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古玩人生 - xp1024.com
《佛系古玩人生》


第1章 古玩城

六月初,江云市。

沈风眠刚下车,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不是约了人,他真不会选在正午最热的时候出门。

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刚来江云市,开的古玩店还没站稳脚跟,只能过来浪费时间了。

这要是在榆兴市,童家这种小角色他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他快速走入古玩城,冷风一吹,才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四下扫了一眼,没看到童先生啊……

正在他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白色短裙,背着细链条天蓝色包包的女孩子:“沈先生你好。”

叫他的?

沈风眠有些迟疑:“你是……”

“你好,我叫童瑶,我哥临时有事得出差,他让我跟你道个歉。”童瑶俏生生地伸出手。

“哦,没事……”

居然被童皓放了鸽子……

沈风眠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那……”

“那你陪我逛逛?”童瑶截断他的话,笑眯眯地道:“我也好几年没来古玩城了。”

来都来了,就逛逛呗。

反正对他来说,童瑶还是童皓并没有区别。

“那……童小姐请。”

过了前面的这个前厅后,喧嚣声便蜂拥而来。

“看一看吧?这可是新出的荒货……”

“这个啊,这是我祖传的宝贝!”

“……”

两边都是摆得满满当当的零碎玩意,老板们各自守着摊子,认真地招揽着。

细高跟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童瑶有些嫌弃:“噫……风眠,这不是古玩城吗?怎么都是些地摊呀?”

沈风眠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笑笑:“这外边是地摊集市,古玩店在里面。”

童老爷子的孙女,居然连这常识都不知道?

刚才还说好几年没来了,这话恐怕掺了不少水吧。

“哦哦!”

过道狭窄,俩人没再并肩同行。

童瑶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偷偷地看他,心里美开了花。

原以为开古玩店的都是些糟老头子,没想到居然还有沈风眠这样的青年才俊。

被爷爷叫回来的不满,在看到沈风眠之后,全都消失了。

不怪她心动,沈风眠的条件确实不错。

身材高挑秀雅,朗目疏眉,气质清冷矜贵,颇有君子之风。

锦上添花的是长得帅就算了,还年少有为。

才二十五岁,就在江云市文化街开了间臻品斋古玩店,虽然开张不久,但未来可期。

所以哪怕今天晒得很,她还是答应爷爷过来跟他一起转转。

“进去看看吗?”沈风眠转过身来。

童瑶抬头扫了一眼,没细看,笑眯眯地点头:“好呀。”

虽然对沈风眠很有好感,不过她也没忘爷爷的嘱咐,顺便探一探他的底……

这间古玩店并不大,东西也不多。

柜前有几人在看东西,老板正在谈生意。

看到他们进来,店员笑着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慢慢看,有感兴趣的叫他。

一进去,童瑶就看到了玻璃柜里的一个瓷摆件。

“风眠,这是什么呀?长得好可爱。”

沈风眠扫了一眼,声音平和:“鸳鸯。”

“哪一年的呀?”

沈风眠顿了顿,眼里显出一丝玩味,这个童小姐太不懂事了!

在人家店里问年份,要是真东西就算了,这种……说出来就得罪人。

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

怕她再追问引起别人注意,他瞥了眼老板,确定他没看这边,才压低声音:“去年的。”

“扑哧。”童瑶乐了,兴冲冲地看向旁边那个:“这个呢?”

连着问了几个问题,沈风眠皱起眉头:“上面有写名称的。”

白纸黑字的卡片,名称年份写得清清楚楚,不认识字?

童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心底怨他不解风情,但又不敢对他发脾气。

俩人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童瑶嘟着嘴,扯了扯包包上的挂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以她的身份,江云市有的是人捧着她,这人怎么这样!

这时店里走了两个人,柜台前空出来不少。

她有些烦燥地朝前走了几步,沈风眠不紧不慢地跟上。

柜台前的中年男子把玩着一个笔洗,爱不释手:“老板,我也是诚心买,就八百吧!你点个头我现在就付钱!”

老板苦笑着,颇为肉痛的模样:“哎呀,真的没开价啦,这我平时都是卖一千七的……这样,就一千,整的行不?”

笔洗?

沈风眠抬头扫了一眼,看清后眼里现出一丝动容,确实还不错。

不过……没有他上回看的那个好。

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童瑶没错过他眼神的变化,扭头看了那人手里的笔洗一眼,想都没想:“老板,一千块,我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其他人是惊讶,沈风眠是薄怒。

这童小姐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仅老板厌恶地看向她,就连中年男子都怔住了。

唯独童瑶毫无所觉,笑着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该死的。

沈风眠迅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抱歉,她不懂规矩。”

老板脸上笑容尽敛,虽然眼底有薄怒,却没发作,转过头对着中年男子点点头:“行,就八百。”

“好嘞。”中年男子愉快地付钱走人,临走扫了他们一眼。

怎么回事?

“什么呀……”童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人!

有人开高价都不卖,居然便宜两百卖了!

这老板会不会做生意啊?有钱不赚?

沈风眠没理她,一眼扫过去,指着上回看中没来得及买的一个三足洗:“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亏了钱,心里正恼火着呢,冷冷地道:“一千五!”

“好的。”沈风眠直接掏出手机付了钱。

没想到他连价都没还,童瑶更懵了:“哎,不是……”

“包上吧。”

包上,就是买家决定将藏品买下,请卖主将藏品包起来。

这三足洗他上回看过,可惜当时是带着人来的不方便买,这次倒是顺便了。

可是他这看都没看就买,在老板和童瑶眼里就妥妥的是在补偿老板了。

老板本来心里有气的,见沈风眠这么爽快,又态度诚恳,也不好再计较了。

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给他装好后双手递了过来:“谢谢惠顾哈,小老弟不错啊。”

沈风眠笑笑没说话,提上东西没打算再看别的,朝老板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全程一脸懵逼的童瑶讶异地看着老板,看清对方眼里的讥讽,她扭头就走。

出了店,沈风眠并没有停留,走过拐角才停下脚步。

童瑶左思右想,心里也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不妥之处,没敢发脾气,憋得胸口疼。

从进古玩城起,沈风眠就一直在忍耐,此时耐心已经告罄:“天色不早了,我送童小姐回去吧。”

古玩圈有古玩圈的规矩,她什么都不懂,再逛下去无非就是得罪更多人。

既然对这行不感兴趣,连常识都没有,又何必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可童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更无法接受。

才三点半!什么不早了呀!

她还准备跟他吃个烛光晚餐的呐!

这人就是故意的!连借口都这么敷衍!

童瑶眼眶红了,想发脾气,抬头看一眼目光清冷的沈风眠又不敢发作,扭头气恼地嗯了一声。

回去就回去!她非得问问爷爷,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

老板发神经就算了,沈风眠还跟着冲她甩脸色,什么人呀!

看出她心底的怨怼,沈风眠一路没再说话。

他对她没感觉,更没兴趣跟在她后边帮忙收拾烂摊子。

送完她以后,沈风眠直接回了店里。

天气太热了,文化街这边也没什么人,店里更是冷冷清清。

毕竟他店的规模不大,又是新开张的,生意不好也正常。

不过古玩这一行嘛,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沈风眠一点也不急。

他走进店里,看到小八正坐在柜台边玩手机。

小八是他请的店员,大二学生,来打暑假工的。

听到动静,小八一边收手机一边道:“欢迎光……咦,沈哥,你怎么就回来啦!?”

“把这个拆开擦一下。”沈风眠把袋子递给他,倒了杯水:“下午有生意吗?”

“下午没人来哎。”小八把盒子拆开,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三足洗,目光充满了惊叹:“哇哦。”

沈风眠喝了杯水,敲敲柜台:“拿绒布。”

“好的。”小八小心地放下三足洗,取了块绒布仔仔细细地擦着。

“哇,看这清晰的纹理,这精致的开片,这淡雅的底色……”小八连连称赞,爱不释手:“沈哥,这就是你上回说的宋钧窑吗?”

沈风眠差点呛到,瞥了他一眼:“你……很有想象力,那你觉得这个值多少钱。”

这个啊……

小八琢磨了一下,呢喃着:“看这造型,看这釉色……我觉得至少得……嗯,二十万?”

“……”沈风眠幽幽地盯着他;“你都说它是钧窑了……宋钧窑,你就给二十万?”

抢劫吗?不怕被人打死?

小八哆嗦着,手有点软:“那,那是多少?”

“少说乘十倍吧,不过目前没见过,不好说。”

小八抖得更厉害了,捧着三足洗简直下不了手:“那这个……就算是仿的,也很贵吧?八万?”

“八万?可以,卖你了。”

“……”

看他呆住,沈风眠唇角一勾:“釉色不是天青色,是灰青,这是仿哥窑,四五千的样子。”

上次他就看出这三足洗是清朝的,虽然是仿的,但也算是件古董。

如今擦拭干净,更能看出它底子其实不错。

虽不及真的哥窑那般独成一宗釉色,但在仿品里头,已经算卖相不错的了。

四千不少,五千不贵。

老板以为自己赚大了,其实还是被捡了漏,也是当时赶了巧,不然他可能还不能这么轻松拿下。

小八瞪大眼睛:“哇,那也很了不得了。”

捧着这笔洗翻来覆去地看,他恨不能抓着沈风眠问个仔细。

不过他到底还是想起了正事,放下笔洗一本正经地八卦:“沈哥,那个……童皓长啥样啊?”

第2章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说起这事,沈风眠都烦得很,随口道:“他没来,他妹来了。”

哇,妹子!

还是童家的孙女!

小八眼睛一亮:“就是那个童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女?哇,你运气真好!实名羡慕了!”

呵,沈风眠表示这样的幸运他一点都不想要。

看他这态度,小八感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那你……没约她逛逛?顺便吃个晚餐,看个电影,再开个……咳咳咳!对不起,说顺了。”

“逛了一下古玩城,把她送回去了我才回的。”

送,送回去了?

瞅瞅外边天色,小八痛心疾首:“你……注孤生啊!不过我有种直觉,她会来找你的。”

沈风眠低头抽了张卡片慢慢写,头也不抬:“以后她来,你就正常招待,她要是问我,就说我不在。”

他如今刚开业,本来就很忙,哪有时间给人科普入门知识。

看来今天的相处不大顺利呀……

小八若有所思,面上便带出些疑惑来:“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呀?发生了什么?”

沈风眠不欲多说,将卡片递给小八后,扔下一句话便进了书房。

“……她是个门外汉。”

连别人谈价不得随意插嘴都不懂,这种半道截货的事都敢干,简直是把脸送上门给人抽。

门外汉!?

小八被这三个字砸得有些头晕眼花。

开什么玩笑!?

江云市古玩圈鼎鼎有名的童家哎!那可是最受老爷子宠爱的孙女儿!

居然得了一个门外汉的评价?

小八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上回他来应聘的时候,沈风眠说他只懂了个皮毛……

他在心里对着里面磕了个头:给大佬递茶,谢谢您嘴下留情了嗷!

把三足洗擦了又擦,他掏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个明亮的架子摆上。

等卡片上墨痕干了以后,他才小心地把卡片一角压在了笔洗下。

精致的卡片上,清晰地写着:【清仿哥窑三足洗,8700】

放好以后,小八按照惯例登上臻品斋的微信号,把这件笔洗发到了朋友圈。

不到十分钟,就收到了一个名字为蓝天的好友申请:【你好,朋友介绍的】。

小八立马通过:【你好!】

【蓝天:这个三足洗是现货吗?】

【臻品斋:是的[图]、[图]、[图]……】小八直接照着拍了好几张。

【蓝天:好,我现在过来看看,你发个定位给我。】

小八有点奇怪,但还是依言发了定位,然后扭头就进去找沈风眠:“沈哥。”

正在写字的沈风眠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这个……”小八把手机递过去,有些小兴奋:“这人应该是看上了这个笔洗吧?他说他马上过来哎!”

“好,我知道了,他过来了我来招待。”

蓝天来得很快,穿着很随意,一件泛白的天蓝色衬衫,下摆随意地扎了一半在裤腰里,下边一双人字拖。

他一来就自报家门,一脸认真:“东西呢?”

“请稍等。”小八拿了托盘,小心地用绒布裹着笔洗端到柜台上。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风眠搁下笔走了出来。

打一照面,他就怔住了。

因为这个中年男子,他下午才在古玩城那儿见过,就是那个八百买了笔洗的人。

“是你?”蓝天显然也认出他来了,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店是你的啊?”

古玩店进货渠道左右不过是那些,捡漏子,走人脉,要不就是收土货,沈风眠去逛古玩城并不稀奇。

“是啊。”沈风眠笑了笑,一抬手:“老哥,坐。”

蓝天端着笔洗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了:“小老弟,你这笔洗多少肯割爱?”

这人能把人一千七的笔洗砍成八百块,是个狼人,买这个估计也不会开高价。

沈风眠不动声色,慢慢斟茶:“这上头是标了价的……我这边都是真货……”

将笔洗放到一侧,蓝天端起茶喝了一口:“仿哥窑釉面有酥光,这件光泽度略为不足啊……”

听他这开场白,沈风眠就打起了精神。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老哥显然是懂行的。

不过他也不虚,手指轻轻从笔洗侧面滑过:“老哥你得看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正宗的文武片,还是通体开片!很难得的!”

蓝天皱眉沉吟:“还是金丝铁线开片才雅致……”

“那这般坚实的胎质就可惜了。”

俩人你来我往,不过弹指之间就已经过了数招。

中间既包含了互道名姓,也有对各色瓷窑的深入探讨,听得小八一愣一愣的。

最后杜岚笑容满面,捧着这三足洗细细把玩一番,爱不释手:“行了,沈老弟,就五千,成不?”

沈风眠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好,那杜哥以后多照顾下小弟生意哈。”

“那当然,必须的。”

爽快地付了钱,俩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沈风眠答应下次再有类似的笔洗一定会给他留着,杜岚才高兴地捧着笔洗走了。

小八看着沈风眠,喃喃:“这,这就卖了?”

都还没捂热呢,刚上去就卖掉了?

这么容易的吗?

“他应该是在收笔洗。”沈风眠慢慢喝着茶:“其他不一定能有这么顺利。”

小八其实很想知道沈风眠是多少收的这个笔洗,但又不好问,心里痒得很。

沈风眠却没注意到他的纠结,目光在左侧那个大架子上顿了顿。

店里存货不够,眼下几件撑门面的都是借的,他得想法子整几样真东西来才行。

只是这真货,也不是那么好弄的……

他还在苦苦思索,却没想到那人收笔洗其实是受人之托,压根不是自用。

三足洗在他这转了一圈,晚上的时候就放到了童皓桌上。

童皓书房里。

“你看看,这可是通体开片!哎呀,一看到这个我就知道,这是件真货……”

杜岚滔滔不绝地把这三足洗从各个方位吹了一遍。

童皓拿起来,用指腹感受着釉面的触感,心里比较满意:“这件倒是真货。”

“那可不!哎呀这件我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童皓也比较满意,他要送的人比较特殊,礼物不能太贵重,不能不贵重,要把握好这个分寸很不容易。

“行,这件可以。”

“您放心,这件送过去,那效果绝对杠杠的!”

童皓嗯了一声,递了个信封给他:“辛苦了,你后面不用这么赶了,要是有合适的你收回来也没事。”

杜岚收起信封,笑容更加真诚:“不辛苦不辛苦。”

“对了,你说你这件是在臻品斋收的?”

杜岚点点头,正事说完了,他心情也放松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说起这臻品斋……”

“臻品斋?”童瑶推门而入,一脸狐疑:“哥,你刚才说到臻品斋?就那个沈风眠开的店吗?”

“对,就是沈风眠开的店……”杜岚赶紧站起来,有些讪讪:“呃,童小姐,嘿嘿,又见面了……下午在店里不好打招呼,希望你别介意……”

童瑶看到他,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怎么是你?哥!他怎么在这!?”

等看清童皓桌上的笔洗,她面容都有些扭曲:“这个怎么在这里!?”

这下子轮到童皓茫然了:???

收到童皓疑惑的视线,杜岚只能装傻,无辜回望。

不然能怎么办?

难道要让他承认下午多亏了童瑶,他才能低价买了那个笔洗?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那个笔洗的报价他一点水分没加。

童瑶冷静下来后,几句话把压了一下午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感觉沈风眠这人有猫饼!”

好不容易捋顺了思路,童皓和杜岚都有些无语。

就童瑶这样,居然还敢进古玩城?

没被打死已经算幸运了!

童皓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瑶瑶,这你真不能怪沈风眠,你得感谢他……”

“我谢他!?”童瑶气到炸裂,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呸!”

童皓敛了笑,脸色微沉:“你以前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也没说过你,但是你既然要进古玩圈,就得遵守圈里的规矩。明天你收拾一下,我带你上门给人道个歉。”

他平时对童瑶都是往死里宠,难得这么凶,童瑶一时有些被震到了。

“……”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碍于旁边还有杜岚没好意思掉下来。

“是啊,沈风眠这人还挺爽快的……”杜岚陪着笑:“这么好的笔洗,他六千块就卖我了……”

“什么!?”

第3章 各凭本事

童瑶咬牙切齿,没忍住爆了粗:“尼玛!他一千五买的!”

这话一出,童皓当时就笑了。

杜岚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真是比不得啊,这沈老板可真有点本事,原来和我那个笔洗出自同一家店!”

他越说,越是觉得可惜:“这旧仿可比我那件好多了,你说当时我咋就没看到呢?”

只顾着买了那个就走,还以为自己得了很大便宜。

“万事讲究缘分。”童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着:“这么看来,这沈风眠……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童瑶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瞪了她哥一眼,又气又恼:“他一转手赚了四五千,这也太坑了!哥,把这个退回去,不给这奸商赚钱的机会!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找他!”

“胡闹!”童皓重重地放下茶盏,扫了她一眼,又心平气和地道:“瑶瑶,生意上的事,你不懂,你别管了,你去上学吧,身上还有钱吗?”

一天之内,被她哥连着凶两次,童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跑,钱都不要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明明是沈风眠的错,怎么她哥一点都不生气?

事实上,童皓还真不气,走眼打眼这种事,行内多的是,大家各凭本事。

人家有这能力,那是人家本事!

“……”杜岚腹诽:这脾气,啧啧。

“抱歉,我妹……有点任性。”

杜岚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童小姐纯真率性,实在难得。”

不过是图个面上好听罢了,真要计较起来,说句草包不为过。

童皓也没太在意,把玩了一会笔洗,沉吟着:“你有空……多去臻品斋转转,有品相好的,给我留意着点。”

这沈风眠眼力这么好,怕是有不少好东西。

刚好他爷爷最近不在,存货都少了不少,也是时候补一补货了。

不求能够捡漏,能买到合心意的已经很不错了。

杜岚自然是利索地答应了,童皓突然又沉吟道:“这样,明天我去一趟臻品斋。”

知道他怕是去道歉的,既然直说出来,就是让他错开时间了。

杜岚应得很爽快,利落地起身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沈风眠照惯例在书房里练字。

小八拿了块毛巾左右打扫卫生,店里放着舒缓的古筝纯音乐,更显得店里古典气息浓重。

他很享受这样的氛围,工作起来都特别有劲!

童皓来的时候,小八心情非常好,结果童皓自报家门,他一下就傻眼了。

妈耶……

昨天才背后议论过,今天人就到跟前了。

他没好意思多看,笑着端了茶杯给童皓:“那您稍等,我去叫我们老板哈。”

“谢谢。”

小八步伐稳健地走过拐角,推开门后整个人蹦过去了,压低声音叫:“老板,老板!”

沈风眠慢条斯理地写完这个字,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有人找你!”小八一脸怀疑人生:“就是那个童皓!童家的!”

“……来就来了呗。”见是这么点小事,沈风眠垂下眼睑继续写字。

小八搓了搓手,有些捉急:“不是,他是来找你的吧,我跟他说进来请你来着。”

沈风眠嗯了一声,提笔沉吟片刻。

算了,已经被打断了,不写了。

笔头向下,沈风眠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笔毛,笔洗中渐渐有墨色晕染开来,衬着碧绿的底,甚是雅致。

小八看得叹为观止,盯着那个笔洗出神。

这笔洗,感觉比昨天卖掉的那个要好多了……

好奢侈啊,这样的好东西,拿来直接用……

“你先去吧,我等会来。”

小八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好嘞!”

沈风眠把笔清洗干净,挂到笔架上,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

童皓……不是出差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童皓正在店里慢慢看。

越看,他就越是心惊。

怎么瞧着,品相都不错啊?

甚至,还有几件俏货……

之前童皓不过是随便看看,看着看着就认真起来了。

这个沈风眠,背景不明,来意不清,大大咧咧开了间古玩店,也不见他找渠道进货……

童皓越看越惊心,神情颇为凝重:他东西哪来的?

“童先生。”

童皓转过身,笑容如春风拂面:“沈老板。”

坐下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俩人就已经很熟稔地称呼对方名字了。

小八站在柜台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柜台,一边竖起耳朵听。

这些人呐,好好一句话直接了当地说不好吗?

非得绕那么多个弯。

他都听出来童皓是想问沈哥底细了,偏偏沈哥还滑不溜手,各种打太极。

童皓倒也没有强行追问,试探一二没有得手,索性转移了话题:“风眠,我前几天收了件东西,回头一看感觉不对劲,你帮我看看?”

“什么?”

“是个鼻烟壶。”童皓叹了口气,一脸郁闷:“是这样,我爷不是去省城了吗?这阵子都是我管着坤宝阁,一忙起来,我自己开的那间当铺就没那么用心了。”

沈风眠捧着茶盏慢慢喝,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听。

“我当铺的规矩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值十当五,我前几天收的,就这,你看看。”童皓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放在茶几上推了过来。

其实他心里有了数,但没个确切的答案总是不甘。

本来准备去找秦叔问问的,昨晚和杜岚聊完一转念就先拿这来看看。

沈风眠放下茶盏,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汽,才打开盒子把鼻烟壶拿了起来。

鼻烟壶很精致小巧,玉质,通透温润,难得是色泽上佳。

问题也就出在这色泽上佳上了。

童皓微微倾身,目光专注:“怎么样?”

沈风眠把鼻烟壶拿在手上转了几圈,玩味地笑了笑:“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已经算是很委婉了。

但童皓神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了。

沈风眠把东西放回盒子里,随意地道:“当了多少?”

“三千。”童皓叹了口气,把东西收了起来:“我这回走眼了,这东西怕是要留手里了。”

卖不出去的,做旧痕迹略明显。

沈风眠笑了笑,慢慢转动着指上的碧玉扳指:“倒也不是没办法。”

他没见过童老爷子,不知他深浅,不过他在江云市名气这么大,做个顺水人情也还不错。

童皓挑挑眉,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说?”

“你看过《清稗类钞》么?”

“《清稗类钞》……”童皓皱了皱眉,老实地摇头:“没有。”

沈风眠端茶喝了一口,风轻云淡:“里边有则故事:一人以巨珠求质,值千金,按照当铺“值十当五”的规矩,付五百金而去。后来当铺仔细审视,此珠乃为伪物。老朝奉叹曰:“是吾过也。从业三十余年,今为骗子所弄”,遂召集同业,碎珠以泄忿,赔本自惩。”

就是说一个人带着价值千金的珠宝来当,当了五百金走了。

结果当铺发现这是个假的,店主说自己走眼了,为了泄忿,直接把珠子砸碎了。

童皓若有所思,指尖缓缓摩挲着杯沿:“那是跟我这事有点像……那后面呢?”

“是啊,后面呢?”小八都听得一脸起劲。

沈风眠瞥了他一眼,没说他:“巨珠既毁,骗子持券,携五百金本利取赎,且曰“此为家传之至宝”,意图讹诈当铺。而老朝奉清点银数讫,从容取珠出,骗子与偕来数人相顾愕眙。盖老朝奉对众击碎者,亦一伪珠也。”

童皓顿住片刻,唇角溢出一抹笑,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弹:“这个办法真不错!”

他愉快而来,尽兴而归,还约了沈风眠明天喝茶。

小八一脸向往和崇拜:“沈哥,你真厉害!童皓约你喝茶喛……肯定很多行内人吧!”

第4章 添头

喝茶……

沈风眠端着茶杯出了会神,忽然笑了:“等你真的进了这个圈子,总有一天你会喝茶喝到吐。”

至于行内人,倒确实得多见几个,也好摸一摸江云市这边的底。

“那不能吧?”小八不敢相信:“咋喝茶还能喝到吐呢?不想喝了不喝不就行了?”

天真。

沈风眠叹了口气,慢慢品着口中渐凉的茶:“如果生意不好呢?如果有求于人呢?如果想与人结交……我们这行又不好酒局,为了附庸风雅,可不就得喝茶。”

“妈耶……我最不喜欢喝茶了。”小八皱着一张脸,想着一天啥东西不吃光喝茶……

他深深地打了个寒噤,那也太可怕了。

他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沈风眠扫一眼就乐了。

真好啊,这样的单纯很难得。

沈风眠放下茶盏,站起身:“我出去一趟,你有事打我电话。”

他其实也没去别的地方,不过是换了个古玩城逛罢了。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多人都不喜欢,觉得太乱,太吵。

可他偏偏很喜欢,这种氛围很有意思。

“帅哥,看一看吧?刚到手的土货!”

“看这胚底,这釉色!”

大多数人喜欢招揽,但还有少数人是不屑于吵嚷的。

沈风眠偶尔会站着看看,但很少出手。

本以为今天不会有收获了,他缓步走过一个摊子,目光一扫,顿住了脚步。

摊子里侧,摆着一只小小的古玉马,长宽不足五厘米。

马双膝跪地,上边还没清理干净,但沈风眠就是移不开眼睛。

按理说,这种摊子其实不该有好东西的。

如今市场变化很大,以前那种地摊上有真货的情况已经极少。

可眼前这东西,的确不像假的……

沈风眠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运气。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神色平静地指着旁边的一个花瓶:“老板,能把这个给我看看吗?”

老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手一抬:“货不过手,自己拿。”

都没摆太远,伸手就够得着。

沈风眠拿起花瓶,刚到手就知道是新的。

他没作声,专心致志地盯着花瓶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哎呀,这花瓶确实不错啊。”旁边探过来一个脑袋,一脸垂涎地看着他手里的花瓶。

沈风眠瞥了他一眼,手下意识紧了紧,微带不悦。

结果旁边这人不走了,也跟着蹲下来拿起别的看。

一边看,还一边盯着沈风眠手里的花瓶,满眼都是期待。

看这架势,是等他放下东西他就要买。

沈风眠扫了他一眼,面上浮起三分憎恶,抬头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九百!”

“……这也太贵了。”沈风眠自言自语,准备把花瓶放回去。

结果还没放下,旁边伸出一只手就要来取,沈风眠下意识抓紧了。

“哎?小哥,你不买就放下呗,我想看看来着。”

沈风眠厌恶地皱起眉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这人好不懂规矩!”

“……这有什么规不规矩的,你不买我就看,不正常吗?哦,你不买还不准我买?你这什么道理呢!”

“我就这道理。”沈风眠抬头看着老板,一副怒极攻心的架势:“就五百,搭上旁边这石头马,你卖不卖!”

老板一脸惊讶,张着嘴说:“你开玩笑的吧?这可是玉马!”

沈风眠蹲得久了腿有点麻,缓缓站了起来:“啧,这脏不拉叽的,算了算了,就六百,这马也就是个添头而已,撑死一百不能多了,我拿回去送我侄子玩!”

老板一脸睡眼惺忪,仿佛烦他吵到他睡觉般摆摆手:“行行行,你拿走吧。”

旁边那人一脸艳羡:“哎呀,小哥你眼光可真好啊!”

沈风眠一边付钱,一边点头:“那是,我眼光是还不错。”

如果直接买这玉马,看在这玉质上,老板肯定会开高价,怕是没个两千块拿不下来。

但花瓶这种明显是新货的,再怎么开价也开不了多少,玉马太小不显眼,做添头一般没人会拒绝。

毕竟,他可是当了冤大头的,花了六百块买了个花瓶!

拿了东西,他也不急着走,慢悠悠又转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地摊前又蹲了个年轻人,之前那个想买花瓶的还在。

这会子,他们争的是块玉玦。

沈风眠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他没打算再逛里面的店铺,今天有这收获已经不错了。

刚到店里,迎上来的却不是小八而是杜岚。

“沈老板到哪里发财啦?”杜岚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沈风眠心情确实不错,提了提袋子:“去古玩城转了转。”

“看来收获不错呐。”杜岚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袋子上扫了扫。

花瓶和玉马都是易碎品,那老板给塞了不少报纸在纸盒子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沈风眠笑笑:“托福,还行。”

一看他这样子,杜岚就有点激动。

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啊,昨天去淘了个笔洗,今天又这么大件。

他甚至都没留意那小盒子,尽盯着这大盒子了。

这么大,难道是木雕?玉雕?

想起童皓的交待,杜岚心里动了念:如果确实是俏货……

沈风眠仿佛对他的期待一无所知,随手将装玉马的小盒子塞在了抽屉里,伸手打开了大纸盒。

这种买大件送个小件添头不是什么稀奇事,杜岚压根没去看那小盒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大纸盒,心都提到了半空。

来了,终于来了!

沈风眠珍而重之地,将花瓶取出来,递给一直张望的小八:“洗一洗,明儿弄点花插上。”

“……”

杜岚好歹混这行混了这么些年,再怎么眼力不济,也不会看错。

这花瓶,可真是新的不能再新了……

偏偏沈风眠还一脸春风得意,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杜岚简直要怀疑人生了:这沈风眠怎么肥事?

难道昨天买到笔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尤其是听沈风眠说这花瓶花了六百块以后,杜岚看他的眼神简直跟看傻子没区别了。

喝了一杯茶,杜岚一脚重,一脚轻地去了童家。

童皓回来让人制了个类似的鼻烟壶,心情正好,听杜岚这么一说,顿时皱起了眉。

他原以为这沈风眠有点本事,怎么会这样……

“你的意思是,昨天那笔洗,纯粹是运气?”

“肯定是!”童瑶竖着耳朵听,总算听到了一个令人心情愉快的消息,一脸神气:“我就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厉害,昨天他就是为了补偿那老板随便指的!不然也不会老板一开价,他完全价都没还!”

童皓扫了她一眼:“那你昨天怎么不说清楚?”

“我说了啊!”童瑶气死了:“但你说是我自己没弄清楚规则!”

童皓安抚了她片刻,皱眉沉吟:“但我已经邀请他去秦家喝茶……”

“退掉!”童瑶想都没想,哼了一声:“反正他没什么本事,给他个没脸他也没辙!”

“那不行。”童皓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履行承诺:“他为人处事还不错,聊天的时候也有些真才实学……至于古玩,到时再说吧。”

杜岚倒是想了个办法:“不如明天搞点小活动,探探他虚实?”

第5章 借一步说话

这倒是可以,童皓决定转头跟人商量一下搞点什么活动。

只是童瑶非闹着要跟去看热闹,童皓被她闹的头疼,想着有自己在她闹不出什么乱子,便同意了。

第二天,童瑶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了最漂亮的裙子!化了最美的妆!

她一定要亮瞎沈风眠的眼,让他后悔!忏悔!悔青肠子!

一想着他满脸痛苦的样子,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没事吧?”童皓瞅了她一眼,颇为担心:“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

“我没事!”童瑶哼一声,扬起脸:“我就是高兴!哥,我们是先去接沈风眠吗?”

童皓嗯了一声:“他自己有车,但是我怕他找不到地方,所以先去他店里。”

于是,等沈风眠接了电话出来,本来童瑶不用下车的,但她还是拉开了车门。

“沈风眠!”

沈风眠被她这故作娇柔的声音给震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僵硬地扫了她一眼,有点被她今天的妆容吓到。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弄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非但没有艳丽的感觉,反而失了青春活泼,这还不如上次见面呢!

不过化什么妆是人家的私事,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童小姐你好。”

就这样?

童瑶看着他毫无波动地转过脸直接跟他哥说话,呆在了原地。

惊艳呢?搭讪呢?后悔呢?

怎么啥都没有,哎,怎么还走了?

全程旁观的童皓叹了口气:“瑶瑶,走啦!”

童瑶一跺脚,坐进了车里:“王八蛋!”

“……你真看上他了?”童皓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们就见过一次面吧?”

“谁看上他了。”童瑶拿出小镜子补妆,撅起嘴:“我跟你讲,这跟喜不喜欢没半毛钱的关系,这事关我身为美女的尊严!”

童皓噗一声,收到她杀人的目光后又认真点头:“对对对,尊严很重要,但是瑶瑶,今天这场合跟平时不一样,你得收敛一点啊,不然闹出笑话,你可就尊严扫地了,这些人都不怎么看脸的。”

“哼!”

童瑶气了一路,等到地儿才想起来:“对了,哥,今天这是在秦家办的?秦五哥办的?那秦清悦会参加吗?”

“清悦?”童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肯定会参加啊,她一直都有参加的。”

“……”童瑶更气了。

秦家虽然声望不及童家,但是别墅确实装修得比童家雅致。

小桥流水,斜径回廊,几乎是一步一景。

沈风眠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颇为动容。

造景不难,难得是自然。

整个园子都不是直接用盆栽的花草,而是真正露天栽培,想要弄成这般景象,没个三五年成不了型。

看出他对这园子的欣赏,童皓笑了笑:“这园子景致很不错的,是清悦亲手布置的呢!”

“清悦……”沈风眠挑了挑眉,笑道:“我也有个朋友叫清悦,不过不姓秦。”

“那可真巧,这名字不常见。”

俩人一路闲聊,不一会就到了场地。

茶会布置在雅间,设置颇为精巧,四周都是木制,可以把木墙当成窗户直接翻上去。

木墙打开后就等于是座凉亭了,难得是四周都是景,这样一来简直像是坐在了园子里面。

纱帘垂下,微风轻拂,倒颇有意趣。

不用说,这相同的风格,沈风眠一猜就知道又是那位清悦布置的。

他们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

角落里围了一群人,正在谈天说笑。

一位身材颀长,戴着眼镜,颇具书卷气的青年笑着迎上来:“这位就是沈老板吧?果然青年才俊!”

“不敢当。”沈风眠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童皓笑着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是我朋友,秦雪舞,人称秦五哥,这位是沈风眠,臻品斋老板。”

“臻品斋?”却是有人听到了这名号,抬头讶异地看了过来。

众人纷纷回头起身,一边互相认识,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风眠。

长相没得说,周身气度……也还不错啊。

真是童皓说的眼力没有,全凭运气?感觉不大像啊……

等到众人都介绍完了,秦五哥才终于给他介绍自家妹子:“来,清悦,认识一下,这是沈老板。”

沈风眠循着他望的方向看去,看到一道窈窕的背影。

衣着素净,月白长裙清丽淡雅,两侧散发织了小辫子,其他的垂在脑后。

光一个背影,就让人感觉温婉可人岁月静好。

这就是清悦啊,倒是……和他认识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看着佳人款款起身,转过身来,众人目光更加灼热。

沈风眠笑眯眯地看着,结果正正望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笑容一僵:“……清悦?”

秦清悦面色疏离,在众人或灼热、或仰慕、或怜惜的眼神里,慢慢走过来,微笑着与沈风眠打了个招呼:“沈老板你好。”

“……你们……认识?”秦五哥有些奇怪地看着沈风眠。

“我……”认识啊。

秦清悦很果断地开口:“不认识。”

好吧,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吧。

沈风眠笑笑,很自然地转了口风:“我不认识她,不过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也叫清悦。”

“对,他刚和我说过,还……挺巧的哈。”童皓说话时,目光也停留在秦清悦身上,一时有些难以移开。

又是这样!

童瑶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每次只要和秦清悦同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她吸走!

该死的,她绝对是装的!

偏偏世人识不破她这虚伪的面皮!就连她哥也不例外!说好的都不看脸的呢?

倒是沈风眠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因为他除了最初的失神,后面便再没有多看秦清悦一眼。

自始至终,他都温和地与众人交谈着,神情温和而自然。

一点也不像她哥一样时不时去瞅着秦清悦!

甚至有时看到了秦清悦,也会很平静地移开目光,完全不停留!

很好。

童瑶满意地笑了,原来不是她不够美,是这沈风眠本身眼瞎!

半盏茶的功夫,大家都已经互相熟悉了。

童皓收回心神,准备提议一起做个小活动。

结果一直坐在一旁做背景板的秦清悦忽然起了身。

虽然她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喝茶,但其实很多人的注意力还是在她这里。

所以几乎她一起身,众人都望了过去。

沈风眠没察觉,一句话说完,他端起茶杯优雅地浅啜一口。

“沈老板。”一道清冷低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娇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声音像是勾子一样,撩得人耳朵发痒,心神剧颤。

沈风眠握紧杯子,打了个寒噤,差点没呛到。

好歹憋住了这口气,他努力自然地回过头,看着秦清悦,玩味地勾出一抹笑:“好啊!”

第6章 蒙眼猜宝

见他答应了,秦清悦扭头就走。

沈风眠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起身就慢悠悠跟了过去。

众人微微睁大眼看着他们,没一个人吱声。

这,咋回事啊?

童皓都傻眼了,本来要说的话都给忘了,扭头:“五哥,这,他们真不认识?”

“不认识吧……”秦雪舞琢磨了一下:“没听悦悦说过有认识这么个人啊……”

沈风眠俩人走了以后,虽然众人又继续聊天,但总有人隐约地往那边眺望。

他们就站在走廊里,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衬着这繁花盛景,竟然很是登对。

呸!

转头他们就否定了这种想法,不存在的!

清悦这种仙女,就该是大家的!

有人探头靠近童皓低语:“不是说是个靠运气的吗?怎么看着不像。”

“嗯?”童皓一挑眉,飞快地扫了眼秦雪舞,果断地否认:“没有啊,我没说,不是我。”

他只跟秦雪舞打了声招呼啊,不确定的事,他哪会到处宣传,又不是傻。

难道是五哥说的?不会吧……

童瑶笑眯眯地凑了过来:“是我说哒!哥你……”

“你给我闭嘴!”童皓脸一黑,拉着她起了身:“你给我过来!”

这边兄训妹一片愁云惨雾,那边却风清月朗春暖花开。

走到一棵花树下,确定那些人能看到他们,又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秦清悦才停了下来:“就这说吧。”

“你……”

“你没认错。”秦清悦抬头盯着他:“是我。”

“……变化挺大。”沈风眠讶异地打量着她,有点无法将印象中的人和眼前这个秦清悦联系到一起。

如果不是脸没什么变化,他真要以为自己弄错了。

秦清悦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你也是。你来江云做什么?”

“嗯……一点私事。”沈风眠隐晦地扫了那边引颈眺望的众人一眼,意思很明显:“你呢?”

“……我外婆去世了。”秦清悦神色说得上淡定,和以前一说起外婆就两眼放光的样子全然不同。

沈风眠叹了口气:“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秦清悦移开目光,盯着园子里探进来的一枝花:“我这边……你最好装作不认识我,或者我们重新认识过也行,不然我不好解释。”

她说得含糊,沈风眠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手机号多少?我换号码了,你存一下。”秦清悦拿出手机,压低声音:“今天……谢谢你了,改天姐姐请你吃大餐……再细谈。”

别的可能沈风眠不会动摇,但说到吃的他真是按捺不住,连她话里占他便宜都懒得计较了。

想起她做的各种美食,沈风眠唾液迅速分泌。

他果断地掏出手机,一扫之前的沉稳,无比热情地:“好的,这是我手机号,这是我店的地址,这是我住的地址,你随时打我电话都可以!我要吃辣的,辣的!”

江云市没啥不好的,就是这菜实在是不合胃口得很。

倒一堆辣椒,也一点辣味儿都没!

秦清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撇撇嘴:“真该让他们看一看你吃辣吃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看你怎么维持你仙风道骨的人设。”

“呵呵,你不一样?要是他们知道你这样的仙女儿实际上是……喂!?”

把手机塞还给他,秦清悦果断折回去了。

众人目光炯炯,明明心里八卦得要死,却还努力装作镇定地不去看她。

刚才是清悦主动找沈风眠要号码的?

啊啊啊啊?不能接受!

沈风眠慢悠悠跟着回到座位,一脸坦荡荡。

秦雪舞见他回来,笑着走了过来:“风眠,刚才我们商量着,左右没什么事,不如搞点小活动,你觉得呢?”

“可以啊,我没意见。”

这话一出,好几人眼睛都亮了。

“就猜宝吧!这个好玩!”

本就是之前商议过的,道具都是现成的。

其他人纷纷起身去搬桌子换椅子,提前做准备。

童皓慢慢走到沈风眠面前坐了下来,笑容有些僵硬:“那个,风眠,我……”

“嗯?”

说还是不说?

童皓犹豫了,刚才说的是个小活动,如果直说,怕是会引起沈风眠反感吧。

可是如果不说,万一被戳破了,那岂不是更尴尬?

最后童皓还是改了口:“哦,没事,我是说你别紧张。”

沈风眠盯着他看了几秒,笑眯眯地点点头:“嗯,我不紧张的。”

帮着搬开两张椅子,场地便布置好了。

秦雪舞站在桌前,笑着道:“规则很简单啊,等会呢,我们往桌上摆些东西,大家一个个蒙上眼睛来挑,除了不能看以外,可以随便摸,谁摸的真的多,谁就赢。”

蒙眼猜宝。

这种游戏倒是有点意思。

在场众人以前玩过不少次,流程都熟得很,所以基本上详细解释都是冲着沈风眠来的。

然后秦清悦捧了个签筒过来,往桌上一放。

“来来来,都抽签了啊。”童皓尽量让自己笑容变得自然。

众人纷纷探手:“哎呀,我是5。”

“我是7。”

“3……”

沈风眠不急不忙地拿起一支签,看到数字后玩味地笑了。

“哎?风眠是多少?”

看着他们交换眼神,沈风眠有些好笑地将签轻轻转了一下:“我是1。”

一啊……

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个数字好,等会桌上摆满,任他先挑。

真的肯定是有的,但这么多一件件摸过去,没点真本事很容易被涮。

毕竟,除了真的以外,其他的也不是全新的,秦家有不少物件,做旧都做得挺好。

以前吃过亏的,当下都兴致勃勃地瞅着他。

“风眠,你知道规则了吧?”

“知道的。”

秦雪舞一拍手:“那行,先把眼睛给蒙上啊。”

“我来我来!”旁边的青年挑了块最宽的黑布,密不透风,保证让他光都看不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被系紧之后,沈风眠啥都看不见了。

童皓便站起身,一般都是由他领人过去看东西的……

“我来吧。”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的秦清悦伸手,扶住了沈风眠,柔声道:“慢点。”

“……”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响,原本怀了不良心思的众人忽然就泪流满面。

好气啊!好想跟沈风眠换一下!

妈蛋,早知道就不搞这个了!

这仇恨拉的!

第7章 深藏不露

可惜他们的羡慕嫉妒恨,沈风眠完全没有接收到。

秦清悦扶着他,慢慢地朝前走。

“停。”

他听到她清冷的声音低声提醒,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略凉又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轻轻地放到桌面:“这里。”

“嘶——”

众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童皓更是扭头看向秦雪舞。

他眼里的控诉很明显: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知道会这样,还试什么探啊,还猜什么宝啊?

他宁愿被所有人认为是个傻蛋啊,只要也能和清悦这样拉拉小手,贴的这么近!

沈风眠看不到东西,心无旁骛地轻轻拿起指尖触摸到的小摆件。

入手微沉,触感温润。

轻而缓地将整个摆件在手里转了转,沈风眠大概地在心里勾勒出了它的形状。

这是一个比较小巧的貔貅摆件,刀工古朴而利落,有大开大阖之感。

“这是和田玉。”沈风眠很肯定地点点头,指腹沿着所有花纹走了一遍,略一思忖,将它递给秦清悦:“这个留。”

就这样?

这样就留了?

众人都有些惊异,甚至无语。

鉴宝,平时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工作很多。

就算是老师傅,也不敢托大,至少得查查资料,先后确认数次,才敢真正下结论。

可是沈风眠他居然,就这么摸一摸,想一想,就……

速度这么快,那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吗?

众人没吱声,前边这些都是秦家的东西,他们看向秦雪舞,想寻求答案。

秦雪舞捧着茶盏慢慢地品,噙笑与他们对视,眼底一片澄澈。

知道在他这里得不到回应,众人又扭过头去盯沈风眠。

此时沈风眠已经摸过了几件玩件,秦清悦把玩件分为了两排。

一排是他说留的,一排是他笑笑说没看好的。

每换一件,秦清悦都得拉着他的手换到下一件。

看着这一幕,众人更心塞了:早知道,就该让他最后一个上!

原本心仪秦清悦的都感觉内心绞痛,悔不当初,恨不能以身替沈风眠。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童皓却敏锐的发现,五哥已经好久没有喝茶了。

他看了看端着茶盯着桌上出神的秦雪舞,心底一咯噔。

难道?

童皓盯着数量相差不大的两排玩件,心里有点慌。

不会吧,怎么可能……

沈风眠越往下分辨,就越心惊。

这秦家,藏品确实挺丰富……

就这么一个年轻人之间的小活动,居然拿了这么多好东西出来……

只是个游戏,就这么大手笔,难道这秦家,深藏不露?

事实上,随着桌面上分开的东西越多,周围所有人眼神里都染上了恐惧。

秦雪舞将茶盏放到桌上,缓缓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起了身,走到台前。

正如沈风眠想的一样,单为了这么个小活动,让秦家一次拿出这么多好东西,真的不可能。

就算秦雪舞肯,秦家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所以一开始,童皓是说自己也出一部分。

但是童瑶说试探的话一出,尤其在知道他们准备弄这个蒙眼猜宝的时候,其他人都动了心思。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一个都没猜出来,那多丢人!

所以,这桌上的真东西,每个人都有份。

他们自觉想的很周到:反正就算别人的猜不到,他们自己的总有把握。

来之前心里没底的,甚至都把自己家的东西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

可是现在。

他们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些,全都被分到了一侧。

这代表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这尼玛是故意来磕碜我的吧!?我的全被他挑出来了,我还挑个……”

“你的也是?”另一人低声呢喃:“我的也……”

“童皓……”有人咬牙切齿:“你这是哪旮旯找出来的神啊?”

童皓额上冷汗直冒:“就,街角那家新开的店子……臻品斋……”

跟他平时关系好的,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要不是知道你是童皓,我真要怀疑你是专门来给臻品斋打广告的。”

他们絮语的时候,秦雪舞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想了想,叫来个人,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那人抬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开了。

将这一幕收进眼里的童皓若有所思。

终于,沈风眠已经将桌上的东西全部“看”完。

他将手里的木雕递给秦清悦,声音有些低哑:“这件我看不好。”

秦清悦随手把这件往桌上一搁,嗯了一声:“没了,别动,我给你解掉。”

“好,谢了。”沈风眠尽量往后仰,方便她操作。

一道暖风袭近,秦清悦的指甲无意间在他颈后轻轻划过。

沈风眠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就感觉眼前一阵刺眼的光。

他抬手掩了一会,才感觉习惯了这样的明亮。

周围鸦雀无声,难道他们走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回头望去。

“……”所有人目光炯炯,颇为无语地看着他。

沈风眠一脸茫然,疑惑地看回去:“怎么了?”

布上掉色?染他脸上了?

所以这叫啥?印堂发黑?

