳,登时低声讨论了起来。

而身为主角的钟离,则是稳稳的坐在席上,连眼皮都不眨,看起来极为淡定自若,似乎高深莫测。

难得的是,齐太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秦公公布的时候,他也没有惊讶,反而比以往更沉得住气。

齐国的卿大夫们看到齐太子和钟离的表现,莫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稍微好转一些,渐渐把心放回肚子里。

秦公笑道:“日前在洛河,孤便觉得与齐相一见如故,当时还觉纳闷儿,只觉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定数,便与大哥结拜成了兄弟,当真没想到”

秦公幽幽的道:“孤与齐相,原本就不需要结拜,可不就是一家子人么?”

秦公说着,还故意咬重了“一家”这个词汇。

齐国使者们的脸色都不好看,秦公还在添油加醋,又道:“是了,之前见到齐相,还觉得齐相分外魄力,令人刮目相看,现在细想一想,原本齐相就是我们老秦人,怪不得有一股令孤熟悉的魄力,那便是我们老秦人的传统。”

他说着,对钟离笑道:“大哥,太傅年岁已高,遍寻千里,如此不易才寻得了大哥,大哥不如趁着今日,大家有个见证,便认祖归宗了罢。”

赵驷摆明了要断钟离的后路,让他在大家面前认祖归宗。

如果钟离不认,那就是不孝,如果钟离认,那就是不义,总之钟离今日的名声,注定是要逆风传十里了。

就在这时候,田需已经沉不住气,笑道:“秦太傅寻子,当真感人肺腑,令人声泪俱下,只是秦公与秦太傅,可不要被某些阴谋小人,蒙蔽了双眼啊。”

秦公眯了眯眼睛,道:“魏相所言何意?”

田需盯着钟离,道:“秦公有所不知,这钟离阴险狡诈,外臣也是偶然识破了钟离的诡计”

他说着,指着钟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底气十足的朗声道:“你们眼前的钟离,根本就是个假的,根本不是什么秦国的公孙!”11

第318章 坐等吃瓜(1更)

“假的?”

田需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很多人都面面相觑。

秦国人刚刚接受了他们秦国公孙是齐国右相的“瓜”,结果现在田需一脚就把“瓜”给踢漏了,秦过人面面相觑,魏国人则是坐等吃瓜,而最要命的就是齐国人了。

好端端的引火烧身,一会儿说他们齐相是秦国公孙,一会儿又说他们齐相是假的。

公孙衍一看,立刻站出来道:“魏相,我们齐国虽然不甚强大,但是也不容许旁人指着鼻子诬蔑,您说出来的话要有根据,钟离先生是我们齐国相邦,这大家有目共睹,难道我们还都成了有眼无珠之辈么?连真假也分不出来?”

公孙衍站出来说话,其他齐国人连忙应和起来。

这次的使臣队伍大多数人都是钟离“钦点”的,因此站出来帮钟离说话的人还不少,纷纷点头。

齐太子难得沉稳,也没有见他冲动,而是端端的坐在席子上,看着田需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齐太子忽然觉得,这样端端坐着也有一些好处,运筹帷幄的感觉的确很吸引人。

田需冷笑一声,并不惧怕公孙衍的质问,首先反问了一句,说:“卿大夫如何是齐人?据需所知,你可是魏国人,后来做了秦国的大良造,怎么如今又变成了齐国人了?”

田需分明嗤笑公孙衍易了三主,公孙衍颜色一厉,道:“小人的确不才,但魏相难不成与小人有甚么区别,您本是齐国人,却跑到了魏国,诟病惠施老魏相,离间君臣,然后才得到了今日的地位,难道你我有什么不同么?”

公孙衍的嘴巴绝对不饶人,田需一愣,气的冷笑,道:“竖子!你如何能与本相相比?本相只是在齐国不得重用,魏王与需好比伯乐在世,而你连续侍奉三主,令人不齿!”

田需这么说着,旁边的孟轲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拱手,恭敬的道:“魏相所言差矣。”

孟轲气定神闲,缓缓的道:“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钟离一听,心里顿时激动起来,虽然有点偏题,明明现在应该讨论自己的身份是真是假的问题,结果公孙衍和田需反倒像是鹌鹑一样掐上架了。

但是孟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离还是非常激动的,因为这不是中学课本么,钟离隐约记得当时的题目叫做寡人之于国也,是讲述孟子见到梁惠王,游说梁惠王的说辞。

大名鼎鼎的“五十步笑百步”的成语!

现在时移世易,道理还是那个道理,不过情景却变了。

孟轲这么一说,田需当时就被臊的老脸通红,因为孟轲说的这个道理太浅显易懂了,都是逃兵,跑了五十步的逃兵却笑话一百步的逃兵,小孩子都觉得这样不对。

然而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横着摆大家就能懂,竖着摆大家就不懂了,被孟轲这么说出来,就好像打脸一样。

田需脸色不好看,当即就不理会孟轲和公孙衍了,转而道:“齐相钟离是假的!他有意假冒秦国公孙,我魏国也是在偶然的就会下得知的此事,不忍心让秦国被齐国蒙蔽,因此才斗胆相告。”

田需这话,还把事情上升到了齐国和秦国的国家界面上,听他这意思,齐国人有意以钟离的身份糊弄秦国。

钟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从头到尾,如果不是田需,钟离可能都不知道什么秦国公孙不公孙的,结果现在田需反而恶人先告状了?

秦公赵驷脸色不好看,他刚说出钟离就是秦国公孙的事情,就被田需现场打脸,脸色能好看么?

田需又道:“有人可以当堂作证,还请秦公应允。”

秦公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现在完全下不来台,因此根本无法说不,只好黑着脸点头。

田需一看,立刻道:“去叫门庭庶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田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一会儿,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趋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进来之后立刻跪下来,叩头行大礼。

田需笑道:“你抬起头来,让大家认一认。”

那跪在地上的人还能是谁,自然就是之前威胁钟离,又在田需面前告状的门庭庶子了。

门庭庶子慢慢抬起头来,在场只有少数人识得他,就算钟离认识他,其实也不认识他,钟离甚至不知这个门庭庶子叫什么名字。

而最熟悉的就是秦太傅赵虔了。

赵虔看到自家的门庭庶子,吃了一惊,道:“你为何在此处?”

而且还与魏国人混在一起?

赵虔一看,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大事不好。

门庭庶子跪在地上,十分本分卑微的样子,道:“小人可以作证,钟离并不是秦国公孙的!”

他的话音一落,士大夫们也忍不住,纷纷的道:“一个贱民,如何能作证?”

“正是啊,一个门庭庶子想要指证齐国的相邦?”

“魏相,您在开玩笑吧?”

众人纷纷开口,但是田需竟然没有一点儿退缩的模样,笑道:“秦公,各位大夫,请听这门庭庶子细细讲来,各位便知道,田需并没有说谎了,说谎的是这个假冒秦国公孙的歹人!”

钟离一看这场景,当即就准备添油加醋,怎么也要在火上倒一捧油,不然这大火怎么能烧到田需自己呢?

钟离要让田需明白,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钟离当即也“影帝附身”,面色露出焦虑和害怕的表情,连忙道:“他一个小小的门庭庶子,我又不识得他,魏相怕是随便找一个人来,敢情造谣不需要成本?”

田需冷笑道:“齐相,您莫不是怕了?您再好好认一认,这不是您的故交么,如何不识得了?”

门庭庶子立刻道:“正是,小人乃是齐相的故交,数年前,小人亲眼目睹,钟离杀死了秦太傅之子,真正的秦国公孙!”

第319章 自有证据(2更)

门庭庶子的话,仿佛是一颗核弹一样,炸的所有人都懵了。

杀死?

钟离不只是冒充秦国的公孙,而且还杀死了真正的公孙?

这个“瓜”似乎有点大,如果吃起来,可能会呛着。

众人都看向门庭庶子,方才没有兴趣的,此时也把目光在门庭庶子身上,都想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秦公赵驷眯了眯眼睛,道:“你且细细的讲来。”

田需笑道:“是了,你还不给秦公和各位卿大夫们,细细的讲一讲,当时是什么情况,眼前的齐相,到底是什么出身。”

门庭庶子跪在地上,一直没有站起来,道:“敬诺,小人不敢说半点谎言,如今站在各位眼前的,齐国右相,其实并非出身鬼谷,也并非是鬼谷子的入室弟子,齐相也不姓钟离,而是姓钟,名离。”

他说到这里,其实钟离还挺想肯定的,因为钟离的确不是复姓,而是姓钟,名字叫离。

因此门庭庶子误打误撞,说的挺对。

门庭庶子又道:“钟离和小民一样,都是奴籍出身,因此小民从小便认识钟离,这个钟离无恶不作,调戏有夫之妇,骗取不义之财,甚至杀人放火,还在山里做过土匪,手上的人命血债数不胜数。”

门庭庶子说的一腔热血,虽然钟离不知道当时的“钟离”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钟离肯定,门庭庶子添油加醋的本事不比自己少。

门庭庶子说,自己和钟离从小就认识,其实就是发小的关系,他们都是奴籍,一起讨生活。

有一天,一个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娃来到他们家里投舍,想要暂住两天。

门庭庶子见到那年轻男子,吃了一惊,说:“因为那年轻人的样貌,与钟离有七分酷似!”

众人一片哗然,这个钟离和那个钟离不只是名字一样,而且样貌也酷似。

门庭庶子又道:“钟离见那年轻人身上别着一块美玉,就猜测是富贾,因此便款留年轻人住了下来,没成想,钟离却是在打那年轻人的注意”

按照门庭庶子的叙述,钟离看上了真公孙的美玉,一块白玉,恰好就是真公孙认亲的信物,一看就知道是值钱的东西。

于是钟离便“威胁”门庭庶子,和自己一起将白玉骗到手,然后跑路,有了这块白玉,下半辈子都不愁吃不愁穿了。

钟离一听,忍不住感慨了一阵,不是感慨门庭庶子的口才,而是感叹,原来小春儿戴着的那块白玉这么值钱?钟离还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玉,要知道就卖掉还钱了。

门庭庶子继续道:“钟离动了坏心,我多方阻止,但是钟离不听小人的,还威胁小人,如果不听话就连小人一同宰了!小人后来不敢不从,钟离便拿出酒水来,说是要款待那男子”

钟离和门庭庶子给真公孙灌酒,本来只想抢他的玉佩,结果没成想,真公孙喝醉了之后,竟然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真公孙说自己是秦国的贵族,公子虔的独子,现在带着小女儿,正要往秦国赶回去。

真公孙还夸下海口,如果自己回去了,肯定是荣华富贵,到时候不会忘了他们的酒肉恩情的,一定会让他们飞黄腾达等等。

门庭庶子一脸痛心疾首的道:“那男子这么一说,钟离便动了歪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直接杀了那男子灭口,自己的相貌与那男子有七分相似,如果能杀了男子得到美玉,就可假称是秦国公孙了!”

众人听到这里,全都看向钟离。

钟离坐在席子上,优哉游哉的听故事。

于是当天晚上,钟离趁着真公孙喝醉酒,将他的美玉和小女娃都带走,然后竟然放了一把火,连同真公孙和茅舍,一起都给烧了!

门庭庶子说到这里,涕泪俱下,泣不成声的道:“小人当时多方阻拦,但是但是钟离不肯听,再加上钟离力大如牛,小人当真阻拦不住,还曾扑进火海救人,但是于事无补,于事无补啊”

钟离听到这里,其实七七的明白了。

门庭庶子的话,肯定是有真有假,真假参半,还要再二次加工升华一下,不过不妨碍钟离听明白。

钟离结合了一下门庭庶子之前的威胁,这事情就给串起来了,不离十。

门庭庶子肯定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好心,或许门庭庶子当时和钟离是合谋的,两个人贪图真公孙的钱财,还有身份,因此想要杀人灭口,夺玉顶包,这样一来就可以安枕无忧的享受荣华富贵了。

当时两个人合谋来着,但是没成想钟离带着美玉和小女娃,也就是小春儿,逃跑了。

门庭庶子什么也没落下来。

多年之后,门庭庶子在秦国供职,竟然又遇到了钟离,虽然此时的钟离已经不是彼时的钟离,但是门庭庶子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门庭庶子以这件事情要挟钟离,钟离根本听不懂,根本不明白自己是个假的,还以为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门庭庶子手里,所以他要威胁自己。

原来这把柄,就是钟离的真假!

说了这么多,那门庭庶子简直哭的一塌糊涂,还抽抽噎噎的。

秦公赵驷黑着脸,道:“这事情孰是孰非,也不能听一个小小庶子的一面之词。”

田需这趟浑水是搅定了,道:“秦公莫急,这庶子还有话没说。”

门庭庶子眼泪收放自如,脸上竟然瞬间阴雨转晴,道:“正是,小人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敢诽谤齐国的国相呢?这岂不是死罪?”

门庭庶子这么说着,就看向钟离,阴测测的道:“小人自然有证据,而且这个证据,就在齐国右相的身上!”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定在钟离身上,纷纷打量着钟离,想要寻找证据。

不过说实在的,此钟离和彼钟离长得七分相似,而且都叫钟离,还有玉佩,因此众人不知门庭庶子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分别出这七分相似的钟离。

门庭庶子信誓旦旦得道:“钟离乃是贱民出身,而且早年掳掠无恶不作,还曾经在山中当过土匪,被抓住处以了黥刑。”

黥刑其实就是墨刑,在犯人的脸上刺字,然后染黑,给犯人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耻辱柱。

门庭庶子指着钟离,道:“钟离当时贿赂了行刑的官吏,因此并没有将字刺在脸上,而是刺在了他的是右手大臂上,秦公与各位卿大夫若是不信,大可让钟离退衣一看!”

第320章 坦荡荡(3更)

门庭庶子的话音一落,殿中登时躁动起来,所有人都纷纷看向钟离。

如果钟离身上有刺字,那便不是秦国公孙,如果钟离身上没有刺字,那便是真正的秦国公孙。

黥刑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带着这种烙印会被人耻辱,如果钟离身上真的有这种烙印,而且在这种公众的场合下被发现,那么钟离往后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秦公赵驷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眼下是一个好机会,如果钟离不为我所用,以后必定是养虎为患,赵驷心中的确有些不忍心残害人才,但是作为一国之君,到底有许多事与愿违。

因此赵驷觉得,眼下倒是一个好时机,如果钟离身上真的有刺字,被大家看到了,齐王肯定碍于面子,将钟离撤职,岂不是合了赵驷的心意?

赵驷眯了眯眼睛,便道:“昔日里孤曾与齐相结拜为兄弟,齐相的为人,孤与各位有目共睹,因此孤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是犯法之人,齐相定然是清白的,无所畏惧。”

秦公说的可谓是“深情款款”、“感人肺腑”,站出来力挺钟离,钟离突然差点就信了!

不过钟离转念一想,秦公就是影帝啊,而且是实力派的,明明能靠脸吃饭,但是非要靠演技!

以前看娱乐圈里那么多站出来“力挺”好友,不惜被打脸蹭流量的,钟离还有些不理解,不过现在看到秦公,到底是了解了一些。

秦公赵驷又对钟离道:“大哥,孤深知你的为人,大哥是决计不会做违法之事,但事已至此,大哥不如就退下衣服,让众卿和各位使者看一看,也好证明大哥的清白!”

钟离眼珠子一转,脱衣服?

脱衣服这种事情,其实钟离早就做过了。

因为钟离是有备而来,在接风宴之前,齐太子早就听到了风声,杀过来扒了钟离的衣服,起初钟离还不了解,为什么自己的身份和脱衣服有关系。

钟离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仍然要做做样子,不然到时候怎么会有反转的n呢?

于是钟离一脸为难的道:“这秦公,这不太好罢?”

他一说完,田需就到:“如何不好?难不成齐相是怕了么?”

门庭庶子应和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齐相莫不是真的心虚了?”

钟离目光闪烁,十分忐忑,手垂在身边,还抓住了自己的衣角,这样的小动作怎么能逃得过众人的视线?

在场众人都是卿大夫和使者,还有一个“阴险”的国君,各个都是聪明人,各个都是人精,看到钟离的小动作,立刻就明白了,钟离是心虚了!

钟离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钟离故作心虚,道:“秦公与使者面前,钟离当众退下衣襟,这做法实在不妥当,有失体统。”

田需笑道:“齐相何必因为这些小事儿斤斤计较呢?这些繁文缛节就暂且放下罢。”

钟离道:“这怎么好呢?”

他说着,又挣扎的道:“不如这般,钟离到偏舍去自行检查。”

田需立刻阻止,拦住他的去路,道:“齐相莫不是心虚了?想要抹削刺字?齐相您若是问心无愧,何必在意这些,只是让大家看上一眼,又不是什么难事。”

门庭庶子道:“齐相若是从这里出去,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刺客,突然受了伤,正好伤到了右手大臂,无法查验刺字,可如何是好?”

众人观看钟离“忐忑”的反应,就觉得田需和门庭庶子说的对,钟离肯定是想要玩把戏。

田需笑道:“齐相如此推脱,不想验明,难道齐相的手臂上,真的有刺字不成?”

钟离立刻道:“自然没有!”

田需道:“倘或没有,为何不能坦然的令众人一看?”

秦公赵驷眯了眯眼睛,看到钟离的反应,刺字是不离十了,眼下是绝佳的好机会,一举除掉钟离,而且还是借着魏国的手,如果齐国想要发难,也轮不到他们秦国头上。

于是秦公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是啊,齐相不妨就让众大夫一观。”

钟离虎着脸,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身上若是没有刺字,该当如何?”

田需不以为意,笑道:“齐相身上若是没有刺字,该如何就如何?您说如何就如何!”

钟离道:“好!一言为定!”

钟离看向田需,道:“我身上若是没有刺字,你便从此卸掉魏相的职务,自请去做守门的墨者!”

周礼中记载着,承受过墨刑的罪人,一般常做守门的奴役,因为他们脸上有刺字,因此唤作墨者。

钟离这么说着,脸上登时恢复了神采,别说什么焦虑忐忑紧张的神情了,全都消失不见,转而神采奕奕,挂着一脸招牌坏笑。

田需看着钟离的坏笑,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十分没底气,彷徨起来的反而是自己。

田需支吾了一阵,觉得这个赌注太大了,而且钟离脸上神采奕奕的,他突然不敢打赌了。

一直沉默的齐太子这时候站起了起来,笑着走过来,道:“既然魏相和齐相都这么说了,辟疆就给两位做个见证,如何?”

“这”

田需刚才还痛打落水狗,结果现在磨叽了起来,一时摇摆不定,不敢打赌。

秦公赵驷看了看这局面,他是聪明人,登时觉得大家可能钻进了钟离的圈套里。

仔细想了想,也是如此,他如此的想挖钟离来秦国,难不成钟离就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坎儿给磕死了?

不过折掉的到底是齐相,还是魏相,秦公都是乐于看到的,反正对他有利无害,因此秦公倒是不怎么在意,催促的道:“是了,孤也可以做这个见证,齐相可以退衣,给大家证明了么?”

钟离笑眯眯的道:“自然。”

他说着,一脸坦荡荡,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外袍一退,很爽快的扔在地上,然后退下自己的袖子,袒露出自己的右手大臂

第321章 干干净净(4更)

众人瞪眼一看,整个大殿里登时鸦雀无声。

钟离笑眯眯的,齐太子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了,最先出声的是门庭庶子,当即跪不住了,一个猛子蹦起来,就跟青蛙似的,大喊着:“不可能!!”

他大喊了一声,可把众人都给唤醒了。

钟离的右手大臂上,根本什么也没有,别说是刺字了,连颗痣都没有!

门庭庶子大吼着:“不可能!不可能!”

田需脑袋里“嗡”的一下,刚才的噩梦竟然变成了现实,钟离的坏笑果然没有白笑,真的什么也没有。

门庭庶子道:“对对,是左臂!左臂!我记错了!是小人记错了,左臂”

钟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左臂?”

门庭庶子信誓旦旦的道:“左臂!”

钟离把右臂袖子穿上,又如法炮制,露出自己左臂,还是什么也没有

门庭庶子“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睁着一副死鱼眼,仿佛魂游天外,道:“如何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有的”

钟离笑道:“幸亏钟离没有三头六臂,若是如同蜈蚣一般,今日还不给累死了?”

他这么一说,齐国的使者很给面子,登时“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秦公赵驷一看,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钟离并不是假的,还是他们秦国的血脉

其实说起来,钟离刚从齐太子那里听说的事情,也很纳闷。

假钟离要杀真钟离,假钟离身上有刺字,真钟离身上没有刺字,而齐太子扒开钟离的衣服一看,登时蒙圈了。

因为钟离身上没有刺字。

并不是抹削的,而是压根就没有刺字,干干净净。

这一点钟离也很蒙圈,但是仔细一想,直白的想一想,根本不难想到,在那一场大火里丧生的,很可能就是假的钟离。

因此真的钟离带着小春儿逃出生天之后,才没有去找门庭庶子。

门庭庶子以为假钟离带着小春儿逃之夭夭了,想要独吞成为秦国公孙的好处。

这么多年门庭庶子都想要找到假钟离索要好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没有找到假的钟离,反而找到了真正的钟离!

门庭庶子瞪着眼睛,一时接受不了事实。

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何止是门庭庶子,还有魏相田需!

田需浑身发抖,道:“不可能!”

钟离笑眯眯的穿好自己的衣服,系好带子,道:“魏相,衣服我也脱过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脱帽子了?”

脱帽子

其实就是让田需卸下他的国相官职。

田需一阵颤抖,“咕咚!”一下也坐在了地上,失神的道:“怎么怎么会你不是”

田需语无伦次的说着,这时候秦太傅赵虔就站起了起来,拱手道:“君上,魏相听信谗言,中伤毁谤钟离,钟离不仅是齐国国相,亦是我们秦人啊!”

赵虔这是来痛打落水狗的,一方面是为了钟离出气,另外一方面也十分巧妙的拉拢了赵驷,让赵驷站在同一个阵营中。

秦公赵驷冷冷一笑,道:“是啊,魏相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秦公可谓是“墙头草”,刚刚还跟田需一伙,现在反过来站在田需对立面了。

田需一脸失魂落魄,道:“这这”

秦公赵驷突然一笑,说:“对了,孤险些忘了,如今你已然不是魏相了,方才说好了,倘或齐相身上没有刺字,你就自行卸掉魏相的职务,去做守门的墨者。”

秦公笑得一脸亲和,道:“不知你相中了谁家的舍门,用不用孤帮你介绍一户?”

秦公突然变成“拉皮条”的了,他这么一说,在场士大夫们登时轰然大笑起来,只觉得田需十分滑稽。

田需脸色发青,秦公又道:“这样罢,倘或你们魏国没有可守之门,不如就投靠了太傅如何?太傅家的舍门,正巧没人守护。”

田需被秦公气的脸色铁青,但是奈何不敢说出口。

秦太傅赵虔还配合的道:“多谢君上引荐,倘或田大夫真的需要这份差事儿,虔倒是愿意鼎立配合。”

钟离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由发笑。

田需就算不自动请辞,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被其他几个国家这般嘲笑,等回了魏国,魏王能放过他?

他可是魏国派来的使者,使者代表的都是国家的荣誉,和国君的形象。

这下子好了,魏国使者丢了大脸,魏王又是那种极好面子的类型,放眼望去,不好面子的国君仿佛还没出生,因此铁定饶不了田需。

别说继续做国相了,能不能继续做官都是问题。

田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是又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被众人取笑,气的差点当场仰过去。

可算是轮到钟离上场了,钟离便道:“秦公,如今秦公大婚在即,这魏国相邦竟然公然在筵席上,挑拨其他诸国之间的关系,可见非君子所为,若不是魏王授意,怕是魏相不安好心罢?”

田需连忙道:“不不,秦公切勿听信旁人一面之词啊。”

秦公笑了笑,道:“孤怎么会听信一面之词呢,凡事要讲究证据,魏相你方才不就拿出证据来了么?”

田需又被羞辱了一番,魏国将军魏章站在一边,真是不堪受辱,赶紧拽了拽田需的衣袖,让他退到后面来,别冲在前面被人羞辱了。

田需明白魏章什么意思,但是这关头,看着魏章的模样,就觉得魏章在羞辱自己,狠狠的瞪了一眼魏章,也是撒邪火儿,一甩袖袍退到了后排去。

魏章连忙拱手道:“秦公,齐太子,诸位使者,今日之事,乃是田相听信了小人的一面之词,与我魏国当真毫无关系,我魏国与秦国、齐国的兄弟之谊,友邦之谊,万不能被这小小不言之事左右啊!”

魏章虽然在撇关系,但是这事儿还真的要撇关系,不然怎么办,拉着整个魏国给田需做垫背么?

这事儿本就是田需自己谋划的,魏章和其他几个人根本不知情,如今当然要撇关系。

田需一听魏章的话,更是生气,觉得魏章要卖自己,但是如今田需已经没脸了,还怎么开口?

钟离笑道:“魏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这事儿,都是小人挑拨。”

他说着,目光看向跌在地上的门庭庶子。

第322章 找茬(5更)

门庭庶子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哪想到今日的事情会闹到如此田地。

虽然田需之前打赌的时候爽快,说输了要做守门的墨者,但是好歹田需是魏国相邦,到底做不做墨者,还是魏王说了算,而且魏王远在千里之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再者说了,田需好歹有点后台,总比他一个小小的门庭庶子底气硬的多。

门庭庶子一下变成了众矢之的,今日必须拿他扎筏子开刀才行。

门庭庶子万没想到,自己回落到这个地步,连忙跪下来求情,道:“太傅!太傅救救小人啊,救救小人啊!看在小人侍奉太傅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救救小人啊,小人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赵虔根本没想到,自己家里会出现奸细,而且还跑到了魏国去,险些给了秦国和齐国好看。

秦国是赵虔的母国,赵虔忠于秦国,谁也不能在赵虔的面前做出诋毁秦国的事情。

而钟离是赵虔的独子,失散这么多年,赵虔抱着歉疚和绝望才寻回了独子,岂容一个小小的门庭庶子诋毁?

秦国和独子,可谓是赵虔的两块逆鳞,门庭庶子恰好却都碰了。

可想而知,赵虔饶得他?

赵虔这些年有些半隐退了,经常不管政事,但说到底赵虔也曾是叱诧疆场的老臣,他若是没有几斤几两的实力,秦孝公会让赵虔做赵驷的师傅么?

赵虔眯着眼睛,看着爬过来,涕泪纵横,匍匐在自己脚边的门庭庶子,目光森然。

秦公笑了笑,道:“今日之事,关系到我秦国和与齐国的国体,尤其是齐相,门庭庶子诋毁齐相,着实可恶,绝不可如此作罢。”

秦公对钟离道:“不如就将这门庭庶子,交与大哥处置,如何?”

钟离心里笑了一声,秦公又开始跟自己套近乎了,不过钟离根本不想处置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太微不足道了,就如同钟离之前想的一般,门庭庶子虽然有自己的把柄,但是一直不说出来。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根本没有把柄,纯属虚张声势,另外一个就是因为他的地位太低,把柄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这样一个拥有把柄,都没有用武之地的人,如果不是魏国的贪婪,根本不会闹出今日的笑话。

因此钟离一点儿也没有兴趣,耗费精力的去处置他,反正秦国和魏国哪个不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钟离一派大度的道:“今日之事,虽然关乎钟离,不过仔细想想,门庭庶子乃是秦人,钟离也不好越俎代庖。”

他说着,转头对齐太子道:“太子意下如何呢?”

齐太子也是一副大度的模样,道:“既然是秦国人,那就由秦公来处置罢。”

秦公笑了笑,道:“来人,先将门庭庶子押下去,等候发落。”

“敬诺!”

几个黑甲武士上来,将门庭庶子押下去。

门庭庶子已经犹如一滩肉泥一样,哭号哀求着,但是赵虔根本不为所动,门庭庶子最后还是被拽了下去,殿上恢复了安静。

而田需呢,这一招杀鸡儆猴,吓得田需更是不敢出一个字儿,只好唯唯诺诺的坐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公笑道:“罢了罢了,方才有些小小的意外,如今咱们继续欢饮,来各位,孤敬各位。”

众人连忙举杯,回敬秦公。

秦公赵驷道:“那门庭庶子虽然可恶,但正好证实了,齐相果然是我们秦人。”

他说着,感叹道:“当真没想到,名扬千里的齐国名士,竟然是我们老秦人,真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也正是情理之中呢。”

赵驷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对钟离举杯道:“齐相离开故土数十年,不如今日便留在宫中,好生与太傅叙叙话,如何?”

钟离一听,秦公又要软禁自己?

齐太子有些着急,钟离眯了眯眼睛,连忙拍了拍他手背,示意他不要冲动,齐太子这才又坐了回来。

钟立没有回答,而是敬了秦公一杯酒,就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齐太子小声的对钟离道:“先生,如何是好?若是秦公强留先生,该如何应对?”

钟离一笑,道:“如何应对,还要看太子的了。”

“看我?”

齐太子一阵奇怪。

钟离点头道:“太子,你会找茬儿么?”

齐太子:“”找茬儿?

钟离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我知道,太子您早就看秦公不爽了。”

齐太子和秦公是两个极端的人,一个极其正派,虽然齐太子不算迂腐,但是正派的十分中二。

而另外一个则极“诡诈”。

秦公聪慧绝顶,手腕凌厉,心思也细腻,若是作为朋友,心机恐怕有些太深沉了,但是作为国君,则是刚刚好。

怪不得秦国在赵驷的手里可以迅速壮大,赵驷这一辈子只活了四十岁,却让秦国迅速发展崛起。

不止如此,赵驷更成为了秦国历史上第一个称王的国君。

因此可以说,齐太子是南极,秦公就是北极,他们虽然也有相似点,但还是大相径庭。

齐太子很看不惯赵驷的诡诈,秦公也很看不过田辟彊的假正经。

齐太子会想,如此一个诡诈的国君,能治理好国家么?

而秦公则是在想,如此一个天真的国君,能治理好国家么?

钟离恰好说到了齐太子的心坎儿里。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没有肯定,但是也没有否认。

钟离用手肘撞了撞齐太子,笑道:“你去给秦公敬酒,找个邪茬儿,跟他比拼酒量,等秦公分心,我就称病趁机溜出宫去,等回了馆舍,看他还能厚着脸皮再来请人?有的法子用了一遍,就用不了第二遍了。”

齐太子觉得钟离这办法还行,但是不知行不行得通。

齐太子有些忧虑的道:“这秦公精明的很,辟疆若是执意敬酒,恐怕他会察觉,不吃这一套。”

钟离笑道:“太子您放心,若是旁人敬酒,秦公定然不吃这一套,但是若太子敬酒,秦公绝对会中套的。”

齐太子迷茫的道:“为何?”

钟离道:“因为秦公对太子您十分不忿,就算知道是个陷阱,也绝对会大义凛然的跳下去,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面子了。”11

第323章 斗酒(1更)

男人最重要的是面子。

齐太子觉得钟离这点说的没错,何止是男人,诸侯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也是面子。

秦公那么好面子,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齐太子如果过去挑衅,秦公就算知道是个圈套,肯定也会义无反顾的一脚踏下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爱呢

齐太子想想觉得有道理,就点头道:“请先生放心,辟疆一定拖住秦公。”

钟离笑着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道:“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秦公赵驷是个聪明人,因此他知道,钟离肯定想要趁着接风宴,跟随齐国使者回到馆舍去。

秦公请钟离来宫中做客,其实就是软禁,如果钟离趁机跑出去了,秦公想要再软禁钟离一次,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秦公根本不想让他离开宫殿,自然要拖住钟离。

秦公赵驷举起酒杯,亲自走过去,准备给钟离敬酒。

结果就在这时候,斜地里“杀”出一个人,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举着酒杯道:“秦公,辟疆敬您。”

秦公定眼一看,竟然是齐太子。

齐太子素来与自己不和,而且不像赵驷那般会做脸面,因此齐太子从没给他好脸子过。

尤其是在洛河的时候,齐太子还和赵驷打过架,两个人的关系对外是结拜兄弟,其实根本没什么交情。

不只是没有交情,反而僵持的紧。

秦公突然见到齐太子满面堆笑的过来献殷勤,赵驷眯了眯眼睛,笑道:“齐太子。”

齐太子跟秦公来套近乎,完全是为了给钟离打掩护的,因此也算是尽职尽责,笑道:“二哥!”

秦公被他这么一唤,腿肚子不禁有些转筋儿,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后脑发麻,总觉得齐太子喊得太假了。

平日里齐太子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如今一上来喊得如此殷勤备至,这让秦公觉得肯定有诈!

齐太子殷勤的道:“二哥,你我之间还需要见外?不必喊得如此生分,唤我三弟便是。”

秦公眼皮一跳,不过还是道:“三弟。”

他说着就要走过去,齐太子步伐一转,立刻绕到秦公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笑道:“二哥,弟弟还没敬你。”

他说着,端起酒杯来,笑着对秦公道:“弟弟先干为敬了!”

秦公见他饮了酒,自己也不好推脱,便举起酒杯来,不过他怕喝酒误事,只是呷了一口,轻轻一抿。

齐太子立刻道:“二哥怎么不全饮?这是看不起弟弟么?”

齐太子也会找茬儿,而且炉火纯青的,都不需要钟离教导。

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齐太子早就想找秦公的茬儿了,洛河的仇,还有如今的恨,真是应了新仇旧恨那句话了!

齐太子的找茬儿,是由内而发,由心而发的,因此十分炉火纯青,仿佛就等这一刻了。

齐太子拦住秦公,就是不让他走,笑道:“辟疆既然已经饮尽,二哥也当饮尽才是啊!”

秦公被他拦着没办法,也不好兔脱,就举起酒杯,很爽快的一口饮尽。

齐太子一看,笑道:“好。二哥是爽快的人!”

秦公看着齐太子,道:“现在可以了罢?”

不过齐太子还是拦住他,笑道:“二哥,数月未见,辟疆有许多话想与二哥说说,咱们不如去那边坐下来,仔细说道说道?”

秦公不想和他废话,就怕跟丢了钟离,让钟离有机可乘,因此想要赶紧离开,但是齐太子不给他这个机会。

齐太子笑道:“二哥,弟弟再敬你一杯。”

秦公刚要推脱,齐太子已经堵住了他的话头,笑道:“秦公不会是两杯就醉了罢?”

秦公听他口气挑衅,淡淡的看了齐太子一眼,果然和钟离说的一样,虽然秦公看出齐太子是在挑衅自己,但是竟然没有拒绝,就堵了这一口气,当即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齐太子见他喝完,亲自给他斟酒,笑道:“二哥,还记得咱们在洛河比试的事情么?”

当时在洛河,两个人虽然结拜了,但是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较劲,先是因为小春儿的问题,然后又因为钟离的事情,两个人好几次都差点动手动脚。

当然了,别看齐太子是个二楞子,但他的功夫特别好,已经得了田忌将军的真传,虽然秦公的武艺也不差,可远不及齐太子,因此动口还可以,动手就差了点。

秦公一听,这齐太子分明要损自己,齐太子笑道:“当时比试,二哥多有不及弟弟,弟弟胜之不武,因此今日打算用这个,也和二哥比试比试。”

他说着,举了举酒杯。

齐太之继续道:“技不如人,如今酒量不会也不如人,所以怯战了罢?辟疆总听说老秦人如何如何骁勇,二哥身为老秦人的榜样,难道不打算和辟疆一争高低么?”

秦公听着,心里那叫一个火大啊,火气噌噌的往上跑,而且还冒着烟儿的往上冒。

于是秦公当即冷笑一声,果然义无反顾的踏进了陷阱,道:“好,既然三弟开了尊口,今日二哥就陪三弟尽兴!”

齐太子笑道:“正该如此,请!弟弟敬二哥!”

齐太子立刻豪爽的将第二杯一饮而尽,秦公奉陪到底,也举起手来一饮而尽。

就转瞬之间,两个人一口气喝了三杯,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年头酒的度数不高,但是他们肚子里都没有食儿,这么空腹急饮,到底有些不舒服,一下上了头。

齐太子就看秦公摇了摇头,便嘲笑道:“秦公,还能饮么?”

秦公冷笑道:“再饮一钟,也不在话下。”

齐太子道:“甚好!”

于是那两个人推杯换盏,钟离远远的一看,齐太子办事他放心,当即转身便要溜走。

钟离一边偷偷溜走,一边心中想着,让赵驷醉生梦死,自己赶紧跑路,等自己跑回了馆舍,看他还能厚着脸皮再去请自己第二次?

秦公可是要脸的。

钟离窃笑了一声,赶紧跑路。

结果一转头,当即就“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钟离身后,似乎早就看穿了钟离的举动。

不正是钟离的便宜老爹,秦太傅赵虔么?

第324章 爹就是爹(2更)

钟离刚要跑路,哪想到撞到了“枪口”上。

一回头就看到了秦太傅。

钟离有个便宜女儿,便是小春儿了,钟离现在还多了一个便宜爹,大名鼎鼎的秦国太傅。

赵虔看着钟离,似乎已经猜透了钟离的举动,还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斗酒的齐太子和秦公。

钟离腿肚子有点转筋,不知道赵虔会不会放自己走。

毕竟赵虔是秦国人,还是忠于秦公的秦国人,钟离就怕他拖住自己,不让自己走。

赵虔定定的看着钟离,看的钟离差点心虚,这时候赵虔突然叹了口气,道:“随我来罢,我送你出宫。”

钟离有些吃惊,没想到赵虔竟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两个人往前走去,赵虔似乎知道钟离想问什么,一边走一边道:“是啊,我的确有些私心,不过也不全是私心,就算如今君上留你在宫中,依照你的性子,不会想方设法的逃走么?搞不好还会将秦宫闹得大乱,是也不是了?”

钟离一听,这个便宜爹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果然爹就是的爹啊。

钟离笑了一声,赵虔也笑道:“若到时候秦宫大乱,咱们脸面都不好看,所以还不如趁着时机,将你送出去,也好送你个顺水人情,咱们脸上就都好看了,是也不是?”

钟离拱手道:“正是这个理儿,秦太傅看得透彻。”

赵虔也对他拱了拱手,就当回礼了,笑道:“可惜,若是我早能看的透彻,那便好了。”

赵虔似乎有些感叹,毕竟他年轻的时候急功近利,看得并不透彻,老了阅历多了,反而积攒了智慧。

倘或年轻的时候看的透彻,或许他也不必受体肤之刑,也不必散失妻子,让儿子流离失所。

如今想起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赵虔有些感叹,最终叹了口气,道:“走罢。”

赵虔把钟离送出宫,还亲自调配来了一辆轺车,请钟离上车,送他回了馆舍。

钟离这边顺利出宫,会到了馆舍,齐太子那边还在和秦公斗智斗勇。

起初秦公只是想要迅速摆脱齐太子,哪知道齐太子缠的狠,秦公那好争的脾性上来了,于是就牟足了劲儿,和齐太子斗智斗勇起来。

两个人喝了不少,脸色都有些发红,不止如此,走路打晃,几乎坐不住。

齐太子摇摇晃晃,端起酒杯来往自己的脸上泼,根本对不准自己的嘴巴,而秦公呢?

秦公哈哈大笑着齐太子,眼见他把酒泼在脸上,登时乐不可支,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齐太子还迷茫的道:“咦?下雨了么?”

秦公指着齐太子,口舌不清楚的道:“你你醉了你输了!”

齐太子虽然的确醉了,但是立刻否认,反应还挺快,道:“辟疆没醉!辟疆从未输过!再饮!”

秦公冷笑道:“甚好!孤就奉陪陪到底!”

两个人说着,齐太子又把酒泼到了自己脸上,秦公则是把酒扣在了自己的袍子上。

秦公嘲笑齐太子,齐太子嘲笑秦公。

就在这时候,秦公“呕”的一声,转头就吐,竟然直接吐在了席子上。

旁边的宫人们赶紧来搀扶,公子华和公子疾一看,立刻围上来,扶住秦公,以免他跌在呕吐物上。

公子疾道:“君上,您饮醉了,别再饮了。”

齐太子一听,哈哈大笑道:“听到没有,你弟弟都说你喝多了!”

秦公撇手道:“孤没醉!”

秦公说着,踉跄的站起来,拂袖撇开左右的公子华和公子疾,站在原地晃了晃,道:“孤!没醉”

他说着,“咕咚”一声,毫无征兆的直接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齐太子眼看着秦公倒在地上,还微微打鼾,愣了一阵,这才道:“醉了!果然醉了!是我赢了,辟疆赢了!”

公子疾和公子华赶紧搀扶起秦公,赵驷已经犹如没骨头一般的烂泥,根本没有意识。

公子疾一看,赶紧道:“子华,快背上君上。”

公子华连忙点头道:“是。”

他说着,赶紧把秦公背在背上,秦公虽然身量不矮,不过公子华常年征战沙场,背起秦公来不费吹灰之力,赶紧送回寝宫去。

齐太子得意的看着秦公,拍手抚掌大笑,道:“甚好,还是辟疆赢了赢了!”

他说着,差点一个踉跄也摔倒。

旁边的齐国使者们赶紧过来搀扶齐太子,跟随而来的匡章将齐太子也背起来,大家准备出宫回馆舍去。

钟离回到了馆舍,左等右等不见使者们回来,等的都要睡着了,趴在案几上没一会儿真的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道:“再饮喝!饮尽饮尽”

钟离趴在案几上揉了揉眼睛,“嘭!”一声,舍门就被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踉跄而入。

黑影走着蛇形的诡计,简直就是魔鬼的步伐,从外面七拐拐的走进来。

馆舍的房子不但是绝对不大,那黑影进来之后画了好几个圆,原地转磨三圈,这才往里走,好像馆舍的房间无比之大一样。

钟离定眼一看,原来是齐太子。

齐太子跑进来,后面匡章、公孙衍和孟轲紧追在后面,连忙道:“太子!太子!”

“小心脚下啊太子!”

“太子千万别摔”

公孙衍的话还没说完,“嘭!”一声,齐太子一个踉跄直接跪在了钟离面前,还给钟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钟离吓了一跳,赶紧扶起齐太子,道:“太子,还没过年了,这时候拜年不给红包的。”

齐太子“嘿嘿嘿”的傻笑,被钟离扶起来,却撇开钟离的手,道:“先生,辟疆辟疆不负众望,赢了那秦公!秦公已经被辟疆喝喝趴下了!”

钟离赶紧说:“好好好,你最厉害,你喝醉了,先去歇息罢。”

钟离这么说着,齐太子就道:“胡说!辟疆未醉!”

他说着,却不看钟离,而是对着案几道:“先生,你为何趴在地上?快快请起!”

钟离:“”真的醉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齐太子对着案几撒酒疯。

齐太子执着的去扶案几,道:“先生,何必行此大礼,您快快请起!”

他说着,两手扶着案几,然后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醉汉田辟彊就一把将青铜铸造的沉重案几,一把举了起来

第325章 请罪(3更)

钟离看的眼皮直跳,心想齐太子喝醉酒之后,力大无穷都快赶上小春儿了?

齐太子举着案几,手有些打颤,“轰!”一声就将案几扔下来,差点砸在钟离脚上。

众喊一声,都吓得不轻。

齐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擦了擦自己的汗水,感叹道:“先生,您还挺沉的。”

钟离:“”

齐太子说完,一咕噜,倒在席子上,兀自睡过去了。

钟离和众人盯着齐太子看了一会儿,齐太子打起呼噜来,睡得十分香甜,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别看齐太子平日里十分规矩,没想到撒酒疯这么可怕?

匡章:“右相,章送太子回房?”

钟离一看,摆手道:“算了罢,让他就跟这里歇下罢,万一一碰又发酒疯,那就不得了了。”

众人也表示同意,因此就没有动齐太子,让他就这么睡下了。

齐太子一夜睡得很踏实,因为赢了秦公,所以睡得十分香甜,睡觉的时候都在嘿嘿傻笑。

阳光洒在齐太子的眼睛上,齐太子这才被照的醒了过来,有些迷茫,睁开眼睛醒了醒神儿。

他仔细的盯着眼前的景物看了看,自己竟然抱着一个案几。

案几倒着倒在地上,齐太子抱着案几的腿儿。

齐太子有些不解,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钟离。

钟离卧在榻上,被子盖在头上,还没有醒来。

齐太子一看,原来这是钟离先生的房舍,自己已经回到了馆舍。

他只记得昨日里与秦公斗酒,最后好似是自己赢了,但是没什么其他印象,至于怎么回到了馆舍,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当然,齐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抱着案几发疯的事情。

齐太子站在原地醒神儿,见钟离还未睡醒,就没有打扰,转头走出房舍,轻轻打开门,迈出去。

他刚一迈出去,就看到了公孙衍。

公孙衍见齐太子醒了,连忙上前行礼,笑道:“太子,您醒了?”

齐太子点点头,道:“嗯。”

公孙衍又道:“不知右相醒了没有?”

齐太子道:“还未醒,不知有何事么?”

公孙衍道:“方才魏国的田需过来了,说是要亲自向右相请罪。”

齐太子一听,原来是田需。

田需昨日被撅了一把,门庭庶子带走,田需没有处置,不过他们打赌说了,如果田需输了,就自动请辞国相一职。

看起来田需是不想请辞,所以才来跟钟离告罪。

齐太子不用想就知道田需的来意,当即冷笑一声,道:“无需去叫钟离先生,等我先换衣袍,一会儿去会一会他。”

公孙衍道:“是,敬诺。”

公孙衍说着,退了下去。

钟离睡到日上三竿,这才醒了过来,掀开被子一看,齐太子不见了,想必是醒了之后独自走了。

钟离肚子有些饿,想要起来寻找吃食,推开门看到了匡章,赶紧招手道:“哎,你们用膳了不曾?”

匡章道:“还不曾,魏国田相到了,太子正在会客。”

钟离有些惊讶的道:“田需?”

匡章如实相告,道:“正是,方才田需便来了,说是要在右相面前请罪,太子去会客了。”

钟离一听,哪里能不知道田需心里那些小道道儿,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去看看。”

钟离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齐太子和田需坐在堂上,田需一副很“委屈”,很“无助”的无害模样。

钟离一走进去,田需便立刻站了起来,对钟离连连拱手作礼,道:“齐相。”

钟离随意的一拱手,笑道:“哦,魏相。”

他说到这里,连忙改口道:“不不,昨日还能称作魏相,今日嘛魏相想必已经自动请辞了罢?那如何称呼?田先生?”

田需被他这么一说,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

但是他今日来,就是服软儿来的。

他们魏国是来送亲的,昨日当着大家的面儿,先得罪了齐国,又被秦国削了一顿,田需丢人现眼,回去之后被魏国公主狠狠责骂了一顿。

田需脸面不好看,但是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一大早就过来请罪,想让钟离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打赌的事情揭过去。

要说田需,怎么能如此厚脸皮?来道个歉,就把那事情揭过去了?

其实田需也知道,道歉肯定是不足的,因此他他今日是来谈判的,就是知道钟离会狮子大开口,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田需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堵住钟离的嘴巴,趁着自己的丑闻还没有扩散到魏国去,千万不能让魏王知道,否则田需奋斗了一辈子,努力就全都化作泡影了。

钟离说了这么难听的话,田需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齐相,齐太子,小人此次来是来赔罪的,小人昨日无意得罪二位,只是只是误信谗言,是小人的不是,昨日里我魏国的公主已经狠狠责骂过小人了,请二位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钟离嗤笑了一声,道:“田先生,您看您说的!”

田需听他喊自己“田先生”,腿肚子就转筋,当即拱手道:“齐相,请您饶过小人一次,无论齐相提出什么条件,小人都能做到。”

钟离心想,田需为了自己的丑闻,也是操碎了心。

钟离笑了笑,挑眉看着田需,道:“当真什么都可以?”

田需心里更是狂跳害怕,不知道钟离要怎么整治自己,但硬着头皮道:“当真,当真,小人是十分有诚意的。”

钟离笑道:“我怎么看不出田先生的诚意?”

田需:“这这”

田需想了想,道:“小人这就令从者,奉上珍奇珠宝,不知齐太子和齐相偏爱什么,小人这就准备奉上。”

钟离一笑,道:“什么珠宝就算了,你们魏国能有多少?再者说了,我和太子又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俗人。”

他说到这里,齐太子忍不住挑了挑眉,不过忍住了没有给钟离拆台。

钟离道:“请罪,就要有请罪的诚意和模样。”

田需被说的一愣,奉上珠宝金银还不算是诚意?

就听钟离道:“别废话了,脱衣服罢。”

第326章 趁此机会(4更)



脱衣服?

田需吓了一跳,还以为钟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齐太子也吓了一跳,只觉得钟离先生也太重口了,那田需生的一般,也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看起来年纪不没想到钟离先生竟然

好这一口?

钟离脸色岿然不动,道:“自然,毕竟请罪就要有请罪的诚意。”

钟离说着,又道:“你没听说过负荆请罪么?”

“负荆”

田需有些懵,因为他真的没听说过。

毕竟负荆请罪的典故最早出现在至少五十年之后,而且这个词汇是史记里提出来的,所以田需并没有听说过。

钟离也知道他没听说过,故意感叹了一声,道:“没文化,真可怕。”

田需:“”

田需咽了一口恶气,道:“是是是,还请齐相提点。”

钟离道:“负荆请罪都不知道?有个人做错了事情,就脱了上衣,背上荆条,跪在别人面前,请求鞭策原谅,这才有请罪的诚意,你懂么?”

田需一听,钟离果然在羞辱自己。

让他堂堂一个国相,脱了衣服背着荆条,跪在钟离面前挨打?

田需气的眼睛赤红,觉得这种羞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不过田需不知道,他这样的气量实在太小了,因为负荆请罪不是钟离瞎编出来,而是真的。

五十年后的赵国,著名大将廉颇,就曾经背着荆条请罪,这份气量当真无人能及,因此才有了将相和的美誉。

田需本就是没什么气量的人,他的气量远远比不过曾经的门人孟轲,也比不过曾经的魏相惠施,田需气量野心大,不成正比。

田需虽然生气,但是又觉得羞辱和丢失国相的地位比起来,羞辱突然不值一提了。

田需硬着头皮道:“小人小人懂了。”

钟离抱臂,居高临下的道:“懂了,还不去准备?本相只有今天得空,改日你再来,本想就要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原谅你了。”

“是是是!”

田需赶紧退了下去,准备去找荆条,负荆请罪。

田需一走,齐太子便沉不住气的对钟离道:“先生,您就这样原谅那庶子了?那庶子不齿,总是背地里玩阴的,何不趁此机会在,整治他一番?”

钟离笑了笑,道:“咱们是齐国人,他们是魏国人,咱们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老窝里去,不是么?再者说了,我不追究这件事情,他们魏国的大夫就不会嚼舌根了?田需为了上位国相,得罪了多少人?还用得着咱们费劲儿么?不过消遣消遣他,也就是了。”

齐太子一听也是,田需可是国相,出了这样的丑闻,有多少魏国大夫争着抢着找魏王打小报告呢?何须他们出手,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钟离笑道:“等着罢,一会儿好生消遣他。”

他说着,就对齐太子道:“太子,您不妨去请秦太傅过来,再把咱们的使者集合一下,一会儿一起看魏相负荆请罪,如何?”

齐太子不禁也笑了起来,道:“甚好。”

田需去准备负荆请罪的事情,虽然十分丢面子,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也不能太讲究了,如果不堵住钟离的嘴,就那张臭嘴,指不定会把昨日的事情传扬到哪里去,那田需日后还怎么走仕途?

田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让人准备了荆条,然后磨磨唧唧的褪去了衣服,背着荆条又去找钟离。

田需没成想,他离开的时候只有齐太子和钟离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却

突然多了很多人。

齐国的使者们全都在了,什么匡章、公孙衍、孟轲、惠施等等,全都围观在一旁。

除了齐国使者之外,竟然还有秦国人。

钟离让人去请秦太傅,赵虔是钟离的便宜爹,儿子来请,他怎么可能拒绝,立刻就跟着人来了馆舍。

不止如此,赵虔过来的时候,甘龙和杜挚正在赵虔舍中做客,便一道来了。

因此现在馆舍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人。

田需光着膀子,一走进来,登时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田需的脸皮可没有钟离那么厚,当即就想转身逃跑,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来都来了,反正也丢人了,若是不堵住钟离的嘴,实在太冤枉了。

田需一咬牙,便停住了逃跑的脚步,回身就想关门。

钟离笑道:“诶,田先生,别关舍门啊,今儿采光甚好,日头正浓,叫阳光照进来,免得舍中不敞亮,大家伙儿看不清楚。”

田需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牙关恨不能“咯吱咯吱”作响,气的脸色铁青,若是田需年纪再大一些,恐怕就要给气背过去。

田需僵着走过来,钟离拿过荆条,甩了甩,笑道:“田先生恐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并不知道,这荆条越细,反而打起来越疼。”

田需的确专门找了细的藤条,而且就找了一根,背着一根单薄单薄的,看起来十分纤细的藤条走了进来。

田需平日里也不挨打,而且他也不是武将,还是齐国贵族出身,自然没研究过荆条,不知其中的道理。

钟离拿过荆条甩了甩,笑道:“各位做个见证,那我就要开始了?”

魏国的人并不知道田需去负荆请罪了,毕竟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田需是瞒着一干人等,独自过去的。

魏章等魏国使者想要寻田需,讨论一下秦魏姻亲的事情,但是哪里都找不到田需。

一个魏国士兵突然跑过来,大喊着:“魏将军!魏将军!”

魏章有些疑惑,道:“何故大嚷大叫?”

那士兵赶忙道:“魏将军,不好了,田相他他”

士兵实在不知这么说才好,把事情叙说了一遍,魏章一听,当即坐不住了,赶紧赶到齐国的房舍来。

魏章带人走过来,还没走近,就听得凄厉的喊叫声。

钟离特意不让田需关门,走过路过的都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章赶过来,就看到他们魏国的一国之相跪在地上,袒露着上身,正在被鞭打。

旁边除了齐国人,还有秦国人,魏国的脸面,当真是从南丢到北,从西丢到了东。

丢了个彻彻底底

第327章 一番薄礼(5更)

田需的嚎叫声还引来了很多馆舍的人。

咸阳城的馆舍,是秦国安置诸国使者的地方。

这个馆舍里除了齐国使者和秦国使者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使者,毕竟秦公即将大婚,迎娶魏国公主,早就发了请柬。

虽然时日尚早,但是很多使者已经赶到了咸阳,就住在馆舍中。

田需忍不住疼痛大喊起来,旁人听到了哀叫声,自然要过来看看究竟。

钟离笑眯眯的道:“田先生,我劝您千万别喊太大声,馆舍中这么多使者呢,千万别丢人我就说了罢,荆条越细越疼,您还不相信,以为我诓骗你?”

魏章赶紧跑进来,拦住钟离,拱手道:“齐相,齐相大量,就绕过田相这一回。”

钟离见魏章来了,便笑眯眯的道:“哎呦,魏将军。”

他说着,把荆条扔在田需脸上,拱了拱手,对魏章作礼。

田需跪在地上,身上两个血道子,其实钟离没使劲,毕竟他也没多大劲儿,但是荆条真的太细了,打起来自然狠,不过到底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离把荆条扔下,跟魏章作礼,田需一看,钟离这般轻辱自己,却对魏章如此恭迎,当即就生气了。

田需也不想想,魏章是来救他。

此时田需心里都是火气,又被“自己人”看到了自己的丑态,更是无明业火冲上头来,这笔账不仅记在了钟离的头上,也记在了魏章的脑袋上。

魏章拦住钟离,道:“齐相,万勿再动手了。”

钟离十分好说话,笑道:“这样啊?那魏将军都这么说了,咱们又是老相识,那今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罢,一笔勾销。”

魏章从未想到,钟离竟然这般好说话。

之前在洛河的时候,齐国发兵帮助魏国抗击秦国,那时候魏章就知道,钟离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钟离这般好说话,登时让魏章有些头疼。

魏章本来就不得魏王重任,如今还和钟离混迹的这么“熟悉”,岂不是让魏国人自己猜忌自己?

果然,田需的眼神就不好看了,觉得钟离和魏章肯定有私交,不然钟离那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这般善解人意?

钟离笑道:“既然田相负荆请罪,我钟离也不是小人,自然大人不记小人过,田相,请回罢。”

反正钟离也消遣够了田需,自然要放田需回去。

正好魏章来了,就送给魏章一个顺水人情好了。

魏章尴尬的谢过钟离,把田需扶起来,结果田需并不领情,“哼!”的一声,甩开魏章的手,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好些趁机会围观情况的他国使者,田需见到他们,脸色更是不好,赶紧埋头跑了。

魏章见田需走了,也不便久留,就拱手道:“章也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离开,钟离却道:“魏将军,请留步。”

魏章只好停下来,钟离走过去,笑道:“魏将军,您可能还不知,你身边的这位从者,可是田相眼前的大红人。”

魏章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自己的从者。

那从者跟着魏章好些年了,一直默默无闻的,没想到竟然投靠了田需?

魏国内部也是有很多派系的,魏章虽然帮了田需,却是看在魏国的面子上,说到底他们不是一个派系。

因此魏章身边竟然有田需的人,这让魏章吃了一惊。

那日钟离让齐太子去查田需,齐太子不止查出了门庭庶子的事情,还查出了魏章的从者有问题。

门庭庶子从馆舍离开,大骂钟离的时候,正巧被魏章的从者看到了。

魏章的从者想要向上巴结,因此将门庭庶子握着钟离把柄的事情,告诉了田需。

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魏章对此还完全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从者是个细作。

魏章的从者一听,当即“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将军,将军您千万别听信外人一面之词啊,小人跟着将军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钟离笑眯眯的道:“反正今日话我也说了,魏将军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那就由魏将军自己决断了。”

魏章脸色十分不好看,眯着眼睛,与钟离拱了拱手,便带着那从者走了。

钟离见他们离开,挑了挑眉,心说魏国算计了一把自己,难道就让田需负荆请罪,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钟离也不想伸手,还有更好的法子,就是让魏国窝里斗。

反正田需看不起魏章,魏章看不上田需,钟离只需要说一些实话,他们就可以自乱阵脚。

今日的戏码真的相当精彩,秦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使者都十分乐意看到这一幕,看过之后大家寒暄了一阵,也就各自散去了。

钟离心情不错,齐太子也看得过瘾,笑道:“先生,真有你的,看那田需还如何嚣张?怕是丢人丢到家里去了,不出几日,魏王肯定就会听闻他们魏国国相的好事。”

钟离道:“正是。”

因为大家都很尽兴,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齐国使团准备晚上庆祝一下,大家喝点小酒。

晚膳的时候,众人就坐在一起,公孙衍耳目众多,笑道:“魏章回去之后,果然去找田需理论了,听说闹得不可开交,他二人平日里关系变不怎么好,如今更是恶化。”

钟离抚掌笑道:“他们自找的,能怨得谁?”

众人正说话,就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从秦宫而来的公子疾。

公子疾笑眯眯的走进来,带着文人的儒雅温和,笑道:“齐太子,齐相,各位齐国使者,疾有礼了。”

钟离道:“不知秦公子远道而来,所谓何事啊?”

公子疾微笑道:“疾奉寡君之命,特来给各位齐国使者加菜。”

他说着,招手令从者捧上数个大漆食盒,黑漆食盒点缀着红色的花纹,看起来霸气又雍容。

从者一个一个的依次打开,登时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又是牛肉,又是海味的,色香味俱全。

然而就在这时候,从者打开了最后一个黑漆食盒,随着“咔嚓”一声,食盒掀开,一股剧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袭来。

里面赫然放着血淋淋的一颗人头!

那人头眼目尽裂,张着大嘴,还保持着一副受惊的模样,竟然是门庭庶子的首级!

公子疾看着手边血淋淋的食盒,仍然面带儒雅温和的笑意,语气十分恭敬的道:“寡君特为齐相备上一番薄礼,还请齐相笑纳。”11

第328章 加时赛(1更)

血粼粼的人脑袋放在食盒之中,鲜血淌在盒子里,已经积攒了浅浅的一洼。

相对于其他食盒里的美味,这颗人脑袋显得异常可怖,而且相当血腥。

众人一看,这种视觉冲击和对比简直让人作呕,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起来。

钟离看到人头,嫌弃的皱了皱眉,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昨天自己从秦宫里溜了出来,怕是赵驷知道自己中计了,因此十分不甘心,今日想要恶心恶心自己。

门庭庶子泄露了钟离的身份,而且有三番两次的找茬儿钟离,在接风宴上还想要治钟离于死地,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的脑袋这么呈现出来,简直就是秦公送给钟离的一个下马威。

公子疾似乎早就知道,因此并不惊讶,表情还是像之前一样随和温和,仿佛这食盒里的并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一道美味佳肴一样。

公子疾笑着道:“齐相?”

钟离嫌弃的扇了扇风,对公子疾道:“那就……多谢秦公的一番美意了。”

公子疾道:“寡君吩咐了,这是寡君应该做的,齐相何必言谢呢,毕竟齐相与寡君本就是一家人,亲疏一目了然。”

钟离干笑道:“秦公客气了。”

公子疾道:“各位,那疾就不打扰各位用膳了。”

他说着,微笑着退了出去,十分恭敬的作礼,然后这才离开了馆舍,扬长而去。

公子疾离开了,可是那颗门庭庶子的人脑袋还留在馆舍里,就放在席间的案几上,和其他几道菜摆在一起。

众人的脸色都没有之前那么好,盯着人头在看。

齐太子第一个忍不住道:“先生,秦公这是何意?”

钟离道:“还能是何意?示威呗,如不然还有什么。”

其实秦公一方面是示威,另外一方面也是故意恶心他们。

在钟离身世这个事情上,秦国本来是不吃亏的,随便做个墙头草,无论钟离是回归秦国,还是不回归秦国,秦公都有的说,而且理直气壮。

但是经过魏国这么一搅合,魏国成了众矢之的,齐国的风头反而避开了,秦公呢,被钟离逃出了宫殿,想要再抓他回去,一方面是脸面不好看,另外一方面,钟离他亲爹也不愿意。

因此秦公失去了最佳时机,自然要把这火气撒出去,于是门庭庶子就首当其冲了……

门庭庶子的生死本和他们无关,毕竟门庭庶子是秦国人,而且还三番四次的难为钟离。

不过既然把人头都送来了,也不能算是无关。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这秦国和魏国都跟咱们玩儿阴的。”

齐太子道:“正是,看来这次的婚事,并不简单。”

秦魏的婚期将近,但是秦国和魏国看起来谁也不愿意好好结婚。

按理来说,他们明明马上就要结成姻亲了,该当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才是。

但其实不然。

因为秦国和魏国真的都不想好好儿结婚。他们国土接壤,自古以来远交近攻,距离近的国家,国土有分歧,利益有分歧,自然经常打架,因此关系其实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是驴粪球表面光罢了。

这次秦国和魏国都提出联姻,一拍即合,就是为了缓和河西战役带来的疲劳。

秦国需要休养生息,魏国也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双方才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缓兵之计。

但实际上呢?

秦国想要夺回河西之地,因为河西之地是他们逐鹿中原的必经门户,如果他们不打通这个门户,别说是秦国统一天下了,秦国还在过自给自足的生活,无法和其他国家交通贸易,最终就会像越国一样,昔日里多么不可一世,但是能昌盛到几时?还不是因为闭关锁国很快衰落下来。

魏国想要死守河西之地,正因为他们扼住了秦国的咽喉,只要他们不撒手,秦国就不会迅速崛起。经过商鞅变法,秦国已经悄然崛起,他的壮大让周边的国家心惊胆战,尤其魏国也发现了,自己这个昔日里的老大已经开始衰弱,一个齐国已经够他们吃不消的,如果再让西面的秦国迅速壮大,最终的结果,就是魏国被并吞,被迫消亡。

秦国有秦国的心思,魏国有魏国的心思,因此这两个国家其实都不喜欢联姻,但是为了缓兵之计,也需要联姻。

而秦公和魏王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狡诈,所以也不希望这个婚礼好好儿的经行,最好出现一些意外,一边打劫,一边成婚,捞一些好处才是正经。

魏国和秦国各有心思,却闹得齐国不可开交,钟离险些被他们两国给夹在中间合力碾死。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这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就算我算了,秦国和魏国肯定也会用我的身世扎筏子,如果等着让他们来扎筏子,还不如我主动去扎筏子。”

齐太子听他一口一个“扎筏子”,听得都迷茫了。

公孙衍道:“齐相可是有什么好办法,能让秦国和魏国都自食其果?”

钟离被他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众人见钟离一笑,登时有些后背发麻的感觉,不知哪方又要遭难了。

钟离道:“各位,你们不妨想想看,秦国看不上魏国,魏国想要整垮秦国,他们为什么要急着联姻?”

齐太子这时候就回答道:“为了河西。”

钟离打了一个响指,道:“没错。”

别看齐太子平时傻呆呆的,但是其实齐太子还是有些能耐的,最重要的是他聪明,而且十分好学,也肯吃苦。

钟离笑道:“就是河西之地,秦国和魏国,谁也不想对这块大肥肉松手,所以现在这场联姻,就仿佛是中场休息,等休息足够了,他们再打,那咱们就……”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突然顿住了。

齐太子见他卖关子,赶紧道:“就什么?钟离先生,您赶紧说啊!”

钟离见他那么着急,也就不卖关子了,笑道:“咱们就免费给他们来一场……加时赛。”

第329章 全力喝酒使劲吃肉(2更)

加时赛?

众人全都没听懂。

钟离解释说:“秦国想要河西之地,魏国也想要河西之地,他们之前还刚刚打过仗。”

如果不是齐国在中间和稀泥,其实秦国早就拿回了河西之地的一部分。

之前齐国在中间乱七八糟的搅合,秦国该拿到的利益并没有全部拿到手,所以怎么可能放弃这块大肥肉?

而魏国被夺走了一些河西之地,心里已经十分忌惮,总想着怎么夺回来,但是又害怕秦国的真正实力,因此左右为难着,正在伺机寻找时机。

钟离道:“秦国和魏国不是还有空算计咱们么?咱们就让他们忙起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时间算计着咱们。”

钟离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转头对匡章道:“匡将军,请你带一小队人马,立刻赶往河西之地,乔装成魏国的士兵,但要使用秦国铸造的兵器,在河西之地造出点声势来。不要和秦国的兵马交锋,见到人立刻就跑,咱们要打游击战。”

匡章听了钟离的话,脑回路直接就撞到了一起,瞬间就明白了钟离的意思。

在场众人都是聪明人,听到钟离这么一说,立刻也露出欣喜的表情。

钟离的办法其实相当简单粗暴,就是让匡章去挑拨秦国和魏国的关系。

河西之地是秦国和魏国的宝贝疙瘩,如果秦国的士兵看到穿着魏国铠甲的士兵在这附近游荡,肯定会认为是魏国人想要伺机行动。

而魏国人呢,魏国人当然觉得自己很冤枉,而且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士兵是乔装改扮的,如果这时候魏国人再恰巧捡到一些秦国铸造的兵器,肯定会怀疑秦国,觉得他们贼喊抓贼。

钟离拍手笑道:“如此,秦国觉得是魏国人,魏国觉得是秦国人,虽然事情很简单,但是一沾上河西之地,这两个国家必定红了眼睛,到时候肯定掐架,就算他们顾忌着姻亲关系,不打算掐架,各自心里头也会有大疙瘩解不开,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钟离又道:“咱们临行的时候,王上不是还嘱咐咱们,一定一定要给秦国和魏国送份大礼,别让他们的婚事太朴素简单了么?经过咱们这一调停,秦魏的婚礼,必然空前盛大!”

众人一听,全都抚掌叫好。

钟离道:“这件事情,若换旁人来做,不一定做的来,但是咱们不同。”

他说着,对昔日的魏国相邦惠施道:“魏国的介胄,惠子必然最清楚,还请惠子帮忙监制,务必要以假乱真。”

惠施拱手道:“请右相放心。”

钟离说着,又转头对公孙衍道:“秦国的兵器用具,想必衍老弟最熟悉,还请衍老弟帮忙监制,一定要不留破绽。”

公孙衍一笑,道:“这有何难?右相只管放心。”

他们有从魏国挖来的相邦,有从秦国挖来的大良造,想要模仿魏国的服装,秦国的兵器,这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么?

钟离又对匡章道:“咱们有了甲胄和兵器,其余的就要看匡将军如何用兵如神了?”

匡章拱手道:“请右相安心,章定不辱命!”

钟离连忙托起匡章,笑道:“我自信任匡将军,何必这么多礼呢?只请匡将军牢记一点。”

匡章还以为钟离让他牢记什么,就听钟离继续道:“千万别受伤,也别叫兄弟们受伤,咱们的目的就是晃了就跑,无需与他们硬碰硬,兄弟们都是咱们齐国的将才,一个都不许受伤。”

匡章以前只听将领们说,这次战役谁也不能输,谁也不能跑,在这个比拼人口的战国时期,谁会在乎士兵和老百姓的生死?

毕竟江山就是尸骸堆积而成的,这些尸骸就像是英雄身上的伤疤,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功勋。

而钟离是第一个,让士兵们不要受伤的人。

匡章一时有些震惊,呆呆的盯着钟离。

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匡章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章,谨诺!”

齐太子见他们说的欢实,就凑过了一些,笑道:“先生,那我呢?”

钟离笑眯眯的看向齐太子,道:“太子啊……”

齐太子立刻跃跃欲试,笑道:“对,我呢?”

钟离道:“太子就……爱吃吃肉,爱喝喝酒,便可以了。”

齐太子一听,登时脸都皱起来了,道:“喝酒?吃肉?这便完了?这算出什么力?”

钟离笑道:“太子,您可别小看喝酒吃肉,惠子负责甲胄,衍老弟负责兵器,匡将军还要负责前线,而太子则需要用喝酒吃肉负责诱敌,前线打得好不好,就看咱们辎重做的到位不到位了,倘或咱们露出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太子您觉得,依照秦公那聪明儿,不会想到咱们头上来?”

齐太子一听,甚是有道理。

钟离道:“因此今日之事,需要十分保密,千万不能让魏国和秦国的人听说了去,若是叫他们听说了,定然反过来找咱们的茬子,这事儿便不好玩了。”

不是不好办,而是不好玩……

众人似乎都抓住了重点,面色十分尴尬的点了点头。

齐太子笑道:“先生您放心,我定然全力喝酒,使劲吃肉!”

钟离一笑,道:“这事儿,该带上我闺女,这不是肥差么?”

钟离一说起小春儿,难免有些想念,他们从齐国出来已经这么久了,婚礼还没开始,还要再等个把月才能回到齐国,这么一想,钟离就是更想念自己闺女。

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问题,有没有传回齐国去,看起来也该不远了,等传回了齐国,齐王必定会以小春儿为把柄,制衡钟离的。

钟离一想到这里,登时有些苦大仇深,都怪小春儿如今这般小,若是长得大一些,直接嫁给太子,做太子夫人多好?

钟离突然叹气,齐太子便道:“先生,怎么了?在想甚么?”

钟离幽幽的道:“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娶我家春儿。”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齐太子。

齐太子一阵头疼,连忙道:“先生,您说甚么,春儿……春儿她才六七岁,这也太,太……”

第330章 划不来(3更)

谁不知道钟离家的宝贝闺女才六七岁,还是个可爱的奶娃娃。

钟离这么一说,众人都尴尬又狐疑的看向齐太子,齐太子瞬间觉得,大家都把自己看成一个禽兽了。

起码是衣冠禽兽。

可是天地良心,春儿那么小,齐太子完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一点点也没有,虽不能说正人君子,但绝不是禽兽!

钟离只是感叹一下,做老丈人的目标还很遥远,果然,想要享受荣华富贵,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众人讨论完毕,很快就散了。

惠施去赶制甲胄,公孙衍监制兵器,匡章则选择最精良的小队,准备出发。

从准备到收到消息,也就用了一个月。

秦公和魏国公主的婚事将近,钟离睡在馆舍的房间里,用被子捂着脑袋,因为每天都没什么事儿可做,因此十分清闲,钟离便整日的睡大觉。

日上三竿了,钟离还未醒过来,那边齐太子听到河西传来的消息,立刻大喜过望,赶紧就过来寻找钟离。

齐太子在门外敲了敲门,钟离愣是没反应,这么大动静,一点儿也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齐太子恐怕以为对方昏厥过去了,但是放在钟离先生身上,那是常有的事情,因此齐太子也淡定了。

齐太子把门踹开,直接走了进去,果然看到钟离正趴在榻上,用被子蒙着头睡觉,隔着被子都能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

齐太子无奈的走过去,蹲在榻前,拽了拽钟离的被子,低声笑道:“先生,先生,大喜事啊,成了!”

钟离被他吵得不行,眯着眼睛扒开被子,往外看了一眼,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一看就还没睡醒,一脸傻笑的道:“女婿啊……”

齐太子:“……”

齐太子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先生,咱们说点正经事?”

钟离从榻上爬起来,道:“胡说,这就是正经事。”

齐太子:“……”

齐太子无奈的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点水等着钟离醒神儿。

钟离则是抱着被子,坐在榻上,没一会儿又打了呼噜,等着又睡了一会儿,险些从榻上滚下来,这才睁开眼睛,看到坐在案几边的齐太子。

钟离恍然的道:“太子?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齐太子:“……”

齐太子勉强微笑,道:“辟疆刚到。”

他说着,又道:“先生,咱们的计策成了。”

钟离一听,笑道:“我就知道一准儿成。”

齐太子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消息已经传到秦宫去了,辟疆听说,秦公一大早上就召集臣子们朝议来着。”

钟离笑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果然如此,一大早上,秦公赵驷就得到了消息,魏国趁着联姻的空档,竟然派兵在河西之地逡巡,似乎想要发兵攻打河西。

秦公当然知道魏王和他联姻是缓兵之计,但是秦公万没有想到,魏王的手段竟然如此阴险,他的女儿和国相还在秦国的都城之内,竟然就派人在河西之地逡巡,也不怕他手起刀落剁了魏国公主和他们的国相。

秦公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因此难免多想,难道魏王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嫁公主,魏国公主不过是个幌子,说白了就是个弃子,随时都可以丢在秦国之内,对魏王没有任何伤害。

而田需呢?

身为魏国国相,虽然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才华,但是个典型的马屁精,才华从来不放在正处上,和之前的国相惠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一想,秦公便越来越心惊,难不成魏王竟然是这个打算?

秦公很快召开了朝议,大臣们火速赶往秦宫商议此事。

大臣们坐在殿中,分列两侧,纷纷讨论了起来。

“魏国本就是蛇鼠小人,根本不足为信!”

“这婚事不结也罢!”

“正是,为何遂了他们魏国的心思?把咱们秦人当做了什么?”

“君上,退了他们婚事!”

多半朝中大臣的意见就是退了魏国婚事,不能让魏国如愿。

不过也有反对的声音。

例如公子疾、赵虔等等,就全都反对这种做法。

虽然反对的人少,但是反对的人都占有绝对性的分量,所以这种声音也不能忽视。

公子疾站出来道:“君上,魏国对河西之地垂涎,一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正是因为魏国对河西之地的垂涎,才令君上想到如此缓兵之计么?日前河西一战,我秦国虽然兵强马壮,但也损兵折将,目前还未休养完毕,如若此时开战,各位可有打胜仗的把握?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打了胜仗,那必然也劳民伤财,有伤根本,对于我秦国来说,并不划算。”

有人站出来到:“那按照公子的意思,便让魏国人在咱们头上动土了?”

“这并非我们老秦人的做法!”

“正是,简直跌了咱们秦国的脸面儿!”

“魏国都在咱们脑袋上动图了,咱们还没动静,若是这事儿传出去,咱们秦人的脸面该往哪里放?”

公子疾一下便成了众矢之的,公子华一看,登时有些火大,动土的是“魏国”人,又不是他兄长,公子疾只是剖析了利弊,说的都是大实话,又没有说瞎话。

公子华十分不服,想要出来理论,公子疾给他打了一个眼色,不让他出头。

公子华虽然武艺超群,但是有个短板,就是太冲动,公子疾真的怕他在朝议上开罪臣子们,那便划不来了。

公子疾面色不改,拱手道:“诸位大夫说的亦有道理,我秦人自不是好欺负的,但是若想要回击警告魏国,何必真正出兵呢?”

“哦?按照公子的意思,您有不出兵,既能警告魏国,又能完成联姻的办法?”

众人显然为难公子疾,公子疾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半点儿也没有焦急,缓缓的道:“正是,君上,疾的确有一计,既可以震慑魏国,令魏国不敢造次,也可以顺利与魏国联姻,并不会耽误君上的婚事……”

第331章 恨嫁(4更)

秦宫之内,正在火速召开朝议。

不一会儿,就有细作将朝议的内容传到了馆舍来,惠施公孙衍还有孟轲等人匆匆赶来。

众人就知道齐太子在钟离这里,因此直接赶了过来。众人进来,关死了舍门,这才开始说话。

齐太子道:“怎么样,秦国有没有跟魏国牟上劲儿?”

惠施道:“秦国的确认为是魏国所谓,不过……”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立刻着急了,道:“不过什么?出了什么差错?”

惠施道:“差错倒是没有,只是……秦国朝议的结果,并没有和魏国撕开脸皮,婚事依然照旧。”

齐太子一听都懵了,这样还要结婚?

钟离笑了一声,道:“秦公是有多恨嫁啊。”

恨嫁?

众人一时间没听懂钟离的话。

不过钟离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在意料之中似的。

惠施仔细的说了一下细作传来的消息。

朝议之上非常激烈,公子疾因为主张该继续成婚,险些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过公子疾才华出众,竟然直接扭转了乾坤。

公子疾的意思是,想要震慑魏国,警告魏国,何必打仗呢?

他们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即是……

——打猎!

春秋战国时期的打猎,可不是好玩才打猎的。

很多春秋战国的国君都有三个喜好,美色、美玉和打猎。

爱好美色,那是国君的人之常情,谁不喜欢颜色好看的人呢?

爱好美玉,那是国家财富的象征,诸国之间比拼的不就是财力?谁家的美玉多,就说明谁家财大气粗,面子上都好看。

最后一点就是打猎。

在那个时代,生产能力低下,所以吃肉是个问题,平头老百姓基本吃不到肉,只有在国家昌盛,国君英明的时期,七十岁的人才可以吃肉。

而贵族们呢?

贵族们吃肉,大多数就是靠打猎。

每年祭祀祖先,前提条件就是打猎,国君会亲自打猎,把猎物供奉给老祖宗们,祈求风调雨神。

因此打猎一方面有巨大的祭祀意义,另外一方面,打猎还是军备能力的体现。

其实打猎就像演兵一样,每年国君们都会定期打猎,制造盛大的声势,这样一来,其他国家一看,心里都会有一个评估。

不想打仗,又要对魏国有威慑作用,自然就是打猎演兵了。

正好魏国公主和魏国国相都在咸阳之内,让他们亲眼看看秦国的强盛和兵力,是相当有必要的。

公子疾这个办法,可谓是十分精妙了。

既能警告魏国,又能保住联姻,而且还不伤和气,起码表面上笑呵呵。

齐太子一听,如果只是打猎,那么他们的挑拨离间不就不成功了么?

不过钟离一点儿也不在意,道:“太子何必着急,秦公毕竟是个精明人,他身边的两个弟弟,还有一帮子大夫,哪个不是聪明的?若是立刻对魏国出兵,我才觉得有诈呢。”

钟离本就没想急功近利,因此这个结果已经非常好了,这个结果能充分说明,秦国已经和魏国杠上了!

而魏国呢,魏国听说秦国要在婚礼前狩猎,还邀请他们一同参加,就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于是田需令人去打听了一下,就打听到了,原来秦国的河西之地,发现了魏国的兵马。

这下子可吓坏了田需,他赶紧让人去查,到底是什么魏国的兵马。

国相和公主还在秦国的都城了,秦国边疆竟然出现了魏国的兵马,难道田需和公主不想活了么?这绝对不是他们的意思。

田需因为之前闹出了丑闻,所以有点心虚,害怕是魏王的意思,令人去打听了一番。

这才得知,根本不是魏王的意思。

而且那些逡巡在河西之地的兵马,逃跑之余竟然丢下了秦国铸造的兵器。

田需一个人决定不了这件事情,而且他之前因为丑闻的问题,现在犹如惊弓之鸟,也不敢造次。

所以田需第一时间找到了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最近不怎么待见田需,没有挑拨好钟离和齐国之间的关系,没有给齐国难堪,倒是把魏国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魏国公主马上就要嫁到秦国去,这样没脸没皮的嫁过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因此魏国公主当然不会给田需好脸面看。

魏国公主本不打算见田需,但是田需执意求见,而且有重要事情需要商量。

魏国公主只好让田需进来。

田需把事情说了一边,道:“分明是他们秦国贼喊抓贼,倒是赖在咱们魏国头上,公主,以田需所见,秦国根本没有结亲的诚意,秦国是虎狼之国,秦国人也是豺狼虎豹,倘或公主您真的嫁到秦国,恐怕日后的日子便……”

他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声音,魏国公主也想过,秦国是虎狼之国,但是为了自己的母国,而且她还是公主,自然要懂得国家大义。

田需又道:“他们秦国人显然没有诚意,倘或公主一心一意嫁过去,吃亏是少不得的,或许还会被秦国利用。”

魏国公主眯着眼睛道:“那田相你的意思呢?”

田需道:“需以为,公主还是应该早日谋划,既然他们秦国没有诚意成婚,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么公主?”

这样一来,魏国觉得是秦国的阴谋,秦国觉得是魏国干的,两国之间本来就有嫌隙,钟离的办法,简直就是挑拨离间的典范。

钟离觉得,做到这些就足够了,否则真是太假了,反而会惹人怀疑。

秦国突然提出打猎,很快就准备上,齐国和魏国,还有其他已经到达咸阳都城的使者们也会参加这次狩猎,可谓声势浩大。

狩猎的事情全部准备好,众人就准备出发了,猎场就在咸阳的城郊附近,一来一回十分便利,也不会耽误联姻的事情。

秦公赵驷为了给魏国颜色,是做足了十足的准备,只看那车马仗势,完全不像是田猎,反而像是出征。

钟离一大早上便准备妥当,随着齐国使团来了咸阳城门口,果然看到了浩浩荡荡的秦国田猎队伍。

当然,也看到了魏国国相田需。

也不知田需是没睡好,还是眼见了秦国队伍的壮阔,反正脸色难看的厉害……

第332章 狐狸精(5更)

这次田猎,秦公下足了血本儿。

毕竟是给魏国难堪,因此必然要兵强马壮才行。

魏国公主坐在辎车中,因此看不到脸色,田需的脸色则是难看到了极点。

田需脸色不好看,钟离便驱马上前,笑眯眯故作关心的道:“哎呦喂,田先生……哦不,田相!”

田需听着那浮夸的嗓音,就知道必定是钟离,除了钟离,谁还会如此浮夸的寻别人晦气?

田需硬着头皮转过头来,和钟离寒暄,拱手道:“齐相。”

钟离笑道:“田相,你这脸色怎么的?如此难堪,若不是昨天没睡好?”

田需刚要搪塞两句,钟离就笑道:“钟离知了,是不是那日负荆请罪的伤口还疼?”

那都是足月之前的事情,钟离突然又拿出来叨念,田需好不容易修复的脸皮,腾家伙就变薄了。

田需的脸色甚是奇怪,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化着,简直像是霓虹灯,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钟离拍了拍田需的肩膀,道:“田相,您都一把年纪了,要保重身体才是啊,操劳国事,交给小年轻儿们就是了。”

田需又被钟离损了好几句,气的田需不轻,差点翻白眼,但是这么多人在场,田需又没钟离脸皮厚,因此只能强行忍耐,咬牙忍了下去,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钟离“调戏”了一把田需,看着他瞪眼睛却不敢说话的样子,心里贼爽,得了便宜笑眯眯便走了。

钟离驱马回来,就看到齐太子一个人发呆,不知在看什么。

钟离拍了他后背一下,齐太子这才省过神儿来,道:“哦,是先生啊。”

钟离纳闷的道:“看什么呢?莫不是有狐狸精,把你的魂儿给吸走了?”

齐太子笑道:“狐狸精?”

钟离道:“可不是,若不然,太子为何发呆?”

齐太子道:“先生,辟疆方才看到一个姑娘,上了魏国公主的车驾,但看衣着不似魏国人。”

姑娘?

还真是狐狸精?

钟离一听,心中警铃大震,齐太子这是要变心啊,还没娶自己女儿呢,就被其他姑娘给勾走魂儿了。

齐太子还笑道:“亦或许是辟疆看错了。”

钟离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齐太子,上了魏国公主的车驾,那保不齐就是个侍奉的宫女。

齐太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堂堂一个齐国储君,竟然看着一个宫女拔不出眼睛来?莫不真是狐狸精?

钟离甚是不屑,齐太子也没多说什么,众人便从咸阳城开拔,往田猎的猎场而去。

队伍浩浩荡荡的,行了一天多,这才到达了田猎的猎场。

因为这次田猎需要演兵,而且还有各国使者,因此猎场的房舍完全不够用,所以需要另行安营。

队伍达到猎场附近,就开始扎营,钟离去检查齐国的营帐,听匡章回报守卫安排的情况,一转头,齐太子又不见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钟离左右看了看,就道:“谁看到太子了么?”

公孙衍道:“太子?方才往那边去了。”

钟离赶紧循着方向走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齐太子。

齐太子站在一个帐子旁边,就跟做贼一样躲在后面,偷偷的往前张望,完全是个标准的痴汉。

钟离眼皮一跳,拍了一下齐太子肩头,齐太子平时相当警戒,如今却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钟离松了口气,道:“先生啊。”

钟离道:“狐狸精在哪里?”

齐太子迟疑了一下,道:“狐……”

他们正说话,就看到魏国公主和一个年轻女子从旁边走过去,那年轻女子身材娇小婀娜,走在里手,被魏国公主挡了个正着,因此钟离根本没看清她的样貌。

看背影的话,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年轻的厉害,背影也纤细苗条,穿着不像是个宫女,正如同齐太子所说,也不像魏国人的衣衫。

那小姑娘扶着魏国公主,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营帐歇息。

齐太子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笑了笑。

钟离举手在齐太子眼前晃了晃,道:“嘿,回神儿了,痴汉似的。”

两个人往回走,正巧见到了秦太傅赵虔,赵虔过来问问钟离有什么缺的用的,一会儿令人送过来。

钟离就打听了一下,跟在魏国公主身边的姑娘是谁,看似不是魏国人,而且衣着也绝不简单。

赵虔一听,立刻就明白他们指的是谁,道:“哦,是了,险些忘了与你引荐,那是你表侄女儿。”

侄女儿?

钟离登时摸了摸自己下巴,自己穿到战国,的确是虚长了些年岁,连女儿都有了,可没想到,表侄女竟然这么大了?

原来是秦国人。

钟离的这个表侄女,其实就是甘龙家的女眷。因为此次狩猎,魏国公主也要参加,因此秦公特意安排了女眷照顾魏国公主。

那姑娘小名儿唤作敏儿,算起来也算是秦公的表侄女,虽然辈分差着,不过年岁相差不远,敏儿也算是贵族子弟,再加上秦公只有两个弟弟,没什么妹妹,因此十分照顾敏儿。

此次狩猎,秦公特意带上了敏儿,就是想让她陪伴魏国公主,免得丢失了秦国的礼节。

钟离一听那姑娘的名字,登时就想起来了,倒不见得是历史上的什么名人,就是前些日子在馆舍,听说过一耳朵。

燕国的使者前来贺喜,此次除去参加秦公和魏国公主的婚宴之外,还准备向秦国提出联姻,当然不是嫁女儿过来,而是想迎娶他们的公主回去。

秦公赵驷年纪尚轻,还没有夫人,因此并没有什么女儿,倘或他有女儿,那年纪也完全不够出嫁的。

而且诸国之间经常迎娶公主,国君们虽然都挺能生的,但是这年头的夭折率很高,算起来哪有这么多公主嫁来嫁去。

因此很大一部分出嫁的公主们,都并非国君的亲生女儿,而是宗室公主。

说白了就是封的公主,然后以公主的礼仪嫁出去。

燕国听说敏儿与秦公的关系亲厚,因此想要迎娶敏儿姑娘,之前就已经向秦公提过了这件事情。

秦公对此并没有拒绝,看似还挺同意,决定在大婚之后再议。

钟离这么一想,登时就坦然了,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笑道:“太子,暗恋还没开始,你怕就要失恋了。”

第333章 挑衅是吧?(1更)

齐太子听不太懂钟离的话,什么是暗恋,什么是失恋?

钟离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子,你还不知道罢?前些日子我听燕国的人说,他们国君派人来说媒,想让秦公送一个公主到燕国去,让秦国和燕国结成姻亲之好。”

如今秦公赵驷还没有夫人,根本没有子嗣,也没有公主,而他的弟弟们公子疾和公子华也甚是年轻,因此都没有公主可以嫁到燕国。

如果秦国想要和燕国联合,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宗亲贵族之中选一个妙龄少女嫁到燕国去。

齐太子听着,恐怕还没听懂,钟离就对齐太子又道:“这位姑娘乃是甘龙老太师家的人,乃系贵族,钟离日前听说……这位姑娘怕是不久之后就要嫁到燕国去了。”

齐太子一听,浑身一震,差异得道:“此话当真?”

钟离道:“自然当真,八九不离十,燕国国君派了使者过来,给他们太子说亲,秦公没有拒绝的道理。”

齐太子一听,失魂落魄的,果然还没开始暗恋呢,就已经失恋了。

钟离心中暗爽,什么这个姑娘那个姑娘,太子就都别想了,还是给我闺女守身如玉罢……

钟离这么想着,表面上宽慰着齐太子,说:“太子,您也别想太多了,那什么敏儿姑娘有什么好的?要我说也没多好,而且您忘了,魏国不是还有个什么敏儿呢么?我瞧之后这两个敏儿也都差不多。”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就想起来了,魏国大将龙贾的孙女就叫敏儿,据说和钟离还有什么“私情”,一心想要嫁给钟离,钟离说了一句女人如衣裳,这才把敏儿打发走了。

眼前的这个敏儿,长得似乎还不比龙贾的孙女,眼睛稍微小了一些,额头稍微宽了一些,鼻梁稍微塌了一些,只是看着还算顺眼,身材曼妙,年纪占了便宜而已。

跟那国色天香的魏国公主,还有端庄优雅的齐王后都是万不能比的。

钟离就奇怪了,齐太子也是见惯了美人儿的,他母亲虞娟之简直艳压群芳,没成想齐太子见过的世面多了,竟然看上了一种平平无奇的女子?

钟离一想,就觉得齐太子定然是平日里吃多了好的,因此这会儿想要改改口味了。

也就是一时的好奇作祟罢了。

钟离并没有当一回事,就对齐太子道:“反正还在扎营张,咱们不如去打点野味儿?这荒郊野岭的,一会儿弄个篝火来烤肉吃?”

之前钟离也搞过烤肉,齐太子一想,登时有些流口水,都说温饱思**,这句话是不错的,齐太子现在肚子饿,一瞬间就把小家碧玉的甘敏给忘到脑后去了。

钟离提议去打点野味儿吃,反正他们是来打猎的,东西都齐全,齐太子欣然同意,于是两个人便提着弓箭走出来,也没有惊动其他人。

钟离想烤点野味吃,因此他们不需要打什么太大的猎物,随便抓两只就好。

齐太子背着弓箭,身姿矫健,钟离倒是也背着弓箭,但是并没有开弓,因为这张弓虽然已经是最轻的,但是对于钟离这个普通人来说,实在太沉了。

因此钟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要射箭,他只要跟在后面捡瓜捞就好。

齐太子射箭,钟离驱马在后面跟着,就看到齐太子动作潇洒,“嗖嗖嗖”三根长剑启发,简直百步穿杨,那样子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令人羡慕。

钟离幻想了一下,自己如果也能如此潇洒倜傥的话……

钟离这么想着,就把弓从背上摘下来,端起弓来,像模像样的瞄准,他一时手痒,就把箭矢搭上,努力拉开弓箭。

果然弓箭十分沉重,光是拉开就已经很费力气了,还要瞄准,这简直是就是天方夜谭。

钟离正在拉弓,就看到一只小兔子快速从眼前跑了过来,跑过去的时候,突然定住,还耸动着耳朵看自己,那样子就跟挑衅似的。

钟离“嘶……”了一声,对那兔子说:“挑衅是吧?”

那兔子不知是不是见多了人,竟然不害怕,盯着钟离看了一会儿,钟离气的不行,就用弓箭瞄准兔子,道:“你这小兔崽子!”

兔子眼看着钟离用弓箭瞄准自己,竟然还岿然不动,等着钟离瞄准,又呆了一会儿,才施施然的蹦走了。

钟离眯眼瞄准,但是弓太沉了,瞄准也是个技术活儿,瞄了半天,就见那只兔子施施然的离开了,气的钟离直咋牙花子。

这时候齐太子一转头就看到了,笑着道:“先生,您怎么下马来了?”

钟离为了瞄准兔子,因此下了马,这样距离近,瞄的准。

齐太子反而笑道:“先生,小心射到自己的脚啊。”

钟离:“……”

钟离心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傻太子竟然也有机会嘲笑自己了?

钟离还没瞄准,兔子已经跑了,齐太子笑道:“先生,您的猎物跑了。”

钟离能看不见兔子跑了么?气的他当即扔下自己的弓箭,撸胳膊挽袖子的冲上去,大喊着:“你这兔崽子,老子今天就干死你!”

齐太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先生,快跑啊,要被那小畜生逃走了。”

钟离气不过,拔腿冲上去追那兔子,兔子灵动的很,“腾腾”两下跳起来,直接扎进草丛就不见了。

钟离追上去,“咚!”一声脆响,一不小心额头磕到了树干,脑瓜子差点给磕漏了,一下跌坐在地上,那叫一个狼狈。

太子本在哈哈大笑,结果看到钟离摔在地上,吓了一跳,赶紧跳下马背,道:“先生,先生您没事儿罢!”

他说着,大步跑过去,不过此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竟然先跑到了钟离面前,关切的说:“齐相,您没事儿罢?”

钟离抬头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个温柔款款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带着一股清澈,听声音年纪不大,像是银铃一般脆生生的,又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温柔。

竟然是甘敏。

第334章 快刀斩乱麻(2更)

钟离这般狼狈,竟然被一个姑娘家看到了,简直不能再丢人。

齐太子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甘敏,吓了一跳,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钟离一看,自己还坐在地上,头疼的起不来,甘敏是个女子,绝对不能扶自己,齐太子美色当前,竟然整理起自己的仪容仪表来了。

果然是见色忘义之辈!

钟离狠狠的瞪了一眼齐太子,齐太子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弓箭扔在地上,歉疚的扶着钟离站起来。

钟离慢慢站起来,疼的直嘶气,道:“嘶……嘶我的头,我……我的腰,嘶……”

齐太子有些无奈,道:“先生为了一只兔子,再把自己摔坏了。”

钟离气不过,甘敏十分关心的道:“齐相,可否需要叫医师?还是叫医师来看一看才放心。”

这是多丢人的事情,打猎的时候受伤,旁人都是打老虎打大虫,钟离是打兔子受了伤,这若是叫人听了去,钟离绝对要找条地缝钻进去才行。

钟离赶忙道:“不不不,不必,不必……”

甘敏一脸关心忧虑的模样,钟离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甘敏。

远观的时候只觉甘敏长得有些小家子气,五官不是很开朗,在战国时期这群美艳又开放的美人之中,并不如何夺目。

不过仔细一看,发现甘敏是第一眼不如何出彩,但是越看越耐看的容貌。

怪不得齐太子会看上了甘敏。

齐太子见钟离没事,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弓箭,还有钟离的弓箭全都捡起来,背在背上,笑道:“那兔子也不见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钟离咳嗽了一声,这里有外人在,而且还是个姑娘家,钟离总不能丢了脸面,就故作深沉的道:“刚才本相是故意放走那兔子的,我这个人慈悲为怀,不忍心杀生。”

齐太子和钟离相处也有几年了,起初见到钟离,以为他是个混混,后来觉得钟离高深莫测,随即就是一次次的幻灭,到如今齐太子差不多也了解钟离一些了。

因此听到钟离这么说,就笑着应和道:“是是,钟离先生所言甚是。”

他心里清楚钟离要面子,因此没有点破,那甘敏一听,立刻露出一脸崇拜的小迷妹表情,对钟离道:“齐相简直仁义为先,对待一只兔子都如此仁义,果然不名不虚传啊。”

钟离:“……”

齐太子:“……”

钟离心想,这小姑娘定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尤其是没见过要面子的男人。

钟离咳嗽了一声,齐太子只是笑笑,也没有拆穿钟离。

尤其齐太子一见钟情的女子就在面前,因此他有些拘谨,也就不便多说什么。

甘敏又道:“不瞒先生,敏儿平日里最喜欢兔儿,每每狩猎,都不忍心看到众人捕猎兔子,像齐相这般仁义之士实在少有。”

钟离一听,心里登时笑了一声,心说,我也最喜欢兔兔,最喜欢吃兔肉。

红烧兔肉、麻辣兔头、跳水兔肉……

想想就流口水。

甘敏的脑回路和钟离没撞在一起,还以为钟离是什么世外高人。

甘敏说完了,又道:“小女还未介绍,当真失礼。”

钟离笑道:“甘姑娘不必多礼了,方才秦太傅已经给我们介绍过了。”

甘敏笑了笑,有些赧然。

她这一笑,颜色突然艳丽了起来,方才还觉得有些小家子气的容貌,突然一下展开了,仿佛怒放的鲜花。

齐太子见到甘敏笑了,登时一愣,整个人看起来都呆头呆脑的,竟然直接盯着人家姑娘发呆起来。

钟离瞥见齐太子的呆样,赶紧轻轻踹了他一下,齐太子竟然都没有感觉到。

钟离一看,大事不好,齐太子还要为自己闺女守身如玉呢,结果现在被秦国的姑娘给勾走了魂儿。

于是钟离使劲踹了一脚齐太子,刚好踹在齐太子的膝盖窝上。

这一踹,齐太子还在发呆,根本没反应过来,“咕咚!”一下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钟离也有些傻眼,平日里齐太子武艺高强根本不是自己一脚就能撩到的,如今一踢竟然跪了。

齐太子刚才愣神,根本没防备,被一踹直接跪在了地上,吓坏了甘敏。

甘敏赶紧道:“齐太子,您没事儿罢?”