“这可真是。”秦雪舞从左看到右,无奈地笑了:“稍等一下,东西有点多,我拿单子对一下。”

“好。”

其他人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也没有异议。

沈风眠则没有留下来等,他感觉喉咙都要冒烟了。

找了个杯子,连着喝了好几杯,才舒服了些。

这会子,自然没有说他没品味,牛嚼牡丹了。

因为所有人的吸引力,都在那几张桌子连成的场上。

“1,对,4,对……15,对……”

每一个真品被指出来,现场气氛都更凝重一点。

因为,无一例外,这些全都被排在了一列。

正是沈风眠说留的那一排。

一件可以说是运气。

三件,五件,十件呢?

这再说是运气,哄鬼呢?

如果说今天这些东西,全都出自秦家,众人也许反而不会那么郁闷。

恰恰是他们自己也参与了,提供了真品,所以才更觉惊心。

因为他们也是今天才把东西拿过来的,事先连秦雪舞都不知道他们会拿些啥,就算想做弊也做不了。

而且有些东西,新的旧的形状材质挺相近,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他们自己都不确定能准确地分辨出来。

可刚才,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沈风眠全都是一摸就出了结果。

单子已经过半,准确度达百分之百。

众人扭头,看稀奇一样看着沈风眠: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聪明的几个,心底已经升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能把他弄回自家……

哦,不,是请!

第8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事实上,做如此打算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此时人多眼杂,大家都不好立即有所动作。

童皓更是琢磨着,如果叫杜岚过来再开口的话,会不会更有把握一点。

“各位。”秦雪舞走到台前,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沈风眠:“现在我宣布一下,风眠猜宝的结果……全对。”

此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数,但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众人还是难掩异色。

全对。

童皓满眼惊叹,由衷赞道:“风眠,你真是……太厉害了。”

“风眠,你怎么做到的啊?”

“这可真是……”

“是有什么技巧吗?这也太神奇了吧!”

众人围上来,神色间既有警惕,又有赞叹。

唯独童瑶神色复杂,僵在了当场。

她本来是想来秀一把,顺便观看一下沈风眠丢脸丢到老家的惨状的。

结果呢?

秦清悦一出场,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连个眼风都没留给她。

一直期待着沈风眠丢人,结果???

昨天她还给人分享沈风眠六百块买了个花瓶,现在她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这个脾气又臭又拽,还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的臭男人,结果是个大佬?

她斜睨着沈风眠,心里还是无法相信,怎么看怎么不像嘛!

沈风眠仿佛完全没感觉到众人态度的转变,风轻云淡地捧着茶盏轻声一笑:“其实说出来挺简单的。”

简单?

怎么可能。

见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沈风眠倒也没卖关子:“我也是取了个巧,因为这堆物件里头,不是新的就是旧的啊。”

这倒也是。

非此即彼,只要判断出它是新的,直接放一边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旧的不好断,新的还不容易?

他们轻吁了一口气,面上笑容也轻松了些。

“咳,那个。”秦雪舞酝酿着措辞,慢慢地道:“东西全被挑出来了……我看要不我们直接进入下一环节吧?”

蒙眼猜宝,关键在于这个猜。

宝都已经摆明处了,还有猜的必要么?

而且按之前的方法的话,是该把每个人选出来的宝都搁置一边,让其他人在剩余的里头继续挑选。

但是这样子的话,他们好像只能选出来新货了……

原本还在纠结这游戏怎么继续的众人当即松了口气,纷纷附和。

接下来的几个环节,沈风眠都没再参加。

他捧着茶盏,慢吞吞地喝着茶,偶尔抬眸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

不仅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挺怡然自得。

什么猜年份,猜真假,这些他从小玩儿到大的小游戏,他动都懒得动。

没有他的参与,众人还算是棋逢对手,气氛很热烈。

没有人主动去邀请沈风眠,童皓犹豫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毕竟,蒙着眼睛的时候,沈风眠都全猜中了。

真要请他来参加,怕是他们全都没得玩了。

到时得了沈风眠的好还不一定,但是一定会惹别人讨厌的。

阳光很暖,风吹得很舒服。

沈风眠放下茶杯,以手支颔,眯起眼。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所有活动结束。

甚至众人都准备移步餐厅了,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秦雪舞有些迟疑,叫来秦清悦低语一番。

“哦,他啊。”秦清悦扫了一眼,并不意外:“应该是睡着了吧。”

睡,着,了……

从他们旁边路过的众人没有错过这句话,纷纷扭头看过去。

“沈风眠?”秦清悦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

沈风眠打了个呵欠,缓缓睁开眼睛。

还真是睡着了。

想起刚才为了在他面前表现一二,故意炫了自己才学及眼力的众人:“……”

媚眼全抛给瞎子看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大家心情都不怎么美丽。

倒是沈风眠一觉睡醒,胃口大开。

吃完饭,这局也就要散了。

一顿饭的时间过后,众人总算打起精神开始交际。

“风眠,不知道你最近有空吗?我新得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想请你掌掌眼……”

“我家周末有宴会,想请风眠赏脸……”

一直被挤在外围,没能进去的童皓:mmp

最后,其他人都笑容满面,唯独童家兄妹俩心情沉重。

沈风眠交换了一堆名片,心里也挺满意,今天这一趟没白来。

有这样想法的,自然不止他一个。

等到了晚上,江云市不少人家都开了个小型会议。

“确切吗?真有那么厉害?”

“他是什么背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是和秦家……应该不是,雪舞这孩子很是正直,向来不屑虚假的那一套。”

越讨论,越觉得不可思议。

真要这般惊才绝艳,在行内业怎么可能会是默默无闻?

最后的最后,长辈们沉吟着:“尽量和他处好关系,再多观望一下,有空邀请他来家玩。”

无论他来江去市是何目的,拉拢总是没坏处的。

于是,臻品斋公众号的关注,一晚上突然涨了三百多。

小八一早看到,有些怀疑自己睡懵了:“沈哥,是不是别人刷错了?”

直接翻了倍哎……这比他发传单的效果还好……

沈风眠扫了一眼,并不意外:“没事,正常的。”

“嘎?”

沈风眠想了想,随意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二:“大概就这样。”

“哇咧……”小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沈哥,原来你才是大佬啊……莫非你是什么不世出的高人?大隐隐于市的这种?”

沈风眠被他逗笑了,拿笔敲了他一记:“少玩点武侠网游,小心中毒。”

“嘿嘿。”听到外边有动静,本来准备继续追问的小八连忙出去了。

低下头,沈风眠继续练字。

昨日一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这边。

原本打算多逛逛古玩城,顺便补一下店里的货,眼下,还是算了吧。

正练着呢,小八突然又进来了,一脸惊奇:“沈哥,有个大美女找你哎!”

“嗯?”沈风眠想起昨天童瑶不甘的脸,并不奇怪:“童瑶?我告诉过你处理办法。”

“不是不是!”小八纠结着:“有点眼熟的,但我一下子……”

“是我。”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女声,秦清悦缓步走了进来。

她慢慢走到桌前欣赏着他的字,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原来你在等人?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见是她,沈风眠笑着搁下笔:“怎么会,你来了才真是巧。”

“哦?”

第9章 雅俗共赏

见她不信,沈风眠笑眯眯地收工:“我今天一早去了趟菜市场,正巧,碰上了刚进的新鲜鱼虾,我之前还在思考,这也太难处理了,你看你一来,可不是巧了?”

秦清悦磨牙:“是!挺!巧!的!”

巧得她想砍死他!

沈风眠装作不知道,垂眸清洗笔尖:“你如今在做什么?”

“上学。”

沈风眠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学什么?”

“学医。”

“噗。”沈风眠笑得眉眼微弯:“你认真的?”

“那可不,挺认真的。”秦清悦伸出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手指圆润修长,我师傅说了,天生是拿手术刀的。”

沈风眠想起她拿着菜刀砍骨头的利落模样,表示认同:“很有道理。”

他很快便收拾好了,俩人便准备走。

刚打开门,小八两眼放光地迎了上来,举着一本杂志:“秦小姐,这个是你吗是你吗?我就说我觉着有点眼熟……”

图片有点小,沈风眠接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

上面秦清悦和一个高大的男子并肩而立,面容有些相近。

秦清悦看了看,点点头:“是,这是我和……”

“你哥?”沈风眠微微皱着眉头:“你五哥我见过,这是你三哥?四哥?”

秦清悦微笑:“这,是,我,爸。”

打扰了。

“……”沈风眠面对小八惊叹感慨的眼神,努力维持着镇定:“呵……呵呵,你,你爸还挺年轻哈。”

秦清悦看着沈风眠,眼神很温柔:“我只有一个哥哥,他之所以被人叫五哥,不是他排行第五,只是名的谐音。”

“哦,原来是这样!”小八很认真地点头,脚底抹油就开溜:“嘿嘿,好像有客人进来了,我先去忙了哈,你们聊!”

在他跑走之前,沈风眠迅速把杂志一卷,塞他怀里:“好好上班,没事少看杂志!”

小八一点也不生气,在心里给他沈哥画了个十字架。

保重,阿门!

沈风眠很坚强地回头,看着秦清悦一脸欢喜:“我们走吧!”

他在这边买了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新弄的装修。

秦清悦进去后看了看,很好,黑白灰色调,一如继往的冷淡风。

刚换上鞋,沈风眠就引她左拐:“看,这就是厨房。”

???

秦清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饿了多久了?”

“说实话吗?”沈风眠捂着肚子,一副难以承受的模样:“已经好多年了!”

“呸。”

秦清悦挽起袖子,有些发愁:“我穿的裙子……”

“好说。”沈风眠进去一会,拿出一件衬衫:“给,随便用。”

扫了眼上头的logo,秦清悦嘴角有些抽搐:“好……吧,我现在相信你确实饿了几年了。”

她从冰箱里拿了块肉解冻,四下看了看:“鱼呢?虾呢?”

不是说刚买的,可新鲜?

“哦,在这呢。”沈风眠拉开后门。

秦清悦跟着他出去,刚一打开门,一片绿色映入眼帘。

与沈风眠这个人类似,他的花园也没有秦家那种疏落雅致。

这个园子的装修,简单得近乎粗暴。

笔直笔直的树,地上一根杂草也无,空的地方直接是鹅卵石和青石板。

花?那是什么?

唯一有些江南气息的,大概就是中间那个两米宽的鱼缸了,好歹里面还飘了些浮萍。

秦清悦没夸完,就看到沈风眠很潇洒地拿着网子往里头一捞。

“瞧!活蹦乱跳的!”

“……”暴殄天物!

秦清悦抚额,有些无语:“你拿这池子,养吃的鱼?”

“这不挺好?”沈风眠挑挑眉,撑着池子边沿跳了下来:“你看,小桥流水绿意盎然,要雅也雅了,要俗也能俗,雅俗共赏!”

“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秦清悦懒得说他,接过来把鱼拎了进去。

于是,跟在她身后的沈风眠自曾经见她砍肉后,再次见到了她杀鱼的场景。

只见秦清悦一刀背拍在鱼头上,趁着鱼没反应过来,干净利落一刀割下去。

沈风眠盯着她的手,目光都移不开。

太利落,太漂亮了!

嗬!这刀工!

秦清悦甚至一边清理,还一边有空跟他闲聊:“想吃什么?水煮鱼?红烧鱼?”

“水煮片片鱼!”

“哦。”秦清悦刮完鳞,处理好以后,直接丢给他:“洗干净。”

他们这里热热闹闹,小八已经完全乱了套。

“怎,怎么这么多人呀……”他连着烧了几壶水,脑袋都有些晕菜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是只看不买!

“这件不错啊……”

“这个也不错!瞧瞧,这可真是……”

小八默默吐槽:不错你就买呀!不买的话,你夸出朵花来也没用!

可惜看的人是多,大半都是只远远看看,连上手的都少得很。

随着日头升高,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八忙得脚不沾地,感觉茶叶要一天用光了。

“五哥今天来么?怎么没看到他。”

“他不会来吧,听说童皓那边有点事耽搁了……”

童皓?

小八总算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定睛望去。

看到杜岚后,他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哎呀,总算看到熟人了。

“小八?”杜岚一看他就乐了:“怎么回事?满脸的汗。”

小八抹了把脸,无奈地道:“天哪,我都不知道怎么今天人这么多,忙吐我了。”

“这是好事。”杜岚笑了笑,扫了眼店里:“沈老板在吗?我有点事找他。”

“不在呢。”

杜岚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嗯了一声:“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围不少人都悄悄竖起耳朵。

“现在不清楚……”小八苦兮兮地笑道:“哎呀,来人了,我先去忙哈!”

这个小店员,倒是挺聪明。

杜岚笑睨他一眼,挥挥手:“去吧去吧!”

他是有沈风眠电话的,想了想,出门打了个电话。

厨房里,秦清悦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你电话响了。”

“哦没事,我等会接,这个要怎么弄?”

“小心!哎呀!”秦清悦抬头望了望天,一巴掌拍在砧板上:“你给我出去!”

被赶出来后,沈风眠擦了擦汗,才接起电话:“杜哥上午好呀。”

“沈老板……”

俩人简单地寒喧了一番,杜岚才进入主题:“是这样,童皓明天想办场宴会,让我给你送请帖来,他本来想亲自来的,但是他走不开。”

宴会?

沈风眠有些疑惑:“什么宴会?”

第10章 顺其自然

这宴会……

“我也不清楚。”杜岚想了想,认真地道:“这宴会纯粹是童皓个人办的,跟他家里没关系,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创办的灵感就是来自于沈老板……”

一说这个,沈风眠便反应过来。

看来,那鼻烟壶的事情要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便利索地应了一声:“行,那你稍等一下,我现在过来。”

“别。”杜岚回头看了眼人头攒动的店铺,干笑道:“我给你送过来吧,你店里人多得很,你一过来就走不脱了。”

沈风眠想了想,觉得也是:“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里间听到话尾的秦清悦探出头来:“有人要来?我加道菜吧?”

“不用。”沈风眠挂掉电话,很是淡定:“他不会在这吃饭的。”

虽然这帖子不重要,但童皓让杜岚来送就有点意思了。

之前杜岚一直收笔洗,难道是给童皓收的?

他笑笑,没往心里去,帮着擦了擦桌子。

等杜岚来了,他果然不肯留下来吃饭,只眼睛下意识在秦清悦身上停留了几秒,就利索地道了别。

“我这边是真有事,也不好打扰你们,嘿。”

沈风眠挽留不得,只能无奈地送他出门。

他在楼下跟杜岚聊了一会,上去的时候看到秦清悦正拿着他的帖子在看。

“鉴宝会?啧,什么鬼。”

沈风眠把那鼻烟壶的事情说了说,在桌上摆好筷子:“作秀用的,只是走个过场。”

秦清悦哼一声,放下请柬:“……你的主意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你又知道了?”

“童皓有点小聪明,但不会绕弯子。”秦清悦端着锅子出来,随口道:“如果是按他的方法,我想他应该会想辙把这鼻烟壶给转手。”

收藏领域没有神仙,打眼是收藏圈司空见惯的现象。

这鼻烟壶品相还行,倒不是卖不掉。

但是拿已知的假货当真东西卖,砸的可是自家招牌,童皓干不出这事。

他顶多是豁出去亏一笔,便宜点卖了。

这就和秦清悦说的差不离了,沈风眠笑着看她:“对他挺了解?”

“还行。”秦清悦利索地放下碗碟,拉开椅子坐下:“不过我发现我对你倒是挺不了解的,至少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来江云干啥。”

“不干啥,找点东西,找个人。”

“嗯?”

找东西她能理解,做他们这行的,就是天南地北找东西的。

但是找人?

秦清悦夹起块鱼肉,有些迟疑:“找什么人?我能帮上忙么?”

“暂时不知道,我还没眉目。”沈风眠摇摇头,不欲多说:“不说这丧气事,来,吃鱼吃鱼。”

鱼肉很鲜嫩,正是最活跃的时候,直接拍晕处理再片成薄片。

每片薄厚一致,可见刀工之扎实。

沈风眠轻轻夹起一片,热辣的红油沿着鱼肉的肌理缓缓淌下,露出里面莹白的鱼肉。

甚至都不需要用力,放在唇齿间轻轻一泯,香气四溢。

沈风眠仔细感受了一下,舍不得直接咽下。

清悦手艺又上了一层楼,可喜可贺!

下一秒,他眼睛猛然瞠大:“加了花椒?”

“那当然。”秦清悦神情愉悦:“放心,味道绝对正,花椒是爆炒过的,特别香!”

呸!

沈风眠感觉整条舌头都麻掉了,唆唆地哈着气。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也没舍得浪费一块。

实在是太好吃了!

相比于他前阵子吃的那些清汤寡水,这简直是人间绝味!

这一点点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等吃完饭,感受着微肿的嘴唇,沈风眠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你明天去么?童皓那宴会。”

“去呗。”秦清悦一脸无奈:“反正我哥肯定会捎上我的,虽然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沈风眠嗯了一声,做了个手势:“抱歉,我接个电话。”

这电话是小八打来的,他实在忙不过来了,只能打电话来求救。

“老板!”小八喉咙都有些哑了,悲痛地道:“好多人要请你去参加宴会!好多好多!怎么办?”

“都拒了。”沈风眠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解解麻辣的后劲:“没请柬的一律拒掉。”

“啊?都拒啊……”

挺可惜呢,好几个都是有点眼熟的……

沈风眠嗯了一声,不以为意:“没请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事,随便找个理由推掉,你看着办就行。”

“好吧……”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大多数人都表示不能理解。

有些人以为他是在拿乔,吸引别人注意力。

但,沈风眠还真不是。

他甚至连在店里的时间都很少,四处闲逛。

有人在店里守株待兔,还没在古玩城碰上他的机会来得大。

不过听说第二天沈风眠会去参加童皓的宴会,众人便动了心思。

是了,当时去秦家,好像也是童皓邀请的沈风眠……

他们很熟?

童老爷子都忍不住打电话回来问,童皓老老实实地回:“真不熟,我就是那么直接地问了他,也没想别的,他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就这样?”童老爷子有些惊疑不定。

“对呀,我也挺奇怪的,我感觉沈风眠这人,还挺不错的。”

童皓说起来还有些惭愧,毕竟是他动念试探他的。

想想,他又有些高兴:“不过他好像并不介意,我和他聊天的时候,还蛮愉快的,我准备今天找个机会和他道一下歉。”

“这可以。”童老爷子捋着胡子,慢慢道:“听你这说法,沈风眠……是还不错,你道歉真诚一点,他应该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不屑于玩什么阴暗心思。”

童皓嗯了一声,想起沈风眠的能力,叹了口气:“他是真正有能力的,也不需要动这些心思。”

童老爷子本来想提醒他留意一下沈风眠的背景,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算了,顺其自然吧。

他这么想,但还有很多人不这么想。

更多人对沈风眠充满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原本只是为了鼻烟壶的事,请了一部分好友的童皓,当晚迎来了一个大惊喜。

第11章 前途无量

原本对于这个宴会,童皓并没抱太大希望。

平时借着他爷爷的声望,他在圈子里也算是混得比较开。

可真要遇着正事,也就他这些同辈会上点心,所以他递帖子的时候,心里盘算过。

有些只是图个面上好看,帖子是送了,但来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可是现在什么情况啊?他都要震惊了!

“秦伯……董叔……”

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以前见过的没见过的,很多都来了……

童皓心跳有点加快,赶紧使人去叫了爷爷下来撑场子。

自己则强打精神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迎客。

等杜岚过来,童皓才将他拉到一侧:“怎么回事?你给多少人送了帖子?”

“就你给我的那些啊。”杜岚有些莫名:“怎么了?”

“怎么了?”童皓咬着牙,往侧面一扬头:“你自己看看。”

杜岚近年一直跟着童皓奔波,圈子里的人基本都认识。

只扫了一眼,他就忍不住瞠大双目:“我的个乖乖!”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

童皓又欢喜,又有点发愁,咬着腮帮子原地转了转。

“这个……”

杜岚想了想,有些犹豫地:“你说,会不会和沈老板有关?”

“嗯?沈风眠?”这可真是个意想之外的名字,童皓疑惑地回头:“怎么说。”

“我听说他昨天推了不少人的邀约。”杜岚字字斟酌,很是谨慎:“他来历不明,昨天的茶会上又有了点名气,对他感兴趣的应该不在少数……”

这倒确实是真的,他爷爷听了之后都对沈风眠挺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冲着沈风眠来的?”

“那倒……也没有。”杜岚压低声音:“这行兴个知根知底,沈老板毕竟是外来的,如果不知底细,大家也不好跟他合作啊。”

见童皓还有些迷茫,他只能说得更透一些:“我瞧着,昨天有几个都看中了臻品斋里的几样东西。”

看中了,但是又没下手。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不知底细,不了解这人,不好下手。

那今天……

童皓带着些许迷茫地回头,心神微动:“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

冲着沈风眠来的。

他没说完,杜岚也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才是事实。

沈风眠来得不早不晚,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秦五哥和秦清悦与他同行。

三人气质卓绝,一路行来,无数人回望。

秦五哥略为年长,眉宇间颇具气势,秦清悦一袭紫色长裙,清冶高贵。

唯独沈风眠,神色平静淡然,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佛跟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随意随心。

“哎呀,沈哥你总算来了!”

“沈哥昨天我去你店里找你了……”

围上去的,都是茶会上见过的一众,其他人都只默默观望。

沈风眠也在笑,笑容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谄媚,却也并不疏离。

“哦,你说的这个,我得看看实物才知道是不是大开门……可以啊,那咱们约个时间……”

年青人的圈子里,沈风眠隐隐成为了中心。

年长些的,都是端着茶气定神闲地慢慢聊,但同时也在暗暗观察沈风眠。

这个人,好像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他很圆滑,但待人接物颇为洒脱,倒有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感觉。

看着看着,人们对他渐渐起了兴趣。

等童皓引着沈风眠来见众人的时候,大家对他的态度很是和善。

他们打量他的时候,沈风眠也在观察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江云市的老狐狸。

想要在他们嘴里掏食,困难肯定是有的。

但是如果不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显然会轻松许多。

出头的椽子总先烂,不是么?

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所以整场宴会下来,他将分寸把握得极好。

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很温和,不尖锐,对古玩有所了解,但并没到惊才绝艳的地步。

总而言之,比较聪明,但并不是不可控。

尤其是知道他并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从小喜欢古玩,所以才来这开的店铺,里头东西还不少都是借的以后,许多人都笑了。

“小老弟胆子很大嘛,不过没关系,年轻人嘛,有胆量是好事!”

沈风眠拱手笑笑:“我也是一时头热,开起来了才知道难,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不过闲聊一会子的功夫,他已经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也算是在这圈子里头开了个好头。

宴会过半,童皓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让人将东西抬上中间的舞台,神秘兮兮地盖了块红绸。

“诸位!”童皓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低沉:“前些日子,我有幸得了一个宝贝。”

一听这个开场白,众人都来了精神,背都挺直了些。

这么大排场……肯定是好东西吧?

“当时那人说得很是凄惨,我瞧着是好东西,也心生恻隐,便高价收了下来。”

两指轻轻捻住红绸的一角,轻轻一拉。

灯光斜斜掩映,照在那流光溢彩的鼻烟壶上。

薄而不透,欲遮欲掩,唯有色泽古朴厚重,勾勒出那一幅静默山水。

这种色泽极其罕见,唯有经过历史的沉淀,才会显现出如此唯美的效果。

台下不少人发出惊叹声,看着年份不低啊……

果真是好东西!

莫非,今日这排场,是为了给这宝贝做宣传?

“只是。”童皓抬起眼,话音陡然一转:“等顾客走了之后,我仔细查看数次,却终于发现,我打眼了。”

“……”

台下一片寂静。

混古玩圈的,打眼是常态。

有些造得比较真,转手一过就是了,有些实在出不了手,那也会想别的办法让它尽量发挥剩余的价值。

这样一来,童皓这手笔就看不大懂了。

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这是假的,他还想不想出手了?

“这是我收的第一件新仿,从前有诸位叔伯的照应,我未曾体会过走眼的感觉,如今亲身一试,才知道这种感觉真是……”

童皓摇头苦笑,叹了口气:“这笔学费,我觉得很值,我决定今天将它砸碎,作为我古玩生涯一个新的开端!以此自惩,诫己自省!”

他没说这是泄忿,更一字不提那卖假货的人的不是。

光这份心境,也值得所有人赞扬。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童皓已经提起一旁的锤子,用力砸下!

“哐当”一声,刚才还美轮美奂的鼻烟壶,倾刻便成了一桌残渣。

有人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呼,又立即闭上了嘴。

“童家这长孙,了不得啊……”

“年纪轻轻,有这等心性,实在是,前途无量!”

面对众人的夸赞,童老爷子捋着胡子笑着谦虚了几句。

但他心里也是很满意的,童皓这举动,看着有些孩子气,但其实益处多多。

一件新仿都能如此,岂不是说明他们很少走眼?无形中便提升了信誉度。

无论是明面上的坤宝阁,还是童皓自己折腾的典当铺,经此一事,名气将更盛于往昔。

想起童皓说过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沈风眠。

第12章 第一单生意

沈风眠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望过来。

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沈风眠朝他致意,微微一笑。

散场之后,沈风眠的从容镇定,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圈子里许多人都在讨论他,臻品斋一时门庭若市。

沈风眠不太在意,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热度,也就能维持几天的时间。

他照例四处搜寻合适的老物件,很少留在店里面。

这天他逛完古玩城回来,刚走到店门口,就被一个老人家拦下了。

“你是……沈,沈老板吗?”

沈风眠一怔,点点头:“我是,您是……”

拦下他的,是一位面容苍老瘦削的老人,身形佝偻,背有些驼,看上去六十多了。

老人费力地抬起头看他,嘿嘿一笑:“我有件了不得的好东西,想让你帮我掌掌眼。”

真的好东西,还需要掌眼?

沈风眠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老人家额上有汗,没忍心赶他走:“老人家,进来喝杯茶吧。”

“什,什么老人家!”老人竟然有些恼怒,说话一大声,又立即咳了出来:“咳咳咳,我今年才五十岁,什,什么老……”

五十岁?

长得这么捉急的吗?

真没看出来,说是六十八他都会信的。

“……对不起。”沈风眠从善如流:“……好的,这边请。”

看到他们进来,小八都有些呆滞:“老板,这是……”

“这位是今天的客人,倒两杯茶进来。”沈风眠笑着与店里的顾客打了声招呼,引着老人家进了他的办公室。

喝了一杯茶,男子总算缓了过来:“咳,见笑了。我姓姜,这宝贝是我爷爷辈传下来的,我看看……”

说着他就准备宽衣解带,沈风眠连忙拦下他:“不急,外边热得很,先歇歇。”

陪着他喝了盏茶,沈风眠独特的沟通技巧,让他们很快就聊起了闲话:“您是江云市人?哦,是郊区的啊……要不要打电话让您家人来接你?哦……独居啊,抱歉……”

看着聊得挺零碎的,但实际上沈风眠已经不着痕迹地摸清了他的底。

“这宝贝……”

一说到宝贝,姜远山顿时来了精神:“说起这宝贝啊,那可了不得,是我爷爷费了老大劲才保留下来的。”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出来不怕吓着你,听说这可值几百万呢!”

值几百万?

沈风眠斟茶的手顿了顿,笑了:“这么贵重的宝贝,您就这么放身上……”

“没事!”姜远山一挥手,又咳上了:“咳,别人都当我是要饭的,谁也想不到我带了东西。”

这一次,沈风眠到底是没拦住。

他脱掉外衫,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原本准备阻止的沈风眠,看到这盒子的那一瞬间,默默闭上了嘴。

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漆盒,光看这漆色都知道很不寻常,尤其这花纹……

沈风眠正在仔细盯着花纹看,盒子忽然被转了一个边。

“在这里面……”姜远山掏出钥匙打开锁,又取出一个绸缎布包。

这绸缎……

沈风眠握紧茶杯,借以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有些微澜的心情。

如果他没看错,这应该就是已经失传的叠染绸缎……

这样的绸缎用来包东西,简直是暴敛天物……

但同时也说明这被包的东西有多贵重,沈风眠不禁都来了兴致,仔细地盯着看。

却见姜远山把布包放到桌上,小心地在把手在衣角用力地擦了擦,才慢慢打开了布包。

布包解开的瞬间,一道晶莹的微光映入眼帘。

带着三分神气,三分自豪,还有四分不明原因的萧索,姜远山看向沈风眠:“沈老板,你仔细瞧瞧,我有没有骗你?”

沈风眠放下茶杯,倾身仔细地看着。

这块玉足有一枚一元硬币大小,以金镶玉的工艺固定。

普通玉被金色一衬,难免会显得俗气,但这块玉却丝毫不受金色影响。

它绿得清澈纯正,难得是不带一点黄色调,通体色泽一致!

让人所有的目光都只能停在玉上,全然看不见那抹灿烂的金色!

他见过很多种玉,碧色褚色皆有,但从未见过一块玉,能像这般柔美无暇。

沈风眠仔细看了看,正色道:“请问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姜远山自知今日遇上识货的了,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

沈风眠将玉拿在手里以后,发现光泽度略有下降。

难道刚才那般流光溢彩,只是因为绸缎衬得好?

他托举起来仔细看,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金底做过手脚,吸光,使得玉色不够纯正。

也就是说,如果把这玉剔出来,色泽岂不是更加……

沈风眠简直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姜远山一点也不急,自顾自添着茶。

“这实在是……”沈风眠压下心底的惊叹,小心地放下玉,重新落座:“不错。”

“只是不错?”姜远山戏谑地看着他。

沈风眠笑笑,喝了口茶:“姜先生,这块玉……您真的想出手?”

“当然。不出手,我来找你做什么。”

沈风眠沉吟片刻,琢磨着。

开完店,自己流动资金不多了,如果真要吃下这块玉,他差的恐怕不是一星半点。

可要把这蛋糕分出去……

沈风眠喝了口茶,他不愿意。

似乎是看出他的想法,姜远山笑了:“你放心,我不要……也不能说不要钱,但我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钱。”

“愿闻其详。”沈风眠来了精神,如果这单生意成了,他可真的能吃半年了!

“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姜远山眯起眼睛抿了口茶:“是个女的,今年45岁了。”

沈风眠呆住,下意识地道:“找人?你应该找警察。”

“我找过,他们不管这事。”姜远山哼笑:“你不是想在江云立稳脚跟么,这现成的,送上门的机会。”

不等沈风眠拒绝,他咳得撕心裂肺,好容易才缓过来,神情有些疲惫:“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咳咳咳,你我各取所需,你随便拿这块玉做噱头都行,只要帮我把她引出来,这块玉就是你的,当然,你还得另外付我一些钱,放心,不多。”

沈风眠有些意动,但理智让他清醒:“您……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呢?”

“你觉得她会见我?”姜远山斜睨着他。

第13章 不胫而走

会不会见……这他怎么知道?

沈风眠有些无语,喝了口茶:“这位女士是您的……”

如果是仇人就算了,他只想开个店子做点小生意,没兴趣搅进他们的爱情情仇。

“我弟媳。”姜远山咧了咧嘴,没笑出来。

他有些苦闷地喝了口茶,像是喝进了一口烈酒一般,紧紧地皱起眉:“我弟失踪了,她等了两年,也走了,我翻出几件老东西,想着这些东西……该是留给蛋蛋的……”

姜远山顿了顿,补充道:“哦,蛋蛋,是我侄子。”

沈风眠有点想笑,昧着良心夸了句好名字。

听了他的话,姜远山就笑了,摆摆手:“这是小名,就冲着顺口。大名……当年我给取了个大名,但是……应该是改了。”

然后也没别的线索了,一个45岁的不知名姓的女子,一个今年19岁的男孩子蛋蛋。

沈风眠想了想,叹了口气。

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看来这单生意,到底是做不成的。

没等他开口,姜远山突然倾身,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她在江云市,我没恶意的,我只是想……再见他们一面,见一面就好。”

沈风眠愕然地看着他,为他的这份警觉所讶异。

他向来不动声色,这是第一次,有外人直接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看着身形佝偻,甚至说得上狼籍的姜远山,沈风眠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

——这个姜远山,年轻时一定不简单。

左右思量,这事对他来说,的确不算坏事。

瞻前顾后不是他性格,沈风眠也的确对这姜远山有了点兴趣,索性爽快点头:“行,那我想想办法,除此之外,你还要多少钱?”

“十万。”

很显然,姜远山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这个价格,对于这块玉来说,真的可以说是送了。

沈风眠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笑着与姜远山喝了一盏茶。

待送走姜远山之后,沈风眠才重新回到办公室,仔细观赏一番后,把这玉收了起来。

等姜远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臻品斋第一单生意,便算完成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

沈风眠慢慢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重新起身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

他首先打了个电话给秦清悦。

响了三声后,秦清悦接了起来:“沈风眠,有事么。”

“嗯,想请你吃饭!”

“请我?呵,是请我下厨吧!”

沈风眠笑,直接承认了:“还是你了解我,是这样,你看我来江云市也有几天了,去过你家去过童皓家,总得回请一次,所以……”

秦清悦轻声笑了,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叹息:“你又不是……什么时候?”

“明天……你有空么?”

“有,上午你来我学校接我吧,我明天上午事不多。”

“妥妥的!果然还是你靠谱!”

秦清悦哼一声:“呸!”

被挂了电话,沈风眠也不恼,重新打了个电话。

其他人都应得爽快,倒是童皓多问了几句。

先后邀请了秦雪舞和童皓,还有之前留了号码说好要常往来的几个年轻人。

“真没什么,就是礼尚往来嘛,你请我,我请你,大家可不就熟了。”沈风眠状似“无意”地捎带了一句:“要说心情好,倒也是真的,我得了个好东西。”

好东西?

童皓眼睛一亮,沈风眠眼光可不低,他能赞句好的,那应该不是一般物件。

可惜再想细问,沈风眠却是半个字都不露了。

这一夜,童皓那叫一个抓心挠肺。

他生平最讨厌两种人!

一种,就是说话说半句的!

第二天他大清早就起了,挨到九点多,兴冲冲跑去臻品斋,结果扑了个空。

“老板?他去学校了……什么学校?我不知道啊,听说是接人。”

学校,接人……

童皓只微一思忖,心都凉了半截。

能跟他们玩儿到一起,又还在读书、需要沈风眠亲自接的,除了清悦,还有谁?

那一瞬间,童皓简直化身为柠檬精。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再殷勤有什么用,清悦根本不吃这一套。

清悦这盏灯,扑死了多少飞蛾,沈风眠这只晚来的蛾,到底是不懂这路数。

可怜呐!

等他回来,他这过来人还是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吧。

童皓打定主意,哪都没去,在店里转了一圈,盯着一个小盒子里面的玉马挪不动脚步了。

这玉马……

哎呀,好东西啊……

童皓看玉马的当口,沈风眠已经进了学校。

听说秦清悦那边还没完事,他索性按照她发的定位寻过去了。

“在做实验?”沈风眠有些想笑:“你不是学医吗?”

“是啊。”秦清悦清冷淡然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先不聊了,你直接到三楼来吧,尽头的实验室,就这一间。”

“好。”

沈风眠爬上楼梯,到的时候,秦清悦正在做实验。

她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口罩,神情专注,眼神甚至称得上温柔。

可是,她指下是一只被固定住的小白兔。

她推入麻醉,拿着刀将小兔子剖开,然后清创,缝合。

每个步骤都非常干净利落,持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沈风眠眼角微微抽搐,脖子后头凉丝丝的,但心跳却反而更加平稳。

对嘛,这才是真正的秦清悦嘛……

在秦家别墅里头,温柔又婉约的秦清悦,简直像是被鬼附了身。

“干什么呢?”已经换了身衣服,清理干净的秦清悦皱着眉头看着他。

“没事。”沈风眠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实验室一眼:“忙完了?可以走了?”

“嗯。”秦清悦很自然地将手里的包包递给他。

俩人早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沈风眠也很随意地拎着,嗤了一声:“这么点……”

见秦清悦斜睨过来,他立马转了口风:“这么重!果然很重!”

秦清悦侧过脸,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楼上暗挫挫探出几个脑袋,互相推挤着。

“……她笑了!啊啊啊!她居然笑了!”

“那帅哥给她拎包呢!我的天,比我美就算了,居然男朋友还比我的帅!苍天不公!”

“唉,为什么这么帅的小哥哥也是颜狗,简直心碎。”

“所以……秦师姐有男朋友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挖出了一个大新闻:“……卧槽。”

于是,那个高岭之花秦师姐,突然有了男朋友的消息,在校内校外不胫而走。

守在臻品斋的童皓突然得知了这个噩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清悦这种仙女哪里是凡人匹配得上的!你们别瞎想了!”

他犹自狡辩,结果损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但来找她,还陪着她做实验,还给她拎包,把她给逗笑了呢!”

“……陪,陪着她做实验?”童皓想起某次的噩梦经历,两腿微微颤抖:“真,真勇士,这应该是真爱……呸!不可能的!”

他话没落音,小八欢快的声音响起:“老板,你回来啦!”

第14章 袖里乾坤

门口光暗了一下,沈风眠嗯了一声:“今天早点下班吧,去我家吃饭。”

“哇!谢谢老板!你真好!”小八很高兴,笑得一脸灿烂。

童皓原本囤了一肚子的话,想跟沈风眠说的,结果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秦清悦真的来了臻品斋。

想着之前的谣言,时间,人物,地点,全对上了!

“清……悦,是风眠去接的你?”他干巴巴地道。

秦清悦一怔,很自然地回道:“是啊,他让我帮忙做饭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

童皓思考片刻,寻了个空隙找到沈风眠:“沈哥,上回我请的是江云市五星大厨,他今天刚好有空,要不要让他过来帮厨?”

五星级大厨来帮厨!?

沈风眠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不用了吧,我这又没请多少人,只是顿寻常晚宴。”

再三推托后,童皓依然坚持,沈风眠只好实话实说:“我请了主厨了,是真的用不上。”

上回童家那宴席,他就没吃几筷子。

味道是还可以,但量小味淡,一人端杯茶装模作样,有几个吃好了的?

见他坚持,童皓只得无奈地放弃了。

私下发了条信息,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沈风眠的宴会……和平常的不一样。

众人都挺好奇,怎么个不一样法啊?

沈风眠片刻后被拉了进来,面对众人询问,默默地发了个小和尚敲木鱼的图:【佛曰,不可说。】

【居然还卖关子!我现在就过来!】

童皓自然是直接跟着去了,没想到的是,沈风眠真的没在外头定包厢,直接把宴会地点定在了他的露台。

露台中间的鱼池是可移动的,此时被推到了角落里,花花草草一摆,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这露台不错啊!”童皓转了一圈,发现这些树都有些年头了,尤其那盆栽的盆……

“嘶……你居然拿这么贵重的鼎来装这梅花!”童皓瞅着那青铜鼎,心都在抽抽。

沈风眠很淡定地瞥了一眼,哦了一声:“那是我修的。”

“……你修的?”童皓更加惊讶了。

“什么修的?”秦雪舞推门出来,笑着道:“沈老板还会修东西?”

修是黑话,其实就是做赝品。

做他们这一行,鉴定师靠眼力,做修活却真正需要手艺。

沈风眠开个古玩店不稀奇,有钱就行,但是如果他会修东西,那可就……

“偶尔玩玩。”沈风眠笑着将桌布铺好,开始整理碗筷。

“五哥你来啦!快来,你帮我看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不像修货。”童皓蹲在地上,瞅着那鼎移不开眼睛。

秦雪舞自然没有拒绝,走过去仔细观察着。

天色渐暗,他索性把鼎搬到里头,又是细看,又是摸索。

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摇头叹息。

最后,秦雪舞把鼎推给其他人,叹了口气:“这手艺是真不错,如果这个有人出手,这学费我怕是交定了。”

他的基本功,在一众朋友里算是扎实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惊讶。

童皓则比他更激动:“五哥你也这么觉得?如果不是风眠说出来,我真的以为这是大开门啊!”

“这鼎,看着有些年头,如果按大开门出手的话,怕是得……这个数吧?”

“哎,慢着,我俩来估摸估摸。”另一人从旁边扯来一块毛巾,盖在手上:“来来来,我们来袖口捏价,出出数。”

这是以前交易的老规矩,从前买卖大件时人多嘴杂,就喜欢一对一的讲价,一般五个手指就能把价格说定。

自家东西价钱好商量,但不能讲明,基本手一握两个人一碰,就能大概明白是不是真心想买,价钱多少。

手指头差的多,就不成。

数额要是差不多,这交易就妥了。

所以这也有个别致些的称呼,叫袖里乾坤。

几个人玩了一圈,价格是越出越高。

童皓也估摸了一个数,非要拉着沈风眠握手。

沈风眠有些无奈地探进去与他握了握手,笑了:“真要这数,那我岂不是发了。”

“那可不,这鼎要是真的,你可真是发了啊!”

“沈哥你这鼎出吗?”有人伸手来扯童皓手上的毛巾,笑着挥手:“我再出个数!来来来。”

沈风眠笑着摆摆手,抬起手闻了闻:“真不猜了,手上一股油腥味。”

油腥味?

众人这才注意到手上确实有层油脂,仔细一瞧,那哪是什么毛巾,分明是块抹布……

“我去,谁拿的抹布!拖出去打死吧!”

这一打岔,众人瞬间忘了之前的事,各自笑闹起来。

沈风眠吁了口气,转身去露台整理桌椅。

不一会,秦雪舞找了抽烟的借口,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

他拿了支烟在手上,没有抽,帮着摆了几张椅子:“风眠,你这修活真是惊艳到我了,学这个很多年了吧?”

“是有点年头了,二十来年吧。”沈风眠摇头一笑:“没仔细算过。”

一共也才二十来岁,学了二十来年。

秦雪舞愈加谨慎,犹豫了片刻才道:“你实力很不错,不知道能否告知师从何处?”

这一次,沈风眠顿了顿,才缓慢地答道:“我师傅姓柏(bo)。”

柏?

确认了是哪个字以后,秦雪舞更加迷惑了。

没听说过这个姓氏的大师啊……

虽然满腹疑问,但这顿饭他们都还是吃得很开心的。

秦清悦掌管厨房,带着几个帮手,把每道菜都既美观又可口。

童皓虽然辣得一脸的汗,但还是吃得很开心,给予了很高的赞赏:“哎呀,这个真是,入口即化!”

众人纷纷赞同。

他又夹起一块豆腐:“哎呀,这个真是……入口即化!”

“……没错没错。”

童皓再夹起一块粉蒸肉,眯起眼睛:“嗯……这肉蒸得恰到好处,真是……入口即化!”

众人斜眼横他:“能换个词儿么?”

童皓瞪回来,理直气壮:“不能!非这词不能形容这等美味!”

“幸好是形容,否则我真怀疑你这嘴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

笑闹间,宾主尽欢。

相比于秦家的茶会,童家正式的晚安,其实他们这群年轻人还是更喜欢沈风眠这里的气氛。

不需要客套来客套去,也不需要左右应酬喝一肚子茶。

想吃就吃,菜还美味,这才是真正的请客嘛!

虽然吃得开心,但童皓可一直没忘昨晚的痛苦源泉。

沈风眠刚放下筷子,他就凑了过去:“沈哥,你不是说你得了个宝贝,能给我开开眼嘛?”

“哎?有宝贝?”

“所以这才是重点吗?”

就连秦雪舞都颇为期待,沈风眠无奈地点点头:“稍等一下……我昨晚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没想到就被惦记了。”

童皓哈哈大笑:“那可不,有好东西肯定要一起分享,要匀出来也方便,要不匀也能让我们见识见识不是。”

请来的帮厨迅速把桌面撤掉,上了些果盘。

徐徐凉风吹拂,沈风眠捧出一个小盒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打开了盖子。

第15章 打出包浆

正如童皓想的一样,能被沈风眠看上的,自然不会差。

当盖子一打开,无论是认真等待的,还是闲着没事看看没差的,都同一时间定住了目光。

这块玉,着实太惊艳。

沈风眠没有去掉那基座,虽然那样会让玉的优点更加突出,但是……

“这玉……不大。”童皓对玉的第一观感,还是越大越好。

秦雪舞沉吟着,摇了摇头:“这色泽……着实难得。”

色差一等,价差十倍。

这玉看着不大,但其实也不小,光是这色泽,就已经奠定了它的价值。

更不用说这下面的基座……

秦雪舞比较识货,微微倾身仔细看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抿着唇坐直身体。

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心中的惊异,秦雪舞下意识扫了一眼沈风眠。

沈风眠正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交汇,沈风眠率先笑了笑。

其他人看得起劲,童皓甚至闹着要拜沈风眠为师,秦雪舞却咳嗽一声站了起来。

“我大概是穿得少了些,有点着凉,你们玩,我先撤了。”

这些人都叫他五哥,自然没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童皓几个还一脸遗憾,说怎么不留下来多看看。

“不了,我头疼,先回了。”秦雪舞扫了眼秦清悦:“悦悦,走了。”

“嗯。”秦清悦已经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大家再见。”

“……再见~~~”

无比荡漾的尾音,自然是出自童皓。

众人:→_→

沈风眠起身相送,秦雪舞却已经没了闲聊的兴致。

他虽然有掩饰,但沈风眠还是看出点名堂来了。

有意思。

他摸了摸下巴,唇角勾起一抹笑,看来,这秦五哥,知道点内情啊……

有知道的就好,怕就怕姜远山要找的人谁都不认识,两眼一抹黑,那才是糟糕。

饵已经撒下,接下来,只要等着鱼自投罗网就行。

沈风眠转身回去,心情很不错。

因此,当童皓非揪着,让他说个一二的时候,沈风眠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很是洒脱地一挽袖子:“玉啊,其实这个简单得很。”

“怎么鉴别这玉是好是坏,直接掌握六点就好。

色、透、匀、形、敲、照。

色就是色泽均匀,绿为最佳,红紫略次,余者皆为下品。

透则晶莹剔透,完美无暇……”

他滔滔不绝,言谈之间还说起自己的一些心得,并无任何藏私。

众人初时不过是闹着好玩,越听越觉得后背微凉。

“《礼记》云:“大圭不琢,美其质也。”很多人觉得雕刻可以让玉石品质提升,其实也得分情况。

真正的美玉,自然是“素”身为佳,如此方可表现其自然本质。

像我们这一行,如果收到一块雕了精美图案的玉,如果通体晶莹无暇,那肯定是有蹊跷的了……”

这一回,不仅童皓听得两眼放光,就连其他人也都对他肃然起敬。

基础知识,家里自然有人教。

可他们平时很难接触到真正的交易,顶多像童皓这样,小打小闹,偶尔帮个忙。

像他这样独立门户出去开个当铺,都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

其他人要么是呆家里跟着打个下手,要么就是四处游荡,学点皮毛。

他们糊弄下外行还成,真要说本事……

那还是算了。

因此,沈风眠这样由浅及深,由外入里,九浅一深的讲解方式,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新奇了。

“太厉害了……沈哥我真觉得你应该去当老师。”

“是啊是啊,你直接开个培训班吧,我们都很愿意听的!”

自觉有所收获的众人高傲尽敛,不仅跟着开始叫沈哥,甚至彩虹屁吹个没完。

沈风眠也感觉自己今天一高兴,话有点多,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淡笑不语。

童皓听完他的话,目光僵直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这些内容,其他人或许没太大感觉,但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实用了!

他忍不住感慨道:“沈哥,你这么厉害,肯定没被打眼过吧……”

“那肯定啊,谁能骗得到沈哥。”

“对,要有谁胆敢骗到沈哥面前来,肯定会被打脸打出包浆吧?”