齐太子跪在地上,这才醒过神来,摸了一手的土,不过见甘敏关心自己,当即心花怒放,笑着道:“没事没事。”

他说着,还呼噜了一把自己的脸,他手心里都是灰土,一抹脸,脸上也都是土,一张好端端的英俊样貌,登时从小白脸变成了丑生。

甘敏一看齐太子脸上的猫胡子,实在没忍住,登时“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住嘴,转头便跑走了。

齐太子因为刚才看到了甘敏的笑容,本就呆呆的,如今一看甘敏又笑了,登时又一脸痴相,木木的看着甘敏转身跑走。

钟离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太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哎,回神儿了!”

齐太子慢慢回过神来,道:“先生,甘姑娘方才是否对辟疆笑了?”

钟离无奈的道:“太子,您的感官是不是有问题,甘姑娘刚才的确笑了,但是因为太子您这脸……”

齐太子奇怪的道:“辟疆的脸怎么了?”

他说着,又摸了一把。

钟离拽着他到了水边,让他低头去看,齐太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的土,滑稽得很,怪不得刚才甘敏一下就笑了出来。

齐太子一看,登时泄气,原来甘敏不是因为欢喜才笑。

钟离见他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忍不住摇摇头,道:“太子,钟离有一件重要的话要提醒您。”

齐太子“嗯?”了一声,掬起水来把脸洗干净,道:“什么事情,先生但说无妨。”

钟离道:“这甘敏是秦国的贵族之后,燕国已经派使者来说亲了,秦公也口头上许诺了婚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子您是……没有希望的。”

齐太子一听,脸上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说话。

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刀斩乱麻罢。”

第335章 苦肉计和美人计(3更)

甘敏是秦国的贵族之后,而且秦公还十分爱惜甘敏,把甘敏当做亲妹妹来看待,再加上秦公想要安抚秦国老贵族们,因此别看甘敏是个女儿家,但是她在秦国的地位一点儿也不低。

而且举足轻重。

魏国公主现在和秦公的关系很微妙,两个人明明马上就要大婚,但是关系十分僵硬。

这还要拜魏国相邦田需所赐。

田需本想要离间齐太子和钟离,也想要挑拨离间秦国和齐国,才整出之前那样一出来的,但是没成想,齐国没吃亏,反而得罪了秦国。

后来又爆出河西之地有魏国兵马骚动的事情,因此才有了眼下的狩猎演兵。

秦公虽然脸面上没有和魏国撕开,但是背地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秦公对魏国的态度很微妙,对魏国公主的态度很冷漠。

这马上就要成婚了,虽然魏国也不想和秦国好好儿的成婚,总想着捞一笔好处,不然自己太亏了。

但是魏国和秦国结成姻亲,那是必然的。

所以魏国公主这几日,就想着怎么才能重新获得秦公的欢心。

魏国公主听说了甘敏这个人,秦公待她犹如对待亲妹妹一样,因此魏国公主打算曲线救国,先巴结巴结甘敏,让甘敏给自己说一些好话儿。

魏国公主在来猎场的路上,就和甘敏打好了关系。

甘敏是个大家闺秀,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人心的尔虞我诈,用钟离的话说,就是个典型的“小白花”,如果她活在宫斗剧里,可能半集都撑不住,分分钟赐毒酒一丈红的类型。

这样的甘敏哪能斗得过魏国公主那种心机深沉的蛇蝎美人儿?

魏国公主一路上都在和甘敏凑近乎,眼看到了猎场,魏国公主又去寻甘敏了。

魏国公主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亲自来到了甘敏儿帐子外面,整理出一副焦急的神态,急切的道:“敏儿妹妹?敏儿妹妹你在里面儿吗?”

甘敏就在营帐里休息,听到魏国公主的声音,连忙从里面出来,道:“魏公主怎么来了?”

魏国公主示意了一下自己怀里的小兔子,对甘敏道:“敏儿妹妹,你快帮姊姊看看这兔儿,它受了伤,必然疼的很。”

甘敏低头一看,魏国公主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小腿受了伤,还在流血,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甘敏赶紧道:“快进来罢!”

魏国公主就是听说了甘敏宅心仁厚,喜欢小动物,因此特意让人去寻了一只。

这里是猎场附近,还能找不到兔子么?

魏国公主得到了兔子,亲自用小刀将兔子的腿划破,然后抱着来找甘敏,好和甘敏套近乎。

甘敏不知道兔子是魏国公主弄伤的,焦急的道:“怎么受了伤?”

魏国公主也伪装的一脸痛心,眼圈还红了,呜咽的道:“方才我魏国士兵打来了野味儿,本想把这兔儿烤了食,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兔儿被人果腹,因此才出手救了下来,我又不通医术,尝听说甘姑娘会一些医术,请甘姑娘救救兔儿罢!”

甘敏一听,根本不疑有他,赶紧给小兔子医治,然后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魏公主,兔儿已经无事了。”

魏国公主抹了抹眼泪,拉着甘敏的手,一脸欣喜的道:“当真是太好了,多谢你敏儿妹妹。”

甘敏笑道:“魏国公主言重了。”

魏国公主道:“敏儿妹妹,我俩一见如故,又如此谈得来,何必生分呢,你不如你就唤我姊姊,反正……很快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甘敏立刻道:“姊姊,只是怕冲撞了姊姊。”

魏国公主给甘敏整理着头发,十分慈爱的道:“往后里这样的话儿,就万勿再讲了,免得伤了咱们姐妹的情面,我是真心待你做妹妹,敏儿妹妹你往后也要真心待我为姊姊,再说这些寒暄客套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魏国公主说着,娇嗔的看了一眼甘敏。

甘敏连忙道:“是,妹妹再也不敢了。”

魏国公主笑道:“说你一句,怎么还拘谨了呢?可别这样儿。”

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正式狩猎,因为军队才到猎场,还未整顿好,因此今日不演兵,秦公带着众人准备先狩猎,娱乐娱乐,把重头戏放在后面。

钟离一大早上就听说了,魏国公主去缠着甘敏,还抱了一只兔子去。

公孙衍耳目最多,什么都瞒不过他,就把这事情跟钟离说了。

公孙衍感叹道:“这魏公主当真不是普通人,一个姑娘家家,竟然亲自割伤了兔子,抱到甘姑娘面前,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果决的多。”

钟离心想,能是一般人么?

魏公主是谁?

在历史上,那可是秦惠文王的正牌王后,连大名鼎鼎的宣太后芈八子,都要排在惠文后之后恭恭敬敬,若是没有什么狠手腕,如何能镇得住场子?

公孙衍道:“先生,您说这魏公主故意接近甘姑娘,是什么意思?”

钟离笑道:“还能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要曲线救国,讨好讨好自己未来的夫君么?

夫妻还没结婚呢,关系闹得这么僵硬,魏公主自然也不愿见到这种场景,因此极力补救呢。

魏公主肯定是想借着甘姑娘和秦公关系亲厚的事情,把自己的信息传给秦公。

甘姑娘又是那种不安心机的单纯姑娘,魏公主只要略施小计,还不把她耍的团团转当枪使?

两个人正说着,齐太子从远处跑过来,道:“先生!魏国公主受伤了!”

钟离道:“怎么回事?”

齐太子道:“具体不知什么情况,就是说突然受伤了,秦公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似乎想要过去探望。”

钟离一笑,秦公也听说了魏公主受伤,还能怎么听说?怕就是甘敏告诉秦公的。

原来魏公主是准备上演苦肉计,想用受伤的事情博取秦公的同情。

要知道像秦公这种高傲类型的人,是绝对吃软不吃硬的,魏国公主突然示弱,秦公恐怕会下这个台阶。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苦肉计再加上美人计,听起来好像很唬人似的?”

第336章 吃软不吃硬(4更)

魏公主在狩猎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当时甘敏就跟在魏公主身边。

魏公主被飞来的箭矢刺破了手臂,当时就流血了,虽然伤势不是很重,但是吓坏了甘敏。

众人赶紧把魏公主扶回了营帐,甘敏十分着急,令人去找医师。

魏公主一把拉住甘敏,紧紧抓住她的手,因为疼痛眼圈都红了,一双杏核眼水灵灵的,道:“妹妹,此时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秦公。”

甘敏一听有些奇怪,道:“姊姊,这是为何?”

魏公主叹气道:“唉,你不知……秦公他日理万机,每日都有各种政务需要烦心,我还未嫁到秦国,就有这样的事情,倘或秦公知道了,定然会分心,我怎能忍心让他为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耗神呢?再者说了,这样受伤也不光彩,妹妹便不要说了。”

甘敏一听,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退出了营帐,去催促医师。

等甘敏退出去之后,魏公主的唇角登时挑起一个笃定的冷笑。

她方才一个劲儿的劝甘敏不要告诉秦公,好像自己很温柔识大体似的,其实就是暗示甘敏一定要去告诉秦公。

果不其然,甘敏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秦公,于是立刻去找了秦公。

赵驷听说魏公主受伤了,心里自然有计较,受不受伤都是其次,魏公主的本意秦公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秦国和魏国的关系太僵硬,虽然两个国家都觉得联姻太亏得慌,谁也不想好好儿的联姻,但是终归这个婚事还是要结的。

秦国和魏国一旦结成姻亲关系,对他们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

魏公主这是主动给了秦公一个台阶下,秦公是个聪明人,尤其吃软不吃硬,看到魏公主首先服软儿,便道:“既然如此,孤便去探望魏国公主一番。”

魏公主很快听到了消息,她本就安排了眼线,自然立刻听说了秦公要来探望自己的消息。

田需笑着恭维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魏公主冷笑一声,道:“说到底,秦公不过也是个男子罢了。”

魏公主长得美貌艳丽,又是心机深沉的类型,她的年岁不轻,比秦公还要大一点,见过的男子自然很多,熟知秦公这样的人吃哪一套,不吃哪一套。

只要对症下药便好。

魏国公主对田需道:“你去外面守着,等会儿秦公来了,你死守在外面,不叫他进来,知道了么?”

田需有些迟疑,道:“这……公主为何不让秦公进来探望?”

魏国公主冷冷一笑,道:“你懂什么?你们男人,不都吃这一套么?越不让你们看什么,不是越想看什么?我拒绝见秦公,难道他便不进来了?定然会执意进来探望。”

田需一听,立刻笑道:“是是,就是这个道理,那需现在就去。”

秦公到了魏国公主的营帐门口,就看到了田需守在门前。

田需见到秦公,恭恭敬敬的作礼,道:“需拜见秦公。”

秦公道:“听说公主受了伤,孤特意前来探望。”

田需一脸为难的道:“这……”

秦公道:“怎么,孤不能探望?”

田需道:“不不,秦公严重了,需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公主有言在先,不想让人打扰,此时怕是已经歇息下。”

秦公道:“哦?孤竟不知,对于公主来说,孤是外人?”

田需道:“这……”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宫女走出来,低声对田需说了几句话,田需便对秦公道:“是这样的,公主的外伤刚刚用了药,怕帐中药气太重,冲撞了秦公。”

秦公笑道:“公主多虑了,那孤可以进去探望了么?”

田需赶紧让步,道:“请,秦公请。”

赵驷走进帐中,帐中已经拉上了帘笼,隔开了内外。

秦公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半伏在榻上,身材婀娜风流,而且仿佛衣衫半解的模样。

秦公坐下来,道:“魏公主可安好?”

魏公主轻声咳嗽了两下,羸弱的道:“小女安好,请秦公不要挂怀,还劳动秦公大驾,小女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魏公主温柔款款的说着,声音又细又软,还带着一股虚弱的感觉,果然抓住了秦公的心态。

秦公便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听到魏公主这虚弱的声音,也不好和她计较什么。

再者说了,魏公主都主动“求和”了,秦公正愁没有台阶,警告魏国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婚宴还是要摆的。

现成的台阶摆在眼前,秦公自然要给自己这个面子。

秦公道:“魏公主言重了,我秦国与魏国本就世代交好,魏公主又在我秦国境内受伤,孤只是来探看探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

秦公笑了笑,道:“魏公主不是马上也要成为孤的夫人了么?我秦国的男儿,无有不体恤不爱惜夫人的。”

魏公主一听,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半天,只是软软的道:“谢秦公体恤。”

眼看着气氛刚好,秦公也没有为难魏公主的意思,于是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准备再促进一下感情,就听到帐外一阵杂乱,有人大喊着:“君上!君上不好了!”

魏公主眼看就能和秦公的关系更亲近一些,结果突然有人冲进了营帐,和秦公耳语了几句,她未曾听清楚,只能隐约听到,什么齐国,什么太子,什么不好等等……

钟离听说秦公去了魏公主那里,立刻明白了魏公主的意图,秦国和魏国掐的越厉害越好,最好打起来,齐国才能渔翁得利。

因此钟离绝对不想让秦国和魏国和解。

钟离笑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钟离说着,就对公孙衍低声言语了几句,道:“去,就这么办。”

齐太子不知到他们捣鼓什么,很神秘秘的,还不让自己听见。

公孙衍先是吃惊,感叹的道:“这样也行?”

随即满脸堆笑,还看了一眼齐太子,那笑容越发的诡异起来。

齐太子被他们笑的毛骨悚然,后背发麻,终于忍不住道:“先生,到底是何计谋,为何不让辟疆听?”

钟离笑道:“因为这个计谋的主角,就是太子您啊!”

第337章 小兔兔(5更)

齐太子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道:“我?”

钟离点点头,道:“怎么样太子,有信心么?”

齐太子根本没听听懂,要什么信心?

但觉得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秦公就听到有人大喊着“君上不好了”,随即一个从者跑进来,和秦公耳语,低声道:“君上,大事不好,齐国太子失踪了!”

“甚么?”

秦公立刻“噌!”的站了起来,在他们的狩猎行辕之内,齐国太子失踪了,倘或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齐国和秦国还不立刻决裂?

秦公来不及去哄魏国公主,也来不及和魏国公主增进感情,站起来立刻转身离开,急匆匆的走了,连一句话都不曾落下。

魏公主一看,到嘴的鸭子突然飞了,她虽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是隐约听到齐国,必然又是齐国给他们使的绊子。

秦公急匆匆的出了营帐,负责守卫的公子华已经一身黑甲,匆忙赶到,道:“君兄!”

秦公蹙眉道:“具体怎么回事?”

公子华赶紧禀报,道:“具体华也不清楚,只知道齐国使者突然混乱起来,似乎在找人,华去打听了一下,齐国使者说他们的太子突然不见了。”

秦公脸色难看,他们是来验兵立威的,哪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公道:“去找齐相问问情况,若有什么能帮忙的,让他们齐国尽管提出来。”

“谨诺!华这就去!”

公子华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齐国的国相钟离,公孙衍和孟轲伴在左右。

秦公见到钟离,十分亲切的道:“大哥,三弟如何了,可寻得了?”

钟离一脸苦恼,十分浮夸的叹气道:“还未曾寻得。”

秦公道:“三弟到底如何失踪的?”

钟离懊恼的道:“二弟有所不知,我那三弟本在狩猎,突见一只小兔兔跑了过来……”

“小……”

秦公一口老血顶在胸口,差点喷出来。

小兔兔?

这个时候齐太子失踪了,钟离竟然要从小兔兔开始说起?

钟离仍然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小兔兔雪白雪白的,十分灵动,一蹦一跳的跑过来,三弟童心未泯,见到小兔兔心中大喜,于是……”

他说到这里,孟轲脸色有些尴尬,公孙衍则是“咳咳!”使劲咳嗽了一声。

钟离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语文写作文的大忌!

那就是不能把别人的心理活动写出来,不要显得太假了……

钟离赶紧道:“于是三弟就追着小兔兔跑进了树林,然后不见了。”

“追……”

秦公脸色铁青,道:“三弟……追着一只兔子,跑进了树林,然后失踪了?”

钟离诚恳的点头,道:“正是。”

齐太子追着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的跑进了树林,然后不见了,齐国使者们大肆寻找他们的太子,整个营地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这听起来……

像话吗?

秦公一听,登时明白了,敢情是中计了。

而且是钟离那种无赖的计策,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让秦公和魏国打好关系,用齐太子当借口,把秦公叫了出来。

简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秦公还不好发怒,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道:“如此……子华。”

公子华赶紧道:“是,君兄。”

秦公道:“你就派一队人,帮着齐相去寻齐国太子罢。”

公子华拱手道:“子华敬诺!”

钟离笑眯眯的道:“真不好意思,给秦公添麻烦了。”

秦公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何必和弟弟客气,下次若是还这般客气计较,弟弟是要生气的。”

秦公说着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的,一甩袖袍,转身走了。

因为错失时机,所以也不好重新回到魏国公主营帐,只能回到自己的营帐去了。

那边齐太子身为这次计谋的“主角”,此时正一个人,蹲在猎场偏僻的角落里,蹲在地上,抱着一棵树画圈圈。

齐太子本以为这次计谋,自己可以大展拳脚,没成想虽然自己是主角,但却不能上场,而且从头到尾不能露脸。

因为齐太子正处于“失踪”的状态。

钟离的原话,找个隐蔽的地方,哪凉快哪呆着去……

齐太子便凉快到了这偏僻的地方,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画着圈圈,心里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营帐,钟离先生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没有,等等。

齐太子正在画圈圈,就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整个人登时警觉起来,抬头一看,不由有些吃惊,道:“甘……甘姑娘?”

竟然是甘敏。

甘敏手上挂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都是野菜和蘑菇,她打扮得很随意,甚至像是一个村姑,但看起来异常清丽脱俗。

齐太子看到甘敏,登时脸都红了。

甘敏诧异的看着齐太子,道:“齐国太子?”

齐太子此时正在“失踪”,乍一看到甘敏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甘敏也很吃惊,道:“太子您怎么在这里?方才营中都在寻您。”

齐太子不会说谎,听甘敏这么问,支支吾吾的道:“这……我……辟疆……”

他说了半天,最有挤出几个字来,道:“辟疆……迷路了。”

甘敏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娇俏的容颜登时展开,有一种花枝乱颤的感觉。

不过甘敏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着急的道:“小女失态,小女绝没有嘲笑齐国太子的意思。”

齐太子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是甘敏太单纯,竟然没有听出齐太子拙劣的借口,若是一般人早就听出齐太子在说假话了。

齐太子摇手道:“无妨无妨,让甘姑娘见笑了,其实……其实辟疆的确很愚笨,钟离先生也经常这般说辟疆。”

甘敏道:“小女知道回营地的路线,倘或齐国太子不嫌弃,小女愿意引路。”

齐太子当然欢喜,道:“当真?”

甘敏有些疑惑,道:“齐国太子何出此言呢?小女也要回营地,既然顺利,又能帮到齐国太子,自然愿意效劳。”

齐太子听着甘敏清脆的嗓音,当真是“因祸得福”,没想到还能与甘敏单独相处。

第338章 流鼻血(1更)

齐太子跟着甘敏一道往回走,他心里忖度着,这时候回去,应该不会耽误事儿。

两个人往前走,这地方很偏僻,只有他们二人,也算是单独相处了。

齐太子心里美滋滋又飘乎乎的,感觉脚步都轻了很多,总是用余光瞥着甘敏偷偷的看。

虽然甘敏不如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姑娘好看,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越看越觉得明丽动人,就是拔不开眼睛去。

尤其甘敏心思单纯,也没有魏国公主那般心机,看起来特别的纯粹可爱,齐太子本就是一个“单纯”的人,因此更喜欢这样纯粹干净的类型。

说白了,齐太子就喜欢不费脑的类型。

两人跟走着就听到“咚!”一声,与此同时是甘敏的惊呼声,她捂着自己的嘴,道:“齐国太子!”

齐太子就顾着偷看甘敏了,一时没注意,竟然一头撞在了大树上。

大树杵在原地没有动,齐太子去迎上去“找茬儿”,“咚!”一声,额头撞了个正着。

因为完全没看到,齐太子也没有减速,一头撞上去十分响亮,登时有点头晕眼花。

甘敏被齐太子吓坏了,赶紧道:“齐国太子,您没事儿罢?”

齐太子看到甘敏焦急的神色,登时觉得撞这一下值了,特别的值。

简直物超所值!

齐太子赶紧摇头,傻笑道:“无妨,无妨”

他正说着,就感觉鼻子痒痒的,甘敏睁大了眼睛,惊慌的道:“齐齐国太子,您您流鼻血了!”

齐太子抬手一抹,真的是血,怪不得鼻子痒痒的,刚才一撞,额头无事,鼻子倒是流血了,簌簌的往外流。

齐太子仰起头来,一边仰头一边擦,甘敏见他仰头,也顾不得礼数了,把小篮子丢在地上,跑过去垫着脚扶着齐太子的头,不让他扬起来,道:“齐国太子,不能这般仰着,小心呛血。”

齐太子被甘敏一碰,登时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傻呆呆的点头,道:“哦哦。”

甘敏赶紧拿来手帕,给齐太子擦拭血迹,两个人捣腾了半天,也是齐太子身体皮实,流点鼻血根本不当回事儿,倒是把袍子上滴滴答答弄得满处都是血迹。

甘敏给齐太子止血,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齐国太子您还是个孩童么?怎的流鼻血竟然仰起头来,往后绝不能这样了。”

齐太子笑了笑,道:“多谢甘姑娘。”

甘敏笑道:“没事的。”

她一笑,齐太子又飘起来了,瞬间差点膨胀。

甘敏突然“啊呀!”一声,赶紧蹲下去捡自己的小篮子,方才着急丢了篮子,结果篮子里的东西全都掉出来了。

里面都是野菜和蘑菇。

齐太子一看,也蹲下来帮忙捡野菜蘑菇,两个人飞快的捡着东西,齐太子就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人碰了一下,细细滑滑的触感,带着一股柔软,鼻息间还有女儿家的幽香。

齐太子登时一缩手,甘敏也吓了一跳,把手缩回来,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首先化解这些尴尬,道:“甘姑娘捡这些野菜做什么?”

甘敏道:“魏国公主受了伤,这营地里都是一些荤食,没什么好清口的,因此小女才准备采些野味儿来。”

齐太子一听,有些恍然,魏国公主受伤,那是她想要用苦肉计拉拢秦公赵驷而已,甘敏却以为是真的,还费心去摘野菜。

齐太子看了看那些野菜和蘑菇,立刻笑起来,道:“甘姑娘,这些长得好看的蘑菇,都是不能食的。”

甘敏一阵惊讶,道:“这些不能食么?”

齐太子笑着拿起来几个蘑菇,道:“这些不能食,是有毒的。”

甘敏更是惊讶,道:“这若不是齐国太子,小女险些犯下大错呢!”

齐太子道:“也没什么,辟疆只是以前见过,辟疆之前随着师傅出去历练,也曾差点误食这些,闹出笑话来。”

甘敏抿唇一笑,道:“齐国太子果然博学多才。”

这一句话又把齐太子弄得飘飘然,差点飞起来,笑道:“甘姑娘,我帮你捡一下吧,不能食的就扔在这里。”

甘敏道:“多谢齐国太子了。”

齐太子道:“无妨。”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道:“甘姑娘,辟疆有一事相求。”

甘敏道:“齐国太子但说无妨,您帮了小女如此大忙,只要是小女能办得到的,都会竭力帮助太子的。”

齐太子道:“只是能请甘姑娘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迷路么?”

因为齐太子失踪这件事情,其实是钟离的“计谋”,只是没成想被甘敏看到了,若是甘敏说出去,恐怕会有麻烦。

甘敏则是会错了意,以为齐太子觉得丢人,便善解人意的道:“齐国太子放心,小女一句都不会说的。”

齐太子点点头,道:“那便谢谢甘姑娘了,我们我们回去罢。”

齐太子说着,站起来,帮着甘敏拎着篮子,虽然小篮子并不重,但齐太子好歹是个君子,因此不能让姑娘家拎着东西。

两个人一路往营地走,走得近了,就听到营地里一片喧闹,好些喊着什么。

“找到太子了么?!”

“还未找到。”

“快,去那边再找找太子!”

“务必要找到太子!”

齐太子:“”这阵仗

钟离指挥着众人寻找齐太子,因为秦公被打扰了“好事”,因此也没有再回去,就跟着坐镇寻找齐太子。

齐太子这时候就出现了。

钟离看到齐太子回来,赶紧“焦急”的迎上去,一边走,一边道:“太子!我们可寻到您了,您”

他的话说到一半,登时傻眼了,齐太子的袍子上竟然都是血迹,血迹斑斑的,看起来非常惨烈。

说好了去追小兔兔呢?

小兔兔这么残暴?

钟离吓了一跳,赶紧道:“太子,您怎么了?”

钟离根本想不到,并不是小兔兔太残暴了,而是齐太子撞出了鼻血

第339章 素菜(2更)

钟离只是让齐太子做做样子,玩玩失踪,哪想到再看到齐太子,太子身上竟然都是血。

钟离带着齐太子来秦国出使,出门之前他的爹妈都叮嘱过钟离,尤其是齐王后虞娟之,那是千不放心万不放心,倘或齐太子真的出了事,钟离肯定会被活剐的。

别说是飞黄腾达做仗势欺人的国丈爷了,后半辈子估计就要在逃窜中度过了。

再者说了,齐太子可是他未来的宝贝女婿,若是有个好歹,钟离能安心么?

钟离赶紧抓着齐太子反复的看,道:“太子,您”

齐太子被他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倒不是大姑娘不nn,而是因为那些血迹是鼻血,还是他走路不小心撞的,若是说出口,实在难堪。

而且这么多人在场呢,还有魏国和秦国的人,若是说堂堂齐国太子流鼻血,也太难听了。

齐太子一阵支吾,这时候甘敏就道:“小女与太子在林中偶遇猛兽,太子为了营救小女,因此受了些伤,还请齐太子快快回营帐歇息罢。”

甘敏这么一说,众人登时肃然起敬。

原来是遇到了猛兽?

怪不得流了这么多血,很多“单纯”的人,例如孟轲和匡章,登时都脑补了齐太子英勇斗猛虎的场景。

齐太子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还隐隐发痛的鼻子。

秦公赵驷在一边看着,看了看齐太子的反应,又看了看甘敏,登时轻笑了一声,心中有些了然,甘敏本不会撒谎,说谎的时候眼睛一直晃动。

甘敏是他看着长大的,犹如亲妹妹,自己的妹妹是不是说谎,做兄长的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还有就是齐太子。

秦公赵驷是个聪明人,而且十分善于观察别人的脸色,齐太子神情有些尴尬紧张,再者说,这猎场里都是官员护理的,说白了其实就是猎户捕捉了活的猎物,然后养在猎场里,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猛兽出没呢。

若是猎场里有猛兽出没,吓坏了主上,护理猎场的官员岂不是要掉脑袋?

秦公心里跟明镜一般,但是嘴上没说,只是道:“既然齐国太子受了伤,那便赶紧回去歇息罢,孤令医师过来探看。”

齐太子也不好说什么,就赶紧进了营帐。

钟离看着齐太子的表情有些奇怪,也跟着齐太子进了营帐。

齐太子走进营帐,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坐在席上,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出神,想到了刚才与甘敏两个人共度的一段时光。

钟离走进来,奇怪的看了一眼齐太子。

齐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竟然坐在席上一个人开始傻笑。

那笑容

因为齐太子生的高大英俊,而且年纪轻轻,笑起来当真不得了,如是放在现代,绝对可以出道儿了,而且碾压一众小鲜肉。

颜值高,身材好,再加上齐太子出身贵族,而且还有钱,简直就是最大的人生赢家。

但此时人生赢家他

笑容诡异。

钟离抬起手来,在齐太子面前晃了晃,道:“太子,哎,哎!太子?”

齐太子傻笑了一阵,这才回神,一脸迷茫的道:“啊?”

钟离纳闷的道:“太子,您笑什么?笑的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齐太子一阵语塞,道:“地地主?”

钟离摆手道:“太子,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

齐太子一阵支吾,实在太丢人了。

钟离道:“真的是斗猛兽受了伤?让我看看,伤口在哪里?”

他说着就上来动手,齐太子赶紧拦住,捂住自己的衣服不让他动,因为真的没有伤口。

钟离眯着眼睛打量齐太子,道:“被小兔兔捶的?”

齐太子笑道:“怎么可能,兔子兔子那般温柔。”

齐太子这么说着,突然想到甘敏喜欢小兔子,一想到兔子,登时就想到了甘敏,不由“心花怒放”,绽放出一个地主家傻儿子的标准笑容。

钟离见齐太子那神游太虚的样子,就道:“我知道了,狐狸精捶的罢?”

“狐狸精?”

齐太子回过神来,正色道:“辟疆不曾看到狐狸精。”

钟离笑了一声,道:“不曾?不是跟太子一道回来的么,把太子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齐太子一听,这才明白钟离说的是甘敏。

齐太子赶紧道:“先生,您怎可如此说甘姑娘,万不能如此再说了。”

钟离:“”见色忘义。

钟离逼问的厉害,齐太子这才顶不住道:“鼻血。”

钟离一听,道:“太子,您多大的人了,看到一个美女还流鼻血?真是血气方刚啊,流这么多?”

齐太子起初没听懂,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赶忙道:“不是不是那么流的,是撞到了树!才”

他这么一说,钟离眼皮狂跳,幽幽的对齐太子道:“太子,您这容貌,你这身份,怎么也该拿一个霸道总裁的剧本吧?”

“剧本?”

齐太子一阵迷茫,听不懂钟离说什么。

钟离恨铁不成钢的道:“走路都能撞树,为何太子你偏偏要拿傻白甜女主的剧本?”

齐太子反正听不懂钟离在说什么,就沉浸在自己的傻笑之中。

钟离无奈的摇摇头,招手道:“过来过来,我看看,你的鼻子没给撞断罢?好端端一个鼻子肿的跟比诺曹似的。”

他们正说话,就听到有人在营帐外面传话,说是秦公赵驷派来的医师。

齐太子本不想见什么医师,因为实在丢人,不过钟离不放心,还是让医师进来了。

除了医师,还有秦公赵驷派来的从者,送来一些慰问品,毕竟齐太子失踪受惊,又受了伤,这是秦国界内,因此身为秦国国君的赵驷,自然要有点表示了。

慰问品很多,还有加菜。

齐太子对这些慰问品兴致缺缺,什么样的珍宝他没见过,而且齐太子又是那种无欲无求的类型,不像钟离喜欢钱财,因此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过齐太子眼睛登时一亮,就在一众珍宝之中,看到了一道菜。

还是素菜。

整体绿油油的,用钟离的话说,就是看着就没食欲。

齐太子看到那盘菜却欣喜若狂,这不是方才甘敏亲自摘回来的野菜么?

第340章 不能吃(3更)

医师给齐太子看了鼻子,没什么大碍,留了药就出去了。

钟离见齐太子又开始魂不守舍,而且盯着一盘素菜出神,不由道:“我是不是该让医师检查检查太子的脑子?”

齐太子一阵傻笑,钟离不理他,干脆去看那些珍宝,又准备吃饭。

钟离是个无肉不欢的食肉爱好者,对于那盘青菜根本不感兴趣,齐太子则是抱着青菜笑眯眯的吃着,吃的一脸幸福。

钟离眼见他吃的高兴,就道:“这么好吃?”

齐太子点头笑道:“甚是美味。”

钟离一时眼馋,就道:“我也尝尝。”

他说着吃了一口,登时就后悔了,一股中药味儿,还伴随着苦涩感,吃到嘴里拉不开栓,都说苦味降火,钟离觉得这个定然比苦瓜还降火!

钟离赶紧喝了口酒,涮涮嘴里的苦涩,“呸”的一口又把酒吐了出来,道:“这什么鬼东西?太难吃了。”

齐太子却吃的甚是欢心,道:“是么?辟疆觉得还好,青菜的味道,本就如此罢?”

钟离道:“太子,你是不是对青菜有什么误解?”

齐太子:“”

齐太子一阵语塞,就把甘敏摘野菜的事情和钟离说了,随即笑着道:“辟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野菜正是方才甘姑娘摘来的。”

钟离托着腮帮子,嗤笑了一声,道:“没准是人家魏国公主觉得难吃,所以端到你这里来了。”

齐太子此时已经选择性过滤了这句话,依旧美滋滋的吃着自己的野菜。

钟离登时头疼不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姑爷,还没进门就要变心,而且还傻呵呵的,往日里就够傻了。

钟离感叹道:“果然恋爱使人智商下降啊。”

齐太子把一盘子野菜都吃光了,吃光之后有点不舒服,嘴里一直苦涩涩的,难受厉害,胃里也不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起了个大早,今天还有狩猎。

他走出自己的营帐,正好看到齐太子也从营帐里钻出来,笑道:“太子。”

齐太子穿着一身狩猎的劲装,比平日里更显得身材高大,远远一看,简直是就是青年才俊。

不过钟离走近一看,道:“太子,您这是?”

齐太子脸色不太好看,蔫蔫儿的也没什么精神。

钟离道:“脸色怎么跟昨天那盘儿菜似的?”

齐太子摆摆手,不想说话,他胃里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吃的问题。

今日狩猎,各国使者都有参加,魏国公主也来了,甘敏就跟在魏国公主身边。

甘敏一走出来,齐太子的脸色立刻就好转了起来,一脸神采奕奕的看着甘敏。

钟离无奈的摇摇头,拽了拽齐太子,道:“走了。”

两个人到了齐国的队伍里,公孙衍最会察言观色,看到齐太子的脸色,道:“太子,您身体没事罢?可需要叫医师来看看?”

齐太子摇头道:“无妨。”

各国使者会聚在一起,很快就开始狩猎,众人散开自行狩猎,钟离背着弓箭,依旧做做样子。

今日齐太子因为不舒服,也不想狩猎,两个人就闲庭信步的催马随便走走。

正走着,齐太子突然看到一个黑白的小东西一闪窜出了草丛,定眼一看,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兔子。

齐太子看到小兔子,登时就想到了甘敏,甘敏最喜欢兔子,也最有爱心,若是能逮到小兔子,送给甘敏便好了。

钟离也看到了兔子,立刻道:“太子,太子快抓住它!那只兔崽子太肥了!肯定好吃!”

齐太子:“”

齐太子有些无奈,钟离就在一边催促,道:“太子你知道吗,烤兔肉也很好吃,把兔肉烤的焦香流油,外酥里嫩,然后撒上辣椒面儿和孜然,沾点盐,我的天呢,原汁原味儿,咸香可口!简直r十足!”

齐太子虽然听不懂什么是辣椒面儿和孜然,但是不知怎么的,听钟离这么说,突然觉得

兔兔不只很可爱,而且真的很好吃。

齐太子看着兔子差点咽口水,赶紧摇了摇头,心说不行不行,这只兔子要送给甘敏的,不能吃。

他想着,一个翻身直接跃下马背,“踏!”一声,借力踹在旁边的树干上,纵身跃起,一下扑到兔子身边。

那黑白相间的大胖兔子就要逃窜,但是已然来不及,登时就被齐太子一把揪了起来。

钟离眼见他抓到了兔子,立刻催马过去,道:“抓到了,看起来好肥啊。”

齐太子把兔子抱在怀里,给它梳理了一下毛发,笑着道:“先生,这只兔子不能吃。”

钟离傻眼了,道:“为什么不能吃?”

齐太子登时又露出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笑容,道:“因为”

他的因为还没有所以,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正是甘敏。

甘敏看到齐太子怀里的小兔子,立刻笑着道:“啊呀,好可爱啊!”

齐太子立马道:“甘姑娘若是喜欢,送与甘姑娘罢。”

钟离:“”我的烤兔肉

甘敏则是摇摇头,道:“小女不要,这兔儿生活的好好儿的,应当放生才是。”

放生?

好不容易抓的就放生了,钟离毁的肠子都要青了,你们问过兔子的意愿么就放生?

齐太子脸上一阵尴尬,他远没有魏国公主手段高明,魏国公主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去见甘敏,而齐太子是抓了一只兔子送给甘敏。

甘敏自然不会要抓来的兔子。

齐太子抱着兔子,就好像抱着一只烫手的山芋一样。

这时候甘敏就看了两眼钟离,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赧然,十分不好意思的道:“钟离先生,您您觉得,昨日的菜肴可还可口?”

钟离突听甘敏和自己搭话,有些不解,道:“昨日的菜肴?”

甘敏点点头,轻轻的揪着自己的衣服角,十分不好意思,瞬间羞红了脸,垂着头,嗫嚅的道:“是,正是昨日君上不是遣人送去了一些菜肴么?”

甘敏这么一说着,齐太子看着她羞涩赧然的神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第341章 有钱很重要(4更)

甘敏十分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又道:“日前日前小女听说钟离先生不喜食荤,所以”

钟离不喜欢吃荤菜?

钟离是不吃荤菜就会死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只吃肉,不吃菜,说起来这点和小春儿简直一模一样,很有父女相。

不过之前钟离打猎,连兔子也打不到,正好被甘敏看到了,钟离为了男人的尊严,因此就说自己不喜欢杀伤,结果被甘敏误会了。

甘敏以为钟离是个善男信女,不吃荤食,这误会便大了。

甘敏道:“所以小女特意亲自采了采了一些野菜,请寡君的从者帮忙送过去,不知不知先生食了没有,可还可口?”

钟离一听,登时恍然大悟。

原来昨天那些野菜,不是甘敏送来慰问齐太子的,而是甘敏送给自己这不吃肉的人的

齐太子一瞬间也听明白了,原来昨天他分明是

自作多情了!

齐太子的脸色慢慢僵硬,笑容都僵住了,满脸都是尴尬,还有些失落。

怀里的小兔子“吧唧”一下,趁乱蹦了起来,直接蹦进了草丛里,两三下消失不见了。

齐太子根本没注意怀里的小兔子逃跑了,反而是钟离,道:“我的烤兔肉跑了”

齐太子听到钟离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心,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其实也空荡荡的。

那盘青菜可以说是又苦又难吃,不过昨天齐太子还以为是甘敏特意给自己送来的慰问品,因此硬着头皮都吃了,吃的时候还觉得味道甜丝丝的。

后半夜胃里不太舒服,齐太子也都忍了。

但是没成想,今日一醒来,竟然美梦破碎了,原来一些都是误会,甘敏送来的青菜,不是给齐太子的,而是给不爱吃菜的钟离的

甘敏连忙道:“啊呀,兔儿跑了。”

齐太子淡淡的道:“就当放生了。”

甘敏抿了抿嘴唇,再次看向钟离,道:“钟离先生,您可还喜欢?先生若是若是喜欢,小女就就今日再去采一些野菜来,小女知道钟离先生仁义为怀,不忍心杀生,小女”

她的话还没说完,钟离立刻道:“甘姑娘,你可能误会了。”

甘敏一愣,道:“什么?”

钟离无奈的叹气,道:“甘姑娘您误会了,我很喜欢吃肉,那天是因为一直打不到兔子,怕被人笑话,虚荣心作祟,就说我不喜欢杀生。不过我也没说谎,我真的特别喜欢兔子,因为兔子肉太好吃了。”

甘敏都懵了,道:“兔子兔子肉?”

钟离点头道:“没错,我喜欢兔子,因为喜欢吃兔子,而且我相当不喜欢吃素菜,所以甘姑娘不用太费心了。”

甘敏听得一愣一愣,因为钟离说的太直白,说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太子听钟离这么不留情面,赶紧拽了拽钟离的袖子,低声道:“先生”

钟离却不理,很直白的道:“所以请甘姑娘别误会。”

甘敏这才听明白,缓缓的回过神来,面上失落又尴尬,这表情浑似和刚才的齐太子一模一样。

甘敏嗫嚅的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她说着,又道:“当真对不住,小女小女误会钟离先生了。”

她说着,赶紧转头掩面就跑了。

“甘姑娘!”

齐太子喊了一声,不过甘姑娘没有回头,很快跑走了。

齐太子对钟离道:“先生,您怎能如此对一个姑娘说话呢?”

钟离耸了耸肩膀,道:“快刀斩乱麻,本来就是误会,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倘或不解释清楚,这误会岂不是更深了?”

齐太子听着,觉得有道理。

他颓然席地而坐,靠着旁边的树干,揪了一把草捏在手里撵,钟离也坐过来,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太子,你想想我们家春儿,是不是比甘姑娘更可爱。”

齐太子无奈的看了一眼钟离,道:“先生,春儿才那般大,您把辟疆看成什么人了?”

钟离:“”

齐太子见钟离跟自己勾肩搭背,突然有些好奇,看向钟离,道:“先生,您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钟离身边出现过形形色色的女子,端庄温柔的虞娟之,蛇蝎美人的魏国公主,单纯小清新的甘敏等等,简直是数不胜数。

不过钟离看起来都对她们没什么意思。

钟离想了想,道:“长得漂亮,身材火辣,还要有点可爱,性格么,温柔一点,但也别太白莲花,比较自主,会照顾人,别让我费心,如果我惹祸上身,还要肯替我出头”

齐太子数着,感觉手指头都不够数的了。

钟离想了想,道:“哦对了,还要特别有钱!有钱很重要。”

齐太子眼皮一跳。

钟离笑道:“虽然听起来特别的直男癌,但是这恐怕是最大多数男人心中的理想型了不过这么仔细想想也不对,我这理想中倘或全都对号入座,可能不是我的理想型女朋友,而是我妈。”

齐太子:“”

齐太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先生,您又打趣了。”

钟离道:“所以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甘敏掩面跑走之后,没跑多远,正好遇到了魏国公主。

魏公主见她眼睛稍红,赶紧虚情假意的安慰甘敏,甘敏也没什么太多的心机,就把事情告诉了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一听,不由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暗计较。

她把甘敏送走之后,就找到了田需。

田需一听,道:“齐太子中意甘姑娘,甘姑娘却中意齐国右相,这当真是有趣儿的事情。”

魏国公主低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她说着,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也不知那钟离,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竟叫这么多女子都对他牵肠挂肚的。”

田需笑道:“公主,我们不如就利用这一点,好好儿的挑唆一下钟离和齐国太子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

第342章 倒戈相向(5更)

秦公赵驷坐在帐中,正在批看从咸阳送来的各种文书。

他虽然不坐镇咸阳,但是文书还是要看的,从大小军务,到各地的民生,赵驷都要全面顾及。

他如今虽然已经继位几年,但是国君之位并没有坐稳,朝中贵族各种虎视眈眈,还有新老党派的各种争斗需要赵驷平衡。

说白了,赵驷这次答应与魏国联姻,一方面就是为了河西之地,缓和与魏国的紧张关系休养生息,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借助魏国的势力和名声,镇压国中的各种跃跃欲试的势力。

赵驷批看着文书,难免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这时候突听“哗啦!”一声,有人掀开帐帘子从外面直接走了进来。

赵驷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子华。

公子华急匆匆走进来,对赵驷道:“君兄,您快去看看敏儿。”

赵驷疑惑道:“敏儿怎么了,又惹了什么祸端?”

公子华着急道:“不是敏儿惹了什么祸端。”

赵驷笑了一声,道:“就她的性子,谁还能惹得她去?”

公子华立刻道:“君兄,就是那钟离!”

赵驷听到“钟离”二字,看着文书的眼目一顿,将手头的文书“哒”一声扔在案几上,道:“哦?钟离?”

公子华道:“正是,就是那钟离。”

秦公赵驷似乎来了兴致,从席间站起来,缓缓的走了几步,笑道:“敏儿和钟离怎么又走到一起去了?”

公子华叹气道:“君兄您不知?敏儿前些日子就见过钟离了,这两日张口闭口都是钟离钟离,子华之前没有计较,哪知道”

秦公笑道:“哪知道,敏儿竟然中意钟离,是么?”

公子华一惊,道:“君兄如何得知的?”

秦公淡淡的道:“只是胡乱猜测,没成想真的给孤猜中了。”

公子华愁眉苦脸的道:“敏儿不知怎么的,竟然中意那钟离,君兄您也知道,那钟离什么秉性?今日敏儿便是哭着回来的。”

秦公道:“哭了?”

公子华道:“正是,定是那钟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招惹了敏儿,子华从未见敏儿哭的那般伤心。”

秦公道:“你去看看敏儿,送些东西过去。”

公子华纳闷道:“君兄不过去探看了么?”

秦公指了指案几上的文书,道:“以子华你看,孤是探看文书好,还是探看敏儿好?”

案几上一摞的文书,公子华一看,登时有些头疼,连忙作揖准备退出去,道:“子华不打扰君兄了。”

公子华退出去,正巧遇到了走过来的公子疾。

公子华便拉着公子疾,把甘敏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公子疾其实早就听说了,对公子华道:“你平日与敏儿亲厚,多开导开导妹妹才是。”

公子华点头,很快就走了。

公子疾站在秦公的营帐外面良久,也不知是不是该进去,就在这时,里面传来的秦公的嗓音,道:“进来罢。”

公子疾这才举步走进去,拱手道:“疾拜见君上。”

秦公笑道:“二弟来了,坐罢。”

公子疾这才坐下来,秦公一面看文书,一面笑道:“想必二弟也听说了,敏儿妹妹中意钟离的事情。”

公子疾道:“正是,疾就是为了这件事前来的。”

秦公一笑,道:“二弟以为呢?”

公子疾道:“疾听说,齐国的太子似乎对甘敏有意,而甘敏却中意齐国右相,且燕国的使者早就来说过亲事,当时君上并没有拒绝。”

秦公道:“正是。”

一个甘敏,竟然牵扯到了秦国、齐国和燕国三个国家。

秦公眯了眯眼睛,道:“孤倒是觉得燕太子更好一些。”

公子疾道:“正是,疾也这般认为。”

秦公又道:“不过如今的情势也别有一番滋味儿,不是么?”

公子疾没说话,秦公慢悠悠的道:“这件事情,想必魏国已经听说了,魏国那些小心思,孤能不明白?不过巧了,孤也想看看钟离和齐国太子为了女子,倒戈相向的模样,而这个女子还是未来的燕太子夫人剩下的就让魏国来代劳罢。”

公子疾恭敬的拱手道:“疾谨诺。”

钟离宽慰了齐太子一阵,两个人便继续去打猎了,齐太子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打猎的时候用力过猛,打了许多猎物。

这可高兴坏了钟离,回去弄个烧烤大全,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得是多惬意的事情?

两个人满载而归,回来之后就将猎物交给庖厨。

甘敏哭着回来的事情,拜魏国所赐,恨不能全营地都听说了,齐国大夫们看到齐太子和钟离,目光都有些犹豫,欲说还休的。

钟离见他们要说不说,甚是奇怪,就道:“怎么的,各位?”

孟轲不好意思对这种事情评头论足,公孙衍则是不方便说,匡章对此没什么兴趣,惠施则是摇摇头,于是大家伙儿就散了。

钟离一脸奇怪的对齐太子道:“他们怎么了?”

齐太子也纳闷道:“定是饿了。”

公孙衍走远一些,低声道:“看太子与先生这模样,不像是有什么间隙。”

孟轲道:“本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

公孙衍道:“空穴来风更好,若是真为了一个女子,那事情还不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先生的身份已经是问题,如是这事儿再传到王上耳朵里,就”

钟离和齐太子完全不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等庖厨处理好猎物,将肉切好,钟离就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亲s烤大展拳脚。

钟离把肉串在钳子上,放在火上炙烤,这年头没有电烤,但钟离一直觉得,明火炙烤出来的才够滋味儿,电烤的烤串总是失去了一些灵魂。

钟离把一个烤的焦香四溢的大兔腿交给齐太子,笑道:“太子,快尝尝,你若吃了,也会喜欢兔子的。”

齐太子眼皮一跳,不过还是接过兔腿来,放在嘴边,大口咬了一口。

“嘶烫,烫”

齐太子咬了一口,烫的牙直发麻,但是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烤肉香气,果然如同钟离所言。

r十足!

齐太子咬了一口,立刻刹不住闸,又咬了好几大口,囫囵吞枣的吃着,结果一抬头,突然看到有人远远的看着自己。

不正是甘敏?

甘姑娘远远的看着齐太子,齐太子此时正抱着甘姑娘最喜欢的兔子大快朵颐。

“咕咚”一声,齐太子赶紧咽下一口,差点把自己给噎着。11

第343章 真香定律(1更)

钟离没看到甘敏,还笑着对齐太子道:“怎么样?好吃罢?我就说我最喜欢小兔兔了。”

齐太子:“……”

钟离继续道:“小兔崽子不止长得可爱,而且还好吃,你说我不喜欢兔子喜欢什么?”

齐太子:“……”

钟离滔滔不绝的道:“我跟你讲,烤兔头也特别好吃,就怕你不吃,那味道一级棒,再加上一点儿小酒,可惜了在咱们这地方没有足球看,不然一边啃兔头喝酒,一边看足球就好了。”

齐太子眼皮跳了一下,道:“足……足球?”

钟离笑道:“重点还是兔头。”

齐太子想象了一下兔头,怎么想也……

好像不太好吃,肉少了点?

不不不,重点是甘敏。

现在甘敏正看着他们,而钟离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兔子的“可爱”。

钟离道:“还有小炒兔肉,跳水兔肉,又辣又过瘾,满满都是红油,吃起来一绝!特别的爽。”

齐太子见他说的欢实,拨了一下钟离,钟离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这才一回头,看到了甘敏。

钟离的手里也举着一只大兔腿,看到甘敏之后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中的兔腿,道:“甘姑娘,吃兔腿啊?”

甘敏看到钟离手中的兔腿,登时吓得后退了一下,捂住自己的眼睛。

钟离就知道甘敏是这个态度,根本不敢过来吃兔子,所以故意的。

毕竟齐太子喜欢甘敏,甘敏喜欢钟离,但钟离没这个想法,这罗圈架掐下来,气氛很奇怪。

别怪钟离不温柔,钟离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如果稍微委婉一点儿,让甘敏误会了,岂不是糟糕?

再者说了,甘敏和燕国也有联系,秦公有意把甘敏送到燕国当太子夫人,钟离若是横插一杠,岂不是找死?

到时候就不是儿女情长的问题,而是邦交问题。

钟离摆了摆手中的兔腿,甘敏吓得“啊!”大叫一声,立刻转身跑掉了。

齐太子本想去追,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之前甘敏喜欢钟离的态度很明显了。

虽然齐太子的确对甘敏有好感,但是甘敏中意钟离,他也不是那种好纠缠的人。

齐太子硬生生的顿住了,继续啃自己的兔腿。

钟离见甘敏跑了,于是笑眯眯的道:“好吃罢。”

虽然齐太子并不是第一次吃兔腿,但钟离的调味儿其他庖厨是不会的,再加上兔腿炙烤的香气,真是说不出来的好吃。

齐太子一口气能吃十个!

齐太子点点头,钟离又烤好一个,拿起来准备递给自己未来的好女婿。

结果这时候突然有人杀出来“截胡”。

一只又白又嫩的手突然伸过来,将钟离手中的兔腿一下拿了下来。

钟离侧头一看,竟然是去而复返的甘敏。

甘敏脸上带着不甘心,眼圈还红红的,一张巴掌大的标准鹅蛋脸涨的通红。

手里攥着兔腿,一副要和钟离打架的模样。

钟离心想不能够啊,就算自己“委婉”的拒绝了甘敏姑娘,她也不能找自己打架罢?还是拿着兔腿打架?

甘敏攥着兔腿,一脸咬牙切齿的“狠样”,随即突然举起兔腿,齐太子吓了一跳,赶紧护住钟离,就怕钟离真的被愤怒的甘敏给打了。

齐太子连忙道:“甘姑娘,钟离先生他不是……”

有意给姑娘难堪的……

齐太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甘敏突然大义凛然,壮士断腕一般,举起手中的烤兔腿,“嗷呜”的咬了一大口,然后使劲嚼起来。

在钟离眼中,吃兔腿的甘敏,就好像三国演义里面,被一箭射中眼珠,然后拔剑吞眼珠的夏侯惇一样……

异常的壮烈、英勇。

钟离眼皮狂跳,脸部表情都抽搐了起来,这是吞眼睛么?这分明是兔腿,简直是侮辱可爱的兔兔。

甘敏咬了一口兔腿,本一脸很悲壮的模样,不过咬了一口之后,皱在一起的脸部表情,突然慢慢的舒展开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兔腿。

钟离挑了挑眉,道:“好吃罢?”

甘敏诧异不已,眨了眨大眼睛,死死盯着兔腿,道:“当真……当真是美味。”

钟离道:“果然是真香定律啊。”

齐太子立刻充当了十万个为什么,道:“先生,真香定律是甚么?”

钟离笑眯眯的道:“你不会明白的。”

齐太子听钟离这么说,也没追问,反正钟离说的话十有八九他不明白,起初齐太子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类型,不过现在……

齐太子默默的吃着手里的兔腿,甘敏也又咬了一口,刚才还一脸要哭的模样,这会儿竟然吃的欢实,脸上都蹭了烤兔腿的酱料,一边吃一边惊叹,道:“这……怎会如此美味,小女从未食过如此美味。”

钟离笑道:“啊呀,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么?这就叫做口嫌体正直。”

齐太子听着钟离的话,眼皮狂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钟离说的异常……猥琐。

甘敏默默的吃了一个大兔腿,手里握着骨头,对钟离道:“齐相,小女也是……也是可以食兔肉的人,所以……所以这其中没有甚么误会。”

钟离一听,头疼。

甘敏这是给自己宣战来了么?

之前钟离以自己喜欢吃兔肉,而甘敏喜欢兔子为理由,拒绝了甘敏,说一切都是误会。

如今甘敏也是下了血本儿,过来反驳钟离。

钟离一时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甘敏脸颊上还残留的酱料,忍不住心里叹口气,心想战国时期的女子还真是开放,若是轮到宋朝,自己绝对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钟离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转头道:“啊呀……兔腿吃完了,咱们烤个兔头吃罢。”

甘敏一听,有些害怕,虽然兔腿她吃了,而且觉得味道不错,可是兔头……

甘敏这么一想,登时吓得都不行了。

钟离则是真的要去烤兔头,甘敏“啊!”的大叫一声,立刻被吓得捂着脸,调头又跑了……

齐太子一看,甘姑娘吓得不轻,连忙责怪的对钟离道:“先生,吓唬一个姑娘家,必不是君子所为。”

第344章 情伤(2更)

钟离笑眯眯的道:“谁说我是君子了,我可不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

齐太子有些无奈,哪会有人承认自己是真小人的?恐怕也只有钟离独一号了。

甘敏本以为下了血本儿,吃了兔肉之后,觉得其实自己和钟离也没有什么“误会”,还是可以期待一番的。

但是没成想,兔肉都不算什么,而是兔头!

甘敏一个古代的姑娘,根本没吃过兔头,岂能不吓坏,赶紧夺路就跑走了。

她一个人跑回自己的营帐门口,扶着营帐微微喘息,面容有些凄苦,越想越是难过,自己连兔子都吃了,竟然还要吃兔头么?

就在这时候,身后有脚步声而来,甘敏赶紧擦了擦自己红彤彤的眼睛装作无事。

来人不是魏国公主还能是谁?

魏国公主的消息很灵通,就是听说了甘敏在钟离面前受气跑走,所以才过来的。

魏国公主走过来,对甘敏道:“敏儿妹妹,姊姊正好要去找你。”

甘敏一脸苦笑的对着魏国公主,魏国公主一副诧异到极点的样子,搀扶着甘敏,道:“敏儿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竟憔悴成这般模样?是谁惹妹妹不欢心了?你告诉姊姊,姊姊定然替你出头。”

甘敏忙道:“没、没甚么……”

魏国公主一听,就幽幽的道:“妹妹不说,难道不把姊姊当成自己人?”

甘敏摆手道:“怎么会?姊姊关心,妹妹当然感激于心,只是……只是这事情说出来实在丢人,因此……”

魏国公主亲切的拉住她的手,笑道:“有何丢人的,你我姐妹不分彼此,你有烦心事,做姊姊的定然全力宽慰,好妹妹,到底谁这么大胆子,欺负了你去?”

甘敏禁不住魏国公主的叨念,终于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甘敏说着,还能听到远处钟离与众人饮酒作乐的欢笑声,心中更是凄苦。

魏国公主一听,连忙扶着甘敏走进营帐,笑道:“敏儿妹妹你坐,你且听姊姊说。”

甘敏坐下来,奇怪的看着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笑道:“妹妹,那钟离别看他玩世不恭,但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儿。”

甘敏看向魏国公主,道:“姊姊与齐相以前识得?”

魏国公主心里冷笑,何止是识得?以前钟离还和自己海誓山盟,现在呢?转头不就给忘了。

钟离在篝火前,没来由的“阿嚏!”打了一个打喷嚏,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齐太子关切的道:“先生,着凉了?”

钟离揉了揉鼻子,道:“没有,必定是谁背地里在说我坏话。”

魏国公主心里冷笑,不过面上却微笑的道:“是呢,不瞒妹妹说,姊姊很早之前就识得钟离先生了,因为钟离先生早年在魏国供职,而且风流倜傥大名鼎鼎,因此姊姊见过先生两面。”

甘敏道:“原来姊姊与钟离先生这么有渊源?”

魏国公主笑道:“甚么渊源?远没有妹妹与钟离先生的渊源深厚。”

甘敏有些羞涩,又有些苦涩,道:“我与先生,又能有什么渊源呢?”

魏国公主眼睛一转,笑眯眯的道:“妹妹你还不知道罢?钟离先生别看平日里大咧咧的模样,其实背地里可是个很细腻的人……”

钟离:“阿嚏!”

魏国公主低声道:“钟离先生曾经……受过情伤,因此才会对女子如此冷淡。”

钟离:“阿嚏!”

甘敏惊讶的道:“情伤?”

魏国公主叹气道:“是啊,早年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从那往后,钟离先生便一直小心翼翼,虽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其实心思细得很,就怕受到伤害,所以才会断然拒绝了敏儿妹妹。”

甘敏道:“竟还有如此事?钟离先生这般不凡,谁还能如此有眼无珠,伤害了钟离先生?”

魏国公主道:“因此,先生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妹妹,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罢了,而且姊姊与先生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一眼就看得出来,钟离先生对妹妹……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甘敏信以为真,惊喜的道:“当真?”

魏国公主拉着甘敏的手,道:“你我情同姊妹,这还能有假?姊姊做什么骗你?都是真心话。”

魏国公主又谆谆教导的道:“妹妹啊,钟离先生是个可怜儿人,他本是你们秦国人,流离失所到了齐国,从小无有爹娘疼爱,本就十分戒备,妹妹如此善良温柔,自然能感动先生,是也不是?”

甘敏听他这么说,就皱眉道:“钟离先生的身世,敏儿也听说过一些,当真是可怜了。”

魏国公主又花言巧语的道:“也是上天见怜,让钟离先生遇到了敏儿妹妹这般可心的人,所以敏儿妹妹千万不要就如此放弃了,一定要好生感化钟离先生,让他对妹妹敞开心扉才是。”

甘敏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坚决的表情,道:“是了,听姊姊这么一说,妹妹顿时明白了许多,之前是妹妹误会了钟离先生。”

魏国公主拍了拍甘敏的肩膀,道:“好妹妹,这就是了,你万不能做……让钟离先生伤心的事情啊。”

甘敏靠着她的肩膀,笑道:“姊姊,您放心便是了。”

她说着,立刻站起来,笑道:“姊姊,敏儿这就去找钟离先生。”

钟离此时正坐在篝火旁边,大侃特侃,旁边围着很多士兵,当然齐太子也在其中,他们一边吃着烧烤,一边听钟离谈论美食。

大家都听说过,钟离先生对美食的造诣非常深厚,当年曾在越国用美食成就了邦交之好,传的那是神乎其神,钟离先生肚子里有很多食谱,都是他们未曾听说过的美味。

甘敏小跑着过来,正要兴致勃勃的开口。

钟离一看,甘敏刚才不是才被吓走了,怎么这会儿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大事不好!

钟离这么一想,立刻装作没看到甘敏,然后对齐太子和身边的士兵们道:“有一道美味,你们定然没人吃过。”

“齐相,到底是甚么美味?”

“是啊,先生您快说说看。”

“咱们这里有现成的食材不?快让庖厨做来尝尝。”

钟离一笑,道:“有是有,就怕你们不敢吃。”

钟离说着,瞥了一眼甘敏的方向,故意提高声音,道:“那便是……猪脑花!”

第345章 猪脑花(3更)

之前是兔头,现在是猪脑花。

别说是甘敏了,齐太子和士兵们可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他们除了见过猪脑花,人脑花也不少见,但是一听到钟离竟然吃猪脑,登时吓得不轻。

一个个惊呆一般的看着钟离,瞠目结舌,很不能用手接着要掉出来的眼珠子。

齐太子也吃惊,就算是中原人眼中茹毛饮血的义渠人,吃人内脏的蛮夷人,都不曾听说他们吃过猪脑。

而钟离竟然吃猪脑?

还说猪脑是人间美味!

士兵们一片哗然,差点吐了。

齐太子一看大家伙儿的反应,顿时觉得自己特别镇定自若,简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毕竟齐太子和钟离相处的时间已经久了,从刚开始的受惊、受惊、受惊,已经变成免疫、免疫、免疫了。

齐太子看着众人的反应,只觉得他们太没见识,不若自己这般冷静自如,竟然生出一股优越的心理来……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其实他内心里也是惊涛骇浪的,猪脑花?

猪脑花还能吃?

真是闻所未闻,天下奇闻!

钟离先生竟然连那种东西都吃过,当真令人敬佩的紧。

齐太子转念一想,又怜悯的看向钟离。

要知道那年代虽然有很多内脏的做法,但是真正的中原人吃内脏是有讲究的,什么内脏怎么吃,什么内脏不能吃,什么内脏要剔掉什么才能吃,那是头头是道,繁文缛节一大堆,毕竟大家都是贵族,这年头贵族与百姓,最大的区别不就在吃么?

齐太子也吃过内脏,但绝没吃过猪脑,也没听旁人吃过猪脑。

除了贵族们吃内脏之外,就是百姓和戎狄蛮夷吃内脏了。

百姓吃内脏是因为穷困潦倒,什么能果腹就吃什么,而戎狄蛮夷是因为地处偏僻,很多茹毛饮血的传说,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种植技术,也没有固定的土地,过着迁徙的生活,因此农业不发达,只能“茹毛饮血”。

齐太子一脑补,登时把钟离脑补成了一个早年穷困撂倒,只能靠着茹毛饮血过日子的苦命人。

竟然连猪脑都吃过,果然日子过得比一般人还要清苦的多。

因此齐太子看着钟离的眼神分外怜悯。

还特别自责,怪不得小春儿如此喜欢吃,必定是穷苦惯了的缘故,自己该当对钟离先生和小春儿再好一些才是。

钟离可不知道一瞬间齐太子脑补了多少,和自己的脑回路又来了一个大劈叉,直接拧着就擦身而过了。

钟离平息了众人的喧哗,绘声绘色的道:“你们可别看不起猪脑花,我告诉你们,猪脑花绝对人间美味,没有任何一道菜能超越猪脑花的,吃猪脑能吃出幸福感,你们懂不?”

大家齐刷刷的摇头,那东西如何给人幸福感?只觉的恶心。

钟离笑着道:“这猪脑呢,一定要吃冒脑花,红油辣椒一浇,放点菜垫底儿,然后拿到火上炙烤,那味道真的绝了……冒脑花最好吃的就是肉香味,但是又没有瘦肉的柴,肥肉的腻,简直入口即化,又棉又嫩,又韧又滑。”

他这么说着,众人没吃过,自然理解不了,就像臭豆腐闻着臭,吃起来却很香这个道理,如果不真的吃下去,就不知道臭豆腐的美味。

甘敏站在远处,听到钟离说脑花脑花,满脑子都是脑花,之前的兔头根本不能相比,吓得甘敏根本不敢走过去,脸色惨白的又调头跑掉了。

钟离抻着脖子看了看,甘敏果然吓跑了,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齐太子和士兵们说:“冒脑花真的是人间美味。”

甘敏被冒脑花吓得跑了回去,进了营帐就没敢出来,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到了钟离吃脑子,一口一口大快朵颐,而且还要吃她的脑子。

吓得甘敏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都不敢一个人在营帐里待着。

甘敏赶紧穿戴整齐,从营帐里走出来。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各国使者都已经歇下,营地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火盆声,还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甘敏走出来,想要随便走走,困了就回去继续睡觉,哪知道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齐太子。

齐太子也是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他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一抬头就看到了甘敏,吓了一跳。

齐太子见到甘敏非常尴尬,本想立刻离开,不过甘敏一个人害怕,就主动和齐太子搭话。

甘敏无意中说起钟离挚爱的冒脑花,齐太子才知道,原来甘敏当时也在,而且还恰巧听到了。

甘敏脸上一片纠结,齐太子也是太“单纯”了,竟然给自己的“情敌”说好话。

齐太子道:“甘姑娘万勿误会了钟离先生,钟离先生并非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甘敏转头看向齐太子,齐太子道:“辟疆初遇钟离先生的时候,也十分不能理解先生,后来才渐渐明白,先生当初活的太过凄苦。”

齐太子又道:“钟离先生自己带着一个女儿,又被魏国赶出境,没有谋生活计,那些年必定过得很苦,谁生下来不想锦衣玉食,不管是吃兔头还是吃脑花,钟离先生必然都是无奈之举,因此还请甘姑娘多见谅,千万别误会了先生。”

甘敏本没想到那种地方,被齐太子这么一说,有些感叹,道:“如此一来,倒是小女心思狭隘了,原来钟离先生竟然也这么不容易。”

她说着,有些迟疑,道:“齐国太子……识得先生很久了么?似很了解先生。”

齐太子道:“了解谈不上,辟疆也有许多不了解的事情,毕竟先生做事,总是出乎旁人意料,不然便不是钟离先生了……先生曾救我性命,而且不止一次两次,因此辟疆对先生是心服口服的。”

甘敏一听,不由笑道:“齐太子果然是君子呢。”

齐太子见甘敏笑了起来,差点被笑容给晃掉了魂儿,齐太子浑然不知甘敏这是在给他发“好人卡”。

而钟离睡得好好儿的,在梦里也打了一个喷嚏,浑然不知,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又是兔头又是脑花的,结果被齐太子几句话,又把甘敏给拉了回来。

前功尽弃了……

第346章 无憾(4更)

第二日一大早,钟离便神清气爽的起了身。

他本以为经过昨天的努力,甘敏今日定会厌恶自己,自己就不用和齐太子搞这种僵硬的三角关系,也不会得罪燕国。

钟离起了身,心情甚好,从营帐走出来,正好看到了齐太子。

齐太子昨日虽然睡得少,深夜都没睡,但是和佳人夜会,又浑然不知的被发了“好人卡”,因此心情特别舒畅,也早早起了。

齐太子看到钟离,立刻上前打招呼,笑道:“先生,早啊。”

钟离见他齐太子终于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精神头看起来不错,不由替他开心。

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没错,天涯何处无芳草。”

齐太子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不知钟离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

齐太子道:“对了,今日还有狩猎,钟离先生也会去罢?”

钟离想了想,自己虽然不会狩猎,但是想吃什么,就指挥齐太子现打也是不错的,倘或留在营帐中,碰到了甘敏和魏国公主,都是不好的。

于是便点头道:“会去。”

今日还有狩猎,再过几日秦国的军队整合完毕,就要开始演兵,威震四方了。

钟离跨上马去,跟着齐国的使者们,晃悠悠的在林中狩猎,指挥着齐太子和匡章狩猎。

齐太子奔马在林间,突然看到一个大尾巴的小东西从身边溜过去,直接钻进了草丛,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那小狐狸个头很小,大尾巴,身形不如成年狐狸那么纤长,反而十分短萌。

齐太子一看,立刻催马冲进草丛,追着那小狐狸跑过去。

他并没有张弓,只是催马追赶,突然一跃从马背上翻起,一下纵了出去,一个翻身,立刻一把抓住想要逃窜的小狐狸。

小狐狸受了惊,来回来去的折腾着,齐太子一看,这狐狸崽子甚是可爱,心里头想着,甘姑娘肯定会喜欢。

齐太子这么一想,登时就想到了昨日甘姑娘的笑容,不由又跟丢了魂儿似的。

不过走神一会儿,立刻回了神,赶紧摇摇头,将这些奇怪的念头赶出去,心想不对不对,甘姑娘那般喜欢钟离先生,倘或自己多做纠缠,并非君子所为,也会给甘姑娘造成困扰。

齐太子想到这里,不由又而失落,叹了口气。

他本想把狐狸抓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这狐狸那么小,也没什么肉,皮毛也太小了,不厚实,抓住也什么用,反而徒增杀戮,道:“小家伙儿,还是放生了你罢。”

他说着,就准备把小狐狸抱到安全的地方去放生。

齐太子走了几步,没成想正好看到了甘姑娘。

甘姑娘却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跟魏国公主站在一起,两个人在林中似乎正在采野菜,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齐太子一走过来,魏国公主立刻就看到了他。

魏国公主之所以给甘敏制造钟离喜欢她的假象,就是想让齐太子和钟离为了一个女子决裂。

毕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齐太子和钟离因为女子闹得不可开交,那么魏国肯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魏国公主眼看到齐太子,立刻就想挑拨离间,眼睛一转,就对甘敏亲切的道:“敏儿妹妹,姊姊瞧你啊,是中意极了钟离先生,是也不是?”

齐太子走过去的步伐登时就顿住了,卡在原地没有动弹。

甘敏突然听魏国公主没头没尾的说起这个,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登时羞红了,赧然的道:“姊姊,您取笑敏儿了。”

魏国公主故意朗声道:“妹妹,你不必害羞,这里就你我二人,敞开心扉与姊姊说说,也没什么,对不对?”

甘敏更是羞涩,不敢多说,连忙摇了摇头,就想揭过去。

魏国公主见她不说话,还没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若是齐太子离开了便不好了。

于是魏国公主准备加把劲儿,突然叹了口气,唉声叹气的道:“唉……要姊姊说,妹妹你这般中意钟离先生,实在不值得,姊姊瞧那齐国太子丰神俊朗,而且年轻有为,齐太子不比钟离先生强得多么?”

齐太子没有听墙角的意思,但是突然听到魏国公主提起自己,他一时有些好奇,到底甘敏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甘敏一听,立刻道:“姊姊,别取笑妹妹了。”

齐太子一听,就知道自己当真是没戏了,虽然甘敏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过齐太子很聪明,已经明白的透彻。

魏国公主道:“你有所不知,钟离先生已然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儿,再怎么说,敏儿妹妹也是秦国的贵胄,秦公如此厚待敏儿妹妹,犹如亲妹子一般宝贝,是那钟离先生配你不上。”

魏国公主这般说,早就算计好了,就知道甘敏会反驳自己。

甘敏果然道:“姊姊您千万别这么说,钟离先生是极好的,说什么配不上这种话呢?就算妹妹是秦国的贵胄,但先生也是秦国的公孙啊,而且先生博学多才,乃是当世名士……”

齐太子虽知道自己没有了可能,但听到甘敏这般中意钟离先生,心里还是十分失落的。

甘敏又道:“再者说,钟离先生的女儿,必然是也是极可爱的,倘或有这个机会,敏儿倒是想见一见钟离先生的女儿呢。”

魏国公主道:“没成想,你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甘敏笑道:“什么痴情?不过情之所向罢了,敏儿若能……若能……”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丝萧索和羞涩,道:“敏儿此生,若能与钟离先生在一起,便无憾了。”

齐太子听到这里,赶紧抱着小狐狸转头离开,魏国公主看着齐太子离开,就知道他必然全都听了去,心中得意,冷冷一笑。

齐太子抱着小狐狸离开,钟离那边正在找他。

齐太子冲入草丛很快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大家都在四处寻找。

就在这时,便看到齐太子抱着一只小狐狸崽子,大步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急冲冲的喘着粗气,而且脸色十分“诡异”。

钟离吓了一跳,道:“太子,你哪里弄一只小狐狸精来?”

第347章 说谎的天赋(5更)

齐太子抱着小狐狸崽,看了一眼钟离,眼神十分之复杂。

钟离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齐太子突然道:“我去放生!”

他说着,突然又冲进了草丛,很快消失不见了。

齐太子大长腿,而且武艺出众,一转眼便消失了,钟离杵在原地,瞪眼道:“太子去做什么?”

孟轲感叹道:“太子说去放生,太子真乃仁义之人,不忍心见幼崽受伤。”

本来周朝和春秋时代的贵族们打猎都有规定,不能杀已经怀胎母兽,不能杀尚且年幼的幼崽。

毕竟古代人除了君子之风之外,也懂得了可持续循环。

而到了礼仪崩坏的战国时期,打猎也不注重这般多了,多半是为了享乐的快感。

齐太子抱着小狐狸崽子去放生,这让孟轲十分敬佩。

但钟离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众人打猎归来,猎物满满,钟离跟着大部队回了营地,就看到齐太子已经在营地中了,坐在篝火边发呆。

钟离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嘿,太子,回魂儿了!”

齐太子平日都很机警,毕竟是习武之人,此时却被吓了一大跳,侧头一看,看到钟离犹似看到鬼魂一般。

钟离道:“太子可有什么心事?”

齐太子看到钟离,就想到了甘敏的说辞,甘敏中意钟离竟然中意到不在乎钟离有个女儿,甚至还想见上一见春儿。

齐太子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听了不太舒服,搪塞道:“没甚么。”

钟离道:“太子啊,你觉得治国和说谎,哪个更容易?”

齐太子有些狐疑,看向钟离,道:“先生这是何意?”

钟离笑道:“肯定很多人都觉得说谎很容易,但是对于太子来说,绝对是学习治国容易,因为太子天资聪颖,而且心地善良,倘或想要学习治国,一定可以学习好……至于说谎嘛,太子就没这个天分了。”

齐太子一听十分汗颜,因为钟离显然已经听出自己搪塞他了。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道:“当真……没甚么,辟疆不太舒服,先回营帐休息了。”

他说着,长身而起,直接走了。

钟离看着齐太子离开的背影,更是觉得奇怪,太子平日里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且自我修复能力极强,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儿,竟然抑郁成这样?

钟离哪知道,齐太子是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被甘敏不小心狠狠伤害了……

魏国公主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方才已经给齐太子下了套儿了,因此这时候来验收成果。

钟离对齐太子有救命之恩,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所以齐太子非常信任钟离,别的国家也不是没试过,几次三番的挑拨离间,但是都没有成功,齐太子还是分外的信任钟离。

甚至钟离的身份从齐人变成秦国公孙,齐太子仍然信任钟离,因此魏国公主才打算来一招釜底抽薪,用美人计离间一番。

说到底,齐太子再君子,也不过是个男子,而且还年轻气盛,恰巧甘敏还是太子中意的类型,魏国公主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

钟离和齐太子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友谊的小船经过多少考验都没有翻船,可到了这次小河沟,那便不一定了。

魏国公主眯着眼睛,眼看着齐太子离开,独自烦闷的回了营帐,不由掩唇一笑,道:“等着瞧。”

钟离烤了肉,让匡章送到齐太子的帐中去,很快匡章又回来了,肉怎么样拿进去的,就怎么样拿了回来。

钟离一看,肉都不吃了?这不是傻太子的作风啊。

公孙衍正好吃完了自己那份,就笑着对钟离道:“先生,既然太子没胃口,不如……”

他还没说完,孟轲已经阻拦下来,看着公孙衍摇了摇头。

钟离亲自拿着肉过去了一圈,也被拦在了外面,从者回答说,太子已经歇息下了,谁也不见。

又是谁也不见……

钟离只好端着肉回来,把肉分给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自己也回了营帐休息。

钟离躺在榻上,一直在翻饼烙饼,觉得不对劲儿,酒不喝,肉不吃,话也不说,这绝对不像是傻太子的作风。

他一个翻身,一下咕噜起来,心想这不行,必须再去看看。

钟离起来,准备大步走出营帐,刚要伸手去撩帐帘子,“哗啦!”一声,营帐帘子突然被从外打开。

钟离吓得到退一步,瞪着眼睛道:“太子?”

刚才打起帐帘子的,竟然就是齐太子。

齐太子才外面气势汹汹的走进来,脸色深沉,他生的虽然多半像极了他那个美艳绝世的母后虞娟之,不过平日的时候还挺有齐王的威严。

这大半夜的突然悄无声息的杀进来,吓得钟离不轻。

钟离定眼一看,更是受惊,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齐太子……

光着膀子!

齐太子袒露着肌肉流畅的上身,标准的八块腹肌,那身材绝对碾压其他十七八岁的小屁孩。

钟离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咳嗽了一声,道:“太子,您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太子立刻“咕咚!”一声跪在了钟离面前。

钟离瞠目结舌,赶紧道:“太子你这是干什么?”

要是让齐太子的老爹看到这场景,非把钟离活剐了!哪有储君跪卿大夫的?

齐太子不起来,钟离干脆也跪在了齐太子前面,齐太子这才赶紧起身,把钟离也扶起来。

十分羞愧的道:“先生,辟疆是来负荆请罪的。”

虽然这年头还没有廉颇和蔺相如,不过之前钟离让魏相田需赤着膀子背着荆条负荆请罪,齐太子倒是学到了,有诚意的道歉,就是负荆请罪。

钟离侧头一看,好家伙,齐太子果然背着荆条呢,只不过身材太好,那荆条在他背后愣没看见。

齐太子羞愧不已,道:“先生,辟疆一时意气用事,迁怒了先生,还请先生责罚。”

钟离根本不知什么情况,齐太子就把听到魏国公主和甘敏说话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离一听,笑了一声,意义不明的道:“魏公主?”

齐太子不知为何钟离的重点在魏公主,连忙道:“还请先生原谅。”

钟离无奈的叹口气,道:“太子,您快起来罢,别再跪了……还有,你露着一身肌肉,故意炫耀刺激我么?”

第348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1更)

齐太子一脸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觉得如何。

钟离嫌弃的道:“我说就你这白斩鸡的身材,也好意思秀。”

钟离招了招手,道:“快起来罢。”

齐太子道:“先生,您原谅辟疆了没有?”

钟离道:“是太子您想多了,我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怪罪你呢?”

齐太子一听,虽然不知道芝麻是什么东西,但是听钟离的口气,反正是没当回事儿。

于是齐太子更是羞愧不已,连忙把荆条塞在钟离手中,万分诚恳的道:“先生,辟疆当真羞愧,还请先生责罚,先生若是不责罚,辟疆真是……真是羞于见人。”

钟离无奈的把荆条扔在一边,道:“羞于见人还不穿上衣服,这大半夜的,万一有人撞见,我的一世英明就……”

钟离赶紧上前把齐太子拽起来,齐太子没穿衣服是小,跪在地上是大,如果真的有人撞见,误会他们不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就算了,再给钟离扣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钟离还活不活了?

钟离刚把齐太子死拉活拽的拽起来,就听到“哗啦!”一声,有人突然打起帐帘子,说道:“先生,我带了好……”

好酒……

公孙衍从外面笑着走进来,一只手保持着打起帐帘子的动作,另外一只手晃着酒瓶子,酒瓶子晃到一半就僵住了。

公孙衍目瞪口呆的看着帐子里的情景,脸皮明显抽动了一下。

钟离赶紧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你的脑子里有任何黄色废料,赶紧倒掉。”

公孙衍:“……”

齐太子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钟离“啧啧”了两声,道:“太子您这么纯洁,适合谈恋爱么?你爸爸妈妈让你早恋么?”

齐太子:“……”完全听不懂。

因为听不懂,太子受教的点点头。

公孙衍总觉得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本想默默的退出去,结果被钟离一把抓住,拉回了营帐,道:“去哪里?”

公孙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着道:“太子与齐相有要事相商,衍就先回避了。”

钟离无奈的道:“你果然是个大奸臣啊。”

公孙衍道:“齐相,衍的忠心天地可鉴,何来奸臣一说呢?”

钟离道:“正好你来了,别走,我有事儿跟你说。”

公孙衍赶紧站在一边,道:“钟离先生吩咐就是了。”

钟离对公孙衍招了招手,然后附耳说了几句话,公孙衍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道:“先生,当真要如此?”

钟离点点头,道:“就这样办,你能办妥罢?”

公孙衍笑道:“自然没问题,请先生放心便是。”

钟离拍着公孙衍的肩膀,道:“这种事儿交给你,我最放心了。”

公孙衍道:“那我这就去办。”

钟离摆摆手,公孙衍很快就大步走出营帐,出去的时候还笑的欢畅。

因为钟离和公孙衍说话声音很小,齐太子也没有听到具体说什么,隐约听到一耳朵魏公主如何如何。

但是仔细的也没听清,不知是不是听岔了。

公孙衍离开之后,钟离就扔给齐太子一件衣服,让他先穿上,道:“太子,您把魏公主的说辞,仔细给我说来听听。”

齐太子本不想说这个事情的,因为实在太丢人,自己听了魏公主和甘姑娘的墙根,险些怨恨迁怒钟离先生,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齐太子支支吾吾的把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感叹的道:“看来甘姑娘的确很中意先生……”

钟离无奈的揉了揉额角,道:“太子,您这重点是不是摆错了?”

齐太子道:“重点?”

钟离点头道:“重点明明是挑拨离间,您不觉得魏国公主的这席话,并不是说给甘敏姑娘听的,而是专门说给您听得么?”

齐太子惊讶的道:“说给辟疆?先生的意思是,魏国公主知道辟疆在偷听?”

钟离道:“十有八九,要不然说太子您这么单纯,适合谈恋爱么?你看看人家魏国公主,都是贵族,人家嫁个人谈个恋爱,尔虞我诈的,太子你看看你自己。”

齐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钟离说罢了,叹息的摇摇头,道:“所以说啊,太子还是好好儿的给我闺女守身如玉罢。”

齐太子:“……”

钟离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道:“魏国公主真是好,谁都算计,又算计到我们家好女婿的头上了。”

钟离一个人小声嘀咕着,我们家未来女婿也就是傻了点,单纯了点,好骗了一些,别说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国年代,就算在现代,像傻太子这么单纯的孩子哪找?

齐太子见钟离一脸狠呆呆,又“贱兮兮”的模样,眼皮狂跳,在钟离面前晃了晃手,道:“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看起来像是中邪了。

钟离这才回了神,道:“魏国公主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三天两头的惹事儿,不是他们魏国的田需,就是他们魏国的公主,这事儿不算完。”

齐太子听他这么说,就道:“先生……想怎么做?”

钟离抬了抬下巴,道:“方才我已经让公孙衍去办了。”

他说着,又笑道:“太子,我便教教您什么叫做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

齐太子纳罕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道:“正是,难不成只有魏国公主会嚼舌根子么?”

齐太子一听,终于明白了几分,道:“先生的意思是……”

钟离一拍手,笑道:“你可知道,若是男人嚼起舌根子,可比女人厉害的多?”

齐太子眼皮一跳,钟离又道:“这回就叫魏国公主见识见识。”

齐太子道:“可是……”

齐太子有些为难,道:“这终究不是君子所为,实在……实在……”

钟离打断了齐太子的顾虑,道:“太子啊,我今日就叫你一个君子准则。”

齐太子道:“还请先生赐教。”

钟离一本正经的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太子,这可是做人原则,你可要牢记于心。”

第349章 有一腿(2更)

齐太子半夜闹了一出负荆请罪,次日一早钟离就没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其他人第一波狩猎都回来了,钟离才算是睡饱了,爬起来拾掇了一下自己,感觉肚子饿得不轻,准备出去找食儿吃。

钟离从营帐中出来,果然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准备用午膳了。

齐太子一大早上精神奕奕,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提着猎物,从远处飞马跑过来,大老远看到钟离,便摆手笑道:“先生,您可算起了!”

魏国公主本以为今天一早,便能看到钟离和齐太子决裂的场景,但是万没想到,期待了那么久,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昨天齐太子分明脸色不好的离开了,不止如此,后来齐太子都没有用晚膳,说是病了,钟离前去探病,还被拦住。

魏国公主本以为他们就要因为一个女子而决裂,哪知道……

睡了一觉起来,竟然自我修复了。

魏国公主有些诧异,远远的看着这边。

齐太子飞马而来,笑着道:“先生,辟疆刚刚打了一头野猪,先生不是喜食猪脑,辟疆让庖厨给先生做了?”

齐太子一面说,一面大步胯下马背,那大长腿简直就是模特身材,再配上齐太子年轻英气的脸,还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身份,简直就像镀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一样,能闪瞎人眼。

钟离看着他大步走过来,心想着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齐太子长得帅,又有钱,但是他“傻”啊,不知道花钱,不知道享乐,不知道消费自己的脸,果然老天爷都是平等的。

齐太子走过来,把猎物交给士兵,手里捧着一个黑色漆木大盒子,献宝一样递给钟离。

钟离接住那盒子,道:“这里是什么?”

齐太子笑的十分神秘,道:“是钟离先生最喜欢的,我特意弄来给先生赔罪。”

钟离登时就笑了,摆手道:“诶,不用赔罪,咱们谁跟谁啊。”

他听齐太子这么说,还以为里面是金银珠宝。

倘或论起钟离最喜欢什么,那一定是金银珠宝没跑了。

钟离掂了掂盒子,不是很重,不知道是什么珠宝这么轻?肯定不是金子,金子太重了,那就是夜明珠?说不定是一颗稀世罕见,可以照亮十二辆车子前后的夜明珠!

钟离这么想着,齐太子赶紧阻止他的动作,道:“先生,别掂,要散的。”

钟离奇怪的想,那就不是夜明珠,夜明珠怎么可能垫一下就散了?

齐太子笑着道:“昨日辟疆多有得罪,还请先生原谅,先生,快打开看看罢,若不然不新鲜了。”

不新鲜?

钟离被他说得十分迷茫,头一次如此迷茫,金银珠宝也有时限?晚看一会儿就不新鲜了?

钟离想着,干脆打开盒子,“咔嚓”一声,低头一看。

“呕——”

钟离只看了一眼,当时就干呕一声,捂着自己的嘴,心想着万幸,幸亏早上没吃饭,刚起床肚子里都消化了,不然一准儿吐出来。

钟离用沙哑虚弱的嗓音说:“猪脑……”

齐太子笑道:“正是猪脑!这不是先生的挚爱吗?”

之前钟离的确说过,猪脑花是他的挚爱,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可是他的挚爱明明是金银珠宝,因为有了金银珠宝,要多少猪脑花有多少猪脑花,那只是一种形容猪脑花美味的夸张手法而已,齐太子竟然信以为真了。

最重要的是,这猪脑……

是生的。

而且特别新鲜,血淋淋的,估计是刚摘下来的。

齐太子刚才说自己打了一头野猪,这脑子可能是野猪配套的……

钟离差点没给齐太子恶心死,把猪脑和盒子赛在齐太子海里,扶着旁边的树一阵狂呕。

齐太子看了看怀里的猪脑,连忙道:“先生,先生您没事儿罢?”

钟离道:“你不气我就没事儿!”

齐太子抱着猪脑,结果这时候甘敏还正好路过,看到齐太子怀里血粼粼的猪脑,吓得“啊——”一声惨叫,转头就跑了。

齐太子看了看抱着树呕吐的钟离,又看了看尖叫跑走的甘敏,最后低头看了看漆木盒子里的猪脑,有点手足无所的站在原地。

魏国公主远远看着,眯了眯眼睛,不知哪里出现了差错,明明昨日只差一步便能成功,而今日竟然满盘皆输。

魏国公主幽幽的道:“钟离,算你有本事,我们走着瞧。”

庖厨给钟离把猪脑做了,但是这年头没有那么辣的辣椒,因此就算猪脑是刚打来的,十分新鲜,仍然有点腥气味儿。

钟离看到猪脑,就想起那血粼粼的现场,登时什么食欲也没有了,一脸虚弱的看着猪脑,对齐太子道:“你吃罢。”

齐太子奇怪的道:“先生,这不是您的挚爱么?君子怎么可能夺人所好?”

钟离摆手,仍然一脸虚弱,道:“先生我胃里不太舒服,不适合吃这个,太子您吃罢。”

说实在的,齐太子很好奇猪脑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也没推辞,就接过来尝了尝。

虽然没有辣椒,遮盖不住淡淡的腥味儿,但是庖厨的手艺还不错,脑花烤的是香嫩四溢。

齐太子第一次吃脑花,那种比肉还香的肉味,真的让太子大开眼界。

齐太子一边吃一边点头,道:“美味,当真是美味!先生,这猪脑简直是人间美味!”

钟离看他吃的欢实,一脸生无可恋。

钟离吃了口东西,就准备会营帐睡回笼觉,刚刚躺下来,还没躺对姿势,“哗啦!”一声,齐太子从外面大步冲进来,激动的道:“先生,先生!您听说了么,关于魏国公主的传闻?”

他跑进来,低声道:“辟疆听很多人私底下传言,说魏国公主竟然和魏相田需……”

齐太子说到这里,自幼接受的教导让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钟离倒是很坦然,接口道:“有一腿?”

齐太子虽然闭着嘴,不过点了点头。

钟离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齐太子惊讶的道:“他们当真……”

钟离道:“魏国公主和田需是不是真的有一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这个传言是我让公孙衍放出去。”

第350章 以直报怨(3更)

齐太子一听,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惊讶的道:“原来是先生……”

钟离躺着,舒服的翘着二郎腿,十分坦然的道:“没想到公孙衍办事儿这么利索,昨天晚上才让他去办,竟然就沸沸扬扬了?”

齐太子更是怔愣,道:“所以……魏国公主和魏相的事情是先生让人散播出去的……谣言?”

钟离道:“什么谣言,说的这么难听。”

齐太子看了一眼钟离,明智的没说话,不过心里说,这不是就是谣言么?

钟离晃着腿,悠闲的道:“之前已经教过太子,有仇不报非君子,魏国公主背地里嚼舌头根子,我自然也会。”

齐太子迟疑道:“可是这样……”

钟离就知道齐太子“迂腐”,肯定有心理负担,一个翻身坐起来,盘腿坐在齐太子面前,道:“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齐太子听了点点头头,这是老子的道德经里的一句话,齐太子从小习学,因此背得十分熟练,道:“正是如此。”

钟离笑道:“可是,孔老夫子说了,以德报怨,将以何报德?”

齐太子一听,立刻有些纠结,钟离于是就很正义的道:“所以,孔老夫子都说了,我们不能以德报怨,一定要以直报怨!”

钟离一脸正义的问齐太子,道:“魏国公主背地里嚼舌头根子,我也嚼舌头根子,这是不是相当公平?算不算以直报怨?”

齐太子:“……”听起来怪怪的。

齐太子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肯定是说不过钟离的,于是就转变了话题,不讨论以德报怨和以直报怨的问题。

齐太子道:“可是先生……秦公那样的人物,会相信这种流言蜚语么?”

钟离听罢了一笑,道:“秦公是什么样的人物?”

齐太子想了想,道:“不好诓骗的人物,他那么精明,难道旁人说两句流言蜚语,他便相信了?”

钟离不回答,反而道:“太子我问你,如果有人告诉你,你老婆给你带了绿帽子,你会相信么?”

齐太子一直不太明白“绿帽子”到底是什么,道:“先生,绿帽子为何物?”

钟离想了想,说:“我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夫人背着你偷人,你会相信么?”

齐太子一听,道:“辟疆还未曾有夫人。”

钟离道:“假设!假设!”

齐太子仔细想了想,皱眉道:“若是夫人,那必定是辟疆心爱之人,辟疆又怎会听信他人谣言,而怀疑自己的夫人呢?自是不信的。”

钟离听他这么说,登时笑了起来,道:“太子你说得对,偏偏魏国公主就不是秦公心爱之人。”

齐太子一听,慢慢有些恍然大悟。

魏国公主和秦公不过是政治联姻,秦国和魏国都为了暂时缓和河西之地的争执,因此才采取了联姻的手法。

但是魏国和秦国其实都有私心,都对河西之地虎视眈眈,早晚要继续开仗,所以这两个国家虽然想要联姻,但是都不想好好儿的联姻,不停的在搞小动作,否则觉得自己太过吃亏。

就是这样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秦公又是个标准的国君秉性,多疑、疑心重、不相信人。

秦公连自己的亲弟弟,有的时候都不会相信,更别说是一个抱着缓兵之计来联姻的魏国公主了。

齐太子说得对,如果是心爱之人,可能有人不相信这种言辞,但偏偏魏国公主并不是秦公的心爱之人。

而且秦公本就对她十分戒备。

在这种情况下,秦公就算不全信,也会有所猜疑。

反正猜疑又不需要成本。

钟离又道:“而且,为了真实可信,我特意让公孙衍不要到处嚷嚷,低调行事,只在贵族之中若有似无的传言,有些事情,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真切。”

公孙衍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曾经官拜秦国大良造,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若没有点心机,怎么在官场上混迹?

钟离把造谣生事的事情交给公孙衍,再合适不过,他除了心思深沉,而且还十分熟悉秦国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昨日公孙衍离开之后,就细细的思量了一番,谣言绝对不能传得到处都是,但是想要顺利传到秦公耳朵里,所以首先要找到传话的人。

这个传话的人,在秦公心里的分量要比魏国公主重得多,必须是秦公比较信任的人。

公孙衍一想,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那个人便是……

公子华。

秦公子华,那可是秦公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从小和秦公就比较亲,相对于其他诸国的兄弟们,秦公和他的两个弟弟已经算是关系亲厚的了。

公子华性子没有公子疾冷静沉稳,因此公孙衍让人把事情偷偷透露给公子华,公子华听大哥被戴了绿帽子,绝对沉不住气,第一个告诉秦公。

果不其然……

公子华听说了这件事情,立刻匆匆赶到了秦公赵驷的营帐,他走进去,正好看到公子疾也在。

公子疾带了从咸阳送来的文书过来,正在和秦公赵驷回禀演兵的事情。

他们此次来猎场,实际目的是演兵,为了震慑魏国,经过几日的休整,军队已经整合的差不多,很快就要开始演兵,因此公子疾前来汇报一番。

公子华走进来,急匆匆的,秦公赵驷笑道:“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何还这般莽撞?”

公子华赶紧道:“君兄,大事不好了!”

秦公皱眉道:“可是演兵之事,出现了什么纰漏?”

公子华道:“不是演兵,是那魏国的公主!”

秦公赵驷淡淡一笑,道:“哦?魏公主又怎么了?”

之前魏公主为了博得秦公的关注,竟然还闹出了苦肉计。

公子华连忙道:“弟弟听说……听说……”

他说着,有些支支吾吾,不好直接言明,毕竟这可关乎到了秦公的脸面问题。

公子华最后一咬牙,道:“弟弟听说……这魏国公主和送亲来的魏国田相,私底下私交甚密。”

第351章 深夜私会(4更)

私交甚密。

秦公赵驷听到这里,突然一顿,笑容都顿住了,缓缓放下手里的文书。

秦公赵驷同意迎娶魏国公主,并非是出于感情问题,自然是出于政治的缘故。

秦公也听说过,魏国公主似乎和钟离有过一段过往,但是他并不在乎,只要能暂时缓和与魏国的关系便可以。

但是现在……

眼看着魏国公主都要嫁过来了,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且绯闻对象并不是钟离,是魏国的送亲的国相……

秦公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手中的文书缓缓放在案几上,随着“哒”的一声,文书碰到案几。

秦公的脸色突然又好转了过来,放松的一笑,道:“三弟啊,你又听了什么市井流言?”