“有毒啊,打出包浆哈哈哈!”

童皓执着地盯着沈风眠,一门心思要个结果的模样:“我看过你店里的东西,感觉都不错,有什么技巧嘛?”

“有过。”沈风眠垂眸看着浮沉的茶叶,声音有点沉:“我收过一件……特别次的,以为是大开门,结果损失极大。”

也被打眼过啊……

说不出为什么,童皓心里有丝轻松,又有丝释然。

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也是,做这行嘛,交学费是难免的。”

沈风眠笑了笑,嗯了一声:“是啊,学费是难免的。要说技巧……”

他沉吟片刻,才慢慢地道:“其实也没什么技巧,多看多练罢了。”

有些经验,是教不出来的,只有亲自上手才能体会得到。

众人若有所思地回去了,童皓是完全没忍住,他爷爷一问,他全给倒了个干干净净。

“……爷,你说沈哥都被打眼的,会是怎样的东西?”童皓还在纠结这个事。

“你当时没有直接问?”童老爷子翻了页书,抬起眼皮从镜片后瞥了他一眼。

“我当时想问来着。”童皓自顾自捡了张椅子坐了,很随意地道:“就是人太多了,不好揭他伤疤。”

哟,难得,他还会顾及大局。

童老爷子老怀欣慰,点了点头:“那这么看,你是可以多跟沈风眠走近走近。”

近朱者赤,既然他们聊得来,和沈风眠这种有真本事的多接触接触不是坏事。

童皓嗯了一声:“你不说我也会的,哎,对了,爷,小三儿说五哥今天走得有些匆忙,感觉像是出了事,叫我明天一起去他家看看哎。”

秦雪舞?

童老爷子神情一肃,摘下眼镜:“你说仔细点。”

听童皓这样那样说完,童老爷子沉吟片刻:“你最近还是别跑臻品斋那边……”

怕他这傻孙子听不懂,他只得加了一句:“等他那边事了结了再去不迟。”

“事?什么事?”童皓一脸茫然:“谁会出事?爷,你说的难道是沈哥?”

第16章 晚凉佳客至

这才认识多久啊,都叫上沈哥了?

童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不过没大事,他既然有这胆子撒网,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只是,会捞到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童皓听得一头雾水,一再追问。

被他问得很烦的童老爷子最后按了按眉心,叹口气:“我也不确定,这样,你明天去探探秦雪舞的口风,问一下他对那玉知道些什么,我才好分析。”

“哦,这个啊,没问题!”童皓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包在我身上,刚好我明天要去找五哥来着。”

他问完事,一拍扶手起了身:“那行,爷爷你继续看书吧,我先洗澡去了。”

“对了。”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瑶瑶回学校了没?她电话怎么打不通。”

“你还记得你有个妹妹啊。”说起这个,童老爷子有些不悦地戴上眼镜,不再看他:“你不用打了,她说了,把你拉黑名单了。”

???什么情况!?

童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再怎么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打不通。

好不容易拐了几个关系递了句话,童瑶居然还是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也不嫌麻烦,依然拐几个关系递了句话回来:【你不是说你们圈里的人不看脸?呸!我看你看那谁看得眼都直了!你不是我哥了!你这个大猪蹄子!】

童皓:qaq,妹妹不要我了。

因为秦雪舞的提前离场,童皓几个从沈风眠那离开后就直接回去了。

这个时间刚刚好,不早不晚,都是长辈们准备休息的时候。

见了面,自然会随口问一句去哪了。

去沈风眠那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大部分人和童皓一般,直接说了。

“玉?什么样子的?”

“品质这么好的?那可真是难得。”

“玉托也很精致啊……这沈风眠,年纪轻轻,眼力倒是不错。”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只是两三天的时间,江云市不少人都知道了:那臻品斋的沈老板,得了一块品质上佳的美玉。

沈风眠这两天作息依然不变,甚至照常去逛古玩城,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只是这天下午,他回了臻品斋后,放下东西没急着走,反而换了身长袍,坐在厅中煮水。

小八有些奇怪,这都五点了,他要下班了……

“老板,你不走吗?”

“有客要来,你先回去吧,我不急。”

有客?谁啊?大白天不来,弄这么晚。

小八一头雾水,却听话地没有关门,直接回去了。

果然,天色渐暗,一道人影趁着余晖踏入店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沈风眠微笑着抬头:“欢迎光临。”

姜远山被他这装扮有些惊到,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来意。

这衣服,倒是有那么点儿味道……

但他马上又回过神来,语气有些不忿:“沈老板,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喝茶啊,我让你办的事……”

“姜老板,请坐。”沈风眠请他在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斟茶:“我刚才还在想,可惜了,这么好的松萝茶,我居然一人独享。”

虽然完全没兴趣喝茶,但对着这样优雅从容的沈风眠,姜远山的确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但内心的郁闷还是很明显,他有些烦燥地道:“我可不是专门来陪你喝茶的。”

“板桥先生有言,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沈风眠一副全然不知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慢慢拂开茶沫:“无论姜老板来意是什么,都来得恰到好处。”

这话着实有点水平,姜远山垂眸看了眼上下浮动的茶叶,闻着清冶的茶香,心微动:“不风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节柯……”

目光落在沈风眠衣角的翠竹上,这下他真是一点戾气也没了。

看来,这沈风眠,早就知道他今天会来。

他不是在喝茶,他是在等他。

沈风眠仿佛毫无所觉,依然捧盏慢品:“茶道,我最喜静。宁静的氛围,空灵虚静的心境,都是我所欣赏的。”

姜远山捧着茶,身体慢慢放松,但神色有些恹恹:“可惜,我这半辈子都过来了,依然学不会这个静字。”

这话,沈风眠却是不接了。

俩人沉默着喝了半盏茶,姜远山见沈风眠依然毫无动静,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昏暗的光影里,沈风眠垂眸看茶,眉眼清冷淡然。

仿佛万事万物都不会惊动他,他即茶,茶即他。

姜远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光凭这定力,沈风眠就胜他太多。

一盏茶喝完,姜远山起身:“谢谢沈老板的茶,我受益良多。”

沈风眠笑了笑,送他出门,依旧半句解释也无。

只是第二天,他却将放在臻品斋最显眼处的那枚美玉,收回了办公室。

童皓早就看上了这块玉,每天都会来转一转。

这天突然看到这玉没有了,直接就急了。

“玉呢?沈哥,你不是说不出手吗?”

沈风眠嗯了一声,敲了敲桌面:“玉在这呢,外头人太多,我担心不安全,就收进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童皓松了口气,上前看了看,馋得很:“真不卖呐?”

沈风眠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道:“这是别人暂时放在我这的,他还没松口说卖我。”

“……这玉,肯定有点名堂。”

沈风眠挑了挑眉:“你知道?”

“真的有?”童皓一下来了精神,凑近了些:“你知道这玉是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啊。”沈风眠摊手:“我还好奇呢,那人死活不肯卖,又说我给找到个人,他就卖给我,还是低价给我。”

还有这等好事?

童皓眼睛一亮,一拍桌子:“早说呀,我帮你找啊!别的我不敢说,江云市的人我可最熟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人啊。”沈风眠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玉有名堂的?”

“我问的啊。”童皓眼睛还盯着玉呢,随口道:“我爷爷说五哥肯定知道点什么,让我探探五哥口风,我就想着,凭我和五哥的关系,这有什么难的对不对?我第二天就去找了五哥,问他关于这玉的事情。”

“……然后?”

童皓脸一垮:“没然后了,五哥啥都没来得及说,清悦就把我赶出来了,说五哥得的是流感,怕传染给我。”

这话说的很委婉了,清悦是想说怕童皓的傻传染给了秦雪舞吧。

沈风眠欲言又止,忽然有些同情童老爷子:“你确定你爷爷说的是,探探口风?”

第17章 反客为主

童皓毫无所觉,很淡定地点头:“没错!所以我就问了嘛!”

“……”沈风眠抚额,服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童皓从不亲自出来买东西,要买什么都是由杜岚出面了。

就他这样子……emmm,要真什么事都放开手让他干,除非童家有矿。

沈风眠正准备说话,手机忽然响了。

他做了个手势:“抱歉,我接个电话。”

“嗯嗯,你接你接。”童皓低头继续看玉,两眼放光。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秦清悦还是听到了:“童皓?他在你那?”

“嗯。”沈风眠起身走到窗前:“怎么了?我听说你把他赶出来了。”

“这个他也好意思说出去?”秦清悦啧了一声:“我怕他传染我哥,对了,你那玉卖了没?”

“没呢。”沈风眠瞥了眼桌上:“童皓想要得很,但这玉我还没到手,那人有要求的。”

他三言两语,把前情略说了一遍:“我也不清楚他是要找什么人,不过应该快了。”

“哦……我哥让我跟你说,如果你那玉到手了,最好是尽快转手。”

尽快转手?

沈风眠挑眉:“嗯?”

“我不知道详情。”秦清悦一如继往的干脆利落:“所以你别问我,我只是转告一下。”

“……行,谢……我回头去谢谢五哥。”

秦清悦叹了口气:“其实我挺讨厌你们这行的,一件简单的事吧,老是拐七八个弯,累不累。”

沈风眠笑了:“所以我跟你向来是有话直说。”

至于其他人,那是形势所迫。

挂了电话,沈风眠便折回桌前:“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敲门,小八探进来一个脑袋:“老板,有人找!”

他顿了顿,补充道:“跟你说的有点像,是个女的,四五十岁。”

来了!

沈风眠顿时来了精神,一把将童皓拉了起来:“来,你先到隔壁呆一下,我有客人要来。”

“哎?”童皓直接被推了进去,整个还有些懵。

沈风眠准备出去前,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

然后和小八一起出去,一眼便看到了柜台边的女子。

只是看到一个侧脸,沈风眠就感觉,应该是她。

温婉清丽的女子,穿着一件碧绿的旗袍,腕间搭着一个小坤包,乌发盘在脑后,缀着一根白玉簪。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眉眼依旧动人,可以想象得到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玉呢?”

沈风眠一怔。

这态度,可不像是看到故人旧物时有的欣喜激动啊……

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笑,抬手:“玉在里间,里面请,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梁。”她率先走进去,带着微微的香气:“梁兰双。”

一进办公室,梁兰双便反客为主。

径直坐在刚才童皓坐的位置上,伸手掂起桌上的小盒子。

那块所有人看到都惊叹不已的玉,她不过是轻瞥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沈风眠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看到她脸上这笑容,心下微安。

很好,至少是认识的,现在可以确定,人是真找着了。

梁兰双把玉扔回盒子里,意兴阑珊:“闹这么大动静,他想干什么?”

“我不清楚。”沈风眠声音依旧沉静:“我只是受人之托,如果对梁女士造成不好的影响,我很抱歉。”

梁兰双抬起眼皮,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人呢?”

桌旁水开了,沈风眠开始倒茶:“打了电话,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梁兰双虽然不耐,但还是勉强接过了茶。

这一次,姜远山来得很快。

他不但重新换了衣服,还打了车过来。

脸上满布看得出的急切和期待。

站到店门口,他又有些踌躇。

屋外的热浪一波波地侵袭,店里的冷气又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的心情和他此时的处境很相似,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真的找到了?这么简单吗?

他想起这些年的患得患失,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还记得他吧,不记得也不会来……

可是……

就算记得,她记得的也不会是他。

姜远山站在门口,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低着头想着事情,全然不觉他这个动作有多讨人嫌,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了。

小八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奇怪地回头一看,笑了:“姜先生?哎呀,您总算来了,老板等你好久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轻易地将姜远山拉了进来:“您这身装扮真精神!您要找的那个人也找到啦!快进去吧!”

不等姜远山拒绝,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把他给推了进去。

屋里沈风眠正在和梁兰双讨论茶道,气氛已经有所中和。

结果姜远山突然闯入,梁兰双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握茶杯的手忽然捏紧。

沈风眠站起身来,笑着迎上去:“姜总您来啦,来来来,请坐,可喜我不负所托,已经找到了梁女士。”

这时姜远山也已经看到了梁兰双,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唇瓣翕动,眼眶当时便红了:“兰双……”

“姜先生。”梁兰双只第一秒看了他一眼,后来便收回了目光:“我没兴致和你话家常,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

姜远山一时词穷,想好的各种话全堵在了喉咙口。

眼睛瞪大,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她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能这样?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梁兰双眼底掠过一抹厌恶,放下杯子:“当年说过老死不相往来,你现在……”

她很坦然地扫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过不下去了?要多少钱,说吧。”

“……我不是。”姜远山手都有些颤抖,急切地辩白:“我真的没有,我有钱的,你看你看,我有玉,我还有……”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的靠近让梁兰双警惕地站了起来,拎着包包一脸不耐烦:“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有事!”姜远山猛地提高声音,又立刻像怕吓到她一般压低:“我……我想把这些给你……给蛋蛋。”

那一瞬间,梁兰双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显而易见的满是嘲讽。

不好,感觉梁女士要开大了!

沈风眠默默退后几步,远离毒圈。

果然,梁兰双嗤笑一声,抬手拿起那枚玉:“如果是当年,你给我这么一块玉,我会对你感激涕零。”

“……”姜远山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直冒。

“如果是十年前,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给我这么一块玉,我可以为你当牛作马。”

“……”姜远山面色涨红,呼吸都有些艰难。

“可惜……是现在。”梁兰双握紧那玉,目光一厉,盯着姜远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如今我什么都有了,你拿这么块玉,恶心谁呢?”

她毫不犹豫地,将这玉往地上一摔。

四分五裂。

沈风眠目瞪口呆。

第18章 方寸之间,可见匠心

沈风眠简直服气了,这都什么人啊?

这!玉!是!他!的!

还想着这笔交易完成了,好歹今年的房租是出来了,结果呢?

他都心碎成渣了,偏偏那俩人还在争执不休。

“我告诉你,这种破玉,我多的是!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兰双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我只是想弥补……”

“呸!弥补什么?我需要你弥补吗?我如今有老公有儿子,我一出去,人家都叫我太太,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潇洒自在,我需要你弥补什么?”

“……”

最后,梁兰双摔门而去,用劲极大,门框震得灰尘簌簌直落。

漫长的寂静中,姜远山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他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沈风眠没搭理他,埋头把地上这些残渣都捡了起来。

白瓷骨碟里,一小堆晶莹剔透的玉碎片闪闪发亮。

沈风眠越看,越觉得难受。

这些败家子啊,心疼!

他拿着镊子翻了翻,心下琢磨着:这块大的打磨一下,还勉强能做个坠子,其他碎的……

这时,姜远山终于缓了过来,面如菜色:“沈老板……见笑了。”

沈风眠扫他一眼,叹了口气。

看到他面前的碎玉,姜远山心也是一抽抽。

但他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艰难地道:“这个……沈老板,其实兰双以前不这样的……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你愿意听……”

沈风眠冷冰冰地:“我不愿意。”

本来谈兴已起,追忆了老半天过往,准备好好倾诉一番的姜远山被他直接打断了思路:“嘎?”

“那些过往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沈风眠把碟子往他面前一推,神色淡然:“只是……玉碎了。”

姜远山面色微变:“玉碎了……但是交易并没完成啊……兰双她……”

“姜先生。”沈风眠指节在桌面轻轻一叩,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当时我们说好的,我帮你找人,见她一面就行,现在人呢,你见到了,交易就已经完成了吧?”

“可是……”

“难道姜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们破镜重圆?”

姜远山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沈风眠面不改色:“又是信物又是折腾的,难道你们不是旧情人?”

有好几秒,姜远山都是懵的。

但他最终还是缓和了神色,慢慢地坐了下来:“……你弄错了,兰双……我是说梁小姐,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她是我弟媳,蛋蛋……是我侄子。”

沈风眠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抱歉。”

“没事,不怪你,是我没说清楚。”姜远山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刚才是我想岔了……玉已经碎了……我身上这也没带旁的,只有这个……”

他似乎很纠结,犹豫了很久,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拿布包着的小东西。

巴掌大的玩意儿,却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

沈风眠看得很无语:也亏得他不热,他就不怕不小心撞到砸到,直接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了吗?

不过等最后的布一解开,他心里各种吐槽都消失了。

这玉牌!

虽然是黄玉,但他感觉全身都在发热:“姜先生,我能看看吗?”

“当然。”姜远山小心地捧着玉牌,轻轻放到桌面上:“玉不过手,你自己拿吧……”

沈风眠点点头,同样小心翼翼地把玉牌拿了起来。

这玉牌被雕琢成了伏羲式古琴的模样,虽然年代并不久远,但难得是雕工精美。

正面以阴刻线表现琴弦及徽,并作方巾包袱,中间以以绳系紧。

背面中部为方巾,下部为阴刻“宣情”印。

上部……

沈风眠指腹轻轻触摸着那落款,心潮澎湃:这是减地阳文“子冈”款!

子冈牌!

他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是欢喜。

太难得了,他这些年来虽然收了不少玉牌,但真是第一次见到品相如此完美的子冈牌。

可惜不是出自明代陆子冈之手,这是清代的……但也已经很难得了。

这玉牌的构思极为精妙,尤以包袱式方巾最甚。

方寸之间,可见匠心。

姜远山显然也很不舍,犹自呢喃:“这是我给蛋蛋准备的见面礼……我回去寻件和之前那个差不多的玉来换成吗?这个暂时先放你这。”

“行。”沈风眠答应得很爽快,点点头:“等会我起草一份文件,这块子冈牌价值比那块玉要高出不少,如果这玉牌要出的话,我给您再添一笔钱。”

“……好吧。”姜远山愁眉不展,犹豫了很久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梁……梁女士,她要是再来的话,你能不能还通知我?今天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叹了口气,伸手拨弄着那些玉的碎片:“我本来还想,问一下蛋蛋的情况的……”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沈风眠不作评价。

虽然他不觉得梁兰双还会来,但他还是答应了。

反正不用他做什么,打个电话而已,顺手的事情,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签完合同,送走了姜远山,沈风眠才重新捧起玉牌欣赏起来。

这玉牌,真是绝了!

就算是清代的,保存得这么完美的也很难得啊!

这姜远山到底是做什么的?

一出手就是那么好的玉,这又拿出块子冈牌。

要说他家底丰厚吧,也没感觉,他周身气度就不像是有个有底蕴的。

沈风眠想不出结果,摇摇头,重新研究起这玉牌。

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初时,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结果凝神一听,不仅没消失,反而更加加重了些。

什么情况?

沈风眠收起玉牌,有些警惕。

难道进了老鼠?

心里还在思量着,明天要不要去抱只猫回来,就感觉那声音愈加清晰了。

他左右转了转,最后在里间休息室的门口停住了。

休息室?

沈风眠想到了什么,猛然瞠大眼睛,连忙把门打开。

已经无聊到要长蘑菇的童皓靠墙坐在地上挠着门板,有气无力地抬头瞅了他一眼:“你总算……想起我了?”

第19章 拦一道

沈风眠感觉很抱歉,因为他是真的忘了。

“你怎么……不打我电话……”

说到这个,童皓更郁闷了:“进来无聊,手机玩没电了。”

“对不起,我真是……”

“没事。”童皓摆摆手:“就是饿了。”

“这个好说。”沈风眠朝他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走,我请你吃饭去。”

这里边隔音太好,童皓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还惦记着那块玉,喋喋不休:“刚才来的人是你要找的那个吗?那玉他确定卖你没?”

“……卖我了。”沈风眠叹了口气,伸手一指桌上的白瓷碟:“全在那呢。”

童皓美滋滋望过去,只一眼,整个人都呆了:“卧槽!?”

他猛地蹿过去,捧着这些碎玉心都在滴血:“我真是,真是……这谁干的?比我妹还败家呐?”

沈风眠听得好笑,戏谑地看着他:“这话要是被你妹妹听到了……”

“哼哼……”童皓顿时就丧了,恹恹地:“反正都已经拉黑了。”

这话沈风眠没听太清,拿过手机钥匙就走了过来:“走吧。”

已经快八点了,饭店里人并不多。

沈风眠请客,他自然得征询童皓的意见:“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这家焖锅听说还不错。”

“那行,就这了。”

俩人走进去,童皓便开始点菜。

沈风眠打开手机,看到有两条微信,都是秦清悦发的。

【我有事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算了,我过来找你。】

中间间隔有十几分钟,看看发送时间……

已经是半小时前了。

沈风眠一皱眉,连忙打电话过去:“我没在家里,你现在在哪儿?”

“准备去你店里……你也没在店里?”

“没……”沈风眠把饭店地址告诉她:“我出来等你。”

见他起身,童皓一脸莫明:“去哪呀?”

“清悦要来,我出去接一下她。”

清悦要来?

童皓不由自主就咧开嘴直乐,哎呀,这一趟真值了!

转念一想,不对,他高兴什么,又不是来找他的。

让服务员加了副碗筷,童皓叹了口气:“人生呐,就是这样的起起落落落落落……”

这饭店离臻品斋不远,秦清悦半道折回,来得很快。

沈风眠回来的时候,顺便给童皓租了个充电宝。

见了面,各打了声招呼。

“清悦,坐这坐这。”童皓很是殷勤,一会拿椅子一会倒水:“我点的鸡翅锅,你再加点菜?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好的谢谢。”秦清悦看了一下,发现他们点的全是肉,便加了一道青菜。

秦清悦喝了口冰水,才看向沈风眠:“我听说,下午有个姓梁的人来找你?”

“对。”沈风眠想了想,倒也没瞒着她:“叫梁兰双,是姜远山的弟媳。”

这关系……

童皓听得有点晕。

“那块玉呢?”秦清悦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我……让你赶紧转手,你出手没?”

碍于童皓在,她那句我哥含糊带过。

好在童皓也没在意,当下脸一垮:“别提了,我可想买了,结果被那女的给摔碎了,摔成了渣渣!”

“啊?”秦清悦怔住了,有些不敢置信:“摔了?”

“可不是。”童皓比划了一下,满脸写着不高兴:“那可真是舍得,品质那么好的玉,说摔就摔,敢情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见秦清悦看过来,沈风眠点点头:“是,确实是摔了。”

“那……”秦清悦还想说什么,刚好上菜了。

她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笑笑:“先吃饭吧。”

童皓也确实是饿了,闻言立即点头。

要不是顾及着她在,他能把这锅都给吃了!

干吃饭,还是有点尴尬的。

童皓琢磨了一下,瞥了眼旁边的充电宝,没话找话:“哈,我以前做数学题目的时候,最讨厌的是有一种题型。”

“什么题?”

“就是那种左边接水,右边放水的题呀,当时我就想着,有谁这么无聊呢,干这种事。”童皓一指充电宝,乐了:“但是现在我懂了,确实是有这样的人的。”

“这倒也是。”

“要我说,这出题的就该与时俱进:一个充电宝一小时能充满一个手机,a游戏每小时耗电百分之三十,b游戏每小时耗电百分之四十,已知同时打开了a和b游戏,请问要多久能充满。”

这一下,沈风眠和秦清悦都笑了。

聊得来的话,时间还是过得挺快的。

虽然很努力地想延长时间,但这饭到底还是吃完了。

童皓虽然有点白,但并不笨,知道秦清悦肯定还有事要和沈风眠说。

所以虽然舍不得,他也还是道了别。

三人在街角分开后,沈风眠和秦清悦对视一眼:“走走吧?”

“嗯。”

秦清悦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所以走了几步,她就直接开口了:“这个姜远山,有问题。”

“……猜到了,你哥认识他?”

“他之前没想起来,回去后和我爷爷聊了聊,才有了点印象。”秦清悦清了清嗓子:“他跟你说梁兰双是他弟媳……没告诉你梁兰双是被他赶出来的吧?”

这个……

沈风眠皱了皱眉:“没有……不过梁兰双说他们当初说过老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了。”秦清悦抿了抿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我哥也不大清楚,但是他知道的是,这个姜远山是得罪过人的,而且得罪过不少人。”

沈风眠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所以五哥说让我赶紧转手……”

“嗯。”秦清悦神色有着隐约的焦灼:“我哥说……姜远山这人最喜欢拦一道,尤其不讲规矩……”

言下之意,就是怕他吃亏了。

拦一道,就是抬高竞买者的价钱抢先买来,做这种事的一般会得罪人。

难怪这姜远山有那么多的俏货,原来是这样……

沈风眠心中一暖,看向她的眼神很温和:“好,我会小心的。”

姜远山这人的确有些问题,但一旦有了提防之心,也不难防备。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秦清悦神情缓和了些,顿了顿:“对了,我哥让我问你……他的东西,你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沈风眠一怔,心情有些复杂。

凭心里说,他不想瞒她什么。

可这事……

想着她刚才急匆匆前来的情景,沈风眠到底没忍骗她:“他……又给了我一块玉牌……我瞧着,像生坑。”

第20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生坑?

秦清悦对古玩这一行还是比较了解的,当下微惊:“你是说……”

对着她疑惑的眼神,沈风眠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刚从土里挖出来不久……如果他手头有更合适的,应该是不会把这玉牌拿出来的。”

而姜远山之前说过,他之所以把这玉牌带出来,是准备给蛋蛋的见面礼……

“他还真是不忌讳啊,这种东西……”秦清悦撇了撇嘴。

沈风眠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可是子冈牌,而且是品相极好的……某种层面上来说,也能说明他的看重吧。”

秦清悦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那也不吉利。”

真是孩子气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秦清悦垂头,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树叶:“他倒也真舍得啊,给侄子这么贵重的。”

沈风眠看着那片叶子被踢起,又旋转着悠悠落下:“也许吧……”

这事,的确有些不合情理。

毕竟隔了一层,姜远山看上去又不像那种奢侈的人,他一身装扮加起来都不到五千块,一个见面礼却这么大手笔……

沈风眠摇了摇头,想不明白:“我送你回去吧,晚点该起风了。”

“好。”秦清悦打了个呵欠,甩甩手:“我也有点困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臻品斋对面,沈风眠直接开了车送她回去。

车子长驱直入,一直开到了她家停车场。

“挺晚了,就不叫你上去坐了。”秦清悦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摆摆手就准备下车。

沈风眠嗯了一声:“你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看着她进了屋,他才驱车回了家。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天梁兰双竟然真的又来了。

这个姜远山,还真挺了解她的……

沈风眠直接给姜远山发了个信息,才请梁兰双坐了下来。

“沈老板。”梁兰双一扫昨日的泼辣,神情优雅而端庄:“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梁小姐请说。”

梁兰双打开小坤包,取出一张支票,以一指轻轻推过来。

最先跃入眼帘的,便是她保养得当,描画得颇为精致的指甲。

沈风眠顿了顿,扫了眼那下边的数字,有些不解地抬头:“您这是……”

“明人不说暗话。”梁兰双收回手,端起茶杯优雅地吹了吹:“昨天摔了你的玉,这里面一部分是补偿。”

“那玉……”

“另外。”梁兰双蹙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霸道而坚决:“我需要你帮我把姜远山赶出江云,这剩下的钱是给你的酬劳。”

赶出江云?

沈风眠略感讶异。

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梁兰双哂笑:“我查过了,你在江云毫无根基,你刚来不了解,这古玩圈里头水浑得很,你帮我办成了这件事,你店里这些零碎,我全包了。”

好大的口气!

沈风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垂眸沉思。

他倒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她是奔着他来的,她之所以找他……

一半是因为他在江云没根基,另一半,恐怕是不想更多人知道她与姜远山的关系吧!

弟媳……侄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浑水,远比古玩圈来的复杂。

想清楚这一点,沈风眠拒绝得很是果断:“抱歉,梁小姐,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你想清楚。”梁兰双一敛方才的平和,目光锐利而冷凝:“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要求你。”

沈风眠笑了笑,轻轻放下茶杯:“梁小姐,您和我打交道不多,可能对我不大了解。”

他眼底一片风轻云淡,在她的威胁下依然从容镇定:“我从不受人威胁,江云这地儿,说小不小,说大……也就那样。”

他哂笑一声,语气无比轻慢:“不管是清水还是浑水,我都不感兴趣,我只管我这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别家的地,我没时间去打理。”

拒绝得岂止彻底,简直都没留点余地。

梁兰双惊到了,有些迟疑不定地看着他。

难道他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细?

怎么会呢,来之前她让人把他查了个底朝天啊……

正在他们之间气氛僵持的时候,姜远山冲了进来。

看到他来,梁兰双面不改色,冷眼看着沈风眠:“你和他关系倒是好。”

“还好。”沈风眠笑容依旧:“我和谁关系都不错。”

这一次,姜远山没再理会梁兰双的冷嘲热讽。

他径直看向沈风眠,恳切地道:“抱歉,沈老板,我能单独和她聊一下吗?”

“当然可以。”沈风眠直接退了出去,把这地儿让给了他们。

他们聊的时间并不久,不到十分钟,梁兰双就夺门而出。

沈风眠等了等,都不见姜远山出来。

他有些奇怪地进去,却看到姜远山居然倒在地上。

“姜总!?”沈风眠这下是真的惊到了,连忙打急救电话。

上前查看的时候,沈风眠没有错过姜远山脸上的红痕。

这一巴掌可真是用力得很……

万一姜远山真出了什么事,梁兰双还真是铁定跑不掉。

但沈风眠还是直犯愁,这特么都什么事啊!

他们间的恩恩怨怨关他啥事,看这闹的!

虽然有些郁闷,但他还是跟去了医院。

办完所有手续,姜远山这边也出来了。

小八眼睛有点红,拉着他到一边嘀咕着:“老板……这姜先生得的是肺癌……已经扩散了……”

还真看不出来。

沈风眠有些诧异地看了病房一眼,压低声音:“你确定?”

“医生刚说的。”小八想了想,补充道:“这位姜先生早就知道了,还开玩笑说上回医生给他开药,说每天一粒就行,能吃完剩下的日子,结果他回去一数,一共就三十粒。”

这种幽默沈风眠表示无法欣赏:“……他醒了?”

“刚醒没多久。”

沈风眠推门进去,姜远山正靠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窗外。

“……”

没等他开口,姜远山已经叹了口气:“我以前不信报应……但到这当口,也不得不信了。”

沈风眠心一跳,将手上的东西随手搁在床前柜上,伸手给他倒了杯水:“想开点……”

他不大会安慰人,这已经算是很努力了。

好在姜远山也不在意,接过水却没喝,神情有些恹恹:“我准备住院了,沈老板,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第21章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这种时候提要求!?

他话音未落,沈风眠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

这真的很像要立flag了啊!

电视里不都是那样演的嘛,说想提个小要求,然后很多都是要求说到一半,就gg了……

然后bgm响起,手无力地滑落……

把这个小剧场甩在脑后,沈风眠一脸诚恳:“姜先生,我真的认为,如果你想挽回什么的话,亲自去做效果会更好。”

“……我想你帮我请个律师。”姜远山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惫:“我该立遗嘱了……”

这个要求,沈风眠还是利落地应了下来。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姜远山把名下的资产都留给了那个蛋蛋。

他那个从未出现过,甚至连真名都不确定的侄子。

癌症末期,最大的感受就是疼,疼的钻心,但姜远山真是挺能忍的。

他还能正常说笑,甚至拒绝了任何治疗,也不肯打止痛针。

医生欲言又止,姜远山只是轻轻地笑:“疼痛能保持清醒。”

姜远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真要把他一个人晾医院里头,沈风眠也做不出来。

午饭小八送了,晚上小八得回家,他便买了份饭送去了医院。

一推开门,躺在床上的姜远山几乎是瞬间就看了过来。

沈风眠怔了怔,刻意忽略了他眼里的期待,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晚上好呀,买了点水果。”

“您太客气了,可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沈风眠把水果和饭盒放到床边,给他把床摇起来:“先喝汤还是?”

“先喝汤吧,谢谢你了沈老板。”姜远山其实吃不下,但还是很努力地咽着汤。

沈风眠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没事,明天你想吃什么?”

“都行,我不挑的。”

于是俩人就沉默下来。

沈风眠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话题。

说姜远山吗?万一说到病,说到梁兰双……万一他让他去找梁兰双呢?

说他自己……姜远山都这样了,万一他要问他底细,他骗他也不好,不骗也不好。

于是,沈风眠索性拿起一个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饭后吃点水果好。”

姜远山笑着哎了一声:“辛苦了。”

沈风眠削苹果挺有技巧的,一柄水果刀在他手里跟粘住了一样。

长长的皮儿垂下来,从第一刀开始就一直很稳。

宽度基本没什么变化,垂到垃圾桶里头都没有断。

“笃笃笃。”门响了。

姜远山停住了,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抬起头:“请进。”

门开了。

走到一半,准备去开门的沈风眠怔住了:“梁小姐……”

“难怪你不同意我的要求。”梁兰双哂笑一声,抬脚走了进来。

她扫了眼病房的陈设,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直说吧,我不想跟你绕弯子。”

姜远山捏紧筷子,慢慢地翻动着肉片:“我真的只是想见蛋蛋一面……”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梁兰双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你要想治病,我可以送你去国外,那里有……”

“我想落叶归根!”姜远山难得地提了提声音,但一和梁兰双对上视线,又立马颓了。

他垂下头,几乎是呢喃着:“我只是想让蛋蛋给我摔盆……”

“他明天回来。”

姜远山瞬间抬起头,目光充满希冀。

“但是我给他打了一笔钱,让他出国旅游了。”梁兰双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讥诮一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那块玉,从来没给我看过,我为什么能认出来,你有没有想过?”

“……我。”姜远山有一瞬间的慌乱。

“我给过你机会的,姜远山。”梁兰双顿了顿,拖长声音:“哦,不,应该是,姜,远,桥。”

姜远山猛然抬起头,浑身颤栗。

“沈老板,你先出……去!出去!”他激动地朝沈风眠挥着手,饭洒了一地。

沈风眠也没兴趣听这些八卦,利落地出去了,还体贴地给他们带上门。

这一次,他们聊的时间长了一些。

梁兰双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疲惫。

但一看到他,又马上摆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冷眼看着他:“沈老板还真是尽心尽力。”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啧。”梁兰双朝前走,经过他的时候顿了顿:“这么说来,我也算长辈,你是不是也该送我一送呢?”

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沈风眠有些好笑,点点头:“这是自然。”

走廊里人并不多,偶尔有神色匆匆的医生护士路过。

俩人并肩前行,谁也没开口说话。

等到了医院门口,梁兰双停了下来:“我以为你会劝我。”

“我知道小明的爷爷是凭什么活到了一百岁。”

这下轮到梁兰双疑惑了:“什么?”

沈风眠笑笑:“因为他不管闲事。”

梁兰双罕见地唇角一勾,眼神往身后一瞟,摇摇头:“你有空……劝他离开吧,江云就这么点大,什么事都瞒不住,好歹活到这岁数,该知道像他这种人,最好的存在就是不打扰。”

“……姜先生的固执是刻进骨子里的。”

这是事实,梁兰双也认同地点点头,没再强求,叹了口气:“确实是报应。”

她转身钻进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沈风眠没有错过她的车标,看得出来,梁兰双再嫁的夫家确实很有钱。

只是她刚才说的……姜远桥?

这名字……

他沉思着往回走,准备把洒了一地的饭扫了再回去。

结果才到走廊,就看到不少医生护士往病房里冲。

他心里咯噔一声,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却根本进不去。

等到里头叫他,沈风眠脑袋发懵地走到病床前,握住姜远山的手:“姜先生……”

“玉牌……送你。”姜远山咧嘴笑了一下,甚为艰难地:“蛋蛋……我的,都给他……”

“好。”沈风眠心里有点空,喃喃地点着头:“律师会处理的……”

确定了这件事,姜远山提着的那口气便散了。

他盯着门口,盯了很久,一动不动。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直线,发出绝望的悲鸣:“滴——”

沈风眠退后一步,看着医生们抢救,宣告失败,盖上白布,送去太平间。

医生好像说了些什么存了死志之类的话,他没有太认真听。

姜远山对身后事安排得很妥当,他一死就有礼仪公司接手丧事的办理,所以也不需要他插什么手。

姜远山没有办追悼会,火化了就直接葬进他早就买好的公墓。

沈风眠琢磨着,他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给他坟前送束花。

公墓里,他再次遇到了梁兰双。

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她还是一个人来的。

梁兰双将他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平静地笑了笑:“我这人说一不二,说了我儿子不会来,就是不会来。”

“……”沈风眠不知道能说什么,弯腰把手里的菊花放下。

梁兰双瞥了碑上的姓名一眼,冷笑:“面具戴久了真是拿不下来,到死他都背着他哥的名字。”

他哥……

姜远桥和姜远山?

梁兰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来:“既然你不要钱,这个还你。”

这是什么?沈风眠有些疑惑地接过来。

梁兰双示意他打开,沈风眠揭开盖子,一抹莹光乍现。

沈风眠有些不敢置信地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入手微沉,温润的光泽在阳光下更加夺人心魄。

这玉,竟然和那天她摔碎的一模一样!

第22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沈风眠仔细分辨,也看不出差别。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那块玉碎的,玉的碎片还在他那,他甚至都会怀疑那天是不是被她掉包了……

“这……”

“同一块玉切割的。”梁兰双神色平静,语气颇为不屑:“当年他和他哥一起去山上,他哥先下来,说他被埋在山里头了,给了这玉给我,让我去找人,他拿锄头先上去,让我赶紧来。”

沈风眠想起那块生坑玉牌,心里顿时明了姜远山具体是做什么的了。

“我带了人去山上,他却已经下来了,说他是姜远山,姜远桥被埋了。”

两人明显不是同一个,面容声音虽然差不离,但她梁兰双当时年轻得很,没愚蠢到连枕边人都分辨不出的地步。

梁兰双冷笑一声,盯着姜远山的照片:“他大概也意识到什么,拿了些钱塞给我,让我带着……我儿子离开。”

软磨硬泡,威胁哀求。

各般武艺全使上,目的只有一个。

“我以为他得罪了什么人,不好跟我说,所以才死遁。”梁兰双抽出手帕,掩唇轻咳:“我带着孩子,举目无亲,为了不影响他的大事,只能连夜离开。”

她们遇到了什么,沈风眠不得而知。

但想也想得到,居无定所的孤儿寡母,傍身钱又不多,在那时候肯定吃过不少苦。

沈风眠很难想象,姜远山的从前居然是这样的。

但他们到底没有深交,他也无从评判他是什么人。

他只能轻声喟叹:“后来呢?”

“……我想着他又没真的死,我也不能改嫁,就带着儿子换了几个地方。”梁兰双目光有些空洞,像是沉陷在那些痛苦的记忆中有些难以逃离:“后来,我儿子生了重病,我钱都花光了,实在没办法,托人去寻他。”

那时候的姜远桥,已经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姜远山。

他一夜暴富,虽然说不明钱财来历,但他有钱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可是对梁兰双派去的人,他连瞧都不瞧,直接甩了一百块钱过来,说她老公死了,她也带着孩子离了姜家,就不再是姜家人,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没事少来往。

沈风眠顿时了悟:“所以那天您说已经老死不相往来……”

“事实如此。”梁兰双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神色愈加冷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姜远桥这人,就算是要死了都没一句实话,他这是报应,活该的。”

沈风眠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

梁兰双没准备久留,顿了顿就转了身。

“对了梁小姐。”沈风眠叫住她,略有些迟疑:“姜先生生前立过遗嘱。”

看他们这架势,梁兰双怕是恨他恨进骨子里头了……

沈风眠有些纠结,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除了他给我的玉牌之外,其他的东西,他都留给了您的儿子,蛋蛋。”

“蛋蛋……”梁兰双身形一晃,但马上又稳住了,声音冷漠:“没有蛋蛋,他那脏钱我不会要的,他姜家活该断子绝孙。”

难道?

沈风眠有一个不好的猜想,但没好直接问。

他站在原地,看着梁兰双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台阶。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半生坎坷,但梁兰双从荆棘丛里生生走出了一条阳关大道。

沈风眠垂眸看着掌心的玉,无法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到底活下来的,是兄,还是弟?

他无法确定。

他只能点燃三支烟,倒着插在姜远山的坟前:“走好。”

离开公墓,他便将这事搁在了脑后。

本就是萍水相逢,不过是听了一段故事而已,他还是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他也没把这块玉留下,童皓听说他又弄到一块相同的玉,喜不自胜,高价挖走了。

这一下,沈风眠真是能吃半年了。

他琢磨着,江云市这古玩城他都快转完了,没太多收获,不如……

“出去玩?去哪儿?”接到沈风眠电话的秦清悦有些惊讶:“那事你处理好了?”

“嗯,玉转给童皓了。”沈风眠捏了颗圣女果在掌心,慢慢揉着玩:“自从我来了江云市,光顾着开店了,想着还没到周边玩过,趁着进了笔财,想歇歇,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秦清悦难得地沉默了一会。

半晌,她才略艰难地道:“说实话……我也没去玩过。”

“……不是吧,你都来这么久了。”

“爱信不信。”

沈风眠转念一想,倒也是,以秦雪舞这种敬业人设,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到处玩。

对他来说,喝茶聊天买古董,怕已经是消遣了,加上秦清悦这人在外头闷不吭声的,更不会主动提要出去玩儿什么的,而且又学医……

沈风眠一拍手腕,圣女果高高抛起,又被他利落地接住:“好说,我查一下,到时你抽个时间,跟我一起去。”

“……我没时间哎,最近排了好……”

“我跟你讲,劳逸结合,懂伐?就算是机器人,天天连轴转也要抽空上点润滑油吧?”

秦清悦刚说一个好字,童皓就笑着推门进来了:“油?什么油?”

他目光惊奇地打量了沈风眠一眼,颇为意味深长:“想不到啊,沈哥你居然好这口?”

“……走开。”沈风眠朝着手机快速地道:“就这么决定了,到时我去接你。”

童皓这才发现他在打电话,无声问道:“谁?”

沈风眠冷笑一声,挂了电话把手机扔桌上:“秦清悦。”

“啊!啊啊啊啊啊!”童皓掩面哀嚎:“我死了!我不活了!我的女神你听我解释啊啊啊!”

沈风眠淡定地看他耍宝,童皓嚎了一会也演不下去了,一抹脸:“你怎么都不拦着我。”

“找我什么事?”

“这话说的,没事我还不是一样来找你嘛。”童皓扫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颓然道:“好吧,真有事,我爷爷说,让我过来跟你学一段时间,求收留啊大佬!”

沈风眠一挑眉:“跟我学?”

“对啊!”童皓清清嗓子,学着他爷爷的语气:“这沈老板的确有些本事,你那当铺不大,请个鉴定师太费钱了,索性你去跟着沈老板学学,只要你用心学,我对你没啥要求,只要你能在沈老板这学个皮毛,也够你经营当铺了。”

“你这……”沈风眠有些哭笑不得,这不瞎胡闹嘛!

好歹堂堂童家大少爷,过来跟着他天天逛地摊,算怎么回事?

正想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他电话响了:“稍等。”

“没事没事,你先忙,正事要紧。”童皓很利索地挥挥手。

沈风眠扫了一眼,发现是律师的电话,便直接接了起来:“你好。”

“你好,沈先生,是这样的,姜远山先生的遗产已经生效……”

“你确定?他真的叫蛋蛋?”沈风眠颇有些不可思议。

律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进行确定,停了一会才回道:“是的,没错。”

这就奇了怪了,当时梁兰双的态度,是恨入骨髓,连姜远山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应该是下定决心要死了都不相往来,又怎么会……

莫非梁兰双改了主意?或者是钱帛动人心?

不过这些也不关他的事,不管梁兰双怎么想的,这到底也算是转了一圈,又圆了姜远山的愿望吧。

“好的,谢谢你。”沈风眠很想得开,也挺乐观:“那这事就是了了,他们的事随他们折腾吧,辛苦你了。”

童皓很懂的没追问这些事情的细节,等沈风眠挂了电话直接进入主题:“那我也跟小八一块叫你老板吧,老板,我需要做点什么?”

“……”慢着,他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第23章 摸底考试

童皓却没管他怎么想,自顾自拿着抹布擦起来:“放心放心,我爷对我可严厉,擦地抹桌子我都会干!”

他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对了,沈哥,那块玉牌你想出手么?”

“暂时没想法。”

“那你要想出手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爷爷今年的生日礼物还没着落呢!”

沈风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你不能送那玉牌。”

“为啥?”

“那是个生坑。”

“……”

沈风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一边查着附近的景点。

且别说,还真让他查到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

他仔细地看了看,山不高,但山顶有湖,难得是车能直接到顶,而且半山腰有块大草坪。

开车过去的话,也才两个小时左右,上午去下午回,中午还能搞顿野炊。

就这了!

他利落地截了图,发给秦清悦。

十分钟后,秦清悦回了一个字:【阅。】

【地点我定了,时间你定?】

【周日吧,我刚看过了,那天我暂时没安排。】

【妥。】

童皓听着他手机嘀嘀个没完,心痒得很:“沈哥,你在和谁聊呀,这么嗨。”

“我准备周日带清悦去野炊来着。”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他和秦清悦虽然有些交情,但真要只带她一个人去,怕是什么活都得自己来,那还散哪门子的心。

况且,野炊这种事嘛,本身就得人多。

沈风眠看了眼童皓,现成的苦力啊……

看着童皓写在脸上的期待和艳羡,他笑了笑:“你一起?”

童皓心里在咆哮着好呀好呀,但嘴上还是客套地:“哎呀这多不好……”

“那就算了。”

“我去!我去我去!”

沈风眠微一勾唇,小孩子就是好骗。

于是就这样,童皓真的在臻品斋留下来了。

沈风眠琢磨了半天,把他叫了进来:“你基础怎么样?”

“还……可以吧?”

沈风眠抽了张纸,沉吟着道:“你玩什么的?个人比较偏向于哪门?”

见童皓呆住了,他好心地提醒道:“瓷,玉,铜,石,牙,木,杂,再加书画,一共八大项,你擅长哪项?”

“……”童皓有点纠结,想着自己平时打交道比较多的一般是玉和瓷,但这两样东西都太考眼力……

他一般都是杜岚先收上来,他再找店里鉴定师看了,再拍板的。

但是在沈风眠面前,他肯定不能这样说嘛!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我的话,平时比较喜欢玩玉,对瓷也有兴趣,其实我个人倾向于书画,但我爷爷说不急,在三十岁前不用碰这些。”

“嗯,你爷爷说的对。”沈风眠提起笔,还是比较赞同的:“刚开始,最好是从钱币入门,然后再接触其他,一来就书画的话,容易看杂了。”

童皓一脸认同地点头:“对,没错,我爷爷也是这样说。”

“那行,你去忙吧。”沈风眠头也没抬。

这一天,他都没有出去,呆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偶尔查点资料。

既然应下了童皓这事,他自然也是得负起责任来的。

童老爷子说是说让他跟着看看,没有正式拜师,但他来了他臻品斋,总不能毫无长进地退回去。

虽说书本知识只是皮毛,真正重要的在于实践,但他还是得摸清童皓的底子。

等童皓睡了午觉起来,沈风眠就把他叫了进去。

童皓一脸喜气,高兴地进来:“沈哥,你叫我?”

“嗯,你坐。”沈风眠按了按眉心,等他坐下了才把面前的纸递过去:“给,做吧。”

“这什么……”童皓疑惑地接了过来,定睛一看,差点没厥过去:“试,试卷?”

沈风眠神色平静地点点头:“摸底考试。”

“噗。”童皓感觉仿佛回到了可怕的高三,面前这不是他亲切的沈哥,是那冷酷无情的监考老师:“不,不用这样吧……”

“你不愿意做就回去。”沈风眠面无表情,折腾一下午的结果,居然还被人嫌弃?

见他伸手来拿,童皓连忙把卷子压住:“不不不,我做,我做。”

真是太可怕惹……

这卷子,出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卷子一共有选择题、填空题和解答题三部分,满分150,时限120分钟。”沈风眠看看时间,很大度地道:“还有三分钟到整点,给你三分钟熟悉的时间,到四点再开始。”

童皓大略地扫了一眼,心都凉了半截。

比如这10分一道的选择题,第一题就是:

【晋越窑底部垫烧痕有哪些胎色?

a红、灰、白

b红、黑、灰

c灰、白

d灰、黑】

这个,好像……

完全没印象啊!!!

没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沈风眠冷冰冰的声音已经无情地响起:“时间到,现在开始答题。”

童皓要抓狂了!

有哪些胎色,胎色一般都是灰色……

但是选项都有灰色啊!

他犹豫了一下,这题先空着,按捺着情绪往下看。

还好,第二题他知道,第三题和第四题与玉有关,他……猜了个答案。

第五题……又空着。

很好,好歹选择题做完了。

童皓微提一口气,认真地往下看。

第二类别是填空题,第一道又是10分:

【醴陵釉下五彩瓷的生产于________年被中断,它的特点有________。】

醴陵釉下五彩瓷?

童皓睁大眼睛,这瓷,他好像听过,但要说它是哪年被中断的……

他选择死亡。

沈风眠慢吞吞地看着书,偶尔抬眼看他一眼。

童皓抓耳挠腮,看得出来,他读书的时候,肯定是个学渣。

不过他这题出得都没什么难度,不说优秀,及格应该没问题吧?

此时童皓已经做了几道填空题,艰难地向解答题迈进。

他颤抖着手,缓缓地翻到第二页。

瞅了一眼,他就眼前一黑。

整整四道大题啊!妈妈!救我!

他欲哭无泪,坚强地握紧笔去看题。

【玲珑瓷是古代陶瓷艺术之瑰宝。它有很悠久的历史,是景德镇的四大传统名瓷之一。许之衡《饮流斋说瓷》记载:“素瓷甚薄,雕花纹而映出青色者谓之影青镂花,而两面洞透者谓之玲珑瓷。”

问(1):玲珑瓷的瓷器坯体上采用了什么工艺?(5分)

问(2):写出许之衡所记载之玲珑瓷的制作过程。(10分)

问(3):列出玲珑眼的形状。(每种计三分,本题共15分。)】

看到第一题,童皓眼睛一亮。

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送分题吖!

美滋滋地写下:【答:玲珑瓷的瓷器坯体上采用了镂雕工艺。】

然后看到第二题,他就又卡壳了。

制作过程???

不是,这题咋回事啊,他又不是工匠,他只是想学鉴定啊!

第24章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沈哥……”童皓指着这题,一脸疑惑:“这题是不是超纲啦?”

沈风眠一听这调子就头疼,轻咳一声:“有任何疑问,考完再说。”

“好吧好吧。”

童皓埋下头,继续咬笔杆子。

哎,真头疼啊……

他瞅着这些题,尽量挑自己知道的往上面填。

玉和瓷嘛,还是有些许共通之处的……

他尽量模糊了年限,把整张试卷写得满满当当。

等写完了大题,又折回去把选择题剩下的填写完整。

他勉强安慰着自己:就算答案不一定对,但总该有几分卷面分吧?

他不要求分数有多高,但求不要太难看就好。

至少及格吧!?

“时间到。”沈风眠掐着秒表,敲了敲桌面:“交卷了。”

童皓垮着一张俊脸,慢腾腾把卷子递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逃离了学校,却栽在了这臻品斋。

“沈哥……”童皓耷拉着脑袋,还在试图挣扎。

沈风眠抬手一指,拿着红笔开始判题:“旁边有茶,柜子里有吃的,你饿了先填填肚子。”

准备得挺周到的嘛!

童皓还真有些饿了,他一向想得开,找了包饼干,叼了块就过去了。

“嘿嘿,沈哥,你看我答的怎么样啊……”

他还好意思问!?

沈风眠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斟酌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字还不错。”

得,这是什么意思很明确了。

童皓提心吊胆的站在旁边,咔嚓咔嚓地咬着饼干:“你要不要饼干?”

“不要。”沈风眠飞快地打着分,很快就翻到了下一页。

看着这一页答案,沈风眠感觉眼前一黑。

这些解答题基本都是送分题好吧?需要写这么多吗?

他咬牙切齿地往下看,发现大部分是似是而非的内容。

本来还想勉强给点同情分的,看久了头疼,他索性直接扫过去,不对的直接叉。

“啪嗒!”

童皓看着那鲜红的叉叉,吓得嘴里的饼干都掉了。

不是吧……

这么绝的吗……

沈风眠雷厉风行地扫完四道题,迅速结了分,再翻过去,统计一下分数。

看到那数字,沈风眠哂笑一声:“还挺巧。”

童皓额角青筋直跳,扯了扯嘴角;“是啊……都,都……”

“没及格。”沈风眠一脸冷漠,直接把卷子一拍:“看清楚,这满分是150!不是100!”

童皓努力地咽着饼干屑:“我,我看到了……”

“60分!”沈风眠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猛地站了起来:“你闭着眼睛都不该是这成绩吧?上回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一眼看出那玉是真的!?”

“……好吧我说实话。”童皓挺了挺胸膛,大声地:“我上次是装的!”

“……很值得骄傲吗?”沈风眠不知道说什么好,抚额叹了口气:“这几道题基本可以算是开卷了啊……”

童皓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看,这是什么?”沈风眠磨了磨牙,取过桌上的笔洗,指着其中一道题:“和这个是不是一模一样?把笔洗换成壶你就答不出来了吗?”

童皓盯着笔洗看了看,还真是……

他艰难地:“我写得太认真,没有留意到笔洗……”

“那这个呢?玲珑眼的形状,你写不出来吗?”沈风眠指着他的百宝阁,恨铁不成钢地:“你扭头看几眼,那一套玲珑瓷你看不出上边的玲珑眼是什么形状?”

童皓不敢相信,连忙走过去过去看了看:“这个……我没留意……”

算了。

看他这样,沈风眠也不敢抱希望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

他这基础……啧,还是从书本内容开始教起吧!

童皓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忍了很久,到底是没忍住,发了条朋友圈吐槽了一下这该死的【摸底考试】。

于是第二天,沈风眠还在琢磨着要从哪里开始教,突然就收到了不少信息。

【沈老板,听说你有套摸底考试的卷子?】

【沈哥!童皓考了多少分!?】

【跪求沈哥别把试卷内容透露出来!磕头!】

【……】

沈风眠一边吃早餐,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着信息。

等到回完了消息,都已经八点了。

小八都来上班了,这童皓怎么还没动静?

难道第一天就罢工?那他倒是乐得轻松了。

结果刚起身,就看到童皓步伐蹒跚地走了进来,龇牙咧嘴的。

“你这是……”

童皓一抬头,眼圈就红了:“沈哥!你得救我嗷!”

“……怎么了?”

童皓简直委屈死了:“还不是我爷爷!”

原来昨晚他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全凭着一时怒气,完全没想过后果。

结果不仅电话被打爆,他爷爷甚至都亲自来找他。

“你考了多少分?”童老爷子开门见山。

童皓怂成鹌鹑,嗫嚅着:“……60。”

“……60!”童老爷子握紧拐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

他安慰着自己,好歹及格了,还行,不丢人。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满分多少?”

童皓更怂了,脑袋转了好几个弯。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他还在琢磨着成功骗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童老爷子已经瞪大了眼睛,拐杖在地上一磕,厉声喝道:“多少!”

多年来的习惯,已经让童皓产生了条件反射。

几乎是童老爷子磕拐杖的同时,他已经挺直脊背,大声道:“150!”

沈风眠眼角抽了抽,他已经能预见到结果了……

“老爷子真是……”在童皓期待的眼神里,沈风眠微笑:“真是精神矍铄。”

童皓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那口气,又泄了:“你真是一个无情的杀手,生生摧毁了我所有期待。”

沈风眠微微一笑,打开手机给他看:“有不少人发出了申请,想借这试卷去看看,你既然……”

他目光在童皓下面扫了扫,平静地道:“不方便的话,今天就不用做别的了,抄试卷吧。”

“……你杀了我吧!”

虽然百般不服气,但童皓还是不敢违背沈风眠的意思。

整整抄了十份,沈风眠才叫停。

他仔细看了一遍,不得不说,童皓到底还是从童家出来的,虽然天分不足,后天也不够勤勉,但这手字是真不错。

看得出来,是下过苦功的。

他确认没有错字之后,把几张试卷叠好,一一放进信封里,然后分别写上名字。

“咦?”童皓凑了过来,有些惊讶:“这不是维叔吗……沈哥你送他试卷……啊哈哈!是给小三做的吗!?”

他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整个人都开始兴奋得要飘了:“哎呀我刚刚想起来,后边还有不少空的呢,沈哥要不你再出几道题,我给他们添上去?”

第25章 故事里的事

听他这么说,沈风眠颇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好的,你的这个建议很不错,下次考试的时候我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童皓有点紧张地抓住了手里的笔。

沈风眠微微一笑,一脸纯善:“每道题分数降低,多加点题型。”

“不不不……”

沈风眠也只是逗他玩,一边说,一边提笔在每个信封上写好名字。

童皓一直以自己这手字为荣,他能秀的也就只有字了。

可是当看到沈风眠的字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沈哥……”他趴在柜台上看着他写字,有些不敢相信:“我五岁开始练字,无论寒暑,而且一直是放鸡蛋在手腕上练腕力的,但是一看你的,怎么感觉差远了……”

沈风眠嗯了一声,笔尖轻轻一提:“我放的石头,你别灰心,你的字也不错了,再练个十来年,应该能到达我这种程度!”

“……”童皓心塞了。

这到底是夸他呢,还是夸他呢,还是夸他呢?

不管,肯定是夸!

童皓的字已经好几年没长进,当下若有所思。

与鸡蛋相比,石头更重,写字时不仅需要提高腕力,更会磨练下笔的轻重。

重了,字会糊,轻了,笔会飘。

或许,他可以试着改进一下方法了?

看他把最后一张信封写完,童皓立马自荐:“沈哥,要不我去送吧!?”

“这些人你应该都熟吧?”

“熟的很熟的很!”童皓挺起胸膛,尽量让自己的形象显得高大一点:“沈哥你尽管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他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风眠把信封整了整,递给他:“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童皓去了之后,直到下午才回了臻品斋。

他一回来,沈风眠就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他先是直接进了办公室,连着喝了好几杯水。

最后瘫坐在椅子上,神思恍惚。

沈风眠观察了他几分钟,才皱眉道:“童皓,怎么了?”

“沈哥……”童皓的声音有点抖,他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沈风眠奇怪地看着他,童皓摸索着把盒子放到桌上。

古朴的小木盒,很熟悉的花纹。

“这是……”沈风眠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那天梁兰双给他的那个盒子。

“对,就是那块玉。”童皓抹了把脸,神色有些怔忡:“沈哥,我刚听到一个故事。”

又是这种开场白,沈风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其实在古玩行,最不值钱的就是故事了。

随便哪件古董拿出来,都是好几百年,哪件没点故事?

真要一一道来,单单这臻品斋,就能听得耳朵起茧。

但看着童皓这魂不守舍的样,沈风眠叹了口气,还是拉过椅子,在童皓对面坐了下来:“什么故事?”

“就……我遇到一个人,他问我认不认识姜远桥。”

姜远桥?

看到他诧异的眼神,童皓点点头:“对,是姜远桥,不是姜远山,他还说……姜远桥以前有个诨号,叫姜铁钎。”

姜铁钎在当地行业里头颇有名气,不为别的,就为他这手神出鬼没的盗墓绝活。

传说他都不需要到处勘探,只需要拿着铁钎在地上铲几铲,闻一闻,就能知道这墓在哪,里头有些啥。

他又爱惜羽毛,轻易不出手,而且一出手必是真品,所以名评极佳。

而姜远山的技术不大好,但是胜在听他弟的,所以倒也相安无事。

凭着姜远桥的这手绝活,姜家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后来……他们存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姜远桥新摸到了一个墓。

以前都是姜远山下去,姜远桥在上边指点,说拿哪些就拿哪些。

那天姜远山上山的时候腿摔了,姜远桥当时就想回去,但姜远山不肯。

兄弟俩讨论来去,最终决定由姜远桥下去,姜远山在上头。

姜远桥熟门熟路地拿了几样东西,递篮子里头由姜远山拉上去。

第一篮,只有一块玉,一方砚。

姜远山当即表示了不满,催着姜远桥再去取点。

这墓保存得很好,姜远桥拗不过他,只得折身又取了几样。

但姜远山依然不满足。

“做事得留余地,哥,你拉我上去。”姜远桥在下面喊。

姜远山这就不高兴了:“你总是不肯出来,这难得找到一个好活,又拖拖拉拉不肯多拿,这么点回去怎么够分?你再多拿点!”

俩人发生了争执,最后姜远桥坚决不肯再去取。

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反正洞塌了,姜远山大叫一声就跑了。

姜远山下山带了锄头上去挖他弟,也让梁兰双找了人。

但他上去以后,到底还是没能救回姜远桥。

“他们说姜铁钎死了,姜远山不是好东西,贪了东西,赶走了弟媳和侄子……所以现在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是他活该……”

童皓脸色有些发白,抖着手喝了杯水:“沈哥……你说那个姜远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姜远山吗?”

“这个……不好说。”沈风眠听多了故事,还算镇定。

他垂眼盯着地上的木板,思忖片刻:“你遇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看到你这玉了?”

“嗯。”童皓认真回想了一下:“我当时是想把这玉放坤宝阁去卖来着,就遇到那个男的了,他年纪不大,感觉三十岁左右吧,有点瘦,很白,但眼珠子很黑,看着有点渗人。”

沈风眠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没这号人物。

“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什么去坤宝阁?是去买东西的还是找人的?”

他连着问了一串,童皓哑口无言。

沈风眠挑眉:“都不知道?”

童皓感到很羞愧,点点头:“我当时没想到这些……我打电话问问店里的员工?”

“不用了。”沈风眠想了想,指尖在抚手上轻轻叩了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蛋蛋吧。”

这个故事眼下有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梁兰双的,一个是这个男人的。

故事重叠的部分,应该是真的。

比如说姜远山下山拿锄头,但是上山后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找你说这故事有什么目的呢?”沈风眠一针见血。

童皓咽了口口水,指着这玉:“他说,这玉是一对的,让我把另一块找到,他出双倍的价格收。”

“……”

“我告诉他另一块已经碎了,他脸色很奇怪。”童皓回忆了一下,感觉脖子后头凉嗖嗖的:“我总感觉这人邪门得很,沈哥,你说这人会不会是姜铁钎的仇人啊。”

这脑补能力也是一绝。

不过这么想也没差,不管活着的是谁,名义上,姜远桥是死了的。

想起梁兰双那句到死都顶着他大哥的名……

他们想让他死的,应该是姜铁钎这个诨号。

太麻烦了。

沈风眠最讨厌这些歪七扭八的,秦清悦说的对,就不能简单一点吗?

做人,不要太复杂。

沈风眠靠进椅子里,眯着眼睛想了想:“这玉你留我这吧,我来转手,这事你别再插手了。”

童皓定力不行,别人唬一唬,什么都还没做呢,他就已经自乱阵脚了。

“那那个人要是来找你怎么办?”童皓有点着急:“要不我还是……”

“没事。”沈风眠把玉拿起来,玩味一笑:“不管当初死的是姜远山还是姜远桥,总归现在他们全死了,我就算把这玉给砸了,他们还能跳出来打我不成。”

这,这倒也是。

童皓有些犹豫地:“那……那野炊咱还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你少自己吓自己,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平和。”沈风眠倒了杯茶,浅浅啜了一口:“他们的恩怨关我们什么事?他们闹腾他们的,能收就收,能卖就卖,谁还能管我野不野炊?”

第26章 萌混过关

“啊,真的还去野炊啊……”童皓有点怂怂的。

“不然呢。”在童皓震惊的眼神里,沈风眠还真把玉往柜台一摆,认真地写了个卡片。

小八伏在柜台上,数了好几遍,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嘶……我的天呐,老板你是不是多写了几个零?”

“就这个价。”沈风眠指尖在卡片上点了点,一本正经:“明码实价,不管谁问,都是谢绝还价,记住了?”

“记住了。”小八点头。

他目送着沈风眠和童皓出去,脑袋有点发昏。

天哪。

一直以为臻品斋就是一般的古玩店,平时也卖过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是这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贵重的!

小八拿着鸡毛掸子拂来拂去,就是离不开柜台。

最后他才想起来:“哎呀,没拍照!”

他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迅速发到了公众号里。

几乎是刚出去没多久,就有电话来了。

“啊,玉啊?是的,对,在店里……啊,价格……老板说没得谈……”

“对的,价格没得少,老板说明码实价……”

“诚心要……这个,我得请示一下我们老板……”

他接电话的同时,店里也陆续进来了客人。

有几个是看中了臻品斋的某样东西,过来探底顺便看看有没有上新的。

结果还真让他们看到了更稀奇的。

“小哥,这玉……真是卖的?”

小八见有客人来了,赶紧给电话里的客户道了声抱歉,挂断电话就赶了过去:“是的,客人您眼光真好,这是刚……”

好一通口若悬河,直吹的这玉真是天上有地上无。

天上人间仅此一块美玉,其他皆为凡俗。

虽然吹得过了点,但是在场的众人也都是识货的,觉得他有一点没说错。

这玉是真的很不错!

于是,闻讯而来的众人几乎把臻品斋给淹了。

所有人都围着那块玉仔细地看,各有盘算。

有的悄悄离了店,就赶紧打沈风眠电话,想早些把这玉拿下。

结果还打不通。

此时沈风眠正带着童皓在超市,买些明天去野炊的食材和用品。

童皓推着车,跟在沈风眠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听着他打电话。

“我在超市啊,对,买点吃的什么的……你要来?”沈风眠抬头看了眼,嗯了一声:“离你那倒也不远,就海马超市。”

听说秦清悦要来,童皓眼神都变了。

这都是第二次了啊……

“沈哥……”童皓趴在推车上,有气无力地:“你和清悦关系很好吗?我感觉她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哎。”

“嗯,还不错。”沈风眠把一包香肠扔到车里,随口道:“没什么不一样吧,她这人吧,刚认识的时候会觉得高冷,认识久了其实……”

旁边有个女孩子推着推车经过,他侧身让过,便中断了对话。

但是童皓已经听得来了精神,探头道:“其实什么?”

沈风眠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在意,但也没多想:“其实,相处得久了,就知道她其实是外刚内柔。”

外刚内柔?

童皓想起某次看着秦清悦做实验的场景,深深地打了个寒噤。

沈哥真是太天真太单纯了,像从前的他一样,深深地迷恋着清悦的皮囊。

不,他现在也迷恋。

童皓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问:“沈哥,你看过清悦做实验没?”

如果看过,肯定就会明白活着有多宝贵了。

“看过。”沈风眠想起上回秦清悦解剖小白兔的场景,眼底漾起三分笑意:“反差很大,挺可爱。”

“……”

完了,没救了,沈哥中毒比他深多了。

童皓忽然就想开了,摇着头轻声叹息:“你牛,你比我莽多了。”

没聊一会,秦清悦就到了。

她刚从学校出来,白衬衫加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很是清爽。

她身材实在太好了,一身简单的装扮也穿得很是靓丽,沈风眠俩人同时眼睛一亮:“清悦,这边。”

秦清悦看到童皓她也不意外,笑着打了声招呼,探头过来看:“挑了些什么呀?”

沈风眠让开半步,引她看他们的收获:“拿了些香肠啊零食什么的,别的我不会做,还在考虑,你看看还缺点什么?对了,调料在那边,等会去看。”

“哦,我看看……”秦清悦拉开看了一下,皱起眉头:“这个香肠太多了点,这种香肠有点硬,皮厚肉少还很硬,烤起来不脆不嫩……我之前有做一些香肠,回头我带上吧。”

“好,都听你的。”沈风眠很好说话地把香肠放回原位,颇为讶异:“你还会做香肠了?”

秦清悦扬眉,横了他一眼:“呐,小瞧我了吧,我还学会做甜点了呢,等会买点东西,我给你做双皮奶。”

双皮奶?

沈风眠立刻感觉暑意顿消,直接接手车子:“好,买啥!?”

他俩有商有量,说笑着朝前走,一边缩成鹌鹑的童皓暗挫挫地发朋友圈:【突然感觉自己剃度了,脑门光贼亮!】

在秦清悦的指导下,他们采购了野炊要用的东西。

零食她没做加减,其他的她都略有调整。

不过沈风眠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吃双皮奶!

双皮奶!

采购完毕,他们把东西直接塞进车子的后备箱。

童皓其实自己开了车过来的,但是他装失忆,直接坐进了沈风眠的后座。

沈风眠疑惑地回过头:“你车不要了?”

“咳,我先跟你过去,东西太多了,我来提!”童皓表情格外诚恳,内心在哀嚎:我也要吃双皮奶!qaq!

沈风眠表扬了一下他的这种奉献精神,没再关注他。

耶!萌混过关!

童皓感觉走路带风!

又到了沈风眠那高大上,却明显没用过几次的厨房。

秦清悦把包放下,开始洗手:“把牛奶拿出来吧,还有鸡蛋,其他的食材先放冰箱。”

“好。”沈风眠翻出牛奶和鸡蛋,直接去了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帮我把蛋清和蛋白分开吧。”秦清悦递给他一个碗,接过了牛奶。

她先将牛奶倒进锅里,小火烧热。

等到牛奶表面冒热气了,趁着它还没开,她就关了火,趁热将它倒进碗里。

沈风眠捏着枚鸡蛋,在碗边沿轻轻一磕,沥出蛋清后,把蛋黄倒进另一个碗里。

虽然手在弄鸡蛋,但他的心已经完全飘到了秦清悦那边:双皮奶到底是怎么做的啊?

第27章 上皮甘甜,下皮香滑

秦清悦没有看他,她端起奶锅,很快地将里面的奶倒进了四个小碗里面。

这个过程速度得很快,因为如果晚了,奶皮会在锅里形成。

小心地把四个碗都倒好了牛奶,秦清悦看了一下,满意地将奶锅洗了洗放下。

“这上面还有泡泡。”沈风眠琢磨了一下,伸手拿起小汤匙:“我帮你舀掉吧?”

“别!住手!”秦清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这个奶泡不能舀掉的,虽然有泡泡,但它下面一样会形成奶皮的,你舀掉了这些泡泡,勺底就粘走了奶皮,这双皮奶还怎么做?”

沈风眠悻悻地放下了勺子,哦了一声:“还有这讲究啊。”

他有点小强迫症,看着这泡泡就手痒。

知道他什么德行的秦清悦没说什么,伸手拿过蛋清的碗:“四个蛋都打了吧?”

“都打了,蛋黄在这碗里。”

秦清悦嗯了一声,没看蛋黄,开始着手处理蛋清。

她先用筷子把蛋清搅匀,然后拿过小筛子过了一遍。

她搅蛋清的时候,手法很是利落,手腕用力,搅得飞快。

这是为了筛掉蛋清里的泡泡,所以一定得多搅一会,否则会筛不下来。

“要不要用这个?”沈风眠打开柜门,取出打蛋器递过去。

“不用了,这只有四个蛋,挺快的。”秦清悦一边在蛋清中加入白砂糖,继续搅匀,一边顺势扫了一眼。

烤箱、洗碗机、微波炉、打蛋器……居然全是厨房小电器!简直惊喜!

“你这器具还挺齐。”看着厨房里的小电器,秦清悦都挺惊讶:“我记得你是不做饭的?”

“嗯。”沈风眠很坦诚:“就是因为不会做,所以觉得有了辅助器具可能会有帮助。”

结果……

他充分证实了,厨艺高低和器具其实没什么关系,关键在于懒。

就算买齐了这些,他也没给自己做过什么吃的,都放在这儿积灰。

秦清悦笑着摇摇头,从一堆的刀具中挑出一柄小刀。

此时的小碗里面,已经结出了一层奶皮,看上去有点像微皱的果冻。

她用刀尖轻轻地从侧面挑出一个小缺口,然后将碗端起来,从那个豁口慢慢地把奶倒出来。

看着还剩了五分之一左右的牛奶,沈风眠有些奇怪:“怎么没倒完?”

秦清悦利落地将剩下的三个碗里面的牛奶倒出来,轻声道:“如果全倒了,奶皮容易粘在碗底,到时就白做了。”

原来是这样。

然后秦清悦将倒出来的第一碗牛奶倒入锅里,拿筷子搅匀。

沈风眠看出点意思了,接过筷子:“我来吧?”

“行。”秦清悦一碗一碗地将牛奶递给他,搅匀。

等四碗牛奶都倒回锅里以后,她将这些奶过筛两遍。

见沈风眠好奇,她解释道:“这是为了口感更加细腻。”

筛好以后,秦清悦将这些和蛋清充分混合的奶又重新倒回了碗里。

这个过程她非常小心,因为倒奶的时候,动作得非常慢,非常小心。

如果太快的话,牛奶容易冲到之前结好的奶皮上面。

一定要沿着碗壁,缓慢地倒进去。

她依然是在原本的豁口上倒入的,这样方便原本的奶皮浮上来。

四杯全部倒好以后,她直接上了蒸锅,隔着水蒸。

“要蒸多久?”童皓已经按捺不住地探进了头。

秦清悦看了看时间:“二十分钟。”

掐着表看时间,二十分钟一到,她立马关火。

“我来端!”童皓想表现一下。

“不用,还得再闷五分钟,口感更好。”

这五分钟,显得特别漫长。

“沈哥,那块玉怎么样了?”童皓盯着奶锅,没话找话:“那个人有来找你吗?那价格是不是高了点呀……”

“我设置了不接陌生人电话。”沈风眠满脑子都是双皮奶,已经没心思闲聊:“店里有小八看着呢,放心,不会有事的。”

“哦哦,好吧。”既然沈风眠这样说了,童皓也不再纠结。

沈哥眼力那么厉害,听他的应该不会有错。

好不容易到了时间,沈风眠和童皓立即上前。

没让秦清悦沾手,免得烫到她,俩人一人一碗,小心翼翼地揭开反盖着的瓷碟。

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沈风眠眼睛一亮。

上面一层奶皮之前还有些泡泡什么的,现在居然展开全封住了!

完美地展开的奶皮,一朵朵微皱的奶花,简直像是微敛的花骨朵儿,衬着素雅的天青色瓷碗,非常漂亮。

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太治愈了!

“为什么要弄这个碟子盖着啊。”童皓有些奇怪。

秦清悦笑了笑:“我以前试过几种,用保鲜膜的话,老是沾到奶皮,不用的话,水蒸气掉碗里,就不好吃了,用别的盖子也不行……最后才试出这种办法,既吸走了水蒸汽,又保留了奶皮。”

这么复杂的吗……

沈风眠忍不住感叹:“做碗双皮奶也不容易啊……”

“其实挺简单的,只是之前摸索的话走了弯路而已。”秦清悦拿了勺子出来,给他们一人一个:“你们要加点什么么?”

沈风眠和童皓同时抬起头:“加什么?”

秦清悦笑了一下,起身在零食袋里翻了一下,找出一包葡萄干和薄皮核桃:“这些都能加的。”

还能这么玩?

沈风眠想了想,加了些葡萄干,童皓选了核桃碎。

秦清悦什么都没加,直接舀起小半勺尝了尝。

嗯,味道还不错,这次算成功的。

见她动了,沈风眠才跟着舀起一勺。

双皮奶在勺子上轻轻颤动,看得人心都化了。

入口以后,奶皮醇厚,上皮甘甜,下皮香滑,难得是细腻柔滑,一抿即化。

这滋味,绝了!

吃完嘴里的,沈风眠立刻又舀了一勺。

这一次,他特地舀了两颗葡萄干。

于是在原本奶香中带着淡淡的葡萄香味,既丰富了口感,又放大了味觉的幸福度。

沈风眠浑身都放松下来:好嗨哟,感觉到达了人生巅峰!

他和秦清悦不急不缓,慢慢地享用着自己这份。

童皓吃的比较快,这碗不大,他很快就吃完了。

把勺子也舔干净以后,童皓伸出了他罪恶的右手。

“这多了一碗哎,我没吃饱,我……”

沈风眠一把抓住他手腕,动作很果断地将那碗双皮奶护在了他的范围内:“这碗是我的,我要冰镇了再吃。”

“……不!!!”童皓欲哭无泪。

早知道,他就不吃这么快了!

“沈哥!你把它匀给我吧嗷嗷嗷!”

沈风眠专心吃着他的双皮奶,不搭理他。

他哀求未果,转而看向秦清悦。

秦清悦心里暗笑沈风眠这难得一见的护食模样,装作没看到童皓渴望的眼神:“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沈风眠已经吃完,起身把另一碗封好,放进冰箱便去拿车钥匙。

“不用不用,我开了车,我送吧!”童皓立马迎上来:“沈哥你留下吧,我送清悦好了,刚好我顺路。”

第28章 鱼上钩了

童皓心里琢磨着:嘿嘿,回去要半个多小时,他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申请到下一次的双皮奶!

沈风眠斜着眼看他:“你忘了?你车还在超市。”

“……(╥╯^╰╥)”童皓:要被自己蠢哭了!

秦清悦顿了顿,抿着唇轻笑了一声:“其实双皮奶只是最基础的,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试试草莓布丁,芒果班戟什么的。”

不止童皓,连沈风眠都来了精神:“好!”

送完秦清悦回来,沈风眠愉快地享用了已经冰过的双皮奶。

滋味非常美妙!

感觉梦里都充满了双皮奶的香甜味!

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第二天的野炊地点。

多云的天气,阳光不是太烈,真正鸟语花香,一下车就感觉心情舒畅。

“先做什么呢?要不我们先爬山?”童皓原地做着热身运动。

沈风眠笑着摇头:“爬完下来都没劲做吃的了,下午再爬山吧,先在这下边玩玩。”

秦清悦跟着从车上下来,被这秀丽的湖光山景吸引了目光:“要不去钓鱼?中午刚好可以烤鱼。”

“这个可以有。”

这个提议全票通过,刚好童皓经常去钓鱼,后备箱里放了几根鱼竿,直接拿来用。

半山腰这里的湖比较小,湖边隔几米远就放了遮阳棚,二十块钱一个位子,不限时间。

一眼扫过去,光是这棚都有十几个。

这商家真会做生意。

沈风眠交了钱,三人便都坐了下来。

太阳偶尔会探出头来,洒下暖暖的光,很快又隐入云层。

沈风眠虚握着鱼竿,看着湖面倒映的烟云变幻,听着虫鸣鸟叫,感觉无比惬意。

三人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心里却非常放松。

童皓原本想趁着今天好好问一下关于那玉的事情,眼下却也顾不上了。

太舒服了,别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湖面吹来阵阵微风,有点凉丝丝的,轻柔又清爽,吹得沈风眠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一阵音乐响起。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

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众渔友纷纷怒目相视,童皓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掏出手机朝众人摆摆手赔着笑,走开几步压低声音:“喂!?”

“皓哥,老板和你在一起吗?他手机关机了,我有急事找他!”小八的声音有些急促。

“啊,在呢,稍等哈。”童皓有些莫名,但还是没有细问,直接走向沈风眠:“沈哥,找你的……”

找他的?

沈风眠睡意正浓,抬手挡住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线,接过手机:“你好。”

“老板,是我,我是小八!”小八咽了口口水,右手撑在柜台上,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勉强能站稳。

他的声音有点抖,一字一顿:“有人要买那块玉,而且是马上要拿走,就按照你写的价格。”

沈风眠微微坐直身体,缓缓睁开眼睛:“哦……”

哦?

小八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了,飞快地扫了眼沙发那边,急切地道:“老板!你听清楚没有呀,是那块玉,很贵很贵的那一块!”

沈风眠望着湖面上下浮沉的浮标,唇角微勾。

很好,鱼上钩了。

“听清楚了。”他的声音笃定而轻松:“他确定要买的话……那就卖吧。”

“……”小八指尖一紧,用力到指节泛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声音都有些变调:“所以?”

“店里有合同的,你给他签吧。”沈风眠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虚虚握着鱼竿,任那鱼儿努力地朝前游:“让他直接开支票就好。”

小八腿一软,完全站不稳了:“这不成吧……老板,沈哥!你不回来吗?”

“回不来。”沈风眠轻声一笑:“你不都说了吗,他要马上拿走,我这隔得远着呢,怎么,不会签合同?上回不教过你吗?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份我签好名的合同,你直接拿了就行。”

挂了电话,旁边秦清悦半躺着侧过脸:“要不回去?”

“不回。”沈风眠把手机还给童皓,打了个呵欠:“人家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我要回去,这单就黄了。”

童皓若有所思。

臻品斋里,小八整个都懵了。

这是签不签合同的事吗?

这,他老板的心也太大了吧,这么大数额的交易,他完全不出面就交给他来操作?

小八心里无限刷屏,疯狂吐槽。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整个人脚底发飘,心里发虚。

不怕,不怂,上去刚!

反正这里边又没他一毛钱,老板都不怕,他慌什么!

努力给自己鼓着气,小八迎着客人疑惑的眼神,讪笑着掏出钥匙:“稍等哈。”

进了里边的办公室,他抖着手拿出合同。

看了好几遍,才敢确认就是这一份。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小八走到茶几前,努力让自己镇定地坐下来:“你你好,我们老板说可以,就这个价交易,先签合同。”

男子嗯了一声,很好脾气地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看,爽快地点头;“可以,就按这上边的来吧。”

他利索地签了字,上边本来就有沈风眠的签名,小八再给盖上店里的章和私章,这事就算完了。

只是他盖了章,却没打开柜台。

男子签好支票递过来,微笑着:“需要验证支票吗?”

“需要!”小八梗着脖子,也顾不上别的了。

他们这边正在交易,沈风眠已经钓上来第二条鱼。

“哇,沈哥,收获不小啊。”童皓探头过来,颇为惊奇。

沈风眠斜睨他一眼,刚才童皓明明听到电话的内容了,但是他不说,童皓真的一个字都没问。

定性倒是还不错。

“这鱼太小了,没什么用。”沈风眠装好鱼饵,重新甩进湖里:“还得再等等,才能钓到大的。”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片静谧中,水面突然剧烈地响动。

沈风眠不急不缓地放线,等那鱼挣扎得没什么力气了,才悠悠地收线,往上一提。

“哇!”

一道银光闪过,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抛在了草地上。

守棚子的老板笑呵呵地过来,帮着把鱼解下来放进桶里:“老板发财呀!”

话音未落,童皓的手机又响了。

童皓看了一眼,见还是臻品斋里的座机号码,便直接递了过来。

沈风眠微微一笑,将鱼竿放下,伸手接过来。

不出所料,那玉,果然是成交了。

第29章 人养玉,玉养人

小八一边汇报自己的成果,一边说正在店里,准备关了门送支票过来,问沈风眠的详细地址。

“不用送过来,你把支票放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就回去吧。”沈风眠悠哉悠哉地往后一靠:“给你放半天假。”

啊呢?还有这好事!?

小八很是惊喜。

毕竟这么大数额的支票,让他带出去他心里也好慌的好伐?

店里有监控,而且放保险箱里最安全了,省得他看一眼都腿软。

能不用自己操心,而且还白得半天假,简直最好不过。

听出他声音里的雀跃,沈风眠顿了顿,笑着挂断了电话。

还是个小孩子啊……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童皓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忍住:“沈哥……”

“玉出手了。”沈风眠抬手递过手机,回头继续钓鱼。

“……”童皓愣了愣,弯下腰探到他面前:“多少出的?是,是那个人吗?”

他靠得太近,眼睛也瞪得太大,沈风眠皱眉把他脑袋推开:“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反正是我写的那个数。”

没还价。

一口价直接交易。

童皓呼吸一窒,想起沈风眠当时狮子大开口写的那个数……

他腿有点软。

“不是吧。”沈风眠斜睨着他:“有点出息不能?小八都比你镇定,没见过这数?”

不至于吧?

童老爷子开的那坤宝阁,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见是见过。”童皓抚着自己胸口,脚步踉跄地在旁边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就是,之前的都只是过一下我的手。”

好吧,这说法也算过得去。

沈风眠点点头,取过茶慢慢喝,不再管他。

童皓缓了缓,忍不住看向沈风眠。

这么大的一笔交易,沈风眠当真是一丝波动也无。

不仅不在意,甚至都没回去,直接放权给店里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全权掌控。

——这份气魄,已经超出同龄人太多。

接下来的时间里,童皓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私底下,忍不住偷偷给他爷爷打了个电话,说了这边的事。

童老爷子乍一听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笑了:“他既然是帮你卖,那这钱跟他没什么关系,那他肯定坐得住了。”

这倒也是。

童皓犹豫了一下,又否定了:“不一样的,爷爷,我之前守坤宝阁的时候,经手东西虽然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会兴奋会紧张的。”

可是沈风眠却完全没有一丝这种情绪,他淡定得跟卖了一根萝卜一块咸菜没什么区别。

童老爷子沉吟片刻:“确实难得。”

想当年,他在沈风眠这年纪,可没这份胆量。

能做到如此风轻云淡,要么是以前经历的多了,要么是这点钱没放在眼里。

无论哪一种,都很可怕。

不过他还是没这样跟童皓说,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两句:“估计他喜欢钓鱼,心思都放那上头去了。”

这种理由……

童皓今天带了脑子出门,他没有完全相信。

他心里一激动,就忍不住想唠唠。

也不回自己的位置,就挨着沈风眠一个劲地说:“其实我那还有块玉,品相没这个好……我还有个砚台,传说是谁谁谁用过的……”

沈风眠听得呵欠连连。

“啊,我想起来了。”童皓一拍手,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点:“我上回……”

“你坐回去。”沈风眠靠在躺椅里面,微微歪过头:“你把我鱼吓跑了。”

童皓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扭头一看,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有不少人在往这边瞧,眼含隐怒。

“好的。”他坐回去,却没像其他人样半躺着,坐得无比乖巧。

瞅着他一个劲地傻笑,连鱼跑了都没察觉,秦清悦挑挑眉,看向沈风眠:“他这么傻乎乎的,你是怎么忍受得了他的?”

“他只是纯真,不是傻。”沈风眠轻笑:“古玩这一行,本性良善不是坏事。”

与其跟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他宁愿跟这些傻一点的人打交道,轻松!

秦清悦瞥他一眼:“他不傻,你傻。”

如果不是傻,怎么会把自己的玉转给童皓以后,又高价代卖,还真卖掉了?

“……”沈风眠一点也不恼,反而笑了:“我很高兴,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就更好了。”

这人,油盐不进!

秦清悦扭过脸继续钓鱼。

很久,她才压低声音,轻轻一叹:“都过去那么久了,你……”

“如果不是有确切把握证明他在江云,我不会来。”沈风眠笑容依旧,只目光敛了平日的温和:“我没想过要插手任何事端,我只是想找到他。”

秦清悦垂眸,手指微动:“我只是怕你,失了本心。”

“我知道你不喜欢古玩行里的尔虞我诈。”沈风眠笑了:“我也是。”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你别担心。”

秦清悦手指停住,飞快地瞪了他一眼:“谁担心你了,我这是善意的提醒!”

沈风眠笑得更灿烂了。

“哎,鱼上钩了。”旁边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一把握住沈风眠的鱼竿,帮着把鱼提了起来:“先生,您的鱼。”

对钓鱼沈风眠也只是玩儿,没太认真,不过还是道了谢:“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

来人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看上去比小八大一点。

脸上有两粒冥顽不化的青春痘,笑容有些腼腆:“你好,我叫陶新月,我刚才路过……无意间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玉啊什么的……请问您是珠宝商吗?”

“……”沈风眠有些茫然地与他握了握手:“不是,我是开古玩店的,这是我名片。”

“臻品斋……”陶新月显然有些诧异,但却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原来是沈老板……咳,其实我是陪我叔叔他们来玩的,我朋友最近要生日了,想给她买一个生日礼物……古玩的话,会不会很贵啊……”

他彬彬有礼,询问的态度也很恳切,提到送人,眉宇间满是羞涩。

沈风眠想了想:“也还好,有贵的有便宜的,不过‘人养玉,玉养人’,不是赏玩而是佩戴的话,最好还是送新的。”

真品古玉无非就两个来源:一是地下,二是地上。

地下的是陪葬玉器,有些甚至有血沁,这种拿来送人,就算再贵重,别人心里也不会舒服。

地上的就是世代家传玉器,这种一般被妥善珍藏,细心呵护,多年传承下来,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气息。

拿来欣赏或许不错,送人佩戴的话是真不合适。

“哦,原来是这样……”陶新月还是听得进劝的,认真地想了想,便接受了他的建议。

道了别,走出几步,他又折过身来:“沈老板……那送长辈的,生肖什么的,送古董会不会更好一点?”

“礼物一般讲究投其所好。”沈风眠点到即止。

陶新月沉思片刻,有些迟疑:“他平时喜欢收藏,我感觉古董可能会更好……那您这里有生肖的玉吗?他属马。”

脑袋里面迅速过了一遍店里的存货,沈风眠一挑眉:“巧了,还真有。”

俩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陶新月说明天会去店里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了。

他走了,童皓凑了过来:“沈哥,这人谁啊?”

“不认识,不是圈里人。”沈风眠一句带过,扭头看向桶子:“哎鱼够了吧?不钓了,走,烤鱼去。”

第30章 柠檬柚子茶

三人一同起身,守在树荫下的老板连忙迎上来。

“老板要去烤鱼吗?我这里可以提供最优质的木炭,还有这石头,都是最适合……”

这可真是太会做生意了,钓鱼烧烤一条龙服务啊……

沈风眠弯腰拿钳子翻了翻木炭,点点头:“成,就这个。”

不仅各色材料齐全,甚至老板还送了他们一个遮阳棚。

童皓也挺懂味,把三人桶里面的鱼倒在一起,挑了四条肥美适中的,小些的都给了老板。

他们只有三个人,多的也是浪费。

其他人还在商量着开车去附近的餐馆吃饭,沈风眠他们已经搭好了架子。

在离烧烤架两米左右的地方,沈风眠把遮阳棚插在了草地上。

秦清悦从车上取下毯子,放上了几个软垫。

等童皓回过身来,沈风眠和秦清悦已经在底下喝起了茶。

阳光正好,四周绿意葱茏,坐在这山水之间,无比惬意自在。

“……还能这样玩?”童皓简直懵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就跟老板一同搭了个架子……

众渔友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有些迟疑。

老板原本还想着过来帮忙收拾鱼,结果根本不需要。

秦清悦拿了根针,一扎下去,鱼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任她宰割。

旁边还有沈风眠慢慢地给浇着水,两人配合得无比默契。

鱼和一般的剖法不一样,她是先从背部着手切开的。

鱼身全部去鳞,切了斜片花刀,以便能更好地入味。

一条鱼很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跟完成一道完美的实验般干净清爽。

这一手绝活,连老板都有些被震到。

就更不用说那些观望的渔友们了。

他们看看晒在太阳底下,连里头空气都灼手的车,再扭头看看那悠闲自在的三个人,与同伴对视一眼。

“嘭!”车门被关上,纷纷朝这边走了过来。

“老板,这里还能烧烤啊……”

“有烧烤的东西卖吗……哦,是租啊……”

虽然没有沈风眠他们那般准备充分,但摊子还是支起来了。

老板笑呵呵的,帮他们一一选好地方:“这是以前搞过烧烤的,容易弄些,而且这边都是沙,离草坪远些……”

毕竟是山上,享受要紧,但最重要的还是防火。

他们还在折腾,秦清悦却已经起了身。

打了花刀的鱼,用盐、姜、料酒腌了二十分钟左右。

她拿着筷子翻看一番,点点头:“可以烤了。”

童皓早就饿了,听到终于可以烤了,连忙把铁夹拿了过来。

沈风眠负责烧炭,他坐在小凳子上,拿着铁钳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木炭。

烧得火红的炭,映得他的脸微微泛红。

鼻尖和额角渗了些汗,衣领也解开了两颗扣子,看得秦清悦抿着唇浅笑。

真是难得,平时他总是一派悠游闲散要修仙的模样,这个样子倒很接地气。

童皓动作利索地把鱼放到铁架上:“好像要刷油吧?”

“要刷的。”秦清悦端着油走了过来,用小刷子蘸满油:“等里外都受点热以后再刷吧。”

“好。”童皓对这个没什么经验:“嘿嘿,都听你的。”

沈风眠在吃的上面,无条件听从秦清悦。

于是三人之间,反倒是以秦清悦为主向了。

她说翻面就翻面,她说刷油就刷油。

“哈哈,其实我觉得刷油这个活应该由沈哥来做。”童皓盯着秦清悦刷油的动作,嘿嘿一笑:“感觉他能在鱼身上写字,哎,如果刷油写了字的话,烤完看不看得出来?”

他想了想,还补充着:“最好是写个有意思点的哈哈哈,到此一游怎么样?”

这脑洞,也可以说很别致了。

秦清悦对这刷油并无热情,毕竟总是得忍受热气熏脸,哪个妹子会喜欢?妆都化了。

听了童皓这话,她很利索地把油罐往沈风眠一递:“你来?”

“行。”沈风眠很自然地接过来,把铁钳放下。

他自然不会在鱼身上写字,只是对油多少的掌控到底是没有秦清悦精确。

不是油刷少了有点糊,就是油刷多了轰地一起着了火。

“哎呀,妈呀……”童皓时不时嗷一嗓子,无比后悔刚才的建议。

他哭丧着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我不提这建议,我就不会落入如此可悲的境地,如果……”

沈风眠着实没什么厨艺天赋,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确实是把握不好。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秦清悦正扇着小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实在受不了童皓的魔音穿耳,沈风眠低咳一声,神色平静地:“如果你不想传出个祥林哥或者湘玉相公的外号,你最好是闭嘴。”

“……”童皓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真要传出这样的外号,他不要活了!

笑闹间,鱼很快就烤出了香味。

“把料酒也喷一下。”秦清悦遥控指挥:“还有酱油和五香粉。”

沈风眠辨玉很容易,但分辨料酒生抽老抽五香粉十三香各种各样的东西可费了老鼻子劲。

一通折腾下来,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等终于把几条鱼全烤完,他往小垫子上一坐,就不想起来了。

“辛苦了。”秦清悦笑吟吟地起身,推过来两杯饮料:“给,冰过的柠檬柚子茶,你们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吧!想喝点什么饮料?酸梅汤还是橙汁椰奶?”

“哇,有这么多选项吗?那我要绿茶!”童皓擦了把汗,走过来伸手。

结果眼前的杯子直接被拿走了,秦清悦塞了瓶绿茶给他:“给,你要的绿茶。”

“我错了!”童皓认错态度诚恳,速度极快,眼巴巴地瞅着她:“我刚才脑子被烤焦了,我还是想喝柠檬柚子茶!”

秦清悦也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把杯子递回去,童皓吨吨吨端着就喝了个精光:“好喝!”

沈风眠虽然也又热又渴,但还是慢慢地喝完的:“我还是要酸梅汤吧,你自己做的?”