公子华见秦公不相信,当即有些着急道:“君兄,并非是市井流言。”

秦公赵驷僵硬了一下,很快展开笑容,但是他并非对魏国公主深信不疑,而是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

秦公赵驷道:“魏公主马上就要嫁到我秦国联姻,在这节骨眼上,她又是个聪明人,必不会这般做。”

秦公说的没错,魏国公主是个聪明人,又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因此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魏国的相邦闹绯闻。

公子疾也道:“三弟,可是你听错了,或者有人故意重伤魏国公主?那魏公主心思不简单,断然不会闹这种笑话。”

公子华道:“弟弟也是偶然间听说的,这事情知道的人甚少。”

公孙衍办事自然妥当,绯闻的事情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公子华也是偶然听到的,正好听到了几个魏国的奴仆嚼舌头根子。

那几个奴仆都是魏国人,被公孙衍买通了,因此故意在公子华身边嚼舌头根子,说悄悄话,谈论魏国公主的绯闻。

说魏国公主很久以前就认识田需了,田需因为在齐国不得重用,因此背弃了齐国来到魏国。

因为田需叛国的名头不好,而且生不逢时,被齐国一众能人名士的锋芒掩盖,所以魏王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头,并没有召见田需。

田需在魏国待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魏国当时的相邦,也就是惠施惠子老先生,将田需引荐给了魏王,这才让田需进入了魏国的朝廷。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最先引荐田需的并不是惠施,而是魏国公主。

这一点基本没人知晓,当然,除了惠施本人。

公孙衍和惠施都是魏国人,公孙衍离开魏国时间比较长,但是惠施可是土生土长的魏国人,知道的魏国机密太多太多了。

公孙衍去请教了惠施,惠施便透露给公孙衍这个事情,告诉公孙衍,其实最早引荐田需的,并不是自己。

还是魏国公主把田需引荐给了惠施,然后惠施把田需引荐给了魏王。

怪不得田需虽然做了魏相,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会听魏国公主的。

公子华对秦公道:“原来田需与魏国公主真的有私交,田需能有今日,全都有赖魏国公主的引荐,那几个骑奴因为一直服侍在魏国公主身边,因此早年见过田需,千真万确!”

秦公听罢了,故作镇定的道:“不过是引荐之恩罢了,若真是如此,魏国公主倒还有些识人之明,虽那田需总不把聪明用在正道儿上,但到底也有些小聪明。”

公子华摆手道:“不然不然,还有呢!”

那几个骑奴还说了,他们曾经偷偷看到好几次,从栎阳城就开始,田需总是深夜进出魏国公主的房舍和营帐。

公子华急切的道:“那些骑奴亲眼所见,田需与魏国公主深夜私会,不下三四回!”

他这么一说,秦公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其实田需的确深夜私会了魏国公主,但并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这种事情,而是因为钟离的身世问题。

因为要保密,所以田需总是偷偷摸摸的,在栎阳城的时候,除了魏国公主和田需,还有栎阳城的县丞也在场,不过县丞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私会魏国公主的。

出了栎阳城之外,魏国公主见门庭庶子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当时田需也在场。

门庭庶子已经被秦公一下剁了脑袋,因此无从作证,就算田需要辩解自己并非和公主独处,还有其他人,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公子华说着,秦公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青铜色,难看到了极点。

公子疾赶紧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弟弟的言语,不让他再说下去。

说到秦公也是个男人,也是要面子的,公子华这么说,不但“揭穿”了魏国公主,也狠狠打了秦公的脸面,何况魏国公主马上还要成为秦国的主母。

若是出了任何差池,秦公的脸面,甚至秦国的脸面都不好看,恐怕会惹人笑柄,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公子疾对公子华打了一个眼色,公子华虽然义气冲动,但并不是看不懂脸色,赶紧就住了嘴。

秦公的脸色很不好看,过了片刻,淡淡的道:“此事不要声张,你们都先退下罢。”

公子疾和公子华应声退下,两个人退出营帐。

公子华道:“二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这件事情……”

公子疾安慰道:“无事,你没有说错,这件事情君上会看着办的,你不要声张,知道了么?”

公子华赶紧点头,道:“是,弟弟自然知道,二哥放心就是。”

钟离大爷一般翘着腿,笑眯眯的道:“哎呦,真想看看此时此刻秦公的脸色,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表情绝对很有意思……他之前软禁了我两天,也算我一并送点回礼给他。”

齐太子眼皮狂跳,他还以为钟离先生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哪想到竟然还记得呢,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钟离笑道:“走着,我们给秦公再去添点料儿去?”

齐太子道:“添什么料?”

钟离一个翻身从榻上起来,道:“当然是添柴火了,让他们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的,烧的更猛烈一点儿!”

第352章 更坏的人(5更)

齐太子道:“这……先生,倘或咱们去添……添柴火,秦公那般精明,恐怕会看出来是先生捣鬼。”

钟离纠正道:“什么捣鬼,这是计策,计策。”

齐太子赶紧道:“恐怕会看出来是先生的……计策。”

钟离打了一响指,道:“太子竟然也变得精明了,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们就换换策略。”

齐国人都不好出面,以免被秦公看出端倪,毕竟秦公和魏国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

因此钟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自然就是借着魏国自己人的手,添油加醋了。

钟离知道秦公是个谨慎的人,肯定不会听信谣言和一面之词,必定会去证实。

而魏国的将军魏章,和昔日里的老相邦惠施是好友,于是钟离便让惠施去找魏章喝酒。

惠施忠心耿耿魏国这么多年,最后被魏王赶出了魏国,魏章也替惠施不值得。

他本就对田需做相邦不服气,而且上次门庭庶子的事情,田需还把眼线安排在了自己身边,魏章虽然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是内地里对田需更加不满,只是身在秦国,所以不便发作罢了。

惠施去找魏章喝酒,两个人便谈起了这个事情,魏章免不得抱怨了几句。

酒过三巡,惠施就不小心透露了一下,其实田需是魏国公主引荐给自己的,因此自己才引荐给魏王的。

魏章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当时又喝醉了,根本不疑有他,完全不知惠施其实是在给他“洗脑”。

秦公独自纠结了一日,第二日狩猎的时候,正好看到魏国公主和田需,田需正弯腰,十分恭敬的跟魏公主说话。

秦公看在眼里,眯了眯眼睛,便催马转头进入了树林,他想找人证实传闻的真假,但是又不好明面上说。

因此便看到了魏章,魏章是魏国的大将,又是贵族,正经的老魏国人,土生土长,知道的魏国事情必然非常多。

而且魏章平日里不假言辞,是个很严肃正派的人。

秦公一眼就相中了魏章,故意催马上去,与魏章闲扯。

钟离远远的看到秦公催马上去,就笑着对身边的齐太子道:“鱼上钩了,秦公也真是谨慎,不过他越谨慎,就越容易上钩,毕竟这可是量身为他打造的鱼饵。”

齐太子道:“当真可行么?”

钟离道:“等着看好戏罢。”

秦公和魏章闲扯,就提起了魏国的国相田需,看似不经意的道:“魏王也当真有识人之明,孤听说当年魏相从齐国离开之后,便一直不得志,还是魏王慧眼识英雄,才有了今日的魏相啊。”

魏章已经被惠施洗脑过了,听秦公提起田需,就顺口把魏公主引荐田需给惠施,惠施又引荐田需给魏王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说的竟然和公子华所言,没有半分出入!

秦公赵驷听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秦公不着痕迹的又道:“此次送亲,孤也没料到魏王会有如此大的诚意,竟然请了魏将军和魏相一同送亲,孤真是受宠若惊啊。”

魏章拱手道:“秦公言重了。”

魏章是个“老实人”,根本没听出秦公话里有话。

秦公和魏章攀谈了一阵,就阴沉着脸,很快调转马头,出了树林,也无心狩猎了,准备回营帐歇息。

钟离眼看着秦公回来,便笑道:“看来是成了,你看秦公那脸色,绿成了大草原!”

齐太子也是才知道什么叫做“戴绿帽子”,什么叫做“头顶大草原”,原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和绿沾边儿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好话,尤其是从钟离口中说出来的。

不过齐太子始终不太理解,什么叫做绿茶女……

秦公从树林里出来,正好打照面看到了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做了一些小点心,想要趁热打铁,和秦公再拉近一些关系。

魏国公主主动迎上去,十分羞怯,面带赧然,身如弱柳扶风,声音温柔款款,软绵绵的道:“秦公,小女亲自做了一些我大梁的小食,不知合不合秦公胃口,还请……”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公已经冷淡的看了一眼魏国公主,不明意义的笑了一声,道:“怎么敢有劳魏国公主呢?再说了,我秦国和大梁相去甚远,大梁的口味,又如何能适合孤呢,魏公主你说对么?”

秦公突然笑眯眯的发难,就跟一个典型的笑面虎一样,说罢之后,一甩袖袍走人了。

魏国公主捧着小食,一脸不知所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秦公突然这般冷遇自己,不只是冷遇,竟然还对自己冷嘲热讽。

明明前两日自己受伤,秦公还来亲自探看,怎么两日不见,突然转了性子?

魏国公主还想和秦公再说话,已经来不及了,秦公很快进了营帐,将魏国公主甩在原地。

魏国公主脸色难看,红了青,青了白的,想她堂堂魏国的公主,哪里受过如此冷遇,还被冷嘲热讽的。

这时候钟离就带着齐太子走了过去,笑着道:“看来今天秦公胃口不佳,所以才会对魏公主的小食……不理不睬啊。”

魏国公主眯着眼睛去看钟离,总觉得钟离话里有话。

钟离一脸微笑的看着魏国公主,伸手捏了一块小食,直接塞进自己嘴里,感叹道:“哇好烫,还是烫的,这当真是公主您亲自做的么?往后若是公主失业了,都可以改行当厨娘了,这手艺真的没治了!”

钟离说话贱兮兮的,魏国公主气的瞪着眼睛,但不好发作,只是道:“齐相,你这是何出此言呢?可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齐相,才会让齐相如此针对我一个弱女子?”

钟离听罢了,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齐太子道:“看看,这就是绿茶女。”

齐太子:“……”虽仍然听不懂,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钟离吃完了小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还用袖子蹭了蹭嘴,那动作惹得魏国公主一阵鄙夷。

钟离笑道:“有些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魏公主,钟离劝告您一句,下次想要玩坏的,也要挑挑人,绝对不要找一个比你更坏的人,否则会吃亏。”

第353章 先生还会算命(1更)

魏国公主盯着钟离,眼睛能喷火,不过心里是心虚的,嘴上却道:“我实在不知齐相您说的是什么,齐相您这么针对小女,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

钟离耸了耸肩膀,笑道:“别人常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既然不承认自己是小人,没关系,我可是坦荡荡的君子,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却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若最近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没错,是本相做的。”

钟离说完,对着魏国公主“灿烂”的一笑,然后转头大步走人了。

魏国公主还不曾听说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公孙衍只是小规模的传,连魏国公主本人都不知道。

魏国公主当即就心慌了,连忙找人去打听最近的流言蜚语,恐怕秦公突然对自己冷淡,也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

很快的从者就打听回来了,没成想流言蜚语竟然是关于魏国公主和魏相田需私交甚密的传闻。

魏国公主一听,原来秦公以为自己和田需有染,怪不得对自己突然冷淡了下来,而且还不给好脸面。

魏国公主简直要气炸了,一来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传闻,二来则是因为钟离的挑衅。

魏国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做了坏事竟然不在背后藏着,反而来到正主儿面前大肆炫耀,果然是坦荡荡了!

魏国公主虽然知道是钟离所为,但是并没有证据,流言蜚语的源头根本无从查起,钟离刚才也只是口头承认,若是当面对质肯定会一推四五六。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不好定论,钟离也不傻,所以才会口头承认,当着魏国公主的面子叫嚣。

魏国公主气的狠狠踹了一脚案几,但案几是青铜铸造的,魏国公主怎么踹得动,疼得她险些坐在地上。

魏国公主喃喃的道:“好,好啊钟离,好你个钟离”

钟离当面耀武扬威的走掉了,齐太子追在后面,小声的说:“先生,您您这样对魏公主不太好罢?再怎么说,魏国公主也是个弱女子。”

钟离“嘶”了一声,转头看着齐太子,咋舌道:“你这满脑子的封建糟粕,该丢一丢了。”

“封封建?”

封建这个词,其实最早出自诗经。

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大体的意思就是天子的命令下达诸侯,四方诸侯备受恩泽。

而“封建”在这个时代的意思,并不是泥古不化,也不是一种古老的社会形态,而是眼下的社会形态。

在齐太子的脑海中,封就是分封的意思,因此封建就是分封制度。

齐太子迷茫的道:“封建如何糟粕了?”

钟离见他一脸十万个为什么的模样,无奈的摇头道:“男女平等,懂不懂?”

齐太子更是迷茫的看着钟离,仿佛钟离在讲什么天方夜谭,笑道:“先生,您又说笑了,这男子和女子,如等?”

钟离道:“说你是封建糟粕,你还不相信?大家都是人,只不过是性别不一样而已,魏国公主能玩坏的,我便不能?众生平等嘛。”

钟离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反正把齐太子就给绕进去了。

齐太子还是不太明白,钟离便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直男癌。”

在这战国年代,恐怕没有几个不是直男癌,钟离上大学的时候,经常被女同学“嘲笑”是直男癌,因为钟离根本分不清女生口中口红的枫叶红和赤茶红。

如今到了战国年代,钟离突然生出一个浓浓的优越感来,因为相比之下,自己只是直了一些,而齐太子早就“病入膏肓”。

钟离见齐太子不理解,又道:“你可别小看女人,有的女人玩弄起政治,比男人的手腕还要铁,以后还有女人做女皇的呢。”

齐太子震惊的道:“这莫非钟离先生还会算命?”

钟离不会算命,但是他又不是文盲,武则天还是知道的。

钟离见齐太子一脸小迷弟的模样看着自己,就笑眯眯的道:“自然,本先生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齐太子道:“先生既然能算命,可知辟疆以后如何?”

钟离心说自己吹牛两句,也就齐太子会相信了。

钟离故作深沉,上下打量着齐太子,随即捋了捋并没有的胡须,一派高深莫测的道:“这位小友,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元神涣散,近期必有恶事发生。”

齐太子一听,吓了一跳,道:“当真?”

钟离道:“自然比真金还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钟离这么一说,齐太子又诚恳地点头,道:“正是。”

钟离一听,差点笑场,这傻太子太诚恳了,诚恳的钟离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

齐太子道:“先生,不知这恶事如何化解?”

钟离想了想,道:“只有一个办法,太子命中自带贵人,只要寻得此贵人,便可逢凶化吉。”

齐太子惊讶的道:“这贵人可是先生您?”

钟离深沉的摇摇头,随即看向齐太子,笑道:“当然是我闺女,你往后只要娶了我家春儿,便可事事逢凶化吉,福星高照!”

齐太子:“”

齐太子一听,原来钟离先生跟他开玩笑的,于是默默的转身离开。

钟离“嘿”了两声,齐太子都没驻足,回了营帐,“哗啦”一声放下帐帘子。

钟离“啧”了一声,道:“这臭小子,没跟你开玩笑,我家春儿很抢手的,你不早点订婚,肯定会被别人抢走的!”

钟离抻着脖子喊,齐太子进了营帐,浑然听不见似的。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走了过来,笑着道:“春儿听话懂事,齐相如何着急把春儿嫁出去呢?”

钟离回头一看,原来是秦公。

秦公赵驷从远处走过来,因为钟离喊得声音大,所以秦公便听见了。

秦公走过来,道:“既然齐相这么担心春儿的终身大事,齐太子又无意,不如齐相将春儿嫁到我秦国来,说起来春儿也算是孤的侄女,孤一定好生为春儿觅得良人,如何?”

秦公的话刚说完,钟离还没回答,就听到“哗啦!”一声,齐太子去而复返,大步从营帐里走出来,仿佛一只炸了毛的斗鸡一样,深沉的道:“先生,万不可!”

第354章 起来嗨(2更)

钟离刚才喊得那么大声,齐太子都装没听见,现在秦公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齐太子立刻从营帐里走出来了。

钟离忍不住心里感叹,傻太子果然学坏了,还学起来选择性的失聪?

秦公笑着对齐太子道:“为何不可?既然三弟无意,又为何多管闲事呢?”

齐太子眯着眼睛盯着秦公,道:“秦公您说笑了,春儿年纪尚如何能嫁到秦国来。”

秦公道:“无妨,等春儿年长一些再嫁到我们秦国来,也无不可。”

齐太子浑身炸的“鸡毛”更飞舞了,冷笑道:“秦公马上就要与魏国公主联婚,诸事繁忙,何必为了旁人的事情耗神耗力呢?”

秦公笑道:“如何是旁人的事情?钟离先生乃是孤的亲兄长,钟离先生的女儿便是孤的亲侄女,孤为了侄女操心费神,难道不应该吗?”

秦公又道:“再说了,小春儿天真浪漫,可人疼的紧,从第一面起,孤就特别中意春儿,没成想我们本是亲厚关系,如今添了一层血缘在里面,孤更是不由自主的替春儿担心,担心她日后所托非人呢。”

秦公和齐太子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斗了好几个来回。

钟离心里却犹如明镜一般,照的清楚着呢。

秦公赵驷并没有多关心小春儿,也没多关系小春儿未来的婚事,毕竟小春儿才多大,字都没一撇的事情,现在说还太早了。

不过是因为想要在齐太子面前,彰显他和小春儿的亲厚关系罢了。

说白了,秦公是找个机会就提醒齐太子,自己和钟离是血亲关系,比他们亲厚,连带着跟小春儿也有得天独厚的亲厚关系。

齐太子没明白这层关系,还鹌鹑一样的瞪着秦公,只觉秦公说话的口气挑衅一般,令人不爽。

有一点齐太子的感觉是没错的,秦公的目的的确是挑衅。

秦公挑衅的对齐太子一笑,道:“怎么,太子既然对春儿无意,却还霸占着,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齐太子冷笑一声,道:“辟疆只是为了春儿着想,再怎么样,也不能将春儿推进火坑,秦公您说是么?”

钟离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说罢了转身就走。

秦公和齐太子还在掐架,“老丈人”已经趁机跑路了

钟离进了营帐,心想秦公和齐太子必然是字犯冲,两个人见面就掐,就跟两只鹌鹑似的

那边魏国公主在营帐中急的团团转,虽然流言蜚语还不严重,但还是让秦公已经听说了,已然信了总有六七分。

而且流言蜚语的扩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很快就会被人津津乐道,到那时候

魏国公主感觉自己很快就会变成笑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钟离那些莫须有的诽谤。

最可恶的是,钟离本人竟然一点儿也不遮掩,坦然承认了传言是自己放出去的。

魏国公主气的发抖,在营帐中走来走去,绞尽脑汁想着对策,眼看成婚的日期将近,最后这一节骨眼了,绝对不可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候,有人偷偷进了营帐,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看到魏国公主,立刻道:“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流言蜚语,说需与公主有染!”

原来是田需。

田需的消息比较滞后,先听说了秦公的“奇葩”言论,然后才听说了魏国公主的流言蜚语,一听之下,自己竟然是那个“奸夫”,吓得他赶紧跑过来。

魏国公主刚刚被钟离气的半死,现在又被田需气得半死,已经快死透了。

魏国公主一脚踹过去,将田需直接踹翻在地,喝道:“外面都已经尽是流言蜚语了,你天黑之后来我营帐,是想坐实了这流言蜚语吗?!”

田需没想太多,因为太害怕了,最近田需一直不顺,自从门庭庶子的事情之后,尽量低调,哪成想又变成了主角。

倘或自己与魏国公主有染的传闻传到魏王耳朵里,自己别说是官位了,连性命必然都难保。

他本就不是什么冷静的人,若是真正冷静的人,也不会自掘坟墓的挤走了自己的伯乐惠施。

田需头脑一热,有些六神无主,立刻就跑过来了。

魏国公主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立刻滚出去,没有旁人的时候,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是是需这就告退。”

已经入夜,齐太子和秦公两个人互相“骂架”之后,晚饭都多吃了两个饼子,用过了晚膳,齐太子便回了营帐准备歇息。

明日是正式的演兵,还要看秦国耀武扬威,因此齐太子准备早些睡下,明日好有精神。

齐太子刚躺下来,就听到有脚步声,“哗啦!”一声,一个人影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营帐。

齐太子赶紧翻身起来,把外袍胡乱套上,无奈的道:“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钟离自来熟的走进齐太子营帐,道:“别睡觉,才几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起来嗨啊!”

齐太子眼皮狂跳,说:“嗨、嗨?”

钟离对着齐太子勾了勾手指,笑得一脸“贱嗖嗖”的模样,道:“太子,你去请秦公喝酒。”

“喝酒?”

齐太子嗤笑一声,道:“为何要辟疆去请秦公喝酒?美酒若是与秦公同饮,辟疆生怕噎着自己。”

钟离:“”很好,齐太子也学会吐槽了。

钟离道:“太子你这就不知道,田需刚刚去夜会魏公主了,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把秦公拉过去抓奸啊!”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当真?”

钟离点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捉摸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去秦公面前叫阵,你找秦公拼酒,他为了面子肯定也不会拒绝,咱们把秦公拉过去,如果能巧遇田需从魏国公主的营帐走出来,岂不是抓奸在床?!”

齐太子听钟离说的如此“粗俗”,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厚道,但是当真机不可失,于是一狠心,道:“先生,走着!”

第355章 认真就输了(3更)

田需主动撞上来,齐太子虽有好生之德,但是田需之前一直和齐国作对,又利用钟离的身份做文章,意图让齐国在众人面前出丑,这笔账,齐太子还记着呢。

上次田需负荆请罪,齐太子就觉得这教训太轻了,如今可算等到了机会。

钟离拍了一下齐太子的肩膀,道:“走着,你还挺开窍的,这么不厚道的事情现在也能做了?”

齐太子一笑,道:“纯属为了解决私人恩怨,先生您不是教导过辟疆么,有仇不报非君子。”

钟离十分欣慰的点点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把齐太子给养歪了?

齐太子本是个绅士暖男的金毛,就是呆了点,若被自己养成了放荡不羁的哈士奇那也还好,就怕给养成了一条大尾巴狼。

那不是坑了自家闺女?

两个人从营帐出来,随便拿了点酒,就去秦公帐前叫阵了。

这大晚上的,齐太子突然要来找秦公喝酒,秦公有些狐疑,笑道:“三弟,明日还有阅兵,何不早早歇下呢?”

齐太子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公,道:“哦,是弟弟思虑的不周到,弟弟年纪尚轻,精神头多得很,没有考虑到二哥的情况,二哥身为秦国国君,日理万机,年纪又大了一些,难免会觉得疲惫,也是常有的事。”

钟离笑眯眯的和站在一边,突听齐太子说“年纪大”,登时感觉自己的膝盖中箭了。

虽然钟离本是个大学生,年纪也不大,但是穿过来的时候,莫名的虚长了几岁。

因此三个人中,钟离是最大的,如果秦公都算年纪大,钟离感觉自己已经步入“老年期”了

秦公一听,笑容登时就就僵硬在脸上了,谁人见到秦公不说他年轻有为?齐太张口说他年纪大了,还讽刺秦公,秦公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倘或是旁人也就算了,但这话偏偏是齐太子说的,秦公知道,不能和他一般见识,认真就输了,挑衅要的不就是这个反应么?

但秦公当真咽不下这口气。

正如同钟离说的,他俩肯定字犯冲

秦公冷笑一声,道:“饮酒?甚好,正好孤睡不着,正愁怎么打发消磨呢。”

他说着让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大哥三弟,请罢?”

钟离赶紧道:“我看这夜色不错,咱们不如去篝火边坐下来饮酒,这夜黑风高的,岂不是正好?”

夜黑风高

秦公和齐太子登时都默默的无语了,总觉得夜黑风高的时候不适合饮酒。

自然不适合。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钟离正暗搓搓的准备带着秦公和齐太子,给魏公主和田需放把火呢。

于是众人“一拍即合”,准备前去饮酒。

钟离走到一处篝火边,这处篝火正好斜对面就是魏国使者的营帐,魏国公主的营帐就在正中间,被团团的包围着。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观察,只要等着田需从里面走出来,那简直就是完美的抓奸现场。

就算魏国公主和田需什么都没干,但是秦公只需要亲眼所见,那便不可能有假了。

钟离知道,秦公是个多疑的人,他最相信的就是自己,没什么比亲眼所见更能让人信服了。

三个人在篝火边坐下来,齐太子便道:“秦公,辟疆敬您。”

那两个人很快就投入的开始品酒,钟离则是趁机侧目看了看魏国的营帐,田需还没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

秦公和齐太子饮了两杯,钟离一个没留神儿,两个人闷了不少,钟离回头一看,生怕他们立刻喝醉了,岂不是误事儿?

钟离笑赶紧道:“咱们在这枯饮,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作诗罢。”

秦公和齐太子都是“文明人”,两人都是从小的贵族,因此接受的教育十分良好,可谓是文武全才,听说要作诗,都没什么惧怕。

秦公对齐太子笑道:“哦?孤尝听说齐国太子文武全才,青年才俊,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睹文采呢?”

齐太子笑道:“巧了,辟疆也听说,秦公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不知辟疆今日是否有幸,见识见识呢?”

钟离看那两个人跟斗鸡似的,就道:“行了行了,我先来。”

他说着想了想,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因为他们正在喝酒,所以钟离脑海中就蹦出了李白的将进酒。

钟离这么一说,齐太子立刻抚掌道:“绝妙!先生,真是太妙了!”

钟离笑眯眯的继续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齐太子听罢了,更是连连抚掌,一脸震惊的看着钟离,笑道:“先生当真高才!无人能及。”

钟离心想,齐太子的夸赞一点儿也不浮夸,因为这是李白的诗,李白被称作诗仙,在诗歌上的造诣,自然无人能及。

就连秦公听了,也有些震撼,道:“先生真乃高人。”

钟离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二位,这不是我做的,是我一个朋友写的。”

齐太子一听,立刻道:“哦是了,是不是那个叫李白的朋友?”

上次钟离带着齐太子去做游侠,正巧说到了钟离的“朋友”李白,齐太子特别敬佩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因此记忆十分深刻。

齐太子和钟离找到了“共鸣”,秦公便道:“先生还有如此高才的友人,可也师出鬼谷?”

钟离摆摆手,心想李白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是鬼谷子的弟子,怕是要隔世弟子了,又不是写武侠

就在他们“瞎掰”的时候,魏国营帐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走出来,站在魏国公主的营帐门口。

那人影小声道:“公主万物动怒,需这就告退。”

钟离一看,好家伙,可算是来了,他们真是没白等,那人不正是田需?

田需从营帐里退出来,魏国公主并没有出来,而是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快走,别叫人瞧见了!”

第356章 如约而至(4更)

魏国公主的声音比较细,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清脆。

田需说话的时候,秦公还没注意,但是魏国公主一开口,秦公立刻就注意到了。

秦公眯眼蹙眉,立刻站起身来,他方才坐在篝火旁边,被营帐挡着,也挡住了视线,因此看不到说话的人。

此时站了起来,赫然就看清楚了,那不就是田需?

身为魏国公主绯闻对象的田需,此时正站在魏国公主的营帐门口,魏国公主虽然没有走出营帐,但是也站在门口,仿佛夜会n一般

魏国公主和田需并没有什么私情,但秦公这次是亲眼所见,再加上之前的各种传闻,登时就信以为真了。

秦公脸色黑的铁青,倒不是因为他多喜欢魏国公主,毕竟只是政治联姻,而且秦公也知道魏国公主和“钟离”以前的私情。

但眼下,都在秦公的眼皮底下了,人都到了咸阳了,魏国公主竟然和田需还在搞小动作,简直就是在打秦公的脸面。

秦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步走过去。

魏国公主刚说别让人看到了,结果就看到一个黑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她面前,突然出现,吓得魏国公主倒抽了一口冷气,若不是她扶着帐帘子,险些跌坐在地上。

田需则是“啊!”的大喊了一声,吓得倒退了两步。

钟离笑眯眯的用手肘撞了一下齐太子,大功告成了,不枉费他们这一番苦心。

钟离用一副浮夸的惊讶口吻道:“呦,这不是魏相么?大晚上的,魏相还没歇息?怎么刚与魏公主议事出来么?”

田需听钟离这么说,就知道他话里有话,一张脸吓得惨白,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看向秦公。

秦公冷笑一声,道:“是啊,魏相是个大忙人,这大晚上的,竟然还如此忙碌,不是么?”

田需险些跪在地上,若不是因为他浑身僵硬,膝盖不会打弯儿,这会儿真的跪在地上了,因为秦公的眼神分明要将他千刀万剐。

田需强自镇定,也是他有些小聪明,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封羊皮的书信,道:“需需需乃是为了我王加急的书信书信而来,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需怕耽误了我王的书信,因此因此才失礼前来。”

他说着,赶紧把书信拿出来,呈上去。

田需其实早有准备,毕竟他是个聪明人,小聪明也是聪明,脑子转的很快,来之前就给自己留了后路,以防万一。

但是田需真的没想到,万一真的来了,简直如约而至!

田需双手颤抖的将书信呈上去,秦公低垂着头看了一眼书信,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不断筛糠的田需,什么书信,分明是一脸心虚的表象。

秦公冷笑道:“魏相您开玩笑了,既然是魏国加急的书信,必然是魏国的机密,如何呈给孤看?难道不应该把书信呈给你们的公主么?”

田需听秦公话里有话,手哆嗦的更是厉害,赶紧把书信呈给魏公主。

魏公主见田需有备,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准备也不足为信,秦公是何等聪明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搪塞过去了?

魏公主赶紧接过书信,然后对秦公笑道:“夜已经深了,秦公还未曾歇下?”

魏公主笑盈盈的,秦公却不买账,道:“孤的营帐之中,眼皮底下,总有蝼蚁作祟,因此孤夜不能寐,出来走走,哪知道竟然这么巧,又碰到了作祟的蝼蚁。”

他说着看了一眼田需。

田需知道秦公在讽刺自己,但是也不敢说话,生怕越描越黑。

田需不敢说话,魏公主虽然尴尬,但是仍然笑脸迎人,道:“既然秦公夜不能寐,不如小女陪秦公小酌几杯,如何?”

秦公笑了一声,语气凉飕飕的道:“孤实在不敢当,想必愿与魏公主深夜小酌的,不只孤一个人,孤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田需,冷笑一声,一甩袖袍便离开了。

田需吓得瑟瑟发抖,从始至终不敢多话,眼见秦公走了,并未发难,不由狠狠松了一口气。

钟离也没想让秦公和魏公主撕破脸皮,只是想让秦公“眼见为实”,所以目的也达到了。

钟离笑眯眯的对魏国公主道:“魏公主,夜深了,加急的文书还是明日再看罢。”

他说着,不等魏公主发难,转身也走了。

于是这下子,魏国营帐只剩下了魏公主和田需两个人,魏公主看着田需的模样,恶狠狠的道:“看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快滚!”

秦公没想到,魏国公主竟然如此大胆,流言蜚语不仅是真的,而且还让他眼见为实了,倘或不是真真切切,亲眼看到,秦公真的不会相信魏公主如此大胆。

秦公一脸阴沉的回了营帐,钟离达到了目的,就对齐太子笑道:“快去歇息罢,明日还要演兵呢。”

这一晚上,除了秦公,睡得最不好的怕就是魏公主和田需了。

田需半夜都没睡着,后半夜倒是睡着了,但是被噩梦惊醒,浑浑噩噩的一直守到天亮。

偏偏天色灰蒙蒙的时候,田需又敌不过困意,倒头睡了下去。

这下子好了,田需这么一睡就误了演兵。

虽不是他魏国演兵,但田需身为魏国使者,竟然迟到缺席,这看起来太不给秦公面子了。

田需这“奸夫”的帽子已经扣上,今日演兵,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迟到,简直便是不给秦公好脸色看。

众人已经全都到场,就等着魏国国相田需了。

秦公一身黑袍,头戴冕旒,看起来十足威严,他眯着眼睛,似乎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魏国使团一片夜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蔓延在整个营地里。

秦公突然笑了一声,道:“时辰也不早了,如何不见魏国国相?”

魏国使团一时间有些慌乱,魏国公主这时候不好发言,一来她是女儿家,今日是演兵,不是狩猎,因此她不好发言。

二来最近魏国公主和田需总是传绯闻,如果魏公主替田需开脱,肯定会被秦公怀疑,越描越黑。

因此魏公主不能说话,旁边的将军魏章拱手道:“田相定然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还请秦公恕罪,魏章已经命人去请,定然马上便来。”

秦公又笑了一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笑的很随和,但是笑容不达眼底,笑得一脸虚伪。

秦公淡淡的道:“今日我秦国演兵,各国使团聚在,魏相迟迟不来,是看不起我秦国,还是对诸国使者有意见呢?”

第357章 无妄之灾(5更)

魏章是那个最无妄之灾的。

闹事儿的明明是田需,结果魏章站在这里背锅,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上次也是,秦国擒获魏国大将龙贾,魏章就被派去顶窟窿,眼下也是,田需惹了事儿,魏章站在这里大义“补天”。

魏章是个武将,本没什么太多的心思,只想一心报国精忠,一展抱负,不必碌碌而为罢了。

魏王不相信他,宁肯让老将出马,也不让魏章挂帅,田需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还没完没了的给自己找事儿。

魏章也是个有情绪的人,听着秦公的话,当即脸色黑的厉害,干脆心一横,也不打算替田需说话了。

凭什么自己替田需说话,田需却在背地里算计自己,这时候却还要自己给他打圆场,就凭他们都是魏国人?

田需算什么魏国人?

魏章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而田需呢?本是齐国贵族,跑到他们魏国来,谁也不重用他,老国相惠施提携他,结果田需却不懂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

惠子在魏国的名声很响亮,是难得一见的名士,魏章十分佩服惠子,因此看不上恩将仇报的田需。

经过今日这个事情,魏章更是看田需不起。

魏章不言语了,没人给田需打圆场,其他武将也同样看不起田需,田需挤走惠子,这是招惹了魏国众怒的事情,唯独几个拍马屁的总是奉承田需。

但这个关头,拍马屁的自然不敢出头,魏国公主一时间十分尴尬。

相比起来,钟离的心情就十分的好了。

他昨日闹腾之后,回去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大天亮,今日兴致勃勃的就来观摩演兵。

眼看着秦公脸色难看,魏国公主脸色尴尬,而魏国其他大夫的脸色也精彩纷呈,钟离不由笑了起来。

大家都十分严肃,突听到笑声,虽然笑的很“隐忍”,但十分清晰,尤其在这胶着的气氛之下,显得十分诡异。

侧头看过去,就见齐国的相邦钟离正在暗自发笑,至于笑什么,魏国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并不能发难。

钟离见众人都看自己,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齐太子道:“太子,您别逗我笑。”

齐太子莫名背锅,一脸迷茫得道:“辟疆可是做了什么事情么?”

那边魏章让人去叫田需,田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看时辰,大事不好,连忙抓起衣服,也顾不得洗漱了,匆忙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营地的广场上,秦国黑甲士兵列队整齐,迎着咧咧的大风,一派肃杀之气。

田需一路狼狈的跑过来,正着自己的帽子,因为衣衫没穿好,跑到跟前的时候,“啪!”一声,竟然跌在地上摔了一个大跟头。

田需一头栽在地上,登时磕的鼻血长流,好几个从者涌上去,忙不迭的将田需扶起来。

秦公看了冷笑一声,十分轻蔑,而身旁的公子华早就看田需不顺眼了。

不管田需和魏公主有没有私情,田需深夜去见魏公主是事实,别说秦公的脸面了,就连整个秦国的脸面也不好看。

公子华一见田需摔了个狗吃屎,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旁边的秦国大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哄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上空。

魏公主脸色不好看,但又不能说什么,偏生田需摔倒了,魏国的卿大夫都没有过去搀扶的,只是几个从者搀扶起来。

田需抹着鼻血,赶紧请罪道:“外臣田需身身体欠佳,因此迟到,还请秦公见谅。”

秦公淡淡的道:“魏相身体不佳,定然是因为公务繁忙,经常夜里接送急报的缘故。”

田需昨日用了送急报为借口,搪塞了过去,没想到今日秦公竟然又提起此事,来寒碜田需。

田需脸色一僵,哪能听不出来秦公挖苦自己,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了。

钟离小声的对齐太子低估,道:“男人若是小心眼儿起来,女人都得靠边站。”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道:“先生,低声些。”

毕竟钟离在说秦公的坏话,自然要小声,万一被秦公听到了可怎么是好。

秦公冷冷的扫了田需一眼,道:“既然魏相已经来了,咱们便演兵罢。”

秦国演兵就是为了给魏国看的,目的在于敲打魏国。

魏国以前是诸侯国中的老大哥,但是已经走了下坡路,自诩是强国,而秦国正在蒸蒸日上,虽然秦公刚刚继位,很多人并不服气,但不得不说,秦公治理有方,比他做太子的时候稳重成熟的多,不再一味反对变法,反而将变法和固有的传统结合的井井有条。

很多国家还沉浸在秦国不过是西北边国的印象中,根本没有意识到秦国的崛起和强大。

秦公也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让诸侯国的使臣们见识见识。

秦公一声令下,很快秦军就开始演兵。

田需回归了魏国队伍,擦掉自己的鼻血,简直狼狈不堪,十分丢脸的站在人群之中。

魏章没给他好脸色,道:“田相,您身为我魏国的国相,怎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失态,当真丢了我魏国的脸面。”

魏章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田需不爱听,而且他方才那般丢人,如今魏章就像是个沙包,田需只想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于是低声道:“魏将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盼着我出丑呢么?因为记恨我上次在你身边安放眼线。”

魏章没想到他这么说话,眼线的事情魏章都没计较,因为他知道,齐国和秦国就等着自己和田需掐架,所以魏章咬牙忍了这口气。

没成想田需不知感激,反而如此嚣张。

魏章:“你说甚么?”

田需冷笑道:“魏将军您不知罢?在你身边安排眼线的事情,那可是王上授意的,王上不放心魏将军,需说尽了好话,也是无可奈何,因此才无奈安插了眼线,魏将军您不知感激需,反而恶言相向,这是何用意?”

田需这么一说,魏章登时就愣了,一脸不可置信,道:“王上”11

第358章 日常挑衅(1更)

田需见魏章怔愣,就知道他被自己唬住了,冷笑道:“魏将军平日里自持贵胄,拥兵自重,不敬王上,王上对魏将军有些意见,难道不是正常的么?”

“田需!你这竖子小儿!”

魏章登时怒目看向田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恶狠狠的道:“我魏章何时拥兵自重?何时不敬王上!?我本就是贵胄,与你这投叛倒戈的黄口小儿,如何可同日而语?!”

魏章可是魏国的“实力派”武将,而田需不过是个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魏章,实力悬殊的厉害。

田需被违章一把就给拎了起来,登时双脚离地,使劲蹬了了两下,只觉得脖子勒得慌,脸都给憋得通红,恐惧的道:“魏魏章!你做甚么!n么?!”

魏章冷笑的看向田需,道:“杀你一个黄口小儿,如何可以称得上是n?!万勿给自己脸皮上贴金了!”

现在正在阅兵,那两个魏国人反而自己打起来了,动静不再加上田需狼狈的很,他一过来就变成了笑柄,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此时魏章拽着田需的衣领子,旁边好多人都看过来,窃窃私语的,其他国家的人没有想要劝架的意思,毕竟他们都是竞争对手,巴不得魏国自己窝里斗,打得你死我活,也免得别的国家浪费军需去攻打魏国了。

魏国公主气的头顶差点直接开锅冒烟儿,连忙叫人把魏章和田需拉开。

魏章正在气头上,眼目瞪得比牛卵子还大,手劲儿也大,脾性火爆,差点一拳打在田需脸上。

魏国的使者们也怕丢脸,赶紧死拉活拽的把那两个人拉开。

没想到秦国演兵,竟然还发生了这般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钟离笑眯眯的抻脖子看着,道:“我的妈,那边真的打起来了,你说魏章那钵一样大的拳头,一拳下去田需的脑浆还不蹦流出来了?”

齐太子疑惑的道:“钵?那是何物?”

钟离:“”无法好好的聊天了,好端端一个笑话,愣是变成了冷笑话。

魏国人赶紧把田需和魏章拉开,这才避免了窝里斗的笑话,不过说实在的,其他国家早就看到了,反正今日的事情,肯定会被传出去的。

秦公赵驷看到魏章和田需打架,但是并没有要劝架的意思,秦公的意思是说,尽管打,反正不是他们秦国出丑,正好还可以去去晦气!

魏国人将魏章和田需分开,田需因为被拽了好几把,帽子都要掉了,衣衫也不整齐,七扭歪的。

秦公就故意过来找茬儿,道:“田相,您这是怎么了?”

田需脸上无光,也不好回答,秦公就冷笑道:“你这衣衫不整的来阅我秦国的兵马,是看我秦国不起么?”

他这么一会说,田需吓得赶紧道:“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啊!”

秦公幽幽的一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们魏国,你这个魏相,没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呢!”

他一说完,不给田需辩解的机会,立刻甩袖子离开了。

田需着急的原地转磨,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

钟离一看,这好戏果然才可刚刚开始,秦公赵驷是个“小心眼儿”,睚眦必报的国君,田需被迫得罪了秦公,就等着请好儿罢!

钟离笑道:“你看看,咱们都不需要动手,果然舆论的力量是伟大的。”

齐太子眼皮一跳,虽然钟离说的都是实话,不过钟离先生的表情

怎么一副小人得知,奸诈狡猾的模样。

宏大的演兵这才正式开始,众人上了轺车,从列队整齐的黑甲队伍中通过。

很多国家还沉浸在秦国是个边陲“小国”的印象中,因此对这次演兵并不重视,只是来随便看看走个过场而已。

哪知道站在轺车上往下一看,秦国的黑甲士兵一个个身姿挺拔,站得笔直,甚至眼睛里都目露坚毅的光芒。

众人随着秦公,站在轺车上,在队伍里先转了一圈儿。

秦公很满意的看着众人渐渐肃杀严肃的目光,笑道:“各位,孤的秦军如何,各位看的可还满意?”

各国使者都没有说话,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笑容也凝固了,一个个暗暗心惊。

秦公又道:“也是,我秦国不过小国,又不是中原国,无论是礼仪,还是兵力,都与中原国相去甚远,今日献丑,还请各位使者,姑且看之。”

他这么一说,其他国家的使者脸色更不好看,秦公好一招以退为进,其实炫耀的意思满满的。

钟离小声的对齐太子道:“他还得瑟上了。”

齐太子的脸色也非常严肃,他们在洛河的时候其实早就见过秦军了,不过那时候的秦军和现在,又不一样了。

仅仅一段时间过去,秦军的军纪更加严明,士兵更加忠心。

不得不说,秦国的确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国家,而且还在迅速崛起,让一众老牌中原国家都有些无地自容。

秦公看到齐太子的面容,就笑道:“三弟,你以为二哥的军队,如何?”

秦公又跑来和齐太子挑衅了。

钟离还以为齐太子要吃亏,哪知道齐太子对秦公道:“军队不是用眼目看就能看得出来的,到底是不是花把势,还要在战场上才能看得出来,若是有朝一日,辟疆能与秦公在战场上相逢,到那时候一定会告知秦公,辟疆的感受。”

秦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齐太子这是在给自己下战书么?

不过秦国和齐国相距很远,而且一个是东面国家,一个是西北国家,因此素来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除了各种救援援军之外,没有正面刚的理由。

秦公笑道:“三弟果然是个爽快人,二哥没有看错,那二哥也就盼着有这样的一日了?只求到时候,别伤了咱们兄弟二人的和气,你说呢三弟?”

齐太子淡淡的道:“战场之上何来父子兄弟,兄弟和气还是扔在战场之下,这才便宜一些。”

秦公抚掌道:“妙啊,三弟说得正是,是这个道理。”

秦公和齐太子又怼上了,像两只斗鸡一样,秦公是不着痕迹的炸毛,齐太子是明目张胆的炸毛。

其他国家的使者一看,不知情的还以为秦国和齐国这是暗示着要开仗呢,一时间吓得不知该如何站阵营,若是站错了队,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有钟离默默的摇头,心说齐太子和秦公这是日常一怼么?

第359章 义渠(2更)

秦公和齐太子日常一怼,魏国则是窝里斗,这场阅兵大戏,再加上秦国士兵的铮铮铁骨,果然十分精彩。

简直就是精彩纷呈。

演兵之后还有筵席,秦公特意摆了隆重的酒宴款待各国使者。

大家随着秦公从广场退下来,很快就入了筵席。

方才秦公和齐太子还剑拔弩张的,此时秦公却露出一副极其“虚伪”的笑容,亲切的走过来,亲自给齐太子敬酒,笑道:“三弟,二哥敬你。”

齐太子一仰头就把酒闷了,道:“二哥,辟疆也敬你。”

两个人一人喝了一杯,又开始互相敬酒,钟离一个没留神儿,那两个人已经转瞬喝了五六杯。

钟离赶紧站起来,拉住齐太子,低声道:“太子,筵席才开始,可千万别喝醉了。”

齐太子道:“先生放心,辟疆能饮斗酒,反而是秦公,上次不就没有喝过辟疆么?”

上次在咸阳秦宫之中,齐太子找秦公斗酒,给钟离打掩护,秦公就成功的被齐太子放倒喝醉了,虽然当时齐太子也醉的东倒西歪,可能就差一滴便也醉倒了。

不过就是以这一滴的绝对优势,齐太子成功的骑到了秦公的头顶上,惹得秦公“记恨”无比。

秦公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无论什么方面都是,从来不服输,也不喜欢输,虽然只是喝酒,但是关乎到男人的颜面,挑衅的还是齐国的太子,这也就关乎到了秦国人的颜面。

因此秦公一听,立刻冷笑道:“三弟,上次斗酒,胜负未分,不如我们今日再来,不醉不归?”

齐太子道:“正巧,辟疆正有此意。”

钟离头疼不已,齐太子年纪可放在现代也是快要上大学的人了,秦公就更别提了,比齐太子还年长许多呢,这两个人碰到一起,立刻缩水到了小学生。

不不,不能侮辱小学生,分明就变成了幼儿园大班的学生!

钟离十分头疼,正巧这时候,公子华突然大步从筵席外面走进来,他面色阴沉,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公子华走进来之后,立刻走到秦公面前,抱拳行礼,然后在秦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们说的声音很所以谁也没听清楚。

秦公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随即又收敛了一些,对身边的各国使者笑着作礼,道:“各位,真是对不住,孤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便先少陪了,各位请务必尽兴。”

他说着,对公子华招了一下手,很快就走出了营帐。

公子疾一看秦公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便也退出了营帐。

这边主人家都走了,大家登时放松下来,各自吃喝起来。

钟离好奇死了,不知是什么事情,就道:“秦公走得那么匆忙,定然是什么大事儿。”

齐太子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很豪爽的吃肉,可能是方才和秦公斗智斗勇,透支了齐太子的体力,因此饿得紧,吃的也快。

齐太子嘴里塞着肉,道:“好像说什么义渠。”

“义渠?”

钟离连忙道:“太子,你方才听见了?”

齐太子吃着肉,点点头,又摇摇头。

钟离真是百抓挠心,恨不能把齐太子嘴里的肉抠出来,道:“所以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齐太子被钟离瞪着,感觉肉都要卡在嗓子眼儿了,赶紧咽下去,道:“听到了,但没听全,就隐约听到什么义渠,旁的也没听清楚。”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义渠”

义渠是戎人。

春秋战国时期,把南面不服管教的国家称之为蛮人,其实就是南蛮子,楚国人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中原人看作是南蛮子。

东面的人称作为夷人,也叫东夷人,在很多中原国家来看,齐国也并非老贵族,而是东夷人。再加上田齐篡改了姜齐,因此在很多“老贵族们”的眼睛里,其实很看不起田齐,把他们比作成东夷人。

南面和东面都有“小名”,北面和西面自然也有小名儿,北面的人叫做北狄人,而西面的人就叫做西戎人。

义渠便是中原人口中的西戎人,中原人也把义渠国叫做戎国。

义渠人似乎像是所有的西戎人一样,非常彪悍善战,他们没有被中原文化洗礼,因此在中原人看来,义渠茹毛饮血,十分野蛮。

但是就因为他们的“野蛮”,兵力十分强大,从春秋开始,便不断的兼并周边部族,不断壮大,发展到如今,经常和秦国魏国交战,并且野心勃勃的将手深入中原内地,透露出想要逐鹿中原的野心。

在魏国夺取秦国河西之地的时候,义渠就开始蠢蠢欲动,趁着魏国和秦国打仗,也想要分一杯羹吃。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义渠内乱不定,因此很长时间没有开启对秦国和魏国的骚扰,不知怎么的,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钟离是个知道历史的,虽然只听到了义渠两个字,不过结合年份一想,估摸着秦国要和义渠打仗。

秦国和魏国联姻,最大的理由也是一起抗击义渠人。

义渠人总是蠢蠢欲动,时而求和,时而疯狂掠夺,相对于中原人士的要面子,义渠人似乎并不在乎面子,今日谈和,平日就可以撕毁合约,长驱直下。

因此义渠人让秦国和魏国都十分头疼。

钟离道:“看来秦公有的忙了,这结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不只是咱们王上不愿意让秦国和魏国联姻,看来义渠人也不愿意让他们联姻。”

钟离说完,又感叹道:“果然,结婚并不是两个人的事儿。”

平常人结婚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秦公要和魏国公主结婚,那更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而是两个国家的事情。

两个国家的卿大夫们,就好比七大姑大姨,一个比一个事儿多,一个比一个会嚼舌根,这么一想,钟离都浑然觉得头疼欲裂。

钟离感叹的道:“其实你们做贵族的也不容易。”

他说着,就看到齐太子一脸专心喝酒吃肉的模样,仔细想了想,这些不容易的贵族里,可能不包括傻太子田辟彊

第360章 温室里的小花(3更)

秦公听公子华说了几句话,立刻就离开了宴席。

不只是钟离,其他国家的使者们也都十分好奇,他们没有齐太子那么好的耳力,因此都在不断的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秦公这么着急。

秦公一走,魏国公主就坐不住了。

因为魏国公主和田需的绯闻,秦公一直没有给魏国公主好脸色看,但是这次联姻又势在必行。

如果魏国公主被退婚,那么日后脸面往哪里放?

虽然春秋战国时期比较开放,女子还可以再嫁,甚至三嫁四嫁,只要家底儿殷实,怎么嫁都没问题。

但是如果被退婚,那就是问题了。

魏国公主的脸面都没了,还怎么嫁人,就算有人愿意接手,那也绝对是小屁大的国家,魏国公主还看不上眼呢。

魏国公主觉得,就差最后这一哆嗦,怎么说也不能耽搁了。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了甘敏。

甘敏是甘龙老太师家中的小辈儿,因为年纪轻,儿时经常追着秦公后面跑,秦公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据说还想要封甘敏为宗室公主,嫁到燕国去,做太子夫人。

魏国公主知道甘敏贴心,因此就端着酒水过去。

甘敏见魏国公主来了,赶紧行礼。

魏公主拉住甘敏的手,道:“敏儿妹妹,你坐,你坐呀,咱们姊姊妹妹的,有什么好客套的。”

甘敏和魏国公主坐在一张席子上,魏国公主亲自给甘敏倒酒,然后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瞬间哭了出来,眼圈红彤彤的,道:“敏儿妹妹你不知,这些日姊姊苦的很,却无人诉说。”

甘敏连忙道:“姊姊,您怎么了?”

魏国公主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那些嚼舌根的人?想我一心一意的准备嫁到秦国,日后也能与敏儿妹妹做个玩伴,但哪成想,竟然有人恶意中伤我,竟将我传的如此不堪”

她说着,拉住甘敏的手,道:“妹妹,姊姊当真冤枉的紧,姊姊知道,你与秦公十分亲厚,自小一处长大,他将你当做亲妹妹一样疼你,不如妹妹你去给姊姊说句话好话儿,行不行?”

甘敏一听,脸上十分为难,道:“姊姊,这”

魏国公主立刻又哭了出来,这回是梨花带雨的,道:“妹妹,你就帮帮姊姊罢!帮帮姊姊罢!姊姊对秦公,那是真心实意的,秦公如今误会了姊姊,姊姊心里不好受,当真肝肠寸断,夜不能寐,日日以泪洗面,这样下去,姊姊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魏国公主哭的凄惨,甘敏赶紧给她擦眼泪,道:“姊姊你别哭了,我我去说说就是了。”

魏国公主一听,瞬间收住了眼泪,道:“当真?”

甘敏脸上有些为难,道:“虽不太好说,但敏儿也不忍心看到姊姊这般难过,自然鼎力相助。”

魏国公主笑道:“妹妹,你可真是姊姊的可人儿。”

甘敏什么都不知道,就应下了这事儿。

齐太子吃的正香,公孙衍便走了过来,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

公孙衍的人脉很多,再加上惠施以前在魏国做国相,眼线也很多,两个人的眼线加一起,简直遍布了半个魏国。

齐太子一听,魏国公主让甘敏去说情,岂不是害了甘敏?

这紧要关头,秦公本就记恨魏国公主,现在义渠人还来捣乱,秦公心里肯定乱的紧,甘敏若是去触霉头,肯定讨不到好处。

齐太子道:“不行,辟疆得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钟离给拽了回来,道:“太子,您去哪里?”

公孙衍也赶紧拦住齐太子,道:“是啊太子。”

齐太子道:“魏国公主心机深沉,甘姑娘绝不是她的对手,若是趟了这浑水”

钟离打断他的话,道:“你放心好了,秦公不是疼她么?顶多责骂几句也就是了。”

钟离感叹道:“甘姑娘就是温室里的小花儿,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冬天怕冷了,夏天怕热了,春天又怕空气干,秋天怕空气燥,这么娇生惯养如何能好,让她触触霉头就当是教训了。”

齐太子听了,觉得也是,自己就够不谙世事的了,但也能看出魏国公主的野心,而甘敏竟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帮得了她一次,决计帮不了她一世。

齐太子叹了口气,点点头,最终没有站起来。

钟离见齐太子放弃了,松了口气,心想着果然,傻太子也是会慢慢成长的,起码听劝,是个好孩子。

就在钟离这么想的时候,齐太子突然道:“先生,温室为何物啊?”

钟离:“”日常三百问。

钟离没搭理齐太子,对公孙衍道:“衍兄,方才秦公子华过来,说了什么义渠,你在秦国也有些人脉,不如打听打听?”

公孙衍点头道:“这有什么问题。”

秦公和公子华离开了筵席的营帐,两个人走出主帐,紧跟着公子疾也走了进来。

公子疾道:“君上,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公点了点头,公子华便道:“二哥,咸阳传来的急报,义渠戎人蠢蠢欲动,已经在我边界抢掠洗劫数次,并且大肆屯兵,似有发兵之势!”

公子疾一听就明白了,他虽然外号智囊,但并非是个标准的文人,也懂得行军打仗的道理,自幼熟读兵法。

秦国要和魏国联姻,一方面缓和河西之地的征战,一方面也像一座张开的臂膀一样,威慑中原国家。

还有一方面,那自然是震慑戎狄。

秦国和魏国地处边疆,多与戎狄接触,单单是一个秦国和一个魏国,都已经很难对付,如果秦国和魏国联合起来,就会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短时间之内,戎狄都会束手无策。

因此义渠人的动机很显然,就是想趁着秦公和魏国公主还没有成婚,放手一搏。

就算不能成功,也要给他们的婚事添点狠料。

公子华把文书呈上,道:“君兄,这是咸阳送来的急报,咸阳那边不敢独自做主,还请君兄过目。”

第361章 公是公私是私(4更)

秦公脸色严肃,接过急报来看。

咸阳那边把勘察来的义渠布兵等等,还有秦国边疆的兵力等等文书,全都送了过来,请求秦公示下。

义渠的兵力不算多,但恶心就恶心在,打一次换一个地盘,让秦国永远难以捉住。

尤其现在大婚在即,这么多使者齐聚咸阳,义渠就料定了秦国无暇分心,因此故意恶心秦公。

秦公脸色非常难看,这时候帐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哗啦!”一声,帐帘子掀开,一个年轻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来是甘敏。

甘敏突然走进来,秦公立刻把文书收起来,放在案几上压着,道:“敏儿怎么来了?”

甘敏笑着走过来,道:“君上,敏儿来看看君上。”

秦公正在和公子华和公子疾商量义渠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和甘敏拉家常,就道:“孤有些忙,若没有什么急事,敏儿先退下罢。”

甘敏一听,犹豫了一下,道:“君上,其实其实敏儿有一事相求。”

秦公看了她一眼,道:“若是魏国公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君上”

甘敏赶紧道:“敏儿觉得”

她的话还未说完,秦公已经淡淡的道:“敏儿长大,自不像小时候,已是马上就要嫁人的年纪,如何还能和孤撒娇?做事要有分寸,这件事情不必再谈,你且退下。”

秦公说话淡淡的,口气很平静,但是甘敏一听,吓了一个哆嗦,也不敢再说了,她素来知道君上说一不二。

因此只好道:“那敏儿告退了。”

秦公点点头,摆了一下手,甘敏很快便退了下去。

公子疾道:“君上,甘姑娘年轻不知世事,还请君上不要挂心。”

秦公笑了一声,道:“义渠的事情已经够孤挂心的了,还能操心旁的?”

秦公道:“你们去将太傅叫来,商讨义渠的事情。”

公子华有些迟疑,道:“君兄,若叫太傅的话君兄不怕齐国知晓么?”

秦公一笑,道:“三弟,你太小看太傅了,太傅是我老秦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孤信任的很。”

公子华点头,道:“是,子华敬诺,这就去。”

公子华很快离开,公子疾就有些欲说还休。

秦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二弟有要说的,就直言罢。”

公子疾拱手道:“恕疾无礼,君上”

他说着,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道:“如今义渠戎人蠢蠢欲动,目的就是想要瓦解我秦国与魏国之间的联姻如今君上与魏公主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恐怕会中了义渠戎人的诡计啊。”

秦公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如何能咽的下去这口气,他回身坐在席上,脸色相当难看。

公子疾也知道秦公的脸色不好看,而且说起来,这也是秦公的,可再怎么说,国君的也不再了,毕竟关乎到秦国的命运。

公子疾又道:“疾私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抗义渠的同时,尽力安抚魏国。魏国公主虽并非良人,但到底识得大义,她今日为魏国尽心尽力,他日若真的来到咱们秦国,做了秦国的夫人,必然也会为了秦国尽心尽力,君上,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秦公听这公子疾的劝谏,叹了口气,道:“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容孤再想一想,二弟的苦心,孤也明白得很。”

公子疾拱手道:“疾敬诺。”

两个人说着话,公子华就带着秦太傅赵虔过来了,四个人便在一处议事。

公孙衍去打听了一阵,钟离酒足饭饱,都要睡着了,公孙衍才回来。

齐太子见公孙衍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道:“怎么样,到底是什么事儿?”

公孙衍道:“果然是义渠的事情,不过具体是什么还未打听清楚,这事儿秦公把持的紧,唯独两位齐国公子和秦太傅知晓。”

齐太子一听,连忙来到钟离身边,晃了晃他,道:“先生不如您去向太傅打听打听?”

秦太傅赵虔是钟离的父亲,这个事情兜来转去,也算是坐实了,赵虔对钟离如何,大家伙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齐太子想让钟离去探探口风。

钟离趴在案几上,又饮了酒,困得厉害,摆摆手道:“你放心好了,打听不出来的,秦太傅是什么人?纵使我是他儿子,他也公是公,私是私,分的清楚着呢。”

他说着,又看向齐太子,道:“在洛河的时候,太子不也曾领教过么?赵虔竟然把共事几十年的老友,甘龙杜挚都给出卖了,足见他对秦国和秦公有多忠诚,难道太傅会为了一个做齐相的儿子,出卖了自己的母国么?”

齐太子一听,登时哑口无言了。

虽然赵虔对钟离歉疚不已,对钟离非常好,不惜违抗秦公的命令,但另外一方面,秦国是赵虔的母国,赵虔忠心于秦国,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此赵虔绝不会在大事上出卖秦国。

就算钟离去问了也是白问。

齐太子道:“那现在怎么办?”

钟离道:“还能怎么办?睡觉!”

齐太子:“”

公孙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钟离道:“你们别操心,义渠有问题,那是秦国和魏国该操心的事情,等他们把头发想的都掉光了,咱们再操心也为时不晚。”

齐太子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甘敏在秦国那里没有讨到好处,默默的走出来,有些不敢去见魏国公主。

哪知道魏国公主亲自找了过来,甘敏支支吾吾的,道:“姊姊,敏儿去见了君上,只是”

魏国公主看她那模样,登时就知道没戏,脸色一下落了下来。

甘敏道:“姊姊不如自己亲自去找君上赔罪”

“赔罪?”

魏国公主突然冷笑一声,她觉得自己冤枉,与田需并没什么,竟然被人当做了笑柄,因此觉得赔罪十分可笑。

但田需深夜出入魏国公主的营帐又是真的。

魏国公主一句话不说,只落下一声冷笑,转身便扬长而去了。

甘敏在后面追了两步,魏国公主一概不理。

第362章 火烧营帐(5更)

魏国公主回营帐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田需,她本不想搭理田需。

田需赶紧上前,道:“公主,需有要事,一定要禀明公主。”

魏国公主冷声道:“何事?”

田需低声道:“公主,需在义渠有眼线安置,眼线汇报说,义渠人准备对秦国用兵了!”

魏国公主眯了眯眼睛,道:“进帐说话。”

田需虽然不太敢,怕又有什么传闻,不过这事儿不方便也外面说,恐怕隔墙有耳,所以还是跟着公主入了营帐。

田需恭敬的道:“公主,义渠这次发兵,声势非常浩大,想要趁着各国使者齐聚咸阳,秦公无暇分心之际,对秦国迎头痛击!”

魏国公主眯眼道:“消息可属实可靠?”

田需道:“可靠!可靠!”

他说着,又道:“需安排在义渠的眼线,这几日就会送上密保,他已经将义渠的兵马调配汇成文书偷偷送来,不日就会抵达。”

魏国公主一听,不知怎么的,突然冷笑了一声,笑的田需后背发麻。

魏国公主道:“既然秦公不信任我,那我也不必信任秦公,你说对么?”

田需一时没听懂魏国公主什么意思。

魏国公主道:“我堂堂一国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

她说着,看向田需,道:“田需,你在秦国闹出这么多笑话,此趟送亲,你但凡回了魏国,只有一条死路!”

田需一听,身子打颤,咕咚就跪在了地上。

因为魏国公主说了一句大实话。

田需先是闹出了负荆请罪的笑话,现在又传出和魏国公主有染,这样的情况下,田需如果回到魏国,肯定会被魏王扒皮抽筋,更别说加官进爵了。

魏国公主道:“田需,你便甘心么?”

田需立刻道:“小人不甘心,还请公主给小人指条明路!”

“很好。”

魏国公主笑道:“我也不甘心,我要让秦公,跪在地上央求我,央求我嫁到他们秦国去,做秦国的!”

田需道:“还请公主明示。”

魏公主道:“既然咱们马上就可以得到义渠的兵马图,不如也把秦国的兵马图拿到手,这样一来,两边的底细全都掐在咱们的手中,再让我魏军与义渠东西夹击,不怕他秦国不求饶!”

田需一听,心里猛跳几下,道:“只是公主,想要拿到秦国的兵马图不是易事,不知公主可有妙计?”

魏国公主笑道:“义渠准备发兵,秦公又不在咸阳,肯定会有邸报送到猎场,里面绝对不乏军报,毕竟一切大小事务,都有赖秦公在此坐镇,是么?”

田需应和道:“是,正是!”

魏国公主幽幽的道:“我本以为甘敏还可以利用,哪知道甘敏也是个没用的,既然她已经没用,不如让她死的有些价值”

田需吓了一跳,魏国公主竟然要置甘敏于死地。

甘敏虽只是个姑娘,没甚权利,但他可是老太师甘龙家里的人,这么算起来,也是名门千金。

魏国公主因为秦公的事情,迁怒了甘敏,眯起眼睛,咬住后槽牙,笑了笑道:“秦国的邸报一送进营地,你便令人悄悄放一把火,直接烧了甘敏的营帐,到时候营地失火混乱,我们便趁机偷走秦国邸报,这里这么多使者,又怎么会查到咱们头上?”

烧营帐?

田需腿肚子转筋,脸上为难,似乎有些不敢。

魏国公主看出他的犹豫,她早就知道田需不是什么有魄力的人,劝说道:“田相,你若不放手一搏,回到魏国只有死路一条,但你若立此大功,回到魏国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田需仍然犹豫,他胆子本就不大,并不是魏国公主一两句话就能壮胆的。

魏国公主又道:“田相,你好生糊涂啊!你就甘心任由他国使者取笑羞辱么?你就甘心一辈子被惠施那个老货踩在脚下么?你就甘心被钟离那个竖子小儿愚弄一辈子么?”

魏国公主连续三问,每一句话都能激怒田需,田需瞬间气的脸色涨红。

魏国公主看到他的表情,登时放下心来,笑道:“田相您就放心去办罢,只要事成,你便是我魏国的大恩人呢。”

阅兵之后,第二日仍然是狩猎,不过今日秦公没有出现,想必是为了义渠的事情头疼不已。

钟离闲的很,吃了晚饭倒头就睡。

睡到大半夜的时候,突听有杂乱的声音,一阵阵喊叫声,吵得雷打不动的钟离竟然都醒了。

钟离迷茫的翻身坐起,道:“什么情况?”

他刚说着,“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掀开了,齐太子从外面冲进来,道:“先生,您没事儿罢?!”

钟离纳闷道:“我怎么了?”

齐太子道:“营地起火了,好些营帐都被烧了,先生没事实在太好了!”

钟离一听,赶紧披上衣服,跟齐太子出来看情况,果然营地起火了,火势不绵延了一片,火势最严重的地方在秦国的营帐附近。

各国使者都指挥着士兵救火,不过这里是猎场,水源本就不多,火势一时无法控制。

齐太子一看,突然道:“先生,那不是甘姑娘的营帐?!”

火势最凶猛的地方,就是甘敏的营帐。

侍奉甘敏的宫女此时正在奋力救火,好些人哭喊着,隐约听到甘敏还在里面,未曾出来。

齐太子一听,登时热血上头,就要冲过去。

钟离一把拉住齐太子,道:“去哪里?!”

齐太子言简意赅的道:“救人!”

钟离道:“火太大了,你去了等于送死!”

齐太子撇开钟离的手,道:“先生放心,辟疆定然全须全影的回来。”

他说着,不等钟离阻止,已经劈手抢过旁边救火的水,兜头泼在自己身上,将衣服打湿,然后直接冲进火海。

钟离眼看着齐太子冲进冒着滚滚浓烟和火蛇的营帐,仿佛自投罗,陷入了一张野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钟离大喊了两声太子,但齐太子根本听不见。

钟离气的脑袋发麻,道:“这小兔崽子,翅膀太硬,不听话了!”11

第363章 倾塌(1更)

齐太子转瞬就被火海吞没了,这时候其他齐国使者才赶过来。

公孙衍道:“先生,如何不见太子啊?”

钟离本就气的头皮发麻,此时听到公孙衍的发问,只管指着熊熊烈火的营帐,道:“你们太子去当消防员了!”

消防员?

虽然众人不清楚消防员到底是什么,但是钟离指着猛烈翻滚的黑烟和火焰,大家一看,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齐太子是齐国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是齐王唯一的血脉。

齐王如年纪已经不虽然身体还很健朗,但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如果这时候再要儿子,肯定已经来不及。

齐太子断不可以出现任何意外,就是这样的齐太子,竟然冲入了火海。

众人吓得连忙冲过去扑火,但是火势实在凶猛,明明众人极力扑救,但火势就是飞快的蔓延,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就在这时候,魏国的使者们也跑了过来,一起来救火。

魏国公主跑过来一看,立刻大哭着道:“敏儿!我的敏儿妹妹!妹妹还未出来!我的敏儿妹妹啊!”

魏国公主哭天抢地的,哭着哭着,因为伤心过度马上就要昏厥过去。

旁边的宫女们赶紧扶住魏国公主,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秦公带着赵虔甘龙等等大夫们,已经全都赶过来了,听说甘敏还在里面,又听说齐太子为了救甘敏,竟然跑进了火海中,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恶狠狠的道:“救火!无论如何,都要把火给孤扑灭!”

营地里乱成一团,钟离心里也乱七糟的,耳边还传来阵阵的哭天抢地声,魏国公主一直在嚎哭不止。

魏国公主哭诉的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若不是我找敏儿妹妹饮酒,敏儿妹妹不胜酒力也不会也不会如此疏于防范”

钟离一听,什么?甘敏喝醉了?

怪不得着这么大火,钟离和齐太子都闻讯赶来了,而自己营帐失火的甘敏竟然没有动静,她的营帐自始至终都是消无声息的,连句呼救都没有。

魏国公主哭诉道:“都是我都是我我应该给敏儿妹妹赔命啊!我该给她赔命!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心情不好,找敏儿妹妹饮了几杯酒,哪知她她如此不胜酒力,呜呜是我的错,妹妹你可不能有事儿啊,叫姊姊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魏国公主不断的哭诉着,钟离本就心急,被她一哭更火大。

齐太子进去半天了,连个动静也没有,只能看到黑烟和火蛇在不断的暴涨,这么多人极力扑火,火势竟然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

钟离手心里都是汗,就在这时,突听有人大喊着:“齐国太子!”

匡章也大喊了一声:“是太子!”

钟离赶紧仔细去分别,果然就见到火海之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背上背着一个人,快速的穿梭在火海里。

营帐大门已经被烧得乱七糟,还有承重的横梁掉下了,横梁被火包围着,正好堵住了营帐大门。

齐太子背着甘敏儿冲到门口,立时就被大火阻挠了,根本无法冲出来。

钟离一看,立刻大喊着:“还等什么,快救人!”

他说着冲过去,其他使者也跟着冲过去,众人合力扑救营帐门口的大火。

齐太子脸上有些灰土,背着昏迷的甘敏,虽然看起来稍微有些狼狈,衣衫都破了,还带着火星儿,但到底没什么大碍。

齐国使者们冲过来扑火,秦公立刻也让人过来扑火,全力营救齐太子。

营帐非常宏伟,并不是普通的小营帐,里面有很多称重的横梁,“轰!!”一声巨响,横梁登时倒塌了一根,燃烧的巨大营帐发出一声咆哮怒吼,瞬间塌陷了一半。

众人吓得手心发冷,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看着齐太子就在跟前,却无法冲出来,里面的横梁还倒塌了,营帐随时有可能摇摇欲坠。

“快啊!”

“水!”

“不行啊,火太大了!”

“根本扑不灭!”

横在营帐门口的横梁一直在着火,因为这次狩猎的场面很考究,因此搭营帐用的木头都是好木材,这种木材虽不能烧上三天三夜,但也差不多。

众人又是用水去扑,又是合力去抬。

巨大的横梁滚着火蛇,沉重无比,一时间竟然纹丝不动。

齐太子背着甘敏,营帐塌陷里面还是噼里啪啦的掉木屑,木屑带着火星,一下掉在了甘敏身上。

甘敏被烫的有些意识,但仍然醒不过来,只是snn了一声。

齐太子赶紧把甘敏放下来,把火星掸掉,将人护在怀里,用后背给她挡着坠落的火星。

齐太子虽然出不来,但是隔着熊熊的大火还是能看到里外的,齐太子因为护住甘敏,后背登时被烧伤了好几下。

钟离看到心急如焚,催促道:“快,快啊!”

他说着,恨不能上手直接去推那带火的横梁,只可惜钟离虽然敢直接上手,但是横梁太过沉重,是万万推不动的。

齐国和秦国的士兵合力推拒着横梁,只听到“嗡”一声,横梁终于被推了起来,“轰隆”一声倾倒开来。

众人一看,登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大喊着:“太子!太子快出来!”

齐太子当即抱起甘敏,快速往火海外面冲,不顾一些的奋力跑出来。

众人都屏住呼吸,一时间忘了喘气,齐太子好歹武艺超群,即使抱着一个人,也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快速的从里面一跃而起。

齐太子从火海中冲出来,不知他一个,竟然真的成功的救下了甘敏。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感觉他们的魂儿都要被吓跑了。

钟离也狠狠的吐出一口气,只是他的一口气还没吐完,突然睁大了眼睛,眸子紧缩,大喊着:“当心!快躲开!”

齐太子和甘敏虽然从火海中冲了出来,但还未远离营帐,摇摇欲坠的营帐发出“轰!!”一声,竟然不堪重负的倾塌了。

一瞬间营帐倒塌,承重木夹杂着火屑对着齐太子和甘敏兜头砸下来。

“太子!!”

这电光火石之间,钟离也不及多想,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儿的钟离,身体竟然有点不听使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过去,一把推开齐太子和甘敏。

随着“轰!”一声巨响,营帐整个倾塌。

齐太子倒在地上,堪堪避过承重木,甘敏昏厥的滚在一边,却不见了钟离的影子

第364章 你们是谁(2更)

“先生!先生!”

“国相!”

“齐相!齐相被砸在下面了!”

在场的人许多,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了。

赵虔一看,钟离被砸在了下面,钟离是谁?钟离是他唯一的独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么多年来赵虔都在寻找他亏欠已久的儿子,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却陷入如此险境。

赵虔登时发疯一样冲过去,大喊着:“钟离!我儿我儿!”

除了发疯的赵虔,自然还有齐太子,齐太子被一下推开,也不知钟离这个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突然生出这么大力气。

齐太子栽在地上,眼珠子赤红,不知道是映照的火光,还是充血的血丝,他从地上爬起来,也疯狂的冲过去,大喊着:“先生!先生!!”

秦公一看这场面,也无法镇定了,大吼着:“快救人!把齐相给孤救出来!立刻!”

众人立刻全都扑过去补救。

魏国公主眯了眯眼睛,因为惊讶,一瞬间竟然都忘了哭。

钟离在她眼里是什么人?市侩、会算计,尝出其不意,但一切为了利益的人。

这样的人,竟然推开别人?

魏国公主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丝狰狞的笑意,本只想解决了甘敏,没成想竟然有如此大的收获,反而解决了一直以来与魏国作对的钟离,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魏国公主狞笑着,一刹那却觉得眼睛发酸,眼眶不由的红了,她震惊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这这怎么回事儿,他钟离要是能去死,我真是巴不得的,为什么为什么”

魏国公主心惊胆战,难道自己对钟离竟然余情未了?

不可能。

魏国公主眯起眼睛,赶紧装腔作势的道:“快帮忙救人,一定要救救齐相啊!”

众人全都扑过去救人,合力将残垣断戟搬开,就看到钟离倒在血泊之中,一身都是血,头上也是血,正缓缓的流下来,整个人侧卧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齐太子赶紧冲过去,但是又不敢碰钟离,嘶声力竭的大吼着:“医师!!医师在何处!?”

他吼着,又道:“先生先生您千万别有事”

医师很快就赶了过来,给钟离做了紧急处理,然后将人抬回营帐安顿下来。

不只是齐国的随行医师,秦公也派来了医师,一群一群的医师,少说也是十数个,全都堆在一起,轮流给钟离查看伤情。

钟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扑过去,身体不听使唤,一切都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个动作也吓到了钟离,对钟离这个“胆小”的人来说,真是心惊胆战,不亚于那些吃惊的人。

他一下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有下一次,自己绝对,绝对不会冲过去,他发誓!

钟离隐隐约约,意识有些回笼,意识稍微回笼就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感,头疼、四肢疼、甚至连五脏六腑都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能“重生”了。

“呜呜呜呜”

“呜呜呜都是我,敏儿不该饮酒的,呜呜”

“钟离先生,您可醒一醒啊,不然敏儿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钟离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本已经头疼欲裂,此时还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钟离有些脑震荡,而且还不轻,因此听到哭泣声,分明应该很细很柔弱,却觉得像是野兽的怒吼,竟然变成了低音炮。

钟离头疼的要死,皱了皱眉,嘴里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先生醒了?!”

“右相醒了,右相醒了!”

钟离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很模糊,不只是双影儿,还有些摇晃,肯定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晃得他直恶心。

钟离一睁开眼睛,“哗啦!”一声,一群人围将上来,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刚才一直哭泣的肯定是甘敏了,甘敏头上有包扎,手上也有,跪在榻边哭泣着,见到钟离醒了,哭泣的更是狠了。

旁边还有齐太子,齐太子一脸焦急的看着钟离,表情又是庆幸又是惊喜,还有点惴惴不安。

再往旁边就是公孙衍、孟轲、惠子、匡章等等的齐国使者们,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秦国人,那就是赵虔,钟离的父亲了。

赵虔见到钟离醒了,差点当场老泪纵横,一个劲儿抹眼睛。

钟离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们,突然面无表情的道:“你们是谁啊?”

齐太子一愣,道:“先生,我是辟疆啊!您不认识我了么?”

钟离仍然面无表情,道:“你是谁啊?”

齐太子更是着急,道:“先生,我是辟疆啊,先生您怎么了?快叫医师,快给先生探看探看!”

齐太子说着就亲自去叫医师,钟离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道:“别、别叫医师,逗你玩的,嘶笑的我头疼,为什么肚子也疼?”

齐太子一听,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先生,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玩?别笑了,大笑伤神,而且您腹部有伤口。”

钟离奇怪的道:“腹部有伤口?”

齐太子点点头,钟离道:“不是砸晕了,怎么腹部也有伤口?”

齐太子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委婉的道:“这个有木屑扎了一下您的腹部,不过没关系,已经包扎好了,医师说是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

齐太子说的磕磕巴巴,钟离一听,压根儿不信,因为齐太子根本不会说谎。

他说谎的时候眼珠子乱转,也是他爹妈把他养的太好了,人活于世说谎的基本技能都不具备,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里转出来。

钟离立刻道:“不行,我要看看我的伤口。”

齐太子赶紧制止,道:“先生,别、别看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甘敏,道:“甘姑娘还在呢。”

钟离立刻道:“钟离已经无事了,甘姑娘就先回去罢。”

甘敏也没见过钟离的伤口,不知大听钟离这般说,就站起来真的退了出去。

齐太子有些头疼,又道:“那个先生。”

钟离见他一直阻挠自己,就到:“我自己的肚子,自己还不能看了?”

齐太子:“”

第365章 爽透了(3更)

齐太子阻拦不了他,只好道:“那辟疆让医师来拆伤口,您千万别动,抻裂了伤口又要受罪。”

医师很快就进来了,恭敬的把包扎的伤布拆开,这一拆开

“嘶”

钟离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吓得他睁大了眼睛,道:“这是木屑扎了一下吗?”

齐太子低着头,一脸忏悔的模样。

钟离震惊的道:“你家木屑这么大?!”

钟离看着自己的伤口,他被砸到的时候一下就晕过去了,所以根本没感觉,醒来的时候哪里都疼,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地方疼,现在一看,怪不得觉得五脏六腑都疼,这么大一个伤口。

原来被砸都不是主要伤了,被穿刺才是!

营帐倒塌下来的一瞬间,钟离一下被木头刺中了,幸而刺入的角度没有伤到内脏,如果再稍微倾斜一点点角度,钟离必死无疑。

钟离看了一眼伤口,登时捂住自己的眼睛,道:“不不不,不行不行,我晕血,快给我包扎上。”

齐太子低声道:“辟疆都说了不让先生看,先生非要看”

钟离底气十足的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家木屑比你鸟儿还大!”

齐太子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道:“鸟?”

齐太子虚心请教的道:“先生,辟疆不养鸟啊,此处也没有鸟,先生难道看到了幻象?”

钟离:“”

钟离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榻上,道:“乖,回家让你爹给你养只鸟罢”

齐太子对养鸟没什么感觉,诚恳的点头道:“倘或先生喜欢养鸟,回了临淄,辟疆定然给您寻几只品相不错的。”

钟离:“”这话题怎么越来越歪了?

钟离摆手道:“算了,我想静静”

他这一动,又是“嘶”了一声,道:“疼、疼死我了”

齐太子赶紧道:“先生,您的右手稍微有点骨折,不要随意动。”

钟离一听,有一种深深的脱力感,腹部开了一个大窟窿,右手还骨折了。

钟离道:“我的腿没事儿罢?”

齐太子立刻道:“没什么大事儿。”

钟离道:“没什么大事儿是什么事儿?”

齐太子道:“有点小伤,不过将养两日就没问题了。”

又是将养两日。

钟离生无可恋的道:“我的大宝贝儿没事儿罢?”

“大”

齐太子奇怪的道:“大宝贝是何物?”

钟离心想,应该没事儿,如果有事儿的话,齐太子早就说了。

钟离闭着眼睛,生无可恋,赵虔在旁边嘘寒问暖了一阵,道:“我们都先退出去了,你好生歇息,知道么?”

钟离其实挺感动的,虽然自己并不是赵虔真正的儿子,但是赵虔对他的儿子真的很好,不管是为了弥补愧疚,还是真的出于亲情。

赵虔的手掌上都是水泡和烧伤,不用说了,是当时救火造成的,他的双手斑斑驳驳,竟然还没来得急处理。

钟离看了一眼,突然道:“父亲,处理一下伤口罢,不然儿子会担心的。”

赵虔本都要离开了,听钟离突然这么说话,登时立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钟离,一时间眼眶差点红了,点点头,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出来伤口。”

众人全都从营帐中退出来,齐太子嘱咐道:“先生,好生歇息,辟疆也先出去了。”

钟离点头道:“好好,别婆婆妈妈的了。”

齐太子又叮嘱了两句,转身准备离开,不过他还没离开,已经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秦公赵驷。

秦公从外面走进来,道:“大哥身子可还好?”

钟离睁开眼睛道:“哦,秦公啊,恕外臣不能行礼了。”

秦公摆摆手,道:“大哥受了伤,歇息便是。”

他说着走过来,道:“虽然不是很愿意,不过”

秦公看向齐太子,道:“不过这次,孤还是要多谢齐国太子和大哥的相救之恩,如果不是二位,此时甘敏怕已经尸骨无存了。二位救了我秦国人,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国君的,都要亲自前来厚谢。”

秦公说完,就有几个从者奉上珍奇珠宝,还有一些名贵药材。

秦公的珠宝了有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真的是那种能照亮十几辆车子前后的夜明珠。

钟离一看,脑震荡好了,手不疼了,肚子也不难受了,简直就是包治百病。

因为这颗夜明珠看起来老值钱了!

钟离刚才还病怏怏,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此时突然元气大增,眼里精光,一脸“贪婪”的把玩着夜明珠。

齐太子眼皮一跳,秦公就笑道:“果然,还是孤最了解大哥了,是么?”

齐太子一听,这不是来挑衅的么?

齐太子冷笑道:“不过是一颗芝麻绿豆大的夜明珠罢了。”

齐太子虽然不知道“芝麻”是什么,但是他过目不忘,天资聪颖,之前钟离说过一遍,因此齐太子就记住了,还会活学活用。

秦公一脸迷茫,终于换成秦公迷茫了,道:“芝麻为何物?”

齐太子其实也不知道,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就是很小很微不足道,犹如蝼蚁一般的东西。”

钟离:“”芝麻和蚂蚁是一个物种吗?若是硬说的话,他们可能都是一个次元的

秦公还是不太理解,齐太子看到秦公那“迷茫脸”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优越感来。

那种感觉可能就是钟离先生尝说的,爽透了罢?

秦公不理解,齐太子也不理解。

齐太子却依然高深莫测的看向秦公,气势上绝对不能输,抱臂冷笑道:“没文化,真可怕。”

秦公一听,道:“没、没”

没文化这几个字,秦公还是听懂了,虽然平日里说话不常用,但意思还是懂得的。

秦公一脸震惊的指着自己,又是气又是笑的,道:“孤没没”

秦公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钟离:“”太子果然被自己养歪了罢?这么聪明,以后要是得了自己真传,那还了得?岂不是要欺负自己女儿?

第366章 打情骂俏(4更)

齐太子和秦公“斗智斗勇”,犹如两只炸毛的斗鸡一样。

钟离还有些脑震荡,真的被吵死了。

再加上他哪哪都疼,腹部还被“木屑”开了一个大口子,这一切都是秦国人的锅,甘敏喝了酒睡死过去,因此不知道着火,都不知道逃跑,如果不是甘敏醉酒,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

这一切还是齐太子的锅,如果不是因为齐太子英雄救美,非常要逞英雄,自己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一切都是冲动的锅,钟离当时一时冲动,就冲了过去,全都是冲动的后果,果然和冲动是魔鬼!

这一切,就是没有钟离自己的锅。

反正钟离不承认。

钟离越想越气,甘敏一个锅,秦国一个锅,齐太子一个锅,脑袋疼得要死,还听到那两个人斗嘴。

实在忍不下去了,道:“你俩打情骂俏去外面,吵死人了!”

齐太子:“”老实闭嘴,绝不反驳。

秦公则是一脸瞠目结舌,道:“打、打甚么?”

打情骂俏?

秦公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一会儿,秦公被齐太子和钟离都气成结巴了,愣是没把一句话说完整过。

齐太子对秦公低声道:“出来说,先生累了,要歇息。”

秦公是来感谢的,结果钟离收了夜明珠,把他赶出来了,简直就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秦公和齐太子走出来,两个人离营帐远一些,秦公站定了,道:“虽然孤的确挺厌恶你的。”

齐太子冷笑一声。

秦公子自说自话的道:“你知孤为何厌恶你么?当然是因为你虚伪、狂汲,明明身为一个贵胄,却偏生要伪装成君子,你见过谁家贵胄能做正人君子的?”

齐太子没说话,却一脸正义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秦公一阵语塞,总觉得齐太子跟钟离身边习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段位见长,和之前在洛河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秦公咳嗽了一声,道:“不过,纵使孤再如何看你不上,但你终究救了我秦国人,孤身为秦国的国君,真心的谢过你。”

齐太子嗤笑了一声,道:“谢就不必了,我们这等伪君子,救人不是为了图谢的,秦公可能不知道。”

秦公:“”

秦公又被齐太子憋了一嘴,真的要气炸了,面上却微笑,保持微笑的道:“是了,齐国太子乃是真君子,孤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君子。”

齐太子道:“好说。”

秦公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道:“齐国太子奋不顾身的相救甘敏,为何一直没有告知甘敏?敏儿如今只知道钟离先生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却不知齐太子的所作所为,这是为何?”

齐太子冲入火海相救甘敏,不过他没受太大的伤,伤口也都不起眼,手掌心里有些烧伤,后背也有些烧伤,不过衣服挡着看不到。

甘敏醒来只听说钟离为了营救齐太子和自己,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可能还有生命危险,却没有听说齐太子的事情。

也是因为齐太子什么都没说,而且当时钟离伤得太重,所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钟离身上。

秦公道:“齐太子相救甘敏,难道不想让甘敏知道,齐太子的一片心意么?”

齐太子听了,笑了笑,很轻松的道:“或许秦公是永远无法明白的,因为我这等伪君子,救人不是用来图报的,甘姑娘知不知道,有什么所谓?”

秦公一听,难得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道:“三弟啊作为哥哥真的很担心,你往后里能不能做一个好的国君,好的齐王。”

秦公又道:“连这丁点基本的炫耀也不懂得,当真堪忧。”

他说完,很爽快的笑了一声,然后抬步就走。

齐太子听着秦公莫名其妙的感慨,嗤了一声,转头又回了营帐,悄悄掀开一点帐帘子,偷偷往里看。

钟离躺在榻上,头晕的厉害,闭着眼睛还觉得在不停的旋转,他本就睡不着,感觉阳光洒到了自己的眼睛,都不需要睁眼,道:“做贼么?还不进来?”

齐太子乖乖的走进来,道:“先生,口渴么?喝水么?要用饭么?伤口疼么?”

齐太子一连串儿的发问,钟离一睁开眼睛,齐太子立刻垂下头去,一脸“乖巧”的模样,好像做错了事儿装乖的小孩子似的。

钟离“冷冷的”道:“太子,你可知错?”

齐太子立刻道:“辟疆知错了。”

钟离道:“错在何处?”

齐太子立刻答道:“辟疆不该一时意气,和秦公斗嘴。”

钟离一口血差点喷出来,道:“谁跟你说这个了?”

齐太子一脸纳罕,道:“那那辟疆还有错?”

钟离道:“废话,再想!”

齐太子对于钟离恶劣的态度,并没有生气,只是低垂着头,又想了想,道:“辟疆不该隐瞒先生的伤情。”

钟离:“”气死了气死了,险些气死了。

钟离道:“这是重点吗?重点吗?嘶”

齐太子赶紧大步跨过来,稳住钟离,道:“先生,别动别动,若是骨头长歪了,是要留下终身残疾的。”

钟离气的头顶冒烟儿,让齐太子自己忏悔,肯定会把自己给气死。

钟离便道:“太子最大的过失,就是冲进火海救人!”

齐太子迷茫道:“先生,救人也是过失?”

钟离道:“救人不是过失,但太子您去救人,反而被困,还要连累我砸成半残,你说这是不是过失?”

齐太子一听,赶紧低着头,道:“辟疆知错了。”

钟离又道:“身为一国储君,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过失。”

齐太子听到这里,真是心情激动,心潮澎湃,毕竟钟离先生这么关心自己,着实令人感动。

就听钟离先生又道:“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王上还不扒了我的皮?”

齐太子:“”这的确也是事实。

钟离继续道:“你可曾受伤?”

齐太子还未回答,钟离自言自语的道:“我家春儿就喜欢你那颜值,万一伤着好歹,我闺女还不哭得天崩地裂?”

第367章 无以为报(5更)

齐太子一阵无语,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钟离先生关心的是自己的脸啊

齐太子诚恳的道:“无妨的先生,伤都在后背。”

钟离登时想起来了,这傻孩子当时用自己的后背护着甘敏,后背肯定有伤。

钟离立刻道:“快脱衣服,让我看看。”

齐太子有些犹豫,钟离恶狠狠的道:“还要我这个病患动手么?”

齐太子赶紧道:“辟疆脱就是了”

钟离一听,怎么自己就跟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似的

齐太子赶紧把衣服脱下来,露出后背给钟离看,钟离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伤的这么严重还裹着,烧伤不能这么裹着,衣服都蹭到伤口了。”

齐太子本该静养的,不过并没把伤口当一回事儿,笑着道:“没事的先生,当年咱们去徐州的时候,辟疆伤的比这个还要重。”

当年徐州相王,齐太子被魏国埋伏,险些丢了性命,如果不是钟离和小春儿偶然捡到了齐太子,齐太子现在肯定已经死一万次了。

那时候当真是九死一生,不过也熬过来了。

齐太子把衣服又穿上,笑道:“先生好好养伤,狩猎也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就要启程。”

钟离点点头,道:“简直是无妄之灾对了。”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道:“或许也不是无妄之灾”

齐太子道:“先生的意思是?”

钟离道:“营地突然起火,如今天干物燥,的确有失火的可能性,但你不觉得火势太大了么?当时也没有夜风,火势蔓延的这么快,各国士兵抬水扑火,那么多水愣是没有控制住火势。”

齐太子点头道:“正是,当时因为急着救人,好似谁也没有发现,这么一想”

钟离道:“一定有助燃剂。”

齐太子纳罕道:“助燃剂是何物?”

钟离摆手道:“就是助长火势的东西,例如酒啊油啊之类的。”

如果没有这些助燃剂,火势怎么可能铺天盖地?

而且齐太子冲入火海之后,魏公主还来“哭丧”,钟离隐约记得,当时魏公主说甘敏是因为和她喝酒,喝醉了,才没有发觉起火,因此被困在营帐中,连声呼救也没有。

当时甘敏被救出来的时候,的确是昏睡着的。

钟离对齐太子道:“我现在不能动弹,你让人去查查,这事儿交给公孙衍和惠子最好,他们心细如尘,自会查明白。”

齐太子点头,道:“好。”

两个人正说着,甘敏去而复返,又折返了回来。

甘敏走进营帐,眼睛红通通的,仿佛小兔子一样,走进来之后“咕咚”一声就跪在了榻边。

钟离和齐太子吓了一跳,齐太子也不好去碰甘敏,当时相救的时候已经非常失礼了,齐太子可是个君子,自然不会趁机占便宜。

甘敏跪下来哭诉道:“都是敏儿的错,险些要了钟离先生的性命,钟离先生不顾安危相救,敏儿真的无以为报!”

钟离听她哭诉,耳朵直疼,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道:“甘姑娘先别哭,我正好有事儿问问你。”

甘敏胡乱擦着眼泪,道:“钟离先生但说无妨。”

钟离道:“甘姑娘,营帐失火之前,甘姑娘在干什么?可曾和谁在一起?”

甘敏立刻道:“当时魏公主来找敏儿,因着之前流言蜚语的事情,魏公主心情不好,来找敏儿饮酒,敏儿与魏公主喝了几杯,因为不胜酒力,就昏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

甘敏一想,似乎有些后怕,眼圈登时又红了,道:“一切都是敏儿的错,敏儿若不是贪杯饮酒,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钟离先生舍命相救,敏儿真的无以为报,甘心为钟离先生做牛做马!”

钟离听着甘敏的话,心想果然,魏公主来找甘敏喝酒,甘敏喝醉了,完全醉的跟烂泥一样,所以大火燃烧的时候,甘敏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倘或不是如此,甘敏肯定早就跑出来了。

而奇怪的是,魏公主心情不好来找甘敏喝酒,心情不好的魏公主没有喝醉,反而是“陪酒”的甘敏烂醉如泥。

这像话吗?

钟离觉得,完全不像话。

钟离眯了眯眼睛,没有在甘敏面前点破。

他正兀自思量,结果一侧头,就看到甘敏那充满爱慕的眼神,看的钟离一阵迷茫。

甘敏以为钟离救了自己,她本就倾心钟离,如今钟离成了英雄,她更是倾心不已。

齐太子站在一边,看着甘敏不加掩饰的眼神,只是笑了笑,也没说话。

钟离后知后觉看到这情况,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甘姑娘,你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齐太子。”

甘敏一阵惊讶,道:“齐国太子?”

钟离点头道:“冲入火海舍命相救甘姑娘的,是我们太子,当时烧起熊熊大火,连秦国人都没有敢冲入火海的,齐太子却冲入火海相救甘姑娘。”

钟离看到甘敏一脸吃惊不可置信的样子,又道:“当时太子还因为保护甘姑娘,后背烧伤的很严重,甘姑娘若不相信,大可以去问问医师,想必你们秦国的医师也知道此事。”

甘敏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齐太子自己根本没宣扬,再加上钟离差点丢了性命,因此大家把重点都放在了钟离身上,也就忽略了齐太子。

钟离道:“钟离的确巧合的救了甘姑娘,不过是因为钟离身为齐国臣子,救护太子的时候,恰巧一并救下了甘姑娘,因此甘姑娘该感谢的人,其实是太子若甘姑娘只感谢我这个巧合的,而不感谢太子这个真正舍命相救的,钟离以为,我们太子实在太吃亏了。”

甘敏听得诧异不已,连忙看向齐太子。

齐太子摆手道:“不不,没什么。”

甘敏咬了咬嘴唇,道:“齐太子,敏儿之前不知齐国太子大恩,实在惭愧,可否借一步帐外说话?”

齐太子看了一眼钟离,钟离摆摆手。

齐太子就对甘敏道:“甘姑娘,请。”

两个人很快出了营帐,帐帘子放下来,营帐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钟离躺在榻上,突然自言自语的道:“我这是突然疯了么?帮着我女儿的情敌吗?”

第368章 今日有肉(1更)

钟离躺了一会儿,很快齐太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钟离欠着脖子看了看,道:“回来了?”

齐太子“嗯”了一声,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就道:“先生,是有什么事情让辟疆去办么?”

钟离躺平下来,道:“也不是”

他说着,又看了齐太子两眼,道:“甘姑娘怎么说?”

齐太子道:“就是谢过了我。”

钟离道:“然后呢?没有了?”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道:“没有了。”

钟离道:“甘姑娘就没感动到以身相许?”

齐太子一听,连忙道:“先生,您说甚么,这话怎么能乱说,倘或旁人听到了,岂不白白辱没了甘姑娘的清誉?”

钟离:“”

钟离想了想,道:“哦,那也就是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喜欢你。”

齐太子坐下来,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傻样”。

钟离心想,这傻太子肯定是不会“敲竹杠”,一般这样英雄救美之后,肯定都要打蛇随棒上的,哪像齐太子这样,救完就跑了,简直就是做好事不留名!

不过钟离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反正甘敏和燕国太子的事情,起罢有六七分的可能,甘敏又不喜欢齐太子,傻太子还是留着给自己做未来女婿的好。

只消让齐太子再等个小十年?

钟离笑眯眯的,齐太子不知他在想什么,总觉得钟离笑的十分“阴险”,令他有一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钟离养了一日,已经躺不住了,他的恢复能力还挺快,腹部开了一个大窟窿一天就恢复元气了,也是因为齐国和秦国都拿出了最好的药材医治钟离。

如果不乱动,不把伤口抻开,基本没什么事儿,剩下就是将养的问题了。

钟离躺了一天,实在躺不住了,就让齐太子扶着起来坐一坐。

除了实在躺不住,很无聊之外,还有一个最最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

伙食问题。

这里是猎场,那么多新鲜的猎物,都是肉。

钟离每天都能看到士兵们抬着各种肉走来走去,但是齐太子给自己弄来的饭食,却是稀汤寡水,连个荤腥儿都不占。

钟离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变绿了

钟离唉声叹气的坐在帐中,齐太子又进来了,亲自端着钟离的晚膳,钟离打眼一看,又

又是稀汤寡水!

钟离了无生气的道:“我要吃肉”

齐太子见他这般,把晚膳放下来,劝道:“先生,您就忍一忍罢,再过几日,狩猎的队伍就要回咸阳城,婚期不能耽搁了,到时候先生的伤势若没好转,这一道赶路,定会把伤口撕裂,医师叮嘱了,一定叫先生吃些清淡的,这些都对伤口有好处,先生用膳罢。”

齐太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钟离根本一个字都听不下去,道:“我要吃肉”

齐太子道:“先生,今日有肉的。”

钟离眼睛登时雪亮,定眼一看,就是肉渣子,洒在野菜上,估计是用肉油炒的,所以有一些肉。

钟离:“”

钟离盯着那盘绿油油的野菜,不是说这年代吃不到菜么,必然又是甘敏亲自去采来的,自己的脸真的要绿了!