“嗯,早上做好的,一直冰着。”秦清悦把刚才在老板那儿炒好的配菜倒进烤盘,再把烤好的鱼放进去,再淋上辣椒红油少红泡椒泡姜和蒜粒炒香后的汤汁。

童皓帮着把烤盘摆正,往里头夹了些红炭:“这老板想的真周到,下边还可以烧炭哎,等会这条鱼吃完我们就换一条鱼接着吃。”

鱼肉烤得香而不柴,外皮焦香,浇的汤头口味很足。

轻轻咬一口,唇齿间瞬间爆开一阵鲜辣的香味。

鱼皮酥脆,鱼肉很嫩,没有一点腥味,每一口都又辣又麻。

冰镇过的酸梅汤,配上这色香味俱全的烤鱼,三人吃得很是畅快。

其他人技艺不佳,准备也没他们充分,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他们这边借了些冰块。

事实上,沈风眠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食量。

三个人卯足了劲吃,也只吃完了两条半鱼,剩下的一条实在吃不完了。

还好没下进去,在陶新月也过来的时候,沈风眠经过其他俩人的同意,把这条鱼也给了他。

吃得一众人赞不绝口,更看不上他们自己烤的了。

他们这边悠闲自在,市里边不少人都有些着急上火。

原因无他,正常营业了大半个月的臻品斋,今天突然关了门。

第31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近一段时间,圈里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

当然是臻品斋。

江云古玩城,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人,逛得都没意思了。

难得出现这么个货多、品相不错、价格还实在的臻品斋,自然能在一众普通古玩店里脱颖而出。

更不用说它突然推出了那块玉,品相材质都极佳,就是贵了点,还不准还价。

那价格让不少人纠结不已,却也没完全放弃。

反正价格摆在那,自己买不起,别人也不会舍得。

干脆拖一拖,一直卖不出去,老板肯定会降价。

诸如此类的心理,让众人都没下手,每天只是跑去看一看。

只要确认那玉还在,他们就能吁口气,安安心心坐下来喝茶。

原本的发展都和他们的预想差不多,谁曾想突然就关了门。

这才开多长时间,总不至于不做生意了吧?

就算不做了,好歹把那玉卖给他们啊……

你问我,我问你,谁也不知道具体出了啥事。

最后街上有人说起,说看到沈老板一大清早就开车出去了。

那门就不是他关的了,江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查到沈风眠去了哪还真不容易。

“要不都先散了吧,既然不是沈老板关的,那应该晚些就回来了。”

“那可说不好,万一呢?”

“哎,我昨儿才看上一样东西,还想着。”这人顿了顿,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兴许沈老板是有事去了吧……我还是再等等。”

有几个坚持的,其他人也都不肯走了。

但太阳实在太大,他们索性去了对面茶室,坐着等。

被他们念叨的沈风眠打了个喷嚏,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后备箱:“现在太阳没那么烈了,我们爬山吧?”

“嗯,我刚问过老板了,老板说我们等会下来可以再钓会鱼,不收钱的。”童皓戴上墨镜:“他说山路挺阴凉的,不会热。”

这话听听就算,没人认真。

沈风眠从副驾提下一个袋子,这是秦清悦整理好要带上山的东西。

“还有这个。”秦清悦凑过来,递过来一个小瓶子:“给,防晒霜。”

童皓嘴一撇,想也没想:“噫……我才不要这个呢,娘们叽叽的。”

看着他脸上的嫌弃,沈风眠眉头微蹙:“我不会用这个。”

“哦,没事。”秦清悦打开盖子,示意他伸手:“这个挺好用的,主要是防止晒伤皮肤,来,我帮你弄。”

“……”童皓瞪大了眼睛,恨不能穿越回前一分钟,狠狠抽自己几嘴巴子。

让你嘴欠!

让你抢话!

沈风眠倒没想太多,随手把袋子递给童皓,伸出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童皓有点窒息,又有点感觉受到了安慰。

还好,死直男不止他一个,沈哥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接过防晒霜,沈风眠直接挤了一大堆防晒霜在掌心。

跟刷墙一样,直接抹在脸上手上。

好几处没抹匀,感觉跟只大花猫似的。

“噗,不是这样的。”秦清悦歪着头笑,指了指他脸上的几处白白的地方:“这里,没抹匀。”

沈风眠哦了一声,伸手努力抹。

结果之前挤太多了,这一伸手雪上加霜。

“哎,别动,我来吧。”秦清悦感觉他笨手笨脚的,索性伸手帮他。

沈风眠伸开手没再动,含笑任她处置。

秦清悦指尖微凉,点在他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还有这里。”她目光真挚而专注,微微绷紧的下颚线条很好看。

薄唇微抿,唇瓣在阳光下粉润饱满,像极了刚下过雨的花瓣。

沈风眠微微垂眸,目光有些焕散。

“……咕咚”童皓咽了口唾沫。

妈耶,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为什么他竟然会感觉沈哥和清悦配一脸?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

他硬着头皮,大声地道:“我,我觉得好晒啊,我也想涂防晒霜!”

“没了。”沈风眠把防晒霜递给他,无奈地:“刚才我好像挤多了点。”

“有倒是还有。”秦清悦有些犹豫地看着童皓:“就是和这个不一样,那个是喷雾,味道有点奇怪,你能接受吗?”

童皓大喜,连忙表态:“能能能!我啥都能接受!”

于是秦清悦翻出她的包包,掏出一瓶防晒喷雾:“站好别动,闭上眼睛。”

喷雾啊,应该是广告里一喷喷出条小彩虹的那种吧?

童皓幻想着他和清悦站在阳光下,一条小彩虹连接二人的画面,美得心中直冒泡泡。

结果。

“嗤!嗤嗤!嗤嗤嗤!”

童皓完全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喷了一脸。

令人窒息的气味包围了他,有点像馊了的饭,又有点像放久了的樟脑丸。

总而言之,生不如死。

童皓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都睁不开。

“来擦擦眼睛,哎呀,你别急着睁开眼睛。”秦清悦连忙递过几张湿纸巾。

擦了又擦,童皓眼睛终于舒服了,但是那味道却去不掉了。

秦清悦有些不好意思:“这款是防蚊款的,味道有点冲……”

童皓上蹿下跳,想把这味道快点散掉,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带着这气味,爬山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愿意接近他。

秦清悦有点想笑,又有些抱歉:“这款我自己也用了的,它其实只是喷的时候味道冲,半小时左右就没了。”

那也要半小时!

整个爬山的过程里,童皓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尤其是往上边爬的时候,一出汗,味道更加诡异。

连他自己都感觉要窒息了!

下来的时候他们没再走山路,直接从大路下来的,童皓一路狂冲,跑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等沈风眠他们下来,童皓已经恢复如常。

他美滋滋地伸手,笑道:“嘿嘿,看,只要我跑得足够快,那味道就追不上我!”

秦清悦没忍心打击他:那其实是因为时效已经过了吧……

因为他们速度慢,所以下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沈风眠看了看时间,要在这里吃完饭,就得擦黑才能下山了:“要不直接回去吧,都挺累的,随便找个店吃点算了。”

秦清悦想了想:“要不试试上次童皓说的那家湘味土菜馆?一直没去过。”

“好啊好啊,那家味道是真的不错的!”童皓非常赞成。

沈风眠略一思忖,点点头:“行,那就直接去我店里吧,土菜馆那边车位少,我们停了车直接走路过去。”

开到臻品斋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路灯都亮了起来,沈风眠把车停在了店门口,熄火后才推了推秦清悦:“醒醒,到了。”

秦清悦打了个呵欠,拎着包包下车,刚站稳,就看到对面冲过来一群人。

什么情况?打群架吗?

第32章 砸死价【求收藏求推荐】

沈风眠下意识把她拉到身后,往店门口走了几步。

“没事。”秦清悦刚开始没回过神来,这时定睛一看,发现有不少是认识的。

这些人过来,俱都笑着打招呼。

沈风眠自然也不会追问,虽然心里大概有底,知道他们是想问什么。

但面上却不露半分,笑着周旋。

众人旁敲侧击,到底是没问出什么。

最后还是童皓无意间说出还没吃饭,众人才恍然想起般让他们赶紧去吃饭,三三两两地散开。

有一个人却一直磨蹭着没走,一直站在边角,也不上来说话。

等到人差不多散了,沈风眠他们准备走,他才走上前来:“沈老板,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风眠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既然能等这么久,自然是有目的而来。

这人他也记得,是个收藏爱好者。

姓朱,好烟酒,好讲究,年纪才五十来岁,偏生老相,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朱,本名倒没什么人记得了。

自从那块玉在店里挂出来以后,老朱找他问过多次。

之前那块玉是想卖他出不起价格,后边这块玉是他没想卖,所以就没谈拢过。

沈风眠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对他想说的内容心里也有数。

他和秦清悦他们低声说了一句,便跟着往边上走了几步。

“沈老板,我之前和您谈过。”老朱眉头皱成一块,捏着烟叭嗒叭嗒吸了几口:“那玉……”

他皱眉苦思,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般。

沈风眠想了想,沉声道:“朱老板,我给您透个底儿,那玉,是我朋友挂我这儿卖的,现在已经转手了。”

老朱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笑了笑,伸出手:“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之前呢,是我自己想收藏,确实给不起价,不过今天我是受朋友之托过来的,只要您愿意割爱,他肯给这个价。”

嗬!

沈风眠挑了挑眉:“这可比我定的价格还高。”

“那可不,我这朋友啊,是真心喜欢玉的,他看了我发的照片,欢喜得紧……”

沈风眠露出为难的神色,叹了口气:“唉,早知道我就多留一天了,可惜今天上午有人来,直接就拿走了。”

这人,当真是油盐不进!

见童皓探头探脑的,老朱笑笑:“那可真是……太巧了,要是以后有这品相的玉,沈老板帮我留意着,我这朋友……”

他递了个你懂的眼神过来。

沈风眠笑容温软,寒喧了几句,老朱便跟他道了别离去。

等人走远了,童皓凑了过来:“沈哥,他问你什么呀?”

“问那块玉。”沈风眠有心想瞧瞧童皓底细,直接把老朱的价格说了出来:“你有什么感想?”

童皓嘶了一声:“这可是两倍!他脑子进水了?”

“那可没有。”一直沉默的秦清悦冷不丁地看过来,声音清冷:“我哥和他打过交道,我哥说,老朱这个人最喜欢砸死价,估计这回又是玩的这出。”

砸死价,就是把价格砸死。

比如一样东西,久谈不下的话,索性出个极高的价,让卖家的预期一下提到最高点。

他买不到,别人也同样别想买得起。

童皓平素小打小闹,没达到与老朱这类人打交道的高度,所以还真不了解。

听了秦清悦这么说,他也是吓一跳:“哇咧,信他的鬼哦,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沈风眠笑了笑,引他们朝前走:“这很正常的,砸死价只是古玩操作手法之一,只要不贪,不会着道的。”

怕只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想卖高价,又偏信了这种买家的话。

童皓想了想:“不过这种方法风险也大啊,如果这玉还在我们手上,他一开价,我们马上卖给他,他不是傻眼了嘛。”

“他说的是朋友想买,又没说马上要货。”沈风眠嗤笑一声,站定等红灯:“借口到处都是,他不都说了吗,朋友马上要来,这中间比如说有事情耽搁了,飞机延误了,到了又临时有事飞回去了,出车祸了,老婆要生了……大把的理由。”

“……那我不卖给他,卖给别人。”

更天真了。

沈风眠叹了口气,但还是耐心分析道:“只要你今天应承了,他转头就会放出风去,都知道你们已经口头议定,谈到一半他诚意十足,你转手卖给别人这就坏了名声。”

古玩的名声有多重要,童皓心里是非常清楚的,闻言不禁悚然一惊:“那我等着他来买呢?借口总有找完的吧?他这图啥呢?”

“那就是看谁耗得过谁了,论财力谁都不虚,但是你要想清楚,这玉可是砸在你自己手里的,他只需要付极少的定金,就能生生把你几百万的资金压在手上。”沈风眠哂然一笑,在灯光下,他的目光竟有些森然:“东西放个一年半载,你资金周转不灵,心气儿也泄了,他再来谈价,你急需资金周转的时候,百来万的东西,他开价几十万就能拿走。”

大家都知道这东西他定了,你不卖,那是你不仁义。

你卖,他出的价格离原本的价格差得远着,但临时又找不到出价更高的买家,为了盘活手头的生意,那就只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这岂不是死局?”童皓想想都感觉起了一身白毛汗,几乎要炸毛了:“他这简直无本万利啊。”

“有办法的。”沈风眠神色淡然:“守住本心,不贪,对付这种人极其有效。”

只要不贪,说多少就多少,要买就按规矩来,直接签合同,不信那些鬼话,谁也哄不着你。

这番话,童皓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吃东西的时候,都感觉毫无滋味可言。

满脑子都在想沈风眠说的这个事儿。

凭心而论,如果这玉在他手里,老朱如果不是找的沈风眠,直接找上他,他很难不入这陷阱。

就像沈风眠说的那样,只要沾了边,绝对不可能轻而易举抽身。

真要惹上这种事,他爷爷会对他无比失望。

童皓只要略一深想,都感觉后怕不已。

鼻烟壶什么的,学费交了就交了,几千块的东西,没什么好心疼的。

但这么贵重的东西,真要成了学费,他怕是得呕得半死。

想起鼻烟壶,童皓突然又来了兴致:“沈哥,我跟你说个乐子。”

第33章 玉马

乐子?什么乐子。

沈风眠把嘴里的东西吃完了,才抬起头:“嗯?什么。”

“就是那个鼻烟壶啊。”童皓搓着手,颇为意动:“我店里员工说今天有人去找我来着,他说他记得好像就是这人把鼻烟壶当我那里的。”

绕了好大个弯,总算是逮着正主了。

沈风眠夹了只虾,慢慢地剥着:“好事啊。”

“嘿嘿,隔了这么久才来找我,他们肯定是先打听清楚了才来的。”童皓摸着下巴,琢磨着:“你说,我要不要设个套给他们也钻一下呢?”

算了吧……

沈风眠真的很想劝他:可别挖着挖着坑,自己先跳下去试试深浅……

但到底俩人还没熟到那个程度,他只能把后面的吐槽咽了回去。

算了,就算童皓再怎么天真,好歹还有童老爷子看着呢。

因此他也没点破,只是点点头:“你自己琢磨琢磨。”

童皓心里拐了好些弯,每想一出都觉得特别好!

他去臻品斋拿了支票,不顾沈风眠的拒绝,坚决转了一笔给他。

照他的话说,如果是他自己的话,怕是随便就转手了,哪里会赚这么多。

回去以后,童皓直接找了他爷爷,把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爷爷,你觉得怎么样?”

童老爷子慢慢地翻着书,眼皮都不带抬:“不怎么样。”

“怎么呢?”童皓在他桌子上抽了把折扇,用力地扇着风:“你看他都敢骗我,我反过来骗他也没关系嘛,以牙还牙!”

还以牙还牙呢。

推了推眼镜,童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沈老板让你自己琢磨,你就琢磨出这么些主意?”

听出他话外音,童皓垮下脸:“……不好吗?”

“你别瞎折腾了,就按照沈风眠之前教你的,妥妥当当把事办完就行。”童老爷子眉眼之间难掩疲色,挥挥手:“出去吧,乍乍乎乎吵得我头疼。”

童皓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瑶瑶该放暑假了吧?她回来没?”

童老爷子哼一声,不理他了。

什么呀,到底是回没回?

知道老爷子不会说,童皓没再追问,有些烦燥地回了房。

瑶瑶别的都好,就是这脾气太大了。

上回在秦家宴会上闹的那一出,可没少让他挨人说。

等他走后不久,童老爷子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童老爷子头也不抬。

一声轻笑响起,童瑶端着碗银耳羹缓缓走过来,嗔笑道:“爷爷,我也没让你说呀。”

听到她的声音,童老爷子顿时舒展了眉眼。

他转过身来,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瑶瑶怎么没多睡一会儿?累不累呀。”

“不累!”童瑶把碗搁到桌上,推到他面前,撒娇道:“爷爷这是我煮的哦,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她嘟起嘴:“我都听福妈说了,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

一看她这爱娇的样子,童老爷子哪里抵挡得住,连忙端起碗喝,嘀咕着:“你别听她胡说,我吃了的。”

童瑶也没多纠结这个,只盯着他喝了一会,笑吟吟地探过头:“好喝吗?”

“好喝!当然好喝!”

就是甜过头了……

童老爷子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就算觉得甜得有点腻也不会说出来的!

“爷爷,我听福妈说,哥这些天都跟着那沈风眠学东西啊?”

“嗯,我让他去的。”童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高兴了?”

她与沈风眠那点子事,他也听说过,不过童皓已经代替她道过歉了,他也就没放心上。

童摇连忙摇摇头,有些犹豫:“没……但是哥觉得上回我给他丢人了,肯定不乐意带我玩了……”

对于自家孙女,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但她有哪些毛病,童老爷子心里也有数。

他叹了口气:“你这脾气……也是该收收了……”

“唉呀!爷爷!”童瑶撇撇嘴,满脸不开心:“我就是烦历史什么的嘛,要背的东西那么多!而且这古玩什么的,我就是不感兴趣啊……”

说到这里,她都有点委屈:”我确实是不知道那什么行规嘛,我想买下那东西,是想送给沈风眠的,就当给我哥道歉了,结果……“

结果好心办了坏事。

正是因为知道她没坏心,对古玩也不感兴趣,所以老爷子从来没要求过她。

在他看来,童皓虽然不争气,但胜在心地纯良。

这一行,钱财易得,名声地位难求。

坤宝阁在江云市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他不求后续还能多发扬光大,只希望童皓努努力,不让这块招牌砸他手里。

至于童瑶,她要是喜欢古玩,他会栽培,不喜欢,那也随她去。

女孩子天真无邪就这么十来年,没必要非逼着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童老爷子不再提那件事,怜爱地看着她:“那你是想让你哥陪你玩?我让他请假陪你几天?”

“好呀好呀!”

于是第二天,童皓不得不打电话给沈风眠,说今天过不来了。

沈风眠乐得清闲,很爽快地答应了。

上午店里生意一般般,只来了一波客户转了转,喝了杯茶。

快到中午的时候,陶新月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很谨慎,看到四周虽然低调简约却明显价格不菲的装潢后更添了一丝紧张。

直到看到沈风眠以后,他神情才微微放松了些。

“陶先生。”沈风眠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真的来了,笑着与他握了握手:“请坐。”

陶新月笑着坐下,笑容有些腼腆:“抱歉呀,上午我有课,学校离这边有点远,赶过来就这时候了……”

“没事。”沈风眠按下开关,开始煮水:“陶先生是想挑生日礼物?还是挑送长辈的?”

这……

陶新月神色微僵,目光紧盯着沈风眠,声音有些轻:“我不确定……我能先看看吗?如果有合适的……”

“当然可以。”沈风眠笑着起身,示意他先请。

店里只有他一位顾客,小八去买饭去了,沈风眠索性亲自引着他慢慢地看。

柜台呈7字形,布置比较巧妙,位置都是有说法的。

想着昨天陶新月说过,会不会太贵之类的话,沈风眠琢磨着他应该是出不起高价的。

索性没带他去价格贵的那边看,只带着他看了些成色尚好,却又叫不起太高的价的小物件。

“生日礼物话,同龄人不大好送老物件,不过你那位长辈如果是爱好收藏的话……生肖为马……”沈风眠目光从柜台上掠过,最后顿在了里侧一匹玉马上:“你看,这玉马如何?”

第34章 马到成功

玉马?

陶新月心微动,循着沈风眠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一眼,他眼里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了。

这玉马被仔细清理过,无一丝污垢,通体盈润洁白。

头部有些许瑕疵,那是一个贯穿了整块玉的小黑点,原本该使得整块玉都降了档次,却被精妙地雕琢成了马的眼睛。

不仅有了光泽,而且还独具匠心地留了些轻薄的玉皮,仿佛是马的眼睑一般。

“哇……”陶新月惊喜交加,忍不住贴到玻璃上仔细地看。

沈风眠拿出钥匙,把玉马从柜台里取出来,放到铺了绒缎的托盘上:“陶先生。”

“谢谢……”陶新月很惊喜,看着这小小的玉马无比欢喜。

玉马很精致,小小的一只又萌又乖巧。

就这样跪坐在那里,像是在歪着头看着他一般。

“这玉马年限不长,但是胜在雕工精美。”沈风眠请陶新月重要落座,悠然道:“整体雕刻线条遒劲有力,古典却不失浑厚,你看这,它的面部肌理结构很好,难得是造型和比例都生动逼真,鬃毛飘逸而勃发,这都是很考验雕工的。”

陶新月捧起来仔细地看,在光线照耀下,竟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鬃毛,可见其雕琢之细致。

他此前没有接触过古玩这一行,当下完全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没有想到,一块玉居然能雕琢得如此精密,生动得像一匹真马一般。

“你说过,你是想送长辈的,马寓意吉祥,有马到成功,事业一帆风顺之意。”沈风眠看他的神色,心里有了底,端起茶浅啜一口:“韩愈在《马说》中曾有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如果这位长辈于你有师徒之谊,更是再好不过。”

陶新月捧着下马,点点头,很是赞叹:“是呀,她是我师傅……沈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师傅……

沈风眠心中一痛,面色微变,但还是维持着笑容:“师徒啊……那自是锦上添花……”

“……不。”

出乎意料的是,陶新月竟从玉马上移开了目光。

敛起了自己的腼腆,他像一个执拗的孩子一样直视着沈风眠,鼓起莫大的勇气,坚决地道:“我和她……不是师徒。”

叫师傅,却又不是师徒?

沈风眠有些想笑,却还是点点头:“原来如此。”

“……”陶新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才恍然察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脸涨得通红,他慢慢放下玉马,端起茶喝了一口,手微微颤抖。

一直放在心底的秘密,竟然就这样宣之于口……

他垂下眼睛盯着那玉马,心里却并不觉得后悔,甚至有一丝轻松畅快。

原来……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嘛!

他的心跳得很快,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到有些泛白:“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地:“我想把它……送给我的……我的,我的心,心上人……”

沈风眠怔了怔,笑了,很温和地道:“很好啊,祝你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

陶新月看着这玉马,绷紧的神情逐渐放松。

他眼底荡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神色,唇角溢出满足的笑意:“借您吉言。”

一盏茶喝完,他已经放松下来,神色诚挚地:“沈老板,请问这玉马多少钱?”

果然是不懂行啊,满脸都写着喜欢,这种要是换了旁人,岂不是一宰一个准。

沈风眠在心里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不贵……就两千吧。”

卡片上的数字可是三千……

陶新月犹豫了一下,没舍得还价:“……好,请问你能帮我包起来吗?”

“当然可以。”

知道他是要送人的,沈风眠特地起身打开里边的柜台:“她有喜欢的花样吗?”

“唔……她喜欢昙花。”

昙花啊……

沈风眠指尖在一众木盒上轻轻划过,顿在了一个雕刻着昙花的小盒子上。

看着玉马被细心地包裹在软缎里,再放进那个小木盒,陶新月感觉自己仿佛整颗心都被装了进去。

爽快地付了钱,他神色匆匆地走了。

沈风眠目送他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师傅……

他抬头看着天空,忽然想起了离开榆兴市的前一晚。

那晚月色很美,他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榆兴市的万家灯火,神色平静。

月光透过绫绡纱帘,洒落在冰冷的黑色鸡翅木桌椅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角落的阴影里,有人叹了口气:“风眠,听说你开了仓库,取了些品相一般的货?”

“是。”沈风眠负手而立,眉眼微垂:“邹师叔,我明日去江云。”

他的声音坚决而肯定,不是问询,而是通知。

邹师叔盘着手串,速度有些快。

自师兄去世后,他就察觉到了沈风眠的不对劲。

他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加静默。

以前还能勉强看出点情绪,如今连他都很难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转变,最初是由于沈风眠他师兄的一去不复返。

他沉默了许久,才长长一叹:“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你又何必……”

“师叔。”沈风眠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一双总是噙着笑意的丹凤眼此时一片冷凝:“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无论什么原因,师傅的葬礼,他总该来。”

这气氛太凝重了。

邹师叔看着他眼底的坚持,知道他这回是来真格的了,不禁有些头痛。

他师兄这一去倒是潇洒,丢下这堆烂摊子,可真是愁死他了。

为了缓和气氛,他哂笑道:“你别总是自己吓自己,没准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呢?”

不等沈风眠说话,他又接着道:“不有个笑话那么说的嘛,一女的在家里,她老公迟迟未归家,她生气着急上火,她妈就劝她:别总是瞎操心,女婿不是那种人,总得往好处想想,他不是不想回你,没准是被抢劫了呢?没准他是出车祸了呢?”

“……”

虽然早知道他邹师叔脑子有坑,但这说法沈风眠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点无力吐槽。

邹师叔越说越来劲:“而且你看,你一个人过去的话,也太不安全了……”

“没什么不安全的啊,我都选好店址了,在店附近买了套小房子,带个露台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风眠后半截话没有说完,因为邹师叔正一脸无奈地瞅着他。

“我不是……担心你,也不是,也算是担心你吧。”

看着沈风眠一脸茫然的样子,邹师叔表示好心累。

第35章 狼入羊圈

该怎么说呢,沈风眠这家伙简直是业界奇葩。

他有一双堪比鉴定仪的手,任何东西,只要他这么摸索一番,基本能猜个差不离。

从几岁开始,沈风眠这一特质便逐渐隐现。

过去是师兄和他拼了命的捂,好歹才算把外头的风风雨雨给挡住,这要真把他放出去……

邹师叔忍不住望天。

那简直也太……欺负人了吧!狼入羊圈啊!

见他很是忧伤的样子,沈风眠也有些内疚。

他这一走,榆兴市这边的事情就全压在师叔身上了……

可他不去不行,难得收到了他的消息,他必须走这一趟。

沈风眠走到他对面坐下,言辞恳切:“师叔,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对,你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别人。

“我的能力你知道的,没人能骗得了我……”

当然没人骗得了你,我只是担心他们被你玩儿死。

“我也不会搅进他们的争端里面,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

知道知道,佛得只差没剃度了。

邹师叔在心里各种吐槽,忽然心思一动。

对啊,他这小师侄年纪也不小了,偏偏母胎单身到现在。

要一直守在这宅子里,怕是得孤独终老了……

这么一想,邹师叔忽然就想开了些:“……倒也是,那不然,我让小六陪你过去?”

“不用,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底细,师叔,我只是想找到他,不是去干架的。”

提了好几个建议全被否,邹师叔也拿他没办法了:“行吧行吧,你去吧,反正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找不到人你就给我回来。”

“好。”沈风眠见他终于松口,长长地吁了口气:“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一年之后,一定回来。”

一年啊……

沈风眠缓缓踱回沙发,端起茶一饮而尽。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却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按理说,只要他在江云露面,师兄一定会来找他的。

难道他不在江云?

还是他有别的事情?

凭心而论,沈风眠并不愿意用特殊手段逼迫师兄出来。

再等等看吧……

沈风眠的定性很好,这一点,许多人也逐渐发觉了。

他每天很少在店里头守着,但他也没专门去找谁喝茶拉关系。

每天古玩城、博物馆地逛着,城东的博物馆他甚至一星期能去两次!

真是怪哉!

与沈风眠的悠闲相比,童皓就惨多了。

他这几天被童瑶缠得有些头晕脑胀,等鼻烟壶的卖家找上门来,他几乎都要按捺不住给人一顿教训。

到底最后还是想起了沈风眠的交待,他忍着脾气,还是笑着接待了他。

“童老板。”那人笑容满面,一扫之前的穷苦劳顿,颇有些意气风发:“托您的福,我生意有所好转,家人也康复出院了,这不,我刚得了好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呵呵哒。

分明就是听说了宴会上的事,特地来找事的吧。

童皓虽然在沈风眠面前有点缺心眼儿,但他也不是担不起事的,学着他爷爷眯起眼睛,慢慢地笑:“都好了啊……那就好,那你这是……”

“实不相瞒,我这次啊,是专程过来赎我的鼻烟壶的。”

这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鼻烟壶啊,可是我祖上……”

好一通说,无非就是再三提及这鼻烟壶的贵重和难得。

等会漫天要价让童皓赔偿的话,他心里也有个底。

童皓听得眉头直皱,却勉强忍耐着没掀了桌子,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他:“那东西,真这么贵重?”

“那可不!”这人眼眶红了,说起他们家为这鼻烟壶受的委屈,那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哦,这么意义重大……”童皓往椅子里一靠,翘着二郎腿,哼笑:“那你咋还把它给当了呢?”

呃。

这人脸上的悲伤僵住了,缓了一会才挣扎着露出一丝苦笑:“我,嗐,这不是我没办法嘛,当时实在是遇上困难了,要不童老板你义薄云天,扶了我一把,我这可真是……”

“义薄云天……”童皓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笑:“行,冲你这句话,把当票拿来吧。”

终于到了重点!

这人心提到半空,又紧张、又兴奋地掏出当票,却没直接给他,神色急切地:“那我得先看看我的鼻烟壶。”

“嗯?”童皓收回手,呵呵一声:“你还怕我骗你?”

听到这话,他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努力地陪着笑:“那哪能呢,童老板背后可是坤宝阁,哪能看得上我这一星半点的,这不是,亲兄弟,明算账嘛……”

“哎,可别。”童皓伸出右掌,敛了笑,眉眼森然:“我就一妹妹,可没什么兄弟。”

“……”被童皓盯得心里有些发紧,这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童皓直勾勾地盯着他,阴冷一笑,冲后头摆摆手:“给他把鼻烟壶拿过来。”

鼻烟壶。

这人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四周一片寂静,除他之外再无其他客人。

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挑人多的时候再来的。

不过已经到了这当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要童皓拿不出鼻烟壶,一切好说。

没等多久,店员捧了一个托盘出来,轻轻放在茶几上。

童皓盯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挑开盖着的绒缎:“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家的鼻烟壶。”

不用他说,这人已经瞪大眼睛凑了上来。

拿着放大镜,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瞧,甚至连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没放过。

特么的……

还真是他那个。

“那你……”这人几乎要忍不住质疑,捏着鼻烟壶的手都有些颤抖。

童皓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我怎么了?”

你问啊,只要你敢问我上回砸的是哪个鼻烟壶,我特么抽不死你!

这人到底是没敢问,哼哧哼哧犹豫半晌,虽然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拿了鼻烟壶走了。

看着他远去,童皓把当票交给店员,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他这学费到底还是没交上。

他这边刚得手,不少人都得了消息。

听说真如沈风眠所说,把那人弄了个灰头土脸,众人都若有所思。

等童皓第二天甩开童瑶,兴冲冲跑去臻品斋报喜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不少老熟人。

“小三儿?你们怎么来了?”

第36章 交学费

不怪他奇怪,毕竟这些人平时除非是打麻将,否则想把他们凑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童皓走了进去,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心里大致有了底。

很好,像秦五哥这种有点能力的都不在这里头。

来的全是跟他一样的半吊子,有的甚至还带着远房表亲。

被他点名的小三儿很不忿,哼一声:“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童皓心情好得很,被怼了也不生气:“能,当然能,那你说说,你来干啥来了?”

“……”

小三儿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戏谑,心里悔不当初。

那次童皓被老爷子扔过来跟着沈风眠学,他们可没少嘲笑他。

说他好歹是学了这么多年的,还开了家当铺。

自己是个大老板,还跑去跟在人屁股后头打杂。

沈风眠要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呢,也就罢了,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他们还是有滴,但是偏偏沈风眠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当时他们还说了啥来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色涨红,反正……当时没想过会有眼下这尴尬境遇,说了不少酸话。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说自己也是被赶过来学东西的吗!?

不,不能!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童皓笑眯眯的瞅着他们,心里得瑟不已。

傲啊,你再傲!

狂啊,你再狂狂试试!

见他们不吭声,童皓也不追着问,省得他们恼羞成怒。

挤开几个人,他凑到沈风眠旁边:“沈哥,昨天那人真的来啦!那鼻烟壶……”

他叭啦叭啦地说着,竟是真的把站着的众人给甩一边去了。

沈风眠被人缠了一早上,看到他反而心情轻松了些。

“出了就好,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嗯呢。”童皓想起来都觉得颇不可思议,咧着嘴笑:“果然听你的准没错,嘿嘿。”

沈风眠没搭理他这一茬,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看,我这地儿呢,确实是不大,而且我也没有开培训班的想法……”

他这么说,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不笨,自然都知道彼此来的原因。

家里长辈让他们过来跟着学学,顺便跟童皓搭下关系,谁知道一来来了这么多。

这么多人,要全跟着,可不是得开个班。

有人见沈风眠挺好说话,忍不住壮着胆子道:“要不沈老板你就随便教教我们呗,我们交学费吖!”

沈风眠听着都想笑,抚额笑叹:“开门做生意,要真让你们留在这,我生意还怎么做。”

这倒也是……

“这样。”沈风眠噙着笑,手指在柜台上轻轻一叩:“你们都先回去,我再给出套卷子,尽量涵盖多一些知识面,你们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也不至于说没学到东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得怏怏应了。

好不容易让他们散了,沈风眠才吁了口气,回屋琢磨着出套新卷子。

谁能想得到,他在江云市折腾这么久,故弄玄虚也弄了,抛砖引玉也抛了。

结果师兄没招来,招来了一群小萝卜头?

想着有个人竟然还抱了个六七岁的奶娃娃,他心都直抽抽。

虽然他们开的条件都很优渥,但这事真不能应。

现在是开个培训班,以后万一他们想从娃娃抓起,难道他还得开个幼儿班?

开什么玩笑!

沈风眠狠下心,出了套难于上青天的题。

至于有多难呢?

反正,童皓来看的时候,第一题就卡住了:“这个……沈哥,这难度会不会太高了点?”

“不高。”沈风眠在桌上展开纸,提笔挥毫:“先做吧,可以开卷考,不要跟人对答案。”

可以开卷啊!

童皓这下高兴了,想着爷爷那一屋子的书,他放下心来。

他就不信了嘿,难不成翻着书抄,他还抄不对?

照旧是他抄了剩下的卷子,一一给人送过去。

听说这次是开卷考,不少人还挺不服气,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家里头的长辈更是抚须轻叹,说这沈老板还是太谨慎了,其实他们就算考个鸭蛋,他们也不会生气的。

鸭蛋?

小三儿几个全都翻着白眼扯过卷子,嚷嚷着要考个满分,吓死沈风眠。

童皓听得津津有味,转头把这事当笑话说给沈风眠听。

沈风眠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好,我等着。”

这次考试,共持续了一整天。

反正没人盯着,就算是晚上不睡觉继续也没人管你。

发下试卷后,众人都被家里头关在屋子里做卷子。

沈风眠终于落了个清静,心情很是舒畅。

逛古玩城的时候,他步伐都轻快了些。

其实这些地儿,他都走遍了,每条道,每个摊子,分布的器物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每天来逛逛,纯粹只是习惯使然,并不一定是想淘到什么宝贝。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宝贝。

不过意外的是,当他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沈,老板?”

带着些许犹豫的声音,沈风眠顿住脚步回头一看:“陶先生?”

果然是陶新月,面色郝然地站在摊子前。

从上次打交道来看,陶新月该是对古玩行一点都不了解的。

沈风眠没掩饰自己的疑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看看,看看……”陶新月有些窘迫地退开一步,让沈风眠得以看到这个小摊子上的东西:“沈老板,你看看这个木雕,觉得怎么样?”

木雕……

沈风眠隐下自己的诧异,抬脚朝他走过去。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他就知道这陶新月怕是被这木雕的妖气迷住了眼。

妖气,就是说古玩后仿品和作伪品为了做旧而残留下的色、泽、光。

这种人为的假象,极具迷惑性,让人上当受骗,行里人称之为妖气。

沈风眠没伸手,只瞅了一眼,就抬头看向老板。

摊子老板堆着笑说着好话,但笑容有些僵硬。

得,他啥都还没说呢,人家就虚了。

沈风眠瞥了眼局促不安的陶新月,笑笑:“我这还有事,这东西我看不好,你找别人看吧。”

听了他的话,摊子老板面色缓和了些。

陶新月有点急,但还是好脾气地应了声:“哎,那你先去忙吧,没事,我再看看。”

看他这样,沈风眠有点想叹气。

他能找着什么行里人?

连看不好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懂,看着那木雕的眼睛都在发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一样。

算了。

沈风眠抬脚准备走,交学费是正常的,反正他能帮的已经帮了,再被骗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结果就听得那老板提着调子,慢悠悠地道:“这可便宜不得,老板,这么好的木雕,我只收你三万块,那可真是跟卖血割肉没差了呀!”

第37章 几百万的小本买卖

这话说的。

陶新月脸微微涨红,显然不大适应老板这么狂放的说法。

“不,不至于吧?”他认真地看着老板,指着这摊子:“你看,这件木雕三万块,这个比它还大一点,五万,这个这个,四万总要……”

老板笑得有点尴尬,目光往旁边一瞅,不少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就连沈风眠都没急着走,含笑看着陶新月努力地抻长脖子,用手画了个大圈:“你看,这……么多宝贝。”

他停住,伸手推了推眼镜,秀气又认真地:“可是几百万呢,就少了五百块就割肉卖血了吗?”

这话问的既天真,又实在,不少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都开价三万了,居然还不肯抹了这五百块的尾?

还割肉卖血呢,啧!

老板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遇着这种傻秀才,本来就没理,更讲不清了!

他内心咆哮着:谁不肯给你抹尾数了,这不是想卖个乖吗!?

“那你买不买嘛!”老板挤着一双小眼睛盯着陶新月,一副生气又不好跟他计较的样子:“五百块对老板来说是不值当割肉卖血的,但对我这种小本买卖就不一样了!而且我也是说……”

陶新月惊讶地看向他:“……几百万的小本买卖?”

原本口若悬河的老板再次噎住:“……”

这人,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得,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老板嫌恶地看着他,没好气地挥挥手:“不是诚心买就别折腾我,你不累我还累呢!”

说着他竟是聊都不聊了,直接扭头坐上凳子,扯了扯本就敞开的衣领,拿起蒲扇使劲扇,仿佛想把心头的火气也扇走一般。

眼看陶新月还准备说话,沈风眠伸手一拦:“陶先生。”

把人从一众戏谑的目光中拉离,陶新月还懵懵懂懂,抱着包小声地喊:“哎哎,眼镜要掉了……”

沈风眠有些好笑地把他推过拐角,叹了口气:“陶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来古玩城还能干嘛,自然是来淘宝的呗。

只是有点难以想象,陶新月这种之前连古玩店都没进过的人,居然会直接来古玩城买东西。

家里有矿啊?

陶新月斯文地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我听人说,这里有许多古董蒙尘,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停。”沈风眠听着他掉书袋就牙酸,直接道:“你买了多少?”

说起这个,陶新月眼睛闪闪发亮,直接拉开包,神秘地道:“我这一趟真没白来,发现了好几样文物呢!”

一听这个话,沈风眠就知道要糟。

结果,一拉开包,空空如也。

“……”沈风眠满脑袋问号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三个字:玩我呐?

陶新月轻声一笑,神色内敛,却并无傻气:“沈老板以为我是来送经验的?”

难道不是?

“我其实是来开开眼界的……”陶新月抬手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这里特别容易被骗钱,所以一分钱都没带,连手机都没带。”

所以虽然很喜欢,接连发现好几样“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因为囊中羞涩,真的一件都没买。

还好,没傻到家。

沈风眠忍不住松了口气,转瞬又想起什么,挑眉看着他:“那你刚刚……”

“我装的。”陶新月笑容坦荡荡,认真地解释着:“我平时做事的习惯就是这样的,调查在先,报告在后,所以我是先查了资料才过来的。”

所以一些基本的陷阱,他还是不会去踩的。

尤其是看着那些教科书式的骗局,看着还蛮有意思。

很好,很棒棒。

演技很突出,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沈风眠皮笑肉不笑:“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陶新月也没想到会遇到沈风眠,还被他认出来了:“其实我是上回在你店里看到了那些文物,很感兴趣……做你们这行一定特别有意思吧?”

“其实古玩什么的,听着高深莫测,真正涉足了也就那么回事。”沈风眠三言两语简单概扣后,转移了话题:“你那玉马送出去没?”

说起这个,陶新月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

他眼底浮起一丝迷惘,轻声叹了口气:“收是收了,但是说谢谢我的祝福,我是她教过的里面最好的学生。”

这好人卡发的,简直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别人收好人卡,好歹还是个同龄人,这里完全变成晚辈后生了。

沈风眠都有点同情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陶新月更奇怪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理直气壮地道:“我就说不用谢,我应该做的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

沈风眠忍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注孤生啊!

虽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陶新月的求知欲还是很强的,他想了想,有点犹豫:“我说错话了?”

“嗯……差不多吧。”沈风眠见旁边有人探头探脑的,便引着陶新月朝前走。

俩人边走边聊,陶新月对古玩很感兴趣,俩人倒是挺聊得来。

直到出了古玩城,陶新月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风眠上了车,按了下喇叭:“上车呀。”

“啊?”

看着他怔住,沈风眠笑了:“你不是没带钱没带手机吗?你准备怎么回去,走路回去?”

不等他回复,他一偏头:“上车,我送你。”

“啊,那真是太谢谢了。”陶新月没有纠结,美滋滋地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我本来想的是打车过去,到了再拿钱给司机来着。”

但是有些时候司机不一定会允许他上楼吧……

沈风眠笑笑,没在这问题是纠结:“地址是?”

“江云工商学院。”

学校?沈风眠发动车子缓缓驶入车流,随口道:“不是放暑假了?”

“嗯……我没打算回去。”陶新月笑着叹了口气,并不掩饰自己的失落:“她……明年可能会出国,我想多陪陪她。”

其实到现在,陶新月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

沈风眠琢磨着,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他师傅,比他大,喜好收藏,家庭条件优渥,前程似锦。

他再看看一脸迷茫的陶新月,在心里摇摇头:差距太大了,怪不得人家一个劲地给发好人卡。

听他这么一分析,陶新月也不颓丧,甚至还很高兴地补充了一句:“这次出国进修一番,等她回来绝对会升职。”

那样的话,差距就更大了。

说话间,车子缓缓停在了工商学院门口。

陶新月收拾起刚才的忧伤,笑着跟他道别:“谢谢啦,下次见。”

“下次见。”

陶新月关上车门,转过身就呆住了。

沈风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对壁人正并肩从学院里出来。

正值暑假,进出的人极少,以至于陶新月甚至无从遮掩。

他有些仓惶地,甚至是逃难一般,猛地拉开车门又坐了进来。

看他这样,沈风眠哪里还能不知道,一挑眉:“你师傅?”

第38章 墨兰图

陶新月手都在抖,甚至不敢抬头看,脑袋埋在扶手箱,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很想抬头看,可是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内心在叫着说这就是事实,不管他怎么做,他师傅压根没把他当同龄人看。

“下去看看?”

陶新月身体僵住了。

沈风眠左手撑在方向盘上,似笑非笑:“别想着演什么偶像言情剧,你不是男配,我也不是台搭子,都是大男人,哪里这么多矫情,想知道怎么回事直接下去看,你走过去,你师傅总要给你们介绍一下的。”

趴在扶手箱上,陶新月声音有点颤:“如果……介绍说是她男朋友了咋办?”

呃……

沈风眠神色微僵,认真思索着:这个可能性他还没考虑过……

他想了想,指尖轻轻一敲:“你也可以跟你师傅表达你的想法啊,你看你师傅都说你是最好的学生了,应该也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至于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这是私人问题。

陶新月有点动摇,但又有些泄气:“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我来反对……”

“你是说自己是妖怪?”沈风眠有些好笑,伸手拉开车门下车:“下来吧,你今天要是不问,难道你今晚睡得着?扭扭捏捏不像你风格。”

钓鱼时遇到,第二天就找上门直接买东西。

对古玩完全不懂,看中了直接掏钱。

这种性格的人,就算一时退缩,但内心其实是渴望接触真相的。

陶新月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的对。”

如果躲,也应该躲在车底,不应该躲在车里。

因为躲到最后,最终还是躲不过去。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以后要见面的时间多的是,难不成全躲起来?

把脑袋扎进沙子就可以了么?

陶新月跳下车,腿还有点发软,但看着那对聊兴正盛的人心里腾地冒起了火焰:“沈老板,我去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过去,以一副上战场的姿态。

沈风眠平时很少抽烟,这会子却想来一根。

他点了支烟,斜靠在车上,看着陶新月走到那俩人面前。

虽然隔得略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陶新月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至少,他没大吵大闹,更没有质疑或者当场发怒什么的。

他甚至还和那名男士握了握手,亲切地交谈了一会。

抽完这支烟,沈风眠笑笑,转身上了车。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保持着好心情回到臻品斋,童皓已经在办公室等他很久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我电话。”沈风眠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搁在桌上。

童皓很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刚来不久,听说你去逛古玩城了我就没打电话了,反正马上要吃饭,你肯定会回来的。沈哥,这是我们的试卷……”

“哦?你收上来啦?”沈风眠颇为意外地把杯子放下,抬手大概地翻了一下。

还挺齐。

“嗯……”童皓心里有点虚,瞅着他战战兢兢地:“那个,沈哥,这次的卷子,会打分吗?”

都说是试卷了,那肯定会打分啊。

沈风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笑松开手,坐到椅子上:“怎么,没考好?”

“……唔。”

童皓不好太大声,声音有些含糊地:“这题,太难了……我翻书都翻不到……”

能想象吗?

这些题居然真的是沈风眠自己出的,书上根本没有答案!

最可怕的是,每道题都是跨了领域的,有些直接囊括了历史和地理,有些甚至需要有实操作底才答得上来。

一天的时间看着长,但他费了老大的劲,也只做了三四道。

偏偏这卷上,一共有十道题,每道题十五分。

也就是说……

他这次又及不了格!

想着上回受到的苦楚,童皓垂头丧气地把下巴搁在了桌上:“我估计……能得个二十分都不错了。”

这还是他挑了简单的几道下手的情况。

沈风眠笑笑,把那叠试卷拖到他面前:“放心,我知道你们底细,这张卷子本来也不是看成绩的。”

不是看成绩的?

童皓眼睛一亮,感觉瞬间来了精神:“怎么说!?”

瞥了他一眼,沈风眠拿起红笔:“像这道题:【芳草渺无寻处,梦隔湘江风雨。翁是闲作楚花,我亦为翁楚舞。】我都写出来了,这是《墨兰图》的题诗,那你就直接答它的作者就好了嘛,郑思肖啊,很难吗?”

“这,倒是不难。”童皓哭丧着脸,悲痛欲绝:“但是你让我写出上边有的几个印章的内容,这……”

沈风眠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放下卷子认真地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现在,有人拿幅画作过来,说这是谁谁谁的大作,你是不是应该对其有初步认知?至少那些太明显的水份自己就可以过滤掉?”

章子少一个,题诗错了字。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错漏,大部分工匠其实不愿意作假,不过为了生活勉强为之。

有一部分人内心仍存歉意,索性故意做出些许瑕疵,以供后人识别。

童皓有些迟疑地:“我一般是从纸张来分辨年代……”

“纸张?纸是可以骗人的,比如说一幅价值不高的绢画,有人直接用特殊工艺处理掉上面的文字图案,再绘成假的,你能分辨得出真假吗?”

从各个角度方向来证实纸张的真伪?

没有用,它的纸本来就是真的。

童皓直接晕菜,瞪大眼睛:“那他这样成本也很高……”

“再高能有真品的价值高?不过是毁一两件文物而已,为了利益……呵,他们什么干不出来。”

沈风眠摇摇头,提笔开始批卷。

坐在他对面的童皓眼神有点直了,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以往,是他的思维被固化了。

他见过的最高明的骗局,也无非是从外界因素入手,这种从文物本身着手的案例,他当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可沈风眠,不仅知道,而且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童皓慢慢看向沈风眠,心里忽然对他的认知又抬高了一个境界。

他忽然有种感觉,遇到沈风眠,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那沈哥。”童皓微微倾身,认真地看着他:“这个郑思肖,我查了很多典籍,都说他的兰花根不着地,为什么又有些画……他的兰花是着地了的呢?”

第39章 卷面不整,零分处理

沈风眠住笔,微一抬眸。

看来,童皓是真的查了些资料的,不过不够全面。

“郑思肖原名之因,宋亡后改名思肖,因肖是宋朝国姓赵的组成部分。”沈风眠提着笔,目光有些悠远:“你看到的着了地的兰,应是他改名前所画。”

童皓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但是那无根兰我也只看到了一幅赝品,资料上说《墨兰图》……”

“在镁国。”沈风眠轻叹一声,继续改卷:“无根之兰,寓意为南宋失去国土根基。”

郑思肖这人性情刚烈,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

从前与赵孟頫关系好,但赵后来降元并任官,郑思肖直接与他绝交。

有权贵向郑思肖索要兰画,威逼利诱层出不穷,郑思肖从未服过软。

后来知道他有田,权贵们便用赋税威压,郑思肖怒称:“头可断,兰不可画!”

“工画兰,疎花简叶,不求甚工,画成即毁之。”沈风眠端坐于案,笔下勾画轻松,眉眼微沉:“因为他这种性子,存于世的作品极少,兰更少,《墨兰图卷》藏于大阪市立美术馆。”

中國没有。

一介书生,何以报国?

郑思肖七次迁居,22岁,其父病逝。

36岁丧母,妹妹出家为尼,下落不明。

后散尽家财,78岁时,嘱其友唐东屿为画一牌位,曰:“大宋不忠不孝郑思肖”,语讫而卒。

他用他颠沛流离的一生,给众人展示了画醒世人、浩气撼天的气节。

想起查到的这些资料,童皓面色几经变幻,手在桌面轻轻一捶:“唉!”

“咚”的一声,他手旁的砚台被他捶的跳起来,墨水溅了一卷面。

正认真批卷的沈风眠手顿在半空,阴恻恻地抬起头来,盯着他:“故意的?”

“绝对不是!”童皓刚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有控制力道,闯了祸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扯了张抽纸过来擦。

本来还只有些墨水,他这一擦,直接糊了一整坨。

“……”

没想到会这样,童皓的手僵住了。

沈风眠微笑,把卷子拎起来,让他得以看得更清晰:“卷面不整,零分处理,有意见没?”

啥?

这么严重的吗?

童皓心里一咯噔,不管这是谁的,万一知道了他干的好事,那怕是得豁出命来捶死他!

“不,不至于吧……要不沈哥你稍微给加点?”童皓犹豫地伸手,努力笑得更坚强:“或者我再给处理一下……”

慢着,他瞪大眼睛,这字迹咋有点眼熟呢?

“行啊。”沈风眠大方地递给他,挑挑眉:“呐,柜子里啥工具器材都有,你自己去选,把墨水清理干净。”

袪除墨水印,这在别人看来非常难,但真要掌握了这门技艺,其实也还好。

童皓接过试卷,仔细一瞧,心都凉了半截。

可不就是他自己的卷子!

这下可完了,本来也许还能得个二三十分呢,现在就快要抱鸭蛋了!

把卷子铺到桌上,童皓努力地回想。

怎么把纸上的墨水印去掉来着?

好像是用什么酸……硫酸?

不对不对,那好像是毁容的……

童皓嘀咕着,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柜子里有的话,应该看到以后他能认出来的。

他翻出来一小瓶2%的草酸溶液,融于50度左右的温水中。

慢慢将水滴在试卷的角落里,那墨迹果然就逐渐浅了下去。

有效!

童皓大喜,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开始大幅清洗。

效果是很显著的,墨水痕迹逐渐消失,只需要用清水再洗一遍,就基本没问题了。

沈风眠连着批了几份试卷,感觉有些口渴。

喝水的时候,他恍然想起好像童皓很久没出声了。

诧异地回过头,发现童皓正枯坐桌前,盯着试卷发呆。

“弄好了么?”沈风眠喝了口茶,轻轻将杯子搁在桌上:“拿过来我看看。”

“……”

被点名的童皓僵住了,手缓慢地抬到桌上。

犹豫了很久,他咬咬牙,把卷子拿起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索性爽快点吧!

他深吸一口气,将试卷放到沈风眠面前。

“这么紧张做什么……”沈风眠一低头,皱起了眉:“我让你把你卷子拿过来,你拿张白纸过来干嘛。”

而且还是这么皱巴巴脏兮兮的。

童皓心头一梗,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就是这个,我的卷子……”

这是卷子?

沈风眠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仔细地分辨了一下。

可不是嘛。

虽然字迹很淡了,但确实还是看得出来,上边曾经有过字……

只是现在全没了。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力吐槽:“你……全洗了?”

童皓嗯了一声,弱弱地:“我看其他地方也有墨迹……”

拿着棉签一点点挑实在太麻烦了……

他没想太多,直接全洗了。

以为会只消墨迹,却忘了题目和答案也是墨迹,只是时间较久,消得有点慢。

等回过神来,什么都完了!

沈风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耐性不够,那里有一叠报纸,全部画上墨痕,再一点点清洗干净。”

“啊!?”

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童皓头都大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童皓洗得两眼发花,等沈风眠说试卷已经批完,让他拿去发的时候,他一下就蹦了起来。

太好了!

只是等回了家,早就守在厅里的童老爷子开口一问,他立马就虚了。

“试卷洗了?答案没有了?”童老爷子眉毛一竖,直接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童瑶端着个碗,拿叉子一小块一小块地戳着水果吃,乐得眉开眼笑。

该!让他出去不带她玩,挨骂了吧!?

童皓苦着一张脸,好话说尽,也没能挽回一点形象。

“瑶瑶,你去我书房里面,把那本《古籍装帧与修复技术》给我拿下来。”童老爷子吩咐着。

童皓立刻站起来:“爷爷,我去吧我去吧!”

“你给我坐下!”童老爷子气的不轻,瞪了他一眼:就没这么丢人的!

这次可跟上回不一样,那么多人一起考了呢!

第40章 鬼使神差

“好的!”童瑶放下碗,欢快地蹦跶着上楼,路过童皓身边的时候,又扭身回来,愉快地扯了张抽纸。

目光盯着童皓,她擦擦手,轻轻丢进他面前的垃圾筒里。

换来了童皓的死亡凝视一秒钟:“……”

童瑶一路脚步轻快,进了书房后直奔书架。

“古籍装……哪个珍啊……”目光在一排排的书上面划过,她眉头皱得死紧。

最后,在下层的最右侧,看到了那本书。

“原来是这个帧啊……”童瑶用力地抽出来,轻轻地拍了拍。

正准备转身走人,她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保险箱。

童老爷子有好几个保险箱,平时基本不会打开,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动用。

此时,这保险箱竟然虚掩着。

童瑶抬头看了眼桌上,看来,她爷爷取了印章,用了以后忘了放回去。

“唉,真是老糊涂了!”她把书放下来,把印章收拾好,利落地打开保险箱放进去。

正准备关上保险箱的门,她忽然顿住了。

目光凝固在那个文件袋上,童瑶感觉心一跳。

这些年,她出入这间书房不知多少次。

就算她在书架上拿书看,或者往里边放自己的言情小说,也从来没人阻止过她。

只是,她从没碰过这个保险箱。

小时候,她曾经怂恿过她哥,想知道这里面放了什么宝贝。

结果被她爷爷发现,把俩人打了一顿屁股,甚至一个星期没给过他们好脸色。

自那以后,兄妹俩都下意识避开了保险箱。

因为这记忆太丢人了!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没有她想象中的价值连城的文物,只有一个文件袋,一个印章……

童瑶的目光在印章上顿了顿,又不受控制地移向文件袋。

能和印章放一起,被这么重视的,会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舔了舔嘴唇,飞快地跑过去关上书房的门,折身回到保险箱前。

扑通,扑通。

她听到自己心跳得飞快。

手有些颤抖地摸上文件袋,她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又重新塞回去,关上柜门。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发抖,喘了口气,忽然抱着书就跑了出去。

楼下的客厅里,童老爷子还在训童皓:“让你平时多跟着学学,试剂你不懂,修复这种事情不能毛躁也不知道?上次就……”

童瑶勉强维持着笑容,把书拍在茶几上:“爷,爷爷。”

“怎么这么久。”童老爷子没看她,瞪了童皓一眼:“好好看看!回头把各种修复文物的手段都给记一下,至少以后看到的时候能认出来!”

被骂得面无人色的童皓瞅了一眼,心都凉了:乖乖,这么厚!

童瑶一惊,下意识说道:“有,有点难找……”

但后边的话被童老爷子的声音盖住了,她才恍然察觉,他好像只是顺便一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从头到尾,童老爷子生气的点,都在于童皓。

他训斥,他责备,他明明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童皓。

等老爷子说痛快了,童皓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书回到房间。

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洗澡吧,唉!”

他打开衣柜拿了条内裤,直接进了浴室。

刚把身上打湿,就听得一声门响。

“卧槽。”他一把摁住门把手,大声道:“我在洗澡!”

“我知道!”童瑶握着门把用力地推:“我有事跟你说!你把门打开!”

是瑶瑶啊……

童皓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干啥呢!有事等我洗完澡再说!”

“我不!”童瑶不肯松开,提高声音:“除非你答应明天带我去臻品斋,我要和你一起跟沈风眠学东西!”

“啥玩意?”童皓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转瞬又明白了:“瑶瑶,你真看上沈哥了?别瞎折腾了,我跟你讲,他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款,你别白忙活了。”

童瑶冷笑:“谁看上他了,我去又不是为了他!”

“那你是为了什么?”

除了这个,她要去臻品斋又还能为什么?童皓想不出来。

童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力。

童皓当然不可能让她进来,虽然是兄妹,但他们四岁开始就没在一起睡过。

平时在家里无论寒暑都有空调,除了游泳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在她面前光着膀子出现过。

更何况现在他一丝不挂!

可他又不能太用力,他手劲不小,万一弄坏了门伤到她了怎么办?

“瑶瑶。”他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她:“要不等我先洗完澡再说成不?你有什么想法我们等会再沟通啊!”

童瑶不吭声,更加用力。

几番来回,童皓屈服了:“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但是我先说好,要是你闹事被赶出来,我是不会管你的啊!”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童瑶嗯了一声,松开手:“我是真的想学东西的,你放心。”

她的事情,谁也没有告诉童老爷子。

童皓是觉得她肯定是三分钟热度,没必要让爷爷骂她一顿。

反正那么累,他都是凭着意志力在熬,她肯定撑不住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抱着书过去的时候,也依着老爷子的吩咐提了几个礼盒过去。

这都是童老爷子亲自吩咐包好的,作为“学费”也算是感谢费。

然后,他就在门口碰到了其他“同学”。

造型都差不多,各自都提着一堆东西,换下了平时装帅的西装,穿着粗布衣裳,拎着工具纸卷。

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唉。”童皓摇头晃脑,重重地叹气:“看来都差不多。”

家里头这些长辈啊,都巴不得把他们扔来这里磨炼磨炼。

一点也不心疼他们的苦和累,甚至还巴巴地送了好东西过来,私下还请沈风眠喝茶吃饭,百般款待感谢。

“谁说不是呢。”小三儿提脚踹他:“都怪你,害死我们了。”

“听说沈哥刚开始还拒绝的。”有人嘀咕着,一脸不甘愿:“但是好像童爷爷出面劝了,他就答应了。”

这一下,众人看童皓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童皓举起手里的书,一脸悲伤:“可憋说了,你们只是过来听听课,这算什么呀,你瞅瞅,这……么厚的书!我爷爷让我背下来!”

众人探头一看,忍不住咂舌:“古籍装帧……哇咧,听着都头疼。”

“哥们你太惨了,哈哈哈哈哈哈!”

九个栗子说

=-=故事写到这里,大家应该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了,是的,这本书是许多小故事穿插构成的,我想尝试一下这种创作方式,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会努力把故事写得更完整的。

第41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童皓一挑眉稍,作势要踹:“喂,不应该很同情我吗!?”

“哈哈哈,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对对,我也是我也是。”

“嘿呀,一想到有人比我更惨,我这心情啊,忽然就美妙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闹成一团。

小八刚打开门,就被他们吓一跳。

等沈风眠到店里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各自在臻品斋后院搭好的棚下面弄好桌椅排排坐好,等着分果果了。

祖国江山一片绿,万绿丛中一点红。

他们中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童瑶,但都没吱声,等着看好戏。

之前童瑶闹的那些事,他们都略有耳闻。

但是看在童皓的面子上,他们当然不会当面给难堪。

沈风眠也只是淡淡扫一眼,没说什么。

只要她不作,跟着听听他不介意。

如果她不识相非要蹦跶,多的是人上赶着收拾她。

沈风眠走过他们身边,目光在童皓桌上扫了一眼,来了点兴致:“古籍装帧?”

“是的。”童皓一挺脊背,又立马放松下来,满怀希冀地:“沈哥,你对这个感兴趣?我爷爷的收藏,我特地拿过来给你的!”

周围知道内情的人不由纷纷鄙视地斜眼看着他:不要脸!

这话一听就言不由衷。

沈风眠拿起来翻了翻,倒确实有点意思:“等你背完,借我看看。”

“……”童皓啪叽把脸砸在书上,生无可恋:“沈哥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明明都知道怎么回事,还故意问一问!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沈风眠在树下落座,神色平静:“其实我没什么好教的,大家既然这么好学,那我就随便教点什么。”

众人自然毫无异议,反正家里头也没要求过教学内容。

“首先从瓷说起。”

太阳渐渐升起,院子里虽然弄了遮阳棚,但温度还是逐渐上升。

沈风眠拿了柄扇子,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课:“陶瓷在我国文化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关陶瓷艺术的历史甚至被认为可以等同于中國文化史……当然,这些你们都知道,略过不提。”

皮这一下你开心吗?

台下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却又很快止住。

“我也不是教书的,所以书面知识我都不教。”沈风眠微微一笑,扇子轻轻打在左手掌心:“今天,就先教你们如何分辨瓷器的年代。”

哇,还能这样的?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就连童皓都竖起了耳朵。

真新奇,居然不是照本宣科?

沈风眠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瓷瓶取出来:“想投资瓷器收藏,那就得认准年代,年代怎么分辨呢?”

他指腹轻轻拂过瓷瓶的瓶身:“首先,从它的造型来判断。

造型最具时代特征,什么时代有什么样的造型,没有什么样的造型;

一类器物什么时间开始出现的,什么时间消失的以及它在其间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过程;

这些演变都是有规律的,这也是断代的主要依据。”

说到这里,他微笑着抬头:“好,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下面布置作业:把每个时期器物的各种造型进行归纳总结,只需要形状名称,不需要长篇记载。”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温和从容:“现在开始,下午四点前交。”

“……”

这就完了?

一节课?

正常的四十分钟没有,但他们这节课,好像十分钟都不到吧?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沈风眠走了都没反应过来。

等确定他真的离开了,众人才哄地一声炸了。

“哇,他这课教的也太轻松了吧!”

“就是,早知道我还这么抵抗干啥。”

“哎,你快写啊,写完借我抄抄。”

“我呸,你写啊,我来抄你的。”

“网上都有吧,直接抄呗。”

他们想的都很简单,不过是瓷器的形状和名称嘛,有什么难的。

“慢着。”童皓脸色有点难看,艰涩地:“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国是瓷器大国,朝代还不少……”

如果每种都要写下来,还要分朝代……

这可不是一个小任务!

仔细地了解了一番,所有人都懵逼了。

“不是吧……”

“有了!”童皓琢磨了一下,嘿嘿地笑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这样……”

站在拐角,听着他们讨论完毕,不出他所料的决定分工合作,沈风眠微一勾唇,笑了。

啧,他早玩儿过了的东西,他们还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让他们尝点甜头也不错,沈风眠摇头笑笑,转身回了办公室。

小八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往办公室努努嘴:“老板,上回那个秦美女来了,在里面等你呢!”

“嗯,好的,我进去看看。”沈风眠推开门进去,抬眼便看到了秦清悦。

她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面前茶几上,一杯升腾着白雾的茶正散发着清香。

她的神情轻松而闲适,倒不像在他的办公室,而是在她自己的书房一般。

沈风眠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什么书呢?”

“在你书架上拿的,《终朝采蓝:古名物寻微》。”秦清悦翻了一页书,神情愉悦:“听说童瑶来你这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沈风眠神色淡淡,给自己斟了杯茶:“找我什么事?”

秦清悦瞥他一眼,哼笑:“没事不能找你?”

“那倒不是。”沈风眠抬眼与她对视,目光温和:“只是你一心扑在实验室,没事你怎么会来找我。”

秦清悦微微一笑,把书放到身侧,微微倾身:“答对了,可惜没奖励。”

“说吧。”

他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也没什么好套路或者迂回的。

秦清悦手肘抵在膝盖上,以掌托腮:“我琢磨了好些天,还是想不通你来江云找什么人,有没有线索?不是说要找人,怎么还当上老师了?”

“我是想找我师兄。”沈风眠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口气:“但是他不一定知道我来了,所以我得宣传一下自己。”

“怎么宣传?”秦清悦哂笑,往外头扫了一眼:“靠他们?”

九个栗子说

《终朝采蓝:古名物寻票》是的,我在寻票票=-=

第42章 四两拨千金

不是秦清悦看不上,是这群小男生真没一个靠谱的。

平时玩笑打闹可能还行,遇着正事,一个都靠不住。

真要能顶事了的,比如她哥,也不会来这里听课。

沈风眠笑了,手端着茶杯轻轻摩挲:“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想蹚江云古玩圈这趟浑水。”

他好像在看茶,又好像没有看。

“这一行,要利容易,要名难,我要想扬名,最好的办法是入局,但是。”沈风眠早就看得无比透彻,嘴角扯了扯:“进局容易,抽身难。”

他如果进入江云市古玩圈,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群老狐狸。

这群人可不是童皓这个级别,他要想立起来,首先得大手笔地投入好些件器物。

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再立起自己在圈中的威信。

再与三五人争斗,上拍卖场财大气粗地拍几件回来当压堂。

压堂是镇店之宝,一件还不够,得多几件,才能镇得住场子。

“如此再三,徐徐图之,得了众人承认,我才能勉强算是扬名立万。”沈风眠抬起眼与她对视,挑挑眉:“你觉得,这中间需要多少年?”

秦清悦皱了皱眉,沉吟道:“快的话,三五年吧……”

真正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全部拿到手。

随便一样东西拍卖,中间走流程都要几个月。

“这就对了。”沈风眠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地:“我师叔只肯给我一年时间。”

他的能力太特殊,眼下他轻易不敢动用,基本都是靠自己的眼力在买进。

万一被人知道,那怕是会出大乱子的。

“一年?”秦清悦微微张开嘴,有些不敢置信:“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沈风眠也很无奈:“所以我只能走捷径,通过童皓他们这些小辈,与江云这些行家打好交道,就算不能成朋友,至少不会当敌人,以后行事,自然事半功倍。”

他教了他们,好歹也算是半个师傅,牵条线,搭个桥,没人会与他为难。

秦清悦喝了口茶,眉眼微垂,暗忖:不仅都不会与他为难,反而都会给他方便。

这样一来,臻品斋在江云的局面,一下就打开了。

四两拨千金……

秦清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眸盯他一眼,冷不丁地道:“说他们是老狐狸……你也不赖啊,你这只小狐狸。”

沈风眠挺直脊背,正色道:“我不小。”

偏偏秦清悦还听懂了,俏脸微红,瞪他一眼:“呸,臭流氓。”

沈风眠还真没那个意思,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抚额笑叹:“你学坏了……”

“什么呀,明明是你……在先。”秦清悦嗔他一眼,脸红红地转移话题:“呐,这本书借我行么,看完还你。”

《终朝采蓝》啊……

沈风眠爽快地点点头,手在茶几下一摸,递过一张书签:“那得配张书签,呐,这个送你,我制的。”

“你做的?”秦清悦略感诧异,伸手接了过来。

书签木纹清晰,颜色微暗,却不显凝涩,入手光滑微凉,被细细打磨过。

底部有雕刻出的细细云纹山水,浅而淡,带着一丝朦胧之意。

顶部有一个小孔,串了一根同色绳,下边坠了颗玉珠。

“真美……”秦清悦本就喜欢手作,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

尤其是当翻过来,看到那上边题的一句诗后,更是喜不自胜:【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这正是她最喜欢的那句诗!

秦清悦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沈风眠专门给她做的,连声道:“哇,谢谢!我很喜欢!”

看着她眉眼间掩不住的欢喜,沈风眠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你喜欢就好,就是上边的绳子,本来我是准备弄根好看点的,结果还没弄……”

“没关系的,我会编这个!”秦清悦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眼睛里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她拈着书签,大概地比划着:“到时我就在下边打一小截绺子,要很细的那种,下边织三两玉珠,再……”

听着她描绘着,沈风眠都大概能想象得出,这书签加了那配饰后,会有多精致。

眼下嘛,到底是简约了些,还算雅致,但精致却是谈不上的。

“挺好的。”沈风眠拍拍手,很是赞赏:“那顺便给我的也弄上这个吧!”

秦清悦骤然得了这么块喜欢的书签,心里正高兴呢,想都没想:“行啊,你给我,我到时一块儿弄。”

她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这书签,越看越喜欢。

然后,沈风眠微微一笑,从茶几下边拖出一个木箱子,轻轻一拍:“都在这了。”

“……”秦清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缓缓移下目光:“逗我玩吗?”

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头随便能装百来块书签!

她怕是手都得编断了才能编完这么多吧!

他要开图书馆?还是要转行卖书签了?

沈风眠轻笑,指尖在箱子上轻轻一叩:“别慌,问题不大,你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我知道了。”秦清悦扭脸不理他:“你又给我挖坑,我不理了。”

话是这样说,她手可捏得紧,书签已经到了她手里,她坚决不会还给他的!

“没,真没有。”沈风眠不卖关子,直接给她打开了:“你看看,书签不多,就九块,剩下的都是材料。”

秦清悦将信将疑地低头一看,果然,箱子里面书签并不多,大半都是绳子和玉珠。

难得是装东西的格子都是分开的,完全不会混淆。

“哇,这箱子不错哎。”秦清悦尝试着把玩了一下,发现它开阖自如,比她的化妆盒还好用:“这个怎么卖?我也想要一个。”

这样的箱子,用来装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化妆品可再合适不过!

重点是不是错了?

“现实版的买椟还珠?”沈风眠笑笑,叹口气,把箱子推给她:“行,只要你做得好,这箱子就送你了。”

“那你放心,我出品,绝对有保证。”秦清悦很开心地查看着木箱,越瞧越欢喜。

抱着箱子回去,司机伸手来接说帮她搬上去,她都果断地拒绝了。

她一路把箱子抱上楼,回房时正好遇到准备出门的秦雪舞。

“哥。”秦清悦笑着打了声招呼。

秦雪舞正在拨号准备打电话,抬眸应了一声,又蓦地顿住了:“你这个……哪来的?”

这个什么?箱子?

秦清悦很高兴,她哥真识货!

她笑眯眯地抬起箱子,举给他看:“沈风眠送我的,怎么样,好看吧?”

“不是,我是说这书。”秦雪舞收起手机,伸手正色道:“给我看看。”

九个栗子说

好想你们也像风眠一样温柔地对我说:呐,这张票票,送你的。

第43章 金镶玉

书?

秦清悦略感讶异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哦,《终朝采蓝》?我跟他借的……”

“哦,《终朝采蓝》啊……”秦雪舞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箱子上:“那是我看错了。”

箱子不重,但是抱久了还是有点累的。

秦清悦索性抬抬下巴:“那行,哥,我先进去了哈,你刚是准备出去吗?”

“嗯。”秦雪舞伸出手准备来接:“我给你送进去吧。”

“不用啦,我可以的。”秦清悦没肯,侧身绕了过去:“你去忙吧,我没问题的。”

她把箱子抱进书房,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有点小担心,揭开看了一眼。

还好,都没坏。

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沈风眠。

才响一声沈风眠就接了:“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你那绺子想要啥颜色?”

“黑色吧。”沈风眠想了想,笔尖在桌上轻轻顿了顿:“浅灰也行,墨绿也行,反正只要不是艳色就成,你看着搭。”

秦清悦忍不住笑:“这么相信我的眼光啊,我给你编条小龙虾信不信?”

“那你编呗。”沈风眠声音愉悦,也跟着开玩笑:“那我就拆下来当手机链,天天带出去晃,有人问我就说,哦,这是那谁家清秀可人温婉贤惠的秦家大小姐编的。”

秦清悦连连让他闭嘴,呸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不理你了!”秦清悦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沈风眠心情很好地继续在纸上勾画。

忽然感觉,这江云市,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这种情绪在陶新月找上门来的时候,还没有消失。

因为店里没什么人,沈风眠直接请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陶新月神色平静,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有些纠结地:“沈老板……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你看一下,这个……还有救吗?”

“怎么?”沈风眠微微探身,接过了盒子。

打开一看,里头静静地躲着几块碎片。

啧。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古董,但这玉镯子,眼下没个两三万拿不下来。

“这水头还不错。”

陶新月苦笑一声,扒了扒头发:“是不错,五万块呢。”

打扰了。

沈风眠扫了他一眼,没好意思说他掉了坑,手指拈起一块稍微大一点的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买镯子。”

“唉。”陶新月整个人都丧了,端着茶也没心思喝:“我是想哄她开心来着……”

打开了话匣子,基本就没沈风眠什么事了。

陶新月叭叭叭地念叨着:“你说女人怎么这么难搞呢?那老男人有什么好的,也就骗骗她这种涉世未深的了……

明明就是个骗子,偏偏送个银镯子她就乐得不行,还说这是心意……

我买了这个送过去,她一个好字都没有,还说我这样会让她感到困扰,我真是!”

吐槽了一长段,沈风眠大概听出点意思:“哦,所以你又被拒绝了?”

“差不多吧。”陶新月搁下杯子,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望着天花板:“有时候我都在想,这样坚持究竟有没有意义。”

沈风眠喝着茶,果断地:“没有,放弃吧。”

陶新月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坐直了身体:“我不!”

沈风眠斜睨着他。

被他一看,陶新月垂下眉眼:“唉,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啊……”

“世上妹子千千万……”

“这个不行我就出家。”

天被聊死了,沈风眠没兴趣和他聊感情,低头看镯子:“那你是想怎么样呢,把这镯子修好?”

“能修吗?”陶新月想起来还有点点肉疼:“其实我知道我买贵了,当时憋着一口气,直接就给买了,这个应该不是假的吧?”

现在才想起来问真假,不觉得太晚了?

沈风眠嗤了一声,但还算平和地摇摇头:“是真的,但是也碎了,修复如初是不可能了,用金镶玉吧。”

金镶玉啊……

陶新月琢磨了一下,有点犹豫:“会不会显得很俗啊……感觉金镶玉是我妈喜欢的类型……”

“那不挺好?”沈风眠把碎片放回盒子里,含笑道:“你看,你送给妹子,摔了,然后你修一下,转手送你妈,你放心,你妈会把它奉上珍宝,磕一下都心疼半天的那种。”

“这不大好吧,我妈要喜欢,我另外再送她个,这个都坏了……”

听他这么说,沈风眠便点点头:“随你吧,金镶玉不俗的,看风格,你要弄成大块金玉富贵的,那肯定俗,想要雅致,就得从花纹入手。”

他细细讲解了一下什么样的花纹搭配这个玉镯会好看,又着重强调了一下工艺的精细会对玉镯产生什么影响。

“一般来说,修复玉镯的话,用黄金或白银把裂口两头包起来,重新衔接就好。”沈风眠大概比划了一下,声音沉静:“在这里稍稍加点花纹图案,最好是秀气点的,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陶新月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但是这种方法不适合这个玉镯。”沈风眠声音微顿,沉吟片刻:“这种算是重度断裂了,我建议适当舍弃,只取精华,去小存大。”

他随手抽过一张纸,在纸上轻轻勾画:“这一大块带弧度的呢,就在两端各加一截金或银,因为这玉很通透,两端可以不连接,留一个小缺口,给人留点想象的空间。”

只见笔尖在纸上轻轻勾勒,不过寥寥几笔,一个弯月形玉镯便已跃然纸上。

“可以用叠丝工艺,一圈圈缠绕,让镶嵌更加紧密。”沈风眠一边说,一边在两端画出轮廓:“这端雕琢凤的头,这边雕琢凤尾。”

首尾衔接,却并不相连,呈一个圆形,可自由调整大小。

陶新月看得叹为观止,捧着这张纸惊喜不已:“哇,从来没想过,镯子还能这样的!”

这真的算是意外之喜了,不仅一点都不觉得俗气,反而非常别致独特!

“剩下这些碎玉,你要想的话,可以做成坠子,打磨一下,弄成一套的,也挺不错。”

“行,就这样!”陶新月爽快地拍板。

和他确认了一下取货的时间,沈风眠便拿了合同过来给他签了。

弄完这一切,陶新月抹了把脸,看上去恢复了些精神:“行,那谢谢你了沈老板,我过两天来拿。”

“嗯。”沈风眠送他到门口,折身回来,拿起碎玉把玩着。

这玉倒是不错,如果弄一块回来,自己打磨一下,应该也有点意思……

正在他看得出神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以为是陶新月去而复返,随口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有事。”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带着些许沙哑,磁性得像是拿了根羽毛在耳朵里挠一样:“沈老板,这玉镯能卖给我吗?”

九个栗子说

有事,小可爱大帅比们,这票票能投给我吗?

第44章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沈风眠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他记性挺好,这人就是前些天在校门口,让陶新月秒变阿杜的那个……师傅?

有点意思,他摇了摇手里的玉:“这个?”

“对。认识一下,我叫柯橙。”她伸出手,轻轻与他一握。

沈风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下,心道难怪陶新月念念不忘,这柯橙条件着实不错。

虽然比陶新月大,但是她保养得很好,面容清秀,眉眼平和,那是一种经历过风雨后沉淀的从容。

黑色衬衫和西装裤,被她穿得很有气质,整个一御姐风。

原来陶新月喜欢这一款啊……沈风眠若有所思。

但他还是很抱歉地婉拒了她的请求:“抱歉,这是客人放在我这里修缮的,我不能把它卖给你。”

“我知道,是陶新月的。”柯橙神色不变,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我买了一个成色差不多的玉镯子,你就说你这个修复不了了,赔一个给他可以吗?”

似乎是怕沈风眠不答应,她认真地盯着他:“当然,你的工钱我照付。”

沈风眠扫了她打开的盒子一眼,看得出她是下了功夫的,这镯子成色确实差不多。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按你这办法来的话,我招牌会砸了的。”

区区一个金镶玉,他能找不着师傅做?

不仅没做好,还把客人的东西给弄碎了?

更好笑的是还拿个差不多的去赔给客人?

那以后修东西,谁还敢来臻品斋啊?

虽然他也没想在江云做出什么名堂来,但这种自砸招牌的事他还是不会干的。

“为什么?”柯橙蹙眉看着他,有些疑惑:“你放心,新月他不会生气的。”

“这和陶先生没关系……可能你不是很能理解……”

小八刚好端了茶过来,沈风眠道了声谢,才又重新看向柯橙:“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别人要是有东西要放我这里修缮,他们也会担心的。”

可能陶新月不会在意玉镯子是否是同一个,但是关键在于中间的环节。

别人不会管客人在不在意,他们只知道东西是碎在了臻品斋的。

这样的话,以后有人要修东西,首先就会剔除臻品斋。

毕竟陶新月的东西不贵重,他们的东西可是有来历有特殊意义的。

柯橙显然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皱着眉头端起茶,叹了口气:“抱歉,是我莽撞了。”

沈风眠笑笑,没有过多苛责。

俩人沉默了片刻,柯橙抬起头:“沈老板……和新月关系很好?”

沈风眠轻笑,摩挲着杯沿:“还行……”

“我刚看到了新月说的话。”对上沈风眠诧异的眼神,柯橙冷静地点点头:“我会唇语。”

有点意思,沈风眠来了点兴致:“厉害了。”

“其实没什么用。”柯橙垂下眼,没把耳边的散发撩上去,神情有些隐忍:“其实这样……反而挺麻烦的。”

沈风眠一怔,麻烦,说的是刚才陶新月说的话么?

想了想他说了些什么,沈风眠心一动。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柯橙,陶新月不是说她完全无感,而且拒绝得很果决吗?

这模样,不像啊……

“有什么麻烦的?”沈风眠自顾自地喝茶,很是凉薄地:“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样,我跟你讲,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别看陶先生现在这么纠结,其实你只需要狠狠收拾他一顿,他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柯橙握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杯子都有点变形。

偏偏沈风眠好像毫无所觉:“最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柯橙再也听不下去,猛一抬头:“你别这样说他!”

她头发有些乱了,眼眶有点红。

这副模样,倒是和刚才落座时的优雅镇定截然不同。

沈风眠摊手:“真不是我说的,是陶先生自己刚才说的。”

他不过现学现用罢了。

“我知道。”正是这样,柯橙才觉得无法接受,他那么好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还是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抱歉,我失态了。”

“失态是为什么呢?”沈风眠转动着杯子,神情悠闲自在:“无非就是喜欢嘛,喜欢就答应啊,老是拒绝做什么,你情我愿的,干嘛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柯橙怔了怔,仿佛在脑海中构造出答应的场景。

但她很快就回到了现实,摇了摇头:“我和他,不可能的。”

“嗯?”

“我比他大八岁。”柯橙盯着杯子,声音木木的:“他年轻,有朝气,前途无量,我这样的……”

沈风眠皱起眉:“不是,怎么听你这话,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柯橙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别开脸:“我不小了,我没有时间陪他玩爱情游戏。”

“你拒绝他的理由里面有这一条吗?”沈风眠放下茶杯,难得地正色道:“陶先生好像不是这样想的,他已经在做考雅思的准备工作了。”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透。

柯橙震惊地抬起头,有些慌乱:“你,你是说。”

“男人的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陶先生是想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沈风眠笑笑:“建议你们摊开来说一下,彼此有什么误会,直接说开,人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来来回回误会来去,耽搁的可是你们自己的人生。”

猜来猜去的有意思?

不如直接果断点,问个清楚明白,行不行一句话,哪来这么多别扭。

柯橙眼里聚了些水雾,端着茶像是喝壮行酒一般喝了一大口。

良久,她抬起头来,重重点头:“谢谢沈老板,你说的……很有道理。”

目送她远去,小八凑了过来,好奇地道:“老板,哇,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恋爱脑的,经验之谈?”

沈风眠想起他师叔当初那句母胎单身,笑容微僵。

这算什么经验之谈,他明明就是纯粹的在灌鸡汤好吗?

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小八的脑袋,他冷静地:“把门关了吧,月底了,我们该盘点了。”

小八发出一声哀嚎。

沈风眠勾唇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看他笑了,角落里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

“哎,你去吧,你去。”

“我不要,你去吧!”

“都做完了,你慌什么!”

“你不慌你去啊。”

几颗脑袋挤来挤去,最后童皓没站稳,摔了出来。

正准备关门的俩人同时回头,童皓立刻站直,一本正经:“沈哥,我们做好了!”

“哦,放我桌上就行,你们可以回去了。”

童皓呆住了,有些纠结:“啊?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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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把票票都投了吧,月底了,我们该盘点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学霸和学渣的差距

不然呢?

沈风眠琢磨了一下:“要不,你们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现在离吃饭还有几个小时,他们哪能在这干等着吃饭啊……

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打盘游戏!

桌子底下几个人挤眉弄眼,童皓尬笑着摆摆手:“嘿嘿嘿,不了不了。”

看着他们窸窸窣窣自以为很隐蔽地悄悄离开的背影,沈风眠嗤了一声。

算了,不拆穿。

等他们走了,沈风眠回屋里批作业。

小八事情刚好忙完了,店里没人,也进去帮着整理。

一叠叠作业本,花里胡俏的堆在一处。

瞅着这些个字儿,沈风眠就头疼。

“这是鸡爬的墨印吧……”他皱着眉头,盯着那龙飞凤舞完全看不出内容的作业,颇有些无从下笔的感觉。

本来想着这群小伙子虽然还没正式进入古玩圈,但既然是往这一行方向走的,基本功应该还算扎实。

毕竟就连童皓,那一手行书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没想到……

这群人混到一处的时候不明显,这单独拎出来,一个比一个辣鸡啊……

就连小八都忍不住咂舌:“哈哈,这个可能写得太赶了……”

沈风眠摇摇头,笔下未停:“我真是太高估他们了,看来我得想想办法。”

从明天起,至少得让他们每天练两小时字!

沈风眠提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瓷杯,日用器皿。

从古至今其主要功能都是用来饮酒或饮茶。

基本器型大多是直口或敞口,口沿直径与杯高近乎相等。

有平底、圈足或高足。

考古资料表明最早的杯始见于新石器时代。】

沈风眠暗暗点头,这内容就很合他口味。

简要明了,不乱加修饰词,他提笔勾画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就看出点意思来了。

所有的作业,口气,文风全部一致。

尤其有好几份,连字都差不离。

他们不仅互相抄,一人分一段时间整理内容,甚至还有人帮着做作业!

沈风眠简直要气笑了:“拿我当他们老眼昏花的教导主任糊弄呐?”

你们完了,这群小王八羔子!

等批到童瑶这里的时候,他咦了一声。

童家兄妹俩的字显然都有练过,童瑶虽然内容粗糙了些,但难得是字还不错。

这一看,就让他看出点意思来了。

童瑶……综合了所有人的内容。

“厉害了啊……”

作业批下去,沈风眠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把作业本带回家。

于是童皓他们又挨了顿训。

因为朱红的批复,字迹如行云流水,一眼看去便身心舒畅。

再回头瞅瞅他们写的!什么东西!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沈风眠神色平静地:“综合了各位家长的需求,所以每天的课程增加两个小时的练字。”

台下一片哀嚎。

沈风眠微微一笑,等他们声音渐消,才温和地加了一句:“当然,得是写得好的才能以时间来计算,写得差的,就留下来吃外卖吧。”

众人早上来,下午回,中午吃外卖。

沈风眠说话算数,写得太差的,晚餐他也包了。

外卖钱自然不用沈风眠操心,但是天天吃,尤其是一天两顿,这群公子哥都受不了了。

“油太重!盐不要钱吗!?”

“太难吃了!这青椒炒肉里头居然放的油渣!”

可惜他们吐槽归吐槽,小八照常点单。

等到周边店子吃了个遍,有关瓷器的内容他们也大概了解了。

出乎意料的是,童瑶竟然一直坚持了下来。

这让沈风眠略感诧异,但也没多想。

他只是教给他们一个更系统、更方便的记忆方法:做思维导图。

“想记历史,最担心的就是记错年代顺序。”沈风眠大概地在白板上画了几个圈,用线把它们连起来:“可以在里面填上时间,重要的事件填到这边的圈里……”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轻而易举地默写出了各大事件的时间,地点,默默地给跪了。

学霸已经有了特殊的学习方式,学渣还在前两页来回扑腾。

这就是他们的差距吗吗吗!?

“像这样子的,一个时间可以对应很多个事件,然后事件可以对应很多种工艺内容……”沈风眠笔尖在白板上轻轻一点,神色从容:“发散一下思维,记忆就没那么难了,当你想记这件事情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会将它连接起来的其他圆也一并记起来。”

这个方法非常有意思,以往枯燥无味的大段大段的文字,突然转化成了图片。

沈风眠甚至给他们推荐了一个软件,更加方便他们编辑:“不过最好是手写完再去输入,每个人文字使用的方法都不一样,如果能研究出最适合自己的捷径自然更加轻松。”

找到了合适的方法,众人的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首先就是字变得好看了,很快地众人发现,有些东西,他们也勉强能说得上话了。

至少,不会和以前一样,脑子里知道这些大概的内容,却不记得它具体的情形。

这些改变,带给沈风眠最大的影响,就是童老爷子吩咐杜岚,来他店里买了一个笔筒作为答谢。

俩人寒喧片刻,杜岚便提出告辞。

沈风眠照旧送他到门口,杜岚却顿住了脚步,笑着回头:“对了,沈老板,明天嘉德拍卖行有场拍卖会,听说会有好东西,你会去吗?”

拍卖会?

他倒是收到了请柬,但最近这类请柬收的太多了,他基本都婉拒了。

沈风眠一时摸不准他问这话的意思,只笑着打了个太极:“我倒是想去,就是最近总是脱不开身,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有空那定然是要去的。”

杜岚没强求,只说回头送他一份拍卖清单,他看了有兴趣的话,不妨去逛逛。

等他走了,沈风眠便皱起了眉。

嘉德拍卖行……

外边的名气不大啊,就一个小公司,经常流拍,杜岚为什么会数次提及?

他一边思索,一边回到沙发前坐下。

小八看了有点好奇,探头问他:“老板,你今天不出去吗?”

“嗯,不出去,等会清悦会送东西过来。”

说着,沈风眠也忍不住看了看时间,半小时前,清悦就说准备出发,怎么现在还没到?

事实上,秦清悦也挺郁闷的,她皱着眉,看着秦雪舞:“哥,我真的只是去送一下东西就回来!”

秦雪舞端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茶:“你最近去臻品斋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悦悦,沈风眠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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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开门

一听这话,秦清悦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哥,你拖我半小时,就是为了让我别去找沈风眠?”秦清悦有些好笑,站了起来:“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雪舞有些烦燥,点了支烟:“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回来了,所以我不能出去?”秦清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一分嘲弄:“哥,他脑子有问题的你知道吗?都9012了,还让我遵守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真的觉得他早疯了,要不是为了奶奶……和你,我压根不想回江云。”

她当初那么努力,那么勤奋地考去榆兴,可不是为了读完回来嫁人的。

“爸他思想是老旧了点……”

“他思想哪里老旧了?”秦清悦眉眼一抬,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他被人拍到半夜三更带女模回酒店你看到没?我专门发你了的。”

秦雪舞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但秦清悦显然没说完,她重新落座,手指在茶几上轻轻一敲:“哥,可能我的配合让你有所误会,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穿这种裙子,装扮得秀气温婉,从来都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奶奶!”

这一点她必须说清楚,可别让她哥也以为她已经屈服,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听她爸的话筹备着嫁人!

“我知道,悦悦。”秦雪舞抽了口烟,目光隐在了层层烟雾下,有些朦胧:“奶奶想咱爸了,你看得出来吗?”

秦清悦抿了抿嘴,没说话。

秦雪舞慢慢地吐出烟,声音低沉:“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之前……只是把你误认为咱妈……昨天晚上,她把我当成咱爸了……”

空气很凝重,安静得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爸的性格你知道的,他认死理,他要是知道你和沈风眠走得近,绝对会闹的。”

见秦清悦准备说话,秦雪舞抬手点了点,止住了她的动作:“我知道,沈风眠是个好的,但是他不符合爸的要求。”

秦父择婿的要求颇为严苛,不但必须是江云市本地人,而且必须是圈子里的,最好是可以子承父业,能帮助到秦家。

“符合他要求的是什么人?”秦清悦冷笑:“我才18岁的时候,他就让我嫁个三十岁的男人,去年他给我介绍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是个带了孩子的男人,都四十了!”

他根本不管她喜不喜欢,年纪如何,只要他觉得好,就强逼着她接受!

为了奶奶能高兴,裙子她穿了,甚至去学校都是偷偷摸摸的,还要她怎样?

秦雪舞很头痛地:“所以我让他出国了,但是眼下,确实是奶奶身体不大好了,我担心……所以你最近最好别见沈风眠了,免得爸知道了又闹腾。”

“我说了,我和沈风眠不是那种关系。”

“但是爸会信吗?”秦雪舞与她对视,疲惫地摇摇头:“他不会的,你知道。”

到时闹腾起来,吵嚷得满城风雨是小,万一惊动了奶奶……

秦清悦叹了口气,按了按额角:“我感觉我就跟关在笼子里了一样。”

看着她眉宇间难掩的郁色,秦雪舞深深地内疚了:“……对不起。”

秦清悦摆摆手,叹了口气:“和你没关系的,哥。”

她只是有些难受。

深吸了几口气,她慢慢平静下来。

秦雪舞担忧地看着她:“悦悦……”

“没事。”秦清悦故作轻松地,把箱子推过来:“那你帮我跑一趟吧,跟沈风眠说……算了,你不用说什么。”

他会懂的。

秦清悦看着箱子,心里仿佛灌满了苦瓜水,难受极了。

她原本准备了一堆说辞,想让沈风眠再带她去野炊的,上回……真开心啊……

难怪她哥会误会,她确实只有在沈风眠面前,才是最轻松,最自在的。

可惜……

“我去看奶奶。”她腾地起身,倔强地把眼泪忍了回去。

看着她离开,秦雪舞垂眸看了看箱子。

他记得很清楚,上回送来的,不是这样的箱子……

他没有打开,只是慢慢把烟掐了。

虽然沈风眠的确有些本事,听说最近动作还挺多,但是,凭良心说,他也不愿意悦悦跟沈风眠在一起。

太难掌控。

没想到是秦雪舞来送东西,沈风眠有些惊讶,心中不禁琢磨着,清悦出什么事了?

依照她的性格,她应该会自己来还的。

毕竟是她做的绺子,不邀功不像她风格啊……

心里虽然奇怪,但他面上并没表现出来。

笑着将秦雪舞迎进店里,沈风眠亲自斟茶:“五哥请。”

欠身接了茶,秦雪舞重新落座,才笑道:“清悦身体不大舒服,但惦记着这东西没还给你,说你要急用来着。”

“也没那么急。”沈风眠没打开盒子看,而是追问道:“她没事吧?生病了?”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秦雪舞不动声色:“没什么事,不过是头疼脑热,大约是着了风寒,年轻人嘛,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更加奇怪了。

从前一直下工地的时候,清悦摔了腿,都犟着要去。

现在感冒了都不出门?不像她风格啊……

不过沈风眠也没继续问,只是笑笑:“那就好。”

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会抽个空过去瞧瞧。

毕竟江云这边,他也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说得上话,还不用彼此防备的,就一个清悦了。

秦雪舞与他闲聊了片刻,对沈风眠的博学其实也是有些佩服的。

但是无论他绕了多少个弯,挖了多少个坑,沈风眠都轻轻避开陷阱,打着太极。

说了半个多小时,愣是一个有效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秦雪舞初时没感觉,后面便有些后背发凉了。

又喝了一盏茶,秦雪舞道了别。

他心情很不好,浪费一下午时间,啥都没问到。

沈风眠送走秦雪舞,便收拾东西准备去秦家看看。

这秦雪舞有些奇怪,自己妹妹生病了,还有心思跟他七弯八绕地套话,清悦这病肯定有问题。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童皓急匆匆地从车上跳下来。

车都来不及锁,隔老远就喊:“沈哥,我有急事找你。”

沈风眠皱了皱眉,等他走到跟前了才问:“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我刚才在古玩城那边,看到一个老头在卖东西!里边好些大开门!快,你跟我去看看吧!”童皓满脸的汗,都没空擦一下,又喜又急:“你帮我瞧瞧,要是真的,咱们一起发财啊!我大约只吃得下两样东西,剩下的都给你!”