钟离拨了两下肉渣,面无表情的道:“这是肉么?你见过这么小的肉吗?比我的头皮屑还小!”

“头”

齐太子一愣,赶紧咳嗽了一声,道:“先生,快用膳罢。”

钟离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不过齐太子一脸不为所动的“冷酷”模样,就是不给他吃肉。

两个人正僵持着,有人走了进来,笑道:“大哥,孤来看你了。”

钟离首先听到了秦公那“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嗓音,抬头看了一眼,突然闻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儿,特别的勾人,使劲嗅了两下,道:“羊肉?”

秦公走进来笑了笑,道:“大哥说的没错,就是羊肉,方才子华猎了一头不错的羊,孤就琢磨着烧了羊腿,又做了一味羊肉羹,不知大哥有没有胃口。”

“有!”

“没有。”

钟离和齐太子基本是同时开口,两个声音叠在一起。

钟离看了一眼齐太子,齐太子已经站起来,拦在秦公面前,道:“秦公,医师叮嘱了,钟离先生不能食肉。”

秦公一笑,道:“齐国太子有所不知,你们齐国人身子娇滴滴的,因此受了伤不能食肉,但我们秦国人不同,从小便不那般娇生惯养,受伤是家常便饭,身子骨自来强壮,钟离先生乃是我秦国公孙,太傅的正统血脉,这羊肉定然是能吃的。”

钟离使劲点头,道:“能吃能吃!”

钟离说着,就被齐太子狠狠瞪了一眼。

钟离后知后觉,傻太子是在瞪自己么,反了天了!

齐太子对秦公冷笑一声,道:“秦公,不管是齐人还是秦人,生了病就要谨遵医嘱,您这样讳疾忌医,若是真的把先生吃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齐太子说着,指了指钟离,又道:“再者说了,秦公您看看,钟离先生哪点儿像是强壮的体质了?”

钟离一愣,道:“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骂人啊。”

齐太子一脸正义的道:“辟疆实话实说,如何有骂人?”

钟离:“”

秦公和齐太子僵持不下,营帐里满满都是羊肉的味道,羊腿、羊羹

烤得外焦里嫩,洒了调味的羊腿撒发着阵阵的香气,简直勾魂摄魄,肉质丰满,在钟离的眼里,简直就是杨玉环那丰满类型的绝世美女!

还有羊羹,熬得奶白的羊羹,就像是美人儿玉润滑嫩的肌肤

钟离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感觉口水要漏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孟轲突然从门外走进来,有些不明情况的看了看里面的场景,迟疑的道:“太子王上的急报来了,请太子过去过目。”

钟离一听,眼睛等是雪亮起来,挥手道:“太子,你快去罢,急报要紧。”

齐太子不信任的道:“先生,不能食肉,尤其是羊肉,羊肉温补,虽然对气血两亏有效果,但先生您是内热体质,食了羊肉伤口更不容易愈合。”

钟离摆手,信誓旦旦的道:“我不吃我不吃,我现在就赶羊肉走。”

第369章 丢失(2更)

钟离再三发誓,齐太子菜离开了营帐。

他前脚走,钟离后脚就扑向了羊肉

秦公一看,笑眯眯的坐过去,把烤羊腿和羊羹都挪过去,笑道:“味道如何?”

钟离咬了一口羊腿,果然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汁水直往外流,满口都是羊油,外皮焦脆,内里鲜嫩,层次分明,简直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爽。

秦公连忙道:“先生,慢点吃,再喝口羊羹?”

钟离差点噎着,见秦公要给自己盛羊羹,就摆手道:“别盛出来,太麻烦,我就着喝。”

他说着,干脆抱着羊羹喝起来。

秦公一看,不由好笑,道:“大哥,三弟到底怎么饿着您了?”

一提起这个,钟离就觉心酸,也顾不得多说,连忙又去咬羊腿,道:“嘶,好烫好吃,果然是刚猎来的,就是新鲜。”

秦公道:“无妨,先生慢点吃,再喝口汤,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钟离点点头,道:“喝汤喝汤。”

钟离又吃又喝,狠咬了羊腿三大口,满嘴都是羊肉,嘴里都放不下了,又抱着羊羹去喝。

这时候就听有人问道:“羊肉好吃,还是羊羹美味?”

钟离嘴里塞得满满的,胡乱的答话道:“都都好吃!都美味!”

他说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声音好像不是秦公的嗓音。

钟离抬头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嘴里的羊肉嚼了一半,“吧嗒”就掉在了席子上。

秦公眼看着钟离吃了一半,从嘴里掉出来的羊肉,“啪!”一下掉在席子上,还四散溅开了一点,立时眼皮狂跳。

钟离看着来人,是去而复返的齐太子

说好了不会这么快回来呢,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抓了一个正着。

齐太子悄无声息的站在营帐门口,目光幽幽的看着钟离。

钟离眼看到齐太子,先是怔愣,后是吃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举起羊腿就往嘴里塞。

齐太子一看,立刻大步冲进来,道:“先生!还吃?”

钟离趁着他走进来的空档,使劲咬了好几口羊腿,然后使劲闭着嘴。

齐太子冲过来,抢下羊腿和羊羹扔在一边,羊腿差点扔在秦公脸上,秦公见他们“哄抢”,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以免殃及池鱼,结果差点踩在钟离吐得羊肉上,把秦公给恶心的,脸色都青了。

钟离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宁死不把羊肉吐出来。

齐太子道:“都说了先生不能食肉,更不能食羊肉,先生,吐出来!”

钟离就不吐,使劲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差点噎着,嘴里还道:“哎呦哎呦,我的伤口撕裂了!”

齐太子一听,赶紧松了手,道:“先生,您没事儿罢!”

钟离浮夸的大喊着:“伤口,伤口好疼。”

齐太子赶紧把钟离扶着躺下来,钟离变本加厉的道:“伤口疼死了,必须吃羊肉才能好。”

齐太子一听,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劈手就将羊腿和羊羹全都扔出了帐外,发出“嘭!”一声。

钟离道:“浪费粮食就是犯罪!”

齐太子看着秦公哂笑,道:“也好过秦公想要谋害钟离先生的强。”

秦公躲在一边,没想到还是被烧到了,好笑道:“谋害?”

齐太子道:“正是,秦公分明知道先生不能食羊肉,还纵容先生,岂不是谋害?”

秦公笑道:“齐国太子,您说的太严重了罢?孤也是为了先生好,不忍看先生奄奄一息。”

钟离刚要点头,已经被齐太子的眼刀一扫,立刻便不敢说话,垂头闭上了嘴。

钟离只是吃了两口羊肉,就演变成了秦国和齐国的大战,生无可恋的躺平,耳边听着齐太子和秦公的争吵声,感觉还挺催眠的

就在钟离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进来,道:“君上!”

原来是秦国公子华,公子华跑进来,一脸着急,道:“君上,大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钟离和齐太子,似乎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言明。

秦公见到公子华的脸色,就知道是正经事,于是对钟离和齐太子拱手道:“先生好生歇养,孤就先回去了。”

秦公说着,急匆匆的与公子华离开了营帐。

钟离立刻来了好奇心,道:“秦公子这么着急,是什么大事儿?”

钟离说完,没人回应他,侧头一看,齐太子正脸黑的盯着自己。

钟离打了一个哈哈,道:“哎呦,突然很困,一定是伤口太疼,消耗了太多元神,我睡一会儿,太子啊,你去打听打听,秦国出什么大事儿了。”

秦公跟着公子华出了营帐,回了秦国自己的营帐,公子疾已经在等候了,看到他们回来,连忙上前作礼,道:“君上。”

秦公摆手道:“无需多礼了,说罢。”

公子疾道:“君上,昨日从咸阳送来的军机图不见了。”

“不见了?”

秦公立刻回头看向公子疾,道:“什么叫不见了?!军机图在我秦国的营帐之内,竟然不见了?!”

公子疾立刻跪下来,请罪道:“营地失火之后,疾便令人整粮食和要物,这才发现军机图不见了。”

秦公震怒,公子华一看,立刻也跪了下来,道:“君兄,军机图一事,是子华的过失,还请君兄不要责备二哥。”

公子疾看了一眼公子华,对他摇了摇头,示意公子华不要多说。

如今义渠人蠢蠢欲动,秦公又不坐镇在咸阳,因此相关事务都要从咸阳送到猎场,来让秦公处理。

军机图从咸阳送出,刚送到营地,秦公还没来得及看,就发生了火灾,在那之后突然失踪了。

秦公眯了眯眼睛,“啪!”一声劈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扫下去,声音沙哑的道:“找!给孤找出来!军机图何等重要,竟然也能丢失!这营地之中诸国使者都在,若是让旁人拿到我秦国的军机图,后果你们可想而知,必须找到!”

公子疾和公子华立刻抱拳道:“敬诺!”

秦公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下自己的愤怒,道:“还有,这件事情要悄悄的进行,万不能透露出去,让旁国的使者得了便宜。”

“是!”

第370章 绝非巧合(3更)

钟离又躺了一日,仍然十分想吃肉。

不过齐太子很聪明,虽然他平日里傻了一点,但是关键时刻仍然十分聪明,摸得懂钟离的“死穴脉门”。

齐太子端着稀汤寡水进来,钟离装作睡觉,就是不睁眼,不打算吃这些,准备消极抵抗。

齐太子把饭食放下来,就唉声叹气的道:“也不知春儿在临淄如何了?”

钟离一听,稍微睁开一丝丝眼缝,说实在的,他十分想念春儿,以前日日在一起不觉着,如今分开这么长时间,果然有一种为人父的牵挂感,虽然只是便宜闺女。

但谁让这个便宜闺女太懂事儿了呢?

齐太子一就唉声叹气,道:“倘或先生受伤的事情让春儿知道了”

钟离一听,道:“万不能让春儿知道。”

齐太子看向钟离,惊讶的道:“先生,原来您没睡着?”

钟离:“”这小子不得了,竟然聪明的很,还知道捏人脉门了。

钟离灰溜溜的坐起来,齐太子道:“先生若不想让春儿知道,便好生用膳,我这几日正要差人回临淄送信,先生也不想信里写点什么罢?”

钟离:“”跟他爹一个模子,原来都是黑心的。

齐太子又道:“再者说了,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多久?钟离先生若不好好将养,带着伤疤回去,就算辟疆不打小报告,到时候仍然要被戳穿,不是么?”

齐太子叹气道:“与其到时候春儿迁怒辟疆,不如辟疆现在做个好人,如实相告了?”

钟离听着齐太子威胁的言语,只好默默的爬起来,坐在席子边准备用膳。

齐太子笑道:“先生,这就对了。”

钟离嫌弃的看了一眼齐太子,默默的开始吃饭。

齐太子也就不说话了,坐在一边看了看齐国送来的文书。

钟离正吃饭,这会儿就有走进来了,原来是公孙衍。

钟离看到他,立刻道:“失火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之前钟离让人去查营地失火的事情,还以为公孙衍是来回报这件事儿的。

公孙衍走进来,低声道:“太子,右相,失火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不过”

他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但是衍打听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秦公那边,把刚刚送来营地的军机图,弄丢了。”

钟离一听,道:“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如何丢了?”

公孙衍的道:“这具体不知,衍也是听人说的。”

公孙衍在秦公做过大良造,因此有很多人脉,虽然他现在不在秦国了,但是人脉还在,很多有钱有势的人脉和公孙衍断了来往,但是公孙衍还有一些地位不高,无权无势的人脉。

那就是仆夫一类的奴隶了。

公孙衍在做秦国大良造的时候,十分爱钱,但是并不抠唆,也不会看不起人,因此和一些仆从仆役关系不错。

那些仆从受过公孙衍的恩惠,一直记到如今。

仆从告诉公孙衍,昨天晚上那会儿,秦公的营帐里突然传来喝骂的声音,似乎在训斥两位公子。

谁不知道公子疾和公子华是秦公的左膀右臂,公子疾虽不是秦公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一直对秦公忠心耿耿,力保秦公上位。

而公子华更别说了,他可是秦公的亲弟弟,秦公如今基业不稳,不重用自己的亲弟弟还能重用谁呢?

仆从听到营帐里有喝骂的声音,就偷偷听了一耳朵,隐约听到军机图什么丢了。

仆从也不懂这些,不过听了就记住了。

公孙衍向他们打听的时候,失火没打听出来,就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公孙衍一听,军机图?那可是大事。

不过仆从到底不懂什么,也是公孙衍又沿着军机图这个线索打听了打听,果然失火之前有军机图送到营中。

是秦公为了抵抗义渠人,所以从咸阳调配了军机图过来,准备排兵布将,与义渠开战用的。

没想到真的不翼而飞了。

公孙衍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耽误,打听清楚之后,就快速的来找钟离和齐太子了。

钟离道:“敢情昨天秦公急匆匆离开,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这可是个大事儿。

公孙衍的道:“失火在前,军机图失窃在后,衍窃以为,这绝对不是偶然巧合,说不定便是人为放火,想要扰乱视听。”

钟离也点点头,虽然这个世上的巧合很多,但在政治家眼中,根本没有巧合。

而这个营地里,活动着各国前来参加秦公婚礼的政治家,诸侯使者齐聚一堂,果然还是要出事的。

钟离摸着下巴,道:“如此说起来,失火和盗窃军机图,肯定脱不开干系,倘或我们顺着这条线拽下去,说不定会钓上大鱼来。”

公孙衍笑道:“右相说的正是。”

钟离眯了眯眼睛,道:“说到这里,我就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齐太子道:“先生,是何人?与甘姑娘营帐失火有关系么?”

钟离道:“或许有关系,毕竟这个人着实可疑。”

齐太子道:“先生,到底是何人?”

钟离道:“自然是与甘姑娘喝酒的魏国公主了,魏公主喝了闷酒,自己没醉,却把甘姑娘给灌醉了。失火的时候,魏国公主还跑过来哭丧,实在有些可疑。”

齐太子当时在火海里,因此不知道,不过公孙衍也看到了,道:“魏国公主虽然可疑,但如今咱们没有半点证据,因此也不好怀疑魏国什么。”

钟离打了一个响指,道:“没错,证据。”

他说着,扶着案几直接站起来,道:“那咱们就去找找证据。”

齐太子连忙道:“先生,您去哪里?”

钟离道:“去失火的营帐走一走,看看有什么惨留下来的线索没有。”

齐太子一脸不赞同的道:“先生您的伤口未好,这样很容易伤上加伤。”

钟离道:“已经没事了,我这么皮实,而且总是躺在帐里,感觉肠子都要黏在一起了,当然要出去走走,活动活动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公孙衍,给他打眼色。

公孙衍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至少比齐太子会看别人眼色,每次钟离和齐太子打眼色,齐太子的脑回路总是和他来个大劈叉,公孙衍就不一样,他分明是个长着玲珑心肝的人。

公孙衍稍微咳嗽了一声,道:“太子,先生说的有道理,适当活动一下,对恢复也是好事儿。”

第371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4更)

齐太子听公孙衍都这么说了,便道:“那先生一定要小心些。”

于是三个人出了营帐,准备去失火的地方看看。

之前营地失火,钟离昏迷之时,整个大营地已经转移了,把失火的地方空出来。

他们三个出了营帐,直接走出营地,往原本的营地而去。

原本的营地规模还在,不过帐子等等已经全都拆了,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空场。

而甘敏的营帐因为烧焦,所以异常醒目,兀立在空旷的营地上。

三个人走过去,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碰到了老熟人。

那不正是魏国国相田需么?

田需身边还有好些人,都是魏国的士兵,田需正指挥着他们清理烧焦的营帐。

钟离看到田需,走过去笑道:“呦,田大人!”

田需看到他们,立刻作礼道:“齐国太子,齐相,齐大夫。”

钟离上下打量了一下田需,道:“田相,你这是干什么呢?”

田需笑了笑,一脸坦荡荡的道:“哦,是这样儿的,需奉了秦国之命,前来收拾一番。”

“收拾?”

钟离笑道:“不是毁尸灭迹罢?”

田需“哈哈”大笑起来,道:“齐相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笑啊。”

田需又道:“我们公主马上就要成为秦国的,因此秦国的事情,也就是我们公主的事情。而且失火之时人多杂乱,公主的一对耳坠不慎丢失,所以正好让需过来寻一寻。”

钟离笑道:“那必然是什么珍贵的耳坠了罢?”

田需笑道:“这耳坠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过是公主从母国带来的念想罢了,如今公主即将大婚,日后只能靠着这一对耳坠睹物思乡,因此分外重视,让各位见笑了。”

钟离道:“是么?那这么说起来,耳坠还挺重要的。”

田需道:“正是,正是。”

钟离笑道:“田相可找到了?”

田需迟疑道:“这还未找到。”

钟离不再和他说话,只是看了看烧毁的营帐,道:“营帐烧的如此剧烈,而且火势蔓延如此之快,必然有什么助燃的东西,例如酒和油等等”

他说着,看向田需,道:“我依稀记得魏国公主之前不是与甘姑娘饮酒来着么?”

田需干笑两声,道:“确有此事,公主因为流言蜚语的事情整日闷闷不乐,公主又与甘姑娘情同姊妹,因此经常一起聊天说话,难免喝些小酒”

他说着,又道:“既是饮酒,若是有洒水不小心洒在营帐中,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钟离笑道:“的确如此,就是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而为之的”

田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钟离又道:“而且不知这不小心,是洒了多少酒,才能让大火蔓延得如此之快?”

田需道:“齐相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是我们魏国公主谋害甘姑娘么?公主与甘姑娘情同姊妹,如何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钟离道:“诶,田相您别生气,钟离又没这么说,或许是有贼子趁着公主离开,又去泼了酒,也说不定呢?”

田需脸色难看,道:“看来此处寻不到公主的耳坠,那需先告退了。”

田需说罢了,转身便很潇洒的走人了。

钟离看着田需的背影,道:“咱们也走罢。”

齐太子道:“先生,不是来寻找证据的么?”

钟离道:“田需已经在这里翻了一个够了,还能找到什么证据?恐怕就是有证据,也被他给抹灭了。”

钟离又道:“不过田需这个举动,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令人怀疑了。”

齐太子狐疑的道:“此地无什么?”

钟离一听有些头疼,不只是齐太子,连公孙衍也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

钟离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有个人,害怕值钱的东西丢了,就把值钱的东西埋在地里,又怕别人给挖走,于是在上面戳了个牌子,写上这里没有宝贝。”

齐太子一听,恍然大悟,笑道:“那此人岂非太笨了些?”

钟离笑道:“是啊,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知道,但是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又参不透了。”

田需前来找耳坠,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着实令人怀疑。

钟离更确定了,就算失火不是魏国干的,也和魏国脱不开干系。

田需离开失火的营地,回了魏国的营中,赶紧去见魏国公主。

营帐悄悄打起来,魏国公主见他进来,就道:“没有旁人看见罢?”

田需小声道:“没有,请公主放心,绝对没有。”

魏国公主点点头,道:“很好。”

田需又道:“只是公主,齐国的钟离,好像开始怀疑公主您了。”

“钟离?”

魏国公主生气的拍了一下案几,她的案几上正摆着一张羊皮,上面画着奇奇怪怪的画面,仔细一看,竟然真的是秦国的军机图,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军需的急报。

魏国公主阴测测的道:“钟离,又是钟离,很好。”

田需道:“公主,如今秦国的军机图和军需邸报都在公主手中,事不宜迟,公主留在此地,早晚会被钟离和秦公发现,还是要赶紧离开才好,若非如此,无异于等死啊!”

魏国公主点了点头,道:“谈何容易?”

魏国公主即将和秦公大婚,这样的情况下,公主怎么可能离开秦国?

如果离开了,秦公和谁成亲去?

但是如果魏国公主不走,一旦事情露馅,最后的结果必定是秦公震怒,到时候魏国公主和田需谁也逃不掉。

他们做的这件事情非常冒险,本就是铤而走险,钟离已经怀疑他们,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一旦秦公也怀疑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秦国,回到魏国界内,他们手上又有秦国的军机图和军需急报,这样一来,秦国就无法奈何他们。

到时候魏国再和义渠联合起来,东西夹击秦国,秦国绝对会低声下气的告饶,不只是吃败仗的问题,秦公被魏国的公主悔婚也会被人贻笑大方,成为日后的笑柄!

第372章 老情人(5更)

“公主。”

田需言辞恳切的道:“眼下事不宜迟,请公主务必尽快起驾,带着邸报回大梁,否则就危险矣。”

魏公主道:“田相可有良策?”

田需道:“正是,公主,若是需没有良策,又岂敢在公主面前露怯呢?”

田需迟疑的又道:“只是”

魏国公主见他吞吞吐吐,就到:“但说无妨。”

田需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主想要平安回到大梁城,总要有些小小的损失。”

“哦?”魏国公主道:“不知这损失是何物?”

田需道:“不是物件,而是一个人”

田需没有明说,而是继续道:“需已经安排好,不日就会有人送急报进入营地,就说大梁城闹春灾,粮食告急,我王急招小人回大梁,坐镇解决粮食的问题。”

田需身为魏国国相,的确应该解决这方面问题。

自古以来粮食都是国家大事,尤其在这种生产能力低下的战国时期,百姓吃饭基本全都靠天,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粮食就能丰收,老天爷闭眼,天灾,百姓就会挨饿受冻。

因此出现灾祸之后,国君都会第一间在国家内部调配储存的粮食来应急。

如果国家内部运转不开,国君还会派大夫去别的国家收购粮食,来解决国中燃眉之急。

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田需道:“到时候急报一道,小人立刻整理行装,便能光明正大的日夜兼程,赶回大梁,必然一路通行无阻,而公主只需乔装改扮,藏在小人的车队之中,便可顺利通关。”

魏国公主眯了眯眼睛,道:“这也是个办法。”

田需笑了笑,道:“只是为了不引起秦公的怀疑,一方面公主需要提前装病,遮盖耳目,这样公主离开营地之后,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回到大梁。另外一方面则是公主需要牺牲人才,将魏将军留在营中。”

魏国公主一听,登时明白了田需的意思。

田需和魏公主都走了,肯定要有人坐镇在秦国,秦公才不会怀疑,而这个人自然就是魏章,魏将军了。

田需和魏章有些私人恩怨,上次在阅兵的时候差点当面打起来。

田需记恨魏章时日已久,他觉得魏章拥护惠子,自己把惠子挤走之后,很多人颇有微词,魏章就是其中之一。

想要坐稳魏国国相之位,必须让这些人闭嘴。

如今能借刀杀人,借着魏国公主的手,将魏章留在秦国,何乐不为呢?

到时候田需和魏国公主卷走了秦国的军机图和军需急报,秦公必然勃然大怒,肯定会牵连魏章。

虽魏章并不知情,但绝对是杀身之祸。

到那时候,田需便能成功除掉魏章这个眼中钉,高坐自己的国相宝座。

魏国公主是个狠角儿,并不是甘敏那样温柔寡断的小女子,她心里聪明的很,自然一听就明白了田需的意思。

田需的私心昭然,但留下魏章偏偏又是必然的事情,否则谁来托住秦公?

魏国公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魏将军是我魏国的栋梁之才,又是我的长辈,我实在于心不忍”

田需听她这么说,有些着急,哪知道魏国公主虽然叹气不忍心,却又道:“但正是如此,魏将军定会以魏国大义为先,万死不辞,也算是我成就了魏将军的一片赤诚之心罢”

魏公主说的于心不忍,话却异常冰冷。

田需一听,登时就放下心来,公主这是答应了,公主果然生了一副比自己还狠的心肠。

魏公主道:“就如此去办罢。”

田需笑道:“是是,小人敬诺!”

钟离、齐太子和公孙衍三个人离开了营地,正好看到了甘敏。

甘敏提着小篮子,里面都是野菜。

钟离一看野菜,立刻就想吐,他本是无肉不欢的人,如今吃了好几天素菜,野菜的味道又一言难尽,那真是

甘敏看到他们,很是欢心,立刻迎上来,笑道:“齐国太子,右相,齐大夫。”

众人对甘敏回礼,甘敏冲着齐太子又笑了笑,那笑容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钟离一看,心中警铃大震,难道甘敏移情别恋了?说好了喜欢自己呢,怎么又对着齐太子放电?

其实这几日齐太子一有时间,就和甘敏一起去采野菜,毕竟这年头蔬菜很难得,甘敏一个人采着不容易。

因此两个人自然走得亲厚了一些。

钟离道:“甘姑娘,我们正想仔细问问你,失火那日的事情。”

甘敏一听,又重新说了一遍,其实那日钟离醒来的时候,甘敏就说过了,和今日所言也无甚差别。

甘敏道:“魏国公主说心里不舒坦,敏儿就陪她饮了两杯,说来也奇怪,敏儿平日里不是一沾酒便醉的人,那日竟然尤其易醉,也就饮了两杯,便不省人事了。”

钟离眯了眯眼睛,觉得甘敏恐怕不是醉了,而是酒里有什么安眠的东西,让她睡着了,这才一睡不醒,着火都不知道。

甘敏一说起那日,又是害怕,又是懊悔,道:“若不是敏儿贪杯,也不会令太子和先生受伤,当真是敏儿不该。”

齐太子连忙安慰道:“怪就怪那放火之人,如何能怪敏儿姑娘?”

敏儿姑娘?

之前还甘姑娘,现在就变成敏儿姑娘了?

果然亲近了不少。

钟离瞥斜着眼睛打量齐太子,齐太子咳嗽了一声,装作没看见。

齐太子道:“咱们一道回去罢。”

众人一道往营地回去,刚回去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惠子和孟轲,那两个人见到众人,便道:“太子,右相,听说魏国公主病了。”

钟离道:“病了?什么病,胃病,心病?”

惠施道:“似是水土不服,突然发热不止。”

钟离不由一笑,道:“水土不服?魏国公主入了秦国都数个月了,竟然才水土不服,这不服的也太慢了些,当真令人不服不行啊?”

孟轲道:“各国使者都派人送去了慰问礼,太子,右相,敢问咱们也要遣人送礼么?”

魏国公主病了,大家去送礼慰问,这是礼数,其他国家都送了,他们齐国和魏国关系再不好,也要走走形式。

钟离笑道:“当然要送,我不还是魏公主的老么?自然要送一份大礼。”

齐太子眼皮一跳,道:“老老”

第373章 婚前恐惧症(1更)

老这个词一出,所有人都看着钟离,一脸奇怪的表情。

钟离反而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机会,对孟轲笑道:“孟先生,麻烦您准备了。”

孟轲连忙道:“是。”

钟离又道:“另外还要再打听打听,魏国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如此突然。”

孟轲很快就离开了,去打听魏国公主生病的事情。

因为钟离身受重伤,魏国公主又病了,所以预计好的回城时间就给耽搁了下来,一直不能启程。

齐国这边打听了一下魏国的动静,很快就来回禀了,除了孟轲之外,公孙衍、惠施、匡章等等都来了。

孟轲道:“魏国那边没有一点儿风声,滴水不露的。”

公孙衍道:“正是,浑不似魏国公主病倒了,好像在搞什么阴谋似的。”

惠施也点点头,道:“为魏公主探病的医师,统一都是魏国自己带来的医师,就连秦公遣去的医师也被搪塞了回去,而且一概不允许人探病,说是怕传染。”

钟离一听,果然有猫腻!

结果他还没开口,齐太子已经感叹道:“看来魏国公主病的真的很严重。”

他的话一出,登时帐中鸦雀无声

齐太子说完,就见众人看着自己,不解的道:“各位,可是辟疆说错了话?”

钟离无奈的看着齐太子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的感叹,道:“太子何时才能长大成人呐?”

齐太子一脸正义,拍着自己的胸膛,就差“当当”有声了,很豪爽的道:“辟疆早已长大成人,战场都上过无数了。”

钟离敷衍的点头道:“是是是,太子您都上过战场了,怎么还这么轻信旁人,尤其是女人。”

齐太子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钟离道:“魏国公主显然有猫腻啊,谁家生病捂得跟个包子似的?探病都不让探了,拒人千里之外?”

齐太子一下就相中了重点,诚恳的道:“先生,包子是”

钟离揉了揉额角,登时被他带偏了,上次给齐太子科普过了馒头和饺子,这回又轮到包子了

钟离就比划着道:“包子就是圆的,上面有点褶儿,里面是肉的,当然也有素的,不过我还是喜欢肉的,不吃肉的吃什么包子?”

钟离说着,那话就说开了,什么猪肉包子、羊肉包子、灌汤包、小笼包、蟹粉包、三鲜包、酱肉包等等等等

齐太子一听,登时流下口水来,又开始新的一波食指大动了。

旁人听了,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钟离先生不仅智谋出众,而且还十分懂吃,日前大家都领教过一些,如今对这个“包子”,也是垂涎三尺。

钟离说完,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拍拍手道:“嘿,回神儿了,我又不是包子。”

众人咳嗽一声,这才回了神,都觉得腹中饥饿,给聊的都饿了。

钟离道:“慰问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孟轲道:“已然准备妥当。”

钟离笑道:“那就好,咱们亲自去探看探看。”

旁人探看全都被拦回来了,钟离似乎不信这个邪,一定要亲自去探看探看。

于是钟离齐太子还有齐国使者们就来到了魏国营帐附近。

一走过去,立刻就被魏国的士兵给拦住了,不让他们靠前半步,更别说探看魏公主了。

他们在营帐这边僵持,田需很快就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田需让魏国公主装病,其实就是为了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走,等他们走了,别人还以为魏国公主是病着才不能见人。

就算之后秦国发现了,魏国公主和田需早就跑远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田需哪能让齐国人搅浑水?

田需小跑过来,额头上都是汗水,笑道:“齐国太子,各位齐国使者,需有礼了。”

钟离道:“田相,你们魏国公主病成这样,你怎么满面堆笑的?笑的跟朵大菊花儿似的。”

田需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因为心虚有些太过谄媚了,赶紧道:“唉我这也是,强颜欢笑啊,公主病成如此,可需这个做国相的,不是还要在各国面前硬撑场面么?”

钟离道:“是啊,当真是为难了田相。”

田需听钟离这么好说话,就道:“齐太子,各位使者,礼物就交由需来代劳转交罢。”

钟离毕竟是男子,他们随行也没有太多女眷,因此不方便进入魏国公主的营帐,钟离也没想进去,只是来探探虚实而已。

钟离让人把礼物都交给魏国人,然后道:“不知魏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症,若是有能帮的上忙的,我们齐国与魏国素来友好,自然鼎力相助,是不是?”

田需心里唾弃钟离的“虚伪”,面上却道:“多谢齐国太子和各位使者的美意,公主她唉,医师说了,是抑郁于心,又水土不服,因此才病成了这般模样。”

钟离道:“哎呦,听起来很严重,这是不是叫那甚么婚前恐惧症啊?”

婚前恐惧症?

一般很多现代男女都会有这种症状,其实就是焦虑,不过这几个字摆在田需面前,田需突然自己脑补了很多,再加上他心虚,好像登时被钟离戳破了心事一样。

魏国公主的婚前恐惧症,并不是因为紧张嫁人,而是紧张手里的军机图,若是拖得时间太长,砸在自己手里就完蛋了。

田需脸色都不好看了,钟离笑道:“这种病啊,不是药石能医的,田相,我建议你,去找个巫医来。”

钟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心病啊,还须心药医,对症下药才是良策,切不可有病乱投医,是不是?”

田需被他说得额头上冷汗狂流,钟离拍了拍田需的肩膀,很自来熟的道:“田相,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巫医?治疗心病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认识不少巫医,他们驱鬼,真的手到擒来,尤其是心鬼。”

钟离说着,别有深意的看向田需。

军机图的事情,只有田需和魏公主两个人知道,火都是魏国公主亲自放的,偷盗军机图的仆从已经被田需灭口了,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绝对是天知地知的事情。

然而现在,钟离仿佛知道了什么,能让田需不心虚么?

第374章 消遣消遣(2更)

田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努力展开一笑,道:“不劳烦齐相了。”

钟离其实就是来试试口风的,也没想多过纠缠,这么一看,田需心虚的厉害,肯定是心鬼没错了。

钟离笑道:“礼物也送到了,那我们就先回了,田相,您别送了,别客气,有用得着的,一定找我们,巫医随叫随到啊!”

田需恭迎的送他们离开,等钟离一转身,田需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眯起眼睛,恨不能将钟离当场正法。

众人离开了魏国营帐,钟离笑道:“还真有鬼。”

这回连齐太子都看出来,魏国公主肯定不是生病,如果是生病,何必遮遮掩掩呢?

钟离摸着下巴,道:“魏国那边,打的什么算盘。”

各国使者都有去探病的,全都被拦在了外面,就连秦公这个准丈夫也不例外,竟然被拦在了外面,不得入内。

美名其曰是不想染病给秦公,其实一点儿也不给秦公面子。

秦公这个人很好脸面,哪国的国君不好脸面?

秦公这辈子,只在两个人面前丢了脸面,一个是齐太子,另外一个就是钟离。

偏偏他还被迫和那两个人结拜成了兄弟。

有这么两个人,杀也杀不得,拉拢也拉拢不过来,已经够熬心的了,如今未来的秦国夫人,还没过门呢,就给自己脸色看。

因着公子疾的劝说,秦公本打算放下身段儿,安抚一下魏国公主,毕竟义渠人蠢蠢欲动,秦国也不好腹背受敌,相对于绿帽子,总比绿了整个秦国的好。

秦公被公子疾好劝歹劝,都要忍下这奇耻大辱了,竟然被拦在了魏国公主的营帐外面,不得入内。

秦公当即就冷下脸来,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便走了。

田需当然知道秦公生气,可再过几日他们就要离开秦国,到那时候秦公才是雷霆震怒呢,但到那时候秦公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想腹背受敌,不还要向他们魏国求和么?

因此秦公如此动怒,田需眼皮都没眨一下。

钟离听说秦公吃了瘪,登时很高兴,笑道:“太子,咱们去看看秦公。”

齐太子一听,道:“不去,平白看他做什么?平添了晦气。”

看来齐太子和秦公简直就势同水火啊

钟离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道:“你傻啊。”

齐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先生与自己说话已经十分“亲厚”了

钟离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想想,秦公吃了一个闭门羹,还是他未来的老婆,多丢人?男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鸟儿和面子。”

齐太子迷茫道:“先生,所以鸟到底是很么,秦公也养鸟?”

钟离:“”

钟离摆摆手,无视了齐太子的纯洁,继续道:“所以秦公现在心情定然不好,我听说如果把高兴的事情分享出来,大家都会跟着一起高兴,如果把不高兴的分享出来,那么他就会加倍糟心!我们不去让秦公糟心一下么?”

齐太子一听,可算是听懂了,眼睛等是雪亮起来,不过担心的看了一眼钟离,道:“先生,您的伤势还没大好,万不可如此跑来跑去。”

钟离道:“虽然伤势没有大好,但这几日吃斋念佛,吃野菜吃的我心里都是小宇宙,洪荒之力都快爆发出来了,必须让我消遣消遣。”

齐太子听的半懂不懂,不过他知道,秦公可能要被钟离先生消遣了。

转念一想,秦公被消遣,总好过钟离先生实在无聊,消遣了自己去,于是点点头,道:“好,先生,辟疆陪你去。”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准备去找上门消遣秦公。

他们出了营帐,还没到秦国营帐,先路过了魏国的营帐,就看到田需和一个人正在吵架。

仔细一看,钟离道:“那不是魏章么?”

与田需吵架的,正是魏章将军。

那日在阅兵的时候,田需因为迟到丢了脸面,迁怒了魏章,差点和魏章当面掐起来,已经被各国使者津津乐道了。

如今田需和魏章又在吵架,钟离真是十分好奇,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看就齐太子招招手,道:“我们去看看。”

齐太子道:“先生,这不好罢?”

一看钟离想偷听,这并非君子所为。

田需和魏章正在吵架,声音有点大,田需和魏章就进了营帐,还把仆从全都遣走了,周边根本没人,这不是偷听的绝佳时机么?

钟离不管齐太子,挥了挥手就摸过去了。

原来魏章今日来探看魏公主,也被拦住了。

魏公主没有生病,只是在装病,而且田需还想要公报私仇,把魏章留在秦国等死,自然不能让魏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魏章想要去探看公主,被田需不客气的阻拦了下来,于是两个新仇旧恨加一起,自然有些冲突。

那两个人进了营帐,吵架的声音还很高,田需的声音并不低沉,穿透力很好,营帐也不隔音,听得自然清清楚楚。

田需冷笑道:“魏将军您最好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公主患病在身,整个魏国使团由我来做主,什么时候由得魏将军你胡闹了?!”

“嘭!!”一声巨响从营帐里出传出来,应该是在砸东西。

还伴随着“哗啦!!”一声,原来是魏章一脚将青铜案几给踢翻了,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

魏章愤怒至极,恶狠狠的瞪着田需,道:“田相!你未免也太跋扈了罢?章身为我魏国的使者之一,有义务保护公主的安慰,如今公主患病在身,就算不让章见一见公主,总要言明公主到底患了何种疾病罢?田相你却缄口不言,倘或公主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个责任,田相一力承担么?!”

里面吵的声音很大,钟离这些日子吃素吃的心情抑郁,特别想听别人吵架乐呵乐呵,正巧听到田需和魏章吵架,那叫一个激动,钟离恨不能他们再吵的厉害一点儿。

钟离趴在帐子旁边,“嘿嘿嘿”的笑着听墙根儿,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钟离和齐太子身后。

他伸出手来,刚要拍钟离的肩膀,齐太子立刻警觉,“啪!”一声擒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钟离吓了一跳,心想完了,听墙根别抓包了

第375章 刺激!(3更)

那人走过来,虽然营帐里吵得很厉害,但是齐太子也听到了,立刻反应,一把扣住那人手腕,随即使劲一拧,就将来人一招擒获。

对方被齐太子狠狠一拧,手臂发出“咔吧!”一声,差点折断,疼的那人“啊”大喊了一声,不过还没完全喊出来,已经被齐太子手疾眼快的一把捂住了口鼻,不得发声。

钟离心里猛跳,听墙根被抓包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刺激?

当然还有。

当钟离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他妈刺激!

齐太子也看清楚了来人,惊讶无比。

秦公!?

秦公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头上没有戴冕旒,但是穿的也比较正式了,因为他之前本要去探看魏公主,所以穿的自然讲究,不过吃了闭门羹。

秦公不知怎么过来了,被齐太子粗暴的钳制着,手臂差点折断,发出“嘎巴”的响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拧的脱臼了。

钟离和齐太子都吓了一跳,钟离只觉太刺激了,齐太子则是因为被抓包的紧张,手劲儿不由更加重了。

秦公虽然武艺出众,可谓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但是他的武艺跟齐太子无法比拟,秦公的弟弟公子华堪称这一时代的秦国战神,公子华的武艺勉强可以和齐太子过招,可见齐太子的武艺有多出神入化。

齐太子武艺精妙,手劲儿又大,一紧张下意识的捏紧,秦公疼的脸无人色,还被齐太子捂着口鼻不能发声。

钟离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对齐太子道:“你要是想直接咔嚓了秦公,我觉得你已经该拧脖子,不是拧胳膊。”

秦公一听,差点抛弃了自己高贵的身份翻白眼。

齐太子赶紧松开手,秦公得了自由,立刻就要发难,直接抢上一步先发制人。

但是齐太子武艺高强,秦公虽然先发制人,但也被齐太子一一化解。

钟离一看,里面田需和魏章还在掐架,外面齐太子和秦公就像是两只炸毛的猫一样,无声的挠嗤着爪子,转瞬之间已经过了七招,看得钟离眼花缭乱。

田需还好说,魏章可是大将,钟离就怕他听到了声音,连忙给他们打手势,低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齐太子和秦公打得难舍难分,钟离实在没办法,上去劝架,还被那两个人一人打了一下子,捂着自己的腹部疼的差点抽筋儿。

齐太子和秦公一看,还以为钟离的伤口抻开了,这才赶紧停战,齐太子小声道:“先生,没事儿罢?”

钟离道:“差点打死我,还没事儿?”

秦公眯着眼睛看他们,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拧的生疼的手臂,道:“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钟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秦公也蹲下来,三个人做贼一样,钟离指了指营帐。

魏章正好说道:“田相如此搪塞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

田需被魏章点破了心事,冷笑一声,道:“如同我方才所说,公主患病在身,我田需才是魏国使团的主心骨,魏将军还是老实呆着罢!别怪需没提醒你,魏将军不正是因为什么事儿都要出头,所以才被王上忌惮怀疑的么?”

魏章一听,脸色登时铁青,之前田需说在自己身边安插细作,是因为魏王的亲自授意,那时候魏章对田需,甚至对魏王已经多有不满了。

自己是魏国贵族,忠心耿耿,为魏国擦了多少次屁股,收拾了多好次残局?

而田需呢,一个从齐国来的丧家犬,心眼小不能容忍,却挤走了惠子老国相,爬上了国相之位。

魏章很是看不起田需,而就是这样的田需骑在他的头顶上,细作的事情魏章本已忍让,毕竟出门在外,他们身在秦国,不能让别人看了魏国人的窝里斗,但田需不知感激,反而处处激怒自己。

魏章怒喝了一声,一步上前,猛地提起田需的衣领。

田需手无缚鸡之力,一把就被魏章给拽了起来,双脚离地,吓得大喊:“魏章!你要n吗!?来人啊!”

外面的仆从都被田需遣走了,因为田需要骂人,哪成想如今作茧自缚,魏章若真的杀了他,愣是没人来救助。

钟离蹲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笑眯眯的低声道:“你喊啊,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齐太子不是第一次听钟离这么说了,已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面对钟离时不时的“猥琐”,也能自如的当做高深莫测来对待,秦公倒是第一次听说,眼皮不由一跳。

钟离笑道:“若是魏章能够代劳,把田需处理了,我会给他烧高香,日日供奉他。”

不过很显然,魏章只是一时气愤,并没有真的掐死田需。

田需脸色煞白,一半是憋气,一半是吓得,“嘭!!”一声被甩在地上,吓得赶紧往后错了好几下。

魏章居高临下的瞪着田需,道:“你我都是魏国大夫,因此我今日手下留情,他日你若再挑衅我,章绝不留情!”

田需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敢说话,魏章又道:“今日你不让我探看公主没关系,但不要让章知道,你又在背地里玩什么手段,否则”

钟离一听,魏章这似乎在说结束语,赶紧转头对齐太子和秦公打手势,撤退。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秦公和齐太子“手拉手”,不由眼皮一跳。

其实钟离刚才没看见,秦公和齐太子在钟离背后在搞小动作,当然不是手拉手,而是继续悄无声息的掐架。

秦公生来就十分高贵,除了上次被当做阶下囚,还没被人打过,齐太子刚才差点拧掉了他的胳膊,秦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钟离听墙根的时候,秦公又对着齐太子发难,齐太子也没出声,一一化解,两个人在后面犹如斗鸡一样。

钟离一回头,刚好看到他们双手交缠的样子,不由露出一个嫌弃而恶寒的笑容,指着他们笑道:“你们两个人关系突然好到听墙根也要手拉手了?”

第376章 迷之高兴(4更)

齐太子和秦公一看,赶紧松开手。

两个人松了手,都往自己身上使劲蹭,像是要把脏东西蹭掉一样。

钟离赶紧给两个人打手势,表示撤退。

三个人就偷偷的溜走,跑出很远这才停下来。

钟离扶着树干喘气,秦公也是第一次偷听,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咳嗽了一声,道:“大哥和三弟在魏国营帐外做什么?”

钟离一脸正义的道:“偷听。”

秦公:“”

秦公一阵语塞,十分纠结的看向钟离,他本想揶揄钟离一下,然后捏住他的把柄,结果

结果钟离如此坦然。

钟离道:“秦公您不是也偷听了么?”

秦公冷笑一声,道:“当真好笑,孤如何会做如此偷鸡某狗的事情?”

他说着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道:“孤方才只是路过,看到你二人偷偷摸摸,因此过去看看究竟。”

钟离道:“再解释秦公你也是共犯,最起码是从犯。”

秦公不愿意搭理钟离,因为实在是说不过。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魏公主生病的事情,连魏章都不知情,看来是田需亲自处理的。”

听到“田需”二字,秦公登时冷笑一声,这是他冷笑次数最多的一回了,不为别的,自然因为田需是他未来夫人的绯闻对象。

身为一个男人,如何能容忍田需这样的人?

偏偏义渠来势汹汹,秦公为了大局着想,不能把田需怎么办,不然真的叫他立刻人头落地。

秦公冷声道:“真不明白,田需到底哪里出众?虽然有才华,但放在诸多名士之中,不过是中游之辈,如何能得到魏王和魏国公主的器重?”

他说着,又道:“生的也不十分端正。”

他这么一说,钟离登时就笑喷了出来,原来秦公的重点在这里,田需年纪不轻,而且长得绝对没有秦公端正。

秦公风华正茂,而且可谓是端正俊美,也算是国君中少有的美男子了。

魏国公主马上要嫁给这样的国君,却还和田需传出了绯闻,怎么能不伤秦公的自尊心呢?

钟离笑的腹部伤口有点疼,赶紧止住笑声,拍了拍秦公肩膀,叹气道:“其实钟离与太子本想去看看秦公的笑话。”

“笑、笑话?”

秦公一愣。

钟离点头道:“正是,我们本想去看秦公吃了未来夫人闭门羹的笑话,不过现在看来”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秦公,道:“秦公已经十分可怜了,若我等再嘲笑秦公,实在不应该,非君子所为,也不人道,因此我们就回了,秦公您保重啊。”

钟离对齐太子招了招手,两个人便回去了,秦公兀立在原地,还没消化完钟离说的话。

看笑话?

钟离和齐太子来看自己笑话,竟然还说出来?

钟离带着齐太子往回走,道:“魏公主装病,连魏国人自己探病都不行,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日正午,营地突然冲入一队魏队,那些士兵看起来风尘仆仆。

诸国使者正在主帐之中用午膳,今日秦公特意安排了膳食,邀请各位使者共同用膳,就听到“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

匆匆赶来的魏国士兵跑进营帐,“咕咚!”就跪在了地上,当着众人的面,对田需道:“国相,大梁城急报!”

田需赶紧站起来,接过急报大体浏览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天塌地陷小黄狗不见了的震撼表情。

田需连忙对秦公拱手作礼,道:“秦公,我大梁急报,我魏国数地闹灾,颗粒无收,粮食告急,我王速招需回国商讨。”

原来根本没什么急报,这队人马就是田需令人去准备的,一切不过是田需和魏公主的计策。

他们手里捏着秦国的军机图,想要早日离开秦国,自然要有借口。

田需就伪造了急报,让人装作风尘仆仆的进入大营,众目睽睽坐实了急报的事情,这样一来,魏国内部的事情秦公也不好插手。

秦公眯了眯眼睛,道:“这魏相若是离开,那我秦国与魏联姻之事”

田需立刻道:“回秦公,需的确需要立刻返回大梁,不过我魏国使团还会继续留下来,使者魏章乃我魏国的扛鼎之臣,必能保护好公主的安危。”

魏章听田需提起自己的名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他们昨日里才吵得动手,今日田需竟然说信任自己?

魏国来了急报,又是粮食相关的事情,立刻召田需回国,属于合情合理的事情,秦公的手就算再长,也管不着这些,因此不能说什么。

秦公皮笑肉不笑的道:“竟然如此,孤也没有理由挽留魏相,魏相自去便是。”

田需立刻拱手道:“谢秦公。”

秦公摆摆手,道:“魏相多礼了。”

田需道:“因为事态紧迫,需失礼,这就退下,准备启程事宜,还请诸位见谅。”

田需说完,急匆匆便离开了主帐。

钟离一看,田需简直猴急猴急就离开了,虽说魏国闹灾的确是大事儿,的确很着急,但是田需的表情

有一种迷之高兴的急切感,仿佛是迫不及待的做什么事情,而不是必须去做什么事情。

钟离摸了摸下巴,众人用膳完毕,很快都离开了主帐,他往自己营帐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魏章和田需。

魏章正在管田需讨要魏国的急件,道:“既然是王上的急件,不知国相可否交与章一览?”

田需冷笑道:“交与你?你又不处理司农的事件,一个舞刀弄剑的蛮夫,懂得甚么?我交与你看了,我们魏国的粮食就能凭空长出来不成?”

田需不给魏章急件看,揶揄了两句,施施然的离开了,仿佛眼睛长在了脑门上,昂首挺胸就走了。

齐太子有些奇怪,道:“田需好像很着急走,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钟离惊讶道:“太子都觉得哪里奇怪?”

齐太子点头道:“也说不出具体是甚么地方。”

钟离拍手道:“管他是什么地方?既然田需着急要走,咱们就拦住他不让他走,一准儿没错!”

第377章 偏让他往西(5更)

钟离的做法看成简单粗暴。

但是仔细一想也对,你的敌人要往东,你偏让他往西,这不是对待敌人的惯用手法么?

田需此时此刻着急回魏国去,中午接到了急报,连饭都没吃完,着急的回去整理行装,晚上就准备离开,可谓是日夜兼程。

这么着急,不惜得走夜路也要赶紧离开,钟离觉得,只要绊住他的脚步,一准儿就对了。

齐太子道:“可田需是魏国人,他要回去处理闹灾的事情,咱们恐怕鞭长莫及,也无法伸手,就连秦公也管不得,咱们如何能伸这个手?”

钟离摸着下巴,眼看着公孙衍突然走过去,就拉住公孙衍,道:“衍老弟,有没有什么药材,吃了能上吐下泻的?就像巴豆一样。”

“巴豆?”

公孙衍一脸迷茫的看着钟离,钟离想了想,道:“你们这里不叫这个名儿?就是能让人腹泻的药。”

钟离说着,有些恍然大悟,巴豆这个东西应该生长在南方,喜热又喜潮湿,秦国和魏国都不属于南方。

巴豆其实很简单粗暴,因为生在巴国,所以叫做巴椒,也叫作巴豆。

如今这个年代的交通十分不便利,因此各国贸易往来有限,巴豆又不是经常能用到的东西,自然不会“进口”。

公孙衍道:“先生要用药?那不如问问孟轲,孟先生好像熟知药理。”

公孙衍帮忙把孟轲找来,钟离就道:“孟先生,您可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可以腹泻不止,泻到他浑身无力,不能动弹,无法赶路?”

孟轲不由眼皮一跳,道:“有是有,可是轲斗胆一问,这药是?”

钟离笑道:“自然是给魏国的国相吃的。”

何止是孟轲,公孙衍的眼皮也是一跳。

齐太子虽然有些免疫了,但在心里也是暗暗计较,原来让田需走不了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竟是让田需腹泻到没有力气赶路。

这也真是

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钟离先生能想到如此做法了。

孟轲道:“这就有些难了,毕竟田相乃魏国相邦,他的吃穿用度都有专门的检验,田相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若想将药材加入田相的饭食,可能并不容易。”

而且田需晚上就走了,这么一来最多只能吃一顿晚饭,如果药效发挥的慢,或者干脆没发挥,都将功亏一篑。

钟离一听,有些苦恼,道:“药材看来行不通,太不保险,那只能”

钟离说到这里,就沉默了下来,众人看着钟离,等了一会儿,就见钟离突然拍手道:“只能来更简单的方法了。”

齐太子道:“先生,是何方法?”

钟离道:“让田需吃馊掉的食物。”

如果食物坏的厉害,吃进去立刻就会滑肠,肯定腹泻不止,说不定还会食物中毒上吐下泻。

钟离觉得,这种东西肯定检测不出来,而且还能立竿见影,是最为有效的,比什么巴豆都要直接的多。

齐太子一听,十分头疼的道:“先生,谁会吃馊掉的食物啊?除非他太笨了。”

钟离笑道:“那要看看是什么食物了。”

他说着,立刻站起来就往伙房去,齐太子真的很想知道钟离有什么办法,让小心谨慎的田需吃馊掉的食物,立刻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进了伙房,虽然大家平日里都住在一个营地,但是伙房还是分开的,毕竟诸国使者都在,若是不小心吃了旁人的食物,万一有个好歹也说不清楚。

因此平日里都是自起炉灶,只有秦公设宴款待的时候,大家才会齐聚在一起。

钟离进了齐国自己的伙房,在最里面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到垃圾堆里有一只鸭子。

钟离跑过去,立刻味道了一股臭味儿,那鸭子已经收拾干净,但是放的时间太长,这年头也没有冰箱,冰鉴和冰块又太奢侈,所以鸭子没有保鲜,因此已经坏掉了,不能再食了。

钟离把那处理好的生鸭子拎起来,摸着都黏了,一看就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样子。

齐太子连忙捂住口鼻,扇了扇风,道:“先生,如此恶臭的鸭子,别说食了,田需定不会多看一眼的。”

钟离道:“诶,太子,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小心现世报打脸啊。”

他说着,把那鸭子拎起来,放在一个器皿里。

旁边的伙夫看到钟离,就道:“国相,您是想食鸭肉么?这里还有新鲜的,小人立马就处理。”

钟离摆手道:“不必不必,其他鸭子我都不要,就要这只。”

伙夫们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钟离,不知钟离要这臭鸭子做什么。

钟离道:“你们太浪费了,这么好的鸭子就白白扔掉了,来来我告诉你们一个方法,处理一下鸭子,一会儿做烤鸭吃。”

“烤鸭?”

齐太子惊讶的道:“那是什么吃食?就像是烤肉一样,把鸭子放在火上烤么?”

钟离笑道:“这个烤鸭啊,比烤肉还要讲究,不是那么简单粗暴就能烤好的,有焖炉和挂炉两种,因为烤鸭外皮要上糖,所以烤出来之后色泽浓郁红艳,比琥珀更艳丽,外皮焦脆,肉质肥嫩,还有一种特殊的鸭子香气,卷上饼,别提多正宗了,和一般吃的烤鸭烤鸡并不一样,可是北京名吃!”

齐太子道:“北京?”

钟离:“”险些忘了,现在还没北京,如今的北京在燕国境内,已经靠近北面的狄人了。

齐太子虽然不理解北京是什么,但是听起来甚是好吃,已经口舌生津了。

钟离笑道:“这个烤鸭嘛,因为外皮的上糖被烤的光鲜,所以处理得当的话,基本看不出来馊不馊,而且烤的味道很浓郁,异常醇厚,也可以遮盖鸭子不新鲜的味道,田需是个没见识的,我保证他没吃过如此美味,自然尝不出食材的新鲜程度。”

钟离说着,立刻召集了伙夫,毕竟钟离也没自己做过烤鸭,吃倒是吃过不少次,只能大体告诉他们做法。

幸而伙夫都是能人,以前经常在宫中理膳,都不是凡夫俗子,经过钟离一点拨,也明白白了七分。

如此一来,日落之时,齐国的膳房里终于飘散出浓郁的烤鸭香气,那香气仿佛会长腿儿,飘悠悠的传了很远14

第378章 烤鸭(1更)

钟离让伙夫把馊掉的鸭子做成了烤鸭,然后又弄了几只新鲜的鸭子,也做成烤鸭,这样一来,就烤出了好几只。

日落之时,钟离便把烤鸭都摆出来,放在篝火旁边,然后又弄了好酒好肉,让齐国的使者们聚在一起,另外好些士兵们也聚拢在一起,大家一起吃肉喝酒。

田需接到了急报,需要立刻返回大梁去“赈灾”,其实他的行装早就收拾好了,收到急报的时候立刻就可以离开。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还是假模假样的准备行囊,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晚上出发,星夜兼程,这样一来魏国公主混在队伍里,不容易被发现。

否则若是让旁人看到了魏国公主,那岂不是闹大了?

田需早就置办好了一切,只剩下心急如焚了。

他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如今的田需仿佛是惊弓之鸟,赶紧出来查看,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田需走出帐外,立刻闻到一股酒肉的香气,就从不远处的齐国营帐飘过来。

钟离特意选了一个挨近魏国营帐的篝火,离得很近,田需能闻不到香味儿么?

田需使劲嗅了秀鼻子,登时就馋了,食指大动,那香味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醇香,以前似没有吃过,因此不停的勾引着田需的味蕾。

不仅如此,还伴随着浓郁的酒香,若能喝酒吃肉,岂不是人间美事儿?

只可惜田需马上就要日夜兼程的赶路,不可耽误片刻,因此喝酒误事儿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田需不能为了一口酒肉,就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亦不能断送了自己的脑袋。

因此只好忍耐下来

田需这边忍耐着,刚放下帐帘子,就听到外面齐国士兵豪迈的大喊着:“喝酒!喝酒!右相您也喝!”

“吃肉!这肉鲜嫩的厉害,这叫什么名堂?外皮焦脆,内里香而不柴!甚是好吃!”

“再吃!”

田需本就克制着自己,结果听到外面一声一声的喊着,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早就听说了,钟离竟然用几道菜就和难以相处的越国人打好了关系,似乎十分懂吃。

如今闻着香味儿,耳朵里还听着“好吃好吃!”“喝酒吃肉”这样的声音,腹中登时犹如擂鼓,馋的不行。

田需忍耐了很久,这才“哗啦!”一声,复又打起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钟离见他一走出来,立刻就得意了,心想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么?

只见田需一步三晃,走一步退三下,恨不能像是扭秧歌一样,慢腾腾的蹭了过来,眼睛瞟着他们的烤肉和那道根本未曾见过的烤鸭!

烤鸭的外皮呈现深琥珀色,气息焦香浓郁,被片成了一片一片,每一片必须皮肉相连,有皮有肉,而且一只烤鸭必须刚刚好,片成一百零片。

钟离刀工不行,就告诉齐太子法门,让他来专门片烤鸭,齐太子的刀工可谓是出神入化,片烤鸭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一片一片的烤鸭整齐的码放起来,放在火上一加热,那醇香的肉味登时弥漫开来。

田需就冲着他们走过来,齐太子见田需要上钩,用手肘撞了一下钟离,钟离笑眯眯的,仿佛没看到田需一样。

钟离笑着对众人道:“多吃!多吃啊!管够!今儿这个烤鸭如何?”

公孙衍应和的道:“甚是美味,不,应该说人间美味!能吃到这美味,衍真是不虚此生啊!”

公孙衍还当起了托儿,旁边一堆人应和着,田需一听,更是眼馋,慢悠悠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田需笑着道:“齐太子,各位齐国使者,你们这是在用晚膳呢?”

钟离笑了一声,道:“田相这是明知故问呢?我直白的告诉你,别想啊,这烤鸭可是我们伙夫精心制作出来的,每一只鸭子都经过精挑细选,无论是上糖还是烤制,那都是很费功夫的,田相别往我们这边来凑合,看见没有,最后一只了,大家伙儿还吃不够呢,您就别凑热闹了。”

钟离也不含糊,立刻拒绝了田需。

田需脸上无光,甚是尴尬,但钟离越是拒绝他,他越是偏生想吃,反而生出一种逆反心里来。

钟离正说着,有人突然走过来,道:“太子、右相,临淄来的急报。”

钟离一看,十分为难的放下烤鸭和烤鸭饼,拿了急报准备回营帐去看,临走的时候还对田需道:“最后一只烤鸭了,不够了,你可千万别偷吃。”

钟离说着,就跟齐太子进了营帐。

两个人进了营帐,根本没什么急报,急报不过是一张什么也没写的白羊皮而已,钟离劈手丢在一边,扒着帐门往外看。

齐太子道:“先生,田需他会上钩儿?田需这个人谨小慎微,马上就要启程了,倘或田需今日不能腹泻,那可就叫他们逃了。”

钟离笑了一声,道:“太子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n最难令人抵挡?”

齐太子迷茫的摇头。

钟离笑道:“可不是s,而是食欲,你就看着罢。”

钟离转身进了营帐,田需并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了篝火旁边,盯着最后一只烤鸭。

钟离一共让伙夫烤了好几只烤鸭,其中一只是馊掉的,这只馊掉的自然还留着,是专门给田需准备的。

田需眼看着烤鸭就要被吃光了,多少有些着急,也想尝尝鲜。

这时候公孙衍十分机智的道:“魏相,要不然你也吃两口?”

田需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十分为难勉强的道:“既然齐国使者盛情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尝罢?”

公孙衍赔笑道:“正是正是,反正我们也食不下如此多,这烤鸭可不是天天都有,是我们钟离先生想出来的新菜色,说实在的,我们也是头一次吃,吃完还真没了。”

公孙衍就给田需将烤鸭盛过来,还特别贴心的卷进了烤鸭饼里,沾上了酱料。

说实在的,钟离这个酱料不是特别正宗,毕竟临时抱佛脚,也做不出正宗酱料来,但是胜在烤鸭滋味儿好,酱料也就忽略不计了。

田需试探的吃了一口。

齐太子在帐子里往外偷偷的看,看他咬下去,登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烤鸭的确好吃,堪称人间美味,可齐太子和大家刚才吃的都是新鲜的鸭肉,如今田需吃的却是馊掉的鸭子,这能一样么?

齐太子有些紧张,就见田需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看着手里的烤鸭,道:“这这”

第379章 一个意外(2更)

齐太子十分担心,田需一句话没能完全说出来,差点吓死齐太子,还以为田需十分懂吃,一尝就尝出鸭子不对劲儿来。

哪知道田需大喊着:“这鸭子,太过味美!实在妙啊!”

齐太子:“”

齐太子这才将心脏放回肚子里,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钟离笑道:“放心好了,田需没见过世面,自然吃不出来。”

田需赞叹着,自己又上手卷了七张烤鸭饼,每一张烤鸭饼里都放了七片的烤鸭,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道:“美味!甚好甚好!”

公孙衍一见,不由好笑。

本来公孙衍还担心,田需万一只吃一点儿怎么办?虽说烤鸭馊掉了,但又不是泻药,吃了也不能立竿见影,还是要看食量的问题,吃得多,自然跑肚快。

没想到田需竟然是个“吃货”,狼吞虎咽的,一转眼一只鸭子就被田需吃了半只,简直犹如蝗虫过境似的。

钟离看情况差不多了,这鸭子不吃了半只已经很多,而且鸭油很大,不怕他不跑肚滑肠。

于是钟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田需见钟离走了出来,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擦了擦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钟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并不想跟田需多说什么,田需吃饱了,自己就准备开溜,一溜烟儿回了营帐去。

田需前脚走,后脚秦公竟然就来了。

秦公也是听到了动静,这边吃吃喝喝的声音太大,秦公便过来看看,他身后还跟着公子疾和公子华。

三个人走过来,就看到还剩下一半的烤鸭,秦公以前也没见过这种吃法,颇有些新鲜。

秦公笑道:“原是大哥又准备了新鲜的菜色?不知孤能否尝上一尝?”

钟离没想到秦公竟然来凑热闹,这烤鸭是馊掉的,田需吃剩下那半,其余新鲜的已经被大家都吃光了。

秦公一脸很想尝试的样子,钟离就有些为难了,万一秦公吃完了滑肠,这可如何是好?

秦公生来就是贵族,身为太子,虽然见过很多大风大浪,但到底没吃过什么苦,万一吃了馊掉的食物上吐下泻,这可如何是好?

钟离为难的道:“这个这是吃剩下的,秦公贵为国君,实在是”

秦公笑眯眯的道:“孤虽贵为国君,但一向与众卿大夫同饮同食,有什么碍事儿的呢?”

钟离:“”当然碍事,会拉肚子!

钟离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劝说。

结果齐太子却在一边笑了起来,对钟离道:“先生,秦公想食烤鸭,您何必小气呢?随只剩下一半,但不防送与秦公,才显得咱们齐人的慷慨啊。”

钟离:“”傻太子学坏了,竟然开始坑秦公了。

秦公不知齐太子的心思,还有些奇怪,齐太子怎么这次竟然帮着自己,平日里不都唱反调的,难道也有应和自己的时候。

公孙衍一脸冷汗,看到这一幕,赶紧拉着其他卿大夫道:“太子,右相,我等就先退下了。”

其他人赶紧溜走,篝火边一下清静下来,秦公就笑着走过来,道:“这菜色是怎么个用法?”

齐太子十分热情的亲自给秦公卷了一张烤鸭饼,道:“这般卷起来。”

“当真有趣。”

秦公还赞叹了一下馊掉的烤鸭,然后放进了嘴里,品味了一番,感叹道:“果然美味。”

钟离“呵呵、呵呵”干笑了两声,眼看着秦公食了五六张烤鸭饼,只剩下最后几片烤鸭。

钟离眼皮狂跳,心里已经不做任何挣扎,心想吃就吃吧,反正就是多一个拉肚子的人,也是秦公偏生这时候嘴馋。

齐太子见秦公吃的欢实,不由“嗤”一声笑了出来,凑到钟离旁边,趁着秦公吃的香,低声对钟离道:“先生,辟疆终于知道先生每次犯坏是甚么样的感觉了。”

钟离无奈的道:“我哪有犯坏?那都是正经事。”

田需吃了半只馊掉的鸭子,秦公吃了半只馊掉的鸭子,钟离很快找借口就遁了。

不出所料,天黑之后,魏国的队伍本来准备启程回大梁,结果就被意外耽搁住了。

魏国的国相田需,竟然上吐下泄!

从黄昏开始就上吐下泻,起初没怎么在意,后来却不行了,闹得有些脱水,已经没了力气,别说是骑马返程了,就算是爬,也没力气爬上轺车去。

田需的脸色铁青,还以为自己中毒了,叫了好几次医师,医师过来查看之后,则是告诉田需,只是吃坏了东西,喝些药止泻就好了。

但因是吃坏了东西,那坏掉的东西如果留在肚子也不是好事儿,因此还是要排干净,再喝止泻药才行。

魏公主本来已经乔装打扮好,钻进了辎车中,结果敢情好了,被田需放了鸽子。

田需上吐下泻,根本无法赶路,行程只好作罢,等病情好转再行上路。

钟离的计策非常顺利,除了一个意外

夜色黑下来,秦公就不太好了,他的体质比田需强很多,再加上年轻力壮,没有田需反应来的那么迅猛。

不过很快也撑不住了,起初只是腹中隐隐作疼,后来越来越疼,疼的犹如刀绞,紧跟着也是上吐下泻,大好青年愣是搞得跟肾亏一般,脸色青白,一派虚弱模样。

秦公实在撑不住,就叫了医师过来。

公子疾和公子华听说秦公病了,赶紧也来探看。

公子疾稍微懂些医术,也帮秦公诊脉了一番,道:“君上这是吃坏了东西。”

公子华惊讶的道:“君兄,您食了什么?竟病成这般?”

秦公半卧在榻上,虚弱的道:“孤还能食什么,不就与你们同饮同食,都一样”

秦公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脑子里一晃,喃喃的道:“齐国的烤鸭”

“烤鸭?”

是了,当时的烤鸭只有秦公吃了,公子华和公子疾虽然在场,但是都没有食用烤鸭。

除了烤鸭,三个人吃的基本一样。

秦公不由想到齐太子突如其来的“殷勤”,登时恍然大悟,磨着后槽牙道:“田、辟、彊”11

第380章 找上门(1更)

夜色落了下来,钟离在帐中歇息,齐太子和公孙衍就结伴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孙衍笑着道:“右相,不出您的所料,田需果然已经病倒了,听魏国那边说,上吐下泻,请了好几次医师过去,今天晚上怕是走不了了。”

钟离笑了一声,道:“这便好了,他要走,我们就不让他走,这不是对待敌人的礼仪吗,咱们齐国可是礼仪之邦,绝不能少了这些礼数。”

钟离说着,又道:“哦对了,麻烦衍老弟给魏相准备一点儿慰问品,就说听说魏相病倒了,不能回大梁去,我们齐国人非常担忧。”

公孙衍道:“是,其实衍已经备下了,有右相这句话,我一会儿就亲自送过去。”

钟离笑道:“果然衍老弟跟我就是心有灵犀啊。”

某些方面上,钟离觉得自己和公孙衍其实一样“坏”,倒是挺投机的。

两人说着,钟离就见到齐太子笑的愉快,不由奇怪的道:“太子为何如此愉悦?”

他这么一说,公孙衍就咳嗽了两声,道:“那个”

他看向齐太子,又看向钟离,最后道:“是这样的,右相听说秦公那边,也病倒了。”

钟离“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秦公也吃了他们烂掉的烤鸭,虽然味道都给遮盖住了,但是肉质不新鲜,再加上油大,肯定会滑肠,秦公和田需一人吃了半只,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钟离是抱着侥幸心里的,毕竟人家秦公年轻力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吃点坏的也没啥,所以听说之后,还是“大吃一惊”。

怪不得齐太子如此愉悦,原来是他拜把子的死敌秦公病倒了

钟离道:“严重么?”

公孙衍还没回话,齐太子已经十分不满的道:“先生,关心他做什么?”

钟离道:“当然啊,秦公万一吃出个好歹,一查就查到咱们头上来了。”

齐太子撇了撇嘴,似乎仍然不满。

公孙衍道:“听说医师同样去了几次,秦公一直卧病在床,未能起身。”

钟离一听,道:“这么严重?”

不过一想也是,秦公娇生惯养的,肠胃恐怕保护的特别好,如今突然吃了变质的食物,吃的还挺香,肯定要病倒的。

钟离想了想,道:“咱们还是先发制人罢,备点礼物,去探看探看秦公。”

齐太子道:“探看他做什么?”

钟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与其被他醒过梦来找上门,当然是先去找上门啊。”

他说着,就对公孙衍道:“咱们准备点礼物。”

齐太子虽然不是很愿意,不过还是准备跟着钟离去探看秦公,当然了,他不是去探病的,他是去看笑话的。

备好礼物,众人就往秦公的营帐去了。

他们到营帐的时候,公子疾和公子华才出来,尤其是公子华,看着齐太子的眼神就很不一般。

众人走进营帐,秦公“威严”的坐在席上,手里拿着文书正在批看,顶着一脸憔悴肾虚的面容,非要装作日理万机。

秦公之前醒过梦来了,原来是齐太子消遣自己,如今又听说钟离和齐太子来探病了,立刻从榻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虽难受的厉害,但是硬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自然全是为了面子。

秦公知道齐太子消遣自己,倘或自己质问,不知齐国那边会变出什么花样儿来抵赖,虽然齐太子口才不行,但不是还有一个钟离,若是让他耍起无赖,任是谁人都要甘拜下风!

因此秦公知道,质问是没戏的,那剩下的自然只有这副面子了,如何能让齐太子看了笑话。

秦公挣扎着坐在席上,一脸没事人的模样。

齐太子走进来,亲自把礼物放在案几上,道:“辟疆听说秦公病倒了,特意备了一些补品,秦公忙于政事,年纪又不轻了,应当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钟离:“”啧啧啧,傻太子碰上秦公,智商和情商都突飞猛进,竟然知道挤兑人了。

秦公优雅一笑,看了一眼补品,又看了一眼齐太子,道:“三弟,这何出此言呢?孤并没有生病啊。”

齐太子道:“秦公不是招了医师过来探病?”

秦公又是“哈哈哈”的大笑三声,道:“诶,三弟你多虑了,当真是孤的不是,叫你们担心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而是最近孤的身子实在太结实了,一点儿病痛也不曾有,因此叫医师过来例行诊脉而已,没成想反倒叫你们担心了。”

秦公这说辞弄的齐太子似信非信,钟离则是眼皮一跳,心想果然了,男人为了面子,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秦公虽然是一国之君,但到底逃不开是男人这个事实啊

秦公笑道:“我看三弟才是,你这一趟来我们秦国,瞧起来清减了不少,不如三弟把这些补品带回去,好生滋补一下才是。”

秦公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毕竟他现在是硬撑,肚子里难受的厉害,脸上泛青,还想吐

钟离一看这场面,秦公和齐太子马上就要掐上了,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分明是出于愧疚来探病的,结果都要发展成火拼了

钟离赶紧笑道:“秦公既然安然无恙,太子便能放心了,秦公您不知道,太子私底下十分关心秦公,因此非要吵嚷着来探看秦公。”

齐太子立刻道:“辟疆哪里嘶!”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钟离偷偷的掐了一把,话音立刻断了。

秦公笑眯眯的道:“哦?当真看不出来,原来三弟,如此的关、心孤呢。”

秦公特意把“关心”两个字咬重。

钟离干笑一声,拉着齐太子起来,道:“既然秦公忙于政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齐太子还想“挑衅”,结果就被钟离给拉走了。

齐太子走出营帐,对钟离低声道:“先生,您怎么就这样走了,您没看到秦公那脸色么?”

他说着,笑了一声,道:“恐怕如同田需一样,此时已经病得腿软了。”

秦公的确上吐下泻到腿软了,一直都是做样子硬撑罢了。

钟离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太子,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老实人坏起来,才是最坏的”

第381章 变心了(2更)

“齐国太子。”

他们正说话,没想到迎面就走来一个人。

是个妙龄的姑娘家,不是甘敏还能是谁?

甘敏走过来,她也是来探病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钟离和齐太子。

甘敏笑着对齐太子道:“太子也在这里,是来探看寡君的么?”

齐太子见到甘敏,本来心情已经很好,如今心情更是大好,微笑道:“正是,没成想能遇到甘姑娘。”

两个人说着,甘敏这才看到了钟离,后知后觉的作礼道:“齐国右相。”

钟离看着那两个人有说有笑,心里登时警铃大震,眯着眼睛打量齐太子,又看了看甘敏。

心说甘姑娘不是喜欢自己来着么,之前还因为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结果现在

竟然和齐太子说了半天话,然后这才看到了自己,太不同寻常了。

难道

这么快就变心了?

在自己养伤的时候?

虽钟离对甘敏没什么想法,并不是钟离觉得甘敏不够漂亮,甘敏不见得国色天香,但到底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而且有教养,又透露着古典美人儿的脆弱感,能惹起旁人的保护欲,其实还挺好的。

但是燕国人之前向秦公提出了甘敏和燕太子亲事的事情,秦公没有拒绝,虽也没有同意,但钟离没道理去招惹甘敏,惹得燕国人的猜忌。

如今倒是好了,自己对甘敏“不冷不热”,甘敏和齐太子反而热络起来,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甘敏见到钟离,眼神还是亮晶晶的,不过似乎少了点什么。

齐太子和甘敏又聊了两句,道:“甘姑娘,你看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倘或有不欢心的事情,辟疆能帮得上忙的,只管指挥就好了,千万不要与辟疆客套。”

甘敏笑道:“是了,这都让齐国太子看出来了,只是一些小事儿罢了。”

齐太子立刻道:“无妨无妨,无论是多小的事情,只要是辟疆能帮忙的,请甘姑娘但说无妨。”

甘敏道:“小女要先去探看寡君,不知太子一会儿有没有空闲。”

“自然有!”

钟离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看着那两个人把自己当空气的聊天,还约了一会儿见面?

于是甘敏很快就走了,约了“老地方”见面。

老地方

钟离心里更是警铃大震,自家闺女还没长大呢,童养婿就要另觅新欢了?

钟离见齐太子傻呵呵的看着甘敏的背影,就拱了他一下,道:“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齐太子回过神来,笑着道:“哦,先生,您还没走呢。”

钟离:“”见色忘义,没有一点儿人道主义。

齐太子道:“没甚么,就是先生之前卧病在床的时候,辟疆总是与甘姑娘一同为先生摘野菜,便是那片地方。”

钟离一听,惊讶的道:“野菜是你摘的?”

齐太子笑道:“自然是辟疆摘的。”

钟离听了还稍微有点小感动,不过转念一想,齐太子是为了泡妞,才给自己摘野菜罢?重点是难吃的要死。

齐太子对钟离道:“先生,夜色重了,寒气也大,您还有伤在身,赶紧回营帐歇息罢。”

钟离眯着眼睛道:“我回营帐歇息,太子呢?去与佳人月下私会?”

齐太子一听,赶紧道:“先生,您说甚么,甘姑娘对辟疆没有那种心思,先生千万别诋毁了甘姑娘的清誉。”

“没有那种心思?”

齐太子就和钟离说了说这几日的事情,原来是齐太子偶然遇到了甘姑娘采野菜,便一起帮忙,一来二去就熟络了,甘姑娘总是和齐太子说一些心里话。

钟离眼皮狂跳,道:“感情把你当知心哥哥,好闺蜜了?”

“闺、闺蜜?”

齐太子不能理解,钟离摆摆手,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罢,这夜色都浓了,虽不是深更半夜,你们孤男寡女的见面总是不好。”

齐太子这才恍然,道:“是了,辟疆方才竟一时糊涂,忘了这事儿。”

于是齐太子就老老实实的带着钟离,一起往老地方去了。

他们到了地方,没等多久,很快就看道甘敏走了过来。

齐太子道:“甘姑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甘敏神色有些忧伤,蹲了下来,指着地上的道:“也没甚么,就是这里,之前小女与齐太子经常来这里摘野菜,这里的花原本开的很好,不知怎么的,这两天突然都枯死了。”

钟离一听,差点摔倒,因为花花枯了?

钟离登时才想哭!

这大黑天的,三个人蹲在地上,看着一堆枯萎的花朵。

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一堆小野花,一簇簇的生长在偏僻的角落,不过的确都枯死了,蔫蔫儿的烂成一堆。

甘敏因为花朵枯萎了,所以情绪很不好,眼睛红通通的,杏核眼都变成桃子眼了,肯定是哭过了。

齐太子见甘敏不欢心,也没觉得是小事儿,道:“那这可如何是好?还能救一救不能?”

甘敏摇头道:“小女已经试过了,都无用。”

钟离见他们这么认真,自己也不好意思嘲笑,就咳嗽了一声,道:“既然甘姑娘心疼,那就埋了罢。”

齐太子奇怪的道:“埋了?”

钟离道:“对啊,葬了这些花。”

甘敏也奇怪的道:“葬了?”

钟离点头道:“既然如此舍不得,那就葬了,不是有那句话来着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钟离说的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葬花吟了,虽然四大名著里面,钟离看的最少的就是红楼梦,但是上学那会儿还是学过的。

甘敏一听,立刻惊叹的道:“春残花溅落,红颜老死时齐相当真好文采啊!”

钟离眼皮一跳,道:“见笑了,其实不是钟离作的。”

齐太子一脸恍然,笑道:“一定是那位李白先生,是也不是?”

“咳!!”钟离差点给齐太子呛死,道:“当然不是,这回是是一位曹先生。”

齐太子笑道:“原来如此,先生识得的名人雅士,果然都不同凡响。”

钟离:“”先生的压力也不同凡响。

第382章 怎么又脱(3更)

钟离说把花葬了,甘敏十分同意,于是大家伙儿便准备动手,把花都给埋葬了。

齐太子不好让甘敏亲自动手,于是自己蹲下来,掖起衣摆来,准备自己动手葬花。

他刚要伸手去碰那土,钟离突然也蹲了下来,“啪!”一把握住齐太子的手腕,道:“等等。”

齐太子吓了一跳,道:“怎么了,先生?”

钟离摆了摆手,示意齐太子让开一些,齐太子赶紧让开,钟离往前凑了凑,扇了扇风,似乎在嗅什么味道。

齐太子和甘敏看的奇怪。

钟离突然道:“甘姑娘,你可有手帕之类的?”

甘姑娘一听,登时羞红了脸,因为这年代手帕是闺私之物,钟离不知缘由,突然这么大胆的讨要,登时让甘姑娘想歪了,羞得不行。

齐太子一听,赶紧偷偷戳了钟离一下,对钟离摇摇头。

钟离一脸不明所以,他只想要手帕垫着,因为这土泛着一股味道,闻起来很奇怪,他怕直接上手会有什么意外。

齐太子一脸不赞同,甘敏娇羞满面,钟离则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三个人各有所思。

钟离干脆拽了一把齐太子,道:“算了,太子,你把衣服脱下来。”

“脱”

甘敏前一刻还在娇羞,后一刻登时震惊的看着钟离,钟离先生先是管自己要手帕,又让齐太子脱衣衫,这

齐太子则是见怪不怪了,叨念了一句:“怎么又脱?”

这句话更是令甘敏想歪了,登时一脸苍白的看着钟离和齐太子。

齐太子虽不知钟离又要干什么,但是熟稔的脱下外袍交给钟离。

钟离接过来外袍,在甘敏一脸苍白的目光下,垫着齐太子的外袍,翻了翻地上的土。

甘敏更是迷茫了,难道脱衣衫不是不是

钟离根本不知道甘姑娘的思维已经跳跃到十万千里之外,他垫着齐太子的衣服,捏起地上的土,然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齐太子赶紧拦住钟离,道:“先生,这是干甚么?”

钟离道:“你们没闻到么,这土好像有点异味儿。”

齐太子也凑过去轻轻嗅了嗅,确实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甘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齐太子和钟离先生,当即十分不好意思,就站在一边没说话。

钟离道:“这些花恐怕不是枯死的,是淹死的罢?你们看看,这土壤湿的厉害,而且土有一股异味儿。”

齐太子皱眉道:“这是甚么味道?”

钟离道:“药味儿?”

齐太子立刻道:“对,正是药味儿。”

这里十分偏僻,土壤里怎么会有药味儿?

而且这药量估计还不把花都给泡死了。

甘敏也奇怪的道:“这里如此偏僻,怎么会有药呢?”

她正说着,齐太子突然“嘘”了一声,他将食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人来了,快走。”

这夜里头,竟然有人跟他们一样闲,往这种偏僻的地方跑?

齐太子赶紧带着钟离和甘敏,躲藏在一块大石后面。

就听到“沙沙沙沙”的脚步声,果然有人走了过来,幸而是齐太子耳聪目明,不然钟离和甘敏根本无从发现。

这夜里头,走过来的竟然是个女子。

就她一个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子,看衣着是个宫女。

那宫女手里托着什么东西,走过来之后机警的左右看看,齐太子赶紧按住钟离的头,将他往下压了压。

石头虽然挺大,但是对于齐太子和钟离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掩藏身量不高的女孩子还差不多。

钟离第一次感觉自己身材太过“高大”,而且钟离不会武艺,“老胳膊老腿”十分僵硬,掩藏在石头后面,差点被齐太子给按得对折了。

相对比起来,齐太子年轻,又自小学武,特别的灵活,藏起来根本没问题。

那宫女走过来,“哗啦!”一声,似乎泼了什么东西。

钟离小心的探头一看,原来是宫女将手里的东西泼在了地上,正好泼在了那片野花上。

野花本来就烂了,被水一泼,更是烂成一片。

钟离一看,野花果然不是枯死的,是给淹死的。

那宫女泼了水之后,立刻调头急匆匆的往回走去。

齐太子打了一个手势,钟离和甘敏这才赶紧从石头后面跑出来,三个人回到野花边一看,土壤是湿的,而且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飘来。

钟离赶紧道:“走,跟上去看看,到底是谁的宫女。”

这种事情不方便带上甘敏,钟离和齐太子就让甘敏先回去了,两个人快速跟在宫女身后。

宫女急匆匆回了营地,似乎十分机警,还在营地里绕了三圈,然后才进了一个营长。

钟离一看,道:“魏国公主。”

齐太子道:“泼的是药,难不成魏国公主没有病?”

魏国公主这几日卧病在床,一直不能见任何人,药石不断,但是今日钟离他们发现,原来魏国公主根本没吃药,她的宫女偷偷的把药倒掉了,而且倒的这么远,显然有猫腻。

宫女走进营帐,魏国公主的营帐外面被士兵团团的守护着,钟离和齐太子不方便过去,一接近肯定机会被发现,因此只得作罢。

魏国公主就卧在榻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道:“倒掉了?”

宫女走进营帐,恭敬的点头道:“是,公主,都处理好了。”

魏公主又道:“田需那面儿,怎么样了?”

宫女赶紧回话道:“听说田相病的严重,根本无法下榻,因此看起来今日是无法上路了。”

“嘭!”

魏公主狠狠拍了一下床榻,恶声道:“田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竖子!真是枉费我对他那般器重,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种笑话!”

宫女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魏公主道:“秦国那边怎么样了?”

宫女道:“请公主放心,秦国虽仍然在寻找失窃的军机图,但并未怀疑到公主头上,只需等明天,田相病情好转,公主便可启程,回到大梁!”

第383章 心怀不轨(4更)

魏公主的病情没有一点儿好转,甘敏今日一早,就准备过来探看探看。

毕竟魏公主一个女儿家,在猎场里也没有什么其他说话的人,甘敏也是女儿家,因此理应多陪陪魏公主。

甘敏还没走到营帐旁边,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一看原来是魏国的将军魏章。

魏章一大早便来了营帐,守在门口,要求见魏公主。

不过魏公主卧病在床,谁也不见,因此士兵和宫女都将魏章拦在了外面,谁也不放行。

这么吵闹了一会儿,田需就赶了过来。

他昨日夜里头上吐下泻,闹了足足一晚上,现在虚弱的脸无人色,陡然就瘦了十斤的模样,一脸肾虚过度的样子,身边扶着两个士兵,若不是士兵左右搀扶着,田需早就一头栽在地上爬不起来。

田需脸色惨白的被架过来,有气无力道:“魏章!你这是做甚么?公主有恙在身,你竟然在此胡闹,打扰了公主的清静,如果静养?公主若有个什么,你可担待得起?!”

魏章冷冷的看向田需,道:“章不过是想要见一见公主而已,章也是魏国的使者,公主生病,理应探看,如今公主抱恙在身,整个魏国使团里,除了田相您,其余都未曾探看过公主,更不知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症,田相,您不觉得,这未免太奇怪了么?”

田需道:“有何奇怪?”

魏章道:“除了田相,无人知晓公主的病症,若是田相心怀不轨,想要对公主下毒手,怕也没人知晓了罢?!”

“你!”

田需一脸虚弱又愤怒的指着魏章,道:“你说甚么?你如此诟病国相,就不怕丢了脑袋么?!”

魏章怒目而视,道:“丢了脑袋的,怕是田相您罢?!”

魏章道:“好,今日田相您在,那我们便当面对质,先不说之前细作的事情,就说日前大梁送来灾情的急报,急报何在?”

田需冷笑道:“你一个负责戍守的将军,知道灾情什么?大梁的急报,自然交由我这个国相处理,还需要交给你过目不成?你别太僭越了!”

魏章道:“章今日就是僭越,也要讨个明白!章已经令人去打听了,大梁根本没有灾情,也无急报,昨日中午送来急报的士兵,分明就是你田需的亲信!”

田需一听,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更是惨白了,恶狠狠的道:“魏章,你需要胡言乱语!”

魏章道:“是章胡言乱语,还是田相您心虚了?若是有急报,今日就堂堂正正拿出来,让章心服口服,若是没有,今日章必须见到公主,以保证田相没有对公主下狠手,保证公主的安全!”

田需眼神晃动了好几下,看起来是心虚的厉害,似乎在想对策。

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急报,送急报来的士兵,也的确是田需的亲信,但是田需并没有对魏公主不利,也没有想要劫持魏公主,魏公主装病,完全是想要乔装改扮,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秦国。

甘敏本是来探病的,没成想竟然听到了这些,纳罕的想,大梁没有送来急报?那田需为何要这么着急的离开秦国?

他这么想着,魏章的声音更是洪亮,眼看着就要将其他国家的使者都引过来。

田需没有办法,僵持不下,这时候就听到“放肆”的声音。

是从魏公主的营帐里传出来的。

田需和魏章都吃了一惊,就见魏公主的营帐突然打起了帘子,魏公主的宫女从里面走出来,站在营帐外面。

甘敏一看,这宫女好生眼熟

不正是昨日半夜倒药的宫女么?还把甘敏的那片小野花给淹死了。

宫女走出来,众人就听到隔着帐帘子,魏公主的声音十分病弱的道:“是何人如此喧哗?打扰了我的静歇。”

田需一听,眼珠子狂转,道:“回公主的话,是魏将军一定要探看公主,需已经阻拦多时,但是都未有结果。”

魏公主的声音道:“魏将军一片好心,我心领便是咳咳只是如今病的厉害,不方便面见将军,将军乃我魏国扛鼎之臣,若染了疾病,倒是叫我过意不去。”

魏公主说的十分委婉,还不停的咳嗽,听起来虚弱极了。

田需赶紧道:“公主,还请您保重身体啊!”

魏章一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道:“请公主保重身体。”

魏公主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先行退下罢。”

魏章只得行礼退下。

甘敏觉得有些奇怪,魏章离开之后,魏公主就叫田需进了营帐,甘敏一看,自己也不好去打扰了,就没有去探看魏公主,转身也走了。

甘敏没去探病,就想到了齐太子,于是来到了齐国的营帐附近,齐太子今日起身,便先例行检查齐军,检查之后就在空场上自行习武。

甘敏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齐太子正在舞剑。

齐太子的武艺精妙,一套剑法舞的行云流水,刚劲有力,甘敏站在一边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齐太子一见,赶紧收起剑来放在一边,道:“甘姑娘,让你见笑了。”

甘敏走过来,笑着道:“没有没有,是敏儿唐突了,齐国太子剑法精妙,敏儿只见过秦公和公子舞剑,还不曾见过齐国太子舞剑,今日一见,果然令人赞叹。”

甘敏说着,拿出一个花冠来交给齐太子,笑道:“这是敏儿亲手编织的,昨日里有劳太子帮忙葬花,敏儿感激不尽,这就当是敏儿送给太子的感激礼。”

齐太子一看,竟然是甘敏亲手编的花冠,虽然艳丽了一些,不过是甘敏的一片心意,齐太子当即欣喜如狂,道:“多谢甘姑娘,辟疆一定会好生保存。”

甘敏笑道:“不值什么,齐国太子如果喜欢,敏儿正好也闲来无事,多编几个便是了。”

两个人聊着天,甘敏突然说起刚才的见闻,魏章和田需掐架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说起大梁急报,齐太子登时惊讶的道:“魏章说急报是假的?”

甘敏点头道:“敏儿依稀听到,也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儿”

她说着,有些腼腆的对齐太子一笑,道:“齐国太子,敏儿还有一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齐太子已经一脸着急的模样,把花冠顺手塞在甘敏手里,道:“甘姑娘,辟疆还有急事,先行离开了。”

“齐”

甘敏还未说完,齐太子已经急匆匆离开,往钟离的营帐跑去。

第385章 极为可疑(5更)

钟离起身很晚,齐太子都检查过军队,例行练剑,钟离才起来,正在用早膳,享受惬意的自然醒生活。

就在钟离吃早饭的时候,帐帘子“嘭!”一脚就被人给踢了起来,随即一个人影闪进来。

“咳!!咳咳咳”

钟离差点被早膳给呛死,连忙捶着自己胸口,那个踢门闯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齐太子无疑。

齐太子闯进来,道:“先生!大事啊!”

钟离咽下嘴里的早饭,道:“太子你若是把我噎死了,恐怕也是大事,古往今来第一个被食物噎死的国相,我就要名留青史了!”

齐太子赶紧坐下来,把钟离的早膳往旁边一推,不让他再吃,道:“先生,正经事。”

钟离越过齐太子去够自己的早饭,道:“什么正经事?一大早就来了。”

齐太子道:“方才甘姑娘送了一个花冠给辟疆”

他的话说到这里,登时一脸迷茫,摸了摸自己身上,又低头去看,摊手道:“花、花冠呢?”

钟离无奈的看着齐太子,道:“一大早上你来虐狗啊,甘姑娘送花给你,你跑来我这里炫耀什么?”

齐太子道:“不是这个意思,唉”

他说着,叹了口气,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后悔不迭。齐太子才意识到,他刚才因为听说大梁急报是假的,所以就忙不迭的赶过来,好像、似乎、可能顺手把花冠又还给了甘姑娘。

齐太子一想起来就后悔,又怕甘姑娘误会自己不喜欢,真是纠结的要死。

钟离咬着肉,道:“到底是什么大事儿?你拒绝了甘姑娘的花,不会就是所谓的大事罢?”

齐太子:“”

齐太子已经很后悔了,又被钟离狠狠插了一刀,简直插在肺上,登时一下就泄了气。

钟离笑道:“诶,要我说啊,你以后还是别谈恋爱了,简直就是伤人伤己,两败俱伤啊!”

钟离说着,突然有点幸灾乐祸,觉得自己说得怎么那么精妙呢?简直字字珠玑。

钟离正沉浸在自我崇拜之中,齐太子终于开始说正事了,道:“甘姑娘说,她今早无意间听到了魏章和田需吵架,魏章竟说大梁急报是假的,大梁根本没有闹灾。”

“假的?”

钟离眯了眯眼睛,收起方才吊儿郎当的笑容。

齐太子道:“甘姑娘还说,送急报来的士兵,其实是田需派出去的亲信。”

钟离把早饭一丢,擦了擦手,道:“这个田需,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急火火的想要离开秦国,为什么?”

齐太子道:“辟疆也不知,但肯定十万火急。”

钟离眯着眼睛,“嘶”了一声,道:“越想越可疑”

齐太子附和道:“正是,辟疆也觉得如此,田需必然有什么猫腻。”

钟离侧头看着齐太子,道:“我说的是太子您啊,越想越可疑,一大早上的,甘姑娘就给你送花,你们两个人何时走的如此近了,不是说不是那种关系么?”

齐太子一愣,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原来钟离先生说的可疑竟然是自己。

齐太子无奈的道:“先生,咱们还是先说正事罢”

田需病了一天,第二天好不容易不上吐下泻了,但仍然十分虚弱,脸色苍白就不说了,走路直打晃儿。

饶是如此,田需晚间还是向秦公提出了辞行,准备立刻返程,离开秦国,返回魏国去。

秦公本就没有阻拦他,是田需自己突然拉肚子不走的,因此秦公也没有多加阻拦,就由田需自己闹去,爱走不走。

齐太子一听田需要走,就着急了,道:“先生,如何是好?田需分明病成那样,却还要连夜离开秦国,我们该怎么办?”

钟离笑道:“当然不能让他走,虽不知田需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总不能顺了他的心意,不是么?”

齐太子见钟离稳稳当当,就道:“先生一定有款留田需的好计谋?”

钟离道:“好计谋不见得,上次是食物中毒,这次咱们来点简单粗暴的,保证田需今天晚上根本走不了。”

田需一定要走,当然是因为他手里握着秦国的军机图,秦国这些日子搜查的更加紧俏了,田需若是再不走,肯定会被发现。

而且魏公主也很着急,催促着田需,因此田需就算是半路拉在车上,肯定也要离开。

是夜,天色昏暗下来,田需就准备好车马,赶紧去请魏公主上车。

魏公主已经准备好了,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服,整理整齐。

田需道:“公主,万事都准备妥当,就等公主上路了。”

魏公主笑了一声,道:“很好。”

她说着,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榻上的被子里掩藏着一个鼓包,里面有人,不停的动着,但也只是轻微的摆动。

仔细一看,原来是魏公主的宫女,宫女此时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榻上,用被子盖好,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熟睡一样。

魏公主笑眯眯的道:“只好委屈你躺在这里了,毕竟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又不想多带一个人上路”

魏公主说着,转头看向田需,笑道:“田相。”

“需在。”

魏公主又道:“就有劳田相,一会儿送她先行上路。”

魏公主说的轻飘飘的,那宫女却吓得面无人色,公主这显然是起了杀心,想要杀人灭口。

田需笑道:“公主,您放心好了。”

魏公主不再多说,戴起斗篷披在头上,赶紧出了营帐,钻入辎车中。

田需负责善后,准备将宫女杀了,放在这里掩护魏公主,等他们走了之后,秦公就算发现魏公主不见了,宫女被杀了,他们也已经跑远了,根本追赶不上。

田需准备亲自处理那宫女,只是还没下手,就听到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田需心里一荒,赶紧把bs收进袖子,连忙从帐子里跑出来看看究竟。

就见魏国的车马突然被包围了,齐国的士兵手举火把,大有燎原之势,将夜色打的透亮,把车马团团围在中央。

田需赶紧跑过去,道:“你们这是做甚么?!”

正说话间,就有一个人从人群中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道:“今天谁也不能走。”

田需定眼一看,竟然是钟离!11

第386章 一只锅(1更)

田需看到钟离,又听他这般说话,不用听钟离细说,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指不定又是什么“好事儿”。

钟离笑眯眯的,笑得一脸虚假,道:“今日谁也不能走。”

田需脸色铁青,毕竟魏公主此时就在马车上,若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田需冷声道:“齐相,您这是甚么意思?我们魏国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齐国插手了?莫不是齐国管的也太宽了罢!”

他说着一挥手,道:“我们魏国今日走定了,看你怎么阻拦!”

他说着,魏国士兵们立刻冲上去要开道,大有一种硬闯的气势。

钟离笑了笑,不急不缓,也抬起手来,道:“我方才说过了,今日谁也不能走。”

他说着,齐太子已经“嗤”一声,当即拔剑出鞘,齐国士兵一看,立刻也全都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田需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

他本就腹泻到浑身无力,犹如肾亏一般,结果现在钟离还要捣乱,如果事情闹大的话,得不到好处的必然是他们魏国,魏公主被发现,田需肯定难逃死罪。

田需已经极力忍耐,道:“齐相,您这是甚么意思?!还请你给个明白话儿。”

钟离一笑,其实很简单,这就是钟离所说的,不让魏国队伍启程的简单粗暴的方法。

钟离道:“其实我也不是针对魏相,只不过我的东西丢了,一时找不到,还挺贵重,所以这个营地里所有的人都有嫌疑,今日一个都不能走。”

钟离说东西丢了的时候,一脸油嘴滑舌的模样,田需一看就知道,决计不是东西丢了,而是故意针对他们。

田需冷着脸道:“齐相的意思是我们偷了!?”