一眼就看的明白的老东西,才能叫大开门。

真有童皓都能看明白的漏等着他们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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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票票等着我去捡?大大们快把票丢给我吧!我来捡!

第47章 白璧微瑕,瑜不掩瑕

对童皓的眼光,沈风眠表示怀疑。

但是童皓软磨硬泡,如果他不去,估计他也是会去交学费的。

而且听他这语气,那东西不便宜。

沈风眠看看时间,倒还算早。

问清楚是哪个古玩城后,他想了想,倒是离秦家不远,顺便过去一趟也不费事。

童皓还在劝说,甚至割地赔款条约都准备了,结果冷不丁就听到了沈风眠的声音:“行吧,去看看。”

哎?童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咧嘴笑得很是欢喜:“太好了!沈哥我跟你讲……”

“停下。”沈风眠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童皓立刻闭嘴,手在嘴上拉了一道,意思是拉上拉链了。

沈风眠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偏头:“走。”

两辆车一前一后,很快就抵达了古玩城。

正是正中午,最热的时候,路上都没什么人。

沈风眠找到停车位,正在停车,童皓已经蹦下来等他了。

“就在里面!”童皓急不可耐地往前引路。

沈风眠皱了皱眉,看着童皓停在马路牙子上的车:“把车停好一下。”

“哎没事啦,这个时候不会有交警抄牌的。”

童皓伸手来拉,没拉动。

“去停好。”沈风眠神色如常,但无端地让童皓感觉有点可怕:“前边停车位多的是,你干嘛要停人家大门口,重新停。”

“好吧好吧。”

童皓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劝的,见沈风眠坚持,掉头就去开车了。

等开到沈风眠停车那边,童皓才发现,沈风眠停得有点偏。

把他这边的停车位给占了一小半,留给他的间隙刚好一车宽。

他不敢找沈风眠让他重新停,进进出出两三次才停好。

等到他再次下来,已经不喘了。

沈风眠依然站在刚才的位置,打量他一眼,才点点头:“进去吧。”

一路穿过各色地摊,转了个弯,童皓才站定,悄悄示意沈风眠:“就那个。”

那个摊子并不起眼,摊前也没什么人。

毕竟是午睡时间,连老头自己也在打瞌睡。

他穿着衬衣长裤侧靠在柱子上,膝盖上叠着一张整整齐齐的毛巾,呼吸平稳绵长。

“我问过了,他是一枪打。”童皓压低声音,侧着身指了指他看中的两个:“沈哥你看看。”

一枪打,就是这批货物,好的坏的一起卖,也叫一脚踢。

这种买卖方式,有好有坏。

一般来说,这样卖的,大部分都是次品,如果只盯着一两件,那肯定是买家吃亏。

可如果是好的价值大过于整体的售价,买家就赚了。

沈风眠走上前,目光一扫。

一眼望过去,的确有不少好东西。

尤其童皓看中的那玉碗,沁色非常漂亮,这光线不怎么好,但那玉碗颜色却颇为通透。

“老板,老板!”童皓不好叫得太大声,索性上手推了推老头。

老头几乎是马上就惊醒了,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看清楚童皓以后,又很快放松下来:“是你啊,你看这么久了,到底看好没?”

童皓有些无语,敢情他都跑了一趟了人家都没发现。

“我不买!”童皓笑着看了眼沈风眠:“是这位先生想看看,我叫你来着。”

“哦……”老头站起来,又马上跌坐下去,苦笑着道:“腿有点麻,先生您先看看……”

他鬓发苍白,蓝色衬衣洗的都发白了,袖口有些起毛,看上去很是穷困潦倒。

但是骨子里带着的矜傲,让他哪怕混到如今这等境地,依然衣着齐整。

就算是腿麻了,他坐姿也很端正,脊背挺直,如一株静默的苍松。

观其形色,倒真像是童皓说的那般,家境中落,不得已才变卖心头好的老收藏家。

沈风眠垂眸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有些确实略有瑕疵,但东西却是真的……

而品相较好的这几件……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老先生,我能上手看看吗?”

“当然可以,您随便看。”老头彬彬有礼地递过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盛放着一叠四四方方的绒缎。

沈风眠不动声色地取过一块,小心地拿起童皓看中的那个玉瓶。

看着他果然拿了这玉瓶,童皓又激动又欢喜。

察觉到他想凑过来,沈风眠瞥了他一眼。

童皓顿住动作,忽然惊觉沈风眠让他去重新停车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情绪太过外露,所以才让他平静了一下情绪?

想通这一点,童皓心中一震,倒是真的镇定下来。

沈风眠仔细地观察着,玉瓶为青白仔玉,背部有一道赭黄色皮壳。

直口方唇,长颈,瓶腹扁圆,高圈足。

颈部透雕一攀绕的骊龙,身体蜷曲,灵气十足。

龙爪前伸护持玉珠,其形神逼真,流畅舒展。

身首鳞爪栩栩如生,精美而传神,与玉壶主体相映成趣,尽显曲尽其妙之效。

“先生真是慧眼,这是清乾隆雕蟠龙御题玉瓶,取骊龙护珠典故,瓶后有乾隆亲笔题字。”老头站起来,声音低沉地讲解:“先生请看,这用料上乘,玉质白洁,细腻温润,乃xj和田玉精雕而成。”

沈风眠看向玉瓶反面,果然看到一篇题诗。

【捞取和阗盈尺姿,他山石错玉工资。一珠径寸骊龙护,心直口快意寓兹。】

从章到内容,竟无一错漏。

尤其御题诗为阴线刻纹,更显得整个玉瓶精巧雅致。

虽然是仿青铜器制作,但根本平,线条直,白璧微瑕,瑜不掩瑕,倒是难得的一件精品之作。

沈风眠认真地看了片刻,有几分迟疑。

单看这玉瓶,倒真是个大开门。

如果价钱不高,哪怕是一枪打,哪怕剩下的全扔了都值。

沈风眠犹豫了片刻,抬眸看向老板:“老先生,我能上手验看吗?”

老头微笑着点头,很是随和:“当然可以。”

这要求倒也不过分,毕竟玉器一般都是得亲手触摸才敢确定的。

玉本身的温润,唯有细腻如人指,才能真正体会。

沈风眠撤掉绒缎,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身。

手指与瓶身相接的瞬间,他全身都放松下来。

第48章 掌眼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明明是沈风眠怎么看,都看不出其造假痕迹的玉瓶。

以他多年鉴宝的经验来看,就算是采取点、线、面的方式一一验证,最后的结论,这玉瓶也是真的。

可是当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瓶身,他清楚地能感受到,它就是假的。

这种能力,每一次使用,都让他心惊。

沈风眠不动声色,反复看了看。

老头还在念叨,说着自己当年是如何收到这件宝贝,这些年又是如何保存的。

一边的童皓听得连连点头,感慨他实在不易。

毕竟他连自己生病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变卖呢!多艰难!

沈风眠轻轻放下玉瓶,拿起之前觉得不错的其他器物。

玉碗通透,镂雕的小米花纹精致奇殊。

假的。

瓷杯品相不错,式样古朴。

假的。

一连看了好些件,沈风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知什么时候,童皓和老头已经停止了交谈,俩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老头面带愁色,但眼底却明显有些许紧张。

童皓则是喜不自胜,以为这摊子上东西全是大开门。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凑点钱多拿几件,毕竟这老板开的价格可不低,沈哥一个人应该也吃不下。

终于,沈风眠看完了最后一件,把东西放了下来。

“先生……”老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笑容有些勉强:“可有欢喜的?”

沈风眠拿了手帕擦了擦手,与他对视片刻。

看得老头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才轻轻一笑:“不好意思,我看不大好,我考虑考虑。”

看不大好?

这些难道都……

童皓颇为震惊,张了张嘴,却没敢吭声。

冷静,他告诉自己。

看着沈风眠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童皓硬着头皮继续看。

老头有些惋惜,但也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和他说不着急,慢慢看。

“呃,那个……”童皓犹豫了一下,讪笑着摆摆手:“我看得久了,有点内急,我先……上个洗手间啊……”

不等老板说话,他扭头就走。

“哎……”

童皓听着背后的动静,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走到停车场,沈风眠正站在树荫下抽烟。

童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凑了过去:“沈哥……”

“来了。”沈风眠弹了弹烟灰,看看时间,他出来三分钟了童皓才来,还算他没蠢到家。

童皓压低声音,颇为惊讶:“那些东西……都?”

“嗯,这水潭有点深。”沈风眠也没打算瞒他,抽了口烟,慢慢地吐出来:“看来是来了个行家,如果不仔细着些,还真会着了道。”

而且有几件好东西,只是有些瑕疵,卖不起价。

偏偏是这样真假混卖,才最难识别。

毕竟假的做得挺真,破的又确实是真的。

会给人一种摊子上东西都是大开门的错觉。

童皓吓了一跳,忍不住暗暗咂舌:“还好我找你掌眼了,不然这学费我怕是交定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那些东西可真的……

“嗯,你自己小心着点。”沈风眠抽完最后一口,吁口气把烟蒂摁熄在垃圾筒里:“你回吧,这两天别来这边晃。”

这老头已经装备到了每一个细节,显然是老手。

早晚有人会上当的,就别留这招眼了,省得被人惦记。

童皓略一想,就明白了,连连点头:“哎,哎,我这就回。”

不用沈风眠提醒,差点吃了这么大亏,他现在浑身都是白毛汗。

真的算他幸运,认识了沈风眠,否则真要买下两件,他那典当行怕是要没了。

这么想着,童皓跟在沈风眠身后,也麻溜地上了车,暗暗发誓这半个月他都不会来这古玩城了。

沈风眠离开前,往古玩城里头瞥了一眼。

这人鱼饵可放得够实在的,就不知道,是打算钓谁。

不过不关他的事,沈风眠摇摇头,踩了脚油门。

去往秦家的路上,他路过水果店,想了想,下车买了些水果。

虽然清悦不会在意,但是好歹是去看望病人的,总不好空着手去。

再一次抵达秦家气派的别墅,沈风眠感觉这次风景又有所不同。

两旁的花好像换了,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刚把车停到停车场里,沈风眠还在倒车,就从后视镜看到秦清悦走了过来。

她不是生病了?

沈风眠嘀咕着,下车提了水果过去。

秦清悦站在屋檐下,噙着浅笑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你电话打不通,你哥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沈风眠打量她一眼,一抬下巴:“怎么样了?没事吧?”

秦清悦一听,就知道她哥找的什么借口。

心下不禁有些好笑,她哥千方百计阻止她见沈风眠,却没想过他会直接找上门来哈哈。

“没什么事。”她伸出手,准备接他手上的东西:“给我吧。”

“不用,我提进去吧,这玩意重的。”

俩人边说边走,进了室内,立刻有佣人上前接过。

虽然不太明显,但有人悄悄地朝这边张望。

秦清悦抿了抿唇,打消了和沈风眠在客厅聊天的想法:“我们去我书房吧。”

“行。”

沈风眠一点不觉得奇怪,他也不喜欢坐在空旷的客厅里聊天,尤其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下。

到了书房,俩人都放松不少。

“到底怎么了?看你不像生病。”沈风眠捡了张很萌的樱桃外形的椅子坐下,轻轻转了一圈,觉得很是有趣,拍了拍椅背。

秦清悦给他倒了杯水,叹了口气:“别提了,我爸要回来了,他不喜欢我出去。”

不喜欢她出去?

沈风眠有些没明白:“今天确实挺晒,怕你晒黑?”

“你想多了。”秦清悦有些无语,摇摇头:“他……这人很封建,思想老旧,希望我是秦家大小姐,大家闺秀那种。”

开了这个头,就有些打不住。

对于她爸,她这槽吐个三天三夜都吐不完。

“当初我考到外省,他几乎气炸了,逼着我重读,要不是我奶奶……”

说到奶奶,她眉眼温柔下来:“总之,他就是这么个人,好在他一般在家时间不长,还能忍受。”

第49章 熏笼与手炉

因为事关秦父,沈风眠也有些不知从何问起的感觉。

“你……”

秦清悦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嗨,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反正也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得留家里陪奶奶,等我爸走了就好了。”

“对了。”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上次在沈风眠那里借的《终朝采蓝》:“这本书我看了一半了,还没看完……”

沈风眠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垂眸一看:“熏笼与手炉啊……”

说起这熏笼,他倒是真有过些许研究。

其中铜制炉,适宜燃立香,铜熏香炉古人讲究用木做盖,避免香失真味。

陶制炉,拙而实用,但无贵气,懂之者方能喜爱,但不可做大器。

瓷炉有玉韵,使香不失真味,增雅趣,历来为用香者喜爱。

玉炉虽然华贵、典雅、但不适合用来染香,因此常做摆设观赏用。

“但铁制炉不适合熏香,因为它用时有腥气,久不能散。”沈风眠一说起他擅长的领域,平日里的内敛尽袪:“因为它易生锈、无雅气。”

秦清悦喜香,但对熏笼不大了解:“那铜熏香炉……适合哪种香味呢?每种香在每种情境下,用法又不一样……”

俩人越聊越投机,竟忘了时间。

秦雪舞本来去了店里见客户,结果就有人告诉他说沈风眠去了家里。

他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去他家里了?

想起自己找的借口,他按了按额角。

头疼。

沈风眠大概是去探病了……

这沈风眠真和他平日里打交道的人不一样,竟没听出来他这只是托词。

反正都这样了,他也没过多纠结,左右只是探病,总不会呆一天不走的。

因此,他只吩咐人注意着,就回了办公室。

只是等事情都谈完了,打了个电话回家里一问,他瞪大了眼睛:“还在聊?”

“是……”电话里声音故意压低,显然怕被听到:“好像在聊什么香不香的……”

清悦喜欢熏香,所以家里的香料都是随她挑的。

平时家里要是有什么重大的场合,熏香也都归她管,上回宴会就是这样。

秦雪舞想起上回沈风眠和清悦的互动,心下更是提防。

爸今天大概会到家……如果刚好撞到沈风眠……

心下警铃大作,秦雪舞赶紧开车回家。

书房里。

沈风眠说完熏笼,便转到了手炉:“说手炉,其实最妙的还是那种袖炉……对了,我那刚好有一只,你不是怕冷吗?江云这边天气湿冷,我去给你拿了送过来吧。”

说着他就起了身,秦清悦笑着拦他:“什么呀,说风就是雨的,这才夏天呢,离冷还早着呐。”

“对哦……”沈风眠回过神来,是屋子里冷气开太足了,他都感觉有点凉。

他端茶喝了一口,顺势看了看时间,顿时有些惊到:“啊,都这时候了,我得回去了。”

太聊得来也不是好事,连时间都忘了,他下午还有事的。

秦清悦很舍不得,因为她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聊过天了。

一说起自己喜欢的事物,总是恨时间过得太快。

但她也知道他忙,只能点点头:“好吧,我送你。”

目送着沈风眠的车离去,她叹了口气。

结果就听得车子轰鸣声响起,一辆车疾驰而来,停车场都不去,直接停在了她面前。

“哥?”秦清悦很惊讶,探头往车窗里一看。

奇怪,爸没坐车上啊……

秦雪舞停了车,皱着眉头往她身后扫了几眼:“沈风眠呢?”

“他回去了啊,你找他有事?”

听说沈风眠回去了,秦雪舞心里一时有些堵。

刚好错过了……

不过错过了也好,他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就是想着他难得来家里做客,我应该招呼一下来着。”

秦清悦听他这么看重沈风眠,心里很高兴,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放心啦,他不在意的。”

沈风眠这人最是恣意洒脱,哪会在意这些虚节。

听她言辞间对沈风眠很是赞许,秦雪舞更头疼了。

忍不住低声提醒:“爸今天就到家了,你在他面前千万别提起沈风眠,否则麻烦无穷。”

“我知道的。”秦清悦绷紧下颚,淡定地点点头:“刚才风眠跟我说了一种有趣的香,我得仔细琢磨琢磨,你放心,爸走之前我不会出去。”

得到她确切的答复,秦雪舞总算安下心来。

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出什么妖蛾子,让奶奶安安心,大家都高兴就好。

一整个下午,童皓都坐立不安,这会子更是频频看手机。

小三儿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瞥了他一眼:“真要这么急,就打电话嘛!沈哥会接的。”

“这不能打电话说啊,电话里头说不清楚!”童皓急得团团转,隔几分钟就去门口瞅一眼。

还真让他等到了,远远看到沈风眠停了车过来,童皓高兴得只差没蹦起来了。

沈风眠刚踏进门,童皓就迎了上来,神情急切:“沈哥……”

“怎么?”

童皓哭丧着脸,一脸完蛋了的模样:“我完了呀沈哥!这回我有大麻烦了!”

“……”瞅他这模样,沈风眠心里咯噔一声:“你不会又跑回去买了那东西吧?”

真要蠢成这样,也别来他这里丢人现眼了。

“没有没有。”童皓连忙摇头摆手,咽了咽口水,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让小三儿后来去了一趟,那些东西……全没了!”

一听是这事,沈风眠松了口气。

他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你不买总有人买的,慌什么。”

他能拦得住童皓,总不可能拦住所有人。

那东西就摆在那里,不管是钓谁,总有人上钩。

而且那些货也不便宜,如果是买得起的,买个一件两件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顶多是……学费贵了点罢了。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童皓也没坐,就蹲在沈风眠旁边念叨:“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但我记得你说过的,不让我去……”

沈风眠赞许地点点头,还好,听得进劝就还有救。

“然后就让小三儿去打探,他们说,他们说……是个有两撇胡须,穿着件西装打领带的男的买走的……你知道吗?最可怕的是,他们说他脸上有粒痣!”

“……越说越玄乎。”沈风眠没搭理他,端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怎么,那人你认识?”

童皓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悲伤地看着他:“那人特征太明显了……整个江云,这么喜欢装逼的中年男子,我只见过秦伯父一个!”



第50章 咸鱼

噗。

沈风眠差点被呛到,一脸见鬼了的神情扭过脸来:“你说谁?”

秦伯父……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童皓满脸菜色,痛苦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清悦和五哥的爸……”

他本来也只是想让小三儿去看看,如果有熟人买就尽量帮忙拦一手。

结果没想到……

沈风眠沉吟片刻,之前清悦好像是说过,她爸今天回江云来着?

“你确定吗?”沈风眠指了下对面:“你坐下,慌什么。”

童皓一屁股杠开小三儿,挨着他坐下,眼巴巴地瞅着他:“你说这咋办,那么多东西,他一股脑全买了……”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秦伯父有钱,那也经不住这么耗……

沈风眠放下茶杯,神情有些凝重:“这事……你都告诉了谁?”

童皓和小三儿对视一眼,艰难地道:“我怕我这群小伙伴去交学费,大多都……告诉了。”

“对了,五哥那边是我去说的。”小三儿举手插了一句,琢磨着:“不过当时五哥好像在开车,挺急的,没说几句就挂了。”

很好。

原以为那就是个直钩,定然没啥用处。

结果……沈风眠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么直的钩,这鱼还真让人给钓着了。

把近期的事串在一起,沈风眠摇了摇头。

看来,清悦她爸怕是惹着什么人了,这个局明显是冲他去的。

“对了,你刚才说胎记……”

童皓嗯了一声,比划着眉尾那一处:“秦伯父这里,有一块胎记,形状很稀奇的,所以那人一说,我就想到了。”

如果是别的,恐怕没这么容易确定是谁。

但是胎记这种东西,不仅方便自己人分辨,也方便别人确认身份的……

沈风眠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杯中茶叶上下浮沉:“我听说,你今天去游泳了。”

童皓一惊,他哪有时间去游泳啊,都急得火上眉梢了:“我没……”

“然后泡久了些……着了凉。”沈风眠却没听他说话,自顾自说了下去:“给秦五哥打完电话,就开始发烧,来我店里坐了会,我就劝你去医院,你没有听,回家就高烧了……醒来后迷糊几天,今天发生的事都记不大清了。”

就连小三儿都没玩游戏了,坐直了身体,满眼都是惊诧。

等沈风眠说完,小三儿有些纠结地:“这样……能成吗?现在我们这一片都知道那东西是假的了……”

“你们还能找得到那老头么?”沈风眠轻笑一声,慢慢吹着茶沫:“别天真了,这事不是我们能管的。”

童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有些犹豫:“但是,沈哥,他们要是来问你怎么办呢?”

“我?”沈风眠目光柔和了些,神色自若地:“我是个外来人,他们这些事,与我无关。”

这就是从此摆出一个态度。

他是来江云市开了个店,但无论他们是想做什么,别拉他下水。

小三儿倒是想得更远一些,眉宇间显出一分忧色:“我爸以前说,风险与利益共存,你避开了这些风险,他们以后有什么好事也不会再拉上你了。”

“我不要他们拉上。”沈风眠很是悠闲地浅啜一口茶水,神色淡然:“我只是开店,不是来玩宫心计的。”

江云这么小个地方,他们竟然也闹得不可开交。

真是……

沈风眠嫌弃地皱了皱眉,乌烟瘴气!

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的,居然还呆这么久,他都来开店了,师兄居然还不露面!

童皓虽然笨了点,好在他听话。

他从臻品斋回了家,直接给童老爷子复述了一遍,然后就开始“病了”。

期间不少人过来探望,都没能见到他本人。

童老爷子把人全给挡了,连秦雪舞都挡在了外头。

第二天就有人听说,秦爷从国外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非常高调,带了一堆大开门回来。

据说,他这次回来,是准备重掌珍缘馆的。

如今的珍缘馆,是秦雪舞全权操控。

秦爷要掌权,秦雪舞怎么自处?

不少人都在看好戏。

可隐约地,也有些声音传出来。

“听说……秦爷这次带回来的东西,都……”

“不少人都知道,我家那小子说自己还见过。”

“对,听说看着是好的,仔细一瞧就知道全有贼光。”

江云就这么点大,彼此通个气儿,透个底,竟大半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开门其实全是坑。

于是,当珍缘馆的请柬发到各自手上的时候,众人就都乐了。

还有这好事?

这宴会他们倒是不意外,毕竟肯定要给秦爷接风洗尘的。

但是说有好东西请他们掌眼就有意思了……

联想到最近的风言风语,众人决定这次宴会,带上家里的小辈。

沈风眠自然也收到了请柬,不过他收到以后,只是笑了笑,就搁到了一边。

小八很好奇地看看请柬,扭头问道:“怎么啦?老板,你不去吗?”

“不去。”沈风眠很果断地摇头,翻了翻店里的宣传单:“这个得换一换了。”

里面不少东西都卖掉了。

“好,我等下打电话让设计师过来一趟。”小八又捡起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去呀,听说大部分的人都会去呢!”

“去干嘛,我和秦爷又不熟。”沈风眠哂笑,摇摇头。

秦雪舞虽然掩饰得不错,但他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如果是清悦办宴会,那他肯定得去,但她和她爸关系又不好,他去干嘛。

而且这次明显的是秦父会吃亏,而且是大亏,肯定少不了受气,他又何必去招人眼色。

“而且我明天约了人。”

小八眼睛一亮:“谁呀?美女吗?”

“陶先生。”沈风眠斜睨他一眼,拿宣传单拍了他一记:“春天还没到呢,你就惦记着妹子了?赶紧干活!”

哦,陶新月啊……

不但不去凑热闹,连妹子都不约,这么好的天,居然约个汉子?

小八叹了口气:“老板,我感觉你太咸鱼了。”

“咸鱼?”沈风眠笑眯眯的,打了个响指:“你这提议很好,今天中午给我点条咸鱼。”

于是,中午小八苦逼地看着他老板,一脸认真一本正经地,用极富技巧的动作,教他如何咸鱼翻身……



第51章 投石问路

瞅了一会,小八叼着筷子笑道:“沈哥,你知道吗?这道菜很有历史底蕴的。”

沈风眠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米饭上瞬间染了酱色,看上去极其美味:“哦?历史底蕴?”

“对呀。”小八笑了笑,指了指咸鱼:“你知道嘛?点餐的时候,老板说,这鱼是他用2011年抢的盐腌制的呢!”

这冷笑话。

沈风眠垂眸慢慢咀嚼,冷不丁地道:“你知道在五种味儿中哪种味道最笨吗?”

“……味道?笨?”

这俩有什么关联吗?小八呆住了。

沈风眠笑了笑,筷子在鱼身上轻轻一点:“咸味,你看,咸鱼……咸愚。”

俩人哈哈大笑,转头继续吃饭。

下午的时候,设计师果然来了店里。

沈风眠取出几件新买的器物,供他拍照。

设计师一边调整光源,一边感慨:“沈老板,我最喜欢在你这边拍照了,根本不用布景,直接拍就行。”

无论是柜台还是架子,甚至是某一处拐角的装饰,都非常精美。

细节之处见真章,臻品斋的布置,比其他店面的精致典雅得多。

看着不明显,但一进来,便会觉得古朴气息浓重。

沈风眠笑了笑,心道你是不知道这些布置有多费钱。

“这次还是做宣传单吗?”设计师拍完一组,站定看着小八换东西。

“嗯。”沈风眠翻了翻原本的宣传单,沉思着:“这次的玉器……做一组天青色的吧,整体风格要素净一点。”

之前的玉器做的是绿色,颜色有点过重了。

“好的。”设计师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下来他的需求:“木雕系列呢?”

沈风眠对整体风格还是比较满意的,便一阖纸页:“这个你看着办就好,整体风格和我店铺的感觉要一致。”

这要求,倒比设计师原本料想的要简单了不少。

他明显放松下来,点点头:“好的,那我设计好以后,直接发给您看。”

“嗯。”

设计师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对了,那文案……”

如果不是他提起,沈风眠都要忘了这一茬了。

他站起身来,摆摆手:“你稍等一下。”

从办公室里拿出一叠手写的纸,沈风眠递给他:“大概就这些内容,你看着挑吧,用得上直接用就可以了,不用询问我。”

看着不厚,但出乎意料的是,每张纸都是草草挥就。

看上去有点乱,但又很有意趣,像是随手写成的手稿,却又带着不羁的洒脱。

设计师是个识货的,当即眼睛一亮:“沈老板,你字写得真好!”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很是欣喜:“感觉这几张扫描进去,处理一下都能直接做底图了!”

甚至他连宣传的字体都不用找,这些行书再适合不过!

取得沈风眠的同意之后,设计师想了想,又挑出些字迹不清晰的:“这些……有点不好处理……”

沈风眠依照他的请求,铺了张纸,重新写了一下。

全部给他带走以后,沈风眠轻轻地吁了口气。

名字或许会重名,但字迹总不会错。

如果师兄真的在江云,这招投石问路就不会错。

这些宣传单发出去,就算是扔进大海,也总该有个涟漪。

设计师的动作非常快,第二天上午,就已经发了一个样版过来。

是玉器类的宣传单页,做成了非常精致的三折页。

第一页就是沈风眠的行书,简单却不空洞,素净中带着雅致。

沈风眠很喜欢:“行,你就按照这个风格做就好,你校一下文字,只要字没错就可以。”

小八啧啧赞叹着:“老板,你知道嘛,设计特别喜欢你这样的客户。”

“怎么说?”沈风眠翻看着三折页,头也没抬:“难道还有他不喜欢的客户?”

客户都是送钱来的,谁还会嫌钱多么?

“那当然有。”小八一巴掌拍桌上,神情激动:“你不知道,设计超苦逼的!我以前去做过广告公司的设计助理,哇,钱少就算了,还超级惨!”

加班是常态,最郁闷的是改稿。

很多客户不懂设计,偏偏要求特别多,过后一琢磨又要改版。

一改改几个版,风格变来变去,简直让人想死。

“那时不有个对联嘛,上联:一天晚上两个甲方三更半夜四处催图只好周五加班到周六早上七点画好八点传完九点上床睡觉十分痛苦。下联:十点才过九分甲方八个短信七个电话居然要六处调整加五张图纸四小时交三个文本两天周末只睡一个小时。”

小八一口气说下来,居然不带喘的,最后梗着脖子,长长地吁了口气:“横批:用原来的。”

沈风眠哈哈大笑,虽然有点难以想象,不过琢磨着也是挺难熬的:“这就是你辞了设计师助理工作的原因?”

“对!”小八痛心疾首。

俩人正说着呢,陶新月走了进来:“沈老板,八哥,上午好啊。”

“……”小八噎住了,头疼:“陶哥,求你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小八就成。”

陶新月想想自己刚才的称呼,回过味来也忍不住笑了:“好的,我记住了。”

一有外人,沈风眠便恢复了平时的风度翩翩:“陶先生,你的玉镯已经修复好了。”

这么快?

陶新月欣喜不已,连忙点点头:“太好了!在哪里?”

“在我办公室。”沈风眠引他进去,从抽屉里取出装玉镯的盒子,轻轻推过去。

陶新月小心地擦了擦掌心的汗,慢慢地打开盒子。

原本的玉镯,已经碎成了好几段。

若是换成其他人,或许会强行将它修复,用金、银将其镶在一处,最后合成一个新的玉石相间的镯子。

偏偏沈风眠改其道而行之,原本的一个玉镯,他做成了好几样东西。

最大的那一块,只剩了一个半圆。

他在两端都加了一截银,一半为凤头一半为凤尾。

首尾呼应,以金丝掐就尾翎和羽毛。

银色的打底,衬得玉色更加通透,而点缀的金色则使得整个镯子质感上乘。

明明是修复的作品,但因其精妙绝伦的工艺,竟让陶新月有一种这个比他原本买来的玉镯更加昂贵的感觉。

看着他的神色,沈风眠淡然一笑:“可还满意?”



第52章 礼物

“满意,太满意了!”陶新月小心地放下镯子,生怕自己的粗鲁破坏了上边的花纹。

目光转向剩下的几个东西,他感觉惊喜连连。

碎玉雕琢成的玉坠,加了一条链子,坠子晶莹剔透,与剩下的凤凰胸针、盘凤戒指隐约呼应成一体。

尤其它们的玉,全都出自同一个玉镯,玉的质感完全一臻……

陶新月惊喜交加:这已经不是一个玉镯可比拟的了,这简直就是一整套饰品!

“这,我真是……”陶新月反复翻看着那镯子,很是喜欢的样子。

看着他的表现,沈风眠总算放下心来。

喜欢就好。

“对了,尺寸没错吧?”

沈风眠嗯了一声,缓缓道:“是按照你给的数据来的。”

如果他没猜错,这手镯,陶新月应该还是会送给柯橙的。

果然,下一秒,陶新月就点点头,欢喜地道:“那就好,这样橙橙就能戴了。”

橙橙?

沈风眠心下微讶,挑眉:“橙橙?”

“啊,对……”陶新月回过神,轻轻把手镯放回盒子里,咳了一声:“那个……她是我师傅。”

“你们关系突飞猛进啊。”

陶新月有些不好意思,但眼底又有种隐秘的欢喜。

像是想隐藏自己心里最愉悦的秘密,又忍不住给亲友炫耀自己的幸福。

“她……我和她好好聊了一次,谈了很多事情。”陶新月捧着茶,眼底眉梢都是温柔:“沈老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对她,从来都是最真心的。”

早在认知到自己特殊的感情之后,他就正视了自己的未来。

一步步打好根基,努力跟上她的脚步,并慢慢超越。

脱离她的羽翼,自己发表论文,把自己休息时间一再压榨,就是为了正大光明地与她站到同一水平线。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但他从没想过放弃。

“但是她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很多现实问题是需要你们去考虑的。”沈风眠不得不把他拉回现实。

陶新月皱着眉点点头,显然对一切都已经有了成算:“我和她说了,我家这边的压力我会去疏解,她现在面临的压力更多的是来源于家庭……她爸妈一直在催她结婚……”

说着,他又高兴起来:“我都和她说了,我准备先去她家拜访一下叔叔阿姨,然后……咦?沈老板你刚才说她说的?”

沈风眠咳了一声,也没想着瞒着他。

简单地把那天和柯橙的对话和他说了一遍,陶新月扼腕轻叹:“她真傻!”

那么多心事,为什么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呢?

“她该和我说啊……”陶新月反应过来,忽然起身朝沈风眠一鞠躬:“谢谢你!沈老板,你真是我们的月老!”

说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神情急切,显然是想去找柯橙剖白心意的。

“东西!”

陶新月干笑着折身,接过沈风眠给他装好的手镯:“谢谢,谢谢!”

他风风火火地走了,沈风眠托着腮,慢慢摇头笑了。

年轻人啊……

小八支着下颚,叹了口气:“老板,我感觉这事你不能再做了。”

“嗯?”沈风眠倒没什么怎么着:“这事不好?”

“倒不是不好。”小八笑得一脸灿烂:“就是吧,要是这事多了,以后估计我们得改名月老庙了。”

他本是一句戏言,沈风眠还真认真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次他没想那么多,只是顺手帮一把,但以后遇到这种感情类的事……他还是旁观吧。

小八连忙道:“啊我只是开玩笑哎!”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沈风眠慎重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错了……”小八默默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今晚那宴会,哪些人会去。”

其他人不知道,但童皓肯定是不会去的。

小三儿几个本来也想溜,结果没跑成,被家里人逮着去了。

作为秦爷的接风宴,自然不是在家里举办的。

找了个高档酒楼,大手笔地包了三层。

门口找了两排漂亮妹子做迎宾,挂了超多条横幅,全是花式吹他荣耀回归什么的。

不管是装饰,还是菜式,总体感觉都和整个古玩圈格格不入。

秦雪舞一到现场,就感觉头疼得不行,整个感觉跟暴发户一样。

面对诸多问询的目光,他简直无fuck说。

好不容易说服他爸不找明星来撑场面,结果就给他整了这玩意。

偏偏秦父还在人群中乐呵呵地吹着自己在国外的见识,还说今晚不够热闹,该找人来唱唱歌跳跳舞……

秦雪舞听得头疼,抽了个空连忙打电话给秦清悦:“悦悦,你来了吗?”

“我不去。”秦清悦开着外音,慢条斯理地调着奶油,再裱出一朵朵漂亮的花:“爸本来也不喜欢我,我过去干嘛?让他拖着去给人一个个介绍说这是我家嫁不出去的闺女?大家有合适的给介绍介绍?”

“……这次绝对不会。”

身后的喧哗声让秦雪舞不得不侧过身,压低声音:“你过来帮忙弹一下古筝,这场面乱得很,除了你没人压得住场。”

这就有趣了。

秦清悦神情愉悦,慢慢地在蛋糕表面做出一朵朵花样:“那不是挺好,爸喜欢这样的热闹。”

爸是喜欢,但是丢人啊!

秦雪舞一言难尽,看着那些画得跟妖怪一样的迎宾,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悦悦……”

不管他怎么说,秦清悦都没有退让。

她愉快地调着其他颜色的奶油,打发,再勾勒。

酒店里,秦雪舞临时找了队乐队,吹拉弹唱,好歹将气氛往低调高雅方向拉了一些。

蛋糕缓缓成型,用刀刮掉多余的奶油,再在上面用红色奶油写字。

一曲终了,秦父笑眯眯地站起来,声音宏亮地发表了一篇感言,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气氛,顿时散尽。

插上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再插上蜡烛。

秦雪舞挥挥手,让人撤下,直接开始下一环节。

众人彼此对视,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端着蛋糕走到后院,秦清悦笑眯眯地,端着蛋糕一步步走到笑容满面的奶奶面前:“奶奶……”

奶奶很慈祥地看着她,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苦了你了……”

“不苦的。”秦清悦垂眸一笑,依恋地用脸颊在她的掌心蹭了蹭:“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对,今天是你生日……”奶奶忽然想起什么,手抖啊抖,从被褥里面,掏出一个玉镯子:“当年就要给你,你说怕摔了,你看如今……生活也好了,快,戴上给我看看……这玉镯子啊,还是衬你们年轻人。”

秦清悦捧着镯子,忽然就泪如雨下。

酒店里秦父声音激昂,诉说着他是如何获得这些大开门。

他早忘了,当年是谁陪着他一步步走过最难挨的岁月。

他甚至忘了,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秦清悦慢慢戴上这镯子,缓缓绽出一抹笑,声音甜美:“镯子真好看,我很喜欢。”

“浪儿还没回来吗……你别怪他,男人在外拼搏,总是难免疏忽……他有给你送礼物吧?”

“不怪他的。”秦清悦笑容不改,她只是恨:“他有送给我一份礼物的,我很喜欢。”

九个栗子说

写了删,删了改。这章挺难写的0-0 不想断章,索性多写了几百字。

第53章 压堂

送了礼物啊……

奶奶笑得更加开心,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她牙口不好,但这香甜的蛋糕却很喜欢吃。

尤其这种奶油是秦清悦自己做的,香甜绵软,一点也不腻。

她难得精神好地吃了一小块,连连夸赞她贤惠懂事。

秦清悦知道奶奶一直把她当成了她妈妈。

是啊,妈妈体贴,贤惠,耐心,知书答礼。

不求回报地陪伴着她爸爸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以自身的修养,使得她爸在圈子里逐渐站稳脚跟,扶持着他勉强走上正途。

耗尽了美好青春,熬到最后,被逼离婚,子女抚养权一个都得不到……

原本所有人都瞒着奶奶,但她爸一点都不知收敛,居然带着小情人回家。

结果就在那天,奶奶受了刺激,中风晕厥,一病不起。

秦清悦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想。

有些事,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感觉胸腔空洞。

“哎呀真好吃,你呀,总是这么的心灵手巧。你有时间啊,也得教教悦悦呀!”奶奶笑弯了眉眼,满目慈爱:“这小妮子,天天的不着家,别回来的时候,又弄的一身泥。”

家里面,除了妈妈和奶奶,没有人支持她学考古。

要不是当初妈妈坚持,她恐怕连那难得的几年悠闲时光都偷不到。

可如果知道那段时间的代价如此惨重……

秦清悦慢慢地吃蛋糕,目光呆直,连味道都尝不出:“嗯,教了的。”

“哎,哎,那就好。”奶奶很高兴。

服侍奶奶睡下了,秦清悦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感觉有点冷了,才慢慢端着剩下的蛋糕出来。

夜风微凉,她却感觉身心舒畅。

回到客厅的时候,正好遇上她哥扶着她爸回来。

秦父喝高了,走路打飘:“这些好东西……都搬店里去!都!都搬!”

“好好,都搬。”秦雪舞眉头皱得死紧,跟着司机一块把他扶进门。

迎面遇上端着蛋糕的秦清悦,秦雪舞一怔:“悦悦……”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蛋糕上,神情有几分挣扎:“这蛋糕……”

“哦。”秦清悦笑了笑,轻声道:“这是我做的。”

答非所问,她明明该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秦雪舞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秦父迷蒙着睁开了眼睛。

灯影下,一身简约长衫的秦清悦眉目清冷,眸中的鄙夷和嫌弃一如当年。

“鬼啊鬼啊啊啊啊!”秦父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司机死死抓着,怕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秦雪舞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紧他:“我先把爸扶上去……悦悦……你等我一下,我等会下来陪你……”

陪你吃蛋糕。

“哦,不用了。”秦清悦笑了笑,当着他的面,直接把蛋糕扔进了垃圾筒:“天气热,奶油要坏了。”

秦雪舞目送她上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沈风眠得知酒楼里发生的一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童皓以一种重伤垂死的语气,给他打电话:“沈哥,你来看看我吧……我真的感觉这次我要凉了。”

“慌什么。”沈风眠本来也打算过去看看他的,看了看地图:“我在你家附近了,三分钟后到。”

他挂了电话,小三儿就凑上前来:“沈哥真的会来?”

童皓嗯了一声,满脸愁苦:“唉,我感觉只有他能救我了,不然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明明五哥那么厉害,为什么沈哥看出来的坑,他却没看出来啊?

如果能赶在宴会前拦下那批货,也许还不会出这么大事……

童家佣人以非常热切的态度,将沈风眠迎上二楼。

等沈风眠落了座,童皓和小三儿才总算松了口气。

“沈哥,这事咋办?怎么收场啊?”

沈风眠接过热茶,神色从容:“还能咋办,凉拌呗,收场需要你们考虑么?那是秦五哥的事了。”

“唉!”小三儿一拍大腿,特别纠结:“你说五哥怎么就没看出来没拦下呢?”

童皓摊在床上,完全是生无可恋的模样:“拦得下么?秦伯父那脾气,怕是根本没告诉五哥,想着一鸣惊人呢!”

对于秦爷,沈风眠确实没有他们了解。

不过依照事情发展,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小三儿手肘撑在膝上,托着脸苦巴巴地:“我昨晚去了现场的,听秦伯父那意思,好像还准备把东西放店里,做压堂……”

压堂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那可是镇店之宝。

虽说清乾隆雕蟠龙御题玉瓶是不错,但是从这种野路子来的货,他也敢直接夸口当压堂?

沈风眠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这秦爷……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童皓和小三儿彼此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瞒着他。

“说实话……”童皓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瑟瑟发抖:“可能……和我妹差不多的那种。”

我去,小三儿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这形容,真是贼儿精准。”

都是不甚了解,但却特别要面子,还不准别人说不好。

“不过我妹现在变好了。”童皓咧开嘴,笑眯眯的:“她如今特勤奋呢!”

对于童瑶的变化,暂时不作评论。

沈风眠想了想,既然秦爷是这种性格,那也就难怪如今珍缘馆是秦雪舞掌事了。

以前他还奇怪过,毕竟,江云这边的人还比较守旧,一般来说都是代代相传。

但珍缘馆却是直接跳过了秦爷,掌柜成了秦雪舞。

“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沈风眠怕他们不明白,做出些画蛇添足的事,索性详细些解释道:“昨天虽然没有人直接挑明,不好给珍缘馆当面难堪,但言语之间肯定有透露一点风声的。”

而秦雪舞既然能独当一面,他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作压堂的东西,他肯定会再三确认。

这不是谁是谁的爸能决定的,作为一店之长,他必须保证器物到代。

到代就是说货物达到一定的年代,也叫够年份。

至于正伪,更是初级门槛。

“想必昨天他也将众人反应看在了眼里,尤其是要当压堂的东西,出不得一点问题,他今天上午肯定在仔细查证……如果不出意外,他今天晚上应该会来找你的。”



第54章 谁最有可能

如果说前面的话,听得童皓和小三儿放松不少的话。

后面这一句,就直接吓得童皓小脸都白了。

今晚会来找他?

简直跟鬼故事一样了!

“我我我,怎么办怎么办……”童皓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地:“我完了呀!”

这事是他这边闹出去的,早知道会这样,他昨天就该给五哥再打个电话说清楚的!

可是昨天说的话,五哥可能不会怎么怪他,但秦爷肯定会把这一茬记到他头上。

小三儿也重重地叹了口气,瞅着童皓摇了摇头:“皓哥,不是我说哈,你这……啧啧啧,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呀!”

谁说不是呢!

俩人都在犯愁,沈风眠倒是悠哉悠哉的:“慌什么,他又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看着俩人整齐划一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沈风眠无语了。

“这不很明显?你们提醒过他,只是他当时有事,没听清楚,后面事情的发生不在你们能控制的能力范围内,秦雪舞至于怪你们?”

真要这么点肚量,秦老爷子也不会把珍缘馆交到他手上。

听了他的安慰,童皓总算安了点心。

虽然沈风眠说他不需要再装病了,但为了以防万一,童皓还是坚持躺在床上没肯起来。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因为秦雪舞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的朋友,拎了个医药箱。

童皓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着:“五哥……对不起,咳咳咳!我感冒……还没好……”

“嗯,没事。”秦雪舞一脸关切地在床沿坐了下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都听说了,你真是太惨了,你放心,我带了个特别厉害的医生过来。”

……

说着,他不顾童皓惊恐地睁大的眼睛,转头微笑着招招手:“来,给他打一针吧。”

“不不不。”童皓往后缩,瑟瑟发抖地:“五哥,不是,我只是感冒,不用打针吧,我吃吃药就好了,对,我有病,我吃药!”

秦雪舞慈祥地看着他:“听说你感冒好久了,既然吃药没有好转,那就得打针,打针见效快。”

所有人都知道,他童皓最怕的就是打针了!

童皓直接缩进被子里,看着医生打开医药箱,取出针朝他走过来,他挣扎着:“不行,五哥,我晕针啊!”

“那你不是每天上厕所都得晕一次。”秦雪舞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让出位置:“来,伸出手。”

到底是恐惧占了上风:这样白挨一针也太冤了!

童皓闭上眼睛,飞快地道:“不不不,我错了,五哥!我知道错了!我没病!我装的!”

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感觉后背发寒,硬着头皮悄悄睁开眼。

却看到医生噙着笑退了出去,秦雪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装的啊……”

“对,对不起……”

秦雪舞捶了他一拳头,没好气地道:“起来说话!”

看出他没生气,童皓麻溜儿地起了床。

他缩着脖子,小心地觑着秦雪舞的神色:“五,五哥……”

“行了,这事是我爸闹出来的,跟你没关系。”秦雪舞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抬了抬下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吃了颗定心丸,童皓说话都利索不少。

“唉,其实这事一开始是这样的……”

因为白天沈风眠说过,这事直接就行,不用再节外生枝地进行涂抹,所以童皓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说沈风眠直接看出了那些器物的问题,秦雪舞抿了抿唇。

他爸可是带了个鉴定专家去的,用了好些办法都没能鉴定出真假,沈风眠那么轻松就看出来了……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基本和他了解到的差不多。

这事,跟童皓真没什么关系。

他有通知他,只是他当时没来得及听。

事实上,听了也没用,因为他爸买的时候,并没和他商量。

买了以后也没给他看看,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特地弄到宴会上去展示。

“……就是这样子。”童皓端起水喝了一大口。

说了这么长一串,他嘴都说干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秦雪舞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就这样?

童皓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吗?

他试探地,轻声问道:“五哥,你不生我气了吧?”

秦雪舞瞥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记:“瞎折腾!有事直接跟我说就好,装什么病,我看你是脑子有毛病!走了。”

他来去匆匆,没有多留。

而后面的事情发展,果然如沈风眠所说。

秦雪舞找了鉴定专家,从各方面入手,最终发现那些器物,多数是假的。

只是造假技术颇为精妙,一般的手法检查不出来。

而剩下的真品里面,好些都是坏的。

其中有个壶,做得最可怕。

每一片瓷片都是真的,连底都是真的。

但是它其实是被人锔起来的,锔艺有精细地处理过,看上去是一体,其实拆开的话,它就是一个废壶。

这种造假工艺,在江云市算是头一份了。

秦雪舞查得越多,心里堆的疑问也就越多。

这个事,怎么看怎么感觉……

像是专门针对他爸来的。

可是他爸虽然笨了点,又不懂规矩,但这些年有他妈照应着,后面又由他接手,他爸其实是没得罪过什么人的。

到底是谁?

秦雪舞满头雾水,越查越迷茫。

这天回去以后,秦父在家里大发雷霆。

“肯定是你换了我的!专家都看了,说那绝对是真的,怎么一到你手里,哦,就全是假的了!”秦父指着秦雪舞鼻子,破口大骂。

秦雪舞头疼不已:“爸,我真的没骗你,我上哪找这么一批假货来?这些东西,造假的功夫不浅,哪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秦父气得不轻,口不择言地:“你就见不得我好,跟你那个死鬼妈一样!”