钟离笑道:“不不不,只是请魏相配合一下,只要钟离找到玉佩,必然不会多做纠缠。”

田需道:“玉佩?甚么玉佩,我根本不曾见过,你为了一个玉佩,耽误我们魏国的行程,你担待的起么?”

钟离道:“诶,这玉佩魏相肯定知道,而且还和你有些干系呢。日前魏相您联合秦国的门庭庶子坑害钟离,这玉佩不是钟离身世的信物么,魏相难道不知?”

田需被他这么一说,登时有些心虚,原来是那块认亲的玉佩。

田需虽然搅合了钟离的身世,想要借势扳倒钟离,给齐国难堪,但是他真的没拿玉佩,而且从未见过玉佩一眼,更别说盗窃了。

齐太子一听玉佩,登时有些流冷汗。

那玉佩

那玉佩不是远在齐国的都城临淄,压根儿就没戴在钟离先生身上么?此时估计还挂在小春儿身上,当玩意儿呢

显然钟离根本没有丢失玉佩,只是随便扯了个慌,那玉佩是贵重之物,而且不在身边,就算是找破脑袋也不可能找到。

最重要的是,魏相田需的确和那玉佩有些间接的“渊源”。

田需一时语塞,道:“我魏国甚么珍宝没有?岂会贪图你一块玉佩?”

钟离笑道:“诶,这可不一定啊,毕竟那块玉佩大有来头,拿着玉佩的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认亲,指不定就能飞黄腾达,魏相不是也知道么?”

钟离话里话外损着田需,田需本就不舒服,此时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气短流冷汗。

而流冷汗的何止是田需一个人,当然还有蹲在辎车里的魏公主。

魏公主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蹲在辎重的辎车里藏身,就等着车队启程,把自己运送出营地,结果这下子好了,不但没有成功出营地,反而招惹来了钟离。

钟离可谓是死缠烂打,恨得魏公主牙根痒痒,但是没有办法,也不敢吭声。

钟离道:“今日我只想想请魏相配合,也没有旁的意思,魏相毕竟是有前科的人,不还负荆请罪来着么?”

田需脸上臊的厉害,道:“钟离,你若耽搁了我们魏国的大事,你担待的起么!?”

钟离一笑,很爽快的道:“当然担待不起了。”

田需一听,底气十足的道:“那你还不让开!我大梁闹灾,何等大事,百姓疾苦,你竟为了一块玉佩,在此与我胡搅蛮缠,若是耽误了大事,我”

“我担待不起”

钟离不等田需说完,已经接口道:“但是有人能担待得起啊!”

钟离说着,走到齐太子身后,拍了拍齐太子的后背,笑道:“这是我们齐国的储君,若出了岔子,我们太子担待着。”

齐太子一听,莫名觉得压力很大,压力仿佛一座高山,随着钟离轻拍的那两下,直接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无比沉重

其实齐太子不明白,那不是高山,而是一只锅!

齐太子真是感谢钟离抬举,不过若真是出了事儿,齐太子是齐国储君,自然必须担待着。

而且齐太子相信钟离,钟离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没有一次在正经事上不靠谱。

再说了,若此时不相信钟离,齐太子恐怕也没人好相信了。

于是齐太子“故作沉着”的看着田需,沉声道:“没错,倘或出了什么事,辟疆一力承担。”

田需万没想到,钟离把齐太子推出来顶包,结果齐太子竟然还大义凛然的扛了这口锅,简直可以说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田需一时语塞,十分纠结不安的看了两眼辎车的方向,钟离早就在暗自观察,看到田需的不安,立刻就注意到了辎车。

钟离笑着走过去,在辎车旁边徘徊了两圈,果然,田需的目光更加虚了,晃来晃去的,手也不停的握拳放松,又握拳又放松,钟离甚至都能看到田需手心里的冷汗。

钟离突然“嘭!”的踹了一下那辎车的车轱辘,这一下轻响,仿佛踹在了田需的腿肚子上。

田需“哎!”一声,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还是旁边的魏国士兵反应迅速,一下捞住田需,才没让他当众出丑。

钟离笑的一脸欠扁,道:“我知了,玉佩一定在这马车里!”

第387章 一言为定(2更)

钟离一说,田需十分害怕,因为辎车里没有玉佩,有的反而是魏公主。

田需立刻道:“我们魏国无有你的玉佩!齐相,你不要胡搅蛮缠了!”

他们这边闹得凶,很快诸国使者全都跑出来看看究竟,魏国的将军魏章等等也走了出来,看看究竟。

虽魏章和田需新仇旧恨加起来,数上三天三夜都数不完,不过田需好歹是魏国人,而且代表了魏国的脸面。

魏章走出来,怒目道:“齐相,您这是甚么意思?”

钟离耸了耸肩膀,道:“怎么谁都问这句话,我都解释很多遍了。”

钟离分明胡搅蛮缠,魏章大步踏前,齐太子和匡章立刻拦在魏章面前。

钟离笑道:“魏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n的呢?”

他正说着,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

原来是秦公和秦公子、秦太师、秦太傅等众人也走过来看究竟。

秦公本要歇息了,毕竟他也闹肚子,闹得天昏地暗的,今日本想早些燕歇,养精蓄锐,但是突然听说,齐国右相和魏国相邦对上了,于是秦公还是决定出来看看究竟。

秦公走过来,他虽和田需一般,吃了半只馊掉的烤鸭,也滑肠了一日,不过胜在年轻力壮,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并不见田需的肾虚模样。

秦公走过来,面上极力保持着微笑,道:“各位,这是怎么了?”

田需本想请秦公评理,毕竟这里是秦国,秦公本就是庄家,而且只有一个国君,其他都是使者,肯定是秦公最大。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钟离胡搅蛮缠,但是自己和秦公关系“微妙”,日前还有传闻自己和魏公主的流言蜚语,秦公必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么一想,田需登时有些发慌,无论怎么样,情势对自己都没有益处,冷汗流的更多了。

魏章没有想太多,直接把事情和秦公说了,还抱拳道:“请秦公做主。”

秦公这么一听,登时险些笑出来,钟离也是在胡搅蛮缠,没有道理。

不过

秦公故作高深的琢磨了一下,看向众人,道:“各位,各位,请听孤一言。”

他说着,一脸亲和,又道:“魏队今日启程,片刻也耽搁不得。”

田需立刻道:“正是,秦公说的有道理。”

秦公又道:“不过齐相的玉佩又是重要之物,意义深远,不如就给孤一分薄面,两边各退一步,就由我秦国的人,快速检查一番,若是无事,就请齐相当众给魏相赔礼道歉,如何?”

田需一听,冷汗流的“哗哗”的,他颤巍巍的还没开口,就听魏章一口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咕咚!”

田需一个不稳,靠在了旁边的辎车上。

魏章可不知田需心里有鬼,因此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钟离也十分满意这个办法,就抚掌道:“好!一言为定!”

秦公笑着道:“那就由我们秦人来帮齐相检查。”

他说着,看向公子华,道:“子华,你来。”

公子华立刻抱拳道:“子华敬诺。”

公子华走向钟离,道:“不知钟离先生想要先检查何处。”

钟离一抬手,准确无误的指向魏公主藏身的辎车,笑道:“就先做检查这辆车。”

“不可!万万不可!”

公子华还没走过去,田需已经突然窜起来,挡在那车子面前。

田需闹肚子一天,虚弱的厉害,也没有秦公年轻,也没有秦公体质好,现在虽然不闹肚子了,但还没恢复过来,他跑过去拦在马车面前,有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钟离笑道:“你不让我查,说明马车里有鬼。”

“这这辎车”

田需磕巴的道:“这辎车里是是我魏国的贵重之物。”

田需阻拦,魏章都有些奇怪了,公子华则是走过去,强硬的拨开田需。

秦公也笑着道:“魏相,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一言为定,怎么转眼就要反悔,这当着诸侯使者的面子,您也不好丢了魏国的脸面罢?”

他说着摆了摆手,公子华“哗啦!”一声就掀开了车帘子。

车帘子一掀开,登时就听到四下里一片惊呼的声音。

“女子!”

“车里藏着一名女子!”

“是甚么女子?”

车帘子一打开,辎车里堆放着一些物资,但是不难看出,车中还藏着一名女子,看起来像是宫女,穿着宫女衣衫。

众人议论纷纷,而秦公一看,脸上虚假的笑容慢慢的,慢慢的凝固了起来。

因为那女子并不是什么宫女,而是

“魏国公主?!”

“竟是魏公主?”

“魏公主不是卧病在榻么?怎么在此?”

“难不成魏公主要与魏相私奔?”

秦公本是来看好戏的,他知道钟离这么胡搅蛮缠,一定有钟离的道理,如果齐国能给魏国难堪,他们秦国也乐意捡漏,秦公就喜欢捡漏这种事情,因此乐意掺一脚。

哪知道这一脚下去,竟然踩到了他们秦国的未来夫人!

魏公主遮掩着自己的脸,但还是被发现了,田需一看,当即“咕咚!”一身坐在了地上,再也撑不住了。

魏章瞠目结舌,他万没想到魏公主竟然藏身在运送辎重的马车上,当即久久不能回神。

唯独钟离一脸恍然,低声笑道:“原是如此。”

田需跌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魏章一脸铁青,诸国使者则是乐意看热闹,纷纷议论起来。

“难不成田需和魏公主的传闻是真的?”

“田需这次是完了。”

“何止是田需,魏国这次丢脸都丢大了。”

“正是啊,马上都要成婚了,各国使者也都送来了贺礼,结果魏国闹出这出。”

秦公又不是聋子,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未来夫人乔装改扮城魏国的宫女,蹲在辎车里,准备跟别男子逃婚

秦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积攒了无数的乌云,马上风雨欲来,声音沙哑低沉的道:“魏相,魏公主,难道二位不想给孤解释解释,这是甚么意思么?”

第388章 私奔?(3更)

钟离笑眯眯的看着这地狱界别的修罗场,玉佩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绿帽子。

秦公的绿帽子被当众戴了上去,就算田需辩解,秦公也不会相信,因此自有秦公出手,帮他们整治田需。

看起来田需这次想要逃出生天,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钟离拱了一下齐太子的手臂,低声道:“咱们现在就可以功成身退,作壁上观了。”

齐太子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也是一脸瞠目结舌,状况之外的模样。

魏公主竟然要和田需私奔?

虽齐太子不想承认,但秦公到底是年轻有为,而且样貌颇为俊朗,武艺也算出众,秦国又蒸蒸日上,不断的在走上坡路,魏公主怎么想也不能跟田需跑了罢?

齐太子一琢磨,低声对钟离道:“先生,这魏公主,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钟离轻笑一声,道:“你也会损人了?”

齐太子是非常真诚的发问,绝对没有损人的意思,但是越真诚,真的越损人

秦公脸色阴沉的厉害,诸侯们都在看热闹,田需感觉自己一条命已经去了大半,不,是全都去了。

满盘的计划,只因为钟离的一句胡搅蛮缠,全都输了,全都败了!

田需一脸落魄,根本不想说话,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挽救的余地,无论是拐带公主,还是偷盗军机图,反正都是死。

就在这时候,藏身在缁车里的魏公主突然“呜呜”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从辎车里梨花带雨的蹦下来,直接扑进秦公怀里。

秦公眯着眼睛,他有武艺在身,眼见魏公主梨花带雨的扑过来,立刻一个侧身,向旁边退开一步,魏公主没有扑在秦公怀里,登时扑在了地上,差点啃了沙子。

秦公冷眼低头看着扑在地上的魏公主。

魏公主先是一愣,随即又哭了起来,道:“秦公,秦公您要为我做主啊!田需这个贼子,竟然挟持与我!”

她说着,手里竟然还攥着一条绳子,道:“田需这贼子,意图挟持我出秦国,把我绑在车中,幸而秦公前来,才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惊讶,看了看那条绳子,难不成是捆绑魏公主所用?

钟离瞥了一眼马车,不由笑了笑,原来是捆绑辎重的绳子,方才魏公主在辎车里,肯定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因此机智的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被挟持的戏码。

田需一听,本来一脸死灰,此时却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道:“不是这样!”

魏公主听他要“狡辩”,就继续哭诉道:“秦公,秦公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与秦公本有婚约,自此一心一意的待秦公,哪知道田需这贼子竟然竟然想要强行侮辱我,被我拒绝之后,就生出了挟持的心思,幸而秦公相救,不然不然呜呜呜”

魏公主说着,又哭了起来,田需没想到自己做了替罪羔羊。

田需大喊着:“不是这般!我没有挟持公主!是公主!是公主主动要求离开秦国的!”

魏公主和田需互相指责,诸国使者们看的津津乐道。

魏公主见秦公有些不为所动,就对魏章道:“魏将军!快快把这个叛国谋逆的贼子拿下!”

田需一听,立刻大喊着:“我不是贼子!不要信她!这一切都是她的诡计,我只是听从命令而已!”

魏公主眯了眯眼睛,显然这个时候,魏公主需要一个替罪羊的,如果没有这个替罪羊,那么魏公主必死无疑,而且还会连累魏国和秦国交恶,所以田需必须是替罪羊。

可是魏公主选的这头替罪羊根本不听话,倘或把田需换成魏章,魏章或许会为魏国背上这个黑锅,但田需本人却不会。

因为田需本就不是魏国人,他是齐国贵族,因为不得重用,所以转而投奔了魏国,田需的野心很大,一心想要上位,怎么可能被魏公主踩下来,怎么可能为魏国献身?

魏公主想要丢车保帅,但是田需并不配合。

魏公主干脆心一横,指着田需道:“秦公,您要相信我啊,我是您未来的妻子,如何会诓骗您呢?田需这贼子不只想要挟持我,而且还偷盗了秦国的军机图!”

“甚么?!”

“偷盗军机图?”

“秦国的军机图竟然丢失了。”

各国使者本来站在吃瓜,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感情纠葛的绿色西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不仅仅是一个十斤的绿色西瓜,仔细一看

这个头绝对有二十斤,够吃了!

秦国丢失军机图的事情十分机密,两位公子都在秘密寻找,并没有大肆宣扬,很多使者都不知道,如今魏公主突然说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秦国丢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田需万没想到,魏公主竟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在了自己身上,他当即“咕咚!”一下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叩首道:“秦公!秦公您相信需啊!需万没有做这种事情,全都是全都是公主的指使!需只是一介臣子,如何能不听公主的指令呢?需是冤枉的,需冤枉啊!”

秦公眯着眼睛,气压已经低到了极点,他以为今天的事情只是魏公主“私奔”这么简单,但是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了军机图,这么一来,魏公主必然就不是私奔这么简单。

义渠人来犯,秦国丢失了军机图,魏公主想要连夜离开秦国,这么一看,秦公又不是傻子,相反的是个很精明的人,事情一联系,登时明白了七七。

恐怕这一切都是魏国的诡计,想要偷走他们的军机图,然后和义渠人联合起来,夹击秦国。

魏公主哭诉道:“秦公,您不要相信田需的狡辩!”

田需抱着秦公的腿,叩首道:“秦公,小人字字属实,不敢欺瞒啊!”

一时间又是魏公主的哭声,又是田需的喊声,吵得众人头都大了。

唯独钟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突然站出来笑眯眯的问:“魏公主,您说您是被田需胁迫的,那您这身宫女的衣服是自己换的,还是被换的?”

第389章 大开眼界(4更)

钟离突然发问,魏公主的脸色登时就寒了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看似很无聊,但是也很重要。

如果是自愿换的,那就不是被胁迫,如果是胁迫换的,那么魏公主的清白很可能就没有了。

当着这么多使者的面儿,钟离也算是够黑的了。

魏公主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场的使者们全都盯着魏公主。

说起来魏公主的姿色也算的上是国色天香了,远比甘敏要漂亮得多,钟离突然问了一个这么耐人寻味的问题,很多使者其实都挺关心的,毕竟是看热闹,看什么热闹不是热闹?

魏公主的牙齿“得得得”的打颤,气的浑身颤抖。

趁着她回答不上来的时候,田需又道:“秦公,小人愿意和盘托出,小人什么都说!”

当即田需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从甘敏的营帐大火开始,全都是魏公主的计策。

魏公主被秦公冷落,觉得自己在秦国没什么“前途”,又记恨甘敏不给自己说好话,因此就准备火烧甘敏的营帐,趁乱盗窃秦机图。

这样一来,他们魏国在义渠又有眼线,就是知道了义渠和秦国的双方底细,只要把军机图运送回魏国,就是头功一件。

至于魏公主装病等等,不过都是幌子,就是想等魏公主离开之后,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秦公一听,脸色黑的异常深沉,拳头发出“嘎巴”的响声。

魏公主一听,哭诉着道:“秦公,您万不能相信这贼子啊,这贼子意图侮辱与我,因为我抵死不从,因此怀恨在心,才这般诋毁与我!”

田需道:“不!我有人证,有认证!”

“人证?”

魏公主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田需就道:“服侍公主的宫女就是人证,公主本让小人解决了宫女,但是小人还未动手,可以请那宫女出来对质!”

魏公主登时吓得脸无人色,筛糠一样的抖,没想到田需竟然没有把宫女解决掉。

其实田需也是没来得及动手而已,刚才他方要动手,钟离就出现了,没想到此时宫女竟突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秦公阴沉着脸,道:“把人带出来。”

那宫女被绑在榻上,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道竟然听到帐外一片混乱,魏国公主和田需的哭声喊声混杂在一起,宫女虽然嘴巴被堵住,但是耳朵并没有堵住,已经听了个七七。

宫女被带出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婢子不敢诓骗秦公,的确的确都是公主的诡计,公主她啊!”

宫女还未说完,魏公主已经气急败坏,“啪!!”一掌抽过去,直接甩在宫女的脸上,打得宫女跌在地上。

魏公主一直以来都端着贵族的架子,又长的温柔漂亮,此时突然动手打人,吓坏了众人,使者们不由全都抽了一口冷气。

钟离赶紧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啧啧啧”了几声,道:“下手真够狠的。”

宫女被打了,连忙躲在秦国士兵后面,捂着脸和头哭道:“婢子不敢隐瞒,不敢隐瞒啊,一切都是公主的诡计,婢子也是被逼无奈,公主装病卧榻,一直都是婢子伺候,药石也是婢也夜里偷偷倒掉的,就倒在营地旁边的野地,若是秦公不信,婢子可以引路,请秦公亲自查验呜呜呜婢子也是被逼无奈,公主还要杀婢子灭口,请秦公为婢子做主啊!”

魏公主打了一掌宫女,宫女躲在后面她也够不着,气急败坏瞪着眼睛,已经放弃了温柔的表象,尖声嘶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吃里扒外!”

宫女委屈的道:“婢子本一心一意侍奉公主,公主却要杀婢子灭口,婢子就算卑微,也是人心肉长的,公主竟还说吃里扒外?”

之前只是田需和魏公主掐架,现在又多出一个宫女,宫女是死里逃生,而田需和魏公主是九死一生,三个人都不遗余力,立刻吵作一团。

反正事情已经全部曝光,大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魏公主也脱下温柔静雅的“外衣”,看的众位使者瞠目结舌。

秦公脸色黑的可以,声音阴霾,仿佛骤雨欲来,道:“够了!”

他一声断喝,田需吓得复又跪在了地上,宫女也瑟瑟发抖的不敢抬头。

秦公冷声道:“搜,给孤现在就搜,把我秦国的军机图找出来!”

公子华立刻带着秦国士兵开始搜查,将魏国的车队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个遍,将辎车里的辎重全都卸下来,终于从一个箱子里的底部,将军机图刨了出来。

公子华将军机图交给秦公,道:“君兄。”

秦公展开军机图看了一眼,眼神更是冰冷刺骨,狠狠一攥军机图,怒极反笑的道:“好,好啊!我秦国以礼相待,就换来你们魏国如此的陷害,魏国一直以大邦自居,竟然搞起了这种下作的手段!真是让孤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田需一听,跪在地上叩头,道:“秦公,小人也是情非得已,小人昔日里为魏国卖命,自然要为魏国尽忠,如今小人痛改前非,还请秦公收留小人,小人定当一五一十的,将魏国的下作手段,全都揭露出来。”

田需显然是想要保命,魏公主一听,哈哈大笑着道:“田需!你这个叛国小人!你昔日里背叛了齐国,来投靠我们魏国,如今又要背叛魏国,去投靠秦国,你以为这天底下,谁还能容得了你?!”

田需一听,立刻跪下来,指着站在钟离身后的公孙衍,道:“秦公,秦公饶命啊!昔日公孙衍是我们魏国人,也投靠了秦国,还在秦国做了大良造,如今进入了齐国,依然被重用提拔,忠心耿耿,成为了一段佳话啊!还请秦公也收留小人,小人必定为秦国尽忠,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钟离一听,登时不给面子的嗤笑出来,拍了拍公孙衍的肩膀,道:“田需,不是,你哪儿来的自信跟我们衍老弟比?想我们衍老弟也是年纪轻轻的青年才俊,不只仪表堂堂,而且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上得战场玩的权谋,你看看你,除了拖后腿,还会什么?倘或秦国收留了你,岂不是要被你拖累?”

第390章 年度大戏(5更)

秦公本就不想收留田需,田需和公孙衍根本无法比拟,再者说了,公孙衍离开秦国,其实是因为秦公的猜忌。

公孙衍虽然爱财贪权,但是其实对秦公也是忠心耿耿,无奈秦公疑心太重,因此才逼得公孙衍归顺齐国。

这和田需的主动投诚可不一样。

秦公自然知道田需没有价值,也不想多费这个口舌,就道:“魏国手段如此下作,来人,全都收押,一个不留,二弟你修书一封,快马送到魏国,就说孤要跟魏王讨要一个说法!”

公子疾立刻拱手道:“疾敬诺!”

田需一听,颓然坐在地上,一脸死灰,很快秦国士兵就冲上来,将田需绑起来,扣上枷锁,押送了下去。

那宫女也被扣押了下去,魏公主见有士兵过来扣押自己,便大喊着:“我是魏国的公主!谁敢动我?!”

士兵们一看,有些慌了,不敢直接去碰魏公主。

秦公则是冷冷一笑,道:“魏国的公主?孤倒要看看,魏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是要魏国的公主,还是要魏国的颜面?带下去。”

秦公甩了一下袖袍,士兵们不再犹豫,冲上去将魏公主押解。

魏公主不断的挣扎着,头发挣扎的都散乱不堪,大喊着:“放开我!放手!我是魏国的公主!”

她说着,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道:“赵驷!你以为你扣押了我,就能杀了我么!?我告诉你,你做梦,休想!如果你现在动我一根汗毛试试看,魏国必然和义渠联合起来,将你们秦国杀的片甲不留!片甲不留!!秦国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这个毛头竖子的手上,毁在你的手上!!”

魏公主的话,好像是倒刺一样剜在秦公的心窝子里,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秦公虽然明面上对魏国讨s,但其实只是一种施压,义渠人马上就会打来,秦公想要借着这次魏国理亏的机会,让他们不要插手义渠和秦国的战争。

但如果魏王和秦公玩阴的,直接撕开了脸皮不顾,也不是不可能。

魏公主大笑着,似乎在嘲笑秦公。

秦公的脸色更是不好看,“唰”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剑,直接搭在魏公主的脖颈上。

魏公主昂着脖子,虽然头发散乱,却一脸临危不惧的模样,也是她生错了性别,亦或者生错了年代,倘或她是个男子,可能已经变成乱世枭雄,倘或她生在现代,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模样。

秦公的长剑搭在魏公主的脖颈上,公子疾赶紧冲过去阻拦,道:“君上!万不可啊!”

秦公闭着眼睛,长剑已经划破了魏公主的脖颈,魏公主讥讽的看着秦公,似乎想要激怒秦公。

这件事情上,秦国绝对是占理的,但若是秦公真的一剑砍了魏公主,那么秦国就失去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筹码,会被人说成死无对证。

秦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就在这时候,吃瓜吃到饱的钟离突然站出来,笑眯眯的道:“秦公想要魏国难堪,何必对一个弱女子动粗呢,方才田需不是说了么,义渠的细作已经把义渠的布防汇总来了么?”

他这么一说,秦公突然想起来了,方才险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之所以魏公主想要盗窃秦国的军机图,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义渠的布防,如果全部带回魏国,那么就可以游说义渠,联合起来对抗秦国。

倘或秦国得到了义渠的布防,那么还会惧怕义渠么?

果然,钟离笑道:“不如让魏公主将义渠的细报交出来,也免受苦楚,不是么?”

魏公主冷笑道:“钟离!你做梦!休想!我实话告诉你们罢,义渠的细报我的确看过了,但是日前已经送出去,并不在我手里”

魏公主没有说谎,义渠的细报送来之后,魏公主看过,之后便令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带着细报先行离开。

那亲信单独离开秦国,也不会引人耳目,此时已经在魏国境内,就等着和魏公主他们汇合,一起回到大梁去。

魏公主笑道:“那是我的亲信,如果没有见到我本人,是不会将义渠的细报交给任何人的,而且细报已经出了秦国,你们秦国人若是胆敢踏入我魏国一步,便是宣战!你可有这般胆量?!”

秦公听魏公主这么说,脸色又落了下来。

魏公主哈哈大笑的道:“赵驷!我们魏国人是有骨气的!你休想从我这里讨到任何好处!”

秦公虽然拿回了秦国的军机图,避免了军机图流出秦国,但义渠的细报已经出了秦国国界,魏公主的态度还如此嚣张,令秦公气愤不已。

秦公手腕一转,就听得魏公主“啊!”的一声惨叫,众人还以为秦公就要一剑砍了魏公主,没想到只是割掉了魏公主的一缕头发。

魏公主虽然面上看起来临危不惧,其实内地里也是惧怕的,只是强撑而已,长剑一落,吓得她死死闭上眼睛,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秦公长剑一摆,紧跟着伸手一展,那缕头发就落在了秦公的掌心里。

“嗤”一声,秦公还剑入鞘,将头发交给公子疾,冷声道:“将这缕头发一同送到魏国。”

“是,疾敬诺。”

秦公阴霾盯着魏公主,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淡淡的道:“孤倒要看看,魏国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说着一摆手,很快士兵们就把魏公主押解了下去。

魏国的一干使者们,也全都被扣押,这里面最无辜的就是魏章,魏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被扣了起来,戴上枷锁,和田需押解在一起。

这大晚上的,闹了一出笑话,简直就是年度大戏。

秦国的未来夫人,竟然是偷盗秦机图的细作,还要和老男人“私奔”,又牵扯出了义渠战争,可谓是精彩纷呈。

钟离吃瓜吃到撑,等魏国使者全都被押解下去,就准备回去睡觉了。

齐太子从后面赶上来,道:“先生,您方才怎么替秦公说话?秦国和魏国打起来,岂不是正好?”

钟离笑了笑,道:“太子您这就不知道了,咱们搅混了秦国和魏国的联姻,没有婚宴吃了,怎么也要捞一些其他好处,才好满载而归,不是么?”11

第391章 骨气(1更)

倒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们千里迢迢的来参加秦公的婚宴,现在婚宴开始之前,秦公和魏公主已经一人一脚,把婚宴的席子给踹翻了。

压根儿没饭可吃……

齐王的交代的确是让秦国和魏国不能舒坦的联姻,毕竟魏国就在齐国旁边,如果魏国“垄断”了秦国,那么魏国这个落寞的老大哥,很有可能死灰复燃。

因此齐王特意嘱咐了钟离,不让秦国和魏国的婚宴好看,如今婚宴直接报销了,钟离觉得,他们还可以从中间捞到一笔好处费,起码要报销往返路费才行。

钟离笑眯眯的道:“自古的诸国相处道理,大抵都是远交近攻,如今义渠要打秦国,秦魏的婚事已经作罢,魏王肯定是明里暗里不想让秦国好看的,如果魏国真的联合了义渠,重创了秦国,虽然对咱们没有坏处,但到底是个潜在的威胁,不是么?”

齐太子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钟离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肯定要帮着秦国了,秦国倘或能赢了义渠,必然会翻过来与魏国秋后算账,魏王不好受,咱们岂不是浑身舒坦?”

钟离说完,还坏笑了两声,齐太子一听,道:“既然如此,钟离先生可是有什么妙计?虽然秦国的军机图没有流出去,不过那义渠的细报已经到了魏国,秦公想要细报的话,看来是……”

齐太子想说不可能了,毕竟细报已经在魏国境内,这一点魏公主做的滴水不漏,可以说是以防万一了。

钟离却道:“想要得到义渠的细报,这有何难?只是……”

齐太子道:“先生,只是甚么?”

钟离笑眯眯的道:“只是……要等秦公吃了瘪之后,我再告诉他。”

齐太子:“……”突然觉得秦公身为钟离先生的从弟,也不容易。

魏国使者一概全都被押解,秦公回了营中,气的根本睡不着觉,将案几一下给掀翻在地,砸了一片的东西。

公子华本想进去劝劝,却被公子疾给拦住了,道:“三弟还是莫去,让君上一个人清净一会儿,指不定能稍微好一些。”

毕竟了,如果是普通令人生气的事情,公子疾和公子华是秦公的兄弟,到底比别人亲近一些,可以多开导开导,可这关乎秦公的“私事”,那就……

魏公主可是秦公未来的夫人,夫人突然跟人“私奔”,而且不止“私奔”,还揪出了偷盗秦**机图这样的大事,简直就是给秦公一顶发光又荧光的绿帽子。

秦公的婚礼砸了,还当着那么多使者的面儿,能不生气么?

因此这不是一般的大事儿。

公子疾觉得劝不得,说句不好听的,或许还会引火烧身,因此便拉着公子华,道:“二弟还是去检查一遍守卫,别让魏国的那些阶下囚又搞什么名堂。”

“是,二哥,子华这就去。”

公子华很快就离开了,公子疾摇头叹气,没一会儿也离开了。

秦公在帐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的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裂了,他昨日刚跑肚,今日又气成这样,险些有些头晕。

秦公左思右想,突然掀开帐帘子,离开了营帐,往关押魏公主的营帐而去。

“哗啦!”一声。

营帐的帘子从外被打了起来,有人走进关押囚犯的营帐。

魏公主身上戴着枷锁,被关押在一个偏僻的营帐里,营帐外面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虫子也飞不进来,此时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个人不用说了,正是秦公赵驷!

秦公从外面走进来,面上却没有杀气腾腾,也没有阴霾狠毒,而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他站在魏公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魏公主,笑了笑,道:“魏国公主,这营帐可住的还舒坦么?”

魏公主抬头剜了秦公一眼,随即并不说话。

秦公笑了笑,抬起手来,很快有从者托着一些酒肉进来,放在魏公主面前的地上,然后又退了下去。

秦公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去,孤有一些悄悄话,要与魏国公主说。”

“敬诺。”

守在营帐里的士兵和从者全都退了出去,退到营帐外面等候。

魏公主眯着眼睛看着秦公,道:“黄口小儿!你又有什么花招?”

“花招?”

秦公哈哈一笑,道:“从头到尾,耍花招的是您罢,魏国公主。”

魏公主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秦公走过来,蹲在魏公主的面前,尽量摆出一派温和的表情,道:“魏公主,其实孤也知道,你为魏国尽忠,其心可表,但如今局势所迫,你若执意如此,到时候伤害的,恐怕是魏国的颜面,魏王也是不想的,不是么?”

魏公主没说话。

秦公又道:“不如这般,孤与魏公主各退一步,只要你把义渠的细报给孤寻回,这件事情,孤可以既往不咎,把你放回魏国去,如何?”

魏公主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侧头看向秦公。

秦公见她面容有些松动,就道:“魏公主何必为了义渠的事情,伤害了我们秦国和魏国的颜面呢?公主也知道,义渠虽然兵强马壮,但对于我们秦国来说,到底是强弩之末,魏国与义渠联手,也不一定有把握扳倒我们秦国,何必撕开颜面,让脸皮这般疼呢?是么?”

秦公说着,亲自给魏公主倒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

魏公主接了酒器,眯着眼睛看着秦公,仔细的盯着他的面容看。

“哗啦!”

随即就听到一声水响。

并不是魏公主把酒喝了,而是魏公主突然抖手,将酒泼在了秦公脸上。

秦公没有防备,没想到身为阶下囚的魏公主这么有“骨气”,竟然还敢挑衅自己的怒气。

酒水滴滴答答的顺着秦公的脸颊流下来,秦公一时有些懵了,他少时便是太子,后来继位也算是顺利,只有一次被钟离当做了阶下囚关押起来,但也没受过如此大的侮辱。

秦公脸上的青筋猛地跳动起来。

“哈哈哈!!”

魏公主抖手泼了酒,大笑着道:“赵驷你这黄口小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是,义渠和魏国联手也无法扳倒你们秦国!但是你秦公刚刚上位,已经经过贵族内乱,如今还要面对外族戎人和魏国的战争,必然会招致内部怨恨,赵驷!你休想好过!”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2章 超级英雄(2更)

秦公听着魏公主的话,额角青筋直蹦,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脸色立刻转青,青黑一片。

魏公主泼了酒还不作罢,竟然发疯了一样,她的双手戴着枷锁,因此没有办法活动,但是不妨碍她“疯癫”。

秦公带来了那么多酒肉,魏公主嘶吼着,突然将那些酒肉踹的踹,扔的扔,劈头盖脸往秦公身上砸去。

秦公从未见过如此撒泼之人,他虽然会武艺,但那些汤汤水水仿佛天罗地网一样砸过来,秦公登时兜了满头满脸都是。

“滴答滴答……”

肉汤从秦公头上、身上流下来,弄脏了秦公的袍子,气的秦公眼睛里能喷火。

偏生对方是魏公主,又是一介女流,现在还不好动手。

秦公死死盯着魏公主,声音沙哑到了极点,道:“咱们走着瞧,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说着,“哗啦!”一声掀开帐帘子,大步从营帐走了出来。

秦公一走出来,还没走两步,抬头一看,巧了……

是齐太子。

秦公的袍子上还滴滴答答的淌着肉汤,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趴在头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肉香……

齐太子从钟离的营帐出来,本来想回去歇息的,没走就突然听到魏公主的嘶喊声,还以为魏公主要逃窜,于是是出于好心,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没想到……

看到了如此狼狈的秦公。

“嗤!”

齐太子立刻笑出声来,还一派君子的憋住笑意,道:“真……真对不住,辟疆不是有意嘲笑的,咳……秦公这是方沐浴归来?”

秦公:“……”

秦公脸色黑的可以,本来已经很熬心了,齐太子还来惹事儿,秦公的脸色更是难看。

齐太子笑道:“没成想,魏公主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秦公冷笑,道:“女中豪杰?”

齐太子道:“可不是?秦公在河西之时,面对甘龙杜挚的千军万马,也没曾露出这般愤怒的表情,如今却被魏公主闹得没脾性,这魏公主不是女中豪杰,那是甚么?”

秦公仍然冷笑一声,道:“如此夜了,齐国太子不歇息么?”

齐太子笑道:“辟疆还不困,因此随便走走。”

齐太子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结果秦公眼睛一眯,道:“那敢情好了,孤想请齐太子帮个小忙。”

“帮忙?”

齐太子还以为秦公要自己帮忙去劝说魏公主,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因为按照秦公的脾性,定然不放心自己,所以不会让自己去劝说魏公主。

秦公没说帮什么忙,只是让齐太子跟上来,进了营帐,让齐太子稍等,自己去了另外的营帐沐浴更衣。

齐太子坐在营帐里左思右想,不知秦公是要干什么,难道因为自己看了他的笑话,因此秦公想要……杀人灭口?

齐太子摇摇头,虽说秦公不会做出杀人灭口这等事情,但也做不出什么好事儿来,于是齐太子想了想,还是准备站起来,偷偷溜之大吉。

他刚走到门口,秦公便回来了,正好堵一个正着。

秦公笑道:“齐太子,您不会怕了罢,因此想要溜走?”

“怕?”

齐太子冷笑一声,道:“怕甚么?辟疆只是等的不耐烦,活动一下筋骨。”

秦公招了招手,很快有从者进来,又端来一些酒肉,随即直接退出了营帐,在外面等候。

齐太子有些奇怪,秦公坐下来,自斟自饮了两杯,这才道:“坐啊。”

齐太子狐疑的坐下来,道:“秦公请辟疆帮的忙,不会是……饮酒罢?”

秦公笑道:“齐太子果然聪慧。”

齐太子:“……”

还以为是什么“杀人灭口”的大事儿,敢情是秦公感情受挫,所以找自己来喝闷酒了。

说来也是,好端端的婚礼,突然搅浑了,而且未来夫人还是个细作,虽然魏公主和田需并没什么,但魏公主乔装成宫女和田需“私奔”的事情,过了今晚肯定被人津津乐道。

秦公虽是受害者,但也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

刚刚秦公还被泼了一头酒菜,真是熬心啊。

齐太子一想,就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秦公连续几杯酒下肚,他平日里酒量不错,但是昨日病了,今日又被气上了头,因此心中着实“苦闷”,连续喝了几杯之后,酒意竟然有些上头,便开始说起话来。

秦公抱着一个食鼎,脸上蹭着肉酱,有些大舌头的道:“你说……你说,孤怎么就这么……这么倒霉!”

齐太子也有些喝多了,点头道:“倒霉、倒霉……”

秦公还抱着怀里的食鼎,一边抱着一边拍,道:“孤做太子的时候,来了一个什么商君……君父恨不能把国君之位传给他!孤做秦公的时候,老贵族们叛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你知道么?孤天天看着甚么甘龙啊甚么杜挚啊,在孤的眼前晃啊晃,这心里头……心里头也不能抽那些老家伙,孤其实一点儿……一丁点儿……”

他说着,掐着手比划了一下“一丁点儿”的手势,继续道:“一丁点儿也不大度!这些老货还敢谋反,真是气煞孤了!还有……”

秦公说着,眯着醉眼,指着齐太子的鼻子,道:“还有你!齐王就你一个儿子,孤听说了,你的命太好,从小娇宠一身,压根儿没受过苦,邹忌教你读书,田忌授你武艺,就连钟离先生,那明明是孤的从兄,也跑到了你们齐国去,你到底走了什么运?你这个傻……傻……”

“傻”半天,秦公有些组织不好言辞,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才能形容齐太子的“憨厚”与“正直”。

齐太子也醉了,“哈哈”一下,立刻“完形填空”,对秦公道:“地主家的傻儿子!”

齐太子听钟离说过两次这个词汇,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秦公这么一说,他就脱口说了出来。

秦公一拍手,道:“傻儿子!傻儿子!你一定是上辈子积攒了什么福报!当真不公平……不公平……”

齐太子已经醉的不轻,眼前的影子打晃儿,干脆趴在桌上,笑道:“钟……钟离先生说了,辟疆……辟疆上辈子,或许拯救过地球!超、超级英雄你懂么?”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3章 太阳从西边升起(3更)

秦公一脸迷茫,思量了片刻,道:“不懂。”

齐太子抱着案几“嘿嘿嘿”傻笑,陡然又拍着案几,一脸苦大仇深的道:“你以为我撞了大运,那是你赵老四不知道辟疆私底下有多苦……辟疆……”

齐太子断断续续的道:“徐州盟会那会儿,辟疆被魏国追杀的差点死了,还有……还有敏儿姑娘。”

齐太子一说到这里,唉声叹气的道:“辟疆知道,甘姑娘心中中意的是钟离先生,唉……”

秦公哈哈一笑,道:“你果然心意甘敏,好好你放心!”

秦公拍着齐太子,哥俩好的搭着肩膀,十分爽朗的笑道:“我一定不让把甘敏嫁到燕国去,绝不让你如意!”

两人跟一边喝酒,一边互相吐苦水。

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公子疾和公子华不放心秦公,第二天天一亮就过来看看,哪知道两个人一过来,就听到帐中“哈哈哈”大笑的声音。

公子华一惊,道:“二哥,君兄他……他不会疯了罢?”

公子疾道:“别瞎说。”

两个人走过去,从者在帐外站着,站了一晚上了。

公子疾道:“君上如何了?可起身了?”

从者道:“回二位公子,君上从昨日晚上便没睡。”

公子华一听,看来君上是真的生气坏了。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帐中又是“哈哈哈”的大笑声。

公子华连忙道:“君上这是……?”

从者道:“君上正与齐国太子饮酒呢,从昨日晚上便开始,一直到现在。”

“齐太子?”

公子疾和公子华简直异口同声,秦公和齐太子饮酒,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升起来了罢?

要知道秦公和齐太子是十分不对盘的,见过他们的人都知道,秦公看不起齐太子“做作”,齐太子看不起秦公的“虚伪”,反正互相看不起,也不吃亏。

这两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还一直“哈哈哈”的大笑,笑的十分爽朗,众人都觉得有些狐疑。

公子疾和公子华在门口通报,但是迟迟没有得到秦公的回应,干脆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去。

一走进去,就看到秦公和齐太子两个人哥俩好的搭着肩膀,还在喝酒。

秦公已经喝的高了,见他们进来招手笑道:“二哥,子华,来来,一起……饮酒!”

他说着,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公子华和公子疾眼看着秦公一把抓住了从者,把从者当做了弟弟拉过去。

公子华:“……”

齐太子趴在案几上,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那从者,从者还以为齐太子清醒着,能认出自己。

哪知道齐太子哈哈一笑,道:“公子……华!听说你武艺出众,来啊!咱们俩比划比划!”

他说着,从腰间一抽,就抽出一只大鸡腿来,捏着鸡腿指着从者直晃。

两位公子:“……”

钟离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准备再懒一会儿床,结果有人跑过来通报,说是甘敏姑娘来了。

钟离吓的一下就清醒了,赶紧爬起来穿戴整齐,胡乱的洗了把脸,甘敏已经等的着急了,急匆匆的走进来。

钟离开没开口问是什么事情,甘敏已经焦急的道:“齐相,您赶紧过去看看罢,寡君与齐国太子正在饮酒,已经饮了一个大晚上,任是谁劝都不行。”

“饮酒?”

齐太子和秦公一起饮酒?

钟离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升起来的。

钟离诧异道:“秦公怎么会和太子一起饮酒?”

甘敏道:“这不知,齐相你快去劝劝罢。”

甘敏带着钟离,火急火燎的跑到了营帐,果然就看到齐太子和秦公正在饮酒,两个人中间还夹着一个从者,都搭着从者的肩膀。

秦公笑道:“钟离先生,你是孤的从兄,是我们老秦人,你若来我们秦国,孤给你高官厚禄!”

齐太子一听不干了,也搭着从者肩膀,道:“钟离先生是我们齐国的相邦,赵老四你休想打歪主意。”

钟离:“……”

钟离看了看满地狼藉,走到两个醉汉面前站定。

那两个人还在喝酒,抬头一看,眯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秦公道:“我们老秦人来了……怎么又一个钟离?一个已经十分头疼了。”

齐太子则是哈哈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钟离,道:“又一个钟离先生!怎么有两个……”

钟离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这两个醉汉,心说,眼前傻子变成两个了,之前明明只有齐太子一个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哪知道秦公这个地主也变傻了。

果然齐太子的感染力是无穷大的……

钟离特意请了匡章过来,他力气比较大,可以背着齐太子回齐国的营帐,结果齐太子就是不走,打挺儿的不走,恨不能在仔细上打滚儿。

秦公也拉住齐太子不让走,一定要让齐太子陪自己喝酒。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个醉鬼这才顶不住睡了下去。

等二人醒过来,已经又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齐太子头疼欲裂,按住自己的额头,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胃里难受的厉害,翻江倒海的,有点想吐,但是又空空的。

他连忙撑起身来,结果这么一撑,好像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自己掌下竟然是一张脸……

秦公的脸!

秦公躺在他旁边,被齐太子按了脸,不耐烦的挥着手,也给弄醒了,捂着自己的胃一脸痛苦,道:“孤要饮水……端水来。”

秦公说着,还扒拉了两下齐太子。

扒拉完之后定眼一看,登时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一下翻身坐起来,道:“齐国太子?你在这里做甚么?”

钟离睡得正香,昨天齐太子和秦公喝醉了,两个人愣是一天都没醒,而且谁也不走,一定要哥俩好的拉着对方诉苦,钟离也没办法,干脆让他们就睡一起了。

今日一大早,突听有大喊的声音,钟离被吵得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

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原来是齐太和秦公的吵闹声,定然是昨天喝高了,今天才醒过梦来。

钟离翻了个白眼,“咕咚”一声又躺了下去,翻个身,用被子盖上头,继续睡回笼觉去了……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4章 表白(4更)

钟离还没睡下多久,就听到“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开了。

钟离懒得睁眼睛,瞭了一眼,发现是齐太子,立刻抱着被子又睡。

齐太子气势汹汹的从外面冲进来,道:“先生!先生!”

钟离捂着耳朵,缩进被子里装死,齐太子仍然大喊着:“先生!钟离先生!”

他说着,见钟离没反应,就过来掀了钟离的被子,钟离没了被子,翻身坐起来,道:“太子,扰人清梦是要被驴踢的!”

齐太子一时语塞,道:“先生,你怎么能放任辟疆呆在秦国人的营帐,万一辟疆有个好歹……”

钟离抬起手来,打断了齐太子的话,道:“又不是我让你去找秦公喝酒的,看你们俩关系那么好,喝了一晚上,而且还勾肩搭背的,死拉活拽也不松手,所以我也是无奈之举,才把太子放在秦国的营帐之中的。”

齐太子根本不信,他喝的有点多,当时断片儿了,根本没印象自己和秦公勾肩搭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齐太子道:“反正先生这次不厚道。”

钟离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真的尽力了,但是齐太子就是不走,赖在人家营帐嚷着要喝酒。

钟离道:“大家都能做证,秦公子都在,哦对了……”

钟离又道:“甘姑娘也在。”

齐太子一惊,道:“甘……甘敏姑娘?”

钟离道:“还有哪个甘姑娘?”

他说着,从齐太子手里抢过被子,复又倒下来,道:“我累得很,再睡一会儿,中午用膳叫我。”

齐太子不让他睡,愣了一会儿神,捂住自己的头,喃喃的道:“先生,昨日辟疆……可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钟离想了想,道:“你指哪句?”

齐太子一听,登时有一种想要昏厥的冲动,听钟离这么说,自己仿佛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

钟离被齐太子搞得睡意全无,就抱着被子坐起来,笑着对齐太子勾了勾手。

齐太子靠过去一些,钟离笑道:“昨日里,太子还对甘姑娘表白了。”

“表……表……”

齐太子登时瞠目结舌,虽然这年头表白不叫表白,但是齐太子被钟离耳濡目染的,也多少懂得一些词汇,就犹如昨日齐太子说的什么“地主家的傻儿子”等等。

钟离拍手笑道:“你放心,你绝对没有唐突甘姑娘,因为你是全程抱着秦公表白的。”

“秦公?!”

齐太子一听,更是发懵,一脸迷茫的不明情况,分明是自己做的事情,但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钟离一提起这事儿,就觉得好笑,道:“对对,你抱着秦公不撒手,当着秦公子和甘姑娘的面儿,一直在表白,说什么好看啊、温柔啊、娴静啊等等,反正就是一顿夸!”

齐太子捂住自己的脸,感觉捂住额头已经不够了,已经无颜见人,真是惭愧之至……

钟离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了,笑着又道:“还有还有。”

“还有?”

齐太子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如今最好的办法无异于掩耳盗铃。

钟离不放过他,转了一个圈儿,跑到齐太子另外一边,道:“你小子行啊,除了表白,你还指着秦公的鼻子骂呢。”

齐太子淡漠的坐在席上,此时已经心如止水,心想自己酒品太差,日后绝对不能再饮。

钟离道:“太子指着秦公说什么头顶一片绿,哈哈太子,平日里看你很厚道,没想到你把我那些都学了去?”

齐太子仍然一脸心如止水,肯定是平日里听钟离先生说不正经的说多了,因此心里默默的记下,一喝醉酒登时什么都喷了出来。

钟离安慰道:“太子您放心,秦公当时喝醉了,无论是对于您的表白还是羞辱,他都不记得了,绝对没印象,而且秦国人也不知道头顶一片绿是什么意思,放心放心。”

齐太子心中挣扎了一下,道:“那……甘姑娘岂不是全都看到了?”

钟离想了想,点头道:“嗯,全都看到了。”

齐太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默默的走出营帐。

钟离在后面摇手,笑着朗声道:“太子,慢走啊,别想不开,没事儿的,从哪儿摔倒就从哪站起来撸啊!”

齐太子又听不懂了,什么叫撸?不过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千万不能默默记下……

正午的时候,钟离可算是起了床,齐太子默默的在营地空场上转磨,一圈一圈的踱步。

钟离一看,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道:“太子,吃饭了么?”

齐太子有气无力的道:“还未。”

钟离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吃了饭再战!”

他们正说着,就看到公子疾和公子华从远处走过来,齐太子现在一看到秦国人就发憷,腿肚子转筋,转头就想走。

钟离拉住齐太子,笑着道:“没事没事,太子,你往后是要做齐王的人,务必把脸皮锻炼的结实一些!你放心好了,昨日除了你撒酒疯,秦公也不绕多让。”

齐太子听到钟离的“安慰”,虽然怪怪的,但多少放心了一些。

公子疾和公子华走过来,给两个人作礼,公子疾道:“齐国太子、齐相,寡君备下薄酒,请二位赏脸一叙。”

齐太子听到“酒”这个字,恨不能耳根子疼。

钟离则是笑道:“还喝?你们秦公的肠胃,还好不好了?不是日前抱恙在身,如今再喝,怕吃不消罢。”

公子疾尴尬的笑了笑,道:“二位,请。”

其实秦公请钟离和齐太子过去,不是喝酒去的,当然是为了封口。

昨日秦公和齐太子饮酒,虽然很多秦国人都看到了,但是只有钟离这一个齐国人看到,所以秦公不想丢人丢到齐国去,自然要找钟离来封口。

钟离和齐太子一走进营帐,就看到了秦公,秦公身边还坐着甘敏姑娘。

齐太子看到甘敏,立刻要跑,钟离一把拉住他,道:“去哪?”

齐太子因为“表白”的事情,真的羞于见人,尤其是见甘敏,不过被钟离拉住了,两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一阵。

钟离道:“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正面刚!”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5章 气氛尴尬(5更)

齐太子还是被钟离推了进来。

一进来就和甘敏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眼神撞在一起,均是一阵尴尬,齐太子赶紧挪开目光,甘敏也侧头闪开目光。

不过齐太子没看到,甘敏的脸颊稍微有些殷红,似乎十分不好意思。

昨日秦公和齐太子撒酒疯的时候,甘敏也在场,因此齐太子抱着秦公表明心迹的时候,甘敏都听见了,虽然齐太子抱着的是秦公,不过嘴里叫着“甘姑娘”,自然就是甘敏了。

因此甘敏今日有些不好意思。

钟离走进来,道:“甘姑娘也在?”

甘敏站起来行礼,道:“敏儿特意做了醒酒羹,方才送来与君上。”

甘敏见他们进来要谈正事,便对秦公行礼,道:“君上,敏儿先退下了。”

秦公点点头,甘敏就从旁边出了营帐。

甘敏走出去,齐太子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要烧没了。

比起齐太子的尴尬,秦公看起来就淡定多了,坐在席上,哈哈一笑,道:“齐国太子,齐相,请坐、请坐。”

钟离和齐太子入了座,秦公满面堆笑,其实秦公也尴尬,但是面上不显露出来,比齐太子要老成的多。

对于醉酒的事情,秦公是半记得,半不记得,不过听公子疾和公子华讲了一讲,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脸面都丢光了。

秦公是强撑着面子,请钟离和齐太子过来封口的,毕竟他虽然丢脸了,但是齐太子也丢脸了,所以双方都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就算了。

秦公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齐太子身子可还爽利?要不要请医师过来看看?”

齐太子咳嗽了一声,道:“还好,不劳秦公多虑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钟离看着秦公,实在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营帐里气氛尴尬,钟离突然笑出来,声音实在太刺儿了,秦公当然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脸色不太好看。

齐太子见钟离这么笑,就咳嗽了一声,刚想要阻止钟离继续笑,实在太失礼了,有失君子之风,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秦公的颧骨竟然青了?

齐太子差异得道:“秦公,您的脸……”

秦公一听,赶紧抬起手来摸了一下,不由“嘶……”的低呼了一声。

对,脸……

齐太子一脸迷茫,明明是钟离先生一直在发笑,为何秦公突然瞪自己?那眼神好像和自己有深仇大恨,杀父之仇似的。

齐太子这么一说,钟离更是大笑不止,差点趴在案几上。

不为别的,其实原因很简单,昨日里齐太子和秦公还打了一架……

齐太子显然不记得了,但是秦公还记得,两个人本来哥俩好的喝酒来着,不过后来为了争夺“钟离”,其实是那个可怜的寺人,于是大打出手。

秦公和齐太子都是武艺出众的英年才俊,但是因为喝多了,就变成了泼妇打架,秦公拽着齐太子的头发,齐太子咬着秦公的胳膊,众人怎么拉架都不行。

最后齐太子无疑更胜一筹,不止咬了秦公,还在他颧骨上打了一击。

当时只听“嘭!”的一下子,没成想转天睡了一觉,竟然淤青了,还挺明显。

因此齐太子这个始作俑者一脸迷茫的看着秦公,在秦公眼里分明就是挑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人最阴险狡诈了,果然,什么君子,不过就是个虚伪的弄权者。

秦公凉凉的看了一眼齐太子,随即还是哈哈笑了出来,道:“意外,不小心碰了一下。”

众人又是一阵尴尬,只有钟离笑的毫无负担。

秦公咳嗽了一声,道:“其实……今日请二位过来,就是想和二位说说,昨日饮酒的事情,是孤唐突了,因此这事情就……揭过去,如何?”

齐太子一听,立刻想说好。

因为撒酒疯的不止秦公一个人,还有自己,如果能揭过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就是保住了双方的颜面,自然是好的。

齐太子道:“辟疆正有此意。”

秦公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道:“正是,我与三弟情同手足,咱们是结拜的兄弟,素来关系便如此亲厚,一起喝些小酒,说些体己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太子听他说的虚伪,虽然不想应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但让他说奉承的话,像秦公说的那般虚假,齐太子是做不来的。

秦公和齐太子达成了共识,钟离一直没说话,秦公就主动倒了一杯酒,对钟离道:“大哥,弟弟也敬你,昨日里辛苦大哥照料二位弟弟。”

钟离笑眯眯的端起酒杯来,道:“二位弟弟,你们达成共识了,钟离可没达成共识。”

他这么一说,何止是秦公,齐太子也惊讶,两个人竟然破天荒的用统一的表情看着钟离,又是诧异,又是震惊。

秦公道:“这……大哥,您说甚么?”

钟离笑眯眯的道:“钟离说,钟离可没跟你们达成公事,你们撒酒疯的事情,你们自己不说,可我又没撒酒疯,不知秦公用什么好处,堵住钟离的嘴啊?”

钟离说着,搓了搓手心,一脸“奸猾”的笑道:“秦公您也知道,钟离这个人,比较务实。”

秦公:“……”

齐太子拽了两下钟离的袖子,不过钟离不理他。

秦公先是吃惊,随即镇定下来,笑道:“大哥,昨日酒后失态的又不只是孤一个人,不还有齐国太子,大哥若是见人就说,难道我们秦国人不会见人就宣扬齐太子的品德么?”

哪知道钟离耸了耸肩膀,道:“太子的酒品,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公一阵语塞,没想到钟离这么无赖,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模样,今日非要敲这个竹杠。

秦公深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顶不住了,毕竟秦国刚刚闹了魏公主这么大的笑话,可不能让旁人再看笑话,还是因为魏公主的事情,秦公借酒消愁闹出来的笑话。

秦公深沉的道:“钟离先生请开条件罢。”

钟离一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秦公一定会答应……把魏国使者交给钟离,我替秦公拿到义渠的细报。”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6章 一条心(1更)

钟离的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震惊的看着钟离。

分明是钟离开条件,就算不是狮子大开口,怎么也要说一些比较合算的条件,但是钟离开出的条件,竟然是帮着秦国做事。

这算什么条件?

秦公一笑,道:“大哥,您这是……在开条件么?”

钟离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笑道:“没错,倘或秦公您不答应我,那我只好把你撒酒疯的事情,嚷嚷的满处都是了。”

秦公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大哥玩笑了,大哥开出来的这种条件,恐怕孤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不是么?”

钟离笑着道:“那便一言为定,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负责,其他人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来插手。”

他说着,细数了一下,道:“例如魏国使者的谩骂声、呼救声、惨叫声等等。”

他这么一数,秦公和公子疾还好,算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也尽管烂在肚子里。

但公子华和齐太子就听得眼皮狂跳。

齐太子真的不明白钟离先生是什么意思。

秦公哈哈一笑,道:“大哥又说笑了,大哥自有大哥的法子,孤自然不会插手,那便一言为定?”

钟离道:“一言为定,反悔是小狗儿。”

秦公听得眼皮狂跳,忍不住伸手压了压自己的眼皮,咳嗽了一声,笑道:“大哥如此偏袒弟弟,不知……是不是想要一些什么好处?”

他说完,立刻又接着道:“大哥无须担心,大哥与孤本是兄弟,虽大哥如今在齐国供职,但在孤心中,大哥永远都是咱们老秦人,倘或大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就是。”

秦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就是故意说给齐太子听的,你们的齐国国相是我们秦国人,而且还是我们秦国贵族,就是想要齐太子熬心。

若是一般人耳朵里这么一听,心中定然又生出什么间隙,但偏偏是齐太子听了。

齐太子如今对钟离十分之信任,因此根本不疑有他,该吃吃该喝喝,浑似没听到秦公卖力的“演说”一般。

秦公演说了半天,齐太子没搭理他。

钟离笑了笑,道:“其实钟离想要的好处很简单,帮助了秦国,不就是打压了魏国?秦国倘或能和魏国决裂,不就是对我们齐国的最大好处么?”

方才秦公没有酸到齐太子,现在好了,钟离一说“我们”两个字,齐太子就来了精神,使劲点了点头,还冲着秦公看了一眼。

秦公心里好笑,十分看不上齐太子那“小人得志”的模样,都不正眼看他。

明面上却笑着道:“这么听来,大哥与孤当真是一条心呢。”

秦公故意误解了钟离的意思,不过钟离也不介意,反正是有利可图的事情。

秦公道:“不知大哥想用什么法子,拿到远在魏国境内的义渠细报?”

钟离一笑,有些神秘的道:“能拿到细报的,又不只是魏公主一个,还有其他人,而且十分方便下手……”

钟离酒足饭饱之后,就带着齐太子告辞了,临出门的时候还笑道:“多谢秦公款待,那钟离就不负使命,去办正事儿了。”

秦公拱手笑道:“大哥好走,那就等大哥的好消息了。”

却说因为魏公主和田需“私奔”,且偷盗了秦**机图的事情,所以魏国使者,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部都被秦公扣押了起来,而且还上了枷锁,锁在营帐里。

田需正巧和他的死对头魏章锁在一个营帐里。

帐外是团团的士兵把守,帐内两个人身戴枷锁,被困在帐子里不得行动。

魏章是那个最无辜的,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偏偏被连累了,分明是个使者,此时此刻却像是阶下囚一样失去尊严。

魏章眼神阴霾的盯着角落里的田需,恶狠狠的道:“田需!你这个小人,看你做了甚么好事!整个魏国都要被你败坏了!”

田需颓然的坐在地上,生怕秦公会一个不高兴,直接“咔嚓”斩了自己。

若是直接咔嚓斩了自己也还好,听说秦国最出名的就是刑罚,虽然车裂并非是秦国首创和独创的酷刑,但是却被秦国的商鞅“发扬光大”,令人闻风丧胆,除了车裂之外,秦国还有许许多多的酷刑。

也正因为如此,秦国素来都有虎狼之国的称号,令中土人士鄙夷又恐惧。

田需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玩完了,他心里害怕的厉害,腿肚子直哆嗦,被扣进营帐,根本无法站立,颓然的坐在地上,一副等死的模样。

田需听到魏章大骂自己,气的头脑发胀,“哗啦!”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他还戴着枷锁,身上沉重,发出锁链的声音。

田需瞪着魏章,冷笑一声,道:“我田需是小人?那你是什么?堂堂一个魏国老贵族,王上何时信任过你!?说白了,你不过是个丧家犬罢了!连我这个从齐国来的人都不如!”

田需一下戳中了魏章的“死穴”,也可以说是“痛穴”,简直是一刀扎进了魏章的心窝子里,而且还拿着刀子剜来剜去。

魏章愤怒的盯着田需,高声喝道:“田需!你这狡庶子,有种再说一遍!”

田需道:“难道我说的不对?王上何时主动派你上阵杀敌?不过是派你去给兵败的龙贾老将军擦屁股罢了!作为一个武将,无法征战沙场,啧啧,我真是替你汗颜,替你丢人!你有什么能耐在这里羞辱与我!最该被羞辱的不是你吗?魏章将军!”

田需越说底气越足,眼见魏章怔愣,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结果魏章眼神一沉,声音沙哑粗粝的道:“我今日便杀了你这个贼子!”

他说着,快速冲上来,虽然魏章戴着镣铐,但他到底是个驰骋沙场的“老将”,而田需手无缚鸡之力。

田需这才知道怕了,大喊一声。

就在这时,突然“啪啪啪”抚掌的声音,有人从帐外走了进来,笑眯眯的道:“哎呦喂,也就一天没见,你们魏国使者这里好热闹啊,玩什么呢?相扑?”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7章 有仇必报(2更)

这声音,在魏国人耳朵里听来,那真是……

又狡猾、又狡诈,还特别的惹人嫌。

这天底下能做到这种极致的人,除了一个,别无他选,再无第二。

那自是——钟离。

钟离一边拍着手,一边从帐外走进来,齐太子亲自给他打起帐帘子,手按佩剑,旁边还有匡章掠阵。

三个人走进来,田需立刻停止了喊声,魏章也停止了动作,都看向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道:“玩什么?这么好的雅兴,也加我一个?”

田需一看,震惊的道:“钟离!?你怎么进来的?”

匡章眯着眼睛,“嗤——”一声抽出长剑,冷声道:“阶下之囚,竟然对我齐国相邦无礼?”

田需吓得立刻往后缩,差点踩了魏章的脚,想要躲在魏章身后,结果被魏章狠狠的撞了一下,“咚!”一声,直接栽在地上,啃了一嘴的土。

钟离笑的很愉悦,道:“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秦国放行!你以为我是偷偷摸进来的?”

田需的眼神有些惧怕,极力镇定的道:“这是我们魏国与秦国的事情,齐国为什么要插手?!这和你们齐国没有半点干系!你莫要多管闲事了!”

田需心里有些发慌,这事情本已经很复杂了,秦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倘或齐国再插了手,他又不是不知钟离的手腕,耍无赖是第一把手,自己若是落在钟离手里……

钟离道:“我怎么是多管闲事?你听好了……”

钟离说着,背着手,踱了两步方步,道:“秦公已经把你交给我钟离了,毕竟我可是秦公的从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亲厚着呢,秦公把一个将死之人交给他的兄弟,不过是卖个小面子,何乐不为呢?”

田需一听,登时脸色白了一半,瑟瑟发抖的看向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道:“哎呦,今天呢……我其实也是一片好心,所以你别担心,虽然咱们新仇旧恨多得是,但我钟离呢,绝不是记仇的人。”

他这么说,田需根本不相信,这天底下钟离不记仇,那还有谁不记仇?

钟离笑道:“我这个人,是个堂堂君子,绝不记仇,但有仇必报。”

田需心里“咯噔”一声,吓得额头上涔涔的冒着冷汗,道:“齐、齐相,您就看在我……我也是齐国人的份儿上……”

他刚说到这里,魏章还没有大声喝骂他没骨气,钟离已经笑起来,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齐人。”

田需被噎了一下,钟离道:“你不是查得清清楚楚么?我不是齐人,我是秦人,不过我在齐国做官,说起来咱们还有点共同语言,是不是?”

田需虽然没听懂钟离到底什么意思,但是听钟离这么说,立刻应和的道:“是是是,齐相您说得对!”

钟离道:“其实我这次来,不是来找茬儿的,所以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来呢……给你送送行。”

“送行?!”

田需吓了一跳,脸色彻底白了个通透。

钟离笑道:“对,送行。”

他说着,朗声道:“把酒肉送进来罢!”

门外的从者立刻进来,将酒肉就摆在地上,一字排开,随即退了出去。

田需看着那些酒肉,更是心惊胆战,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断头酒?

田需喃喃地道:“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我是魏国的相邦!我是魏国的相邦,你们绝不能杀我……”

钟离笑道:“诶?谁说要杀你了?田相,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人吓人吓死人的!”

田需不确定的看向钟离。

钟离道:“再怎么说,您也是魏国的相邦,就算您带着魏公主‘私奔’,还偷盗了秦国的军机图,秦国也不会杀你的,你放心好了。”

田需立刻道:“齐相!齐相您明鉴啊,我没有……我也是被逼无奈!都是魏公主的计策,我只是一个臣子,如何能不言听计从呢?”

钟离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田相,您想想看……你私带公主,毁坏了魏国和秦国的联姻,就这个罪名,简直就是打了魏国的脸面,魏王能容您?还有,您偷盗了秦国的军机图,险些让秦国的兵法泄露在外,秦公什么手段的人,他那个狠心的主,你觉得他能容您?”

田需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田需自己也知道,这是两面不讨好的事情,如今落到这个境地,秦国恨不能扒了自己的皮,而魏国呢?

按照魏王的秉性,脸面最重要,绝对不会对自己伸出援手,肯定是自生自灭,而且魏王怕连累自己,也要将田需推出去才是。

钟离见他脸色慢慢变化,就笑着道:“是罢?不过您到底是魏国人,所以人家秦公不好意思招待你,但咱们不同啊,咱们新仇旧恨的,你看看我们家太子身上有多少道伤疤,都是你们魏国干的?当年徐州相王,咱家太子差点落在你们魏国手里。”

钟离说着,田需立刻讨饶道:“齐相!齐相您听我说,当时我还不是相邦,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客卿,齐相您明鉴啊,徐州相王那都是惠施的主意!对对对,惠施,和我无关啊!”

钟离笑道:“瞧你说的,惠施现在是我们的人,怎么好窝里斗呢,当然要把新仇旧恨都算在你头上了。”

田需脸色难看,就听钟离继续道:“因此今日我除了给你来送行,送你好酒好肉之外,还想送你一份大礼,那就是……”

钟离笑了笑,道:“送你去做阉人,一刀把你的小兄弟解决了,这样一来,你没了威胁,秦公心里的气儿慢慢也会捋顺,而魏国那边嘛……魏王或许看在你残疾的份儿上,就不与你计较什么了。”

田需一听,“咕咚!”一下真的跌坐在了地上,赶紧求饶道:“齐相!齐相您不能如此啊!齐相,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你不能如此啊……”

他说着,又对齐太子道:“太子您救救我,救救我啊!说起来我还是您的长辈,咱们都是齐国人,都流着一样的血啊,太子您救救我,需是真心悔过的!”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8章 不得善终(3更)

田需跪在地上求饶,他知道,自己回去魏国也是死,留在秦国也是死,那现在只能求齐国了,虽然机会也是小之又小的。

田需一边求饶,一边磕头,简直是涕泪横流。

魏章一看,怒目道:“庶子!你身为我魏国相邦,竟然对齐国人跪拜求饶!田需,你这小人!将我们魏国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田需却不理魏章,对齐太子哭诉不已。

齐太子都不看他一眼。

田需最终还要去求钟离,道:“齐相,您可怜可怜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是讨口饭吃,没成想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日前针对齐相,那也是魏公主的授意,和小人无关啊,小人若不如此,怎么能苟活到今日呢!齐相您就饶了我罢!”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齐相,贵国的门客孟轲,昔日里还是我的门人,那日他因为惠施的事情冲撞了魏王,还是我……我救了他一条性命,若不是小人,孟轲此时已经不能为齐国效劳了啊!”

田需说的也对,之前他的确救过孟轲一命,不然孟轲早就被魏王给砍断了脑袋。

田需道:“求求您看在这个份上,饶我一命罢!饶了我罢!求求您了齐相!”

钟离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道:“这个……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田相您这么自卖自夸,我真的很为难啊。”

田需恳求道:“齐相您一定能救小人,一定能救小人的,只要齐相一句话,小人定能逃出生天,齐相求求你,小人做牛做马的报答你,报答您啊!”

魏章呵斥道:“田需!你好歹还是魏国的相邦,竟然如此卑微的去恳求齐国人,你把我们魏国的脸面丢到哪里去了!?你这个庶子!”

魏章虽然大骂,但是田需根本不理他,他现在只想想办法活下去,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钟离终于松口了,道:“这样罢,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得来。”

“能能能!小人一定能做得来!”

田需立刻迫不及待的下军令状,道:“齐相您吩咐,您吩咐,只要是您说的,小人定当粉身碎骨,效犬马之劳!”

钟离摆手道:“没有没有,哪有那么严重,不是让你做牛,也不是让你做马,其实就是让你……做细作。”

“细作?!”

田需吃了一惊。

钟离解释道:“正是,如今义渠想要攻打秦国,秦公正为这个事情发愁,而义渠的细报已经到了魏国境内,所以这个事儿有点麻烦。”

他这么一说,田需就听懂了。

果然就听钟离道:“秦公想要拿到细报,但是如果秦国人贸然进入魏国,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争斗,因此……如果这件事情能由魏国的相邦代劳,那么秦公定然会对您感激不尽的,是么?”

其实刚才钟离铺垫的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刚才钟离铺垫的十分扎实,所以田需听罢了,一口就道:“小人一定!一定帮秦公拿到义渠细报!”

“田需!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人!”

魏章大喝道:“你这小人!我魏国待你不薄!王上更是让你做一国之相,而你却要反过来做他们秦国和齐国的细作,田需你这小人,我杀了你!!”

魏章虽然大吼,但是他双手被枷锁固定住,他冲过来立刻就被匡章给拦住了,根本无法动田需一根汗毛。

钟离琢磨着道:“这个……虽然魏相您答应了,但是我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人家魏公主说了,拿着细报的人是她的亲信,不见到魏公主本人,是不会把细报拿出来的,田相您虽贵为魏国的一国之相,但是能确定魏公主的亲信,就会把细报给你么?”

魏公主做事很严谨,滴水不漏,她早就让亲信把义渠的细报送出去,拿着细报来到秦国和魏国的交界处,那亲信此时此刻肯定在等待与魏公主汇合。

秦国人和齐国人都不能无缘无故的踏入魏国,以免引起争斗,田需是魏国自己人,踏入魏国境内是没关系的,但是魏公主的亲信会不会把细报给田需,就是个问题了。

田需生怕钟离反悔,打包票道:“请齐相放心,齐相大可放心!小人乃是魏公主最信任的臣子,魏公主的亲信小人都见过,平日里也熟悉的很,熟悉的很!您放心好了,只要小人出马,一定会得到细报!而且不是小人自夸,这细报还是小人安插在义渠的细作传来的,交给亲信的,所以魏公主的亲信绝对信任小人。”

田需又道:“退一百步说,就算魏公主的亲信真的不把细报交给小人,小人还可以让义渠的细作重新传细报来,就是费些时日。”

钟离一听,笑道:“那敢情好啊,既然魏相都这么说了,那咱们抽空去见见秦公?秦公听说魏相这么大义,必然十分高兴,一欢心岂不就能放过魏相了么?”

田需连忙道:“还请齐相多多美言,多多美言几句!”

钟离道:“一定,一定……”

魏章虽不能冲过来对田需怎么样,但是气的双眼赤红,道:“田需!你这个贼子,出卖我魏国,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钟离见魏章气愤,就走过来一些,站在魏章面前。

魏章十分激动,枷锁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崩断。

齐太子一看,立刻上前一步,拦在钟离面前,道:“先生,当心。”

钟离摆摆手,对魏章道:“魏将军是个着实可怜的人,有什么可当心的?”

魏章一听,怒目瞪着钟离,道:“无需你假好心!”

钟离耸了耸肩膀,也没有生气,道:“钟离何必假好心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天底下的英雄,没有几个得以善终的,因为他们太讲究忠义。”

钟离看着魏章,淡淡的道:“魏将军足够忠义,却不被魏王信任,着实可悲。魏公主准备带着秦**机图离开的时候,也选择了抛弃魏将军,着实可怜。”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399章 满盘皆输(4更)

可悲。

可怜。

钟离的话没有说错,而且全都点在了点子上。

魏章是个聪明人,他虽然是个武夫,但不是个莽夫。

早在发现魏公主“私奔”的时候,魏章就已经恍然大悟,魏公主可能选择抛弃了自己,决定带着田需逃跑回魏国。

何止是抛弃了魏章。

魏公主是狠心的抛弃了整个魏国使者,和护送她而来的魏**队。

或许相对于夹击秦国,重创秦国的伟业来说,魏章和他的“卒子们”实在不值一提。

但衡量价值是一方面,被衡量的人心中滋味又是另外一方面。

谁也不想做那个被舍弃的人。

而魏章连续被舍弃了两次,还是被他的“信仰”所舍弃。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叶扁舟遇到了惊涛骇浪,还夹杂着暴风雨,茫然、没有目的,偶然一个巨浪打下来就可能万劫不复……

魏章听着钟离的话,突然安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枷锁发出“喀拉”一声,颓然的站在原地,双眼无神,没有焦距。

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即是“哈哈哈”的大笑声,魏章狂笑着道:“是啊,是啊!自古以来最可怜的,都不是那些被杀头的谗臣贼子……”

钟离看着魏章,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道:“把田需带出去。”

匡章亲自押送着田需,众人出了营帐,往秦公的营帐去了。

秦公没想到,钟离才离开了不到半日,竟然就带来了好消息,田需请命前去魏国,将义渠的细报骗回来。

秦公一听,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大哥啊,还是大哥有办法。”

他说着,对身边的公子疾道:“二哥,你就帮孤,去请魏公主来,真的好事,怎么能少了魏公主呢?就说,孤设宴款待她。”

钟离一听,心中有些无奈,相对于秦公来说,自己这样的真不算记仇的,秦公才是小心眼子呢。

秦公让二公子去请魏公主,自然是想要搓搓魏公主的锐气,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毕竟钟离策反了田需,魏公主的计划就要满盘皆输了。

公子疾拱手道:“是,疾这就去。”

公子疾离开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枷锁的声音,士兵押解这魏公主从外面走进来,进入了营帐。

魏公主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田需。

秦公笑眯眯的道:“魏相,现在您可以讲一讲了,给魏公主好好讲一讲,你准备怎么拿回义渠的细报。”

魏公主就知道秦公叫自己过来没有好事,什么设宴款待,必然是要羞辱于自己,但是万没想到,秦公竟然策反了田需。

田需不敢耽误,立刻卑躬屈膝的道:“回秦公,小人与魏公主的亲信十分熟悉,素日里关系亲厚,因此只要有小人代劳,进入魏国边界,必定能让亲信交出手中的义渠细报。”

魏公主冷笑一声,道:“田需,你这小人!”

田需不理会魏公主,魏公主又道:“你们以为让田需出马就能带回义渠细报么?我已经叮嘱亲信,若非见我,绝不过手细报,你们做梦!”

魏公主有对田需道:“田需,你以为我十分信任你么?你错了,像你这样的小人,只可利用,不可轻信!我的亲信是绝不可能将细报交与你的!”

田需一听,立刻十分着急,就怕秦公不信任自己,连忙道:“秦公,您千万别听她一面之词,就算……就算魏公主的亲信,真的不把细报交给小人,小人也还有旁的办法,小人的细作就在义渠,让他立马快马加鞭的再传一份细报过来,也……也废不得太多事日。”

“哈哈哈!”

魏公主一听,立刻大笑起来,道:“赵驷,你不会真的相信田需的鬼话罢?!从义渠再传一份细报过来?且不说时日,恐怕就要打草惊蛇,一旦惊动了义渠人,那便前功尽弃!田需对你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人!枉你们一个个聪明绝顶,却把田需当做宝物!”

魏公主又道:“而且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放田需进入魏国,岂不是放虎归山?!”

田需登时吓怕了,魏公主这显然是在激怒秦公,想要借着秦公的手杀了自己。

田需道:“秦公,秦公您可千万别信,魏公主是想要挑拨秦公,好假秦公之手,除去小人,小人还知道很多魏国的事情,小人还有利用的价值啊!”

田需十分着急,这时候钟离就道:“田需会不会回到魏国,这一点儿也不打紧,倘或田需真的跑了,咱们不妨放出田需与魏公主私通的消息,魏王的那张老脸,怎么可能容得下田需呢,到时候不需要秦公动手,魏王自会解决了田需。倒是……钟离以为,魏公主说得对,田需或许无法从亲信手中拿回义渠细报。”

他这么一说,田需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钟离要坑害自己,连忙摇手,道:“秦公,秦公您信我啊,您相信小人啊!”

秦公眯着眼睛去看钟离,总觉得钟离话里有话,如果钟离一早知道田需不能从亲信手中拿回细报,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去策反田需?

果然,钟离的确有后话。

钟离笑眯眯的道:“虽田需无法从亲信手中拿回细报,但钟离还有一个万全的法子,即使亲信谨慎,也能拿到细报。”

魏公主笑道:“钟离,你在做梦吗?不要再说大话了!细报现在魏国境内,无论是秦国人还是齐国人,你们都不能进入魏国地界,倘或踏入一步,那就是宣战!魏国便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对抗你们,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别说大话了!”

钟离不急不缓的道:“魏公主说的没错,我们齐国人和秦国人都无法进入魏国,但这不是眼下就有一个魏国人么?而且还是魏国的高官……”

魏公主听到这里,脸色陡然变了一下,似乎已经有些猜到了钟离的“诡计”,恶狠狠的盯着钟离。

钟离仍然笑眯眯的,道:“只要田需进入魏国,再略施小计,将魏公主的亲信引到秦国地界,到时候魏公主的亲信进入秦国地界,那还不是瓮中捉鳖,别说是一张细报了,就连亲信的项上人头,不也是秦公您说了算么?”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0章 中计了(5更)

秦公一听,笑道:“哦?不知大哥所言,到底是何计策?”

钟离笑道:“略施小计,但如今还不能说,隔墙有耳,这计策越多的人知晓,便不灵光了。”

魏公主立刻道:“钟离,你勿要故弄玄虚了!”

钟离道:“是不是故弄玄虚,便不劳魏公主多虑了。”

秦公立刻一挥手,道:“好!这件事情,孤本已经交给大哥,大哥要怎么做,孤都深信不疑!”

他说着,又道:“把魏公主带下去,好生看管。”

士兵上前,很快就将魏公主押下去,魏公主临走的时候还大喊着:“田需!你不得好死!!你背叛我魏国,不得好死!!”

秦公很快也让人把田需带回去,不过没有带回原来的营帐,而是单独准备了一个营帐关押,毕竟秦公怕田需和魏章关在一起,指不定何时就突然暴毙了。

他们还指望着田需办事儿,因此不能让田需就这么糊糊涂涂的死了。

等众人都离开了,钟离才笑着对公子疾道:“秦公子,日前您讨伐魏国的书文,还没有送出去罢?”

向魏国讨说法的文书刚刚写好,还没送出去,要等秦公过目之后,才能送到魏国。

公子疾道:“还未送出。”

钟离笑道:“那就好办了,书文近日都不要送出去,这件事情还需要保密,等咱们拿到了义渠细报,再送出不迟。”

公子疾虽不知钟离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看钟离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没有反对,看了一眼秦公。

秦公点点头,示意公子疾按照钟离的意思去做……

魏公主的亲信拿了义渠的细报,提前出发,一个人快马加鞭的进入了魏国的地界,不过并没有深入,而是等在边界处,准备与为魏公主汇合,然后一并回到魏国的大梁城去。

那魏国亲信等了几日,终见远远的扬起一阵黄土,随着“踏踏踏”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兵马骑在马上,快速的冲这边扑了过来。

那亲信起初还很戒备,藏身在暗处观察,不过仔细一看,打头的是魏国的相邦田需。

虽然魏公主和田需的事情被很多使者看到,但消息还没有传到魏国,因此亲信根本不知魏公主出了意外,也不知田需已经被策反。

那亲信见到田需,立刻从暗处走出来,站在边界的地方道:“田相!”

田需策马跑过来,风尘仆仆,亲信一见,连忙往远处看了看,道:“田相,如何不见公主?”

田需就到:“公主的车驾就在后面儿,因为耽搁了些时日,因此公主令需先来通报一声。”

亲信稍微放松一些,道:“那便好。”

田需眼睛动了动,道:“义渠的细报,你可有收好?”

亲信道:“自然收好,十分稳妥。”

田需就道:“快把细报拿出来,让我看一看,需才放心。”

亲信听了田需的话,刚要拿出细报,不过动作就顿住了,一下子记起了魏公主的叮嘱,说田需虽然是魏国相邦,但是不能全信,义渠细报十分要紧,如果不是面见魏公主本人,绝不能转交他人,以防万一。

亲信立刻道:“田相,细报十分稳妥,请田相无需挂心,公主一到,卑将自然会将细报呈上。”

田需心中冷笑,果然如同为魏公主所言,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倘或自己没有准备,夸下海口,此时便要露怯了,幸而还有钟离的“妙计”。

田需听他这么说,便十分冷静的道:“将军还真是谨慎,连咱们魏国自己人也信不过,不过罢了,你信不过本相,本相还信不过你呢,你就好生留着细报,千万别弄丢了,若是弄丢了弄坏了,在公主面前,可别拉我下水。”

亲信见田需生气,就连声道:“田相勿怪,卑将也是谨慎行事。”

田需冷哼一声,没再说话,这时候就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扑过来的不是魏公主的车马,而是一个十分狼狈的士兵。

那士兵浑身是血,头盔狼狈的盖在脸上,冲过来之后立刻摔下马背,从地上爬起来,大喊着:“田相!不好了!不好了!公主的车队遇到了秦国人埋伏!就在前面不远,我魏军死伤无数,公主令卑将前来报信!速速营救公主!”

田需一听,立刻道:“岂有此理!”

他说着,对亲信道:“将军在此处守着,我带人营救公主!”

亲信听说公主陷入困境,怎么可能守在原地,当即就道:“田相,卑将与您一起前去!”

他说着,立刻翻身上马,跟着田需跨入秦国境内,冲着来路狂奔而去。

众人一路狂奔,进入了秦国界内,前面一片平坦荒凉,茫然的土坡上立着一辆孤零零的辎车,周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亲信跟着田需冲过去,就看到那孤零零的辎车,不由疑惑道:“田相,这……”

亲信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杀——”的喊声,一瞬间,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无数秦军,快速向中间归拢,一下将那亲信困在当中。

亲信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声,自知是中计了,但是为时已晚,他看向田需,田需已经策马跑进了秦军后面,逃之夭夭。

亲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田需已经投靠了秦国,他虽没有强行管自己要义渠细报,但是却把自己引到了秦国的地界之内。

秦国抓到一个私闯国界的细作,要杀要剐还不是任意为之?

那亲信知道自己中计,还想左右冲突,但是根本不可能,齐太子、匡章、公子华三人从三面包抄而来,在三面压轴掠阵,立刻将亲信锁死在秦军的包围之下。

这时候那冲来报信的士兵,“咔嚓”一声摘下头盔,呼噜了一把自己“染血”的面容,笑眯眯的道:“诶,看起来我的演技还不错,我果然是个实力派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实力。”

那人的说话声十分耳熟,而且还“贱兮兮”的,摘下头盔的一刹那,魏国亲信登时抽了一口冷气,死死盯着那士兵。

纳罕的大喊着:“钟离?!”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1章 饶他一命(1更)

刚才那个跌下马背报信的魏国士兵,竟然就是钟离!

魏国士兵满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迹,头盔还歪歪扭扭的盖在脸上,当时声称魏国公主有“危险”,所以亲信也没有多疑,立刻就跟着冲了过来。

哪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那个魏国士兵根本不是魏国人,而是钟离!

魏国亲信一看,当即悔悟,自己怕是中计了!

亲信已经被大兵包围,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将他团团的锁在内里不得逃脱。

随即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年轻人,遥遥的骑马而来,不是秦公赵驷还能是谁?

秦公笑眯眯的走过来,看起来心情甚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个魏国亲信,笑道:“没想到魏国的人,都如此不谨慎,巴巴的往圈套里钻?”

他说着,一挥手,冷声道:“拿下!”

公子华立刻应声,带兵冲了上去,将魏国亲信押解起来。

魏国亲信一看,登时挣扎着就要逃跑。

那亲信看了一眼掠阵的三人,公子华是出了名的武将,武艺出众,不好从他这里冲突突围。

反观匡章,匡章没什么名气,长得也像是个文人,但是匡章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森然的狠劲儿,仿佛是武人天生的本色。

魏国亲信一看,这种不挂相的,但是眼睛里透露出森然的,更不能招惹。

于是这电光火石之间,便锁定在了齐太子身上。

齐太子是齐国唯一的储君,从小娇生惯养,谁不知道齐王宠爱太子无度,也没听说齐太子打过什么著名的战役。

而且看齐太子这模样,儒雅有余,不见得如何厉害,身材高挑,也没有纠结的肌肉。

魏国亲信一下锁定了齐太子,想要从他这里突围,当即大吼一声,冲向齐太子。

钟离一看,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心想着魏国亲信柿子捡软的捏,没成想捡了一个愣头青,也是活该,毕竟人不可貌相啊。

就当是魏国亲信交学费了。

魏国亲信一声大吼,气势十足的冲向齐太子,公子华刚想要阻拦,秦公却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公子华便站定没有立刻动弹。

就见魏国亲信冲向齐太子,齐太子反而“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等亲信冲的近了,齐太子突然出手,一把拧住魏国亲信的手臂,“咔嚓!”一声,钟离都没见到他如何动弹,只是一个瞬间,魏国亲信突然“啊!”的惨叫一声,手臂愣是被齐太子一下折的脱臼。

“嘭!”

紧跟着齐太子在魏国亲信的膝弯上一踢,也没见他用多大的劲力,那魏国亲信登时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啪啪啪!”

秦公笑眯眯的抚掌,道:“齐太子好武艺!”

齐太子将人甩在地上,淡淡的道:“承让了。”

那魏国亲信这才明白,自己明明想捡一个软柿子,结果捡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石头,这分明就叫做以卵击石!

钟离走过来,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亲信,道:“傻孩子,这就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魏国亲信也后悔不迭,但是没了办法,秦国士兵一哄而上,将他团团压住,很快上了枷锁,将他怀里的义渠细报搜了出来。

公子华反复的检查了一遍,这才将细报拿过来,呈给秦公。

秦公这个人小心谨慎的厉害,怕细报上有什么不妥,因此虽经过了公子华的手,但仍不放心,也没有去接细报,只是稍微摆了一下手,道:“让田相先过目。”

“是是,小人过目。”

田需一听,十分谦恭的拿过来仔细的分辨。

那义渠的细作就是田需安排的,细报拿过来的时候他曾经看过,因此大体记得,这仔细的一看,立刻道:“是是是,就是这份细报,果然没错,请秦公安心便是。”

魏国亲信被押解着,见到田需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大吼着:“田需!!你不得好死!你这个叛贼!魏国待你不薄,你却投靠了秦贼!你不得好死——”

亲信大吼着,田需听得心惊胆战,就对秦公道:“秦公,这人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不如……”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公也不想留下来这个亲信,以防夜长梦多。

不过就在这时候,钟离却上前两步,道:“秦公,钟离以为,这魏国公主的亲信,也是一条铮铮好汉,不如放他一马?”

秦公一听,有些诧异,道:“大哥在给这个魏国人求情?”

那魏国亲信不领情,破口大骂,道:“放你臭屁!你们秦国人和齐国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子不会领情的!”

秦公哈哈一笑,道:“大哥您听到了罢,魏国人都是铁骨好汉,就算大哥你替他求情,他也不会领你这个面子。”

钟离笑了笑,没当一回事儿,道:“秦公误会了,钟离求情,并非为了让魏国人领情,而是想请秦公饶他一命,顺便让他跑跑腿儿。”

他说着,看向公子疾,又道:“日前秦公子写了讨伐的书文,还未曾送到魏国去,不如就令这个魏国人,亲自送回魏国,将他们魏公主与田相私奔,并且偷盗秦**机图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一说,如何?”

秦公本不明白钟离的意思,为何突然给这个陌生人求情,原来钟离是在寒碜这个亲信。

亲信已经是阶下囚了,却突然被放一马,其实是为了回去送信,他就算是有骨气,估计也要接受这个人情。

因为肯定要有人回去送信的,不然他们魏公主还被扣押在秦国。

而且魏相田需已经背叛魏国,这个事情还要有人传达到魏王耳朵里,所以这诸多事情都需要亲信来传达,亲信不领这个情也是不行的了。

果然,亲信的脸色非常难看。

秦公一笑,道:“好!既然是大哥求情,孤也不好不卖这个颜面……子华,给他松绑,把文书交给他,令他滚回魏国去,好好儿的跟魏王言会言会,怎么给我秦国一个交代!”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2章 软刀子(2更)

秦公没想到义渠的细报,这么容易就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还要归功于钟离。

因为钟离立了大功,秦公特意准备了一个宴席,款待钟离。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给各国使者送行。

毕竟各国使者云集秦国,其实是为了给秦公贺喜的,如今魏国公主闹出这样的笑话,喜酒是没得喝了,各国使者也是白跑一趟,因此必然要做足脸面,给大家好吃好喝的赔罪,这才像话。

筵席准备的非常宏大,钟离和齐太子等等齐国使者全都来参加筵席,他们一走进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魏相田需。

没成想田需也受到了邀请,坐在席上,他坐的位置当不当正不正,有些尴尬难堪。

按理说他是魏国人,现在所有的魏国使者都被扣押了起来,唯独田需坐在这里,已经很奇怪了。

再者说,田需可是魏公主的绯闻对象,田需坐在这里就更奇怪了。

偏偏秦公邀请的名单中,就有田需这个人。

秦公也是故意寒碜田需,田需坐在这里,简直就像个巨型展览物品,被人观摩来观摩去,所有走过路过的人,全都没有错过,小声窃窃私语的看向田需,似乎在说笑谈论什么。

田需当然知道秦公用的是软刀子,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当然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恨得牙根痒痒,一下一下的磨牙,为了保命,还是要当猴儿一样坐在席上,被人参观。

钟离一走进来就看到了田需,也不吃亏,立刻迎上去,笑着拱手道:“哎呦,魏相!哦不不不,如今田大夫已经不是魏国相邦了,不知您夺得义渠细报有功,秦公给您了什么高官厚禄?放心放心,日后定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田需知道钟离故意寒碜自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是有什么办法?成者王侯败者寇,如今田需算是一败涂地,如果不放低姿态,根本活不下去。

因此田需虽然恨极了钟离,但是竟然不敢吭一声,就好像被栓了脖子的狗子,虽然想要张牙舞爪,但也没有办法。

他们正说话间,就有人走了进来,一边走进来,一边哈哈大笑着,似乎十分爽朗,秦国卿大夫们一看,立刻全都站起来,道:“拜见君上。”

其他国家的使者也全都站起来作礼,道:“外臣见过秦公。”

秦公走路带风,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已然完全不是几天前被戴了绿帽子的模样,心情甚是不错,笑道:“大哥说得不错,田大夫有功与我秦国,孤这个人,恩怨分明,绝不会亏待了田大夫,是不是?”

田需这么一听,不知道秦公说的是真是假,总觉得这话半真半假,一时间听不明白。

也是,秦公这个人,心机颇为深沉,若是田需都能听明白了,那秦公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田需连忙卑躬屈膝的道:“多谢秦公,多谢秦公,哦不,小人应该改口唤……君上了,多谢君上!”

田需改口还挺快的,这么一会儿自己已经变成秦国人了。

田需说着,又道:“若君上不弃,需定效犬马之劳!”

秦公拍了两下手,道:“好啊!犬马之劳,这个孤喜欢听,不过……咱们秦国的犬和马,也不长田大夫您这个模样啊?”

秦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么一说,齐太子首先笑了出来,寂静的大殿里,齐太子的笑声异常明显,田需尴尬的差点找条地缝钻进去。

钟离撞了一下齐太子的手肘,声音不高不低的道:“太子,您笑什么?”

齐太子赶紧道:“对不住对不住。”

钟离又道:“下次先让我笑。”

他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太低,再加上殿里没有什么声音,这下子好了,田需听得清清楚楚,何止是田需,各国使者也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爆发出一小片笑声来,窸窸窣窣的。

田需这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放,涨的通红,他就知道钟离是故意针对自己,可是也不敢说出来,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钟离是爽了,又对秦公道:“不知秦公有没有什么想法,给田大夫这个大功臣,封个官儿做?”

秦公就知道钟离“没安好心”,于是笑着应和他,道:“哦?不知大哥可有什么高见?”

钟离拱手,十分谦恭的笑道:“高见没有,不过钟离的确有个主意,正适合田大夫的身份。”

钟离说着,原地踱了几步,一副高深莫测的道:“这田大夫本是齐国人,后来投奔了魏国,又背叛了魏国,投靠了秦国,这样一来,肯定会有很多天下名士看田大夫不起,所以钟离觉得,田大夫虽有大才,但绝不可空降,还是从基层做起为好,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田需就知道钟离不可能给自己说好话,但是也不敢反抗,就卑微的道:“是是是,小人没什么能耐,若得秦公不弃,已经很感激了,不敢挑三拣四。”

秦公道:“哦,那依大哥,到底要给田大夫安排个什么职位?”

钟离笑眯眯的道:“这个嘛……就——”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突然转过头来,看向秦太傅赵虔,也就是钟离的便宜老爹。

钟离对秦公道:“日前因为田大夫的缘故,秦太傅失去了一个得力的门庭庶子,不如这般,就让田大夫补了这个空缺,令他到秦太傅的门下报道,做这个门庭庶子,如何?”

他的话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随即又是一片哄笑。

田需一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一个堂堂国相,竟然要做门庭庶子,而且还是赵虔的门庭庶子。

谁不知道赵虔是钟离的老爹,而且之前因为挑拨钟离的身份,田需可没少得罪赵虔,倘或田需做了赵虔的门庭庶子,肯定会被赵虔碾死。

秦公听罢了,则是笑眯眯的对赵虔道:“叔父,您以为呢?”

赵虔这才慢条条的站起来,拱手道:“不瞒君上,虔舍中正好缺一名门庭庶子,君上如能将田大夫……不,庶子需发配过来,倒是解了虔的燃眉之急。”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3章 期待加盟(3更)

田需气的牙关“得得得”作响,上下相击,愣是停不下来了。

他一张脸铁青,连忙“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跪在地上给秦公磕头,道:“君上!君上饶命啊!饶命啊——”

秦公故作不明白,笑道:“田大夫,不庶子需,何出此言呢?让你去给孤的叔父做左膀右臂,何必如此哭丧呢?”

钟离笑道:“肯定是看不起门庭庶子这个位置了?”

田需俩囔囔磕头道:“不是……不是小人看不起门庭庶子这个位置,小人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幸得君上收留,小人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君上的知遇之恩,只是……只是……”

田需说着,看了一眼赵虔。

别看赵虔平日里话不多,而且也不像是个狠人,但是恰恰相反,赵虔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狠人,叱诧疆场,杀敌无数,其实骨子里傲慢又心狠手辣,张狂的厉害。

只不过当年沉浮官场,已经被打磨掉了棱角,因此才学会了遮掩锋芒。

田需为了挑拨齐国和秦国,把赵虔和钟离都得罪了一个遍,赵虔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内地里绝对不想让田需好过的,倘或田需落在他手上,后果可想而知。

田需怕自己尸骨无存,赶紧求饶。

秦公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道:“庶子需您放心,孤的叔父为人谦和,而且待人和善,绝不会无缘无故难为人,倘或孤的叔父真的想要难为一个人,那必然是这个人干了什么缺德的勾当,也值得难为。”

秦公一上来,就把他的话头给堵死了。

说完,口气立刻变得幽幽的,道:“倘或田大夫不满意这个职位,也大可以离开我秦国,回到您的故土去,不是么?”

故土?

田需还哪有什么故土。

齐国早就得罪了,纵使田需是贵族,也已然无法回头。

而魏国呢?

更别说魏国了,他若是现在敢踏入魏国一步,别说他有没有真的跟公主私通了,魏王就是碍于面子,也绝对要了他的脑袋!

田需此时就是茶壶里煮饺子,根本倒不出来,反复纠结着,心里七上八下。

钟离不嫌乱,还在添乱,笑着道:“太子,要不这样儿罢,既然人家田大夫不愿意在秦国供职,咱们便把田大夫带回齐国去,您看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田需心里“咯噔”一声,自己要回了齐国,还有命在?

想必魏王的心狠手辣,若是落在钟离手上,田需可能只剩下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了……

齐太子笑了笑,呼应着钟离的说辞,笑道:“好啊,正好咱们齐国是用人之际,田大夫能挑拨离间,又能引人私奔,甚至还会偷盗,辟疆觉着的确是少有的人才。”

齐太子的嘴巴也是不饶人,日前好好儿一个敦厚单纯的傻太子,愣是被钟离教导的会挖苦人了。

田需的脸色铁青,秦公幽幽的道:“原来田大夫还挺抢手,至于留在秦国,还是去齐国,孤就不好替田大夫决定了。”

钟离也笑道:“虽我们齐国很想很想让田大夫加盟,不过不是有句话儿么?强扭的瓜不甜,田大夫还是自己决定罢,咱们都是民主的。”

田需脸色一阵苍白,一阵臊红,又一阵铁青,简直变化莫测。

最后“咕咚”一下跪在秦公面前,颤抖得道:“需……谢、谢君上收留。”

秦公一笑,对钟离和齐太子道:“看来我秦国的风评,还是聊胜你们齐国啊?”

钟离挑唇笑道:“哎呀,可惜了,我们其实也很想让田大夫加盟的。”

田需听钟离这么说,赶紧给秦公磕头,证明自己是秦国人。

秦公对赵虔道:“即使这般,那一会儿叔父就叫人将庶子需领走罢?”

赵虔拱手道:“多谢君上垂爱,将这么一个人才赐予虔。”

秦公微微一笑,道:“叔父言重了,叔父一辈子忠心耿耿为我秦国,这些是应得的。”

他们两个人话里有话,说的田需后背一阵发麻。

钟离就道:“既然昔日里的魏相已经变成了秦国的门庭庶子,那今日的盛宴格调如此高端,这门庭庶子是不是就……”

钟离故意拉成了声音,笑道:“是不是就不合适出席这种场面了?”

田需又又又,又被钟离寒碜了,一张脸羞耻的通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能卑躬屈膝的站在一边。

秦公摆手道:“即使这样儿,那就下去罢。”

田需立刻道:“是是是,小人这就退下。”

赵虔回头道:“去喂喂老夫的马,别叫它饿坏了。”

这还没离开宴席呢,赵虔已经发难了,田需只好应承下来,灰头土脸就走了,去喂马去了。

钟离心里那叫一个酸爽,可算是彻底的整治了田需,往后田需就在自己便宜爹的手底下供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赵虔本就对钟离有愧疚,一心想要弥补,而且田需之前也得罪过赵虔,还搅浑了秦国和魏国的联姻,这些新仇旧恨加起来,简直数不胜数,赵虔能让田需好过?

不需要钟离多废话,也不需要钟离劳心劳力,赵虔肯定会全部代劳。

田需灰头土脸的走了,秦公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眯着眼睛冷冷一笑。

秦公这才举起酒杯,笑道:“各位,方才当真对不住,处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事儿,如今可开宴了,各位,孤敬诸位,今日务必痛饮!无醉不归!”

秦公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后又倒了一杯酒,亲自走到钟离面前,笑着道:“大哥,孤敬您一杯。”

钟离见秦公走过来,就站了起来,也举了举杯意思意思。

秦公笑道:“这次能拿到义渠细报,大哥功不可没,这等恩情,孤一定铭记在心。”

钟离道:“恩情不恩情就算了,毕竟魏国不好过,我心里头也就舒坦了,不是么?俗话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形势如此,咱们正好就成了盟友。”

秦公笑道:“那真希望,这个盟友的关系,可以维持的长一些。”

钟离没说这个,只是笑道:“秦公,少饮一些,可别再叫钟离抓住了把柄,那多不好。”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4章 得到他的心!(4更)

秦公被揶揄了一下,就想起自己和齐太子喝多之后发酒疯的事情,他现在胳膊上还有那牙印子呢。

被齐太子咬的狠,那牙印的伤口少说还有数天才能好转。

秦公咳嗽了一声,道:“不知大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大哥想要的,孤又拿得出手的,一定双手奉上。”

钟离笑了笑,道:“诶,真别说,还真有这么一样儿,不过……在魏章将军的身上。”

秦公一听,不明所以,如何在魏章将军身上?

不过说起魏章将军,现在魏章就被扣押在秦国,因此别说在魏章将军的身上了,就算是魏章的项上人头,钟离说想要,秦公也不会眨眼睛。

秦公虽然不明白,但立刻豪爽的一挥手,道:“这有何难?来人,带魏章上来!”

大家正在喝酒吃肉,秦公突然说要带魏国的魏章将军上殿,这让众人有些狐疑,不知是什么情况。

齐太子也有些纳罕,低声对钟离道:“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先生到底想要从魏将军那里得到什么?”

齐太子心想,宝物?

可是魏章这个人两袖清风,根本没什么资产,这点齐太子都知道。

难道是兵法?

魏章是出了名的魏国大将,虽然魏王不是很器重他,但是说实话,魏章的造诣还是很深刻的。

兵法,齐太子这么想着,觉得准没错了。

然而,就听钟离笑眯眯的道:“还能得到什么?魏章就是一穷光蛋,我还能搜刮他什么?当然是……为了得到他的心啊!”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先是一愣,随即额角狂跳,心想钟离先生果然又不好好说话了,那还是不要再问了,看情况再说罢……

其实钟离没说错,当然是为了得到魏章的心。

忠心。

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魏章很快就会成为秦国的武将。

不过眼下秦公还没有收服魏章,钟离觉得,如果浑水摸鱼的话,其实可以把魏章带回齐国去,也算是这次旅游的纪念品了。

没多久,公子华就亲自押送着魏章走上殿来。

魏章被五花大绑,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的惧怕之色,缓缓走上来,站定在众人面前。

秦公笑道:“大哥,魏章这人就由您来发落,如何?”

钟离立刻道:“敢情好,那这样罢,先给他松绑。”

“松绑?!”

众人一听,全都惊讶的看着钟离,感觉钟离莫不是疯了?

魏章可是个武将,这样松绑的话,说不定会袭击他们。

钟离点头道:“没错,松绑。”

公子华有些迟疑,看向秦公,秦公则是眯着眼睛,微微点头。

公子华立刻过来,将绳子解开。

魏章被松开,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挺拔的站在大殿中央。

其实他早就看过了,虽然是酒宴,不过殿四周都安排了士兵,可谓是天罗地网,根本无法逃脱,因此如果挣扎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魏章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也就没有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而是在默默的寻找机会。

魏章站着没动,秦公对钟离道:“已经松绑,不知大哥接下来意下如何?”

钟离笑了笑,道:“这个嘛……就是请秦公网开一面,放魏章将军一马。”

他的话一落,秦公又吃了一惊,道:“放了魏章?”

钟离点头,重复道:“没错,网开一面,放魏章将军一马。”

秦公万没想到,钟离竟然开出这个条件,他还以为钟离会想到什么好法子,将魏章千刀万剐呢,因此十分放心的交给钟离去处置。

哪里想到……

钟离竟然要求放了魏章。

可谓是放虎归山!

钟离笑道:“秦公,你觉得如何?”

秦公方才已经夸下海口,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魏章由钟离发落,此时钟离要求放了魏章,秦公又不好扇自己的脸,一时间左右为难。

钟离笑道:“秦公,魏章是个硬骨头,您也看到了,不似田需一般左右逢源,魏章绝对不会服软归降,既然如此,何必过多纠缠呢?不如放魏章一马,也能让天下名士知道秦公的仁义之心,何乐不为呢?”

话虽如此,但放虎归山又是另外一方面,难免魏章不会怀恨在心。

秦公迟疑了一下子,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计较,自己的话都说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好反悔,不如先答应下来,若真是忌惮魏章,再暗暗的派人行刺也无不可。

秦公想到这里,便哈哈大笑,道:“都由大哥,孤之前说过了,由大哥发落,大哥想如何便如何!”

他这么一说,各国使者全都看向钟离,又看了看秦公,觉得秦公和钟离之间关系当真非一般的亲厚,不然秦公怎么会这般大度,将魏章这样的虎将放走呢?

秦公已经答应,哪成想这一刻突然发生变故!

站在原地被人讨论的魏章,突然劈手将旁边的酒具端起来,“哗啦!”一声,就冲着钟离脸上泼过去。

还大喊着:“钟离小儿,莫要羞辱于我!”

齐太子就在旁边,反应迅速,一个闪身,突然跨前,一抖袖袍,赶紧给钟离将那酒水拦下来。

齐太子的袖袍一下就湿了,不过魏章也是练家子,动作很快,酒水还是有一部分泼在了钟离脸上。

还泼到了钟离眼睛里。

“嘶……”

钟离的眼睛登时就被迷了,被酒水腌的还有些疼。

齐太子立马就怒了,一把抓住魏章衣领子,喝道:“魏章!钟离先生好心救你,你这人却恁的不识好歹?!”

这一变故太快,齐太子是反应快的,那边秦公也反应了过来,登时恼怒异常,“嘭!!”的一拍案几,喝道:“来人,将这不识好歹的贼子拿下!”

钟离捂着自己眼睛,酒水沙的眼睛一瞬间有些疼,不过一会儿也就好了,转瞬间魏章又要被扣起来。

钟离赶紧道:“等等!等等,大家伙儿别激动!”

钟离其实真没想到,魏章竟然气急败坏的朝着自己泼酒,这种戏码不是应该在小言剧里,女主冲着霸道总裁泼酒么?

自己勉强算是霸道总裁,但魏章这熊一样的身高,怎么看也不像小言女主……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5章 互不相欠(5更)

钟离赶紧阻止秦公和齐太子发火,道:“都等一等。”

齐太子还保持着拽着魏章衣领子的动作,诧异的回头去看钟离。

钟离揉了揉眼睛,感觉还好,已经不是那么沙疼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这才好脾气的笑道:“秦公,您方才不是说,将这魏章交由钟离发落了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秦公抬了抬手,阻止士兵们扑上去押解魏章,诧异的道:“大哥的意思是……还要放了魏章?”

魏章也有些吃惊,钟离一脸高深莫测,仿佛世外高人的模样,虽然头发滴滴答答的还在滴水,眼睛沙的也有点红,但一派仙风道骨之姿,微微一笑,道:“正是。”

“这……”

“齐相果然大肚能容啊!”

“这齐相,竟如此与众不同。”

一时间殿中的各国使者议论纷纷,都没想到钟离坐着如此高高在上的位置,却又如此“平易近人”,这样都不会生气。

倘或换做旁人,早就怒火中烧,直接砍了魏章。

魏章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一时间没说话,也许是忘了说话。

秦公笑了一声,道:“大哥当真确定?”

钟离笑道:“自是确定的。”

他说着,对齐太子摆摆手,示意他放了魏章的衣领子。

齐太子是那种不显肌肉纠结的类型,看起来身材高挑,特别有大学生的感觉,其实齐太子那身材,都快赶上健身教练了。

而魏章的是那种高壮的类型,虽齐太子不饶多让,但是表象有些欺骗性,齐太子这么拽着魏章的衣领子,总觉得像是小学生挑衅似的……

齐太子见钟离对自己打手势,这才十分不甘心的松开魏章的衣领子,还冷哼了一声。

钟离笑道:“魏将军,我敬重您是铮铮好汉,与一般的趋炎附势之人并不一样,今日魏将军也没让钟离失望。”

钟离又道:“方才魏将军敬给钟离的这杯酒,就当答谢过钟离了,咱们也就两讫,互不相欠了。”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喧哗。

魏章那哪里是敬酒,分明就是给钟离好看。

钟离不但不计较,反而还替魏章打圆场,把泼酒说成了敬酒。

而且以德报怨,还告诉魏章他们两清,互不相欠。

实际上呢?

钟离这么说着,其实就是故意给魏章制造心理压力的,毕竟魏章是个真汉子真英雄,你若是说互不相欠,反而越是让魏章心里过意不去。

钟离一脸大大方方,见魏章动容,就知道自己的办法用对了,继续笑道:“既然魏将军的酒我也喝了,您的绑也松了,秦公也开了这个口,那么今日之后,去留由君!”

他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魏章请便。

魏章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纳罕的道:“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钟离点点头,道:“自然,当然,请便。”

魏章眯着眼睛,仔细的去看钟离,生怕他在搞什么鬼。

齐太子不甚同意,似乎觉得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过钟离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瞪着眼睛站在原地。

而秦公则是眯了眯眼睛,好似已经明白过来钟离的意思,不由笑了笑,心想今日也真是,自己倒是给齐国做了嫁衣,眼看着魏章就要变成了齐国人呢。

虽说钟离捡了个大漏儿,但其实这个漏儿不是一般人都能捡的,也不是长着眼睛看得出来就能捡的,还要有气度。

秦公一直高高在上,若是被魏章泼了一脸酒,还是这众目睽睽之下,纵使知道魏章是人才,也不会去捡这个漏儿。

而其他人呢,多半会像秦公或者齐太子一样。

但钟离不一样,魏章这个“纪念品”,钟离可是势在必得。

魏章不敢置信的看着钟离,钟离还是笑眯眯的,一脸诚恳。

魏章怔怔的看着钟离,刚才被他泼空了酒的酒具,就倒在地上,此时还躺在魏章的脚边,而钟离呢,钟离的脸上还挂着酒渍,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反而十分镇定。

魏章不由想起自己的母国魏国。

魏王从来不信任自己,不让自己真正的上战场,即使派出年迈的老将龙贾,也不会信任自己,反而在吃败仗的时候,让自己去看秦国人的脸面,换取人质龙贾。

魏公主在与田需合计逃跑的时候,也第一时间舍弃了自己,还有自己的一众兄弟们。

而田需呢?

田需这个阴险小人处处与自己为难,不管魏章多么以大局为重,以母国为重,但结果是什么样?结果还是自己被遗弃,被割舍……

魏国从君王到臣子已经腐朽不堪,就连唯一能扭转乾坤的老臣惠施,也被田需和魏王挤兑到了齐国去。

魏章想到这里,脸色越来越动容,越来越放松,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自嘲的哂笑了一声。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了下来,各国使者都想看看,魏章是不是就这么一走了之。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魏章并没有离开,而是迈前一步,在齐太子戒备的目光下,突然双膝一曲。“咕咚!”一声,跪在了钟离面前。

这吓坏了在场众人,各国使者立刻喧哗起来,方才魏章还泼酒了钟离,怎么眼下突然跪了?

魏章屈膝跪下来,十分诚恳的道:“章有眼无珠,得罪了齐相,齐相乃真君子,章佩服!今日齐相放章离去,然章乃魏国弃臣,这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倘或齐相不弃,章愿摆在齐相门下。”

钟离做了这么半天,等的就是魏章这一句话。

钟离笑了笑,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笑道:“魏将军,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魏章苦笑一声,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生在魏国,还能令章后悔的事情?”

钟离登时哈哈大笑起来,道:“魏将军快人快语,请起!”

魏章诧异的抬头去看钟离,道:“齐相的意思是……?”

钟离亲自扶起魏章,笑道:“魏将军乃是人才,齐国自来没有把人才推出去的道理,不是么?”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07章 心战为上(2更)

而且好死不死的,秦公还站在面前没走呢,钟离那一口肉,若不是秦公躲得快,就报销在秦公的袍子上了。

“咳咳咳!”

钟离呛得脸都涨红了,赶紧用袖子胡乱擦着嘴。

齐太子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钟离,完全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之语,害得一向荣辱不惊,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钟离先生都这般不冷静。

钟离使劲咳嗽着,道:“太子,这种话不能瞎说。”

齐太子仍然茫然,道:“为何?”

钟离谆谆教导道:“因为会被人误会的。”

齐太子道:“误会,误会甚么?”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误会误会什么你不用知道了。”

齐太子:“”这样啊

齐太子想了想,道:“可为何钟离先生就能说,方才钟离先生还说,您得到了魏将军的心,还死心塌地。”

钟离扶着额头,登时有一种挖了坑,自己跳下去,齐太子正拿着铲子,“嘿咻嘿咻”填土的错觉

钟离冥想了一阵,最后十分深沉的道:“太子,是我的错,钟离向您道歉。”

他这么一说,旁边看热闹的秦公不由露出钦佩的目光,看着齐太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齐太子竟然能让钟离道歉?

但是至于为什么道歉,说实在的,其实秦公也没闹明白。

众人乌龙了一阵,秦公也没走开,一直在就坐在他们席上。

齐太子看秦公很不顺眼,催促着秦公离开,秦公不但没走,反而和钟离还攀谈上了。

秦公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有个事儿,孤想请教请教大哥,还请大哥赐教。”

钟离道:“秦公不必说了,让钟离猜猜必然是义渠的事情,对么?”

秦公一愣,随即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钟离笑道:“这有什么,秦公继位还没几年,内乱刚平,还不稳定,旁边还有老贵族魏国接壤,压力已经很大了,这时候若还有戎狄人入侵,恐怕日子不会好过,就算实力没问题,不怕戎狄人的侵犯,但是舆论方面也顶不住,不是么?”

钟离说的没错,秦国正在快速崛起,他的发展速度,是身为老贵族的魏国,还有田代姜兴的齐国都无法比拟的。

如果把秦国比喻成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么齐国就是三十五岁以上的准大叔,而魏国就像魏王一样,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迟暮老者了。

秦国的发展速度这么快,其实并不惧怕义渠人的入侵,虽然不能完全剿灭义渠人,但论起畏惧,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国”根本不识得这个字眼。

但是秦公却为此发愁,因为赵驷继位没几年,贵族内乱刚刚压下去,又闹出了魏公主“私奔”的戏码,舆论已经够动荡了,如果此时真的要抵抗义渠人,虽然是保家卫国,却难免会被有心人扣上帽子。

秦公为这个事情有些忧愁,道:“倒也不是惧怕义渠发兵,如今孤已经得到了义渠的细报,义渠并不足为惧,但是若义渠真的和魏国联合起来,那么声势浩大,孤的压力会更大。”

魏国目前虽然理亏,但是谁知道魏王会怎么做?会不会狗急跳墙?

当时徐州之战的时候,就看出来魏王是个阴险狡猾的人物,他一面答应齐国帮忙,一面又答应楚国援手,两面逢源,狡猾的厉害。

因此秦公不能确定,魏国是不是真的会撕开脸皮和义渠合作。

钟离笑道:“嗨,这有什么难事儿?”

秦公见钟离如此放松,虽还未听后文,竟然也跟着放松下来,笑道:“还请大哥赐教。”

钟离道:“秦公是怕魏王那边来阴的,到时候秦国腹背受敌,虽并非打不过,但是不想硬碰硬劳民伤财秦公您想想看,魏国那边没脸没皮,咱们大可以不从他下手啊,来一个釜底抽薪,咱们从义渠下手,倘或义渠放弃攻打秦国的念头,魏国还能没脸没皮么?他连脸皮都丢光了!”

秦公一时间有些迟疑,道:“大哥的意思是”

钟离一拍手,道:“让义渠人,主动罢战!”

秦公道:“如何罢战?”

钟离笑了笑,道:“当然要从义渠的细报入手。”

秦公听得似懂非懂,被钟离一点拨,心中隐隐有了些想法。

钟离道:“这兵法,咱们的老祖宗孙武子说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简单来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齐太子听得认真,似乎在学习,道:“攻心?”

钟离点头道:“没错,既然伐兵和攻城都太浪费人力和物资,实在不合算,秦公何不来一场攻心战呢?”

钟离顿了顿,又道:“如今秦公手中已经握住了义渠的细报,而眼下诸国使者齐聚咸阳,虽不能参加齐公的婚宴,何不找个机会,让大家观摩观摩义渠的细报图呢?大家一起看,见者有份,秦公您想想看,这里的诸国使者,可比什么三姑六婆都要贫的多,义渠还能不出名儿?”

秦公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阵算计的神色。

钟离说的起兴,又笑道:“除了共享义渠的细报,秦公不防再利用您刚刚收来的门庭庶子,传出消息去,暴露田需在义渠的细作,放出谣言,说像这样的细作还有成千上万。”

义渠的军报泄露,还有这么多细作,只要其中一个是真的,那么义渠必定如坐针毡,吃不知味,寝不能眠。

钟离笑道:“到那时候义渠还会和秦公您约架么?内部都出了叛徒,难道不先解决叛徒,倘或继续跟你约架,就不怕被自己人背地里捅刀么?回到义渠罢兵,魏国就没有搅浑水这个机会,绝对不会站出来吱楞一声。”

秦公一听,笑道:“好,妙计!果然是大哥!”

钟离笑道十分“阴险”,搓着掌心,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道:“魏国没有了盟友,还理亏在先,面子上就不好看,秦公只管坐地开价,魏国肯定不好还价的,到那时秦公可别忘了分给咱们点好处?”

第408章 必败无疑(3更)

义渠的事情,只是喝了几杯酒便解决了。

秦公不敢耽误,立刻让公子疾去具体谋划这件事情,公子疾素有智囊之称,而且心思细腻沉稳,秦公把攻心战交给公子疾十分放心。

消息很快就扩散开来。

魏王感觉自己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魏国的公主本是去成婚的,结果被扣留在了秦国,闹出了私奔的丑闻,不止如此,他们魏国的国相还反叛了魏国。

魏国的亲信带着文书回来的时候,魏王差点给气背过去,这口气若是不讨回来,魏王绝对寝食难安!

和秦公想的差不多,魏国闹出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深刻的自我反省,而是准备联合义渠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的朝秦国报复,让秦国知道他们的厉害,自动服软。

毕竟在这个毫无义战的年代里,只有拳头是硬道理,如果魏国能把秦国打怕,那么什么丑闻也不需要惧怕了。

魏王立刻把龙贾和庞葱全都叫过来。

庞葱本和魏章一样,都是送亲的使者,不过庞葱到了咸阳之后,没多久就返回了魏国,因此也“躲过一劫”,没有被魏国公主和田需舍弃,不然此时此刻他估计已经也变成了降臣。

魏王大发雷霆,道:“秦国人欺人太甚!不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他们便不知我们魏国的强盛!寡人已经派使者偷偷联络义渠,准备合力夹击秦国,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龙贾是老将了,他又不是廉颇,这个年纪上战场实在勉强,而且上次还被当做人质挟持了一次,威信大打折扣,因此也不方便再上战场。

魏章又被扣留在秦国,这样一来,魏王便把“矬子里拔将军”的庞葱一同给叫了上来,问问看法。

龙贾和庞葱对视一眼,两个人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

可以说是相当的尴尬

庞葱虽是个“新人”,不过一点儿也不比老将差,他想的很多。

首先是他们魏国在这件事情上,根本不占理。

魏公主“n”在先,偷窃在后,虽然是为了魏国着想,但哪一条说出去都十分难听,站不住脚,魏国此时要是发兵攻打秦国,肯定会被诟病,舆论上就不好听。

还有其次。

魏国肯定不能自己发兵攻打秦国,上次有齐国掠阵,魏国还不敌秦国,庞葱是将领出身,可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统治者,他要考虑兵马的问题。

魏国的兵马还在休养生息,完全不适合单独作战,此时此刻,魏王肯定想要拉拢义渠人作为盟友。

那么最后一点,又来一个问题。

那就是义渠人被现在的周朝人称作戎人,也就是说,他们是西面不服管教的野蛮人。

虽然周天子名存实亡,当年大家伙儿还打着周天子的旗号顺应天意呢。

戎人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就是野蛮人,十分不屑,非我族类。

如果魏国低三下四的和戎人联手,肯定会在魏国的荣辱簿上画一个大黑疙瘩,日后提起来都不是好听的事情。

因为这三点,庞葱是倾向于息事宁人的。

龙贾被打怕了,尤其是被秦国打怕了,而且也考虑了这些问题,所以和庞葱想到一起去了。

魏王见两个人支支吾吾,“嘭!!”一声,将案几上的文书全都扔下来,怒喝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寡人养你们这些武将,不是站在这里给寡人站岗的!寡人要与义渠人联手,这势在必行,就等使者见过义渠人,便即出兵!粮草、辎重,都要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听明白了么?”

龙贾和庞葱也不好这个时候触了魏王的眉头,因此只好拱手道:“敬诺。”

魏王发了一顿脾气,可谓是大发雷霆,龙贾和庞葱就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还在担心,此战必败无疑。

龙贾心中盘算,自己年事已高,因此不想出征也说得出口,面子上难看不过一时,总好过死在沙场还遗臭万年。

而庞葱则是心中懊悔,自知躲不过这次劫难,若是对秦国发兵,自己肯定要出征。

两个人各有担心,各自离去。

不过很快的,便从义渠传来了消息,这担心是没必要的,实在多虑了。

因为

“踏踏踏!”

公子疾和公子华急匆匆的走进大殿,公子华最沉不住气,朗声笑道:“君兄!君兄!大喜事啊!”

秦公稳稳的坐在席上,笑道:“让孤来猜一猜,可是义渠的消息?”

秦国按照钟离所说,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就等着义渠的回馈呢。

现在回馈终于来了。

公子华道:“如同钟离先生所料,果不其然!义渠竟然斩杀了魏国派过来的使者!”

魏王派过去的使者的确到了义渠,不过同时而来的,还有钟离的攻心计策。

这下子好了,义渠觉得自己内部有内鬼,田需还把内鬼的名单提供出来了,义渠一查,真有内鬼,于是内部一片人心惶惶,开始抓内鬼。

再加上细报流出,如果坚持打仗,他们的布防全部要打乱从来,耽误不起这个工夫和精力。

因此义渠思来想去,最后干脆斩杀了魏国的使者,断了和魏国的联系,矢口否认攻打秦公的事情,一口咬定细报是假的。

公子疾道:“义渠还准备派来使者,到我秦国往来,恭喜君上。”

秦公一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太好了!”

义渠杀了魏国使者,秦公真的很想看看,魏王此时此刻的嘴脸,该是什么模样。

秦公眯了眯眼睛,笑的有些狰狞,道:“魏王年事已高,孤还真是担心,他会一下子气背过去,这样罢”

秦公说着,就对公子疾道:“二弟,你多辛苦辛苦,再拟一个文书出来,送到魏国,就说魏公主的事情,魏王一直没给个交代,孤心里很着急,另外关怀一些魏王的身体情况,毕竟年纪大了,别太劳心劳力。”

公子疾一听就知道,秦公这是要寒碜魏王,给魏王火上浇油。

公子疾立刻道:“疾敬诺!”

第409章 亲情牌(4更)

义渠的事情搞定了,钟离这些使者们也要各自回国了。

回国之前,秦公特意摆宴招待了一些各国使者,再次赔罪,毕竟诸国使者都白跑了一趟,虽然大家看足了热闹,也算是心满意足,不过到底还是要做足脸面的。

秦公的脸面,可不能再丢了。

齐太子和钟离,还有齐国使者们全都进宫来参加筵席,酒过三巡,钟离喝的有些高,就离开了大殿,出来透透风。

他一个人走出来,蹲在水边上,伸手拨了拨凉水,感觉还挺舒服。

钟离正蹲着,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随即看到一个黑色的袍子,有人站定在他身边。

钟离侧头看了一眼,是秦公。

秦公站在钟离旁边,负着手,似乎在眺望很远的地方,不过眼神没什么焦距,又好像在展望未来一般,笑道:“先生觉得,这里景致如何?”

钟离笑道:“挺好啊,我觉得挺好,又奢侈,又大方。”

秦公笑了笑,道:“既然大哥觉得这里景致如此之好,不如多住些时日?一年半载,十年年?”

钟离又看了一眼秦公,并没有站起来,还是蹲在地上,笑道:“好看是好看,但是太不自在了,像是个大鸟笼子。”

秦公道:“大哥何出此言嗯?”

钟离抬手指了指远方,笑道:“那边,秦公可看到了?”

秦公看向钟离指的位置,并不知道在具体指什么,因为夜色深了眼前一片茫然。

钟离笑道:“就是那个地方,秦公日前软禁钟离的地方,秦公难道忘了?”

他这么一说,秦公还保持着抻头去看的动作,慢慢僵硬了起来,十分尴尬。

那时秦公听说钟离是赵虔的血脉,因此特意把钟离请到宫中,然后软禁了起来。

当时齐太子和赵虔轮番来偷偷探看钟离,钟离记忆很深刻。

秦公面色有些尴尬,不过转了片刻,淡淡的说:“大哥怕是记错了,那个偏殿,在那头呢。”

钟离也不觉尴尬,只是笑道:“意会,意会便可。”

秦公没说话,两个人一时间陷入了寂静,连空气都要凝固了,只剩下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里比较偏僻,也没什么人经过,钟离蹲着,秦公站着,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果然还是秦公率先败下阵来,打破尴尬,笑道:“义渠的事情,还要多谢大哥,大哥果然妙手回春。”

钟离很不给面子的道:“秦公在酒宴上,谢过无数次了,秦公,搭讪也要讲究策略,您这样是不行的,怪不得媳妇儿都给别人跑了。”

秦公:“”

秦公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给气的炸裂了,正在膨胀!

自己本是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结果钟离果然不是一般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让尴尬更尴尬,好像陷入了泥沼一样

秦公脸色铁青,干脆不说话了。

钟离这才哈哈一笑,都:“开玩笑的,反正我都要走了,不知多少时日不能调侃你了。”

秦公:“”继续语塞。

钟离又笑着道:“你可不知道,打趣你有意思多了,太子他太实诚了,我打趣他,他就听着,有的时候还嘿嘿傻笑,根本不生气,让我这人十分没有成就感,而且心里负罪感飙升,也过意不去秦公就不同了,钟离一开玩笑,秦公的脸就跟锅底似的,又黑又胡,特别有意思!”

秦公:“”第三次语塞。

秦公眼皮抽搐了半天,道:“大哥这算是夸赞?”

钟离笑道:“当然是夸赞!”

秦公就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大哥这么舍不得孤,孤正巧也舍不得大哥,还有太傅,太傅也舍不得大哥,既然咱们都想到一处去了,大哥何不留下来,孤一定不会亏待大哥,如何?”

秦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推,钟离没说话,秦公再接再厉的道:“太傅年事已高,这些年来太傅不知大哥是生是死,因此十分挂心,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如今太傅好不容易寻得大哥,大哥就忍心弃太傅而去,远赴齐国么?倘或大哥愿意留下在秦国,孤一样可以封大哥为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钟离听他这么说,终于抬头来看了一眼秦公,随即哈哈笑起来,笑道十分畅快,摆手道:“秦公,您什么时候打亲情牌了?”

秦公没想到说了半天,等到了钟离这么一句话,十分无奈的垂头看着钟离。

钟离笑道:“真的,秦公,亲情牌不适合你,你这种靠硬手腕的人,就不要打亲情牌了,显得特别假。”

秦公一听,自己看来是没戏了,便幽幽地道:“大哥已经是第二次正式拒绝孤了,第一次是在洛河,第二次是在我秦国的都城之内,大哥这般拒绝孤,就不怕孤一不做二不休?倘或孤真的狠心,直接埋了大哥,齐太子恐怕此时也不知道呢。”

钟离听罢了,没有害怕,反而又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拍手道:“对对对,这才像秦公,可别走亲情路线,听着怪肉麻的,特别不适合你。”

秦公真的相当无语,又一次语塞,无奈的看着钟离,钟离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

钟离笑道:“秦公您不知道,我这叫做有恃无恐,我是赵虔的儿子,秦国的贵族,您若是把我悄悄埋了,蠢蠢欲动的老贵族肯定有借口闹事儿,你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您说是罢?”

秦公淡淡的说:“孤就不明白,孤哪一点比不上齐国太子?论才华和谋略,不是孤吹嘘,齐太子根本不能与孤同日而语,待得二十年之后,更是不可同年而语!”

秦公踌躇满志,钟离终于站起来,拍了拍秦公的肩膀,心想着二十年之后?秦公您可能不知道,历史长河中的秦公赵驷是个短命鬼,三十多岁是就挂了,的确把秦国治理的蒸蒸日上,但是没有机会再享受这大好河山。

钟离拍着秦公的肩膀,苦口婆心的道:“是是是,不过钟离好心提醒秦公,治国重要,身板儿才是本钱,记得定期体检啊!”

第410章 挖墙脚(5更)

秦公眼皮一跳,他那踌躇满志,一腔热血,全都烂在自己肚子里了。

秦公突然发现,钟离还是跟着齐太子走得了,不然不出一年,自己肯定就被钟离给气死了。

果然钟离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远看镀着圣洁的高光,走近一看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无论是花还是叶子,都脏兮兮的,一副十分不堪的招摇模样!

秦公真的是没辙了,也不想再和钟离多说,怕把自己气死。

钟离见秦公无话,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轻笑一声,道:“其实钟离知道,早晚有一天我肯定会站错队”

因为这个天下,并不是齐国的天下,而钟离也不是圣贤,他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纵观整个历史长河,无论是文圣还是武圣,都无法扭转乾坤,改变未来。

钟离也没有这个自信和把我。

这天下,注定是秦国的天下。

纵使赵驷这一辈完成不了,他的子子孙孙还是会完成秦国的霸业。

不,到那时候,就不是霸业,不是王业,而是统一天下的皇图!

钟离笑了笑,道:“但即使知道自己站错了队,这也是最适合我的,最不会后悔的一条路。”

秦公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毕竟秦公不知道历史,只觉得钟离话里有话。

钟离也不再多说,两个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秦公想要开口说一些活络气氛的话,钟离反而先开口了,有嬉皮笑脸的道:“哎秦公,您媳妇儿也没了,有没有再相中谁家姑娘?”

秦公无奈的想要翻白眼,钟离笑道:“对了,楚国女子不错,持家贤惠,而且还能匡扶社稷,就是”

钟离说的其实就是芈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宣太后,宣太后对秦国的助力,可不亚于任何一个秦国国君。

就是

钟离咳嗽了一声,笑道:“就是你的头顶得稍微有点绿。”

不是稍微,其实钟离说的挺保守。

何止是稍微?

战国时期的女子都很“彪悍”,不亚于男儿,对比起来魏公主真的不算什么。

秦公笑道:“不劳大哥操心了,大哥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大哥一个人带着春儿,春儿没有母亲照料,是否多有不便?不若孤给大哥物色物色,找个贤良之女?”

钟离笑道:“算了罢,秦公您若是能找到贤良的,先给自己留着罢。”

两个人闲扯着,齐太子在殿中应付着各国使者,一转头便不见了钟离。

齐太子问了问匡章,匡章道:“方才好似看到右相出去了。”

齐太子一听,也出了大殿,左右寻找。

这时候就听有人轻轻喊了一声:“齐国太子。”

“敏儿姑娘?”

齐太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甘龙家的侄女甘敏。

甘敏走过来,身边跟着几个宫女,见到齐太子十分欢心,笑道:“齐国太子,敏儿正到处寻您,只怕寻不得,还想将饯别之礼交与齐国使者转赠呢。”

齐太子有些诧异,道:“饯别之礼?”

甘敏拿出一个花冠来,让宫女递给齐太子,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日前敏儿编了一个花冠,承蒙齐国太子不弃,因此这些日子又亲手编织了一个,不是什么好物件儿,只求齐国太子千万不要嫌弃才是。”

齐太子一看,花冠精致,定是下了功夫的,而且他也不是什么贪图财富的人,便笑道:“怎么会嫌弃?敏儿姑娘这手艺如此出众,怕是天底下最巧的能工巧匠,也无过于敏儿姑娘!”

甘敏被齐太子的真挚逗笑了,掩着嘴轻笑了一声,道:“齐国太子不日就要启程,敏儿今日来就是为太子送行的,不如我们往那边走走?”

甘敏似乎还有话想要和齐太子说,因此提出来随便走走。

齐太子本想去找钟离的,不过眼看甘敏邀请,也不好拒绝姑娘家,就点头道:“好,敏儿姑娘请。”

两个人顺着水流走,宫女就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

甘敏走了一阵,抿了抿嘴,再三犹豫,还是道:“敏儿还是想要再次感谢齐太子的救命之恩。”

齐太子笑道:“敏儿姑娘严重了,举手之劳,敏儿姑娘如此,倒叫辟疆实在过意不去。”

甘敏声音很小很拽着自己的袖口揉搓着,道:“敏儿敏儿知齐国太子心善,这对于太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敏儿来说还从未有人如此真挚的对待敏儿,因此”

甘敏说得期期艾艾,脸颊害羞红了,似乎想要对齐太子诉衷肠,可惜齐太子比较木讷,并没有看出来。

而且齐太子一心以为甘敏喜欢钟离,也不好死缠烂打,早就放弃了,因此没往那边去想。

甘敏还未说出口,实在羞人,就听到“哈哈哈”的大笑声。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简直就是魔音绕耳!

甘敏吓了一跳,还以为那声音在嘲笑自己,但仔细一听不是,声音有点远。

齐太子一听,这可不是钟离先生的笑声?

除了钟离先生,谁还笑得如此爽朗?

他本就在寻找钟离先生,一听立刻道:“是先生?”

他说着,立刻循声走过去。

甘敏还未来得及表露衷肠,连忙道:“齐”

她只说了一声,齐太子已经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扎入黑暗之中,惹得甘敏一阵遗憾,站在原地咬着嘴唇。

齐太子走过去一看,好家伙,果然是钟离。

钟离并非一个人“傻笑”,秦公也在,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钟离笑的前仰后合的,秦公只是脸色铁青。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必然是钟离又在戏弄秦公,打趣了秦公什么,但是齐太子就没看出来

齐太子走过去,道:“秦公与先生在谈什么,相谈甚欢似的?”

秦公一见齐太子来了,他刚才一直在受钟离的气,单方面被吊打,好不容易见到了齐太子,便幽幽一笑。

“三弟来了。”

秦公笑道:“孤正在挖墙脚呢,大哥,孤这句话是否用对了?”

挖墙脚

秦公故意直言不讳,自然是为了挑衅齐太子,不过秦公挖是挖了,但其实他根本没挖动。11

第411章 就此别过(1更)

齐太子听秦公挑衅自己,就对钟离道:“先生,我们回去罢,这里夜风这般大,若是吹病了,便不好启程了。”

秦公本在挑衅,哪知道齐太子根本不理自己这茬儿,就道:“若是病了,不妨在我们咸阳多待几日,可好?”

齐太子看了秦公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好什么好”?

钟离见他们跟鹌鹑似的,就笑了笑,道:“这可不好,一来我不想生病,二来我还想回去看我闺女,出来这么长时间,我恨不能立刻看到我闺女。”

钟离和齐太子在秦国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如今该干的事情都干了,不该干的事情也干完了,自然要回齐国去。

没几日之后,诸国使者的队伍陆陆续续都启程了,准备回自己的国土去。

齐国使者的队伍也准备启程,秦公亲自送到了咸阳城门。

秦公笑着对钟离道:“孤再出言款留大哥,大哥也不会情愿逗留,那孤便识趣儿一些,不再多言惹大哥麻烦了。”

钟离笑了笑,齐太子在一边吱声道:“看来秦公是长进了。”

钟离本想阻止齐太子挑衅的,但是转念一想,过着村没这店儿了,齐太子也就挑衅一时,离开秦国之后没地方装鹌鹑,于是就默默的没有阻止,让他们一个秦国国君,一个齐国储君对掐。

秦公一听,冷笑道:“三弟,你这话就偏颇了,一直没甚么长进的,恐怕是三弟罢?”

齐太子挑眉一笑,道:“秦公倒是长进了,头顶绿的发光。”

秦公:“……”

秦公保持着满脸微笑的模样,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飙,后槽牙则是磨得咯吱作响,道:“三弟,你可别哪天栽在二哥手里,否则吃不完兜着走。”

齐太子道:“二哥多虑了,就不劳二哥操心了。”

秦公和齐太子炸着毛,互相揪了两把毛,秦公就改变了策略,转而笑眯眯的对钟离道:“大哥,回了临淄,替孤给小春儿问好,春儿本是孤的妹妹,如今却变成了亲侄女儿。”

之前在洛河的事情,秦公就很能哄小春儿开心,小春儿一口一个阿驷哥哥阿驷哥哥的,叫的特别亲切欢实。

钟离拱手道:“一定。”

秦公故意笑道:“春儿如今年纪尚幼,这样儿罢,若是往后里春儿长大一些,一当让我这个做叔叔的,给她物色个好人家,万不可以貌取人,选了个莽汉就算坏了,孤侄女儿的良婿,那必是……文武全才,最好是咱们老秦人,血脉犹如大哥一般优秀就是了。”

齐太子一听,冷笑一声,道:“春儿如今还年幼,说这么多为时过早罢?再者说了,春儿也是有脾性的人,到那时候,恐怕由不得您这个饶了八竿子的从叔父张罗罢?”

秦公感觉一口血都顶到自己的肺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

齐太子就道:“先生,天色不早了,再不启程恐怕今日要宿在野外,还是早些启程为好。”

钟离耳朵里听着秦公和齐太子掐架,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么掐下去眼看着真的要在野外留宿了,因此钟离点点头,笑道:“那行,启程罢。”

他正说着,就有人从秦国的队伍后面走过来,原来是赵虔,也就是钟离的便宜老爹。

赵虔走过来,似乎有话想要和钟离说。

秦公一看,很有眼力的对齐太子道:“三弟,我们不妨到那边说两句。”

齐太子并不知道秦公是想让钟离和赵虔单独说话,因此道:“说什么,辟疆……”

他还没说出不愿意跟秦公单独说话,就被秦公拉住,死拉活拽的走到一边儿去。

原地只剩下钟离和赵虔两个人。

赵虔是钟离这个原身的父亲,看起来还十分疼爱钟离,因为这么多年来的愧疚,让赵虔很舍不得钟离。

但是赵虔并没有挽留钟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儿长大了,果然是大了,不需要为父操心了。这一路……好生保重。”

钟离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便宜爹待自己很好,就点点头,道:“父亲也好生保重。”

赵虔听他喊“父亲”,一瞬间差点热泪盈眶。

赵虔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他早年锋芒毕露,后来肃杀落寞,这么多年来闭关不出一直隐退朝廷,早就削去了锋芒,浑身上下沉淀着一股沧桑和老成的持重。

似乎已经没什么能令赵虔如此动容的了,除了钟离。

钟离只需要一句话。

钟离看着他满头白发的模样,叹了口气,道:“父亲也不必过多担心国政,秦公是个年轻有为之人,必不会糟蹋了秦国的基业,相反的,反而能助秦国辉煌,父亲已经不是个小年轻儿,平日里多享享清福罢。”

赵虔笑了笑,道:“是,你说的对,为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其实……为父只是担心你。”

他顿了顿,道:“如今我儿的身世已经曝光,我本想烂在肚子里,却没成想被人给翻了出来……你若是这般回了齐国,不知道齐王会如何看待你,昔日里你是一个毫无背景血统的小民,因此齐王才会毫无后顾之忧的重用你,而如今……”

赵虔叹气道:“倒是为父拖累了你。”

钟离摆手道:“这也没什么,多了一个有后台的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虔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好生保重,替为父多照顾着孙女,还有……你母亲家就在齐国,倘或有麻烦,尽管开口去找,为父与你母家时常还有联系。”

钟离点头,其实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一耳朵,赵虔的妻子家里不是达官贵人,就是个商人。

尤其在秦国,商人的地位很低,但钟离的母家不一样,因为钟离的母家可以说是巨富之家,在各国基本都有经济发展,尤其是在齐国,大本营就在齐国。

赵虔又拍了拍钟离的肩膀,道:“时辰不早了,上路罢,倘或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找为父,知道了么?”

钟离点点头,拱手道:“就此别过。”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2章 回到齐国(2更)

秦公拉着齐太子在一边,其实两个人也没什可说的,大眼瞪小眼。

齐太子看着秦公,道:“秦公到底要说甚么?”

秦公笑了一声,道:“齐太子的眼力看来还是要锻炼锻炼,太傅与大哥依依惜别,乃是父子别情,你一个外人,杵在旁边做甚么?”

齐太子一听,原来是这这么回事儿。

齐太子这个人眼力的确欠缺了一些,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生在贵族,而且还是独子,不似秦公这般在危机中长大,处处都要留心。

齐太子不一样,齐太子就是个温室里的独苗苗,爹疼娘爱,因此几乎没见过什么世俗,也就没有这些眼力。

秦公和齐太子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好像在比拼眼力。

秦公突然道:“钟离先生是孤先借给你,一定要好生照顾钟离先生,有朝一日,他还要入我们秦国来做相邦。”

齐太子一听,道:“这话是你的说的,还是先生说的?辟疆觉着,秦公您大白天就开始睁着眼睛做梦了?”

秦公也不生气,只是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笑道:“就说三弟你涉世太少,如今钟离先生的身世已经公之于众,太子您的父亲可是齐王,能容忍一个秦国血脉在他的国家之中稳坐相邦之位么?好,退一百步,就说齐王大肚能容,可以,但是太子您可别忘了,钟离先生只是右相,你们齐国还有一个左相,田婴能甘心么?”

齐太子一听,登时有些怔愣。

今日可算是扳回一盘,秦公哈哈一笑,道:“看来太子想明白了,此去临淄,估计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孤劝太子一句,若是太子是为了钟离先生好,有朝一日钟离先生想要离开齐国,请齐国太子还是不要挽留的好。”

秦公说完,眼看着钟离和赵虔也说的差不多了,就转身往回走去。

齐国的队伍很快就启程了,大队粼粼的开动。

他们这一趟搅合了秦国的婚礼,将魏相田需拉下了马,还狠怼了魏国,收货了“战利品”魏章大将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一路都很顺利,畅通无阻的就回到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钟离进了临淄,赶紧火急火燎的去找自己的闺女小春儿。

已经这么久没见过小春儿了,钟离都要想死女儿了,也不知道女儿在临淄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等等。

钟离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舍中,小春儿并不在家中,于是钟离又火急火燎的进了宫。

正好碰到了成侯邹忌。

邹忌对钟离拱手到:“右相。”

“成侯。”

邹忌笑道:“右相这一趟可谓是丰功伟绩,又立一大功,看来当真无可限量啊。”

钟离没空和他说这个,就道:“成侯可看到春儿了?”

邹忌道:“右相离开这些日子,春儿都在王后那处,恐怕如今也在王后那里。”

钟离一听,登时脑袋疼得要死,王后带着春儿,岂不就是齐太子的娘带着春儿?

自己若是过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毕竟钟离和虞娟之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绯闻,钟离是能避免就避免的。

但是又不能不去接自己的闺女。

钟离一路徘徊向前,正走着,就听到“先生?”的喊声,似乎有人叫他。

钟离转头一看,原来是齐太子。

齐太子刚刚拜见了齐王回来,正要去叩见自己的母亲,没想到遇到了原地转磨的钟离。

齐太子奇怪的道:“先生,你做甚么呢?可是身上不舒坦了?”

钟离看到齐太子,眼睛登时亮了,一把抓住齐太子的手,一脸奸猾的笑道:“我看到太子您,浑身立刻舒坦了。”

齐太子眼皮一跳,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离道:“太子,春儿在王夫人那处,你正好要去拜见,是不是?”

齐太子老实的点头,钟离笑道:“那敢情好,你就进去拜见,一会儿把春儿给我领出来,可好?”

齐太子摸不着头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这么神神秘秘的,就爽快的道:“行,先生您在这里稍待,辟疆这就去把春儿带出来。”

钟离听齐太子答应了,松了口气,哪成想齐太子还没走,就听到一个声音幽幽的道:“右相既然来了,又何必见外呢?”

那声音轻轻的,十分柔和,带着一丝弱气的柔美之感。

却让钟离后脖子一阵发凉……

虞娟之。

齐王夫人虞娟之从旁边慢悠悠的走出来,她仪态优雅,面容美艳无双,眉眼之间还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忧愁之气,手边还领着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身量娇小,一张小脸圆圆的,十分粉嫩,红艳艳的小嘴唇,水灵灵的眼睛,看起来分外讨喜。

“粑粑!”

小女孩见到钟离,立刻欢脱的扑上来。

钟离看到虞娟之,本还觉得后脖子发凉,不过又看到了那小女孩,就什么都给忘在脑后了。

那小姑娘不是春儿还能是谁?

小春儿的模样和钟离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欢脱的“哒哒哒”一路小跑冲过来,小炮弹一样扎在钟离怀里。

钟离一把抱住小春儿,登时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要真是那样儿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钟离赶紧搂住闺女,将人抱起来掂了掂,虽春儿没什么改变,但好像沉了不少,特别压手。

小春儿搂着钟离的脖颈,十分亲昵的撒娇道:“粑粑终于回来呐!春儿好想粑粑!”

钟离差点被春儿的撒娇声给融化了,笑道:“好闺女,我家闺女怎么能这么可爱,爸爸也想闺女。”

齐太子一看,正好省了自己去带人出来,就笑着和小春儿道:“春儿,想哥哥了没有?”

小春儿看到齐太子,立刻抛弃了钟离,让齐太子去抱,也笑的甜甜的,道:“春儿想太子哥哥!”

钟离一看,心里酸不溜丢的,闺女怎么回事,看到又年轻又帅的,就把自己给“抛弃”了。

就听小春儿甜甜的道:“太子哥哥,春儿想吃牛肉啦!吃牛肉!”

齐太子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小春儿的脸颊,道:“好,哥哥带春儿吃牛肉去。”

钟离这才是稍微平衡一些,原来春儿是想吃肉了,这才去找的齐太子。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3章 咱们不一样(3更)

虞娟之见到钟离,本想说一些话,不过因为齐太子在面前,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头离开了。

钟离见虞娟之离开,松了口气,道:“闺女,咱们吃肉去了。”

“吃肉肉!”

小春儿欢心的跟什么似的。

小春儿说着,突然又嘟着嘴巴,咬着手指,道:“可……可是……一会儿下午师傅还要抽查春儿背书,春儿、春儿好笨,还未背下来。”

钟离一听,一定是成侯那个恶魔压榨自己闺女,就道:“没事闺女,背不下来别背了,一会儿爹爹教你打小抄。”

齐太子额角一跳,哪有做父亲的教导闺女打小抄骗师傅的,钟离先生还真是头一号。

小春儿一脸迷茫的揪着自己的小头发,眨巴着大眼睛,道:“粑粑,小抄是什么呀?”

钟离笑道:“就是能让你在检查里得一百分的捷径!”

齐太子怕钟离教坏了小春儿,就道:“咱们还是先去吃肉罢……”

“吃肉!吃肉肉!”

果然一说吃肉,小春儿立刻就高兴起来,一脸欢欣雀跃。

三个人刚准备离开,就见一个从者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太子,右相。”

那从者给他二人行礼,之后道:“右相,王上有请。”

钟离一听,这下子好了,齐王找他,吃肉也不用吃了。

钟离就对齐太子道:“太子您带着春儿去吃肉罢,我去见王上。”

齐太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抱着小春儿道:“春儿,咱们先去吃肉。”

小春儿舍不得钟离,就道:“粑粑不吃肉嘛?”

齐太子道:“钟离先生还有事情要忙,咱们给他包一些肉回来吃,好不好?”

“嗯!”

小春儿立刻使劲点头,似乎特别听话的样子。

钟离等齐太子抱着小春儿走了,就自行往齐王那里去。

钟离走进殿中,齐王就坐在席上,很是随便,见他进来,不等钟离作礼,笑着招手道:“右相来了?来,快进来,坐。”

钟离连忙道:“钟离不敢。”

齐王笑了笑,道:“右相立了头等大功,为何不坐?”

他说着,亲自站起来,拉着钟离坐下来,道:“右相这一趟去秦国,秦国可谓是被搅了一个底朝天儿啊?”

钟离没接话,就等着齐王说重点。

重点是什么?

当然是钟离的身世问题!

今日晚上就有接风宴,齐王这么巴巴的把自己叫过来,难道不是因为听说了自己的身世么?

齐王又笑道:“右相这一趟,不但搅黄了秦公的婚礼,而且还带回来了魏国的猛将,简直功不可没啊!”

钟离道:“王上谬赞了。”

“不不不。”

齐王笑的一脸和蔼可亲,道:“右相就不要谦虚了,看来寡人没有看错人,寡人的眼光……一向是很准的。”

齐王一直在褒奖钟离,并没有提半个字儿和钟离的身世有关。

钟离也就没有自讨没趣的说起这个,两个人扯了些有的没的,齐王又道:“是了,见过春儿没有?”

钟离道:“已经见过了。”

齐王笑道:“这小家伙儿,讨人的紧,平日里一直住在王后那处,听说王后也十分疼爱她。”

齐王又扯了一阵,笑道:“右相辛苦了,晚间还有接风宴,此时便先回去整理整理罢。”

钟离赶紧站起来,道:“钟离敬诺。”

他说着,默默的退了出去,齐王摆了摆手,脸上都是和蔼可亲地笑容,等钟离走了,那笑容才慢慢的凝固在脸上……

中午齐太子带着小春儿去吃肉,晚上还有接风宴,钟离准备领着小春儿再来大吃特吃!

钟离抱着春儿走进来,小春儿看着案几上的鱼肉两眼放光,钟离忍不住笑道:“春儿,可别撑坏了子,吃不完咱们打包带走!”

小春儿甜甜的一笑,使劲点头道:“嗯!粑粑放心好呐!春儿的肚肚大着呐!”

钟离揉了揉闺女的小头发,又软又滑,揉起来手感特别好,简直爱不释手。

很快又有人走进殿中,钟离抬头一看,是魏章将军。

魏章走进殿中,很多人都侧目看过来。

他是第一次参加齐国的宴席,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进齐国,但是第一次以齐国大夫的身份进入齐国。

虽然宴席还没开始,不过很多人都到了,而且很多人都认识魏章。

齐国和魏国打仗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魏章是魏国的大将,大家再熟悉不过。

他一走进来,很多人都侧目盯着魏章,像是在参观放养的野生动物似的。

魏章觉得这些目光不太舒服,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那里坐下。

钟离一见,立刻招手到:“魏章老弟!这边坐!”

魏章听到钟离的声音,立刻循声望去,见到钟离,赶紧走过去。

魏章就见钟离怀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其实在洛河他们已经见过了,这是钟离的宝贝闺女,谁还不认识?钟离恨不能满处嚷嚷去。

小春儿见到魏章,似乎认出了他,立刻甜甜道:“魏叔叔!”

钟离笑道:“可别拘束,尽管吃喝。”

他正说着,就听一个声音笑道:“是啊,我们齐国是礼仪之邦,从来不亏待苛求于人,只是不知道……咱们这血统不一样,魏将军能不能吃的惯,喝得顺啊?”

钟离抬头一看,原来是田婴。

去了一个田需,又来了一个田婴。

钟离离开齐国这么久了,看来一切都没变,田婴还是这般敌意。

毕竟田婴可是齐王的亲弟弟,位居国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自从钟离出现之后,田婴就只能一次次屈居次位,怎么可能甘心?

而且此次田婴还听说,钟离并非齐国人,而且还是秦国人的贵族血脉。

这样一来,田婴自然要拿这件事情扎筏子了。

魏章也不是齐国人,他是投诚来的魏国人,因此田婴就指桑骂槐,故意拿魏章的事情扎筏子给钟离看。

田婴幽幽一笑,道:“也不知道,咱们齐国的酒,和魏国的酒,味道一不一样,倘或魏将军喝不惯,那可如何是好?”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4章 自卖自夸(4更)

钟离哪能听不懂田婴的意思,田婴明面上是和魏章过不去,其实内地里是在和自己叫板。

钟离笑了笑,道:“什么齐国的酒,魏国的酒?这酒水不是还要讲究进贡么?从各地搜罗最好的汇聚在临淄,难道田相就没吃过齐国以外的东西?”

田婴冷冷一笑,道:“婴可不像右相,什么都是外面的最好,总把外面的一些东西捡回来。”

田婴说着,话锋一转,看向魏章,道:“就像这人一样……非我齐人,其心必异,右相先是带了秦国人回来,又带了魏国人回来,如今有弄了一个魏国贵族到咱们齐国来,感情以后咱们齐国的朝堂,全都要改天换地,成别人家的了?”

齐王和齐太子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了田婴的话。

田婴说话声音很大,大殿里聚集了很多人,没有吭声,全都注视着田婴和钟离,一个左相一个右相,别人也不好插嘴,先观望再说,看看风向冲着哪边,再往哪边倒戈,以免站错了队。

齐王听到田婴故意找茬的声音,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也没走进殿中,似乎也想观望观望。

其实齐王心里别有计较。

齐王也听说了,钟离是秦国贵族的事情,钟离乃是秦国太傅公子虔的儿子,那就是秦国的公孙。

如今却在他们齐国供职,而且位居右相。

齐王到底有些后悔的,也有些后怕,就怕钟离突然反了他们齐国投靠了秦国。

如果是那样,钟离经手的东西必然都会带到秦国去,他们的损失就会十分惨重。

因此齐王并没有对钟离立刻发作,他中午把钟离叫过去,也只是一直褒奖钟离,似乎走的是怀柔路线,根本没提钟离的身世问题。

虽齐王不提,难道他就不在意么?

当然在意。

而且十分在意。

就如同田婴说的,齐王也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钟离这个秦国贵族就像是扎进齐国心脏里的一根刺,不可贸然拔除,否则体无完肤。

因此齐王就想趁着这次就会,让田婴敲打敲打钟离。

齐王想的很好,所以并没于出头,故意站在原地也不进大殿。

齐太子一听,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立刻皱着眉走进去,道:“田相,血脉一说固然重要,可血脉难道不是为了划分亲疏用的么?何曾变成了隔阂自己人而生的?”

齐太子突然站出来,田婴登时被噎了一下。

因为齐太子说的没错,血脉是为了辨认自己人用的,但是随着历史长河的推进,血脉已经开始演变……

齐太子道:“右相为我齐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次出使秦国,可是鞠躬尽瘁,不惜犯险舍命相救辟疆,此等大恩大德,岂是血脉两个字便能说清楚的?”

钟离没成想齐太子突然杀出来,而且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辩护”,说的是铿锵有力。

不得不说,齐太子这一趟出门,竟然真的成长了不少,往日里傻头傻脑的,现如今不止会犯坏了,会揶揄秦公了,竟然还站在众人面前雄辩。

太子本就是君子有余的一个人,如今站出来说的铿锵有力,那气势自有一种令人汗颜的羞愧感。

田婴一听,本想怼回去的,但是一瞥眼,就看到了齐王站在殿外。

田婴可以狠怼钟离,因为钟离是秦国人,但是田婴绝对不能狠怼齐太子,因为齐太子可是齐王的宝贝儿子。

田婴心里有这个数,因此不敢再多说什么。

田婴没敢说话,齐太子一上来镇住了场子,也没发展成齐王预料的局面,眼看无法敲打钟离,于是齐王就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齐王这个时候就出来打圆场了,他也不说田婴的话不对,也不敲打钟离,而是开始搅浑水,浑似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齐王走进来,笑着道:“今日好生热闹啊。”

众人这才看到了齐王,连忙全都作礼。

齐王笑着摆手,道:“诸位卿大夫不必多礼了,今日是为太子与各位使者的接风宴,请坐,坐罢,都随意一些才是。”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齐太子干脆就坐在了钟离身边,一面给小春儿切着肉,一面对钟离笑道:“先生,怎么样,辟疆方才说的,是不是有理有据?”

钟离笑道:“太子哪有自卖自夸的?”

齐太子把肉切成小块,方便小春儿食用,一口一个,两个人配合十分密切,一个切一个吃,简直就是熟练工种。

钟离一看,连忙道:“吃慢些,小心呛着。”

小春儿笑得甜甜的道:“粑粑也次!好好次!”

小春儿喂了钟离一块肉,那边魏章就对齐太子拱手道:“方才多谢太子相助。”

齐太子本想摆手示意没什么,不过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占着,小春儿吃的老快,一个劲儿的眼巴巴盯着自己,仿佛在催促一样,只好手下不停,嘴上道:“没什么,魏将军既然已经入了我们齐国,咱们便一家子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魏章笑道:“在入齐之前,章还不明白为何钟离先生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太子,如今倒是见识了。”

钟离一听,道:“诶,什么死心塌地,你这词儿用得不好。”

钟离笑着低头去看自家闺女,道:“估计是因为齐国的牛肉最香,我家闺女最喜欢吃,而且还管饱罢。”

钟离虽然说得十分白话儿,但仔细想想,其实真的就是这么一个白话儿的道理。

这乱世之中,比的可不是谁家的牛肉香,而是要比谁家大度,谁家管饱,只把牛肉摆在眼前却不让吃,岂非要馋死了?

魏章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右相果然是高人,这个比喻甚妙!”

田婴坐在一边,他今日没讨到好处,被太子当众连削带打了一顿,也不好反驳什么。

而且齐王的态度十分暗昧不明,钟离这次的确立了大功,但是齐王只是口头褒奖,也没太多的实质奖励,而且只字不提钟离的身世情况,田婴也想做这个出头鸟,只得把这笔账全都记在钟离头上,等着日后讨回来。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5章 母家的人(5更)

田婴阴测测的看着钟离,不过也只是看着。

钟离早就发现了,自己吃肉,后背一股阴霾的目光盯着自己。

自己喝酒,后背一道凉飕飕的视线戳着自己。

简直就是如坐针毡!

钟离觉得,田婴太阴险了,这是想让自己吃的消化不了……

钟离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太子就靠过来,道:“先生,怎的了?在想甚么?”

钟离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跟你们田家人犯冲?八字不合?”

齐太子一愣,道:“甚么?”

钟离掰着手指头数,道:“自从遇到太子您,我这可谓是九死一生,徐州会盟、徐州之战、洛河之战,哪次不是险象环生?”

“还有……”

钟离又数:“这好不容易斗垮了一个田需,又杀出一个田婴,就别说……”

齐王了。

齐王田因齐更是个老狐狸。

钟离叹气道:“这么看来,我果然和田家八字犯冲罢?”

钟离说了半天,无非就是感叹一下子。

结果齐太子一脸佩服的道:“先生还会算卦!”

钟离:“……”我……

魏章在旁边听了两耳朵,本以为钟离先生正在感叹,结果听到太子这么一说,又说的如是真诚,魏章愣是一下就给带到沟里去了。

魏章赶忙道:“右相果然是高人,竟然还会卜算?”

钟离:“……”果然齐太子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像是走调的音符,能代跑一堆人,简直就是领跑!

钟离无奈的望着那两个人,摆手道:“吃吃吃,你们还是喝酒吃肉罢,气死我算了。”

齐太子一脸迷茫,小春儿揪了揪齐太子的袖袍,道:“太子哥哥,春儿想吃辣个果果!”

齐太子低头去看小春儿,赶紧把她抱起来,让小春儿去够案几最角落的果子,小春儿抱着果子吃的满脸都是汁水,齐太子又给她用帕子擦着脸,比钟离这个便宜爹靠谱的多。

今日是接风宴,酒足饭饱,钟离就带着小春儿出宫去了,好生睡一觉,必须睡得天昏地暗才行。

钟离又喝了一些酒,回了家伺候着闺女睡下,自己也回了房舍,倒头就睡,连衣衫都没脱,脸都没洗。

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齐太子已经早读完,出宫来寻钟离。

钟离的丞相舍中没有什么仆从,大门就那么关着,有人自行推门进去。

齐太子熟门熟路的推门进去,他们离开齐国这么久,终于回来了临淄,齐太子感觉还是这地方亲切一些。

他推门进去,就看到小春儿一个人坐在院子玩耍,正在揪花,放在手里搓搓搓,小白手拢着那些花瓣儿,自己一个人玩的正好。

齐太子走过去,蹲在小春儿身边,笑道:“春儿,在做甚么呢?”

“太子哥哥!”

小春儿笑着道:“太子哥哥,春儿正在揪花!”

齐太子不由想起远在秦国的甘敏姑娘,甘姑娘还送了齐太子一个花冠,不过很可惜,花冠这东西又不是永生花,无法保质,没回到齐国就烂没了。

齐太子笑道:“春儿揪花做甚么?”

难道也要做个花冠?女儿家果然都喜欢这个。

齐太子这么想着,就听小春儿奶声奶气的道:“次!”

齐太子:“……”差点呛死。

小春儿举着小肉手,捧着一堆花瓣儿,眼睛眨巴眨巴,里面仿佛有星河在流淌,特别的真挚,道:“粑粑说了,花花可以次!可以做成鲜花饼!”

齐太子又是一阵语塞,差点忘了,春儿可并非一般的女儿家,别看春儿如此可爱娇小,但力大无穷,怎么能是甘敏姑娘能比拟的呢?

春儿本就与旁的女子与众不同,更何况……

他是钟离先生的女儿啊,自然更加不可同年而语。

齐太子道:“春儿,你父亲呢?”

春儿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放在脸颊边枕着,嘟嘴道:“粑粑在碎觉!”

这日上三竿了,竟然还没起身?

齐太子便走到钟离房门口,往里看了看,果然,里面呼声震天,钟离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齐太子想了想,反正今日也没有朝议,也没有廷议,不如就让钟离先生好生歇息一会儿,毕竟这些日子出使秦国也累坏了。

齐太子没有出声,招呼了小春儿就退出了房舍,带着小春儿到院子里来玩。

齐太子和小春儿蹲在地上,两个并排着,一大一小。

小春儿举着两只小手,各捏一朵小花花,笑的甜甜的,对齐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看!”

“都好……”

看。

齐太子还以为春儿要问自己哪朵小花好看,刚要回答都好看。

哪知道小春儿就笑着道:“太子哥哥你说,哪种好次?红色的看起来甜甜哒!黄色的闻起来香香哒!”

齐太子一阵语塞,想了想,道:“哥哥也没吃过,要不然……等你父亲醒了,让他告诉咱们做鲜花饼的方法,哥哥让厨房给春儿做了尝尝?”

小春儿一听,立刻使劲点头,道:“太子哥哥真好!”

太子被发了好人卡,这时候就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有人敲门。

钟离虽然是齐国的国相,但是很少有人来拜会,突听有人敲门,齐太子还有些奇怪。

“有没有人?”

门外有人在喊,道:“有没有人?来个门童应门。”

钟离家里没有墨者,也没有门童,平时开门都是自己开,现在钟离睡的正香,自然不可能来开门。

于是齐太子无奈,只好充当了这个门童。

“吱呀——”

大门发出一声鸣响,很快打开。

门外的人一看,并不是什么门童,也不像是墨者,脸上没有刺字,穿的很是体面,衣着不算华贵,但是也不低调。

那年轻小伙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脸好奇的看着来人,最重要的是,小姑娘身上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

来人一看,立刻惊喜的道:“这位……这位就是齐国右相了么?我是你母家的人!”

齐太子一听,母家?

这才恍然大悟,来人怕是钟离家的人,也就是秦太傅赵虔的妻家,怕是把自己认成了钟离先生。

齐太子连忙道:“实在对不住,您认错人了……”

他正说话,就听到一个打哈欠的声音,道:“谁啊?竟然来了客人?”

齐太子转头一看,钟离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穿着昨日洒了酒的袍子,揉着眼睛,挠着头发就走出来了。

真正的齐国右相……登场了。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6章 很有钱(1更)

齐太子也听说过,钟离先生的母家是什么情况。

其实在齐太子听说钟离先生的母家之前,他也听说过钟离世家。

在这个只有贵族才配有氏的年代,钟离世家只有姓,没有氏,并非什么贵族出身,但是他们的名头是响当当的,任何一个显贵都不能忽视。

因为钟离世家,有钱。

很有钱。

在齐国,无有没听说过钟离世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有钱。

达官贵人听说过钟离世家,因为钟离世家有最纯粹的玉,最明亮的夜明珠,最昂贵的木料,最漂亮的石板,你若是想要收好东西修花园,一定要找钟离世家才行。

平头百姓也知道钟离世家,虽然他们不需要最纯粹的玉,也不需要什么夜明珠,但是他们需要讨生活,钟离世家每个月都会搞一次声势浩大的舍饭,在穷人圈也有很高的声望。

除了有钱人和没钱的人,掌权的人也想要和钟离世家套近乎。在这个商人地位很低的年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钟离世家又不是吕不韦,但他们的确做到了,因为钟离世家有一个马场。

马匹产量虽然不算很高,但都是精良的宝马,在这种时候,宝马就相当于跑车,哪个男人不喜欢跑车?

钟离世家的大本营并不在临淄,因为临淄是齐国的政治中心,说实话搞经济不是很容易,但是他们在临淄也有自己的规模。

齐太子可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自然早就听说过钟离世家。

钟离这个姓氏,在如今并不是什么太稀罕的姓氏,因此齐太子之前没有多想,只觉得撞姓了。

可哪想到竟然如此巧合,钟离先生就是钟离世家的人。

来人站在门口,错把齐太子认成了钟离。

毕竟钟离先生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盖了田婴还要一头的齐国右相,那穿着打扮必然也要十分得体。

齐太子穿着得体,又十分低调,怀里还抱着小春儿,就是显得年轻了一些。

哪知道……

认错人了。

从斜地里走出一个满头鸡窝,挠着头发,踏着方步,摇摇晃晃,一看眼睛都没睁开的男子。

那钟离家的仆从上下打量了好几眼钟离,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齐太子赶忙道:“这位才是钟离先生。”

仆从一脸诧异,又开始上下打量钟离。

钟离揉了揉自己的脸,可算是稍微醒了一些,眯着眼睛去看,不认识的人,道:“怎么了?我不像钟离么?”

他说着,十分自豪的一指自己的官袍,道:“看到了么,国相的官袍。”

那仆从第一眼没认出来官袍,钟离的确是穿着官袍睡觉的,但是昨天喝酒吃肉,洒了不少,酒水泼在袍子上,还有一块肉的痕迹,弄得袍子上“缤纷精彩”。

因此那仆从见识太少,没敢认出来。

如今这么仔细一辨认,还真是国相的官袍,赶紧对钟离拱手道:“少主人!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少主人见谅。”

钟离虽“隆重登场”,但并不知什么情况,道:“什么少主人?”

那仆从陪笑的道:“少主人,小人是少主人母家来的,家主派咱们来给少主人送些日用的东西。”

日前离开秦国的时候,赵虔说过了,他和妻子的母家还有联系,因此已经送了信给钟离家,告诉他们寻得了外孙儿的事情。

这钟离世家虽然非常有钱,可谓是一方巨富,但子嗣凋零,如今的家主,也就是钟离的外祖父,年事已高,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高龄的老者了,足够孟子所说的七十吃肉了。

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钟离的母亲,儿子全都夭折根本养不活,后来把女儿嫁给了赵虔,哪知道竟然也不幸去世。

因此老家主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外孙儿,而且就姓钟离,当即特别欢心。

仆从笑道:“咱们家主人不在临淄,临时出门卖货去了,不日就回,特意嘱咐小人给少主人送些日用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请少主人千万别嫌弃,有什么缺省的,一定跟小人支会。”

钟离听得云里雾里,也是因为宿醉不太清醒,揉着额头,等那仆从长篇大套的说完,钟离就:“啊?”了一声,一脸迷茫。

仆从第一次和他们家少主打交道,差点被噎着。

齐太子好心的拉过钟离,给那仆从解围,仔细的解释了一遍,钟离这才听懂了,揉着自己阵痛的脑袋,道:“这么回事,那你送什么来了?我们家正好缺点日……”

日……

用品。

钟离平时很懒,自己都照顾不来,还要带一个小春儿,其实平日都是女儿照顾钟离,缺什么少什么都是齐太子从自己宫里拿过来的。

这一趟离开临淄这么久,刚回来肯定缺日用品,若是能找一些来,也不用麻烦齐太子了。

钟离想的特别好,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仆从已经一打叠的笑道:“已经在舍外候着了,请请,少主人请看。”

他还说着,帮忙把大门打开。

方才仆从来敲门,齐太子抱着春儿,因此没有把大门全都打开,只是打开了一个缝儿。

“吱呀——”一声,大门全都敞开了。

就见外面“别有洞天”,竟然堆着十数个从者。

那些从者见了钟离,立刻道:“少主人。”

钟离眼皮一跳,酒气登时就醒了大半,抬眼望去,就看到自己门口已经被堆满了辎车,一辆一辆排着队,绵延向前,横穿了整个临淄的街道。

钟离目瞪口呆的道:“这是……日用品?”

那仆从笑道:“正是了,这是咱们家主特意嘱咐,一定要给少主人送来的,来,打开给少主人过目。”

“咔嚓!”

箱子随着起此彼伏的声音,一个一个大开,钟离差点闪瞎眼睛。

日用品?!

吃穿用度的那种日用品?

可这些箱子里……

小春儿突然发出“哇!”的感叹声,粉嘟嘟的小嘴巴张得浑圆,从齐太子怀里跳下去,“哒哒哒”的跑到一个车子前面,垫着脚伸手够了一样东西托在掌心里。

那东西圆溜溜的,小春儿两只手才能抱住,箱子里还有一箱子。

小春儿满脸惊喜的道:“好大的鸡子呀!粑粑,这些可以次咩!”

钟离:“……”不可以,因为那不是鸡蛋,也不是日用品,而是一箱夜明珠……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7章 炫富(2更)

钟离瞪着一箱夜明珠,恕他见识少,这是什么日用品?

晚上摆在家里当电灯用?

其他箱子也打开了,珠宝玉石、绢丝布料,但凡是奢侈品全都在这里,每一箱都不饶多让。

最重要的是,箱子实在太多了,用辎车拉着,一直蔓延往前。

钟离他们在这边开箱验货,感觉自己就跟大佬一样,旁边路过的,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贾商人,全都停足下来,惊叹的看着那一箱一箱的奢侈品。

很快,钟离就被围观了,一大堆人聚拢在钟离舍门外面,抻着脖子去看,都是赞叹不已。

钟离愣了一会儿,小春儿还对着自己眨巴大眼睛,赶紧道:“闺女,那不能吃,不是鸡子。”

小春儿一听,很嫌弃的“啪!”一声,把“斗大”的夜明珠扔进箱子里,还拍了拍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满脸遗憾的道:“不能次呀。”

齐太子看着夜明珠“啪!”一声扔进箱子里,忍不住心里直颤悠,这么大的夜明珠,放在一般小国都快成国宝了,小春儿这么仍,若是扔坏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小春儿见那些东西都不能吃,就转过来抱着齐太子的腿,赖在齐太子身边,拉着钟离的手,两个人还都占着。

钟离看了看,都是奢侈品,自己有三头六臂也戴不下穿不完啊,而且这么大的仗势,明晃晃的炫富,若是让田婴等等那些看不惯自己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要给在找茬儿?

钟离就道:“这些……日用品实在太多了,你们把家搬过来了罢?”

那仆从十分坦然的一笑,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少主人您别担心,这只是聊表心意,家主听秦太傅说少主人这些年来过的都很清苦,因此特意让小人弄这些小玩意,给少主人消遣消遣,没有旁的意思,少主人直管收着便是。”

聊表心意……

小玩意……

钟离心想,没错,自己过的是挺“清苦”的,这么一对比都要苦死了!

钟离第一次被人噎的没话说,果然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干笑道:“其实呢,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也用不完,而且不太实际,还不如送点肉来呢。”

“肉?”

仆从一时觉得自己见识少,没听懂他们家少主人说的话。

钟丽点头笑道:“对,就是肉。”

仆从纳罕的道:“不知少主人口中说的肉,是什么稀罕的肉?”

钟离道:“不稀罕不稀罕,送点猪肉羊肉都可以,若是有可能,我们家小春儿最喜欢吃牛肉了,送点牛肉来就不错。”

他说完哈哈笑起来,开玩笑的说:“送两头牛来也行啊!”

那仆从一脸怔愣的看着钟离,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日鸡飞狗跳的,送走了仆从,把东西退了,只留下几样还算好玩的,给小春儿平时把玩用。

齐太子关上门,就看到钟离带着小春儿正在花园里“踢球”。

是钟离教给小春儿的新玩法,把一颗“斗大”的夜明珠放在地上,然后两个人抢着踢那颗夜明珠。

齐太子站在一边看了看,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何要踢夜明珠,而且还要抢着踢。

齐太子又拿起一个夜明珠,道:“先生,为何要与春儿抢一颗,实在非君子所为,这里不是还有?”

钟离:“……”足球,足球,你懂不懂什么叫足球啊,全世界的人都抢一只球!

两个人踢了一会儿球,小春儿就累了,齐太子等了一会儿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问了钟离,关于鲜花饼的法门。

钟离只是随口一说鲜花饼,他都没记住,没想到齐太子记住了,还想问了法门,回去让伙夫做了,明日给小春儿送过来。

钟离一听,“嘿嘿嘿”的一下,戳了戳齐太子,道:“不错啊,知道心疼我家闺女,不过我可跟你说,我家闺女现在还小,你怎么也要再等个十年八年。”

他说着,还拍了拍齐太子的肩膀,齐太子压根儿就没听懂钟离在说什么……

因为刚回临淄,齐王特意给钟离放了假,让他休息几天,这些日子不需要去“上工”,钟离清闲的很,第二天准备睡个懒觉。

天亮了才没多久,钟离还没起来,就听到外面有“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是敲门声。

不过钟离不想过去,把被子蒙在头上,心想着如果是齐太子肯定自己进来了。

其他人也不会过来,而且有急事也会自己推门,反正他们家没什么可偷的,来了小偷也是白……

白来?

钟离这么想着,“腾!”一下坐了起来,什么没什么可偷的,昨日才送来好些夜明珠和珍宝。

钟离这么想着,赶紧从榻上滚下来,披上衣服跑出来。

钟离出来就看到大门打开了,于是一边跑一边道:“春儿?谁来了么?”

花园里传来小春儿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昨日的叔叔来啦!”

钟离一听,原来是那个仆从又来了,不知今日要干什么。

钟离打着哈欠,就往花园里走,他走过去,就听到小春儿“咯咯咯”的笑声,笑的特别清脆,好像摇铃铛一样。

钟离走过去一看,就见小春儿骑的特别高……

骑在一头牛上!

钟离他们家的院子里,赫然有两头牛……

牛!

小春儿骑在一头牛上,昨日来的仆从就站在一边保驾护航,小春儿玩得高兴,还用手去拽牛角,笑道:“把把!粑粑你看,牛!牛!”

牛……

没错。

钟离揉了揉眼睛,小春儿还骑在牛上。

小春儿笑道花枝乱颤,道:“粑粑!牛!牛牛好可爱!”

钟离道:“这怎么回事儿?”

仆从笑道:“少主人,这是您昨日点名要的牛,咱们家里不曾养牛,也没做过这些生意,因此稍微费了些功夫,连日高价从商户手里收来的,只弄到了两头牛,还请少主您千万别嫌弃。”

钟离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开玩笑说,“送两头牛也行”,今日竟然真的送来了……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8章 私人学堂(3更)

仆从十分谦恭的道:“少主人,这牛您可还满意?”

钟离想了想,你弄来两头牛,我也不会杀了吃,果然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关键钟离也不是庖丁……

不过当“小”宠物养也还行,看起来春儿喜欢的厉害,平日里陪着春儿解闷儿不错。

钟离点点头,道:“你费心了。”

“少主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人了。”

钟离道:“别叫什么少主人,听起来有些奇怪,这样罢,你叫我少爷。”

“少爷?”

这年头还不流行叫爷,不过少主人既然这么说了,仆从也不反对,立刻道:“少爷。”

仆从又道:“少爷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提出来,支会咱们去干就是了。”

钟离想了想,道:“还真有一点儿。”

“少爷您吩咐。”

钟离摸着下巴,道:“我这儿缺了点下人,平日里没人打扫,也没人管做饭,还要我和闺女出去蹭饭吃。”

那仆从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家里没有仆从,他过来两趟,也的确没看见过下人,都是主人家亲力亲为。

仆从立刻道:“这有何难?”

齐太子在宫中包好了伙夫做的鲜花饼,仔细地包起来,又小心不要弄碎,这才带着鲜花饼出了宫,跨上马往钟离这边来了。

齐太子来到钟离门前,刚要自己推门,就听到“吱呀——”一声,舍门自己打开了。

齐太子一脸怔愣,钟离家里竟然有人?而且是不认识的人。

齐太子顺着开着的门往里看了一眼,钟离家里不止一个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很多人,看的眼花缭乱的。

“诶,太子来了。”

齐太子还在怔愣,钟离已经看到了他,赶紧把门打开,笑着道:“进来啊。”

齐太子狐疑的走进去,道:“先生家中……来客人了?”

钟离笑了一声,道:“什么客人?是仆役啊。”

齐太子震惊的道:“就一天,先生哪里弄这么多仆役?而且……”

钟离有这么多粮食养活仆役么?

钟离笑道:“不是我弄得,是别人送过来的。”

那个别人,自然就是钟离家的仆从。

钟离一开口,那仆从立刻就弄了很多仆役过来,一上午全都带来了。

以前钟离家里冷冷清清的,十分萧条,结果现在人来人往,大家忙的不亦乐乎,花园里也种上了花卉和绿草,看起来竟然春季盎然的。

钟离笑道:“你下午有空没有?”

齐太子道:“有是有……”

但看钟离先生这个样子,怎么像是要把自己卖了一般?

齐太子不是很敢答应。

“有就好了!”

钟离一拍手,笑道:“咱们去个地方?”

齐太子不知去什么地方,更觉得钟离先生是要卖了自己。

等小春儿吃了鲜花饼,钟离才带着齐太子和小春儿出门了。

三个人一路溜溜达达的往前走,也没有走多远,离临淄的繁华区很近,赫然有个空置的房舍。

钟离走过去,对齐太子招了招手。

齐太子就抱着小春儿走过去,钟离亲自推开房舍的大门,大踏步走进去。

齐太子奇怪的跟在后面,众人全都走进去,里面是一个空置的房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空架子,空旷的厉害。

齐太子知道这个房舍,以前没人住,年久失修,如今看起来给翻新了,这个地段儿不错,又在临淄,达官贵人都喜欢这个地段儿。

钟离笑道:“太子您觉得怎么样?”

齐太子诧异的道:“先生要置办房舍么?您不是有一个?”

钟离住的是齐王赏赐的房舍,虽然很大,但是远远没办法和这里比。

钟离摇摇手,道:“不不不,我没置办。”

齐太子点点头,原来只是来看看?

钟离继续道:“别人送的。”

齐太子:“……”

齐太子一想就明白了,定然是钟离世家的老家主,也就是钟离先生的外祖父送的。

除了这位,谁还这么大手笔?

钟离看着这宏伟大房子,一边参观一边搓着掌心笑:“啊呀,真好看,房子大就是好,特别的气派,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买房子,就算不住,看着心里都护坦啊!”

齐太子道:“先生要搬过来住么?”

钟离笑着道:“虽然我挺喜欢这里的,但是家里只有我跟春儿两个人,太大了也不好,春儿平时喜欢玩,总是满处跑,我现在找春儿就跟天天找猫似的,翻遍了角落才能找出来。”

齐太子没有养猫的经验,也没有日常找猫的经验,因此估计一辈子也无法理解钟离到处找闺女的心情……

钟离道:“所以住我原来那个已经够了。”

齐太子道:“那这个……竟然先生不住这个,为何还要答应下来?”

钟离笑道:“给我的不要白不要啊!”

齐太子:“……”虽然的确是这个理儿。

钟离笑得一脸“猥琐”,又道:“其实罢,我想把这里改成一个私人学堂。”

“学堂?”

齐太子一脸惊讶,似乎有些不解。

学宫齐太子知道,齐国的稷下学宫很出名,稷下就是临淄的稷门的意思,因此得名稷下学宫。

学宫是齐王早年创办的“学校”,也是历史上第一座官办且私家主持的高等学府。

可以说齐王这个举动,是非常前卫的思想。

稷下学宫由田因齐创办,到了齐太子继承王位的时候,空前光大,成就了百家争鸣的壮阔。

钟离所说的学堂,其实和学宫差不多。

钟离笑道:“官办的学宫门槛儿太高,一般的平头百姓根本进不去学宫,因此我想把这里改造一下,办成一个学堂,专门给穷苦人设立一个学府。”

齐太子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钟离只是觉得房子好看,又是白送的,因此才接受了,没想到钟离先生竟然要把这处房子改造成私人学堂。

齐太子当即满脸羞愧的道:“先生,实不相瞒,方才辟疆还误解了先生,以为先生贪图便宜,才接受了这处房舍。”

钟离一听,立刻笑起来道:“你说的没错啊,当然是贪图便宜,若是没这个便宜,我怎么改学堂?”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19章 小小的私心(4更)

房舍就在临淄的“市中心”,占地面积很大,如果改成小型的学堂完全没问题。

如果能让一些穷苦人到这里来读书,必然是好的,纵观历史之中,很多能人异士全都是穷苦人出身。

就连邹忌也并非贵族出身,而是因为觐见,一举成名,封侯拜相。

但有一个问题……

齐太子蹙眉道:“虽先生的想法十分之好,但很多穷苦人并不愿意读书,毕竟连肚子都吃不饱,平日还要劳作,何来工夫闲读书?这学堂想要开办,估计难上加难。”

钟离笑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

穷苦人都很现实,没时间搞那些花花的噱头,这一点钟离也知道。

钟离笑道:“所以我就想了,只要来着这里读书的孩子,我就免费提供他三餐!学堂可以建立成寄宿制的,房舍也够多,让孩子们夜宿在这里也不错,这样一来,还愁没有人过来读书么?”

齐太子惊讶的道:“这……那这开销……”

钟离摆摆手道:“你放心,我有后盾,你忘了钟离老爷子?”

钟离家的老家主就是钟离坚强的后盾,老家主早就开了口,只要钟离喜欢,什么都可以。

日前送来的珍宝已经价值连城,如果用来开学堂,绝对没有问题,保守估计起码能维持个三五年,毕竟珍宝的利润是最大的

这样一来,招生的问题就解决了,剩下就是筛选的问题,每月考核,不用功学习的就会被刷掉,也不会让他们白吃白喝,用功学习的就可以继续深造。

齐太子笑道:“这个好!”

在很多贵族眼中,给平头百姓教育,那就是一件把肉羹泼在烂土里的事情,根本就是白用功。

但是齐太子并不这么认为,齐太子心里并没有什么平民和贵族之分,而且齐太子也觉得很多有才识的人都是平民出身,甚至是奴役出身,如果有这样让他们习学的机会,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因此齐太子非常肯定钟离的想法,道:“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只管开口就是了。”

钟离想的也很完整了,并没有什么太多帮忙的事情,学校有了,硬件有了,资金也有,软件的教师团队其实也有了,大名鼎鼎的孟子,这不就是最好的教师资源么?

其实钟离就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

齐王并不信任钟离,只是利用钟离,而钟离留在齐国,并不是因为齐王,而是因为齐太子。

齐太子还没上位,齐王身子骨硬朗,钟离又摊上了秦国公孙的名头,他知道齐王必然芥蒂自己,芥蒂颇深。

当然要给自己找出路了。

钟离想要建立这所学堂,其实是为了自己人脉的出路。

有了孟轲坐镇,这座学堂不想出名都难,而这些学生其实就相当于门客,钟离提供他们读书和吃饭,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能飞黄腾达,自然就是钟离的人脉。

于公于私钟离都赚了,而且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自然要把学堂开起来。

钟离和齐太子带着小春儿在房舍里转了几圈,大家规划了一下房舍的用法。

钟离笑着道:“等学堂建好了,咱们小春儿也能在这里读书,怎么样?”

钟离正说着,就看到有人在大门口往里张望。

原来还是老熟人。

不正是田婴和他的心腹申缚么?

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边张望着,钟离立刻道:“稀客啊。”

田婴和申缚本不想进来,只是偷偷的看。

其实这个房舍田婴早就相中了,但是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近日翻修了一遍,因此田婴顺路就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

财大气粗!

没想到竟然是钟离。

钟离笑道:“哎呦,田相啊,怎么了,路过啊?进来坐坐么?”

田婴本以为是什么豪绅,还想结交一下,田婴素来喜欢结交,门客养了一大堆,这也为日后他的儿子孟尝君田文三千食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田婴本想结交一下富贾,结果一看,竟然是钟离,这感觉仿佛是吃了珍馐美味,结果却得知厨子拉屎之后没洗手。

田婴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钟离笑道:“哦,我差点忘了,这里刚刚翻修好,啥都没有,所以不能请田相进来坐了。”

田婴就知道他消遣自己,冷声道:“看来右相这一趟去秦国,收获颇丰啊,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定然不少巴结秦公罢?不然怎么置办的宅舍?”

钟离一笑,十分嘚瑟的道:“嗨,什么民脂民膏?田相您别逗了,您也是个中老手了,您还不知道么,搜刮民脂民膏那是大工程了,没个三五年能有什么成就?搜刮的太狠万一被王上抓住了,岂不是要掉脑袋的?这不合算,我也没巴结秦公,秦公虽然是我义弟,但你知道的,秦公那小心眼子,忒抠门儿!”

田婴不屑的一笑,道:“那这么大的宅舍,右相怎么来的?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罢?”

钟离一拍手,故作惊讶的道:“田相!您神了,不愧是咱们齐国的老国相啊,这都能猜得到?若是哪天您失业了,就在临淄的门口摆个摊儿,算命卜卦,批批八字,准火儿!大火,没准儿还能成网红呢。”

“钟离!你……”

田婴还没呵斥,钟离已经道:“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田相您不会不知道罢,钟离最近认了一个大父,实在忒有钱了,随便送了钟离一个房子,玩玩,玩玩而已。”

田婴一听,脸都绿了。

大父就是祖父,说的不就是钟离老爷子么?

田婴平白讨了个没趣儿,脸色十分难看,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钟离看着田婴和申缚离开,忍不住笑起来,觉得笑的肚子疼,这一天心情都大好了。

齐太子有些无奈,道:“先生,您这么笑……小心喝风。”

钟离摆手道:“我就是打嗝儿也得笑啊,田婴太有意思了,总是没事儿找茬儿,还讨不到好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齐太子道:“什么道理?”

齐太子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受教的表情,结果就听钟离道:“炫富,真的很爽,怪不得那么多人爱炫富。”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20章 大魄力(5更)

齐太子一阵头疼,突然觉得这句话其实不听也罢。

其实钟离觉得炫富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毕竟有点嘚瑟,但是倘或这个人你不喜欢,那在他面前炫富,真的十分酸爽。

钟离笑够了,摆了摆手,道:“走走,咱们别闲着,还有正事儿呢。”

齐太子道:“甚么正事?”

钟离道:“学堂啊,虽然硬件还没搞清楚,不过前期宣传是必须的,我准备先去宣传宣传。”

齐太子不知他说的宣传是什么,不过还是跟着钟离走了。

钟离想要把招牌打响亮,自然要宣传。

商家最好的宣传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打折。

比打折更好的宣传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白送!

一说白送不要钱,不管是一百两百,还是一分两分,肯定会有人要,贪便宜的心里谁都有。

钟离早就让仆役把夜明珠都换成了粮食,准备今日舍粮,舍粮的时候顺便宣传一下自己的学堂,效果必然非常好。

齐太子一听,诧异的道:“先……先生!”

钟离道:“怎么了?”

齐太子一脸懵的道:“您……您把夜明珠卖了?!”

钟离点头道:“卖了啊。”

齐太子不由想到那颗“富可敌国”的夜明珠,说得夸张了就是富可敌国,说实在点也是价值连城,而钟离转手就把它卖了!

齐太子这种不在乎钱的人,也觉得钟离出手太阔绰了,根本消化不来。

齐太子道:“先生,您不会是说笑的罢?”

钟离认真的道:“没有啊,真的,我什么时候说笑了?”

齐太子顺了两口气,道:“先生您不是喜欢这种东西,怎么舍得卖了?”

钟离摆手道:“嗨,你把我看的太俗了,不对,你把我看的太不俗了,我是喜欢夜明珠么?我是喜欢金子,亮闪闪的金子,全球硬通货,这种夜明珠放在手里不知道是升值还是贬值,像我这样的穷人玩不起的,所以趁早转手了好,再说了……”

他说着,十分忧愁的道:“啧,如果不卖了,我真怕我家闺女哪天就把夜明珠给砸了,看看里面有没有鸡蛋黄儿,到那时候……鸡飞蛋打!我还不如现在卖个全尸呢!”

钟离这么一说,齐太子就下意识的看向了小春儿。

小春儿正乖乖的蹲在地上自己玩耍,一脸超乖巧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砸夜明珠的熊孩子。

但……

小春儿的确说夜明珠像鸡子来着。

这么一想,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钟离道:“走罢,咱们舍粮去。”

钟离让齐太子给他做了一个宣传的招牌,选了一块顺眼的好模板,在上面刻了学堂宣传语。

齐太子一看这好料子,又是心疼的肝颤,这料子也就是小了一些,若是厚一些,作为国君下葬的棺椁材料都没问题,也是一块值千金的料子,就被钟离这么用了。

齐太子道:“这料子真好,倘或大一些更好了。”

钟离不懂木料子,就顺口道:“本来很大,闺女要玩摇摇马,我给切了。”

“切……”

齐太子差点咬着自己舌头,道:“切了?!”

钟离点头道:“怎么的?”

齐太子想了想,若说这块本来很大的料子,也富可敌国的话,钟离先生会不会后悔自己切了料子,万一再心生郁结如何是好?

还是自己一个人郁结便罢了,别再让钟离先生遭罪。

于是齐太子十分蹩脚的道:“没、没什么。”

钟离催促着让齐太子刻字,齐太子也不犹豫,赶紧刻上钟离的宣传语,大家很快忙碌上。

因为有免费送的粮食,所以学堂门前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识字的自己看宣传语,不识字的就让齐太子讲解,一时间半个临淄的百姓全都跑到学堂来拿粮食,闹得风风火火的。

一个下午,钟离的这批粮食就全都送出去,很快大功告成。

日落黄昏的时候,临淄城涌进来一批人,一个个仆役都骑在高头大马上,簇拥着一辆辎车缓缓开进临淄来,那仗势十分气派。

辎车入了临淄城,走了一会儿便被堵住了,一个老者的声音从车中透露出来,道:“前面因什么事儿,如此热闹?”

一个从者赶紧过来回话,道:“家主,前面是少主人正在舍粮呢。”

从者的话音一落,车帘子立刻被打了起来,一个老者从里面探出头来。

那老者穿的并不高调,但十分得体体面,白发苍苍,拄着一支拐杖,但身子板儿却极为硬朗,透露着一股慈祥和威仪。

老者看了看前面,笑道:“原是我外孙儿。”

前面人多,舍粮的摊子还没散去,他们的车队太大,根本过不去,只好停下来等一等。

这时候给钟离送日用品的仆从就赶了过来,道:“家主。”

老者点点头,道:“东西,都送去了?”

仆从赶紧回话道:“是,都送去了。”

老者又道:“我外孙儿可曾喜欢?”

仆从据实已报,把钟离退了珠宝等等事情说了一遍,又把钟离要了两头牛和一些仆从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者道:“这舍门前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儿?”

仆从又把钟离将房舍改成学堂,把夜明珠变卖换成粮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者听罢了,愣了一下,饶是他见多识广,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粮好多,也着实愣住了。

仆从还以为家主是心疼了,毕竟那么好的夜明珠,那么好的木料子,那么好的房舍,全都给钟离“糟蹋”了。

哪知道老者怔愣片刻之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十分畅快,轻轻跺了两下拐杖,道:“好啊,当真好,我钟离家的儿郎,果然与众不同,不拘小节,且有大魄力!当真合了老夫的心意。”

仆从没想到家主听说少主人糟蹋了东西,竟然这么欢心,便道:“家主,可要去见一见少主人,小人这就给您开路?”

老者摆手笑道:“不不,由得他先玩儿,今日便不要打扰了他的雅兴,改日再好好的请他过来坐一坐。”佛系战国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佛系战国》,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421章 有些不妥(1更)

钟离倒腾了一下午,粮食都舍完了,拍拍手,道:“闺女,咱们该回家去吃肉了。”

小春儿一听吃肉,立刻就欢心起来,蹦蹦跳跳的道:“次肉!次肉!”

小春儿说着,还拉着齐太子的手,一边晃一边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也来一起次肉!”

钟离心想,还拉着你家太子哥哥一起吃肉?每次都是闺女自己吃,一个人还吃不够,自己和齐太子就是陪吃的

齐太子虽然是个陪吃的,但是完全不介意,笑着道:“好啊,反正哥哥没事要忙,一会儿咱们去吃肉,好不好?”

小春儿立刻点头,使劲的点头,奶声奶气的道:“好!”

钟离让仆役收拾一下舍粮的摊子,然后就抱着小春儿离开了。

齐太子跟着他们一起走,一边走一边道:“先生就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钟离道:“可惜什么?”

齐太子道:“那些粮食,还有夜明珠,粮食舍了,夜明珠卖了,先生不觉得心疼可惜么?”

钟离笑了笑,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心疼呢是心疼一点点的。”

齐太子一听,刚要称赞钟离好文采,钟离看到齐太子的表情,离开了遏制了他的称赞,道:“我朋友说的。”

齐太子特别聪明,道:“不会是那个叫做李白的先生罢?”

钟离点点头,道:“是啊。”

齐太子一脸向往,道:“这位李白先生,文采出众,看得出来为人也洒脱,真想见一见这位李先生。”

钟离心里一笑,心说那是不可能了

齐太子道:“先生与这位李白先生,一定是至交好友,因为辟疆看的出来,先生也如此这般的洒脱。”

钟离不由哈哈笑起来,心说傻太子真的太能夸人了,自己还和李白是挚交好友?李白的棺材板儿都要压不住了。

齐太子道:“先生当真不觉得可惜么?”

钟离感叹了一声,道:“可惜当然是可惜了,我这个人爱财无度,不过树大招风啊,突然搞出这么多钱和房子来,我怕是无福消受,万一有人给我后背搞点阴的,岂不是更不好?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钟离说的没错,田婴就是那个背后搞点阴谋的人。

田婴在临淄是贵族中的贵族,突然被钟离在官场上打压了一头,已经很熬心了,如今钟离还摇身一变,变成了有钱人,田婴能甘心么?

田婴看不起钟离,自是不会甘心的。

田婴见过钟离之后,越想越不甘心,便起身离开,往宫中而去,准备去面见齐王,给钟离穿小鞋。

齐王此时正十分清闲,听说田婴来了,便叫他进来叙叙话。

田婴走进来,十分恭敬的给齐王作礼,笑道:“拜见王上。”

齐王笑了笑,道:“又没旁人在跟前,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拘礼呢?”

田婴赶紧道:“婴不敢。”

最近钟离不在临淄,田婴因为之前被齐王敲打怕了,因此也没搞什么不安分的事儿,一直风平浪静。

齐王也就没有难为田婴,毕竟齐王的意思,就是利用钟离来制衡田婴,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穷追猛打。

田婴代表的是齐国的贵族势力,他是齐王的弟弟,又是元老,因此齐王并不想把他怎么样,但前提是田婴乖乖的,否则

齐王今日心情不错,笑眯眯的看着田婴,道:“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田婴也不先说,而是献上了宝物,一颗夜明珠,当然敌不过钟离卖出的那颗夜明珠,不过也是好货。

田婴把夜明珠献给齐王,说了一堆的好话,见齐王眉开眼笑,就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口。

田婴有些愁苦,道:“婴本想送成色更好的夜明珠与王上,这样才能衬托王上崇高的品格,只是”

齐王哈哈一笑,道:“怎么,这成色还不是最好的夜明珠?田相太过谦虚了。”

田婴道:“王上您有所不知,这全齐国最好的夜明珠,此时正在钟离国相的手中。”

“钟离?”

齐王一听,叨念了一声,但是并没有表态,只是不如之前那么欢心了。

田婴一看有门道,立刻道:“正是,钟离国相自从打秦国回来,认回了秦国公孙的身份,不仅多了一个秦公这样的从弟,而且还多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大父,钟离老先生!”

钟老虽只是一个商贾,但是他的大名,齐王还是听说过的。

钟离家和钟家其实原属一脉,钟离老先生身为家主,外人都要尊称他一句钟老。

齐王这宫中很多宝马,都是朝钟老重金收购来的,爱马之人没有不认识钟老的。

而且钟老的家里,可不只是经营宝马良驹,还经营着各种行当,包括赚钱的珠宝玉石。

赫赫有名的吕不韦就曾经说过,珠宝玉石是最为赚钱的行当。

虽然这个行当的低价资产就不低,但往往可以谋取暴利。

钟老便有这个牟取暴利的资本。

但凡是奢侈品,钟老都有插手经营,除此之外,钟家底下还有一些小商贾在买卖粮食,可以说钟家的覆盖面非常广泛。

田婴见齐王沉思不说话,就继续道:“这个钟老,这两日送了很多东西往右相舍中,其中就有一个如此名贵的夜明珠,那可真是璀璨夺目,别说是魏国那样,照亮十二辆车子的夜明珠了,婴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光芒万丈,直接将整个屋舍都打亮了,恐怕能打亮半个临淄城呢!”

如果让钟离听到田婴的话,肯定要掘他一句,那不是夜明珠,是电灯泡!

齐王知道田婴说的半真半假,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心里的情绪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田婴见有门道,立刻又道:“不止如此,钟老竟然还送了两头牛给钟离。”

“牛?”

送夜明珠很珍惜,齐王是知道的,但是送牛?

虽然牛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非常名贵,可是在贵族眼里,见得多了也就那样儿。

田婴添油加醋的道:“正是!王上,您想想看,牛可是咱们祭祀老祖宗用的礼食,也是贵胄权利的身份象征,钟老突然送了右相两头牛,婴以为有些不妥。”

第422章 说说话动动手(2更)

钟老送了牛过来,是因为钟离说他家女儿喜欢吃牛肉,结果竟然成了田婴的话柄,这也真是天下奇闻了。

田婴说完,便没再说话。

齐王眯着眼睛坐在席上,眼神幽幽的,一时间也没说话。

田婴看了一会儿齐王脸色,终于又道:“王上,您别怪婴多嘴,钟离是咱们齐国的扛鼎之臣,位居右相,高高在上,这这钟离先生先是成为了秦国的公孙,已经十分不妥,如今又与商贾缠连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儿”

齐王看了田婴一眼,田婴吓了一跳,还以为齐王已经看穿自己在给钟离穿小鞋了。

田婴感觉的没错,齐王早就看穿了田婴,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田婴没有多说什么。

田婴琢磨了一下,觉得还能继续说下去,于是就道:“钟离先生有了秦国的支持,如今又和钟老走的如此之近,钟老也不是一般的商贾,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商贾,手中又有一座马场万一”

田婴强调道:“婴也只是揣度一番,万一这钟离先生让钟老把马匹卖给秦国,钟家马场里的马,一个个可都是宝马良驹,一旦传入秦国,那必然兵强马壮,日后就”

他这么一说,齐王立刻看向田婴,田婴装乖一样不说话了。

齐王沉吟了一番,道:“你的意思是钟离不忠心?”

田婴赶紧道:“不不不,婴与钟离先生同朝为官,如何会诟病自己人呢?断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齐王见他吞吞吐吐,就道:“你且说下去便是。”

田婴这才勉强的道:“婴虽不怀疑钟离先生的忠心,但局势如此,因此不得不怀疑一二,有备无患,是吗王上?婴以为,其实王上可以叫来钟离先生,测试一二,钟离先生的忠心便能一目了然了。”

齐王“哦?”了一声,道:“如何测试?”

田婴笑道:“是这样的,王上不防将钟离先生叫过来,问问他夜明珠的事情,就说偶然听闻钟离先生得到了一个珍惜的夜明珠,想拿过来把玩两日,若是钟离先生推脱搪塞,连一个夜明珠也不舍得让王上把玩,那忠心可就”

田婴心里想得好,他老早就知道夜明珠被卖了,早就不在钟离手里,却让齐王叫来钟离借夜明珠把玩。

还提前给齐王n,说什么“搪塞推脱”,这样一来,钟离如果说夜明珠被卖了,改造学堂用了,齐王肯定不会相信,芥蒂也就如是产生了。

齐王听罢了,没想到田婴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就眯着眼睛沉吟了一声,道:“这样也好,寡人这就令人去找钟离入宫。”

钟离、齐太子还有小春儿三个人正在家中吃肉,就有人过来叩门,仆从前来告知,说是宫中的人请钟离先生入宫。

钟离道:“可知入宫是何事?”

仆从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钟离想了想,这个节骨眼儿,自己还在放假,齐王突然叫自己入宫去,按照齐王的秉性,恐怕没什么好事儿。

之前自己秦国公孙的好事情还没揭过去呢,估计不离十,或许真的应了自己的担忧,树大招风

齐太子没想太多,就道:“正巧辟疆也要回宫去了,今日还未曾拜见王父,先生,咱们一道去罢。”

钟离点点头,道:“也好。”

两个人起了身,嘱咐了仆从好好带着小春儿玩耍,有了仆从就是不一样儿,钟离去哪里也不用担心自己家闺女了。

小春儿被仆从领着,站在门口对钟离挥手,钟离和齐太子便出了舍门,往宫中而去。

两个人骑马往宫中赶去,正走到一半,突然被一匹快马拦住,那快马之后还粼粼的驶来一辆华贵至极的辎车。

快马拦住钟离,钟离定眼一看,这不是之前给自己送礼物的仆从么?

钟离家的仆从拦在二人面前,都:“少爷,失礼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钟离有些狐疑,看了一眼那华贵的马车,就对齐太子道:“不好意思太子,请你稍待一会儿。”

齐太子摆摆手,道:“无妨。”

钟离就被仆从引到了马车边,那辎车稍微打起一些车帘子,钟离往里一看,就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钟离和齐太子进了齐宫,两人一道往齐王那里去。

进了殿中,钟离一眼就看到了田婴,田婴还没有走。

钟离看到田婴,田婴的面容十分得意,就知没什么好事儿,说不定田婴又在搞什么阴谋。

两个人进来作礼,齐王道:“疆儿也来了?”

齐太子道:“是,儿子来给王父问好。”

齐王点点头,就道:“都坐,今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叫大家伙儿过来,说说话罢了。”

钟离一听,齐王强调没事,说说话。

那就肯定有事,不只是说说话,估计还要动动手!

田婴一笑,道:“其实是婴听闻右相近日得到了一颗成色还不错的夜明珠,因此无意间与王上提了一句,王上甚感兴趣想要朝右相借来夜明珠观赏一番,右相不会不答应罢?”

钟离一听,果然是找茬儿来的,什么夜明珠,不过是幌子罢了。

夜明珠早就卖出去了,不在钟离手里,田婴肯定是知道,但是他现在替齐王管钟离借夜明珠,还说的一脸无辜。

钟离刚要说话,田婴已经又道:“钟离先生,您放心便是,王上只是借来把玩,当场就会归还,钟离先生何必舍不得呢?就不要找借口推脱了。”

田婴把钟离的话给掐死了,一直给齐王n,如果钟离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推脱,其心必异。

齐太子一听,立刻想给钟离作证,不是他不愿意给王父把玩夜明珠,而是夜明珠已经卖出去了。

不过齐太子还没说话,钟离已经给他递了一个眼神,虽这两个人之前递眼神总是大劈叉,没一次递准过。

不过这次,齐太子还真就看明白了,因此强忍下来没动。

钟离笑了笑,道:“左相,您说言重了,咱们做大夫臣子的,不就是忠君之事么,王上想要把玩夜明珠,区区一个夜明珠而已,值得什么?钟离还能藏着掖着不行?”

他这么一说,田婴就懵了,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卖

田婴的话即使刹车,硬生生憋住了。

钟离一脸微笑,道:“左相,您说什么?我不是怎么了?”

第423章 夜明珠何在(1更)

“不没、没甚么。”

田婴磕磕巴巴的回话,一脸狐疑的看着钟离,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并没可有把夜明珠卖掉?

倘或卖掉了,此时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对答?

田婴转念一想,钟离这个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有诈,或许他本就没有夜明珠,但是非要装出一副有的样子,故作镇定,想要哄骗众人。

田婴这么一想,就眯起眼睛,笑道:“既然右相如此忠心,何不将夜明珠献给王上把玩,也好叫咱们开开眼界?”

齐王道:“是啊,听说右相的夜明珠,光彩夺目,寡人也想一睹风采。”

“可是”钟离面露犹豫之色,道:“可是这夜明珠,并不在钟离手上,钟离也没有随身带着炫富的喜好,此时正在舍中,这个”

田婴算准了钟离并没有夜明珠,什么在舍中只是推脱,他听钟离这么一说,更觉得钟离必然没有夜明珠,心里笃定非常,因此冷冷一笑,道:“右相,需不需要婴派人帮您去取来?”

钟离左右为难似的,齐王听了哈哈一笑,道:“钟离,怎么?你还怕寡人抢了你的夜明珠。”

田婴道:“是啊,不过是把玩而已,钟离先生何必如此小气?”

钟离道:“行罢,那就派人去取来。”

田婴“自告奋勇”,令他的亲信去钟离舍中取来夜明珠。

于是众人稍待了一会儿,等待亲信回归,期间田婴非常得意,钟离则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相比淡定的钟离来说,齐太子简直如坐针毡,不停的挪来挪去。

因为他知道钟离的夜明珠已经卖掉了,他们一下午都在舍粮,舍的就是卖夜明珠换来的粮食,而其他的夜明珠早就叫钟离给钟老退回去了,还哪里找夜明珠去?

齐太子如坐针毡,这么一会儿工夫,挪来挪去的,就是老实不下来。

很快从者过来通报,说是亲信回来了。

齐太子一听,暗道:“来了。”

钟离则是没什么表情,田婴那模样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脸得意的看着钟离,挑衅的挑了挑眉。

齐王甚是好奇的道:“哦?快进来,让寡人看一看。”

田婴的亲信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进来后一直给田婴打眼色,可惜田婴根本没看见,忙着挑衅钟离呢。

亲信跪在地上,齐王笑道:“夜明珠何在?”

田婴都准备好说辞了,只要亲信一说没有,田婴就对着钟离噼里啪啦,劈头盖脸的发难,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不忠怎么说。

亲信跪在地上,道:“王上,夜明珠在此。”

“钟离你果然”

亲信说完,田婴立刻接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愣住了,瞪着眼睛看着亲信呈上来的盒子。

田婴的下巴和脸皮,几乎全都掉在了地上,而且“掷地有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木盒子。

“咔嚓!”

齐王亲自打开木盒子,因为大殿不算幽暗,因此木盒子里的光芒不怎么抢眼,但齐王是个识货的人,连忙将夜明珠捧了出来。

夜明珠从盒子里捧出来,田婴的脸皮掉在地上,更是碎成了瓣儿,生疼生疼的。

虽不比魏国的国宝,也没有田婴说的那么夸张,但是这颗夜明珠无论从成色还是个头来看,都是顶级中的极品,可以说价值连城,放在小国家里绝对是国宝。

齐国并没有这样品质的夜明珠,之前和魏国斗宝,齐王用人才糊弄了过去,倘或他那时候有这样的宝物,绝不会让魏王占一点儿便宜的。

齐王赞叹不已,道:“果然甚美!”

钟离则是笑眯眯的看向田婴,道:“田相,您说什么?我怎么了?”

田婴瞠目结舌的看向夜明珠,道:“这这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钟离笑了笑,道:“假的?咦,田相您怎知是真是假?您又没见过钟离家里的夜明珠,还是您一准儿就知道,钟离拿不出夜明珠给王上把玩,所以故意要求钟离拿出夜明珠?”

钟离可谓是一刀就戳在了田婴的心口上,快准狠。

田婴就是这个意思。

齐王把玩着夜明珠,登时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田婴。

田婴赶紧道:“我王我王明鉴啊,婴,婴不敢绝无此心,是右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齐王没有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睛,他也不笨,这么一联想就想透了,田婴先是撺掇自己找钟离借珠子,然后又各种脸色笃定,好像笃定钟离拿不出珠子,还一直说献不献出珠子和忠心有关系等等。

齐王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最惊讶的要属于齐太子了,齐太子纳罕的看着齐王手里的夜明珠,这不是卖掉了么?

怎么又拿回来了?

不过仔细一看,齐太子就发现了,好像不是一只夜明珠。

之前那只夜明珠更大更亮一些,这只虽然已经是极品,却远不及那只。当时只有齐太子看到了夜明珠,齐王和田婴并没有看到,因此随便糊弄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

其实钟离根本没有第二颗夜明珠,这夜明珠已经被他卖了,其余的被他退回去了,因此手里空空如也,钟离本什么都拿不出来。

但是巧得很,他们入宫之前,有一辆马车拦住了钟离。

马车上坐的就是钟离的大父,钟老。

钟老单独找到钟离,只是和他说了两句悄悄话,就成功的解决了钟离的燃眉之急。

原来钟老在齐宫之中竟然还有眼线,田婴撺掇齐王的时候,眼线已经偷偷出宫告知了钟老。

这事情和钟老唯一的外孙儿有关系,而且这个外孙还姓钟离,就是他们本家的人,因此这事情钟老不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钟老在钟离入宫之前找到了他,悄悄告诉钟离田婴的事情。

钟离就知道这次入宫和这事儿有关系,不过没想到是因为夜明珠。

钟老让钟离只管入宫去,如果齐王要借夜明珠把玩,不妨令人到舍中去取,剩下的一切由钟老打典。

日前钟老令仆从给钟离送去了一车夜明珠,可以说是“环肥燕瘦”,无所不有,钟离虽卖掉了夜明珠,但钟老想要拿出一个来顶替,岂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么?

第424章 君子无求,野心勃勃(2更)

齐王把玩着夜明珠,心里已经明白了田婴的小伎俩,不过并没有当面点破,而是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

田婴尴尬的立在原地,因为钟离拿出了夜明珠,他准备的那一席话全都烂在了肚子里,也没有办法反击,只能被钟离迎头痛击了好几下。

钟离这个人,就喜欢穷追猛打,变着法子的损了田婴两句,田婴也不敢接话,就怕齐王知晓自己的心事。

齐王幽幽的把玩着夜明珠,笑道:“这么好的珠子,右相都能拿来给寡人把玩,的确是忠心耿耿了。”

钟离笑了笑,道:“不过一个珠子,活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的身外之物,自然比不得钟离对王上的忠心。”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田婴,田婴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没有办法。

齐王笑了笑,道:“是啊,右相忠心耿耿,对于我齐国来说,右相可比这夜明珠金贵的多。”

齐王顿了顿,又道:“看来自从右相从秦国回来,变成了秦国公孙,右相家里的珍宝就见长啊。”

田婴一听,有门道,齐王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开始对钟离发难了。

于是田婴立刻应和道:“是这么回事儿,婴也觉得如是,之前婴听说,钟离先生要办宴席,还要管旁人借东西,如今一看,果然今日不同往日了。”

齐王和田婴的意思,钟离能听不懂么?齐太子都听懂了。

齐太子一听,立刻就着急了,道:“王父,钟离先生虽有了些家底儿,但方才还变卖了珍宝求粮,舍给困难的百姓们,不止如此,还准备用自己的房舍给百姓们办做学堂,供百姓们习学。”

齐王一听,“哦?”一声,笑道:“这么听来,钟离先生还是有心了。”

钟离拱手道:“王上谬赞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田婴,笑道:“只是比某一些只会嚼舌头根子,背地里说人坏话,诟病旁人的人,多了一些做事实的心罢了。”

田婴一听,一张老脸臊的通红,钟离这摆明了就是说给自己听得,气的田婴牙齿得得得上下相击,但也不好这时候自讨没趣,因此闭着嘴没言语一句。

齐王将夜明珠放下来,放回盒子里,笑眯眯的道:“是啊,右相能继续留在我们齐国,是齐国的福气,也是寡人的福气,不是么?”

钟离只是重复道:“王上谬赞了。”

齐王将夜明珠放好,笑道:“行了,都退下罢,寡人今日乏了。”

田婴如蒙大赦,赶紧松了口气,就准备转身离开,钟离和齐太子也转身离开。

这时候齐王就道:“疆儿等一等,你留下来。”

“是。”

齐太子赶紧应声,站在原地没动,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钟离抱着夜明珠的盒子,和田婴一起走出大殿。

田婴狠狠的看了一眼钟离,就准备离开,不想多说什么,但是钟离不如他愿,偏生笑道:“哎!左相,咱们聊聊啊?”

田婴脸色臭的厉害,他能看不出来钟离想要消遣自己?怎么可能自讨没趣儿,便道:“实在对不住,婴还有事,少陪了!”

他说着,一甩袖袍,转身便走。

钟离抱着盒子,抻着头道:“这样啊?那您慢走啊,左相真是日理万机,我这个右相都没这么忙,年纪大了,悠着点儿啊!”

田婴气的脸都黑了,但是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钟离再讹上自己,那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齐太子留在殿中,等钟离和田婴都走了,齐王这才淡淡的道:“疆儿,来坐。”

齐太子赶紧走过去坐下来,齐王笑道:“这些日子,在秦国学到了什么?”

齐太子如实禀报,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齐王笑道:“看来疆儿果然学到了很多,其余的都不重要,疆儿你心性淳朴,一定要学会探看人心。”

齐太子看着齐王,道:“人心?”

齐王道:“正是。”

他说着,顿了顿,道:“你方才觉着,田婴和钟离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齐太子就有话可说了,十分气愤的道:“王父,田婴明摆着找钟离先生的晦气!这”

他的话说到这里,齐王却阻拦住了齐太子的话头,道:“疆儿,难道王父看不出来,田婴是故意整治钟离的么?”

齐太子有些纳罕,道:“那那王父为何不问田婴的罪?”

齐王淡淡的道:“疆儿,你已经探看到了田婴的私心,那你可曾有探看到钟离的私心。”

“钟离先生的私心?”

齐太子仔细想了想,钟离先生把富可敌国的夜明珠和木料全都卖了,换作粮食舍给了临淄城的百姓,还要自己掏腰包建学堂,真能有什么私心?

齐王笑道:“一个人的私心,可以用珍奇珠宝、美女如云、宝马良驹和滔天的权术来满足,你觉得,钟离先生对于什么比较中意?”

齐太子想了想,有些发愁,道:“这钟离先生”

钟离喜欢钱,但是他好几次都把齐太子送他的金子和金蛋子散掉,发给了百姓,这次还卖了夜明珠和木料,怎么看也不像是视财如命的人。

美女的话那么多美人都中意钟离,不过钟离先生似乎对美女也不是很看重。

应该说钟离先生的确喜欢美色,有的时候还会拉着齐太子讨论美人,弄得齐太子十分尴尬,但是对于美色,钟离先生会选择理智,其实是怕麻烦。

另外什么宝马良驹,这就不可能了,钟离先生不喜欢骑马,也看不懂马。

滔天的权术?钟离现在已经是国相,但是对于国相这个位置,并没有太多的贪婪,相比之下,他之前选择的官位其实是狱吏,因此也不会中意权术。

齐王淡淡的道:“如果一个人,无法用这些事情来满足,那么他的私心就是贪婪的,看似君子而无求,其实野心勃勃。”

齐太子听的似懂非懂。

齐王又道:“疆儿你是我齐国未来的国君,切忌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人有朝一日,疆儿你会明白的。”

第425章 实力坑爹(3更)

齐太子听的似懂非懂,很快就从宫中出来了。

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去找一趟钟离先生的好。

钟离回了家,正在和小春儿吃饭,今日舍粮累的可以,因此钟离准备吃顿好的,就弄了牛肉火锅来吃

此时此刻的钟离正在和小春儿涮锅吃,吃的不亦乐乎。

齐太子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庭院里热气腾腾,火锅冒着咕噜噜的热气,案几旁边叠着很多食器,必然是吃完了肉剩下的。

齐太子眼皮一跳,道:“先生。”

“呦?”

钟离见到齐太子,道:“这么晚了,你还出宫来?”

齐太子走过来,道:“先生,方才田婴那么对您使绊儿,您还吃得下?”

钟离道:“吃得下啊,为啥吃不下?”

齐太子:“”

钟离笑眯眯的对仆从招手,让他给齐太子再制备一份餐具,亲情的推荐牛肉给齐太子,道:“涮牛肉,这肉质贼好,烫几秒就够,又软又嫩,还有嚼劲儿!”

齐太子十分无奈,钟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太子,您要想开一些啊,难道狗咬了你,你还要抱着狗咬回去不成?”

齐太子:“”这倒是。

钟离道:“咱们做人的呢,就是要大度一些。”

齐太子听钟离这么说,突然觉得真是这么回事儿,绝对不能和田婴一般计较。

钟离又道:“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齐太子左思右想,还是把之前齐王说的话,和钟离说了一遍。

钟离一听,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筷子都掉了,差点把脸碰到了火锅烫伤。

齐太子奇怪的看着钟离,道:“先生,您怎的了?”

钟离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觉得太逗了,太子,王上若是知道您把这些话说给钟离听,非气死不可。”

的确如此,齐王说这些话,就是不想让齐太子和钟离走得太近。

哪知道齐太子竟然转身把这些话,全须全影的复述给了钟离,这不是把老爹给卖了么?

钟离道:“太子,你这是实力坑爹啊!”

不过钟离觉得,齐王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一个人的私心无法用这些满足,那么的确就是野心了。

但是齐王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他还忘了一点,也正是钟离的私心,那便是想要求生的私心。

钟离一个现代人,突然穿越到了如此野蛮割据的战国时期,什么野心勃勃,能勃的过战国求生的心么?

钟离挫着手掌心,笑道:“这样啊,看来以后我要更贪一些,做一个大贪官才行。”

齐太子十分无奈。

就在这时候,突听“哈哈哈”的笑声从远处传过来,有人走进了钟离的舍中。

“当当当”

是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钟离抬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少从者,竟然还有十数个女子。

老者不是旁人,自然正式钟离的便宜外祖父,大名鼎鼎的钟离家和钟家的老家主,钟老了。

钟老走进来,那仗势一点儿也不小。

齐太子没见过钟老因此不认识,钟离则是认识,之前在进宫之前有一面之缘。

钟离赶紧站起来,钟老走进来,笑道:“没事没事,别站起来,我就是来瞧瞧,听说你从宫里出来了,过来看看。”

钟离请钟老坐下来,将那颗夜明珠连盒子一起还给钟老。

钟老笑道:“怎么,我的孙儿不喜欢这夜明珠,还要还给我这老货?”

钟离道:“本就是借给我的东西,现在还回去,也合情合理。”

钟老道:“好啊,果然是老夫的孙儿,不贪图这些小便宜。”

齐太子一看,原来是钟离先生的大父,于是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虽他身份高贵,但的确是晚辈,而且齐太子也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

他哪里知道,钟老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毕竟钟老的眼线遍布齐宫,钟离身边亲近的人,他都查的清清楚楚,只是钟老也没有点破罢了。

众人坐下来,钟老就笑道:“老夫这趟过来看看,咱们见见面儿,也算是见过了,改日你再来我那里坐坐,你这地儿太窝的晃。”

钟老一开口就鄙视了钟离的国相府,又道:“对了,老夫这次来,还给你带来了一些女子,你一个男子,还带着女儿,没有女子照顾如何是好?这些你有看得上眼的,只管纳入房中。”

他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原来那十数个女子全都是钟老送给钟离的。

钟老又是一笑,道:“你若是喜欢,都要了去也无妨,若是不够,明日老夫再遣人来送。”

齐太子一看,瞠目结舌,齐王算是个钟情的人,齐太子的母亲虞娟之十分得宠,儿子里也只有齐太子一个人,因此齐太子从小接触这些花边新闻不是很多。

他只听人说过,田婴家里妻妾成群,好像儿子就有几十个,反正齐太子都没有认全过田婴的儿子们。

如今看到钟老送这么多美人给钟离,不由咋舌。

钟离笑了一声,道:“大父,您这一见面就这么大手笔?”

钟老笑道:“老夫尝听说我孙儿便是个大手笔的,无论是在越国,还是在魏国,亦或者到了秦国,从来不吃亏,自然在女子这事儿上,也不能吃亏,不是么?”

钟离摆手道:“大父,美女还是算了罢,这当着我家闺女,老爹的形象和威严还是要的。”

小春儿还在吃肉,眨着大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钟离道:“这些美女大父就领回去,倒是给我来几个男人罢!”

“嘭!”

钟老的拐杖一个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齐太子手一歪,差点按在火锅上。

只有小春儿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离见他们都震惊的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想什么黄色废料呢?我是说学堂刚刚起步,人手不够,大父既然有人脉,送美女过来还不如送点仆役过来,帮我打理打理学堂的事情。”

第426章 不如辞官(4更)

做祖父的狠狠松了一口气,齐太子则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乌龙事件之后,钟老一口就答应下来,道:“不过是一些仆役,明日我就遣人到你的学堂去,只管放心便是。”

钟离笑道:“那就多谢大父了。”

钟老哈哈笑起来,十分爽朗,看起来身子骨也十分健朗,道:“谢什么?你多叫两声大父,老夫便欢心坏了!”

钟老虽是富可敌国的钟离家家主,不过他膝下十分单薄,儿子早都夭折了,唯一一个女儿,嫁的还不错,风风光光的,哪知道竟然不幸去世。

钟老家中也没有什么子嗣,旁支倒是有一些,总是扒着他的家资,想要继承整个钟离家。

但是钟老对他们都不甚满意,如今突然找回了外孙儿,虽是外孙儿,但外孙总比旁支的强,最重要的是,这个外孙儿他本就姓钟离。

在秦国的时候,钟离虽然认亲,但是并没有改姓嬴氏赵,所以虽是个外孙,但的确是正经的钟离家人。

钟老其实早就听说钟离了,在他还没认亲之前,一个小小的狱吏,突然一举成为齐国的右相,这可是空前绝后的事情。

钟老耳目众多,虽在商圈,但很了解时政,毕竟向他们在乱世之中做买卖的人,不了解时政,岂不是自取灭亡?

钟老当时听说有钟离这么一个人物,还在想真是巧了,这个人也姓钟离。

哪成想这个钟离,竟然变成了自己的亲外孙!

钟离师从鬼谷,虽然被逐出师门这有些不光彩,也有些黑历史,但他年轻有为,而且性子直爽,钟老十分喜欢,钟老其实还有个私心,想让钟离来继承自己的家资,将钟离家发扬光大。

众人坐在一起聊天,钟老笑眯眯的,突然道:“孙儿啊,你在朝廷做官,整日里尔虞我诈,粮俸也不如何,恐怕一辈子也赚不得一个夜明珠,如此辛苦,不若辞了官,到大父这里来,如何?”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当即就着急了,道:“这万万不可!”

齐太子还没有表明身份,因此突然说这么一句,听起来有些奇怪。

钟老知道他的身份,但没有点破,此时就装傻充愣的道:“为何不可?”

齐太子一阵语塞。

其实钟老也是故意的,他摆明了故意在齐太子面前这么说,果然齐太子立刻就着急了。

钟离一听,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齐太子更着急了,连忙对钟离打眼色,道:“先生。”

钟离道:“大父说的很有道理,就是这么个理儿,虽然现在这个局面,无论是种田的还是当官的,都看不起经商的,但是论起诸国的命脉,无非是两点,一个人口,一个是钱财。”

钟老听钟离这么分析,不由笑着点头,道:“不愧是我孙儿,分析的透彻。”

钟离又道:“所以商贾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其实是国家命脉。”

而且钟离是现代人,他非常明白商人是最赚的职业,耕农和掌权者起起伏伏,只有商人一直从古代盆满锅满的赚到了现代,发展起来是最有前途的。

吕不韦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钟老笑道:“我孙儿说的没错,那你觉得大父的家资如何?何不辞官来帮助大父经营家资,等大父过世之后,这钟离家和钟家的家资,就全都是你的了。”

钟离一笑,道:“的确十分有吸引力,不过”

齐太子十分担心,就怕钟离真的辞官去享清福,说来也是,毕竟齐王不信任钟离,就像今日之事,明明是田婴挑拨离间,齐王却没有责备田婴。

这样下去,长久以往恐怕会寒了钟离先生的心,钟离先生若是真的辞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齐太子这么想着,就觉得没甚么希望了,但听到钟离说“不过”两个字,登时眼睛就雪亮了起来。

齐太子道:“先生,不过甚么?”

钟离笑了笑,道:“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辞官。”

齐太子听到这句话,狠狠的松了口气,终于把心咽回了肚子里。

钟老则是有些吃惊,道:“既然你觉得官场不如意,为何还要留在朝廷?难不成我孙儿天生喜欢吃亏?”

钟离笑道:“大父哪里的话,哪有人天生喜欢吃亏?我这个人,是最不吃亏的。”

钟老道:“那是?”

其实钟离现在不想离开官场,的确有几个原因。

他的女儿可是钟离春,往后里齐宣王的王后,如果女儿是商女,这地位有点低,嫁过去之后肯定说不过去,指不定还遭人排挤。

这是长远的原因。

还有一个眼前的原因,那就是钟离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齐国的国相,又是秦国的公孙,如果一旦辞了齐相的职务,齐王肯定心生怀疑。

齐王这个人,心性多疑到了极点,他不信任任何人,如果钟离这个时候抽身,非但抽不干净,而且还会被齐王怀疑。

齐王肯定会想,钟离抽身离开,到底是为了继承钟老的家资,还是以此为借口,亲近秦国?

钟离就算是真的要离开官场,也必然会引起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钟离这个人最怕麻烦。

钟离笑眯眯的道:“大父虽不在官场,但到底也知官场的厉害和阴谋,钟离当初并不想涉及官场,但是两只脚都陷入了朝廷之中,如今还能全身而退么?”

钟老听罢了,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钟离说的对,他现在已经两只脚都踏入了官场,还能全身而退么?

钟老心里清楚得很,他在商场,和在官场差不多,虽能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但终归有一种深陷泥沼的错觉,永远也无法脱离干净。

钟老并非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也并非是个执拗的老头子,到了他这个年纪,知天命都知过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看不透的?

钟老笑了笑,道:“罢、罢了!谁叫你是我孙儿,老夫就你这么一个乖孙儿,且你这小子和我眼缘儿,你说怎么样,便怎么样!”

第427章 一见面就逼婚(5更)

钟离听老爷子松口,便笑道:“是了,那还要多谢大父。”

钟老摆摆手道:“你是我孙儿,谢什么?”

时辰有些晚了,齐太子不能夜宿在这里,因此和钟离说了一阵,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齐太子恭恭敬敬的给钟老作礼,之后转身离开,小春儿还蹦蹦跳跳的送齐太子到门口。

摇着小手笑道:“哥哥明天见!”

齐太子也和小春儿道别,跨上马往宫中去了。

钟老眼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开,缕着胡须笑了笑,道:“咱们齐国的太子,倒是有些意思。”

钟离听钟老这么说,肯定是早就知道齐太子的身份,而且钟老在宫中有眼线,连齐王想要借来把玩夜明珠都能立刻知晓,自然肯定也知晓齐太子的身份。

钟离道:“大父既然知道太子的身份,方才为何没有点破?还在太子面前,直言让孙儿辞官的事情?”

钟老收回目光,笑了笑,道:“老夫自然是故意为之,老夫尝听说这太子与旁人不同,今日一见,不过随手试探试探。”

钟离也是服气了,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钟老虽是个商贾,却去试探人家储君,心思不可谓不野。

钟老又道:“老夫观这太子,非同一般,就是心性太过淳朴,虽不是君王的料子,但未来可期,也说不定,倘或能成才,便是一块不世出的良木,但若不成才,那也就是金玉其外的朽木罢了。”

历史上的田辟彊,也就是齐宣王,跟他多疑的老爹比起来,功绩不算伟大,甚至连个明君都不算。

但齐宣王时期,注重教育,将稷下学宫发扬光大,容纳百家,将先秦的百家争鸣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而且十分听劝,知错能改,再加上老爹的底子打得好,齐国在他手里也在迅速发展。

因此田辟彊的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突出,这一点儿钟老看的十分透彻。

钟老笑道:“这太子傻是傻了点,但也挺和老夫的眼缘儿。方才那些辞官的话,老夫就知道你不可能辞官,专门说给他听的。”

原来老爷子不只是一块老姜,还是一只老狐狸,他就笃定了钟离不可能辞官,刚才那些话不是让钟离辞官,而是刺激齐太子用的。

钟老道:“孙儿你想想看,王上如今对你猜忌有余,而信任不足,而且时常教导太子不要过多信任与你,倘或太子真的听了王上的话,你当如何?因此老夫不过助力一把,敲打敲打太子,这才让他知道珍惜你的才华。”

钟老是想给齐太子一点儿危机意识,就像秦公一样,秦公总是想要挖墙脚,因此齐太子感觉十分危急,也十分珍惜钟离,但眼下回到了齐国,没有人挖墙脚,因此钟老就打算做个坏人。

真别说,方才效果不错,齐太子果然十分着急。

钟离不由笑起来,怎么觉得钟老这性子,真的跟自己的亲祖父似的,倒是和钟离能玩到一起去。

钟离拱手道:“那就多谢大父了。”

钟老摆手道:“谢我做什么,你这小子还跟老夫客套,你若再这般,老夫才要生气。咱们祖孙还能重聚于此,你该当多管大父要些好东西,你越是讨要,大父才越是欢心。”

钟离道:“大父,哪有您这样教孙儿败家的?”

钟老哈哈一笑,道:“无妨,你大父还有些家底儿叫你败坏。”

他们正说着,小春儿已经蹦蹦哒哒的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钟离怀里,抱着钟离的腰,仰着头去看钟老。

钟老低头去看,笑着道:“这边是我曾孙女?”

钟离笑着拍了拍小春儿的头顶,道:“春儿,这是你曾父,还不叫人?”

小春儿眨巴着大眼睛,认认真真的看了钟老好几次,随即有点怯生生,却甜甜的道:“曾父!”

钟老被小春儿一唤,登时美得胡子都要飘起来了,笑道:“老夫当真没想到,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这般孤苦伶仃,没成想多了一个孙儿不说,竟还多了一个这么可人的曾孙女。”

钟老说着,对小春儿招招手。

小春儿看了一眼钟离,钟离点头,小春儿就“哒哒哒”的跑到钟老面前。

钟老轻轻拍了拍小春儿的脸颊,笑道:“快让曾父好好儿的瞧瞧,呦,这不像你爹爹,长得如此俊气,必定像你娘亲了,是也不是?”

钟老这么一说,小春儿就咬着自己手指,一脸迷茫,看来也没见过自己的娘亲。

说起春儿的母亲,那简直就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因为钟离本人都不知道,春儿的母亲是谁,历史上也没有详细记载。

钟老道:“我这可人的曾孙女,是你小子去哪里惹来的风流债?”

钟离真的被问着了,哈哈一笑,道:“诶,时辰不早了,咱们春儿必然困了,还是让春儿先去睡觉罢。”

钟离本想打岔,哪知道坑爹的不只是齐太子,还有小春儿。

小春儿立刻善解人意的,脆生生的道:“春儿不困!”

钟离:“”

钟老哈哈一笑,道:“你看看,连我这曾孙女都不叫你打岔。”

钟离甚是无奈,钟离又道:“罢了,这事儿我也不问你,但有一点”

钟离道:“什么?”

钟老道:“你若是不想从朝廷抽身,不接手我这糟老头子的家资,那你得尽快让老夫抱个曾孙儿,一个曾孙女如何够的?”

钟离一阵语塞,钟老又道:“不,一个曾孙儿也不够,至少要抱三四个曾孙儿才行,老夫这才放心。”

钟离眼皮一跳,道:“这没谱儿的事,大父您说的跟真的似的。”

钟老道:“如何没谱儿,今日带来的姑娘你都看不上,那老夫改日再寻一些给你物色物色,总有和眼缘的不是?”

他说着,又逗着小春儿,笑道:“春儿,若有弟弟妹妹陪你玩耍,可好啊?”

小春儿根本听不懂这些,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甜甜的道:“好!”

钟离揉了揉额角,道:“大夫,您别一见面就逼婚啊。”

第428章 浑水摸鱼(1更)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夜色已经深了,钟离本打算送钟老回去,哪知道钟老却要留下来。

钟离惊讶的道:“大父您要住在这里?住这里做什么?”

自己这里虽然宽敞,的确能多住几个人,但是要什么没有什么,哪有钟老自己家住的舒服?

钟离这么想着,钟老就笑眯眯的道:“我啊?老夫只是想体会一下穷困百姓的生活。”

钟离:“”

穷困百姓

虽自己这里的确要什么都没有,但到底是个丞相府啊!

钟老一开口,丞相府立刻被打上了穷困的标签,钟离眼皮直跳。

钟老被钟离引着往里走,给他安排下榻,还一路评点着,这里太寒酸了,那里太简陋了,这个案几还不如给他们家看门犬用,这个床榻他们家仆役也不会睡。

钟离一路听着钟老唠叨,可算是把钟老安排下榻,然后自己也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本想赖个床,他还在放假,没有什么公务,而且今天也不是朝议的日子,因此放松的很。

钟离还赖在被窝里,就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不是小春儿,因为脚步没有小春儿雀跃,进来的人也不是齐太子,因为脚步没有齐太子轻便,一边走还一边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感情走路的时候,第三条腿儿还在地上狠戳

第三?

钟离脑袋里一片混沌沌,这么想着,就被“第三条腿”揍了,一个拐杖隔着钟离的被子,在他身上敲,伴随着钟老铿锵有力,犹如洪钟的声音,道:“乖孙儿,起来了!”

钟离:“”老人家起的都这么早。

钟离一直以为,懒床是人之常情,不懒床的人十个里面九个坏,还有一个是变态。

他上大学的时候,全宿舍的舍友都懒床,周六日恨不能睡一个对头,而现在呢,他穿到了战国年代,春儿这样的小孩子不懒床,齐太子这样的年轻人不懒床,现在就连钟老这样的老年人也不懒床。

钟离眯着眼睛去看,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钟老的声音仍然十分有力,道:“乖孙儿,别睡了,外面儿有人来了,说是宫中来的,让你去朝议呢!”

钟离混混沌沌的,裹着被子道:“朝什么等老子睡醒再”



钟离说到这里,突然“噌!”一下蹦起来,惊讶的道:“朝议?!”

今天没有朝议啊。

朝会并不是每天都有,隔几天才会有一次朝议,如果临时有事,一般都会召开小规模的廷议,然后改日再拿到朝堂上来朝议。

今日竟然临时召开朝议。

钟老没骗人,果然是朝议,宫中有人快马加鞭的过来通知钟离,通知好了之后还要去其他卿大夫的舍中通知。

钟离赶穿戴好,脸都不洗了,拽着自己的官帽就跑。

钟老在后面大喊:“国相洗脸啊!”

钟离也大喊着:“不洗了!”

终老一听,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这好小子,朝议愣是不洗脸。”

钟离已然来不及了,冲出大门,赶紧往宫中去。

钟离进宫的时候,官帽还是歪的,吊在官帽两侧的瑱玉,也就是充耳,噼里啪啦的乱甩。

战国时期的官帽两侧,都有用线绳垂钓的玉石,左右各一个,其实并非装饰所用,而是充耳所用,休息时间可以用来堵住耳朵,朝议廷议的时候,如果不专心左顾右盼,或者缺乏仪态,两只充耳就会乱甩,简直就是花式打脸,一眼就会被国君看到。

钟离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差点给打红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从后面走过来,步伐很轻,抬手摘下钟离的官帽,然后转了一个圈,又把官帽给钟离戴上。

那人笑道:“先生,您的官帽戴反了,不曾知晓吗?”

钟离回头一看,原来是齐太子。

齐太子今日也来朝议,一身太子礼服,腰配宝剑,整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果然人靠衣装,穿上太子的衣服就是不一般。

钟离赶紧又正了正自己的官帽,道:“大早上起来,王上就要朝议,还把太子也一起叫来了,是什么事儿?”

齐太子道:“原来先生不知?”

钟离心想,自己还在睡觉呢,怎么能知晓?

齐太子道:“夜里来的急报,是关于诸侯会盟的。”

“会盟?”

钟离想了想,先秦的会盟数不胜数,就像武侠里面,今日来个武林大会,推举一个武林盟主,明日再来一个武林大会,再推举一个盟主一样,先秦也喜欢会盟。

先秦的理念是没有什么事情是打仗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会盟!

虽春秋战国无义战,但大家好歹是“讲礼”的,诸侯们你杀我我杀你,以免引人口舌,大多时候都会用会盟解决,这就是传说中的谈判。

之前钟离也参加过很多会盟,但说实在的,因为春秋战国的会盟太多太多了,所以钟离也记不起来这个时候有什么会盟,完全抓瞎。

齐太子见他迷茫,就道:“是秦国和魏国要会盟。”

他这么一说,钟离就想起来了,魏公主的事情还没完呢,义渠也不打了,魏国变成了众矢之的,自然要会盟,这两个国家会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钟离想了想,道:“可这秦国和魏国会盟,王上把咱们都叫来,是什么意思?”

齐太子点头道:“是了,单单是这两个国家会盟,完全没必要找这么多卿大夫来,这其中还有变故。”

钟离道:“是何变故?”

齐太子道:“先生,告诉您一个有趣儿的事,魏国本想联合义渠攻打秦国,让秦国吃不了兜着走,如今义渠撤兵,魏国也就孤助无缘,你猜怎么样?”

钟离这么一想,拍手笑道:“怕是魏国反而被打了罢?不过我猜不是秦国打的他们,毕竟秦国现在正在休养生息,秦公安抚内乱不愿用兵,所以我猜不是秦国打得,肯定是有人浑水摸鱼了,对么?”

第429章 龙心大悦(2更)

齐太子道:“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齐太子这么一提醒,钟离就想起来了一些,也多少猜到了一点。

齐太子道:“那先生可猜测出,是哪个国家攻打了魏国么?”

钟离想了想,能浑水摸鱼的,必然是周边的国家,因为摸鱼摸起来比较方便。

魏国周边的国家还真不少,首先是韩国。

不过很巧的,如今的韩国不太稳定,韩国变法失败,秦国派兵攻占韩国的军事要镇宜阳,当时在位的韩昭侯深受打击,因此闭门不出,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

如今乃是他的儿子韩威侯在位,刚刚即位没多久,因此钟离觉得,这个时候韩国无瑕摸鱼,因此不是韩国。

另外魏国还挨着宋国,宋国在春秋之时号称一霸,虽然国土面积始终不是很大,但兵强马壮,实力不弱。

但是走进战国之后,宋国就开始渐渐衰落了,宋国和齐国差不多,也发生取代篡位的事件。

齐国是田齐取代了姜齐,而宋国是戴氏剔成,取代了宋氏国君。

因为发生了取代的事情,因此宋国这段时间都十分低调,钟离觉得,应该也不会玩这种摸鱼的事情。

这么想来想去,钟离最后只想到了一个国家,很可能去摸魏国这条张牙舞爪的大鱼。

那就是赵国!

赵国如今乃是赵肃侯赵语当政,赵语这个人有个特点,那就是好战!

赵语十分好战,他在位的每一年,几乎都要打仗,无论是自己打仗,还是参加联军打仗,反正酷爱打仗。

赵语爱打仗,把自己的国家交给自己的弟弟处理,弟弟负责国中政务,赵语就负责在外征战沙场。

因此钟离觉得,这个赵国很有可能偷袭了魏国。

齐太子一听,不由赞叹道:“先生当真料事如神啊!”

正说话间,已经有人请他们进殿,卿大夫们赶紧入殿坐好,很快齐王便走了出来。

齐王一开口,说的就是赵国攻打魏国的事情。

钟离不太记得这段历史,因此没什么印象,齐王说赵国趁着魏国针对秦国的时候,突然派兵攻打了魏国,而且包围了魏国的黄城。

但是最后并没有打下来,而是不了了之的退兵了。

这样一来魏国就不干了,想要跟赵国讨个说法,不然就发兵!

赵国最不怕的就是打仗,魏国一叫板立刻就要迎战。

魏国的确是叫板了,但是又不敢真打,因为那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秦国呢。

秦国见魏国和赵国打起来了,正好觉得有利可图,于是秦公就准备和赵公联合起来,如果魏国不在魏公主这件事情上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就让魏国好看。

魏国这下子怕了,他本想联合义渠,给秦国好看的,结果现在局势翻了过来,自己马上要好看了。

钟离听到这里头都大了,各个国君真的不省心,见缝插针。

钟离以为这样就完了?

当然没完。

如果只是赵国、秦国、魏国三个国家打架,齐王也不必这么急火火的叫众人来朝议了。

齐王道:“赵国与秦国联合,魏国本处于劣势,不过如今燕国突然又插了进来。”

燕国?

钟离想了想,这个燕国,不就是秦公想要把甘敏姑娘嫁过去的燕国么。

燕国地处周朝的极北端,其实在现代看来,也不是很北面,因为北京就在燕国之内。

燕国这时候正处于老国君过世,新太子继位的时期。

燕太子刚刚继位,国君之位还没捂热乎,这个时候想要提升自己燕国的国威,因此就相中了赵、秦、魏的罗圈架。

新的燕公暧昧其词,与秦国有婚约在身,却里里外外帮着魏国说话,似乎是想要秦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这样才会反过来帮助秦国。

燕国的兵力不算太强大,燕太子又刚继位,但是如果燕国真的帮助魏国,那么二比二,大家也没什么胜算。

于是这样一来,大家就准备会盟。

中卿大夫一听,真是够乱的,本来就是两个国家打架,结果演变成了四个国家。

这样一会盟,很多国家也都想分一杯羹,这其中包括宋国,还有退居二线的鲁国等等。

大家都在蠢蠢欲动,于是齐王怎么能坐得住?

齐王道:“各位卿大夫,可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说说看。”

还能是什么好主意?齐王说的,自然是占便宜的好主意。

赵国和魏国打架,秦国参与其中也说得过去,毕竟魏公主的事情还没解决,但是燕国、宋国和鲁国就差点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分一杯羹。

已经有这么多人想要分一杯羹了,齐王参与其中,还能分多少?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有些沉默,毕竟有话叫做n打出头鸟,虽然这年头还没n,但是出头鸟也做不得。

众人都不说话,田婴突然站起来,不过他并没有说自己的观点,而是笑着道:“王上,咱们齐国有智囊钟离先生,钟离先生师出鬼谷,又游离四方,阅历颇广,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乃我齐国之幸,不若就请右相来说说这次的会盟,我们该不该参加。”

田婴显然就是甩锅。

齐王却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右相觉得,这次的会盟,咱们该不该参加?”

钟离看了一眼田婴,心中冷笑,甩锅哪家强?田婴这个小老头,坏得很啊!

也就是齐王配合他,不然田婴不会有这么嚣张的气焰,说起来齐王和田婴果然是兄弟,虽然不是同母,但这秉性真是绝了。

钟离站起来,略微思考了一阵,齐王召集卿大夫们朝议,这么大动作,肯定是想要参加会盟的,因此钟离绝对不能一开口就说不去。

这样方针就是错的,田径比赛就算跑得再快,一打n跑错了方向,那也完蛋!

因此钟离拱手笑道:“以钟离拙见,这次会盟,我齐国自然是要参加的。”

钟离这么一说,齐王果然“龙心大悦”!

齐王笑道:“好,好啊!跟寡人想到一处去了,那右相具体说说,咱们要怎么参加这次会盟。”

第430章 另辟蹊径(3更)

钟离得到了褒奖,田婴十分不屑,暗中冷笑了一声,心想着,看你怎么回答王上。

虽拍了一个马屁,但若是回答不好,捡不到利益,那也是白搭,到时候王上肯定还会找辙。

其实钟离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多国家参加会盟,谁不是秉承着捡漏的观点去的,能做国君的,谁比谁傻?

齐王发问了,田婴等着看好戏,众人都看向钟离,齐太子暗自捏了一把汗,不知钟离先生是否能回答上来。

钟离沉吟了一阵,一时没有说话,田婴就笑道:“怎么,右相为何不言语,难道没有听到王上的发问么?”

田婴可算是找到机会了,使劲的捏咕钟离。

钟离只是微微一笑,道:“田相,急什么?”

齐王道:“钟离先生必然已经想到了好主意,是么?”

钟离道:“钟离斗胆敢问一句王上,想要在狼群里捡一只小羊,需要怎么做?”

众人一片哗然,狼群、小羊?

这个比喻大家都听得懂,狼群就是诸侯国,而小羊则是传说中的利益。

诸侯国虎视眈眈,小羊瑟瑟发抖。

齐王没有回答。

钟离自问自答道:“小羊不过是个羊羔,肉质虽然肥美,但实在太狼虽然大多选择群体行动,但狼心都是贪婪的,都想要多分一块肉,在这种情况下,狼的数量越多,羊肉就越少,最后吃进去的肉还不够牙缝,没有滋味儿,反而还会塞牙。”

钟离说的虽然直白,甚至有些粗俗,但是大家都听懂了,这是分食的弊端。

田婴一听,又找到邪茬儿了,道:“右相方才不是还说,参加这次会盟,怎么如今又反齿儿,只说参加的弊端?感情右相想要出尔反尔,戏弄国君么?!”

田婴可算是耀武扬威了,瞪着眼睛,声音铿锵有力。

钟离则是笑了笑,道:“田相,为何如此着急,这就显得您目光短浅了。”

“我”

田婴一阵语塞,其实他真的很着急,着急扳倒钟离。

齐王的眼神幽幽的看了一眼田婴,田婴不敢再多说,赶紧退了回去坐下。

钟离拱手道:“王上,如今狼多肉少,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被细肉塞牙,又能多食。”

齐王听得有趣儿,便道:“哦?是甚么办法?”

钟离道:“这个办法,自然是做狼群的头狼!”

“头狼?”

钟离一说完,众人登时哗然起来。

头狼?

钟离慢悠悠的道:“狼喜欢集体行动,但是会有一个头狼。”

这就相当于盟会的盟主一样。

当时徐州相王,齐王便做了这个盟主,和武侠差不多,做盟主的便能号令天下,无敢不从,提起来十分威武雄壮。

其实会盟的盟主也一样,十分的气派。

因此春秋战国很多时候,大家都会抢破头去抢这个盟主,因为做了盟主,便是霸主,有的时候国君们为了抢这个盟主之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绑票威胁,什么杀鸡儆猴,统统都用过,并不是天方夜谭。

齐国兵力不若,十分强盛,虽然说做这个盟主不是痴人说梦,但这么多国家,谁也不服谁,怎么可能让齐王做这个头狼?

齐王笑了笑,道:“那右相不防说说,如何做这个头狼。怎么做了头狼,才不会被狼群反叛。”

做盟主,一方面要能做的起,另外一方面也要能做的住。

当上了盟主,万一被人反叛也是白搭。

因此这两点都很重要。

眼下的形式不容乐观,谁都不服输,秦国亲近赵国,魏国亲近燕国,鲁国和宋国还在看热闹随时准备站队,虽然大家都有亲近关系,但是说白了是为了利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戈,在这样不稳定的群体下,如何才能不被反叛?

钟离拱手道:“王上,秦国、赵国、魏国、燕国、鲁国、宋过统统虎视眈眈,会盟推拒盟主,并不一定会推拒最强大的国家。”

这一点其实和淘汰游戏一样,不是最强的人就能赢到最后,很多人为了最后不被淘汰,会先联手淘汰最强的劲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

齐国现在国力强盛,因此是诸国眼中的劲敌,让诸国推举齐国为盟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钟离又道:“因此想要让诸国推举齐国为盟主,必然是行不通的事情,那王上为何不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另辟蹊径?”

齐王笑道:“寡人差点忘了,钟离先生总是能另辟蹊径,出人意料。”

齐王又道:“好了,钟离先生也不必卖关子,有话就直说罢。”

钟离正在吊人胃口,其实他就是想看看田婴忐忑不安的样子,田婴现在的样子特别不安,一面紧张,一面害怕。

就怕钟离真的能说出一个好办法,那田婴岂不是又帮人做了嫁衣?

就像钟离能当上国相,也是田婴做好的衣裳给他穿

钟离笑道:“王上,钟离听说,燕太子刚刚即位为燕公,还没多久,还未得到天子的册封。”

春秋战国时期,国君即位,都是需要得到周天子的册封,在春秋时期尤为重要,春秋时期晋国内乱,曲沃篡位夺得晋公宝座,但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周天子不给他册封,晋公便耗尽自己的钱财,倾尽所有贿赂周天子,这才得到了名正言顺的册封。

可见周天子的册封有多重要。

如今周天子名存实亡,诸侯并不把他看在眼里,但册封还是有的。

燕太子刚刚上位,如果这时候周天子能册封他,肯定对燕太子有力,也能提高燕太子在诸侯之间的声望。

钟离继续道:“王上何不派使者前往京师,请求以天子特使的身份参加会盟,为新燕公册封?”

齐王一听,大为震动,看着钟离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了欣赏的神色,群臣也喧哗了起来。

钟离幽幽的道:“如此一来,身为天子特使的王上,一来明正言顺,二来对燕公有恩,岂不是天定的头狼?还谁敢反叛王上呢?”

第431章 内向害羞(4更)

群臣对钟离这个主意都很赞叹,唯独田婴,听罢了一脸死灰,感觉自己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钟离做了一件漂亮的衣裳

齐王听罢了,不吝惜的赞叹道:“好!好啊,不愧是钟离先生,果然师出鬼谷,见底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钟离拱手,十分谦虚的道:“王上谬赞了,其实这要要感激左相。”

田婴被点了名字,一脸死灰的看着钟离,感觉钟离要羞辱自己。

田婴的第六感真是精准无比的,就听钟离笑道:“若不是田相举荐钟离,钟离也不敢献丑于大方之间,因此还要感激左相的鼓励之恩!”

田婴以为钟离这就损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钟离还没说完,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钟离果然又道:“其实罢我这个人特别内向害羞。”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登时“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严肃庄重的大殿上突然冒出一个笑声,众人立刻全都转头去看,虽旁人也很想笑,但都忍住了,唯独齐太子一个忍不住。

齐太子被众人一看,赶紧屏住笑声,咳嗽了两声,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钟离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太子,自己还没说完呢,齐太子就给自己拆台,也真是行了。

钟离继续道:“我这个人很内向害羞,所以我一般情况下,不敢多说什么,但是左相一直鼓励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左相!”

他说到这里,田婴的脸色都青了,好像他们真的是好哥们儿一样。

钟离故意损田婴,田婴那叫一个熬心,却不好这时候再说什么。

自己已经这样了,若是再说,钟离肯定痛打落水狗,何必自找没趣呢?

卿大夫们风风火火来朝议,不过没多长时间就散了,因为解决的实在太快。

齐王采纳了钟离的意见,派遣了齐国最能说会道,而且说话温婉又好听的成侯邹忌作为使者,去游说周天子。

这件事情交给成侯,肯定是没错的事情,毕竟人家成侯长得好看,又有名,而且说话婉转喜好隐喻,并不针锋相对,去游说周天子果然是没错的。

钟离下了朝议,齐太子就从后面追上来,钟离又在捣鼓他脑袋上的充耳,他这个人就是行不端坐不正,因此充耳简直就是掌嘴的酷刑

钟离把官帽摘下来,大马金刀的夹在胳膊下面,齐太子就追了上来,笑道:“先生,恭喜您啊,方才杀了田婴的锐气。”

钟离笑眯眯的道:“还好,还好罢。”

齐太子道:“先生这是往哪里去?”

钟离道:“嗨,还能往哪里去?我今儿本休息在家,结果突然来参加什么朝议,现在也没困劲儿了,就去学堂走走呗,再去舍粮。”

齐太子道:“正巧,辟疆也没甚么要紧事,不如和先生一起去学堂舍粮?”

钟离笑道:“那敢情好。”

齐太子人高马大,力气也大,舍粮是一把好手儿,不用白不用。

两个人便出了宫,往钟老送与钟离的屋舍走去。

昨日里已经舍过一次粮食,因此这次来舍粮,可谓是轻车熟路,不需要什么太多的废话了。

很快舍粮的地方就聚集了一堆的人,人山人海,但是井然有序,并没有什么推挤和s件。

两个人一直舍粮,到了中午,就准备进去吃个午饭再回来。

钟离和齐太子去吃午膳,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很快就回来了,哪知道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舍粮的摊子门口有些嘈杂,似乎在哄闹什么。

钟离道:“怎么回事儿?有人来砸场子?”

他们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不过齐太子看着不像是砸场子。

毕竟钟离这身份,堂堂齐国国相,而且还是巨富钟老的外孙儿,谁敢砸钟离的场子?

就连贵胄田婴也不敢明面上砸钟离的场子,不都是暗地里使绊儿么。

两人走得近了,就听到一群人喊着:“打他!这就是个混子!”

“是了,日前也骗过我家粮食,如今又来这里偏财!”

“对,打他!”

钟离定眼一看,舍粮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群人正团团围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抱头卧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被旁边的人拳打脚踢,身上都是灰土,狼狈至极,根本看不到面目。

齐太子一看,登时热血劲头就上来了,立刻走过去阻拦众人,道:“勿要再打了!”

众人见齐太子身材高大,而且穿着华贵,因此不敢执拗,稍微散开一些。

好些人道:“这是个骗子!之前骗了我们家粮食!”

“分明是个狂徒,疯子,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正是啊!”

齐太子心想,就算是个狂徒,也不好这般打,万一再给打死了,人还死在钟离先生门前,这可说不清楚,再让有心人一渲染,事情就闹大了。

钟离走过来,看了看那年轻人。

年轻人抱着头,脸上又都是灰土,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钟离一走过来,那年轻人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赶紧溜走,似乎觉得自己也不光彩。

钟离立刻道:“哎,等一等。”

那年轻人身体一僵,虽然想要逃跑,不过被齐太子拦住了去路。

年轻人显然不会武艺,也没有齐太子高大,年纪倒是比齐太子长,但完全不是对手,只好被迫停下来,还用手捂着脸。

钟离走过去,众人还以为钟离要问责那年轻人,哪知道钟离却舀了一些粮食,塞在那年轻人怀中,道:“你是来要粮的罢?不拿些就走了?”

那年轻人吃了一惊,震惊的看着钟离,显然没想到钟离叫住他,不是为了难为他,而是为了给他粮食。

年轻人震惊的一时忘了遮住自己的脸,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年轻人把手艺一放下来,钟离忍不住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年轻人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个标准的奶油小生,可以说是现代小姑娘最喜欢的“精致”类型。

分明能靠脸吃饭的,为什么要把脸弄得这么脏?

第432章 校长(5更)

钟离给了年轻人粮食,旁边好些百姓就道:“恩人,千万别信这竖子!这竖子是个狂徒,疯疯癫癫的!”

“正是!他三句话里两句都是疯话,还有一句是瞎话!恩人可千万别信了他!”

“他前日还骗了我家钱财!”

“我听说他还骗了人家闺女与他私奔呢!”

钟离一听,这简直是“怨声载道”啊。

那年轻人听着旁人的讨伐声,就对钟离道:“他们这样说我,你还舍我粮食?”

钟离想了想,道:“我不了解你,不过看你一直用手遮着脸,说明你还有羞耻心和自尊心,说明你并非是个坏得透彻的人。不过倘或我看走了眼,你的确是个坏得透彻的人,用手遮着脸做掩饰只是为了做做样子,那你就是个坏得很厉害的人,也非等闲之辈。”

年轻人听钟离绕口令一样的话,脸色不由严肃起来。

那年轻人把粮食接着,不过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拿出一样东西塞在钟离怀里。

钟离拿过来一看,是一卷竹简,上面污泥巴巴的,看起来有点恶心。

关键中的关键是,钟离他

他不认字。

钟离认识的字,比小春儿还少很多。

钟离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虽不说是顶级大学,但也是95大学,可以说是个“文艺青年”了,但是钟离真的不认识战国时期的字儿,他总觉得曲里拐弯的很难记,最多认识几个比较简单,比较形象的。

于是钟离就头疼了,这卷脏兮兮的竹简上写的什么?

“太?”

好像第一个字是太罢?

太什么?

后面的字太难看了,怎么也看不懂。

钟离眼皮一阵狂跳,那年轻人道:“恩公送我粮食,这宝物便赠与恩公,恩公乃是大人物,一看便知这宝物厉害!这卷中蕴含珍奇珠宝,甚至天下苍生,我便把此宝物赠与恩公,还请恩公好生施用!”

他说着,抱着粮食抽身便走。

也不知道是怕钟离反悔要回粮食,还是怕他自己反悔送出“宝物”。

于是钟离拿着那脏兮兮的卷轴,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斯时间年轻人已经跑远了。

旁人一看,立刻大喊着:“恩人!您被诓骗了!”

“那竖子当真是个狂徒!”

钟离眨了眨眼睛,这才回神,齐太子连忙道:“先生,那人看起来不太对,要不要辟疆帮先生把他抓回来?”

钟离摆摆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简,道:“罢了,他说的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也是宝物嘛,就是就是这宝物是不是有点脏?”

他们正说话,有人就走了过来,正是孟轲。

孟轲是被钟离叫来的,见到众人堆在门口,就道:“右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钟离摆摆手,把脏兮兮的竹简包在外衣里,裹起来不脏手,摆手道:“没事,咱们进去聊。”

钟离和齐太子过来舍粮,特意还叫了孟轲,其实是因为钟离有话要和孟轲说。

众人进了学堂,全都坐下来。

孟轲道:“不知右相今日叫轲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钟离笑道:“也不是太要紧的事,但这件事儿非孟先生不可。”

孟轲道:“轲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右相一定直言,轲绝不推脱。”

钟离道:“是这样儿的,你也听说了罢,我要在这里开个私人学堂,专门供一些上不起学宫的平头百姓。”

孟轲道:“正是,轲有所听闻,右相此举乃是益事啊!”

战国时期私人讲学其实已经兴起,但是现在还没形成百家争鸣的巅峰,因此不是十分流行。

而且私人讲学比拼的除了师傅们的才学,还有财力。

像是鬼谷,之所以有这么多学徒,因为财力摆在那里,他的学徒大多非富即贵,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平头百姓,那也是因为资历实在优秀,才会脱颖而出。

还有日后大名鼎鼎的法家代表韩非子,法家的“集团”也十分强大,那还要归功于韩非子的贵族出身。

因此没钱,还想讲学,那就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钟离要准备兴办一个私人学堂,专门供这些穷人,那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益举。

钟离笑道:“咱们这里面,就属孟先生您才学过人,因此钟离想要聘请孟先生您,做这座学堂的校长。”

“校长?”

一时间孟轲和齐太子都懵了,不知这“校长”代表什么。

钟离琢磨了一下,解释道:“就像学宫的祭酒差不多。”

祭酒的本意其实就像是会盟执牛耳一样,在大型的宴会上,举起酒器来祭祀神明,这个祭酒一般都是由有威望的长者来担任。

久而久之,祭酒就衍生成了地位崇高的主席。

因此学宫祭酒,其实就是学宫的校长。

而钟离想要孟轲做这个祭酒。

因为钟离知道,没有人比孟轲更合适这个职位,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孟轲一听,震惊的道:“这右相您”

钟离立刻抢道:“先生可千万别推脱,我心意已决,你若不做这个祭酒,我可要耍无赖的。”

孟轲心中感叹,自己在魏国不过一个小小的门客,还不被魏王重视,而到了齐国,竟然被钟离如此看重,当真是无以为报。

孟轲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才感激的道:“轲多谢右相大恩!”

钟离笑道:“别别,我该谢你才是,这重担子又沉又累,说不定还挺麻烦,过些日子我可能又要给齐王去会盟,也无法管理帮忙,就只能全都交给孟先生,先生千万别嫌弃。”

孟轲拱手道:“怎么会,定不辜负右相重托!”

钟离和孟轲这边说话,齐太子也没事可做,就把钟离拿来的那卷脏兮兮的竹简拿过来,用布巾擦了擦,露出竹简本身的样貌。

齐太子仔细一看,本来只能看到头一个字和尾一个字,如今全都擦干净,打头四个字就全都露了出来。

齐太子奇怪的道:“太公阴符。”

“噗!”

钟离正在喝水,突听齐太子念那竹简,登时全都喷了出来,道:“什么?!太公阴符?!”11

第433章 悬梁刺股(1更)

钟离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赶紧抢过那卷竹简来看。

他刚才只看到了一个“太”字,也是钟离不认识战国时期的文字,看起来十分难懂。

而且当时竹简太脏了,包着一层厚厚的污泥,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所有的字。

如今齐太子擦干净一念,钟离登时就懵了。

什么太公?

哪位太公?

在这里历史长河中,太公有很多。

太公这个名称,在南方沿海一带惯用,其实本意就是父亲、曾祖父,或者是对老者的尊称。

因此从古至今的太公不算少,但能配上这“阴符”二字的,只有一个人!

齐太子奇怪的道:“太公?哪个太公?”

钟离震惊的看着那卷竹简,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还是上上下下的浏览了无数次,道:“你说还有哪个太公?当然是你们的老祖宗姜太公啊!”

说起来齐国其实就是由姜太公的封地演变而来,齐国的子子孙孙都以姜太公为老祖宗。

姜太公辅佐周武王灭商之后,被分封在了现在齐国的地盘上,于是太公便带领自己的子民,开垦农田,并且借着沿海地区的优势,开始煮盐,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盐就是财富,当时的姜太公富甲一方,也为日后齐国从春秋兴盛到战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虽如今田齐已经代替姜齐兴盛,田齐的贵族并不姓姜,但田齐人也自封为姜太公的子孙,供奉太公神明,一来是安抚齐国的百姓,二来也是因为姜太公威望太盛,令人敬佩。

钟离这么一说,齐太子震惊的道:“太公阴符?这这就是阴符经?不是、不是已经丢失了么?”

太公阴符乃是太公流传下来的一生所学,相传内涵至宝,通天彻地,无所不能,还可以号令神明。

然而这卷阴符经在很早之前,就因为战乱丢失了,后人一直在寻找,但一直没有寻找出来。

没想到如今阴符经重见天日,竟然包裹着厚厚的泥土。

齐太子不由想到方才那个年轻人,灰头土脸的,还像狂徒一样,神神叨叨的介绍这竹简,犹似骗子。

可如今一想

齐太子震惊的道:“这这阴符经到底是真是假?倘或是真的,那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钟离眯了眯眼睛,他也想知道阴符经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那么他可能已经知道那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便是战国时期,大名鼎鼎的间谍苏秦!

张仪、苏秦、公孙衍三人,在战国时期都曾大放异彩,成为不朽的历史传奇。

虽历史记录中,张仪更为出彩,但苏秦和公孙衍两个人的成就,也不在少数。

苏秦乃是鬼谷弟子,说起来和钟离还师出同门,传说苏秦这个人很有才华,早年摆在鬼谷门下,学成之后归家,但是仍然一无是处,被自己的家人嘲笑鄙夷。

并不是所有的鬼谷弟子都可以名扬千里,苏秦的早年便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子,他学成之后仍然没有任何成就,家里困苦,吃不饱穿不暖,就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后来苏秦因为被家人嘲笑刺激,于是决定发奋苦读。

关于这个事情,还有一个典故可以说,那就是悬梁刺股。

据说苏秦偶然间得到了一卷阴符经,便是太公阴符,随即闭门不出,刻苦研读阴符,终于在一年之后学成,出关游历天下。

苏秦首先来到了周天子脚下的京师,在这个年代,敢去求见周王的,都是一条好汉。

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周天子气数已尽,名存实亡,齐国魏王公然称王,与周天子平起平坐,而周天子呢?却还要送来祭祀的礼物,称赞他们顺应天意。

就是这样的周天子,苏秦敢去辅佐他,的确是个硬骨头了。

不过很可惜,当时的周显王看不起出身“低调”的苏秦,周显王身边的贵族也看不起苏秦的鄙陋,觉得苏秦压根儿没什么才华,便赶走了苏秦。

后来苏秦来到了秦国,那时候秦公赵驷因为刚刚继位,国中紊乱,因此并不想采用“外人”,而且秦公做太子的时候,吃了商鞅的亏,因此非常不喜欢外来的游说者,就将苏秦遣走了。

再后来苏秦又去了赵国,赵肃侯赵语十分欣赏苏秦,但赵语只喜欢征战四方,因此把内务全都留给自己的弟弟赵成处理,而这个赵成则不喜欢苏秦。

一连三次受挫,苏秦最后到达了燕国,苏秦主张合纵抗秦,燕国国君奉苏秦为上卿。

燕太子上位之后,更与苏秦十分要好,后来有传言,说苏秦私通燕太子的母亲,已经上位的燕太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但没有责怪苏秦,待苏秦反而更好了。

因此苏秦大为感动,就自动请缨,想要顺水推舟,以私通的理由逃难到齐国去,在齐国做卧底,疲惫齐国,来报答国君的不杀之恩。

可以说苏秦这一生非常有远见,他一直在主张合纵抗秦,有史料记载,苏秦合纵六国抗秦,佩戴六国相印,荣宠巅峰一时,不过这段史料比较模糊,而且关于苏秦这个人的时间线也非常错综,因此不得而知其真实性。

钟离有些恍然,交给自己阴符经的年轻人,或许就是苏秦!

一想到这里,钟离“噌!”的站了起来,夺门而出。

齐太子一看,连忙在后面追,道:“先生!您还未着履啊!”

钟离方才坐在席上,自然要脱鞋,这是战国时期的礼仪,现在突然起身跑走,急匆匆没穿鞋就走了。

齐太子十分无奈,赶紧追出去。

钟离跑出去,也顾不得那么多,生怕那年轻人走了。

果然出了门,只看到舍粮的长队,并没有看到那年轻人。

其中之前喊着年轻人是狂徒的百姓还没有走,钟离赶紧上前询问。

那百姓一看,钟离先生要寻方才那个狂徒,就道:“您寻那个狂徒?是不是也被骗了!果然,那竖子便不是个好人!整日里坑蒙拐骗没少做,我听说他姓苏,具体叫什么不清楚,家就住在临淄城外。”

第434章 只好以身相许(2更)

姓苏?

苏秦并不姓苏,他姓己,说起来苏秦还有贵族血脉,因此有氏,苏氏。

这年头男子如果有氏,一定会用氏冠名,战国时期礼义虽然已经崩坏,并不十分讲究,但氏终归是有地位的男子才会用的,女子和没有地位的平头百姓是绝不会有氏的,因此氏就是高人一等。

钟离一听,还真是苏秦?

钟离立刻道:“您可知那姓苏的年轻人具体住在何处?”

那百姓道:“小民还真的知道,就在临淄城外不远,十分近,恩公若是想去讨个公道,小民这就带恩公前往。”

钟离的确想要去抓人,但并非想要讨个公道,而是想要将苏秦抓回来当人才“使唤”。

虽那百姓理解错误,不过钟离也没想解释什么。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苏秦还如此落魄,燕太子刚刚上位,所以苏秦成为间谍来疲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个时候苏秦应该还没有到达燕国,也就没有被重用,因此才如此落魄寒酸。

如果能在苏秦到达燕国之前,截获苏秦,那简直是大功一件。

钟离当即谢过那个百姓,请他带路。

齐太子追出来,见钟离要去找,赶紧也跟上来,两个人就跟着那百姓往临淄城外而去。

一行人出了临淄城,那百姓道:“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城外,那边儿。”

他们行了一会儿,果然不远了,定眼一看,怪不得钟离觉得越走越是眼熟,原来已经到了钟离之前临淄城外的茅舍。

那百姓指着茅舍,道:“那狂徒日前就住在这里,小民看的清清楚楚!”

钟离一看,好家伙,他们还真是有缘,自己成为国相之后有了府邸,因此就没有再往临淄城外的茅舍来,没成想已经被年轻人住了去。

钟离道:“走,去看看。”

于是钟离谢过那个百姓,就和齐太子往茅舍里面去。

茅舍没有关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日前的小院子里已经涨疯了野草也无人处理。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齐太子扇了扇风,道:“无人。”

齐太子耳聪目明,一眼就看了个全面,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这房舍里根本没人。

不过的确有使用的痕迹,但是此时年轻人并不在这里。

钟离有些遗憾,道:“跑去哪里了?”

齐太子道:“先生,您为何要寻这个青年?”

钟离道:“因为之前没看清楚,我要仔细看看他才行。”

齐太子听得不甚明白,钟离就道:“既然没人,咱们先回去,我一会儿让仆役过来守着,如果他回来了。便去通知咱们。”

钟离和齐太子扑了一个空,没看到年轻人,只好往回走,然后遣了仆役过去蹲点。

这时候钟离就要感叹了,做有钱人真好,凡事都不需要亲力亲为,让仆役过去蹲点就可以,也免得自己劳心劳力了。

两个人回了学堂,孟轲还等在那里。

钟离赶紧坐下来,笑道:“真不好意思,让孟先生久等了。”

孟轲赶紧作礼,道:“无妨,右相的事情可办妥了?”

钟离“啧”了一声,道:“还没妥。”

钟离又道:“不过没关系,咱们继续来说一下学堂的事情。”

他说着,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如今王上说起诸国会盟的事情,因此钟离猜测,很快大家就又要去会盟,到时候钟离肯定不在国中,因此学堂的事情,就有赖先生主持了。”

孟轲道:“右相信任,轲无以为报!”

钟离笑道:“诶,什么无以为报,那只好以身相许了。”

齐太子眼皮一跳,戳了钟离一下。

钟离开玩笑开惯了,但孟轲可是个一板一眼的人,齐太子就怕孟轲吃不消。

哪知道孟轲一笑,拱手道:“轲定当粉身碎骨以报。”

钟离摆手笑道:“太严重了,说的太严重了,孟先生只要当好这个校长祭酒,然后教书育人,把咱们学堂发扬光大就好了。”

孟轲道:“一定。”

“哦对了,还有”

钟离说着,从怀里摸了半天,就跟掏虱子一样,还撩开自己的袍子满处找,看的齐太子又是眼皮一跳。

钟立一边找一边道:“咦?放哪里去了?嘶不会丢在半路上了罢,那可难办了。”

齐太子道:“先生,可是丢了甚么?”

钟离道:“就是一个木牌子,掌心那么大的,你可曾看到?”

钟离说完,突然“啊!”了一声,道:“找到了!”

他说着,摸出一个木牌子,“啪!”一声拍在桌上。

那木牌上只写了一个字钟。

钟离认识自己的名字,因此认识这个字。

木牌一看就是好料子,虽然体积不大,但是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贵气逼人。

当然,这个“钟”字并不代表钟离,而是代表钟离家的钟,钟家的钟。

这是钟老送给钟离的东西,其实就相当于号令钟家的信物。

钟离把令牌放在案几上,稍微推了一下推到孟轲面前,笑眯眯的道:“学堂刚开,肯定有不少事情需要用到钱财,你一个大夫也没什么多余的钱财,这个给你,钟老爷子说了,凭着这个信物,你到钟家随便支取银钱财宝,没有人敢阻拦你。”

孟轲吃了一惊,这可是钟家的家主信物,钟离是钟老的亲外孙,又姓钟离,因此钟老才把这个信物交给钟离。

而自己呢?

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孟轲赶紧摆手道:“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钟离把木牌塞在孟轲手里,道:“如何使不得?咱们学堂刚刚建立,肯定很多的地方要用钱,你若是不拿着,难道自己有钱?就算有钱也不能倒贴啊,这不是里外里赔本儿的事情么?你只管拿着就好。”

他说着,不只是孟轲,齐太子也十分感动。

钟离先生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孟轲,一方面视钱财如粪土,另外一方面也是极其信任孟轲,如何能叫人不感动?

就在二人感动之余,钟离凑过去低声道:“你放心好了,随便用,我家老爷子钱特别多,就跟大风刮来的似的!”

第435章 对不住了(3更)

大风

刮来的。

齐太子:“”

孟轲:“”

齐太子登时有些头疼,不知钟老还好不曾,若是听到自己的亲外孙这么说,估计要气背过去。

不过想想也可能不会,因为钟老那性子,与钟离合的很,钟老年轻的时候,必定与钟离一般“张狂”。

孟轲拿着木牌,道:“右相你就不怕轲拿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会以权谋私?”

钟离笑了笑:“以权谋私?若是这事儿放在旁人身上,我说信的,但是放在你身上嘛我是不信的。”

孟轲惊讶的道:“为何?”

钟离笑道:“因为我信你是一个圣人。”

圣人。

没错,孟轲就是圣人,是个大名鼎鼎,以身作则的君子。

钟离又道:“若你这样的人都无法做到,那也是人之常情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钟离只说了两句,孟轲却差点红了眼眶。

他在外游历,成为魏王的门客,但从未得到过一星半点儿的重视,来到了齐国,反而被奉为上宾,不止如此,一国之相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孟轲赶紧拜下,道:“轲果然无以回报!”

钟离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来,道:“都说了孟先生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罢!如今我罩你,日后若我落魄了,你也好罩着我,不是么?”

钟离把学堂的事情交代了清楚,下午一起舍粮,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做。

倒是那疑似苏秦的年轻人,过了几日都不曾见到他,钟离在茅舍留了人,但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年轻人好像离开了,不曾回来过。

这日齐王召见钟离入宫,钟离知道,齐王肯定是想说会盟的事情。

钟离进了宫,入了大殿,打眼一看田婴竟然也在,真是太巧了。

田婴看到钟离,眼神立刻锐利起来,似乎十分不悦。

齐王见到钟离,立刻笑起来,笑道额和蔼可亲,道:“右相来了,都坐罢。”

钟离谢过,三个人全都坐下来,齐王就道:“今日找右相过来,就是想议一议会盟的人选。”

钟离早就知道是这个事情,而且齐王的意思肯定是想要带着自己。

齐王这么做的理由很多,最重要的理由怕是秦国也参加。

钟离是秦国的公孙,秦公的拜把子兄弟,和秦国关系如此密切,如果会盟的时候能带上钟离,肯定能给秦国难堪,齐王这么好面子,因此齐王必然要带上钟离。

果然,齐王笑道:“右相有没有兴趣,与寡人同行,前去会盟见识见识?”

钟离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去,而且已经交代好学堂的事情,因此便没有推辞,道:“钟离多谢王上。”

田婴一看,表情登时就变了。

因为钟离的计策,成侯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师,去找周王的首肯了,周王惧怕齐国的国力,肯定不会拒绝,到时候天子诏令一下,齐国就是天子特使,而且还奉命前去册封燕太子。

这样一来,齐国名正言顺,而且还是燕太子的恩人,站在齐国这一边的自然就多,齐王必然是这一次会盟的盟主,那就是钟离口中的头狼。

因此,这是一盘必定是会嬴的妙局。

形势如此有利,田婴想要捡这个现成的瓜落,自然不想让钟离前去会盟,反而想让齐王带着自己前去。

田婴立刻道:“王上,婴以为有些不妥。”

齐王道:“哦?有何不妥?”

田婴看了一眼钟离,道:“王上,右相虽是我齐国的国相,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诸侯都已经听闻右相的身份,乃系秦国公孙,与秦公来往过密,倘或这一趟会盟王上带着右相赴约,唯恐会被秦国钻了空隙,另一些小人挑拨离间,那可就”

田婴说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说钟离不忠诚齐国,肯定会有差错。

田婴说的也有道理,按照齐王多疑的性子,必定也会这般怀疑。

但哪知道齐王突然断喝一声:“胡闹!”

田婴吓得当即由跪坐转为跪,双手伏低,道:“婴婴该死!”

齐王脸色很难看,道:“田婴!你与右相同朝为官,都是我齐国的子民,该当互相扶持才是,一个堂堂左相,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太偏颇了一些,有失国相的风范!”

田婴听齐王喊自己的名字,差点吓得一身冷汗,不知为何,今日齐王好像特别生气。

钟离则是挑了挑眉,看着这诡异的场景,齐王为了自己,竟然这般训斥了他的弟弟。

不过钟离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齐王肯定是改变了策略,想要打一棒子给一个红枣,之前已经借着田婴敲打过自己,田婴最近太嚣张了,因此又要借着自己敲打田婴,顺便给自己投喂一颗甜甜的红枣吃。

好让钟离出使会盟的时候,为齐王尽心尽力。

钟离心里好笑,田婴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田婴赶紧认错,齐王幽幽地道:“右相的身世问题,从今往后休要再提!钟离先生师出名门,必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是么右相?”

钟离拱手道:“正是,王上说得对。”

齐王一笑,道:“如此甚好。”

他说着,又对田婴道:“你出言偏颇,还不给钟离先生赔罪?”

田婴那脸色,就跟吃了耗子屎一样,绿了白白了绿的,但是齐王正在“气头上”,因此田婴也莫敢不从,生怕冲了眉头。

田婴脸色铁青,对钟离大约一拱手,道:“右相,对不住了”

钟离一笑,道:“啊?左相,您说什么?”

田婴:“”

田婴怎么能看不出来钟离在消遣自己?但是齐王面前,他也不敢造次。

钟离十分不好意思的道:“哎,真是对不住啊,钟离这些日子有些染疾,耳朵背的很,您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请再说一遍罢,大声的!”

田婴听着钟离的话,气的七窍生烟,但是齐王就在这里掠阵,明明看着钟离消遣自己,却不说话。

于是田婴只好重复的大声道:“右相,对不住了!”

第436章 就叫赤兔(4更)

“嗨!”

钟离笑了一声,道:“没关系,不碍事不碍事,咱们同朝为官的,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体谅,毕竟田相一把年纪了,每个月那么几天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不好听,生理期嘛,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生理期?

每个月那么几天?

田婴听不懂钟离在说什么,但是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因此根本就没有接茬儿,黑着脸站在一边。

齐王道:“如此甚好,那右相就回去收拾收拾,等成侯归来,便即启程,前往会盟。”

钟离立刻道:“钟离敬诺。”

钟离说完,很快就退出了大殿,他一退出来就看到了太子。

齐太子迎面走过来,钟离惊讶的道:“王上也找太子了?”

齐太子道:“王父没有找我,辟疆是专程来看先生的!”

钟离奇怪的道:“来看我?”

齐太子道:“自然,辟疆听说王父找先生进宫,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担忧的很,因此特来寻先生,先生您没事儿罢?”

钟离一笑,道:“嗨,我能有什么事儿?你是不放心我啊,还是不放心王上啊?”

这么一说,齐太子还真有些犹豫了,不放心钟离先生,因为怕王父一个气恼剁了他的脑袋。

也不放心王父,因为怕钟离先生一个欢心,把王父给气背过去。

齐太子这么一想,突然也不放心自己,因为自己忧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自从认识钟离先生以来,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学会了忧心

钟离拍了拍齐太子,道:“太子去哪里?”

齐太子道:“走罢,一道出宫,这些日子清闲,辟疆正好想去看看春儿,等日后去会盟,又见春儿不着了。”

钟离立刻笑嘻嘻的道:“是吧,太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春儿特别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齐太子刚想说,也没这么夸张,但的确长时间未见还是怪想念的。

他还未说话,钟离已经戳了戳他,笑着道:“这就是相思病的前兆啊!”

相思病

齐太子一阵头疼,道:“先生,您又打趣辟疆了。”

两个人说着,一路往宫外去,准备回钟离家里去。

钟离和齐太子闲庭信步,走回去的时候,齐太子还买了一些小玩意儿。

钟离见他走不动路,就道:“太子,您童心未泯呢?”

齐太子一边挑着小玩意,一边道:“不是辟疆童心未泯,是辟疆准备给春儿挑两样儿回去玩。”

钟离一听,原来是给自己闺女挑的?

齐太子又道:“先生平日里公务繁忙,而且粗枝大叶的,春儿虽懂事儿,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多宠着也是好的。”

齐太子一边说,一边挑挑拣拣,又怕玩意上木头打磨不够精细,再生出刺儿来扎了小春儿。

钟离笑眯眯的站在一边儿,心说齐太子如果做自己女婿果然是没错的,人长得帅,家里有钱,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而且傻实傻实的,还心细会体贴人。

钟离摸着下巴,打量着齐太子,齐太子挑着玩意,愣是被钟离看的发毛,道:“怎的了,先生?”

“没事没事。”

钟离赶紧拜拜手,道:“你继续挑。”

两个人中途开了一个小差,便一起回了舍中。

推门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钟离仰头看着院子里兀立的高头大马,道:“这这是谁家的马?”

一匹纯黑如缎子的高头大马,四蹄似雪,犹如踏在雪地上一般,毛色锃亮仿佛漆油,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好品种。

这黑马和西汉演义里,西楚霸王项羽的宝马乌骓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钟离没时间欣赏好马,这马没有带辔头,看似像是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马一样,而此时此刻,小春儿竟然骑在高头大马上。

“骑大马!骑大马!”

小春儿奶声奶气的喊着,像模像样的坐在马背上,那黑色的马匹完全无动于衷,站在原地,十分高傲,根本不肯挪动一步。

钟离吓得一身冷汗,春儿那么万一摔下来如何是好?

钟离赶紧道:“春儿,快下来!”

他说着,赶紧去抱小春儿下来。

这时候舍内就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钟老。

钟老笑道:“放心好了,这马有灵性,不会摔了春儿,你没看他们玩得甚好?”

钟离可没看到,把春儿抱下来检查了一下,并没什么大碍。

春儿兴致勃勃的,拍着高头大马的鬃毛,道:“粑粑!大马!大马!”

钟离没想到春儿还喜欢这东西,果然自己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别人家的姑娘都喜欢什么花儿鸟儿的,春儿见到花只想到鲜花饼,反倒喜欢这些男人喜欢的宝马良驹。

钟老走过来,道:“怎么样乖孙儿,这匹马是老夫马场里最好的一匹,老夫听说了,你不日要前往会盟,就骑这匹马往,可好?”

钟离心想,如果能坐车更好,再好的马骑时间长了,肯定腰酸背疼,而且屁股还疼。

齐太子一看那马匹,当即赞叹道:“好马啊!”

钟离虽看不出马匹好坏,但这马长得英武,气度不凡,而且出自钟老的马场,钟老都说了这是他家马场最好的一匹,那绝对是顶尖的。

钟离也摸了摸黑马,那马匹虽然神态高傲,但是并不抗拒,道:“大父,这马可有名字?”

钟老笑道:“自然要主人为他起名,这匹马老夫已经送给你了,乖孙你就来起名罢!”

钟离一拍手,立刻道:“好,我决定了,就叫他赤兔!”

“赤兔?!”

齐太子和钟老可谓是异口同声,都诧异的看着钟离。

赤兔马,自然就是战神吕布的第一宝马,无论是吕布,还是赤兔,都被称为佼佼者。

关于赤兔马的名字由来,有人认为赤兔是误记,应该记做“赤菟”,菟的意思是老虎,红色的老虎才符合第一骏马的形容。

但也有人认为,赤兔就是赤兔,并没有误记,兔并不是代表像兔子一样跑得快,而是相马的一种学问,相马讲究“得兔与狐,鸟与鱼,得此四物,毋相其余”。

意思就是说,马头要像兔头,耳朵要像狐狸,眼睛要像老鹰,脊背要像鱼鳍。

因此顾名思义赤兔。

但无论如何,不管是兔还是菟,人家吕布的马,都是红色的,因此得名。

齐太子惊讶的道:“先先生,这是一匹黑马啊?”

第437章 站住别跑!(5更)

钟离撇了撇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匹黑马,我不是色盲啊,而且色盲也能看到黑色。”

钟离一下扯远了,色盲又是什么?

这年代还没有色盲的解释,当然,这年代少不了色盲,但是因为认知少,色盲在这里就是一种被人歧视的残疾。

钟离道:“我就是想叫他赤兔,对不对赤兔?”

他说着,拍了拍黑马,那匹黑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懂钟离说的话,反正突然打了一个响鼻,还晃了晃头,似乎在答应钟离一样。

钟老哈哈一笑,没觉得钟离这是无稽之谈,反而觉得钟离十分有性子,笑道:“好!老夫也觉得叫赤兔甚好!”

小春儿特别给面子,立刻蹦蹦跳跳的道:“兔兔!兔兔!兔兔可爱!”

钟离又一本正经的瞎扯,道:“这黑和红,谁又能分的清楚呢?在你眼中是黑,在别人眼中很可能就是红,所以嘛,就叫赤兔了。”

齐太子眼皮一跳,若是第一次见面,他肯定要称赞钟离先生,简直大才,看的透彻。

不过如今

齐太子觉得,钟离先生很可能就是想要叫这匹马为赤兔,因此随便找的借口而已。

钟老果然见过的世面还不够多,立刻赞叹道:“我孙儿见地颇深!妙哉!妙啊!绝妙!”

钟老一连感叹了三个妙,有人捧场,钟离就十分得意的道:“行了,就叫赤兔了。”

黑色的赤兔马登时打了一个响鼻,对着钟离又晃了晃脑袋。

齐太子一看,反正先生欢心就好,不管叫什么名字,这都是一匹难得罕见的宝马,而且看得出来十分有灵性。

钟离一拍手,道:“对了,大父,您再给我寻一个两边开刃的长戟,朱红漆木手杆,雕刻上花纹,霸气侧漏那种。”

齐太子又一本正经的拆台,道:“先生,您又不会武艺,为何寻戟?再误伤自己。”

钟离一摆手,道:“寻戟一定要会耍么?我就是用来充充门面,骑着赤兔马,手里当然要掂量着方天画戟才行,够威风!”

钟老听着钟离瞎扯,压根儿没有拒绝,一口答应,道:“不就是一个画戟,明日就给你寻来!若寻不到,现打一把就是了!”

钟离听到钟老的话,突然明白为啥那么多人都喜欢拼爹了,虽然自己不是拼爹,是拼外公,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酸爽啊

众人正说话见,突然有人冲进门来,是之前派出去守着茅舍的仆役,连忙道:“国相,那青年出现了!”

钟离一听,疑似苏秦的年轻人出现了?

赶紧道:“快快带我去!”

仆役赶紧引着钟离和齐太子前去,钟离就把闺女托付给钟老照顾,自己“爬”上赤兔马,齐太子也骑了一匹马,飞奔临淄城外的茅舍。

仆役回来通风报信,还留了一个人在原地守着,他们到了茅舍,那守着的仆役赶紧跑过来道:“国相,那那青年跑了!”

“跑了?!”

钟离诧异不已。

仆役回话道:“正是,那青年油滑的紧,之前明明回了茅舍,但是瞧见小人,突然调头就跑,已经不见踪影。”

钟离登时头疼不已,还以为这次就能抓到人,结果根本没抓到,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

钟离摆手道:“在附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

“是,小人这就去。”

仆役带着一群人在附近搜罗,钟离对齐太子道:“咱们也四处找找罢。”

两个人把马拴在茅舍门口,就携伴在附近寻找。

刚走出没多远,突听马匹打响鼻,还有嘶鸣的声音。

钟离道:“我的赤兔马?”

好像还真是赤兔在嘶鸣,声音很大,而且铿锵有力。

齐太子道:“不好!是不是有人想要偷马?”

这郊外人烟稀少,清净得很,他们的马匹拴在茅舍的前面,院子里面,按理来说应该没人去偷马,但是若有歹人贪图赤兔马的名贵,那也说不定。

齐太子赶紧往回跑,他大长腿,又会武艺,一个起落已经翻身掠去,钟离在后面跑,根本追不上。

齐太子飞身掠到茅舍前,正好看到一个人影向远处跑走,那背影有些瘦弱,看起来就像是钟离先生要找的年轻人。

齐太子立刻高喊一声:“站住!勿跑!”

钟离远远的看着,登时差点摔一跤,他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追击游戏”的时候,总会有人在后面大喊“你别跑!别跑!站住!”等等的话。

当时钟离就在想,这么鬼喊别人不跑才怪呢,怎么可能站住?

现在齐太子一喊,钟离终于确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让别人站住的人

齐太子追着那年轻人,钟离肯定追不上,他看了一眼年轻人跑去的方向,突然灵光一动,转身拐进了旁边的岔路。

钟离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因此很了解这里的地形,他知道这地方有一条小路是捷径,可以半路拦截年轻人。

钟离赶紧扎进小路,一路淌着杂草往前跑,跑的他一头是汗,心想着想要招才纳士还真是不容易,自己除了大学第一年考体育之外,就没再跑过这么远的路,简直要死了

“沙沙沙噗!”

草丛里一阵惊动,那年轻人果然冲了出来,钟离早有准备,牟足了劲儿跑过去,一把拦腰抱住那年轻人,两个人“咕咚!”一声,全都跌在地上,登时灰头土脸。

年轻人爬起来就要跑,钟离赶紧拽住他,死拽着不放手,大喊着:“别跑了!我不行了不行了妈啊要累死我了”

就这空挡,齐太子已经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按住那年轻人,不让他动弹。

钟离一见,赶紧爬起来,摆手道:“别扭坏了,松手松手。”

齐太子这才松开年轻人。

年轻人自知跑不了了,就戒备的看着他们。

钟离喘着粗气,道:“你你跑什么?”

年轻人狐疑的看着钟离,道:“你是那个舍粮的人?”

钟离点点头,道:“对啊。”

年轻人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

钟离道:“以为什么?有母老虎追你?”11

第438章 命犯桃花(1更)

钟离随口说了一句“母老虎”,哪成想那年轻人表情就变了。

钟离坐在地上,诧异的看着年轻人,道:“还真有母老虎?”

年轻人脸色非常的不自然,道:“全是个误会。”

钟离见他面色尴尬,就觉得有料可寻,于是笑眯眯的道:“你说说看,什么误会?”

年轻人显然不想说,但钟离有办法,道:“你若不肯说,我就嚷了!万一把母老虎给嚷过来,你可别后悔!”

“哎,等等,且慢!”

年轻人果然害怕了,连忙道:“我说我说,请这位善人高抬贵手。”

钟离道:“好说,好说。”

那年轻人虽不情愿,不过还是期期艾艾的说了,道:“全是误会,误会我以为那些人乃是城中富贾的仆役。”

年轻人说自己得罪了城中的一个富贾,并不是钟老那样巨富的人,但好歹也是个富贾,他这种贫苦人家根本得罪不了。

年轻人道:“我乃洛师人,出外求学,游历至此,囊中羞涩,来到这临淄城中,没想到有一富贾想要接济与我。”

富贾听说年轻人有才华,就邀请年轻人去他舍中做客,年轻人因为一路风尘仆仆,便答应了富贾。

哪知道进了舍中做客,正好和富贾家里的姑娘撞了一个正着,那姑娘看到了年轻人一个侧脸,从此便嚷嚷着一定要嫁给年轻人,其他人全然不依,任是富贾怎么劝说都不行。

一来年轻人太穷,富贾不愿意将女儿下嫁,另外二来是年轻人根本无心娶妻,只想要游历四方,辅佐王业。

因此无论如何这个事情都不成的。

年轻人十分头疼的道:“那那富贾不依从,姑娘竟然上吊投河,无所不用其极!”

钟离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烂桃花,烂桃花啊!你这叫命犯桃花,知道吗?”

年轻人拱手道:“恩人打趣了。”

年轻人又道:“后来那富贾心疼女儿,便把我赶出了舍来。”

富贾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女儿看不到年轻人,必定也就不想了,长痛不如短痛,干脆直接拔了年轻人这个毒瘤!

于是就把年轻人赶了出来。

年轻人迫于生计,实在无奈,但又想求见齐王,辅佐王业,因此不肯离去,只好在临淄城四处流浪,这时候就发现了临淄城外的小茅舍。

年轻人并不知这茅舍是钟离的,钟离只是因着有了新的房舍,因此不住在这里,但并不是无主的。

年轻人见茅舍荒废已久,干脆就住了下来,好能遮风挡雨。

钟离笑道:“直觉告诉我,要来了!”

年轻人十分羞愧的道:“我住下之后,没成想就在一日晚上,那那姑娘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只身一个人,实在是”

一说起来,年轻人就更是羞愧了,似乎觉得难以启齿。

虽这年头的姑娘十分开放,不似宋朝那么拘泥礼法,但姑娘自己独身一个人找上门来,而且是大晚上。



摆明了是来n的!

若叫旁人看见,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年轻人吓坏了,道:“那姑娘非说非说要与我私奔!”

“哈哈哈哈”

钟离果然没什么同情心,登时大笑起来,道:“我就说,要来了罢!果然十分呢!”

他笑着就想起来了,之前在市集上,有人说这个年轻人拐带别人家的姑娘私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年轻人被钟离笑的羞愧不已,道:“恩人快别耻笑了。”

钟离道:“后来呢?”

年轻人道:“我将那姑娘劝说回去,哪知她第二日第三日又来,终究是把富贾给引了过来,然后对我一顿好打!”

富贾知晓年轻人要拐带姑娘,因此让从者对年轻人拳打脚踢,还守着茅舍,扬言要打死年轻人。

因为这么回事儿,所以年轻人才不敢回茅舍来,而且见到仆役就逃跑,原是以为富贾又派人来了,没成想不是富贾,而是钟离派人来的。

钟离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年轻人见到仆役就跑,一路跟没命似的。

年轻人无奈的道:“小民真的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无奈被人诟病,这临淄城上上下下,全把小民当做了笑柄,实在是实在是”

钟离笑道:“说让你长得太好看了呢?”

钟离笑够了,对那年轻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拱手道:“小民姓己,名唤苏秦。”

苏秦!

就是那个联合六国抗秦,佩戴六国相印的苏秦!

钟离听到这两个字,脑海中没有过多的惊讶,而是果然两个字。

钟离看着苏秦的目光“噌噌”的发光,就好像大灰狼见到了小绵羊一样,精光闪闪,而且不怀好意。

钟离笑道:“苏秦老弟,你看你没有地方去,那个富贾有一直贼着你,这样罢!不如你跟哥哥我走,好不好?”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眼皮狂跳,总觉得怪怪的,钟离先生这模样,好像要拐骗娘家妇女,不

拐卖孩童一般。

果然,苏秦一脸戒备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着道:“你放心,我们家虽有闺女,但是闺女太小了,不会硬逼着你婚娶的。”

苏秦当时羞了个大红脸,道:“恩人取笑了,只是只是不知”

钟离就知道他想问什么,道:“你送我一卷那么好的书,我当然要报答你了啊!”

苏秦听他这么说,就道:“先生知道太公阴符?当真是知己啊!小民为了讨生计,好几次想要将阴符割爱,只可惜那些人并不懂得其中奥妙,还咒骂小民是狂徒骗子。”

钟离连声道:“懂懂懂!”

其实压根儿看不懂,多半的字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钟离又道:“我们也算是知己了,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书,我自然回馈你,我现在就送你一些金子作为回礼!”

钟离当即伸手去摸身上,但是摸来摸去突然有些尴尬,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

钟离也只是尴尬了一下子,随即一本本正经对身边的齐太子道:“有钱吗?江湖救急。”

第439章 “花仙子”(2更)

齐太子一阵无奈,他虽听不太懂什么是“江湖救急”,不过大体意思还是猜得出来的。

因为钟离先生出门从来不带值钱的东西,尤其他刚才出门,急匆匆的更是什么也没带。

齐太子无奈之下,从怀中摸出一颗不小的金蛋子,交给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道:“啊呀,你很喜欢蛋嘛?”

齐太子:“”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还是不要接话的好。

钟离把金蛋子递给苏秦,笑着道:“这是送你的回礼,谢谢你把阴符割爱与我。”

苏秦接过金蛋子,稍微摩挲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金蛋子铸造的底儿,有一个小磕口。苏秦震惊的看着齐太子,道:“这位这位是?”

钟离笑道:“咦,你从金蛋子能看出什么端倪?”

苏秦震惊的道:“这金子铸造之后故意打残了,小民听说齐国王家的金子都会做这个标记,莫非这位是?”

钟离笑眯眯的给苏秦介绍,道:“这位是齐国太子。”

苏秦一听,赶紧行大礼,拱手道:“苏秦拜见太子。”

齐太子道:“苏先生不必多礼了。”

苏秦对钟离道:“那不知先生您是?”

钟离笑了笑,道:“我可就没那么大的名头了,不过我应该是你师兄。”

师兄?

钟离师出鬼谷,与张仪分属同门,而和他一门的,其实还有苏秦。

苏秦也是鬼谷弟子。

钟离见他吃惊,就笑道:“我叫钟离。”

“国相?”

苏秦更是大吃一惊,连忙又拜礼,道:“小民拜见国相,方才多有失礼!虽不敢高攀,但国相果然是小民的师兄。”

苏秦入门比较晚,他年纪比较钟离被赶出谷之后,苏秦才入的门,因此苏秦也不认识钟离,当然,钟离本就是个冒牌货,因此也根本不认识苏秦。

钟离和苏秦拉上了关系,瞬间认亲,苏秦早就听说过钟离的大名,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钟离笑道:“怎么样?如今你肯跟我走了么?”

苏秦连声道:“国相看得起小民,当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钟离摆手道:“别说那么多了,咱们这就回去,喝点酒,吃点肉,然后来日再把你引荐给王上,如何?”

苏秦听他说的如此轻巧,但是字字都正和自己心意,简直是说进自己心坎儿里了,当即道:“好好!再好不过!多谢国相。”

“诶?”钟离道:“叫什么国相,太生分了,喊师兄就行。”

于是钟离和苏秦哥俩好,勾肩搭背的往前走,齐太子无奈的跟在后面,怎么觉得旁人都说苏秦是个骗子,可眼下看来,钟离先生才更像是个骗子?

齐太子可不知道,自己的感官终于正确了一些

众人一路回到了钟离家里来,一进门就看到了钟老,钟老还没走,仍旧留在钟离这里,正咋哄着小春儿玩。

要知道钟老一辈子没有子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外孙子,外孙子还带了一个曾孙女儿,钟老晋升成为了“富有”的人,怎么能不开心呢?

当然要一心哄着这小曾孙女儿玩了。

只见钟老满头插着花儿,五颜六色的,胡须上也插着花,俨然就是一个老年版的“花仙子”!

背上还驮着小春儿,一老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钟离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不由眼皮一跳。

小春儿看到了钟离,立刻奶声奶气的喊着:“粑粑!粑粑回来啦!”

春儿立刻就让钟老把自己放下来,蹦蹦跳跳的扎进钟离怀里,使劲蹭着钟离撒娇。

钟离抱着自己闺女,笑着道:“给大家引荐一下,这是苏秦,这是我大父。”

苏秦赶紧拜见钟老。

钟老上上下下打量苏秦好几遍,道:“怎么带回来了一个男子?”

钟离奇怪道:“我还能带回来女人?”

钟老说:“看你方才火烧屁股一样夺门而出,还以为你去追谁家姑娘,倒叫老夫欢心了一阵子,哪想到领了个男子回来?”

钟离一笑,道:“大父,我若是领个男子进家门儿,那这儿不是有现成的么?还需要火烧屁股似的满处找?”

说着还特别豪爽的拍了拍齐太子的胸口,齐太子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地。

钟老一笑,道:“你这没正经的,随我!真的随我!”

他说罢了,又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看钟离怎么喜欢。

钟离道:“先别说了,咱们摆上酒肉再说,无酒不成局,不是么?”

钟离吩咐仆役去准备酒宴,不过有些凑巧,钟离舍中的庖厨今日告了假。

钟离这里本没什么庖厨,还是钟老给带来的,庖厨也不多,就两个,今日还有一个告假了,因此准备酒宴就会慢一些。

钟离一听,还未说话,那苏秦已经道:“无妨,让小民来罢。”

钟离惊讶的道:“你还会做饭?”

不都说君子远庖厨?苏秦这摆明了是斯文的君子,竟然会做饭?

苏秦笑了笑,道:“小民本不会这些生计,不过小民自从鬼谷归家之后,不如师兄这般大有作为,一直无所成就,因此家中父母兄弟也看小民不起,连带着嫂子也不给小民炊饭,因此时常饿着肚子,饿得多了,自己便也会了这手艺倘或各位不弃,小民愿为各位庖厨。”

钟离一听,笑着道:“好啊!”

钟离首肯,就有仆从带着苏秦往伙房而去。

齐太子见苏秦走远,就眯了眯眼睛,有些迟疑的道:“先生,这苏秦虽属先生同门,但辟疆总是觉得怪怪的”

钟离笑眯眯的道:“哦?太子您长进了?还能觉得旁人怪怪的。”

齐太子道:“先生勿说笑,辟疆说正经的,这苏秦来路不明,万一是什么细作,先生这么冒然令他炊饭,小心着了苏秦的道啊!”

钟离听他这么说,更是笑眯眯的,道:“不简单不简单,咱们太子还能想到这么多?”

其实齐太子说的也有道理,苏秦毕竟是个陌生人,而且来路不明。

最重要的是,苏秦在战国的历史中,可是赫赫有名的间谍!

虽这个时候,苏秦应该还未曾见过燕太子,不是燕太子的门客,但也说不好,不能贸然下定论。

钟离收敛了笑意,道:“太子放心好了,退一万步,就算苏秦是个细作,那他此人如此滴水不漏,还没与咱们混熟,那更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儿就动手脚了。”

第440章 贼有钱!(3更)

齐太子觉得钟离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似的。

很快苏秦就回来了,亲自下厨做了饭食,无论是卖相、气味还是口味,竟然都是顶尖儿的,虽比不得宫中的御膳,但绝对不差。

愣是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钟老也赞不绝口,小春儿就更别提了,毕竟春儿是有肉吃就欢心,苏秦做了一大桌子肉,小春儿吃的是不亦乐乎。

很快的,小春儿就被苏秦是“收买”了,一口一个“苏秦哥哥”“苏秦哥哥”的喊着。

齐太子这一顿饭,吃的毫不知味,他总觉得苏秦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苏秦不只是钟离先生的同门,两个人一上来便勾肩搭背,竟然还和钟老混的熟了,讨了钟老的欢心,就连小春儿也十分亲昵与他。

齐太子眼看着自己的地位被挤了再挤,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

齐太子用了一些,就起身离开了,钟离奇怪的道:“咦,怎么这就走了?”

齐太子道:“哦,田忌师傅明日叫了辟疆早课,今日便先回去了。”

钟离点点头,笑道:“那快回去罢,幸亏成侯去了洛师,不然你还要上成侯的早课,岂不是要学成秃子了?”

齐太子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还听到小春儿甜甜的喊着“苏秦哥哥!苏秦哥哥!”,气的齐太子快走了几步,跨马飞驰而去。

齐太子回了王宫,第二日跟随田忌将军上早课习武,等习武之后,准备出宫随便走走,在市集上看到了不少好玩意,便全都买了下来,要带给春儿去玩玩。

齐太子来到钟离门前,叩门了一阵,愣是没人开门,不知里面的人都去了哪里。

按理来说,如今钟离舍中已经有了仆役,就算钟离不在舍中,肯定也会有仆役来应门,哪知道叩门半响,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齐太子只好自己推开门,往里走去。

一走进舍中,就听到里面喧哗的声音,原来里面并非无人,而是众人喧哗着,从钟离到钟老,还有小春儿和一帮子的仆役们,全都在嬉笑着,愣是没听到齐太子叩门的声音。

齐太子狐疑的往里走了几步,还没看到大家嬉笑什么,就听到春儿的声音嫩生生的喊着“苏秦哥哥”。

齐太子额角的青筋一阵乱蹦,原来是因为这个苏秦,所以自己叩门都没人来应。

齐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从外面走进去,朗声道:“先生,你们这是在做甚么?如此热闹?”

齐太子朗声说了一声,还是没听到有人回应,钟离他们仍然玩的不亦乐乎,还有哈哈的大笑声。

钟老的声音十分爽朗,笑着道:“快看看!快看看,老夫包的这个像什么?”

钟离的声音道:“大父,您包的这个像野猪罢?”

钟老呵斥道:“胡说!”

苏秦笑眯眯的声音道:“依秦所见,这是牛么?”

钟老立刻道:“好孩子!果然有眼力!”

小春儿立刻道:“牛牛!牛牛!”

齐太子:“”

齐太子喊了第三声,道:“先生!”

钟离这才终于听到了,惊讶的回头道:“诶,你怎么来了?”

齐太子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语塞之中,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自己来了已经有一时了。

苏秦赶紧行礼,道:“秦拜见太子。”

齐太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直接越过了拜见自己的苏秦,对小春儿道:“春儿,这是给你的。”

小春儿看到有玩具,立刻欣喜的蹦跳着,道:“太子哥哥真好!”

齐太子听这春儿夸赞自己,这才稍微顺了口气。

苏秦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

齐太子看着案几上的一团面疙瘩,道:“先生你们这是?”

钟离笑道:“哦,我们在包饺子。”

“饺子?”

这年头可没有饺子,钟离上次给齐太子科普过包子饺子等等,还说要做一回羊肉饺子,但是一直没有兑现。

齐太子一听,登时笑起来了,道:“就是一种面食。”

钟离点点头,满脸都是面粉,指着案几上一排排的饺子,笑道:“看看,这是我们包的,一会儿就得,太子也吃点再走?”

齐太子见钟离和小春儿还有钟老三个人满脸都是面粉,滑稽的厉害,忍不住就笑起来,道:“这些饺子为何长得不一样?”

钟离一阵尴尬,案几上的饺子有的露馅儿了,有的躺着根本站不起来,有的像是一座畸形的山一样,反正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包到最后,钟老和小春儿已经开始玩面了,反正也包不好,还不如自己去玩。

齐太子道:“依辟疆看,这个最好看。”

齐太子指着其中一溜儿规规矩矩的饺子,没露陷,端端正正,而且透露着一股斯斯文文的君子气质。

能把饺子包成这样,也实属不易了。

钟离听齐太子这么一说,就拍手道:“哎,这是苏师弟包的啊!太子你好眼力,咱们之中,就属他包的最好看,以前也没b,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手巧?动手能力一流儿啊!”

苏秦被钟离夸赞了一通,笑着道:“师兄谬赞了,是师兄教导的好,若不是师兄教导,秦孤陋寡闻,还不知甚么是饺子呢。”

苏秦客套了一阵,齐太子瞥眼看着他谦虚的模样,不知怎么的,觉得十分矫作。

于是齐太子把袖子挽起来,道:“辟疆也来帮忙,必然包的比苏先生要好,不过是个饺子。”

齐太子也要包饺子,结果现世报来的太快,打脸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齐太子看着自己满手的粘面,又看了看自己包的圆不圆方不方,坐不住躺不下,还露馅儿的饺子

钟离哈哈大笑起来,道:“太子您您这是饺子么?一下锅还不成面片汆丸子了?”

齐太子此时也没话说了,向他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也上过战场,会盟诸侯,什么世面没见过,可是这饺子忒也大胆,竟然不卖他面子!

齐太子恶狠狠的挫着手里的面,钟离发现太子闹脾性了,就道:“太子你也不用过于伤心,不就是个饺子嘛?你要吃饺子,必然有很多人给你包,何必自己动手呢,咱们太子的优点,不必体会在这些琐事上。”

钟离拍马屁可是超一流儿的,太子又“单纯”,立刻就信了钟离的邪。

齐太子兴致勃勃的道:“先生不妨说一说,在先生眼中,辟疆有什么优点?”

钟离想也不想,一个磕巴也不打,铿锵有力的道:“贼有钱!”

齐太子:“”

第441章 有些古怪(4更)

苏秦为人和善,有君子之风,不只是长得好看,才高斗,而且脾性温柔,能哄小孩,又能照顾老人,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一时间钟离舍中上上下下,从钟老到小春儿,还有各种仆役伙夫,全都为苏秦折服了。

齐太子铩羽而归,灰溜溜的出门,饺子也不吃了。

钟离站在舍门,对着齐太子的背影大喊着:“哎,太子!不吃饺子了?你刚还包了不少呢!吃点再走罢!”

齐太子根本没回头,继续灰溜溜的往前走。

钟离又喊着:“其实你除了有钱,长得也帅,还能拼爹!说起来你优点很多,别气馁啊!”

齐太子:“”

钟离瞧着齐太子离开,不由笑了笑,自言自语的道:“受点刺激也挺好,有刺激才有动力嘛。”

其实钟离说的不错,齐太子被苏秦一比,当真受了刺激,回去之后就找到了田忌将军,又让田忌将军教了他一下午的兵法。

田忌见太子如此好学,心中真是大感欣慰。

齐太子被刺激的闭门了一段时间,跟着田忌学习兵法,因着成侯邹忌去了洛阳,所以齐太子就请孟轲教导他学文。

成侯是鬼谷一门,孟子则是孔孟之道,说到底不是一个流派,因此齐太子从孟轲这里也学到了许多,受益良多。

如此过了些日子,成侯便从洛阳回来了。

成侯不负众望,带来了周天子的诏令,封齐王田因齐为天子特使,奉天子之名,参加此次会盟大典,并且授意齐王代理天子正式册封燕太子为燕国国君。

不止如此,周天子还下达了诏令,让诸侯会盟在齐国境内举行。

这对齐国是相当有利的一点,毕竟如果会盟在其他国家,还需要借道,自古借道就是个问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诸侯之间哪有那么多道义,借了不还,羊入虎口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果将会盟地点设在齐国界内,那齐国就是东道主,就是庄家,一切兵力布防都由齐国做主,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也不用瞻前顾后,带的人多了空国内空虚被人突袭,带的人少了恐自身安慰不妥等等。

这样一来,钟离的头狼计策便正式推动,上了正轨。

成侯带来了喜讯,齐王不由欣喜异常,于是便令钟离先行,安排会盟营地一事儿。

等钟离安排妥当,齐王便会以天子特使身份,代天子主持会盟大典。

钟离接了王命,会盟不等人,因此必须赶紧出马。

钟离在家中收拾行囊,钟老也过来相送。

钟老叹气道:“老夫知你一刻也停不住,如今又要远赴,唉。”

钟离听他叹气,就笑着道:“大父,钟离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去一趟会盟,很快便归,而且还是在咱们齐国之内会盟,又是东道主,闹不出幺蛾子,害怕的反而是其他诸侯,不是么?”

钟老哈哈大笑道:“对对!说得对!我的外孙儿怕谁?还不是那些狗屁诸侯怕你?”

钟老道:“你可千万好生回来。”

钟离摆手道:“快别说了,您这是给我立吗?如果说一般电视剧或者,您说完这句,我基本就无法全须全影儿的回来了。”

“呸!”

钟老突然啐了一声,险些吐在钟离脸上,也亏得是钟离躲得快。

钟老瞪着眼睛嗔怪道:“说什么浑话,呸!这话能乱说么?”

虽钟老不知什么是立,但也知道钟离这话不吉利。

钟离道:“是是是。”

他说着,又正色道:“大父,有一事我还要托付与您。”

钟老道:“我知了,你就算不说,我也知了,定然是春儿的事儿,你放心好了,春儿是我曾孙女,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没什么能耐的,就是有些钱财和脸面儿,绝不让春儿受半点子委屈,你且放心就是。”

钟离笑道:“就知大父最靠谱了。”

钟老道:“我是靠谱,你这不靠谱的浑小子,倒是找个妻室,也好照顾春儿,别总是到处把春儿乱甩,也就是老夫骨硬朗还能帮你照看春儿,倘或”

钟老噼里啪啦的说着,就在这时候,钟离看到齐太子,赶紧养声盖过钟老的声音,朗声道:“太子,您来了啊!我这就出去!”

“你这混小子!听到我说话不曾?!”

钟老还要再教训钟离,钟离已经飞快的窜出去,对齐太子招手道:“太子,您来的正好!”

钟离耳根子差点给钟老磨穿了,幸亏齐太子前来救驾。

齐太子是跟钟离一起出发的,齐王令钟离和齐太子带先头部队去会盟营地准备。

这次是多国会盟,仗势可不比之前的徐州相王,因此十分盛大,齐太子也是第一次坐镇这种会盟事宜,早早便来寻钟离,准备出发,早走早好。

齐太子走进来,钟离十分殷勤的迎上来,后面还追着口沫横飞的钟老。

齐太子一看这场面,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必然是终老又在教训钟离先生了。

齐太子一笑,低声道:“能让钟离先生如此服帖的,恐怕也只有钟老一个了罢?”

钟离嗤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唯恐钟老听到,道:“我那不是觉着大父年纪大,让着他么?”

他刚说完,哪知道钟老老当益壮,耳聪目明,立刻大喊着:“小兔崽子你说甚么?”

“没没没!没说什么!”

钟老举着拐杖就杀过来,钟离赶紧躲闪,正好有人从后面房舍走出来,钟离便把那人当了挡箭牌。

齐太子定眼一看,竟然是苏秦?

苏秦带着行囊,一副要跟随他们一起上路的架势。

齐太子立刻沉下脸来,对钟离道:“先生,此番会盟事关重大,您怎么还带上了苏先生?”

苏秦一听,十分尴尬的道:“这若是不方便,秦还上不去的好。”

钟离赶紧阻止,道:“去!当然去啊,咱们都说好了,带你去会盟见识见识的!”

齐太子不是很愿意,拉过钟离小声说:“先生,会盟事关重大,辟疆总觉得这苏秦有些古怪,还是”

第442章 神奇宝贝(5更)

齐太子和钟离咬耳朵,钟离就道:“越是古怪,越才是要带在身边啊。”

这么说,其实也有点道理。

钟离又道:“太子你想想看,你觉得苏秦古怪,那你把他留在临淄,春儿和老爷子在家里,你放心么?”

齐太子不说话了。

钟离再接再厉的道:“咱们春儿,那叫一个可爱单纯,天真烂漫,若苏秦真的是细作,再对春儿不利,你能安心?”

“当然不能!”

齐太子一口回绝。

春儿的确天真烂漫,而且懂事儿,从来不拖后腿,齐太子也宠爱她宠的紧,怎么可能放任别人对她不轨。

钟离还有说辞,又道:“你看看我家大父,爱见苏秦爱见的跟什么似的,苏秦说话好听,做事儿斯文,手艺也好,大父已经鬼迷心窍儿,觉得他一百个好了,若是放任苏秦在大父身边,你能安心?”

“自然不能!”

齐太子又是一口回绝。

钟离探手道:“那不是结了?自然要把他带在身边儿了。”

齐太子:“”虽是这个道理,但是怎么觉得

自己好像钻进了钟离先生的圈套?

齐太子一头雾水,其实他的感官这次也很灵敏,钟离就是设了一个圈套,等着齐太子往里钻呢。

苏秦这个人,不说是不是细作,但是他的确有才华,就算是细作,钟离也有打算把他彻底挖过来,因此绝不可能错过这个人才。

钟离说服了齐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有劳英明神武的太子,帮我牢牢盯住苏秦了。”

齐太子明知是圈套,但一听钟离的话,立刻又往里钻了好几下,道:“先生放心,辟疆一定尽力。”

钟离使劲点了点头,道:“行了,走罢。”

于是钟离、齐太子,还有苏秦三个人,外带着齐王拨给钟离的兵马,浩浩荡荡就出了临淄城,往会盟的选址而去。

此次会盟的选址,是钟离亲自敲定的,齐王也甚为满意。

那便是齐国魏国交接的马陵。

说起马陵,便要提起赫赫有名的马陵之战。

著名的魏将庞涓,便死于马陵之战。

魏国派庞涓攻打齐国,以太子为将,结果却使魏国十万大军,尽数给齐军歼灭,生擒太子,庞涓受伤,不堪其辱最后自杀。

可以说马陵这个地方,是魏王一辈子的耻辱。

钟离建议把会盟地点设立在马陵,其实是有原因的,第一给不服不忿的魏国一个下马威,让魏王重临自己的耻辱。

二来也是因为马陵在齐国的境内属于偏西的地段,方便其他国家入齐会盟。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马陵地势崎岖。

别看现代的马陵地势平坦开阔,但在古书中记载的马陵,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好地段,很多古书上都说,马陵有山涧瀑布,峡谷料峭,非常适合涉险伏兵。

当年孙斌在这里引庞涓入阵,便是利用了马陵的地势险要。

按理来说,会盟的地点该选一个平坦开阔的平原才是,但钟离偏偏中意这片山涧,那是为何?

其实道理很简单,会盟的营地本就在齐国之内,因此不必给自己找什么退路,背靠山涧那便是天险,因此只需要另外三面设兵,可以减少物资和人力。

而且马陵之战之后,马陵一地便大出风头,很多国家都惧怕马陵的地利优势,把营地设在这里,可以给其他几个国家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也便于坐纛谈判。

齐王非常赞同钟离的看法,便让钟离亲自前去布置会盟营地。

马陵这个地方有些偏僻,因此钟离一行先头部队,并没有立刻赶赴马陵,先是来到了马陵附近的鄄邑,鄄邑位于马陵南面,距离马陵不过几十公里,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能打一个来回,十分方便。

会盟所需要的物资十分繁重,因此不便带着上路,也是从鄄邑往马陵运输。

众人上路,从临淄到马陵也不甚远,时间并不紧迫,一路晃晃悠悠,几乎是游山玩水的行进,半点儿也不着急。

钟离骑在他的赤兔马上,一边骑马一边哼着歌儿,苏秦就有些好奇,笑道:“国相宝马,不知唤什么名字?”

说起钟离的宝马,钟离立刻来了精神头儿,笑道:“他叫赤兔。”

“赤兔?”

苏秦一听,不由大为惊讶,明明是一匹黑马,四蹄踏雪,毛色油黑,名唤乌甚么、雪甚么等等都合乎常理,钟离却偏偏叫它赤兔?

齐太子听钟离说起自己的马,轻笑了一声,不只是自己不理解这好端端一匹马为何叫做赤兔,连苏秦也是一脸惊讶。

苏秦惊讶之后,立刻抚掌道:“好名字好名字!”

齐太子一听,“嗤”了一声,道:“苏先生,这匹马从上到下,未见一丝赤色,唤作赤兔如何之好,苏先生不防指教一二?”

齐太子见苏秦神色,明显之前讶异,没成想片刻之后竟然拍上马屁,他顶看不上苏秦这点,便出言相击,本想挤兑苏秦。

哪知道苏秦一脸坦然,笑起来十分温和君子,道:“太子所言差异,这匹宝马如何是从上到下,未见一点赤色?”

齐太子听他这么说,眯眼仔细看了看,重新打量了好几遍,连马肚子也没有放过,果然是没有一点儿赤色的,如果谁能看出赤色,齐太子把眼珠子挖下来送谁!

钟离也仔细看了看,自己这马还有红色儿?自己怎么没看出来?

苏秦不慌不忙的笑道:“太子请看这宝马,形如兔头,相马有云,凡骏马必得兔头,因此唤作兔无错再说这赤,这马虽浑身到下未见一丁点儿的赤色,却见一颗赤胆之心,马之贵,无外乎能日行千里,飞奔如风,但到底不过畜生,倘或这畜生多了一丝灵性,认主赤诚,从一而终,便是难得一见的神驹,不是么?”

苏秦这么一说,分明是狡辩,但竟然一个字儿也没说错,可见他的反应力和才华出众。

齐太子脸上不好看,钟离则是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这马竟然如此神奇,都快成神奇宝贝了,我竟不知!”11

第443章 劫色?(1更)

齐太子听他分明是胡搅蛮缠,而且十分阿谀奉承。/pgt;

齐太子便是看这种人不顺眼,他总觉得阿谀奉承之人,和田婴也不过一般,偏偏钟离先生笑的如此畅快?/pgt;

他哪里知道,苏秦的阿谀奉承,听起来十分好听,这叫拍马屁,而田婴的阿谀奉承,虽然也是拍马屁,但是每次都拍在齐王的马腿上,那能一样么?/pgt;

钟离笑的前仰后合,他哪里听不出来苏秦在拍自己马匹,但是这马屁拍的还挺舒坦,就道:“我决定了!不要叫它赤兔了,你说的这么好,我突然想叫它皮卡丘了!”/pgt;

“皮”/pgt;

“皮卡丘?”/pgt;

这次不只是齐太子吃惊,连一向反应灵敏,随机应变的苏秦也一脸迷茫,无法理解皮卡丘是什么意思。/pgt;

钟离自娱自乐的很,拍了怕黑马的鬃毛,道:“皮卡丘,叫你皮卡丘好不好?”/pgt;

黑马没什么反应,只是昂了昂头,打了一个响鼻,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pgt;

钟离道:“这么一看,你我是同道众人啊,老铁你竟是个佛系骏马,不错不错,那就叫皮卡丘了,反正你没意见。”/pgt;

黑马仍然没什么反应,似乎不怎么介意,但是透露着一副高冷模样,好像不想和钟离一般计较似的。/pgt;

钟离就拉着马辔头,十分豪气的大喊道:“去罢,皮卡丘!”/pgt;

齐太子:“”/pgt;

苏秦眼皮也是一阵狂跳,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无法理解钟离的意思。/pgt;

于是心中暗暗计较,尝听人说齐国右相钟离,心思深不可测,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pgt;

钟离可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宝马皮卡丘,被苏秦看的这么高大上。/pgt;

众人一路来到了马陵扎营,扎营这种事情,钟离不甚在行,也看不懂,因此就交给齐太子处理,自己做了一个甩手掌柜。/pgt;

而苏秦呢,苏秦只是门客,所以不便插手此事。/pgt;

但苏秦也没有闲着,众人一路风尘仆仆,刚到营地,此处什么也没有,物资匮乏的厉害。/pgt;

因此苏秦就道:“若是太子与右相信得过,秦便去附近的鄄邑置办些物资回来,若是快马加鞭,晚些便能赶回,还能做些吃食,犒劳犒劳大伙儿。”/pgt;

钟离一听,道:“好啊!反正左右无事,你且去罢。”/pgt;

苏秦领了命令,便带了两个人,就往南方的鄄邑赶去。/pgt;

齐太子见苏秦带着人离开,就对钟离道:“先生,您就不怕苏秦搞鬼?您也看到了,苏秦这个人油嘴滑舌,必然不安好心。”/pgt;

钟离笑了笑,摆手道:“太子啊,别担心这么多,担心太多会长皱纹的,这样就不好看了。”/pgt;

好看?/pgt;

齐太子眼皮一跳。/pgt;

钟离又道:“再者说了,我这师弟小心谨慎的厉害,这才刚到马陵,他若是细作,绝不可能立刻动手,总要讨咱们欢心,讨咱们信任,才肯动手,因此眼下不安全,还什么时候安全?你就等着喝酒吃肉罢。”/pgt;

齐太子觉得钟离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放心,而且那苏秦油嘴滑舌,齐太子十分看他不惯。/pgt;

齐太子忙着营地的事情,钟离赶了一路也累了,就倒头睡了一天,等一睁眼,竟然天黑了。/pgt;

钟离整整睡了一日,赶紧从榻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晃晃悠悠的出了帐子,道:“饭好了没,我都饿了,苏秦?师弟啊?”/pgt;

钟离喊着,就听到“哗啦!”一声,旁边的帐子掀开了帘子,齐太子从里面走出来,道:“先生,您别喊了,苏秦还未归来。”/pgt;

“什么?”/pgt;

钟离有些惊讶,道:“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pgt;

鄄邑距离马陵不远,一日就能来回,苏秦早上走的,结果现在还没回来,天都黑压压一片了。/pgt;

钟离道:“不会被狐狸精给叼走了罢?”/pgt;

齐太子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先生,都甚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苏秦不会真是个细作,这便跑了罢?”/pgt;

钟离道:“不不不,不可能,倘或苏秦真的这么沉不住气,我会看不起他的,鄙视他。”/pgt;

齐太子:“”已经彻底语塞了。/pgt;

钟离道:“无论如何,太子您快派人去找找看。”/pgt;

齐太子道:“先生你放心好了,辟疆虽看不上苏秦,但已经派人去找了,只不过”/pgt;

这鄄邑距离马陵怎么也有几个时辰的路程,快马加鞭一来一回肯定要耽误,估摸着明日一早才能有消息了。/pgt;

他这么说着,就听到有人大喊的声音,十分嘈杂。/pgt;

钟离奇怪的道:“什么声音?”/pgt;

两个人往营地外面走,就看到有人跑进营地,十分狼狈,翻身下马,赶紧跪在地上。/pgt;

“拜见太子!”/pgt;

“拜见右相!”/pgt;

钟离一看,这不是跟随苏秦前去鄄邑购置物资的两个士兵么?/pgt;

怎么如此灰头土脸的就回来了。/pgt;

齐太子蹙眉道:“发生何事,为何如此狼狈?”/pgt;

那两个士兵跪在地上回禀,道:“回太子,苏秦先生被人挟持走了!”/pgt;

“什么?挟持?”/pgt;

钟离感觉自己吃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挟持?/pgt;

这齐国境内,鄄邑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个邑,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挟持苏秦?/pgt;

齐太子一听,也十分气愤,冷声道:“何人如此大胆?”/pgt;

那两个士兵一阵嗫嚅,道:“是是”/pgt;

钟离道:“到底是什么,为何吞吞吐吐?”/pgt;

士兵们终于说道:“是是一个妇人。”/pgt;

“妇、妇人?”/pgt;

钟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一向都是自己让别人瞠目结舌,这一下终于轮到自己瞠目结舌了。/pgt;

怪不得那两个士兵吞吞吐吐,原来说出来太丢面子。/pgt;

苏秦带着那两个士兵前去鄄邑采买物资,本想快去快回,晚上可以造饭来食。/pgt;

哪成想他们到了鄄邑之后,在市集上碰到了一个年轻妇人。/pgt;

那妇人见到苏秦颜色好看,而且年轻斯文,登时起了歹心,竟然大庭广众之下非要带走苏秦。/pgt;

士兵们怎么可能任由妇人乱来,但夫人身边带着几个高壮的仆役家丁,他们人多势众,就把苏秦给劫走了。/pgt;

钟离一听,额角狂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劫劫色?”/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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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顺藤摸瓜(2更)

钟离只觉得这事儿太过于“玄幻”,道:“我怎么碰不到女人来劫我,苏秦也太好福气了罢?”/pgt;

齐太子一阵无奈,道:“那妇人是什么来头,竟如此大胆猖狂?”/pgt;

士兵赶紧回话道:“那妇人十分猖狂,不禁打了卑将,还扬言就算是齐王亲自来了,也要给她面子,这天底下没人能管得了她。/pgt;

钟离一听,惊讶的道:“呦呵,这么大谱子?”/pgt;

齐太子则是皱眉,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谁!”/pgt;

钟离眼睛一转,笑眯眯的道:“太子,您先别生气,我突然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猫腻。”/pgt;

齐太子奇怪的道:“什么猫腻?”/pgt;

钟离摸着下巴道:“这妇人如此猖狂,一般猖狂的人我见得多了,但是在齐国界内,张口齐王都不敢管她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pgt;

猖狂的人,钟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能在其他人眼里,自己简直狂到没边儿了。/pgt;

但是有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去叫板,那便是齐王。/pgt;

因为齐王实在太阴险了,钟离没道理去和齐王叫板,也实在麻烦。/pgt;

而那妇人口气很足,竟然不把齐王放在眼里,而且还把齐王拎出来打比喻。/pgt;

钟离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这一趟,咱们亲自走一走,说不定能顺藤摸瓜,能摸到了一个大瓜!”/pgt;

钟离说着,还搓了搓手,一脸十分“猥琐”的模样。/pgt;

当下众人便不再耽误,钟离和齐太子立即启程,带了几个亲信,飞马往鄄邑赶去。/pgt;

钟离道:“咱们快走,我怕晚一些,我那师弟真的叫狐狸精给生吃了,这细皮嫩肉的,正好吃刺身。”/pgt;

齐太子虽不知什么是“刺身”,不过莫名额角一跳,心里还有几分狐疑,强抢民女的事情他见得多了,这抢男人,他还真是头一次见。/pgt;

两个人带着亲信赶往鄄邑,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已经到达了鄄邑之内。/pgt;

齐太子带钟离找了房舍下榻,便令亲信去打听苏秦的下落。/pgt;

钟离骑了一夜的马,整个人都要颠散了,此时倒下来便爬不起来了,浑身都疼,嘴里哎呦哎呦的喊着。/pgt;

齐太子道:“先生,要不请医师来给您看看?”/pgt;

钟离摆手道:“算了,我先小睡一会儿。”/pgt;

他们正说话,“哗啦!”一声,魏章从外面打起帘子走了进来,道:“太子,右相,寻得苏秦了。”/pgt;

钟离本想休息,哪知道魏章的“业务能力”如此之强,竟然这么快便找到了苏秦。amp;/pgt;

钟离十分不情愿,道:“人在何处?眼下怎么样了?”/pgt;

魏章道:“在鄄邑附近有个富贾,此时那妇人便落脚在富贾舍中。”/pgt;

钟离道:“妇人什么来头,你可打听了?”/pgt;

魏章皱眉道:“那妇人身份十分神秘,章并未打听清楚。”/pgt;

钟离又道:“那妇人显然不是本地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什么人一起下榻在富贾家里?”/pgt;

魏章如实回话,道:“似还有那妇人的儿子,一起下榻在富贾舍中。”/pgt;

妇人的确不是本地人,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儿子,那儿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也不知叫什么名讳。/pgt;

他们去打听的时候,打听不出什么具体信息,妇人的儿子似乎十分低调,整日里也不见人,就连富贾也没见过他两次。/pgt;

而那妇人则不同,妇人年纪轻轻,算是个年轻美妇,从颜值到行径都十分高调招摇,据说下榻在富贾舍中之后,一直都在寻欢作乐,苏秦并不是她第一个抢回去的。/pgt;

钟离咋舌道:“这么厉害?”/pgt;

魏章道:“那妇人出手十分阔绰,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不知具体什么来头。”/pgt;

他说着,拱手道:“太子,右相,可需章亲自前往一趟,将苏先生搭救出来?”/pgt;

魏章去看过了,妇人的儿子十分谨慎,下榻的房舍保护周密,但是妇人那里就不一样了,因为寻欢作乐的缘故,进进出出鱼龙混杂,看守也不十分严密。/pgt;

因此这样一来,十分方便救人。/pgt;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苏秦,不把事情闹大,并不是难事儿。/pgt;

钟离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道:“不忙,别慌,我和太子还是亲自去看一看才好。”/pgt;

齐太子有些不明所以,为何要亲自去看,万一被发现了如何是好?/pgt;

而且会盟在及,他们还要处理营地的事情,也不宜把这事情闹大,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苏秦,那是最好的。/pgt;

钟离执意要去妇人那里顺腾摸大瓜,齐太子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大家就趁着天灰蒙蒙的还没亮起来,富贾舍中还未有人早起,赶了过去。/pgt;

魏章已经来第二次,因此熟门熟路,领着齐太子和钟离两个人翻墙进了门,冲着关押苏秦的地方而去。/pgt;

他们到的时候,舍门竟然半开着,也没有门卫守护,钟离有些奇怪,这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调笑的声音,是个娇媚的女人声音。/pgt;

钟离没想到,这一大早上的,天还没亮,那少妇就来找苏秦了?/pgt;

钟离心想,苏秦着实好福气啊/pgt;

苏秦被关押在舍中,双手绑在身后,果然有一女子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秦,咯咯一笑,说:“小先生,都关了你一晚上了,你可曾想清楚?要不要跟了我,从此富贵无限?”/pgt;

苏秦没有说话,那妇人的声音笑着道:“你这样儿的硬骨头,我见得多了,你瞧瞧,我的姿容也不难看,你若跟了我,是你的幸事,还拿什么乔?”/pgt;

“做做样子也便罢了,做的太过,我可要生气了呢。”/pgt;

妇人游说了一番,苏秦终于开口说话了,道:“你这私自扣押监禁与我,就没有王法了么?”/pgt;

“王法?”/pgt;

钟离等人蹲在舍外偷听,就听那妇人愉悦的一笑,反问道:“王法是什么?王法是给你们这些平头百姓立的,我怕什么王法?”/pgt;

那妇人说着,幽幽的又道:“我不妨与你直说了罢!我的身份尊贵,当今齐王是我兄,当今燕公是我儿,就算我犯了王法,谁又能奈我何?!”/pgt;

钟离眼睛一眯,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有钱妇人,竟然是新上任燕公的老妈。/pgt;

果然,就说是一只大瓜。11/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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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大鱼要上钩(1更)

齐太子躲在外面,听到那妇人说话,登时吃了一惊。

按她这么说,那么里面这猖狂无比的妇人,岂不是王父的姊妹,自己的姑母?

齐太子仔细一想,王父的确有个妹妹,嫁到了燕国,做了燕国夫人,如今老燕公刚刚过世,燕太子也刚刚即位,那燕国夫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丧偶的燕国太后了!

钟离听到妇人自报身份,就暗搓搓的戳了一下齐太子,对齐太子挤眉弄眼的。

早听说齐国的女子彪悍,尤其是春秋时期的齐国女子,什么文姜、宣姜、哀姜等等,哪一个不是把贵族王侯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女子?

她们一个个不只美艳,而且还会玩弄权术,就连如此男尊女卑的古代,也无法困住她们的手腕儿。

虽然如今已经不是姜齐,但钟离还是不由深深地感叹,这田齐的女子,也和姜齐一样彪悍啊

齐太子见钟离对自己挤眉弄眼,颇为无奈,对钟离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

里面被绑的苏秦一听,也颇为惊讶,流出了一丝纳罕的表情。

之前妇人如此嚣张,大庭广众之下就掳劫男子,苏秦也不是傻子,因此稍微能猜测出妇人的身份尊贵,怕是哪里的贵胄。

但实在没有料到,如此的巧。

这妇人竟是燕国的太后!

如今诸国会盟于马陵,会盟还未开始,诸国国君们也没有到达马陵,偏偏这时候,燕国的太后竟然私自来到了鄄邑。

而且苏秦也听说了,与妇人同行的,还有妇人的儿子,那儿子是谁?

不就是燕国的现任国君么?

还未到会盟之日,燕国国君和燕国太后私自潜入齐国境内,也未告知齐国,这可是大事!

苏秦当即不再多言,那妇人还以为苏秦是怕了自己,笑起来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跟着我,我必不会难为你,还叫你好吃好喝,如何?”

他们正说话,齐太子突然拽了钟离一下,将他拉起来,拽到树后面藏起来。

钟离奇怪的道:“怎”

怎么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齐太子已经一把捂住钟离的口鼻,不让他出声,连呼吸也不能。

钟离险些被他憋死,这时候就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竟是有人走过来了。

原来齐太子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因此早就听到了声音。

一个身着华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武士。

年轻男子皱着眉,直接走进了舍中,武士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等他们都走进舍中,齐太子这才松开手,钟离满脸通红,已经差点给他捂死,低声说:“太子您差点谋杀了你未来的岳父!”

齐太子眼皮一跳,打岔说:“那年轻人,会不会是燕公?”

钟离觉得也像,毕竟排场不小。

年轻男子进了房舍,果不其然,燕太后就迎上来,道:“我儿,你怎的来了?”

钟离一听,还真是燕公。

燕公和燕太后偷偷溜进齐国,如果不是燕太后风流成性,掳劫了苏秦,他们还不知竟有如此的事情。

燕公皱着眉,道:“母亲,您平日里胡闹,儿子也由得您了,但如今我们在齐国境内,您如何还如此不知轻重缓急!?”

燕太后听燕公责备自己,当即便不欢心了,冷声道:“我儿,你平日里公事繁忙,我不过随便找些乐子,又碍得你什么事儿了,如此大惊小怪?我儿如今已经是做了国君的人,如何还这么小家子气,这可不成。”

燕公平白被燕太后抢白了一通,道:“这里乃是齐国境内,并非燕国,若是在孤的境内,儿子随便母亲做甚么,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燕太后不屑的道:“齐国又如何?齐王乃是我的亲兄长,我们一母同胞,我到你们燕国之前,兄长甚是疼爱与我,又能拿我怎么样?我儿就是多心。”

燕公道:“不可,说甚么母亲也不可如此胡闹!孤冒险来齐国鄄邑,乃是有要事在身,绝不能因母亲胡闹,坏了大事儿”

钟离听着墙根儿,没想到就跟捯毛线球一样,一根线越来越长,这个瓜也越吃越大,好像没个边际了。

先是燕太后的身份。

如今燕公也现身了。

钟离还以为这个瓜就要吃到底巴了,哪知道竟然还能吃下去,燕公话里话外,来到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此见不得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不定便是燕公的把柄。

就算不是燕公的把柄,他们若是能抓到燕公偷偷暗渡齐国的显形,那也是大功劳,指不定能捏咕住燕公,让他在会盟上乖乖听话呢。

钟离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苏秦真是福星,长得好看就是有本事,一下钓上这么一条大鱼。

不过说起来也是,钟离仔细想了想,好像在历史上,燕太后也特别喜欢苏秦,还和苏秦私通来着。

果然历史的车轮转来转去,都是圆的啊

钟离这么想,里面的燕公又发话了。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由得您,这个人知道的甚多,如今已经把咱们的话全都听了去,留下来恐是祸害!”

燕太后一听,登时怜香惜玉的着急了,道:“他一个平头百姓,能知道什么大事儿了?不如就”

燕公脸色十分难看,道:“不可!万万不可!来人!”

他说着,身后两个武士赶紧走过来拱手。

燕公冷声道:“将这人带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处理干净,千万别惹人耳目。”

钟离一听,好家伙,劫色不成,现在要撕票了?

任是燕太后怎么阻止,燕公都不肯松口,又道:“母亲今日就好生在舍中歇息,哪里也不能去,儿子这就去办正经事儿,请母亲识些大体,儿子才刚刚即位,万勿拖了儿子后腿才是!”

燕公说完,气急了,一甩袖子走人。

齐太子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先生,怎么办?”

钟离低声道:“不忙。”

他说着,对魏章道:“你去偷偷跟着燕公,必然有大鱼要上钩,任何时候不得打草惊蛇,回来禀报与我。”

“是,章敬诺!”

魏章很快跟上去,钟离又对齐太子笑道:“行了,现在换咱们去英雄救美了,苏秦师弟还真是多磨多难呢。”

第446章 我们是打劫的(2更)

魏章很快跟上燕公,而钟离和齐太子准备去救苏秦。

苏秦被两个武士拽着,又被五花大绑,因此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直接推搡着出了房舍。

钟离给齐太子打了一个手势,就跟着后面也偷偷溜了出去,

那两个人壮汉推着苏秦,将人装在辎车上,然后一路飞奔往鄄邑郊外而去。

看起来是为了不惹麻烦,因此想要拉到偏僻的地方一刀做了,然后干脆埋了毁尸灭迹。

钟离和齐太子一路悄悄的跟着,钟离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他还要抓燕公一个显形呢。

试想想看,燕公可是个国君,国君没有公文,就私自跑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岂不是滔天的大事儿,做什么文章不行?

因此钟离也不想打草惊蛇,若燕公像是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回去了,他们岂不是落了空?

其实钟离还有一个很大疑问,暂时没有想通。

齐太子总是说苏秦是细作,在钟离看来,其实苏秦的确稍微有点怪怪的。

而且苏秦在历史上,的确是个疲惫齐国的细作,所以钟离难免有点疑心。

但是从现在看来,苏秦应该不是燕国的细作。

按照历史,苏秦还没去过燕国,不可能是燕国的细作。

就算历史出现了偏差,苏秦已经去过了燕国,但也说不过去,如果苏秦为燕公办事,又怎么可能被燕太后抓住。

而且还是大庭广众抓走,实在惹人眼目,这不是猪队友么?

苏秦小心谨慎,绝不是猪队友。

所以钟离推断,苏秦要不然干脆不是细作,要不然也不是燕国的细作。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已经受到了影响,也影响到了苏秦。

两个壮汉赶着辎车,飞快的来到郊外,找了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就把苏秦从车里卸下来,准备刨坑将苏秦杀了,然后掩埋。

钟离左右看了看,这两个人一心想要找僻静的地方动手,根本不知黄雀在后,这来到了僻静的地方,反而方便了钟离和齐太子。

钟离低声对齐太子道:“快去救人。”

只是齐太子却没有动,道:“等一等,有人来了。”

两个人赶紧掩藏起来,就看到果然有人来了,一辆辎车快速的朝这边而来,咕噜噜的急行,很快就到了跟前。

并不是路过的辎车,而是专程来追苏秦的辎车。

辎车停在跟前,“哗啦”一声打起车帘子,竟然是燕太后!

钟离没成想,燕太后竟然穷追不舍,还真是舍不得苏秦这个“大美人”!

燕太后亲自追出来,她下了辎车,那两个壮汉一看,赶紧作礼,道:“拜见主母。”

燕太后摆着架子,高傲的道:“你们还知我是主母?我还以为你们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燕国的了呢!”

壮汉赶紧请罪,燕太后便道:“既然你们知罪,还不赶紧放人?”

武士有些犹豫,道:“主母,可这”

燕太后厉喝道:“可是甚么!?连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么?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万一杀了人,引起了什么祸端,岂非更是麻烦?”

武士哪能听不出燕太后就是舍不得这小白脸儿,才胡搅蛮缠的,但他们终归只是奴隶,不能和燕国的太后叫板,燕公也不在跟前,没人给他们撑腰。

两个武士迟疑了一阵,燕太后厉声道:“快滚!”

那两个武士也没有办法,只好打算快马加鞭去禀报燕公,再作打算,于是赶紧赶了车马,往回而去。

如此一来,武士也走了,只剩下燕太后,并着两个从者,还有一个赶车的骑奴。

当然了,还有被绑的苏秦。

钟离发现了,这燕太后才是燕公的猪队友,真是不坑死燕公不算完,人家齐太子是坑爹,燕太后竟然坑儿子。

武士走了,余下的人都不会武艺,这下子好了,钟离当即对齐太子道:“去罢,皮卡丘!”

齐太子一愣,纳罕的道:“皮卡丘不是先生的坐骑?”

钟离赶紧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劳太子把所有的人全都抓起来!”

燕太后刚刚救下了苏秦,还没欣喜完,就看到有人冒了出来,大喝道:“大胆!你们是何人!?”

钟离知道这些人武艺都不好,而且燕太后也不会武功,还是个女流之辈,因此有恃无恐,笑着道:“我们是什么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们是打劫的人!”

齐太子:“”

齐太子眼皮一跳,但很配合,“哗啦!”一声,衣衫轻动,已经一个旋身快速掠出。

那从者想要保护燕太后,大喊着“保护主母!”但刚喊完,已经被齐太子一人一个手刀,直接劈在地上不省人事。

骑奴想要逃跑,也被齐太子抓住,轻轻一按后颈,登时“啊”的晕了过去。

这下子所有人都昏厥了过去,只剩下燕太后一个人。

钟离趁着齐太子动手的时候,赶紧就把苏秦给拽过来,然后给他松绑。

一边松绑一边道:“你看看你看看,师弟啊,长得好看也不见得多好,你长成这样,一辈子也没办法体会咱们普通人的安全感,知道么?”

苏秦方才受了惊,还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哪知道钟离和齐太子突然杀出,赶紧两声道:“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钟离解开苏秦的绳子,使劲一抛,对着齐太子扔过去,道:“接着,把她绑起来!”

齐太子劈手接过绳子,不过有些迟疑,毕竟男女授受不亲,那女子还是燕国的太后,自己若是去绑人,岂不是不太好?

燕太后一看,自己的从者全都被撂倒了,当即大惊失色,尖叫道:“你们是何人!大胆!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可是燕国的!当今齐王是我兄,当今燕公”

“哎!”

钟离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别念台词儿了,我们若不知你的身份,也不绑你!不就看你是头肥羊,绑回去有价值么?”11

第447章 超值!

“放肆!”

“放肆!”

“放开我!你们是甚么人!如此大胆!”

燕国太后奋力挣扎着,但是怎么可能拗得过,很快就被五花大绑。

钟离走过去,把布团塞在她嘴里,让她不能喊叫,笑眯眯的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我们的身份,因为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反而会更害怕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唔唔唔!”

燕国太后使劲摇着头,想要把布团吐出来。

钟离又道:“其实非要说的话,我们这里有人和你沾亲带故呢,而且不是远房的,近的很!”

燕国太后一听钟离这说辞,登时就懵了,连摇头都忘了,也不喊了,就瞪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骇然。

钟离的话是什么意思,燕国太后怎么能听不懂,这说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之中有齐国的贵族!

而且还是很贵族的那种贵族!

燕国太后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齐太子身上,越看越是像,似乎已经猜到了齐太子的身份。

燕国太后乃是齐太子的姑姑,是齐王田因齐的亲妹妹,燕国太后出嫁的很早,因此齐太子并未见过本人,燕国太后也未见过齐太子。

但齐太子和齐王长得很像,眉目中透露出一丝丝齐王当年的风采,因此燕太后一下就猜对了。

燕国太后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地位崇高,谁也不怕,掳劫苏秦的时候还说,就算是齐王来了她也不怕,但如今只是看到了自己的侄儿,燕国太后就怂了。

钟离一笑,将她的骇然看在眼中,道:“啊呀,原来太后也并非如此天不怕地不怕,我还以为你的胆子胜过熊胆呢!”

钟离说着,指着马车,道:“正好,交通工具都给咱们准备好了,把人带走罢。”

“唔唔唔!!唔唔唔”

燕国太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使劲的摇头,似乎在恳求他们,但是嘴巴堵着,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众人当即把燕国太后运上马车,就准备绑票离开。

钟离不会赶车,苏秦受了些小伤,毕竟是bn,一直帮着,手腕有些流血,因为路上挣扎,手臂还脱臼了,所以也没办法赶车。

这赶车的重任就交给齐太子了。

齐太子虽没赶过车,但觉得也不是很难,立刻驾着车往回而去。

他们很快赶着车回到了马陵营地。

马车赶紧去,其余众人赶紧来迎,黔夫打头走出来,道:“大哥!”

钟离笑眯眯的从车里跳下来,道:“别担心,都回来了。”

黔夫见他们安全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生怕这人生地不熟的会再出什么意外。

钟离又道:“不只是都回来了,还大甩卖,多送了一个。”

他说着,掀开车帘子,众人就看到一个妇人倒在马车里,口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似乎在挣扎。

黔夫等人突然看到一个年轻妇人,全都懵了,愣在当地不知所错。

而燕国太后突然看到这么多士兵,也一下子就懵了,连忙大喊着,但是无济于事。

黔夫道:“大哥,这是?”

钟离道:“不就是掳劫咱们苏先生的那个?”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妇人就是“强抢民男的恶霸”!

钟离让人把燕国太后从车上弄下来,燕国太后嘴里的布团松了一些,终于吐出口来,立刻大喊着:“放了我!放了我罢!你们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有金子!金子!你么要多少有多少!放了我!”

钟离摆摆手,道:“诶,您的身份如此尊贵,如何能用金子这种俗物来衡量呢?是罢!”

他这样一说,燕国太后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钟离想要的,显然比金子要贵重的多。

毕竟燕太后可是燕国的,身价怎么可能是几个金子就比拟的?

而且会盟在及,他们抓到了燕太后,岂不是就能顺利威胁燕公,怎么算都是这样合算。

超值!

燕国太后见金子不管用,就对齐太子道:“辟疆!你是辟疆罢!你是辟疆罢!”

燕国太后叫出了齐太子的名讳,还叫的如此亲切,显然是想要套近乎。

就听燕国太后道:“辟疆,我虽未见过你,但尝在远方听说你的名讳,你是个好孩儿,快!快救救我,这次是我错了,好孩儿你就放我一次,可好?我定然感激于心!”

燕国太后刚说完,钟离就笑眯眯的道:“怎么金钱的利益不可动摇,你就改打亲情牌了?”

燕国太后被钟离点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钟离摆手道:“这不行,这可不行,亲情牌是没用的,毕竟你在鄄邑强抢民男的时候,都没想到齐国是你亲戚,不是么?”

燕太后无论是金钱还是亲情,都不起作用,最后只得大喊救命,但这里是马陵郊区,本就荒无人烟,而且方圆都是军营,别说没有外人,就算是有什么人听到声音,也无法闯进军营救人。

钟离就让黔夫带人押解燕国太后,团团看守,绝不能让燕国太后逃跑。

刚刚处理完,就听“踏踏踏”的马蹄声大作,有人从外面冲进了营地,是去跟踪燕公的魏章回来了。

魏章纵马跑进营地,赶紧翻身下马,见过齐太子,随即对钟离道:“右相,您绝对想不到,燕公这是去作甚了!”

钟离见他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就道:“看你这样子,必然是有大发现了?”

魏章一脸欣喜,道:“正是!那燕公十分小心,出了鄄邑又在城外故意走了一段反路”

魏章见他如此小心谨慎,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不然不必如此。

而且燕公早早来到齐国境内,若没什么大事儿,也不必如此犯险,倘或被齐国发现,那决计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

魏章道:“我便一路跟着燕公,您可知道,燕公最后达到了哪里?”

钟离笑道:“如今也轮到你卖关子了?”

魏章的关子也卖够了,众人都催促着他。

魏章便笑道:“莘野!正是莘野!”

第448章 三面逢源

燕公出了鄄邑,竟然一路往北,朝着马陵的方向走,不过并没有达到马陵,而是达到了马陵附近的莘野。

莘野这个地方,距离马陵非常非常近,可以说就在马陵的眼皮底下。

出了他们的营地,行一段路就能到达莘野。

而说起莘野,就不得不说另外一件事情,自古以来,莘野都是齐国入魏的必经之道!

马陵莘野的组合,乃是齐国入魏的一条捷径,上次钟离他们援兵魏国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古道。

因此钟离听到“莘野”两个字,脑海中“腾!”的一下,突然醒悟了。

为何燕公急匆匆的不请自来,提早来到齐国境内。

为何燕公暗搓搓的在城外兜了一段路,才改道莘野。

这些事情突迎刃而解,因为

魏章道:“太子,右相,您可知燕公是要去做甚么?”

钟离此时已经恍然大悟,笑着道:“去见魏王。”

他的话音一落,齐太子、黔夫、苏秦等等,都大吃一惊。

齐太子惊讶的道:“甚么?!燕公是要去见魏王?在莘野?”

莘野是齐国入魏国的必经之路,所以莘野乃是齐国的地界。

如此一来,燕公已经不请自来,魏王竟然也在他们齐国之内,而且燕公在会盟之前,偷偷会见魏王,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必然密谋了什么。

钟离一想就明白了,魏国想要和燕国密谋什么事情,而两个国家中间正好隔着齐国。

他们又都要参加此次会盟,因此一折中,就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齐国的地头上来密谋。

而且齐国的人,就算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魏国和燕国就在他们的会盟营地附近,不到二十里的莘野聚头。

这可谓就是灯下黑了!

钟离哼哼一笑,道:“燕公和魏王私会,偷到咱们地盘上来了?被咱们抓奸了罢?”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等人登时眼皮狂跳。

但是真别说,为何钟离说的如此写实,竟有一种被n的感觉

钟离道:“这燕公也当真是野心勃勃了,他才刚刚上位,燕国的板凳儿还没坐稳呢,简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一方面,燕国拉拢齐国,因为齐国手上有周天子的册封文书,燕国早就派使者过来示好,表明立场推举齐王为这次的盟主。

另外一方面,燕公又与魏王偷偷私会,显然是想要和魏国合起来算计什么人。

还有第三方面,那就是燕公早前已经朝秦国示好,想要请秦公把甘敏姑娘嫁到燕国来,与秦公结成姻亲之好。

钟离摸着下巴道:“这燕公,当真了不起,想要三面逢源,现在好了,被咱们抓包了!”

齐太子皱眉道:“先生,眼下该当如何是好?就任由魏王与燕公在咱们眼皮底下”

齐太子说着,嘴皮子差点脱口而出“私会”二字,果然已经被钟离n了。

钟离笑道:“不,当然不能任由他们私会,但咱们也不可撕开了脸皮抓奸。”

齐太子听他说“抓奸”两个字,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钟离分析道:“燕公和魏王敢来咱们眼皮底下私会,必然做好了最差的打算,他们身边肯定带着精锐,咱们若是现在撕开了脸皮,会盟之前一下子得罪两个国家,犯不着,也不合算。”

众人都点点头。

苏秦也道:“师兄分析的正事,此次会盟对我齐国十分有利,万不可提前终止会盟。”

这次的头狼计划,齐国是来敲竹杠的,自然不能打翻了自己的食盆。

钟离道:“因此咱们不能明面上捉奸,必须背地里搞一搞他们。”

“背地里?”

齐太子眼皮一跳,莫名觉得钟离先生笑的有些不堪。

钟离挫着手掌心,道:“你们想想看,燕公和魏王此次来莘野,无非谈论的就是和会盟有关的事情,无论他们讨论什么,只要把咱们的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不就结了?”

钟离说完,还拍了下手,自娱自乐起来,众人则是迷茫的看着钟离。

钟离笑眯眯的道:“简单来说,他们暗搓搓,咱们也暗搓搓,不防派人乔装改变一下,扮成土匪,搅和了他们的私会,让他们什么也谈不成!”

燕公和魏王在莘野私会,显然是要商量什么,不管商量什么,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莘野。

钟离对黔夫笑道:“老夫,你可以干起老本行了。”

黔夫可是土匪出身,钟离没有忘记他第一次见到黔夫的时候,那可是被众多的土匪团团包围在中间打劫的场景,记忆犹新。

钟离道:“就劳烦老弟,带着一种兄弟们,乔装成土匪,咱们杀过去,趁他们不备,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管搅乱他们,我就不信,魏王和燕公还不成了惊弓之鸟,夹着尾巴逃窜?”

齐太子一听,道:“好!这个主意甚好!”

其他人也觉得十分妙,当下众人就合计起细节来。

又派了魏章熟门熟路的去打探,黔夫等人乔装改扮,等候时机。

魏章很快折返回来,此次探查并不十分顺利,有些丧气,皱眉道:“章实在有负太子和右相重托,那燕公和魏王的营地十分隐蔽,而且守卫森严,如同右相所说,相伴之人都是精锐亲信,章无能,没能近前打探!”

钟离赶紧扶起魏章,笑着道:“哎,这有什么?”

齐太子道:“只是魏将军此等高手都无法近前,我们若不仔细打探清楚,唯恐损兵折将,该当如何是啊?”

齐太子的担忧完全在理,黔夫等人是要假扮土匪的,万一营地里精锐太多,他们有去无回,岂不是损失惨重?

而且还会被魏国和燕国发现端倪。

他们想要一击即中,必然需要打探更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钟离似乎早有准备,因此一点儿也不担心,笑着道:“你们都忘了一个能个儿人,她很了解燕国,也很了解燕公,而此时这位能人,不正在我们军营下榻?”11

第449章 作画

齐太子被钟离这么一提点,立刻反应过来,说:“燕太后?”

钟离打了一个响指,道:“就是燕太后!”

燕太后是燕公的亲生母亲,燕太后肯定了解燕公,虽燕太后只知道玩乐,但燕公此行带来了多少人马,她肯定多少有些了解。

齐太子皱眉道:“可是辟疆以为,燕太后肯定不会老实的配合咱们。”

钟离笑了笑,道:“当然不老实,她若是老实的话,我还怕其中有诈呢。”

钟离准备去见燕太后,便出了营帐,来到关押燕国太后的营帐前。

燕国太后被关在军营里,可谓是团团守卫,连一只飞鸟都放不出去。

钟离和齐太子来到营帐外面,并没有着急进去。

钟离对守着营帐的士兵,道:“你去帮我找一把钝一些的短刀来。”

“钝一些?”

士兵有些诧异,奇怪的看着钟离。

钟离点头道:“没错,钝一些,太快的我不要。”

士兵虽不知钟离要做什么,但齐太子点了点头,士兵还是很快去寻短刀。

“哗啦!”

钟离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

燕国太后被绑在营帐中,听到声音动静,突然惊骇的抬起头来,生怕他们要为难自己。

燕国太后嘴里还堵着布条,见到钟离,立刻“唔唔唔”的使劲叫喊着,对着钟离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反正情绪十分激动。

钟离走过去,笑眯眯的道:“燕太后,咱们又见面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士兵就走过去,将她嘴里的布条拿下来。

燕太后的声音得了自由,立刻大喊着:“求求你们,放了我罢!我给你们金子!我还有很多宝物,统统都给你们。”

钟离笑眯眯的道:“放了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需要你的一些信息,如果你乖乖说出来的话,我们就不难为你,若是你不乖乖说出来,我们不但不放了你,而且还会难为你。”

燕太后立刻道:“你说,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

钟离就道:“我们想知道,燕公此次前去莘野,带了多少人马?”

“甚甚么?”

燕太后一听,脸色登时就难看了起来,脸上青青白白的来回转变,道:“我我不知你们说甚么甚么燕公,不曾有的事儿,是我一个人偷偷来了齐国,我是齐国的公主,因此思乡心切,因此才贸然来了齐国,没有燕公甚么事情。”

她这么一说,简直就是矢口否认。

齐太子皱了皱眉,道:“你撒谎,今日我们还曾看到过燕公。”

燕太后立刻否认,道:“没有!绝没有这种事情!燕公没有来齐国,会盟还未开始,燕公怎么会在齐国呢?”

钟离笑道:“燕太后,您现在才要装傻充愣,是不是为时已晚啊?”

燕太后抵死不承认,其实也是有缘故的,自己在齐国被抓,还能说是想念兄长和故土,所以偷偷前来,如果燕公在齐国被抓,那就是邦交问题,绝对没跑儿了。

燕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尊贵,那是基于她儿子的地位,如果她儿子不是燕公,自己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如此一来,燕太后怎么可能坑害了燕公?

打死她也是不能说的。

燕太后继续装傻充愣,道:“你们不必屈打成招,燕公当真不在这里,你们便是再问,也不在这里,不用再多说了,多说无益!”

钟离笑道:“信誓旦旦,可都是会被打脸的,燕太后您考虑好了么?”

燕太后道:“你可想好了,我乃是齐王的亲妹妹,倘或你对我用刑,我绝不会放了你!燕国也定会与你没完!还不若现在就放了我,也免得闯下大祸!”

钟离挑了挑眉,道:“闯下大祸的分明是太后您啊!”

燕太后脸上一僵,因为钟离说的对,她也知道自己闯了大货,为了一个年轻男子,竟然把自己搭进去了,而且他们还逼迫自己抖落出燕公,倘或燕公落马,那后果不堪设想。

燕太后决定守住秘密,宁死不说。

钟离就道:“燕太后,有句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您可曾听过?”

燕太后冷笑道:“你们齐国大夫,还要对我一个弱女子用刑不成?传出去令人笑话!”

钟离摆手道:“不不不,您可不弱,bn男人,这是弱女子所为?显然不弱啊!”

燕太后脸上青筋直跳,知道钟离在羞辱自己,但是没有旁的办法,干脆扭过头去,不理会钟离。

钟离笑道:“这样罢,既然燕太后不说,那我也只有失礼了”

他说着露胳膊挽袖子,竟然把自己的衣摆掖在腰带上,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啊!”

“你!你干甚么!”

“放肆!我可是燕国太后,你休得对我无礼!”

燕太后突然尖叫起来,生怕钟离过来非礼自己。

钟离被她叫得“心惊胆战”,而齐太子则是吓得一跳,赶紧拦住钟离,道:“先生,您您这是做甚么?”

钟离一脸迷茫,道:“什么做什么?”

他正说着,“哗啦!”一声,帐帘子打开了,士兵从外面进来,道:“右相,您要的短刀。”

钟离笑道:“来的正好。”

他说着,接过短刀,用手肚试了试刀刃,真的相当炖,不知道士兵是从哪里找来的。

钟离抓着短刀,就走过去,大马金刀的蹲在燕太后面前,晃了晃手中的短刀,道:“太后您问得好,我要做什么?依您所见呢?”

刚才钟离突然撸胳膊挽袖子,吓坏了燕太后,还以为他要非礼自己,哪知道钟离并不是要非礼她,而是拿了刀子在她面前晃。

燕太后瞪了大眼睛,吓得往后缩了缩,道:“你你做甚么!?我警告你,你若对我无礼,燕公不会放过你的!”

钟离笑了笑,道:“燕太后请看,这把刀子是我特意让人帮您寻得的,刀刃十分之钝,根本捅不死人,但是有一个妙处,那就是作画!”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又道:“我若是用这把钝刀,在燕太后的脸上作画,您说怎么样?”

第450章 一把火

“你敢!你敢?!”

燕太后惊叫出声,眼珠子恨不能掉出来。

钟离笑眯眯的道:“我知道,燕太后您是个硬骨头,一般的威胁,对你来说都不管用,您也不看在眼里,所以我就特意为您量身定做了这个,作画!”

钟离说着,用短刀贴在燕太后脸上,惹得燕太后“啊!!”的尖叫出声,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钟离笑着道:“您放心好了,只是划花你的脸,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往后里呢,您这个燕国太后就会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婆,再招幸面首的时候,面首可能都会吓的调头就跑。”

“你!你”

燕太后吓得上下牙咯咯咯相击,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钟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您是硬骨头,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你肯定不愿意把燕公的信息告知我们,那算了,我们就越过这一步,直接开始作画罢!”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齐太子,道:“太子您说,画一个什么,乌龟怎么样?是了,画一只俏皮可爱的小鹿怎么样?不好不好还是画皮卡丘?只可惜我的手艺不太好,可能会画成四不像。”

燕太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见鬼的皮卡丘,但心中害怕的要死。

真别说,任何威胁,都没有这个管用。

燕太后生怕他划花自己的脸,但是又觉得钟离是危言耸听,想要顽抗到底。

钟离见她明明怕得要死,却“不为所动”,就道:“行了,那就皮卡丘了。”

他说着,手起刀落

“啊!!”

燕太后只觉得脸上一凉,吓得她凄厉大叫起来,瘫坐在地上,浑身出冷汗,犹似虚脱了一般。

其实钟离是高高把手提起,轻轻把手落下,并没有真的划破燕太后的脸。

燕太后感觉到短刀的冰凉,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钟离笑着道:“啊呀,刚才没拿稳,没割下去,不过您放心太后,我这次一定,一定把刀子拿稳。”

燕太后虚弱的抬眼去看钟离,颤巍巍的道:“我我说我说”

钟离“啊?”了一声,道:“您说?您说什么啊?”

燕太后的话一出口,登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急切的道:“我说,燕公去了莘野,燕公的确去了莘野,他现在就在莘野!”

钟离一听,真是心疼燕公,说起来燕公也不容易,竟然有这么一个猪队友,坑儿子的娘亲。

钟离觉得,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做爹的,可比燕太后称职多了!

钟离回头看了一眼齐太子,齐太子欣喜异常,立刻道:“燕公带了多少人马?可是去莘野与魏王会盟的?”

燕太后虚弱的道:“是是去与魏王会盟的,带了、带了”

齐太子一阵盘问下来,燕公虽然轻装简行,十分低调,但是带的人马都是精锐,还有燕国的大将守护在左右。

再加上魏王的兵马,据说魏国的将军庞葱也在,因此不能冒然派黔夫去捣乱。

钟离和齐太子出了燕太后的营帐,就回了主帐,众人准备合计一下。

齐太子蹙眉道:“虽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可如今这些消息都对咱们不利,魏国和燕国显然有备而来,咱们这般贸然前往,很可能”

如果黔夫扮作土匪前去打劫,说不定反而会落入庞葱和燕国大将的手中,实在不合算。

钟离想了想,这时候有人掀开帐帘子走了进来,原来是苏秦。

苏秦之前受了伤,手臂也脱臼,因此前去包扎,现在便回来了。

钟离差异的道:“师弟怎么不去歇息?”

苏秦十分恭敬的道:“不过一些小伤,秦听各位讨论燕公之事,倒是有一诡策,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或许有用,不知各位可会嫌弃。”

钟离一听,立刻道:“来来,说来听听。”

苏秦便不急不缓的款款道:“听燕国太后言辞,燕公此行虽轻装简行,但有备而来,身边不乏高手如云,再加之魏国的大将庞葱,实难对付然,燕公与魏王偷偷会于莘野,因此带的人马必然不多,我们不放利用这一点”

钟离道:“如何利用?”

苏秦笑道:“莘野多草木,如今又天干物燥,偶有大风,依秦拙见,不如放一把火,偷偷烧了他们的营地,迫使燕公和魏王保命逃窜,再趁机打散扰乱他们的精锐,到时候燕公和魏王落单,岂不是任人宰割么?”

钟离一听,笑起来,道:“果然是诡计啊。”

苏秦道:“秦心中之计,不及各位磊落,还请各位见谅。”

钟离笑眯眯的道:“不不不,我觉得这个计策好得很,咱们不如就如此行事?”

齐太子皱了皱眉,这计策虽稍微低端了一些,非正人君子所为,但到底的确是良策,肯定能一举成功。

钟离当即安排黔夫伪装成山匪,准备趁火冲突燕国和魏国的精锐。

然后让魏章准备放火,又安排了人马在逆风的地方等着燕公和魏王上钩。

一旦大火烧起,肯定会顺风蔓延,他们只需要在逆风的地方等待燕公和魏王,时机一到,那二人必定自己钻入圈套之中。

众人分工妥当,就各自准备。

齐太子跨在马上,就看到钟离骑着他的赤兔皮卡丘也走了过来。

齐太子差异得道:“先生,您也要同去?”

钟离点头道:“是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如何能错过?”

齐太子迟疑道:“只是先生,此去十分犯险,虽大火不利于燕魏,但火势无眼,万一伤到了先生”

钟离摆摆手,道:“你放心好了,火烧起来我还能不躲?我虽没什么武艺,但好歹眼睛不瞎,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子您在么?”

钟离当即就开始拍齐太子的马屁,道:“太子您武艺高强,临危不惧随机应变!而且出使过越国、魏国、秦国,还和楚国打过仗,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难为太子?”

齐太子一听,虽感觉钟离先生可能是为了前往莘野看热闹,所以才不吝惜的夸赞自己,但突然觉得,阿谀奉承这东西,当真好听的紧。11

第451章 篝火晚会

齐太子没有办法,他也了解钟离先生的秉性,若是不让他去,钟离先生肯定会想着法子的去,一旦是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只拽不回来。

齐太子只好叹气道:“即使如此,那先生也跟来罢。”

总比钟离先生偷偷摸摸的跟来,没有自己照看的要好,到那时候岂不是更危险?

钟离一拍手,道:“别耽误功夫了,咱们走起。”

众人立刻往莘野赶去,因为没多远,也就二十里左右的距离,晚上便即到莘野。

他们此行还带来了苏秦,苏秦不是干别的用,他手臂脱臼,也没办法干什么,又不会武功,比钟离还能胜任“小白脸”这个职务,但是人家苏秦学问好,而且能观天文地理。

众人猫在莘野茂密的树林中,远远的看着魏国和燕国的营帐。

营帐很小,占地面积不大,为了隐秘,还选在了莘野的树林中,可谓是给火攻足做了地利准备。

钟离看了看,道:“是时候了么?”

苏秦轻声道:“还不行。”

齐太子已然要不耐烦了,他看苏秦“不顺眼”已久,总觉得苏秦是别的国家派来的细作,因此不大相信苏秦,在加上他能说会道,口舌圆滑,更不和齐太子的眼缘。

因此齐太子觉得,苏秦可能是故意拖延时机。

齐太子低声说:“这一晚上,苏先生已经说了三次不可,眼看着马上就要天亮,等天色大亮,莘野树林虽然茂密,燕公和魏王都是谨慎小心之人,唯恐被他们发现。”

苏秦听到齐太子的斥责,脸色不变,依然十分镇定,只是看了看天象,还是说:“眼下不可。”

齐太子登时没了脾气,钟离打圆场说:“都窝了一晚上,喂了一晚上虫子,还在乎这么一会儿?再等等罢。”

齐太子心中有些不忿,已经等了这么久,还要再等,若这苏秦真是奸细,难不成连钟离先生也要上钩?

就在这时候,苏秦突然说:“要有西北风,半个时辰之后正好行事!”

齐太子突听他这么说,十分不屑,半个时辰?又不是姜太公,谁能预测风势?

钟离却道:“走走,行动起来,准备放火,火烧连营!咱们开个篝火晚会!”

齐太子赶紧令人埋伏,准备动手,黔夫的人乔装成土匪的模样,浑水摸鱼,而齐太子和钟离则是蒙上脸,准备一会儿将逃窜的魏王和燕公一网打尽。

“呼——!!”

就在众人准备的时候,就听得一阵狂风肆虐,伴随着树木摇动,简直就是飞沙走石,真的来了大风。

齐太子一阵吃惊,道:“当真起风了?”

苏秦则是颇为懊恼的道:“秦果然学艺不精,还是未有算准。”

他说着,对钟离拱手道:“若是师兄亲自出马,必然比秦妥当。”

钟离可不会什么天文地理,也不会夜观星象,按照苏秦的说法,一个小时之后有风,现在估摸着是四十五分钟就起了大风,偏差不多十五分钟左右,比天气预报还准,苏秦却苛责自己,同时拍了钟离马屁。

钟离那叫一个受用,虽他不会夜观星象,不过马屁还是收下了,就笑着道:“自然自然。”

随着大风而起,魏国和燕国营地突然着起大火,有了风势助威,火势犹如一条蟒蛇,瞬间将整个营地全都吞没,犹如大浪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着火了!!”

“着火了!快跑!”

“保护君上!”

“抢救辎重!不好!粮食被烧了!”

营地顿时乱七八糟,陷入无边的混乱之中。

与此同时,果然就看到营地一阵嘈杂,远远的好些人跑了出来,连滚带爬,因着是靠近凌晨的时分,正是大家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闹的声音还有浓烟惊醒,也不及穿衣裳,衣衫不整就跑了出来。

钟离也看不到哪个是燕公,哪个是魏王,反正大家都穿着白花花的里衣,四处奔逃。

“不要慌!不要慌!”

“抢救辎重!”

“撤退!”

不愧是精锐,慌乱了一阵,很快就整齐有素,准备抢救物资,保护魏王和燕公车队。

钟离他们还有后招,就在人群的大喊声中,果然夹杂着马蹄的飒沓之音,是黔夫这帮子土匪来了。

“有土匪!!”

“是劫匪!!保护君上!”

黔夫带着一众兄弟们又干起了老本行,骑马冲来,挥舞着大刀,见到物资,无论是甲胄兵器,还是粮食,一概三光!

营地的士兵们还没来得及穿上甲胄,甲胄被抢走了,还没来得及拿起兵器,兵器也被抢走了,想去抢救粮食,粮食被烧光了。

一时间士气散乱,竟然不攻自溃,不听号令,开始四散奔逃。

“不许逃跑!!”

“逃兵格杀勿论!”

“杀啊!”

营中有人大喊着,骑在马上,穿着中衣,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奋力怒吼着。

因为他吼得声音大,又骑在马上,因此远远的钟离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钟离道:“那个是不是魏王?老当益壮啊!”

齐太子耳聪目明,因此看的真切,道:“正是魏王。”

苏秦道:“不可让巍王壮了士气。”

钟离就摸了摸下巴,拍着齐太子的肩膀,道:“太子,该你发挥光和热的时候到了。”

齐太子有些迷茫,钟离就把弓箭交给他,说:“百步穿杨,非太子莫属!”

齐太子恍然大悟,说:“先生是想让我……”

钟离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魏王有精锐守护,一时间黔夫他们虽然能浑水摸鱼,但并不能立刻近身。

齐太子当即搭起弓箭,眯眼标准儿。

虽离得很远,但钟离最不担心的就是齐太子的武艺。

钟离见他瞄准,就道:“别真的一箭射死了,魏王死在咱们齐国地盘上也不好说,射肩膀或者马匹都可。”

齐太子眯着眼睛,突然挑唇一笑,满脸都是游刃有余的自信,道:“辟疆观魏王这马,倒是宝马良驹,伤了可惜……”

“铮——!!”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弓箭飞窜而出。

“啊!!”

魏王登时大喊一声,应声落下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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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辣眼睛

“中了!”

钟离当即抚掌,唯恐自己声音太大,连忙小声道:“中了,真准!”

齐太子被夸攒了,当即就道:“自然。”

苏秦也道:“太子箭法出神入化,当真了得。”

齐太子听着苏秦的夸赞,却没多说什么。

魏王突然跌下马去,肩膀中箭,营地更是乱作一团,黔夫眼看着有机可趁,赶紧带领众人“摸鱼”。

又故意放开一条生路,让出西南方向。

钟离一看,就招手道:“走,该咱们上场了。”

钟离齐太子等人赶紧提前来到西南,这片地段更是茂密,不止如此,钟离还让魏章在地上挖了不少大坑,用树叶遮挡起来。

众人跑过去,小心避开大坑,就静静等着魏王和燕公落入圈套。

果不其然,他们到了不久,肩膀中箭的魏王,还有衣衫不整的燕公,并着也就二十几个精锐士兵,快速冲过来。

大家都没有骑马,一路快速跑过来,就听到“咚!!!”

因为天色还没大亮,他们也没有照明的工具,跑的太急什么都没带,所以根本看不清楚情况。

就听前面咚一声巨响,紧跟着就是大喊的声音,可是后面看不清楚,急于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赶紧跑过去。

这一跑过去又是“咚——啊!”的声音,又有人掉进了坑里。

紧跟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咚咚咚”,声音络绎不绝。

二十几个精锐士兵,一瞬间掉下去了小十个,只剩下十几个人护在魏王和燕公身边。

此时魏王和燕公才惊觉,大喊着:“中计了!”

他们一喊,显然就是给钟离信号,钟离立刻挥了一下手,齐太子等人把脸蒙上,立刻冲出来,“哗啦!”一声将他们团团围住。

齐太子人多势众,而燕公和魏王身边虽是精锐,但只有数人,有的还未来得及拿取兵刃。

这样一来,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齐太子冲出去包围了众人,魏王大喊着:“你们是何人!如此大胆?!”

齐太子脑海中转了一下,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不正是燕太后也说过的?

当时钟离的回答是……

齐太子显然已经被洗脑,一脸正气的脱口而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们是打劫的人!”

“嗤——!!”

钟离刚要从后面挤过来看热闹,结果就听到齐太子的话,还配着他正气森然的声音,这当真是……

相当违和。

燕公和魏王显然已经傻眼。

魏王虽叱诧疆场多年,但肩膀中箭,而且年纪也大了,根本无法迎战,而燕公呢,燕公还没有魏王的魄力,周边的精锐也零零散散。

燕公当即眼睛一转,就道:“各位英雄,你们若是求财,待我等取了金子,便好酒好肉的款待各位,可好?”

燕公想走怀柔路线,钟离当即挤上前来,蒙着脸不让他们看到,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咳咳!你当我们是傻子?!放了你们,你们就不会好酒好肉的招待,反而会用好刀好枪的招待我们,对不对?”

“不不不!”燕公赶紧否认,道:“怎会如此,我们一言九鼎,定不会食言!”

“我呸!”

钟离夸张的呸了一声,道:“什么鼎不鼎的!现成的肥羊谁会放过?我看他们穿的挺好,来人啊,都给我扒光了!”

钟离这么一说,齐太子眼皮狂跳。

其实钟离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不好直接做掉魏王和燕公,毕竟是自己有理的事情,倘或燕公和魏王都突然暴毙在齐国国内,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招致燕国和魏国的联手对抗。

因此这种赔本儿的事情钟离不做。

还有就是,钟离还要留着燕公和魏王在会盟上敲竹杠,所以并不想杀他们。

只是单纯的……

想要羞辱他们。

钟离一声令下,齐太子摆了摆手,蒙着面的士兵们立刻冲上去,将精锐押解,并且动手去扒魏王和燕公的衣衫。

魏王大吼着:“你们这些庶子!可知我是谁?!”

燕公也吓了一跳,从未受过如此羞辱,道:“放肆!当真放肆!”

两个人大喊着,不一会儿就被扒了衣衫。

钟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再扒了,好歹给点遮羞布,辣眼睛!”

齐太子憋着笑,咳嗽了一声。

钟离又道:“你们这些人,看起来光鲜,其实什么也没有,就这身衣裳值钱,这笔买卖太亏!不如直接宰了罢!我看他们细皮嫩肉,吃肉也好,这个老的炖了吃,这个少的烤着吃!”

燕公大骇,连忙道:“英雄,英雄且慢啊!”

钟离道:“慢什么?”

燕公道:“我……我有的是金子,万勿伤我性命,我叫人给你拿金子!”

钟离道:“你还想忽悠我?”

燕公虽不知什么是“忽悠”,但对方显然不相信自己,着急道:“句句属实啊,若有一句虚掩,天打雷劈!”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这样罢,你们立下字据!”

“字据?”

燕公和魏王都是一脸迷茫。

钟离道:“嗨,就是奴隶卖身的字据,那个凭证,有没有文化,这都不知道?你们写好了某年某月欠下多少钱,在按个手印儿!”

魏王一听,怒吼着道:“不可!!你竟如此羞辱与我,你可知我是谁?!”

钟离道:“不管你是谁,反正今天你在我手里,要不要立字据,你自己说了算。”

燕公生怕魏王激怒了“土匪”,连连给魏王打眼色。

魏王心里愤恨,自己一辈子戎马,岂能受如此羞辱?

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是如今也没有旁的办法。

魏王和燕公不约而同的想到,如今暂且受一时之羞辱,等得到了自由,便派人将这里的土匪杀个片甲不留,以解心头之恨!

但是魏王和燕公哪里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土匪……

燕公首先道:“英雄莫急,我立字据就是了,切勿伤我性命!”

钟离笑着对魏王道:“老头儿,你呢?”

魏王当即一咬牙,道:“好!我立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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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写下字据

魏王松口答应立字据,钟离就摆了摆手,道:“割破他们的手指,让他们写字据!”

有人立刻迎上去,“嗤——”一声将佩剑一拔,吓得魏王和燕公下意识发抖。

随即就是一剑下去,疼的二人均是抽了一口冷气,手指登时划破,又有人递过来一方皮子。

让二人在皮子上写下字据。

魏王和燕公稍微迟疑了一下,两个人内心各有计较,毕竟他们都想着事后杀个回马枪,将钟离他们这些土匪赶尽杀绝,而且也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名儿,便思忖着写什么才好。

魏王从燕公,燕公从魏王的眼神中都能看出对方的算计,两个人谁也没打算写真名出来,反正这些土匪又不识得自己。

“等等!”

两个任刚要落笔,钟离已经笑着道:“且慢!”

燕公道:“这位……这位英雄,您欲如何?可万不能反悔啊!”

魏王也道:“正是!我们已经答应了,千万不能反悔!”

钟离笑眯眯的道:“哎,我不是想要反悔,只是突然想到,你们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你们,倘或你们耍诈,写个假名儿,随便什么阿猫狗子的,也挺像你们,我又看不出来,如何是好?”

钟离故意说什么“阿猫狗子”,显然就是羞辱魏王和燕公。

魏王和燕公怎么可能听不出钟离的意思,但是纵使心里羞愤难当,气愤不已,却不敢表露出来,毕竟寄人篱下,生怕钟离手起刀落,真的斩了他们,实在不合算。

燕公比较能屈能伸,赔笑道:“英雄,您好心放过我等,我们又怎么会欺骗英雄,生这种歹心呢?”

魏王迎合说:“是啊,正是,正是啊!”

钟离能不知道魏王和燕公是什么“货色”?

就算他不了解燕公,魏王他还是门清儿的,毕竟接触这么久了。

当年楚国攻打齐国的时候,魏王就一面和齐国联盟,一面和楚国订立盟约,两边讨好,两面逢源,可以说是无耻之极。

不过也算是兵不厌诈。

魏王有这样的前科,钟离如何能信他?

用后脚跟想,也不会相信。

钟离故意摇头,道:“不不不,不可不可!罢了……”

他说着,故意长叹一声,道:“就算让你们立下字据,你们若是不写真名儿,我也吃亏,到时候拿着条子找不到人,还是白生一肚子气,不若还是斩了罢!”

他这么一说,齐太子立刻会意,当即提起宝剑,就要去砍魏王。

魏王只觉胡子飘悠悠的,似乎已经被斩断了胡须,甚至能感觉到微凉的剑气。

当即大喊一声,道:“英雄!且慢、且慢!”

钟离顺水推舟的道:“等一等。”

齐太子按住佩剑,掠阵一边。

魏王告饶道:“寡……我们当真没有胆量瞎写,只求英雄相信我们!”

燕公也道:“您一看便知是光明磊落之人,我们在您面前,不敢弄虚作假,因此还请英雄相信我等啊!”

钟离摸了摸下巴,道:“这样……既然你们求饶,爷爷我也不是不好相与的人,不如……你们便分开来写字据。”

“分、分开来?”

燕公和魏王都有些奇怪,何为分开来写字据。

钟离指了指燕公,又指了指魏王,道:“道理很简单,你们不认识我们,我们不认识你们,但是你认识他,他认识你,你们分开来写字据,各自写下自己的名讳,还有欠钱几许,写完之后,再分别叫出对方的名讳……”

他说到这里,燕公和魏王的脸色立时一片铁青。

钟离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其实他并非不认识魏王,也并非不知道燕公姓甚名谁,就是想要消遣他们罢了。

钟离又继续道:“你们分别写好名字,若是和对方叫出的名字不一样,我便……哼哼。”

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魏王和燕公当时就觉得脖颈一凉,不过不是因为抹脖子,而是因为钟离的话,后脖子一阵发凉。

钟离这一句话,眼下的情况就变了个模样儿。

魏王和燕公本是一个战线的好战友,面对生死决断,两个人本想背水一战,互相守护。

然而钟离这话一出,事情就太复杂了。

一来,魏王和燕公可没什么“身无彩带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心灵感应,因此若写假名儿,必然穿帮,到时候便是咔嚓一记。

二来,魏王和燕公若是为了保命写下真名儿,保不齐这东西日后转手在谁那处,若是落到敌对手中,那当真是晚节难保。

三来,就算他们不要晚节,写下了真名,那也不能保证两个“战友”之间,会不会互相阴损,故意说对方是假名儿,借着钟离的手,除掉对方。

要知道燕公和魏王偷偷会盟合作,其实并非因为他信赖魏王,而是因为燕公足够圆滑,他刚刚上位,急需旁人的鼎力支持,因此西面向秦公谋求姻亲的关系,东南面又向齐国不断示好,又与昔日里的老大哥魏王亲近。

他三面都想要讨好,其实说白了三面都不信任,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罢了。

如今得到了一个除掉魏王,削弱魏国的好机会,燕公能不心动么?

而魏王呢?

魏王其实和燕公想到一处去了,他知道燕公虽是刚刚上位,但阴险狡诈,颇有些小聪明,若不拉拢燕公,燕公必然靠近齐国,到时候自己又多余一个劲敌。

现在有现成除去燕公的好机会,而且燕公年轻,目前无后,倘或燕公一死,燕国必然陷入夺权争位的混乱之中,起码五十年内元气大伤。

钟离一句话,魏王与燕公便从战友的关系,变成了对手的关系。

钟离瞧着那两个人眯眼思量,不止如此,还一阵阵发狠,不由心中好笑。

心说看看,还偷偷私会呢,这塑料兄弟请,想来现在两个人必然都为私自会盟而悔恨不已了。

钟离见他们不动,就催促道:“写个名儿,至于如此苦大仇深么?不会真叫阿猫狗子,羞辱启齿罢?来人啊,拉开了,带他们各自去写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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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好生耳耳熟

钟离又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儿了,你若是谁敢逃跑,哼哼……”

他说着,突然恍然大悟,道:“哎,你们没有衣裳,若是逃跑,岂不是裸奔了?”

裸奔……

这个词儿听起来挺“时髦”,但意思很容易理解,魏王和燕公怎么能听不懂。

魏王和燕公登时脸色更是难看,牙关得得得发抖,险些就要发作,可现在既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让他们发火。

钟离笑道:“是了,如此你们定然不会裸奔,我瞧你们衣着光鲜,必是体面的人,怎么会做裸奔这种没品的事情呢?”

钟离说罢了,摆摆手,道:“行了,别再废话,快各自去写名讳。”

一直“废话”的明明就是钟离,如今钟离还恶人先告状了。

于是士兵们各自把魏王和燕公拉开,分别去写字据。

齐太子便小声的对钟离笑道:“先生,高明!”

钟离昂了昂下巴,道:“那是。”

他说着,指着蒙脸的布巾,道:“别掉了,若是让他们看到你的脸,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齐太子点头道:“放心罢,先生。”

过了一会儿,士兵们就押送着魏王和燕公回来,那两个人回来之后,脸色都比去的时候难看的多。

不过是写个字据,就跟便秘一般无二。

其实这当真比便秘还要痛苦,明知道要被羞辱,还要写下自己的名讳,还要担心自己写了真名被对方反咬一口,脸色如何不臭?

魏王年纪大了,虽然身子骨健朗,但只穿着中衣,还是“阿嚏!”打了一个大喷嚏,把胡子都给吹起来了。

钟离见他们回来,便招手道:“来来来,让爷爷看看你们尊姓大名,是不是名阿猫,氏阿狗。”

士兵们将魏王和燕公的字据呈给钟离,钟离一看,不由笑起来,原来魏王和燕公这两个人,都是怂蛋,关键时刻竟然如此不禁吓,写的全都是真名儿。

钟离首先拿着魏王的字据,道:“这……这写的是什么,叫做魏……魏……这字儿念什么啊!狗?!”

钟离故作惊叹的道:“你还真叫狗啊?”

魏王气的脸色铁青,道:“罃!那是罃字!”

钟离吸了一口气,道:“罃?这字儿,太生僻了,我愣是不认识,魏罃是罢,我记住你了。”

燕公刚一看,魏王果然写的是真名儿,与自己一般。

钟离说罢了,又是“嘶”了一声,突然道:“哎不对不对,这名字……”

他故意十分狐疑的道:“这名字我虽不认识,但好生耳熟,你们说是不是?”

魏王听到钟离的话,吓得心头发颤,能不耳熟么?便是当今魏国国君的大名!

虽百姓们不敢直呼魏王大名,但是魏罃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

魏王吓得一身冷汗,就恐怕钟离认出自己。

其实钟离本就认得他,只是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钟离“嘶”了好几下,又说:“我这记性,不记得了!”

魏王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年纪大了,手脚吓得无力,差点坐在地上。

钟离消遣够了魏王,这回轮到燕公了,便拿过燕公的字据,道:“这……我看看你的,燕……燕……”

钟离“燕”了半天,竟然没“燕”出来,他刚才是装作不懂魏王的名讳,他早就知道魏王叫做魏罃,但这回……

钟离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字儿也太难看了,复杂不说,而且无法读半边,简直就是文盲的克星!

钟离可是上过大学的,自认为若说文盲,自己只是半个,绝不是整个儿!

但这个字……

钟离咳嗽了一声,拿给齐太子,低声道:“这什么东西?”

齐太子一看,道:“奭”

钟离惊讶的道:“屎?!”

燕公脸色当即“咚!”一下就沉了下来,难看的厉害,比刚才魏王还难看。

齐太子咳嗦了一声,道:“奭,念‘是’。”

齐太子果然“博学多才”,解释道:“盛大的意思。”

燕公的名奭,其实是效仿了古人老祖宗,往前推算到商朝灭亡之时,周公旦执大钺,召公奭执小钺,辅佐周武王祭祀行礼。

后来周武王建立周朝之后,便把召公奭封在了蓟地,也就是后世的燕国,现代演变成了北京。

燕公名奭,显然是为了敬畏祖先。

钟离一听,道:“哦哦我知道了。”

魏王和燕公两个人各自被整理羞辱了一番,钟离这才稍微舒坦一些,笑眯眯的道:“你们二人扪心而论,有没有说谎啊?”

魏王和燕公听到此话,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对方,眼神中均有一闪而过的贪婪和狠戾。

但是转瞬又有些犹豫和恐惧,都想等着对方先开口。

一旦对方坑害自己,自己也绝不手软。

但若对方没有坑害自己,自己也犹豫不定,是否要坑害对方。

若是坑害,必定会招至反齿儿,若是不坑,心中又于心不甘。

这一番挣扎下来,燕公和魏王全都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钟离把他们狠呆呆的眼神都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好笑,这两个人真的都没好心眼子。

钟离不等他们下定决心,就道:“算了!我量你们也不敢诓骗于你爷爷!我便不问了。”

他这么一说,魏王和燕公当即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吃亏上当,若早知如此,刚才便不写真名,也能蒙混过关了!

钟离看他们悔恨,就知道自己这举动也对了,现在的魏王和燕公,简直就跟吃了耗子屎似的。

燕公道:“如此……英雄肯放我们离开了罢?”

钟离一笑,道:“谁说的?”

燕公和魏王大骇,魏王大吼着:“你竟出尔反尔?!何其无信?!”

钟离一脸无赖,道:“出尔反尔?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我也没答应你们,只要写了字据,就放你们离开罢?我只是说让你们立下字据,又没说立了字据一定放你们走,你们一个老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是老年痴呆,一个少的理解能力也有问题,怕是得过小儿麻痹?”

什么老年小儿的,魏王和燕公听不懂,也没心情计较,他们现在只担心钟离出尔反尔,又要想出什么办法来难为他们!

钟离这么一阵胡搅蛮缠,齐太子都觉有些羞愧,幸亏蒙着脸,也看不见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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