秦雪舞真的生气了,起身怒道:“你没资格提我妈!”

话一出口,他心微动。

是啊,这些东西,一两天肯定出不来。

而且……谁既和他爸有仇,又精准地知道他爸哪天回来,还能早早预料到他爸那天那个时候,会去古玩城?

重重条件限制下,谁最有可能?

看着他爸狰狞的面孔,秦雪舞脑海中闪过一抹亮光,僵硬地回头。

沙发上捧着瓷碗,慢慢吃着樱桃的秦清悦抬起头来。

俩人对视,秦清悦没有移开目光,看清楚他眼底的疑问和挣扎,她微微一笑。



第55章 三不禁令

那一瞬间,秦雪舞脑袋一片混乱。

秦父依然在叫骂,在斥责。

怪秦雪舞不肯把东西放进珍缘馆,骂他不孝顺,让他赶紧把真东西还给他。

可是这些,秦雪舞通通听不见。

他只是站在那里,心脏像是被人捏住,用力搓揉一般,带着无法控制的力道,让他浑身微微颤栗。

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

悦悦拼命抗争,最后在妈妈支持下,远赴榆兴上大学。

家里出事,父母离异,悦悦愤恨的眼神。

……

一桩桩,一件件。

最后定格成眼前悦悦脸上平静甚至温柔的微笑。

秦雪舞忽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打了个寒噤。

“你打什么摆子!我告诉你……”

“行了!”秦雪舞扭头瞪向他,厉声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停了你的卡!”

本来在放肆怒骂的秦父,突然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鹅。

瞪大的眼睛里,满满的不敢置信。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已经独当一面。

秦父心里非常清楚,他之所以能过得这么舒适,是因为原该他扛着的责任,全压在了秦雪舞肩头。

所以,他敢骂他,敢斥责他,却绝对不敢惹怒他。

秦雪舞没有管他,径直走到秦清悦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纤细的手指,捧着一个白净的瓷碗,樱桃衬着她的手,格外好看。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仔细地看着。

平静的眼神,淡定的微笑。

梳直的长发垂在脑后,遵守约定穿着的素色长裙。

明明是最纯真无害的模样,偏偏让秦雪舞感觉是那么的陌生。

看的越清楚,他也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因为秦清悦根本没想过要瞒着他,完全没有遮掩。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悦悦。”秦雪舞感觉喉咙干涩,压低声音:“你跟我来。”

他以为她会害怕。

秦清悦笑容不变,轻巧地放下瓷碗,抽出一张纸,仔细地把手指擦干净。

“好啊。”她乖巧地起身。

这出闹剧,最终以秦父搬出别墅为落幕。

谁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都很确定,秦爷,以后怕是只能是秦先生了。

秦父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走。

大到沙发百宝柜,小到木雕云纹汤匙。

他甚至连做饭的阿姨都带走了,说是吃不惯别人的手艺。

对这一切,秦雪舞都没有阻止。

等到外头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坐了下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秦清悦穿着一件清凉的白色露肩荷叶边短裙,缓缓下楼。

看清楚她背着的小包,秦雪舞声音沙哑地:“你去哪?”

“出去吃饭呀。”秦清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声音轻快地:“哥,你要我帮你带饭吗?”

看着这样的她,秦雪舞心里堵得慌。

“不用。”他狼狈地转过头,忍住鼻酸。

秦清悦哦了一声:“奶奶那里我送过饭了,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娉娉婷婷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就传来了车子发动远去的声音。

秦雪舞怔怔地坐了片刻,忽然抬手捂住了脸。

何至于此!

秦清悦没有去吃饭,而是径直来了臻品斋。

看到她,小八很熟练地一指办公室:“秦小姐,老板在里面。”

“好的谢谢。”秦清悦推门而入,不期然看到一幅颇为养眼的画面。

通往后边园子的窗户大开着,阳光暖洋洋地倾泄在窗台边的桌子上。

沈风眠嘴里叼着一根毛笔,左手抻纸,右手执笔,大笔皴擦,挥洒自如。

当真是一气呵成,而生满纸云烟,一派跌宕磅礴之气。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甚至没有察觉到秦清悦的到来。

秦清悦没有打扰他,轻轻走到他的身后。

纸上是一幅山水氤氲的画面,近处是两株精细到了叶脉的松树,而后的景色便逐渐隐入云海。

山,水,云,霜雪,层层叠叠,皆以墨色浓淡区分。

循序渐进,却又意犹未尽。

从淡雅之中,能看到清新自然飘逸的脱俗气质。

从浑厚挥洒自如的朦胧中,又可以看到细致入微的的笔墨变化。

这简直是水与墨的完美结合,气象雄浑,笔墨恣肆却遵循法度,画风清逸潇洒,自成一体。

等他落了款,秦清悦才缓缓走上前。

这幅山水,将万水千山化为那一团团氤氲之墨,于笔墨中窥见宇宙瑰丽、博大。

但最令人心动的,却是这墨色中最深邃的生机。

“来了。”沈风眠并不意外,他将笔洗中的水换了一道:“画的怎么样?”

秦清悦目光紧盯着这幅画,慢慢点头:“画的真好。”

“我就喜欢你说大实话。”沈风眠笑了笑,将笔洗好以后,拿起手帕轻轻擦干净手:“挑个画轴?送你了。”

送她了?

秦清悦终于移开目光,扫了他一眼:“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高兴。”沈风眠从柜子上头取出一个画轴,比划了一下:“呐,这个还不错。”

这画她确实很喜欢,既然他想送,秦清悦也没拒绝。

“就这个吧,挺好的。”她在桌前坐下,目光一转:“我以为你会问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听这话,沈风眠就笑了。

“确实想知道,但是也不是那么必要。”

秦父突然搬出去,也没说继续出国,反而有留在江云不再出去的感觉。

这任谁都会觉得奇怪,但是……

沈风眠皱了皱眉,微微倾身,认真地看着秦清悦:“相比之下,我更奇怪你为什么打破自己的原则。”

只这一句话,秦清悦就红了眼眶。

她用力地握紧扶手,轻轻地吸气:“我就知道……你一定看出来了。”

当听说沈风眠没有去宴会,她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

沈风眠听到她承认,也并不意外:“我只是觉得遗憾。”

“我没有办法。”秦清悦与他对视,眸中水光莹莹:“我知道,从我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文物考古人。”

身为文物考古人,他们入行之初,就曾经宣誓,毕生都会严格遵守李济先生的“三不禁令”。

一、文物考古人不收藏古董古物;

二、文物考古人不买卖古董古物;

三、文物考古人不鉴定古董古物。



第56章 一山不容二虎

曾经的秦清悦有多以文物考古人身份为豪,现在就有多自责。

沈风眠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轻笑一声:“三不禁令是针对考古人身份的,我们早就没有考古,本身也无需受这个约束了。”

“不,这不一样的。”

秦清悦飞快地揩了一下眼睛,让自己情绪平复了些:“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我也并不后悔。”

她用自己毕生所学,利用了榆兴和江云市于古董造假方面的信息差,花了大半年时间,折腾出的这个事。

听她说起自己是如何做成的那些古董,沈风眠有了些兴致:“你那个壶倒是做的还不错。”

壶?

秦清悦怔了怔,很快明白他在说哪个壶,伸手挽起垂下的发丝,莞尔一笑:“还不是你教的好。”

“可不敢说是教。”沈风眠也笑,开始烧水:“你当时不是说我不务正业,我也没想到你会做的那么好。”

差点连他都被骗过去了,要不是他这手,他还真不敢轻易下结论。

秦清悦与他对视,忽然都笑了。

当初一起下野考古,每个人都累得半死,就沈风眠最轻松,特招人恨。

偏偏沈风眠深受教授们喜爱,每次一有田野考古就喜欢叫上他。

然后,就在这种情况下,秦清悦和沈风眠碰上了。

青春靓丽的秦清悦,颜值超高,但因为骨子里的狠劲,被戏称为拼命三娘。

狠到什么程度呢?

她可以一天不落地下台地,严格地执行所有要求,严谨程度堪比教科书。

完全视自己的高颜值于无物,往死里糟蹋。

天天穿着工装服,齐腰长发盘成团,晒成高原红不说,连妆都没化过。

好在她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同学们只会为她可惜,却并不会对她有意见,甚至私底下还挺崇拜她。

这一切的一切,在沈风眠到来后被完全打破。

他不仅最轻松,而且还享受一切优质待遇。

教授们高高兴兴地捧着他,下台地他居然还有专人帮忙拉土。

最可耻的是,他每次都能挖到好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都开始怀疑人生,当中更包括一直以为勤能补拙的秦清悦。

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秦清悦和沈风眠就是从那开始杠上的。

他运气好,她就更加努力。

以量赶上质,次次都比他成绩好一点点。

不过当她反应过来,沈风眠是在让她以后,她就懒得再跟他暗斗了。

“那时候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秦清悦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接过沈风眠递来的茶:“不过我想想那时候,都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沈风眠摇摇头:“没啊,当时说实话,就觉得你挺有杀伤力的。”

杀伤力?

不会吧,秦清悦瞪大眼睛:“什么杀伤力?”

在学医之前,她连老鼠都没杀过好吗?

“你得理解我。”沈风眠想着,都有些忍不住笑意:“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吗?”

那天他难得加了个班,一直弄到傍晚,刚停下来歇口气,一团阴影就罩住了他。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头顶乌云,面色发黑的人,拎着凶器,阴恻恻地朝他笑:“同学,给你个铲铲。”

秦清悦愣了几秒,哈哈大笑。

“什,什么头顶乌云,那是我把头发盘起来了好吧,头发垂下来太热了,面色那是晒的……”她越说越笑的厉害,真没想到过去她在沈风眠眼里是这样的形象:“所以这就是你后来一张嘴,就问我是不是川妹子的原因?”

“是啊,我以为你骂我来着。”

沈风眠这人真像有魔力一样,跟他随便聊了会天,秦清悦心情很快就好转了。

最后她忍不住感叹:“果然还是过去最快乐,不过你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沈风眠弯起眉眼,慢慢将画轴弄好:“是啊,因为我一直都很快乐。”

很好,天被聊死了。

刚好童皓敲门进来,说他们作业做完了,秦清悦便起身告辞。

沈风眠跟着起身,把弄好的画递给她,并亲自送她到门口:“对了,周末你有时间么?”

周末?

想起上次的野炊,秦清悦眼里燃起亮光:“有啊,怎么?”

“有个朋友要出国了,想在出国前举办订婚典礼,邀请我参加,我想了想,别的我不缺,但可能缺个女伴,所以……”

这么快就有了朋友,果然这很沈风眠。

秦清悦想了想,很爽快地点头:“好啊,你晚点把具体时间告诉我一下。”

“好,我等会发你微信。”

等她走了,小八早就按捺不住凑了过来:“老板,陶先生要订婚啦?”

毕竟陶新月的事,他从头看到尾,而且沈风眠一直都是这几个地儿轮流转,也没说认识了别的要出国的朋友。

“嗯。”沈风眠掏出张请柬,递给他:“他也邀请你了,昨天你没来,让我转交给你。”

小八很震惊,又很惊喜:“哇,我也有啊……”

细金烫字的请柬,做得很精致。

里面的内容极富诚意,全部是手写。

“哎,真羡慕,他们这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小八颇为感慨。

刚开始,看陶先生来买东西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肯定成不了呢。

毕竟柯橙当时态度那么坚决……

听说他很羡慕,沈风眠沉吟片刻,温声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人生总是这样起起落落,也许你的爱情现在是在落,很快就起了呢。”

一时不察被灌了一嘴鸡汤,小八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老板:“沈哥,谢谢了。”

他倒觉得,他还算好,就算起起落落,好歹情商正常。

他老板才最让人操心呢,就他这情商,爱情怕是要落落落落落落落……

想到这里,小八忍不住问道:“老板,你前女友白吗?”

沈风眠怔了怔,完全不知道这里头陷阱的他单纯地摇摇头:“我没前女友。”

果然如他所料!

别看他老板长得挺帅,怕是到现在连妹子手都没摸过!

小八一脸同情地瞅他一眼,摇头晃脑地进去了。

???

沈风眠懵了:发生了什么?

一边的童皓暗挫挫地笑,轻咳一声:“对了沈哥,听说你最近想收点至尊?”

至尊,指正宗的古玩,绝对的正品。

一般收这种的,都是打算用来做压堂的。



第57章 订婚宴

最近沈风眠确实在准备收几件压堂,童皓知道也不奇怪。

他嗯了一声,转身往里面走:“是准备收几件,你也帮我留意着点,要确实有合适的,我收。”

童皓很开心地点点头,走路都轻快许多。

一直都是沈哥帮他,终于有他能派上用场的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帮沈风眠找一找。

不能太便宜,不能太贵。

东西不能太差,必须上档次!

童皓琢磨着,好像发小他爷爷就有许多不错的收藏,听说最近想出几件来着……

这天他特意避开其他同学,找了发小单独出去吃烧烤。

拐了七八个弯,绕了五六个角,最后好不容易才把话题移到他爷的收藏上去:“嘿嘿,你放心,钱我肯定不会少你的,我这也是……”

他发小瞅他一眼,吐出嘴里的骨头,冷不丁地道:“你是帮沈哥找的吧?”

哎?

看着童皓呆住,发小冷笑一声:“压堂?”

童皓痛心疾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平时上课不认真的样子,原来他还挺上心的嘛!

“对!”他讪笑着,递上一串腰子:“沈哥把这事托付给我,这是对我的考验!兄弟你总不想看着我颜面扫地吧?”

发小端起啤酒吨吨吨喝了一大口,吐出一口浊气:“不是兄弟不帮你。”

看着童皓期待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昨天我就问过我爷爷了,他不肯。”

“为什么呀!”童皓坐直了身体,挺惊讶的:“爷爷不是说他近期准备出一两件吗?”

“是啊,他是准备出,但他说只能匀给熟人,而且必须是江云人。”发小满脸忧愁,继续喝酒:“我劝了半天,他反正是说,和沈哥不熟,不出。”

以前沈风眠曾经说过,江云这边的圈子,非常排外。

但在这之前,童皓真的只是听听,没往心里去过。

“这么严格的吗……”

“那可不。”发小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摇摇头:“我真是百般法子都用尽了,我爷始终不肯松口。”

他家最近遇着点事,确实需要资金周转。

沈风眠算是他半个师傅,他想收压堂,他爷爷刚好有好东西要出。

这本来是双赢,谁知道他爷爷就是死犟。

宁肯低价匀给熟人,也不肯高价给臻品斋。

“不是,这……”童皓想不明白,连酒都喝不下去了:“为什么呀!”

发小两手一摊:“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老古板。”

都是一起上课的,加上沈风眠也没隐瞒的意思,臻品斋要收压堂的事很快传播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时半会还真收不到合适的。

有愿意出的,东西不够好。

真正藏了好东西的,要么是专门收藏不肯出的,短期内还真只有这位老爷子有合适的还准备出。

童皓在这着急上火的,沈风眠倒是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急。

他甚至还反过来劝童皓:“这事急不来的,生意嘛,讲究个你情我愿,老爷子不愿意,也不用强求,顺其自然吧。”

不是,这哪是顺其自然能成的事啊?

童皓很是犯愁,忽然一抬眼怔住了:“沈哥,你这是……要去相亲?”

虽然看着和平时好像没什么差别,但这衣服料子好像高档了许多。

而且鞋子也不一样了……

平时就已经很亮眼,现在拾掇出来更是把他贬到了尘埃里。

难怪要他过来帮忙守店,原来是有新动静啊!

童皓想着想着就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说,清悦那边,他还有机会!?

“没,去参加订婚宴。”沈风眠说着已经拿了钥匙起身,笑眯眯地:“走了,店里多留点心。”

看着小八也跟着去了,童皓哀叹一声,重新趴了下来。

怎么感觉,全世界都不担心,就他一个人紧张啊?

沈风眠还真没什么紧张的感觉,他发动车子,径直去了秦家。

打了电话后,不到五分钟,秦清悦便款款而来。

“哇哦!”小八探出窗,眼睛都直了:“简直了,好漂亮!”

秦清悦今天显然也精心装扮过,穿着一件粉紫色裙子,裙摆印着浅浅的白色小花,拎着一个小包包,显得又休闲又娴静。

她踩着小高跟,很快地坐进车里,长长地吁了口气:“舒服。”

“热吧?”沈风眠打开空调,小八也跟着关上窗:“我以为你会盘起头发来着。”

毕竟江云天气太热,平时秦清悦都是把头发扎起来的。

“这不是为了不抢风头嘛。”秦清悦把颈后头发撩起来轻轻一甩,让脖子更凉快:“又不是我订亲,我盘起头发,等会人家误会了多不好。”

这倒也是。

毕竟她颜值有点高,万一被误会,那可真是尴尬得很。

三人一同到了酒店,楼下有水牌直接指引他们上三楼。

陶新月和柯橙就站在电梯口,看到他们出来,陶新月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沈老板!八哥!妹子好!欢迎欢迎,来来来,里面请。”

柯橙穿着红色的旗袍,落落大方地与他们寒喧。

出乎意料的是,陶新月他们竟然给他们三个安排了贵宾席。

而且时间这么赶,但订亲的各个步骤一点都没省略。

氛围非常好,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小八暗挫挫地示意沈风眠看对面,压低声音:“老板,我猜那对夫妇就是陶先生的爸妈。”

沈风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发现那对夫妻果然很不协调地安安静静地坐在上席喝茶。

“为什么?”秦清悦也凑了过来,瞥了眼正满场飞,声音宏亮笑容满面的另一对夫妻:“感觉他们更像是主人啊。”

这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小八一下来了劲:“你想啊,陶先生配柯小姐,这一对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年龄,阅历。

虽然他们真心相爱,而且为了这一天一直在拼命努力。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世人眼里,他们的确是不合适的,尤其在父母眼中,女方比男方大这么多,简直不可原谅。

“柯小姐爸妈肯定不会不高兴啦,女婿年轻又帅气还多金,肯定开心。”

沈风眠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能培养出柯小姐这般脾性能力的父母,也不会是不明事理不分场合发作的人。”

这倒确实是。

秦清悦笑着说受教,转念一想:“不过……不是说他们父母都答应了吗?那陶先生爸妈这个样子是为什么?”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并不是主观意愿。

沈风眠端起茶喝了一口,点到即止:“陶先生财务自由。”



第58章 信心

场面弄的再怎么花团锦簇,家人祝福自己坚持是基础,但财务自由才是最真实的根基。

为什么这场订婚宴能举行得这么顺利?

为什么陶新月父母明明不大乐意,但还是坐在了这里喝茶?

因为早在几年前,陶新月就一直在准备。

他如今是原生家庭的经济支柱,拥有绝对的说话权。

父母可以提出建议,但并不会过多防碍或阻止。

这些年的积累,足够他挺直腰杆,捍卫自己的爱情。

陶新月所有担忧恐惧的来源,只有柯橙。

所以他才能在柯橙点头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父母,并举办订婚宴。

小八想了想,有些郁闷:“确实,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我爸妈说不答应就不答应,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很正常啊。”秦清悦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毕竟,像陶先生这样早早做出决定并认真实施的,真的是少数。”

更多的人,如她如小八,都是懵懵懂懂,浑沌度日。

年少的时候只顾着风花雪月,虽然不会说钱财都有铜臭,但也基本是月光族。

等到真的要干大事了,才发现没办法脱离家里的支持。

小八还只是感叹,秦清悦却想得更多更远。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琢磨,沈风眠带她来这里,是不是别有用意。

毕竟,她刚办成的那件事,还真是完全靠的自己的积蓄。

“可惜了……”她轻声叹了口气。

可惜她资金不够,花得一分钱不剩,也才做了那么点东西。

如果给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她一定能一次把她爸的腰包榨瘪。

沈风眠看着她皱着鼻子,一脸苦恼的样子,有些奇怪:“可惜什么?”

“嘻嘻。”秦清悦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笑眯眯地:“可惜我不能一口气把这杯水喝光光,只能慢慢地喝呢。”

“慢点不好吗?”沈风眠吹了吹杯中浮末:“慢点才能品味到其中的美妙滋味。”

也是。

秦清悦想了想,深以为然:“确实。”

一次把她爸打倒了,她哥肯定会出手帮他的。

倒不如徐徐图之,像她爸当初做的那样,一步步,把她妈逼到绝境……

秦清悦唇角笑意不改,眸光却渐渐变得凛冽。

反正刚在她爸那诈了笔钱,刚好用来做启动资金。

对于她的盘算,沈风眠毫无所觉。

订婚宴很隆重,刚开始陶家父母还不大配合。

后来陶新月与柯橙过去,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居然也哄得他们勉强露出了笑颜。

整个订婚过程,都有着一种简约而雅致的美。

没有梦幻到流泪的花瓣雨,没有深情的告白,订婚仪式的旁白,只有一段简短的vcr。

轻松的小提琴轻音乐为背景,画面中出现的是一堆实验器材。

画面上,逐渐显示一行字:【我的生活一团乱。】

镜头往前推,器材后是严肃的讲堂。

柯橙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袖子挽到手肘,正在讲课。

站在讲台上的她,光彩照人,眸中光辉胜似星辰。

那行字逐渐被替换:【只有喜欢你坚定且清晰。】

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存根,陶新月厚厚一叠加班的申请表。

手指轻轻拂开,累积的都是岁月。

他看她看过的书,走她走过的路。

情愿压缩自己的时间,只想尽快追上她的脚步。

一帧帧画面,快进到最后只有短短几分钟。

可其中容纳的,却是陶新月这么多年的青春。

最后的最后,画面停顿在他们的定情信物玉马上,底下慢慢打出一行字。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沈风眠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当初陶新月从他这买去的玉马。

看来,果然是马到成功啊……

舞台之上,柯橙已经红了眼眶。

陶母更是擦了擦眼泪,难得地伸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虽然不能理解,但看着其中的艰难也忍不住为之感慨万千。

小八更是鼻音很重地叹息:“妈蛋,这种攻势,怕是死直男都要被掰弯了!”

算这个柯橙狠,这么多年硬生生真的硬得下心肠。

看着他们终于一起戴上戒指,所有人热烈地鼓掌祝福。

等到宴会散场,不少人都还在感叹他们不容易。

沈风眠看了看时间,看向秦清悦:“时间还挺早。”

“嗯,是还不晚。”秦清悦有些疑惑:“怎么?”

他俩相对而视,小八哪还有不懂的。

他立刻举手:“哎呀,我刚好看到朋友了,我先走了啊!”

不等俩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嘿嘿,他速度贼快!

小八美滋滋在心里夸自己有眼色:他是绝对不会当电灯泡,影响他们约会哒!

他们等会肯定会去看电影吧,再不济会一起去压个马路?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风眠回过头,对秦清悦爽朗一笑:“刚才看你光顾着鼓掌了,没吃多少,要不……去我家做点东西吃?你上回说的那什么芒果就挺好。”

秦清悦有些好笑又好气,担心她没吃饱?明明是他馋了吧!

“好啊。”

他们直接去了沈风眠的住处,秦清悦拉开冰箱,发现各色水果一应俱全。

“早有计划啊。”秦清悦瞥他一眼,眼中噙着笑意。

沈风眠轻咳一声,坦然地点点头:“确实。”

正在他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

“我接个电话。”沈风眠拿起手机,推门去了客厅:“喂?”

童皓压低了声音,语速略快地道:“沈哥,你回来了吗?店里来了个人,说自己带了你要的东西来,非要见到你才拿出来。”

他要的东西?

沈风眠挑了挑眉,他要的可是至尊……

这人是谁啊,这么有信心的么?

“行,我现在过来。”他说着,进去跟秦清悦说了一声:“你等我一下哈,我马上回来。”

他到店里的时候,那人正端坐在沙发上喝茶。

哪怕是喝茶,他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篮子,只腾出一只手来端茶杯。

旁边童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得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这一点他就做得很好。

沈风眠走进去,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编织筐,笑着伸出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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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器物有神韵

那人回过头来,神色古怪地盯了他片刻:“你……你是这的老板?”

看到他的正脸,沈风眠心中微一咯噔。

无他,这人他居然是认识的。

没记错的话,当时那个老头摆那个龙门阵的时候,这人可就在旁边摆摊呢……

这么巧的吗?

他的衣服湿了一块,显得是出了汗的。

可是尽管是这样,他依然抱着篮子,一点都不肯松开。

莫非,还真是有点东西?

“是啊。”沈风眠笑笑收回手,神色如常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今儿天气真热哈,不过这会子倒是好些了。”

“嗯……嗯是是啊。”这人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又连忙放下杯子:“那个,我姓蒋,你可以叫我蒋爷。”

旁边的童皓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哟,就您老这样儿,还爷呢!?

沈风眠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原来是蒋爷,失敬失敬,我刚听店员说您这有至尊……想匀出来?”

说到至尊的时候,蒋爷眉头抽了抽。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是,是有些好……至尊。”蒋爷不敢与沈风眠对视,垂着头小心地侧过身,把竹编筐放到了沙发上。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朝沈风眠示意了一下大门:“这……”

童皓一直关注着这边,立即起身很有眼色地道:“请稍等。”

看着他确实把门关上了,蒋爷才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起身解开了上边的结。

他像是很纠结一样,掀开里头各种碎布的时候,手都在抖。

沈风眠和童皓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一堆碎布被扯出来,然后是油布包。

最后从里头取出一个裹得巨大的严严实实的包袱,轻轻放到茶几上。

虽然动作很轻,但仍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能看出来,这东西很重。

看着不大,但这么重……

沈风眠神色不改,但眼神已经逐渐变得慎重。

莫非……是青铜器?

如果当真是至尊青铜器……

沈风眠忽然有些犹豫,以臻品斋的能力自然是啃不下来的。

可他也不能动师傅的钱……

但要真的不碰这个,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溜走,沈风眠也做不到。

一时,倒真是有些煎熬。

“呼……”蒋爷喘了口气,拒绝了童皓上前的帮忙,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得意的扫了他们一眼,缓缓解开上头的缠布。

沈风眠忍不住微微倾身,聚精会神地看着。

如果是个铜鼎,那可真是!

随着最后一块包裹着的布被扯开,那神秘的器物总算露出了真容。

“这可是好东西吧。”蒋爷轻轻吁了口气,又得意,又不舍,又带着一分果决地道:“沈老板,您可以仔细看看,这可不是新家生,乃是正正当当的大开门。”

“家生”本是器物的总称,南宋吕自牧《梦粱录》十三“诸色杂卖”云“家生动事,如桌、凳、凉床、杌子……”

而在行话里,新家生指一切仿冒之赝品。

大开门,则指这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年代老的真货。

但沈风眠却没顾及到他的话的内容,他半蹲在地上,仔细地盯着这铜壶。

铜壶显然收藏了有些年头,上边的铜锈已经很厚。

这锈色坚实、层次多、复杂、自然。

绿、黑、红色斑驳,有些地方还有棕、黄色隐约可见。

光从这锈色上来说,这东西已经假不了了。

但真正让沈风眠确定的,却是它的神韵。

以前师傅总喜欢说,真正的器物是有神韵的。

这种神韵,说起来总感觉虚无飘渺,不可捉摸,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但看得多了,其实便能逐渐体会。

这种神韵,在于其造型纹饰的时代风格、工艺水平和老化面貌,具体可称为五感:时代感,精美感,熟旧感,谐调感,自然感。

看过许多青铜器,沈风眠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个是汉代错红铜青铜壶。

壶身通体饰独体龙纹加变形龙纹,区间以对顶三角形装饰分隔。

壶体纹饰采用错红铜工艺装饰,铺首和盖钮是二次范铸工艺铸合。

众所周知,青铜器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发展到汉代,已经非常完善。

西汉初期的青铜器,以素面为主,它的鼎设计传承裕秦朝时期,不同的是一般三足全部矮了一截。

壶设计大小两种形状,大型壶的腹下部略呈收缩之状,小型壶的腹部显得瘦长。

另外,钫表现地更流行,做工极为讲究,腹部中镶嵌绿松石的三角云纹。

到了西汉中期至东汉早期,青铜器发展到整个汉朝最发达的时期。

青铜用器表现形式众多是鼎、壶、铜镜等,形式各样,青铜器成为了最常见的生活用器。

沈风眠满是欣喜地打量着这个铜壶,他不会看错,这轻薄的铜身,精妙的错金银技术,正是东汉中晚期的典型特征!

“这上面还有字呢……”童皓也仔细地看,可惜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是真的看不出真伪,瓷器他都没研究出个一二三来,更别提更加复杂的青铜器了。

这要搁他们店里,他怕是早就叫了鉴定师过来了。

想到这里,童皓犹豫地看了眼沈风眠。

如果当着面问要不要叫鉴定师的话,怕是不大好吧……

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多叫几个人确认,沈哥也不好表态吧?

想了想,他还是压低声音道:“沈哥,要不我叫人……”

蒋爷一早就竖着耳朵呢,才听了个话尾子,当即就伸手着急忙慌地扯布条:“不卖了不卖了!”

“等一下。”沈风眠一把按住他的手,面上已经带了和缓的笑容:“蒋爷您别急,他是想跟我说叫人别等我了,有人在家里给我做点心来着。”

真的么?

蒋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可巧,沈风眠手机刚好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笑容更是深加了些,大大方方地递到蒋爷面前:“嗐,您看,这小女孩呀,就是一时都离不得人,这不,就已经来催了。”

为了打消蒋爷的疑心,沈风眠索性开了外音:“清悦,我很快就回来啦,你可别一个人全吃光了啊。”

秦清悦一怔,她什么时候一个人吃过独食?

转念一想,又不对,就算她全吃光了,沈风眠也不可能会这样说啊?

心下念头几转,她斟酌着顺着他的话道:“你不是说就去一会儿吗?这芒果班戟都要凉透啦!”

“一会就回。”沈风眠心下微松,镇定从容地道:“你等我一下,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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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

挂断电话,沈风眠微笑着看向蒋爷。

蒋爷笑容有些僵硬,但身体却已经放松下来。

“这,这真是……”他慢慢松开手,眼神还是有些警惕,但身体已经靠后,让出了铜壶。

沈风眠重新观察着铜壶,逐渐确认了它的年限。

心里有了底,他暗暗估了个数。

面上却不动声色,皱眉沉吟:“这个……东西倒是好的,可惜……”

蒋爷听了前半句,心中有些欢喜。

但是一听到后面的可惜,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沈老板是怎么个意思呢?”

沈风眠笑了笑,手指轻轻抚过壶身:“这壶的龙纹清晰,但是这铜锈却不保留得不够好……”

他不着痕迹地使用了自己的能力,确定这铜壶是真的以后,指腹微微发热,整个人感觉无比舒坦。

“当然。”他看了眼一脸紧张的蒋爷,笑容温和:“东西还是不错的,蒋爷,您开个价?”

蒋爷有些意动,却没急着开口。

他沉吟片刻,搓了搓手,试探地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要不您给估个价?”

一听这话,童皓心里头都冷笑了一声。

这可说得真是妙,先是说自己不知道价格,但是前头可露了底,自己是行里人,门儿清。

后边一转又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再让沈风眠给估价。

得,这谁还能往低了说?

沈风眠倒也没想故意压低他的价格,琢磨了片刻,给了一个还算公道的数字:“就……八万吧。”

“八万八?”蒋爷咂磨了一下,竟然摇摇头,伸手去拉布条盖铜壶。

沈风眠连忙拦住:“哎,蒋爷您这是做什么?”

“既然沈老板无心做生意,那也别拦着我发财。”蒋爷呵呵一笑,拂开他的手继续打包:“这东西只要传出去,少说七八十万是有的,你这八万多想收我的壶?哼!”

可惜是汉代后期,若是早期……哼哼!

七八十万是多了点,但三五十万,确实也会有人收。

沈风眠面上带笑,手上倒是一点不含糊:“蒋爷,这你可说岔了啊,您瞧瞧,这颜色,这声音。”

他弹起两指,在铜壶上轻轻一弹。

声音沉闷,并不像普通青铜器一般声音清脆。

“太过纠结于造型,就会有这样的问题,声音不脆不亮。”沈风眠一手搭在壶口,一手虚晃了一个数:“我也不说虚的,大家都是诚心想交易,这个价,您看怎么样?如果觉得能成,您就把它留下。”

一旁的童皓看得直瞪眼。

二,二十万?

开什么玩笑!沈哥这店才多少钱啊!?

他努力地抻长了脖子,又是比划又是眨眼睛的,生怕沈风眠看不到他的暗示。

然而,沈风眠好不容易往他这瞧了一眼,瞬间就笑了。

“怎么,眼睛抽筋啦?”他伸手拍了他一记,傻乎乎的。

蒋爷很犹豫,很纠结。

他搓着手,像是很难下决定一般。

来回踱了几步,他咬咬牙:“行,看你沈老板爽快,我也爽快点!就这个价!”

童皓在旁边看的着急上火,生怕沈风眠一口就答应了。

还好沈风眠并没有,他想了想,笑道:“不过,您也知道,您今天这来的,哈哈,挺惊喜的……这个嘛不大称手,毕竟天晚了,银行都关门了,您看我们先签个合同您觉得怎么样?”

听说不是现在直接交易,童皓松了口气。

蒋爷倒也能理解,想了想,跟沈风眠再三确认合同事宜后,才终于点了头。

忙完这一切,童皓跟着起身送蒋爷出去。

沈风眠回到桌前,拿着合同仔细地看了看,很满意地收了起来。

倒是比他想象的便宜不少。

童皓站门口等了一会,确认蒋爷不会再回来了,才一跺脚跑了回来:“沈哥,你怎么就,唉呀,你怎么直接就出了这么高的价格啊?”

在江云市,大多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古玩,动真格的大件古董,真的是比较少见的。

就连他爷爷,都不敢轻易收大件呢,结果沈风眠这倒好,一来就二十万!

“你算算这成本,这利息,那铜壶是还不错,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着买家的,万一拖上几月,唉!”童皓越想越纠结。

沈风眠一点都不关键,把合同锁好以后,他笑着摇摇头:“你别担心,我心里有谱的。”

有谱?有什么谱啊!?

童皓无法理解,这简直是在送学费啊!

和他之前有的一拼,区别只在于送的多少而已。

看着他愁眉苦脸,沈风眠顿了顿,还是没好说出自己的打算。

二十万看着多,但对他而言其实还好,至少比他原本想的铜鼎要好多了。

真要说的话,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反而是如何不着痕迹,不引人注目地拿下这铜壶。

唉,这就是城市落后的坏处了。

这要在榆兴,几十万的东西基本没人留意。

有些大佬每天转个手都是五位数,谁会在意这点子小交易。

但这话他不好对童皓说,只能笑着推了他一把:“行了,别担心了,我会想办法的,走吧,去吃芒果班戟去。”

对哦,芒果班戟!

童皓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美滋滋地跟着走了。

沈风眠他们回去的时候,秦清悦正准备走。

看到他们回来,她怔了怔,笑了:“班戟放桌上了,你们吃吧,我得先走了,我哥打电话来催了。”

“我送你。”沈风眠直接拿起车钥匙跟上,扭头跟童皓道:“你等我一会,马上回。”

童皓两眼放光,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的。”

确实比较晚了,夜风有点凉。

看了看秦清悦穿的裙子,沈风眠体贴地把车直接停到了车库里面。

他很快又原路返回,车子驶出秦家大门后便隐入了夜色之中。

秦清悦噙着笑意脚步轻快地进了门,刚关上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的秦雪舞。

“还没睡呀,哥。”秦清悦笑着走过去,准备上楼。

“嗯,等你。”秦雪舞阖上手里的书,抬手看了看表,抬眼看着她:“你跟沈风眠,在谈恋爱?”

秦清悦轻声一笑,踩着高跟鞋轻盈地走近了些:“什么呀,我是去参加订婚宴去了。”

显然秦雪舞知道内情,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无情地揭开了真相:“订婚的新人,你和谁是朋友?”



第62章 棘手

童老爷子气得头疼,又知道童皓那边有旁人,不好把话说得太透。

结果童皓根本没留神,直接给挂了,童老爷子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恨不能一耳刮子抽死他。

但是眼下他一时半会的也赶不过去,只能干瞪眼。

在屋子里转了半天,他叫来童瑶:“你去臻品斋,把这事告诉沈风眠……不,先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也别告诉他童皓他们去了,就告诉他东西被人截了,看看他什么反应,你再……打电话告诉我。”

这边童瑶还没抵达臻品斋,那头童皓他们已经到了城北店门口。

童皓跳下车,拨开人群走进去,得意洋洋地走到蒋爷面前:“哟,又见面了啊。”

一度被人堵在店里,出不去也谈不成事的蒋爷缩着脖子坐在角落里。

眼下无处躲藏,他只得无奈地讪笑着:“嗐,您这是,这是做什么……”

“那买家呢?”童皓哼一声,扭头看向一直背对着众人,遮着脸的中年男子:“让我来瞧瞧……我擦……秦伯伯?”

看着秦浪那张阴沉沉的脸,童皓一阵牙酸。

难怪他爷爷说他会里外不是人,这,这可真是!

秦浪盯着他,冷沉沉地笑:“童皓啊,你爷爷这手可伸的够长的啊,都管到我头上来了。”

到底不是同一辈,人家根本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把事扯到他爷爷身上去了。

童皓心一梗,最讨厌这些叔叔伯伯拿这种语气说话了,但他还是压着脾气道:“这跟我爷爷没关系,是我来找蒋爷的。”

“哦。”秦浪翘着二郎腿,从下往上看了他几眼。

这种动作本身就带了嫌弃的意思,那眼神更是丝毫没掩饰不满。

这要搁别人身上,童皓真的想打人了。

他捏紧拳头,忽然明白了爷爷为什么让他别来。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换成沈哥,他们至少是平起平坐,不会有他这么尴尬的境地。

不,如果是沈哥,秦伯伯根本不是对手!

虽然知道沈风眠没背景只有背影,但童皓坚信他沈哥就是最厉害的!

“行了,这没你什么事,你回去吧。”秦浪端起茶杯喝茶,面色微缓:“代我向你爷爷问个好,说改天有时间我请他喝茶。”

童皓一时有些纠结。

这……能走么?不能的。

真要走了,那铜壶可说不好还有没有戏了。

而且来都来了,啥事不干掉头就走多损士气啊!

可是……如果真纠缠下去,除非是打架,否则吃亏的肯定是他。

童皓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好的,再见。”

他不能跟秦浪为了这件事情撕破脸。

虽然秦浪做事不靠谱,这事干的不地道,可是到底他们和秦雪舞这么多年的情分在。

就算是看在秦雪舞和秦清悦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真夺了那铜壶。

童皓都走了,其他人也只得跟上了。

等离店很远了,小三儿才回头瞅了一眼:“别走了,够远了,这咋整啊?”

“整个屁。”童皓烦燥地踢了脚树,没好气地道:“都回吧,我回家去找我爷爷要个东西算了。”

沈哥肯定不能白白损失,但要是他和五哥杠上,童皓感觉自己会更头疼。

倒不如自己当个推手,拿个东西来当臻品斋的压堂……

“皓哥厉害了啊。”众人纷纷夸赞他,说他果然讲义气。

只是等折过身,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担忧和无奈。

谁都知道这事难办,也只有童皓了,这种事也敢揽上身。

童皓也知道这事棘手得很,开车着愣是没敢直接回家,到了门口,又掉头围着屋子转。

压堂……

那可得是至尊啊,就算不用太好,那至少也不能比蒋爷那铜壶差。

他盘算了一下,他那当铺里头,根本就没这么好的东西。

要动真格的话……怕是真的只能找他爷爷了。

一想到爷爷,童皓就有点怂。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一圈,两圈……

眼看他准备转第三圈的时候,童瑶叫住了他:“哥?你在这干啥呢?”

“我,我没事。”童皓干笑了一下,停了车探出头:“你怎么从外边回来的?去逛街了?”

“没有。”童瑶索性趴在副驾窗口上,冲他笑道:“我刚从臻品斋回来,爷爷让我告诉沈老板你弄的那个事了。”

童皓一激动,差点没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他索性拔了钥匙,跳下了车,脸色很难看:“你去说这个做什么!?那沈哥呢?”

童瑶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以为意地道:“爷爷让我说的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慌什么,再说,沈老板已经过去了,你不是说他厉害得很嘛,这事他肯定也能解决的。”

说起来,她都觉得这沈风眠确实有点本事。

她到臻品斋的时候,沈风眠正在擦古董。

他擦古董的时候,动作很有意思。

不像是她爷爷那样小心翼翼,恨不能化身成羽毛轻轻拂过器身,也不像别的收藏家一样,对贵的就谨慎细致,对不贵的东西就随便敷衍。

他对每一样器物,都是保持着平等的心,慢慢地擦拭,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进行保养。

沈风眠的手很修长,擦拭器物的时候,动作很优雅。

闻着店里若隐若现的清冽熏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件一件擦过去,倒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要不是心里惦记着事,童瑶真舍不得打断他。

“沈老板。”她三五句就把事情给交待清楚,却没说解决方法,观察着他的举动。

沈风眠先是怔了怔,垂眸沉吟片刻,眼里掠过一抹无奈。

这童皓可真是……

脾气太急,还得再磨磨。

是不是得重新出张卷子,磨磨他们的性子了?

“沈老板?”童瑶见他没反应,急了:“你不去看看吗?他们都要打起来了!”

沈风眠从沉思中回过神,闻言一笑:“打不起来的。”

见童瑶将信将疑,他摇摇头:“你哥只是冲动,又不傻,既然你爷爷让你来找我,就说明跟蒋爷搭上线的人你们肯定认识,而且还有些交情。”

所以呢?

童瑶眉头皱得死紧,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所以你就干看着,让我哥当马前卒?”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真为她那傻哥哥不值!

瞧瞧你掏心挖肺的,有什么用?人家根本没心的!

沈风眠收回目光,轻轻吹了吹手中木雕上的浮屑:“我现在过去做什么,你哥都回来了,不信的话,你现在回去看看,他应该到家了。”

他的神情太过从容,以至于让童瑶生不起质疑的念头。

她琢磨了一下,还是掉头回来了。

本想着到爷爷面前告一状,没想到还真在门口遇到了她哥。

“就这样?”童皓瞪大眼睛。

“不然呢?”童瑶抱胸而立,打量了他一眼:“真没打架?”

童皓果断摇头,一本正经:“什么打架,我哪能是那种人,我英明神武……喂,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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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日理万机

追了好一阵,最后童皓好不容易才磨得童瑶说完后边的话。

“我走之前问他来着,如果你回来了,那件事怎么办。”

对对对,重要的是这个!

童皓一脸她说到点子上了的表情看着她,很捉急地道:“沈哥怎么说?”

“他说没关系啊,会有人给他道歉的,他说让你别着急,今天你吃的亏,会给你找回来。”

说到这里,童瑶停了停,瞅了她哥一眼:“其实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这个沈老板脑子缺根弦。”

要换成别人,怕是早就跑过去了,结果沈风眠居然一点也不急,继续擦他的古董,真是……

童皓其实也觉得沈风眠想的太简单了。

道歉?秦浪吗?

开什么玩笑,以前他还闹过更大的事,哪回见他道过歉了。

反正他们这些小辈在他那吃了亏,那是他帮忙教孩子。

同辈在他那吃了亏,那是交学费。

不管什么事情,有理的都是他。

所以一听沈风眠说会有人道歉啊,还不会吃亏……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沈风眠怕是没睡醒。

“但是你这样说我还是不能同意的。”童皓有些郁闷,悻悻地道:“反正……我不会让沈哥吃亏的。”

童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话你对着爷爷说去吧。”

说话间俩人刚好进了屋子,童皓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爷爷那张阴沉的脸。

完蛋咯!

与他这边的凄凄惨惨相比,沈风眠倒真算得上悠闲自在。

小八照常准时下班,走之前还有些奇怪:“老板,你不走吗?”

“嗯。”沈风眠笑了笑,开始泡茶:“有个朋友要来,你先回去吧。”

朋友?

小八有些奇怪,但也没细问。

沈风眠一边泡茶,一边抽了本书慢慢地看。

还没翻到两页,就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沈老板真悠闲。”

沈风眠抬头一看,笑了:“我这小打小闹的生意,自然比不上秦老板日理万机。”

明明是句恭维,不知道为什么秦雪舞听着有点别扭。

他刻意忽略了这种感觉,在沈风眠对面坐了下来。

茶几上水已经沸了两道,杯子只有两个。

很显然,沈风眠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

想到这一点,秦雪舞心里有些恼怒。

沈风眠执壶倒水,神情从容自在。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秦雪舞上回没赚到什么便宜,这次也没打算再探话,索性开门见山:“对不住,沈老板,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哦……”

就这样?秦雪舞看不出他想法,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事是……我爸做的不对,还请你别往心里去,大家都是一起做生意的,和气生财,这个……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你别嫌弃。”

说着,他推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沈风眠笑着递茶给他,却也没拒绝他的礼物:“这种小事你叫童皓转告我一声就行了,何苦还亲自跑一趟。”

看着他收下了礼物,秦雪舞松了口气,可是转而又疑惑了。

他这语气,这态度……

秦雪舞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捻了?

哦对,悦悦跟他……

秦雪舞面色微沉,勉强地笑了笑:“到底是我爸做的不地道,我自然还是得好好跟你说一下的……童皓那边,我晚些也会和他说清楚。”

“嗯……都可以的。”沈风眠从茶几下方抽出一个信封,轻轻推了过来。

真正将这信封拿到手里,秦雪舞才松了口气,诚恳地道:“谢谢了。”

“没事。”沈风眠笑眯眯地与他闲聊,竟像是真的全然对得而复失的铜壶一点也不在意一般。

他这态度,倒让秦雪舞对他观感好了很多。

俩人年龄相似,又都见识颇广,其实聊起来还是挺投兴的。

可惜没聊上一会,秦雪舞手机响了,似乎有急事,只得匆匆告辞。

等他走了,沈风眠又继续看书。

对面不知何时,轻轻坐下一个人:“怎么不看看他给你拿的什么东西?”

“你拿回去吧。”沈风眠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是你家的东西,我不能要。”

本来他连定金都没给,他也没亏什么。

秦清悦看了他一眼,哼一声:“为什么不要,你傻啊?这是你该得的……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三下五除二,把包装拆了开来。

秦清悦拿着那玉佩反复看了几遍,嘀咕着:“这玉佩不咋地,雕工倒还行……”

沈风眠含笑抬头看了一眼:“倒是难得,你都说还行……”

下一秒,他面色大变,伸出手:“给我看看。”

秦清悦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直接把玉佩递给了他:“这玉佩当然是比不上那铜壶的啦,不过铜壶现在不能给你,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这玉佩哪来的?”沈风眠翻来覆去地看,手指摸索着每一道纹路。

阴刻云纹,和田玉。

云纹错综复杂,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而且年头不长,所以卖不起什么价,顶多三万块,不会更多。

秦清悦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估计我哥是从库存里翻的。”

毕竟算是违约,赔偿十分之一的价值算是公道。

名贵的玉好找,便宜的也不难,但想要刚刚好差不多这价格,又不能太次的,她哥应该是找了蛮久才挑了这么一块。

沈风眠略一沉吟,把玉握紧:“这玉佩我收下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秦清悦看出他神色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以为他是见这雕工心喜:“你要不问下我哥?他兴许知道这是谁雕的。”

“不用了。”

沈风眠心里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谁雕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这是他师傅早年的作品。

他和师兄一人一块,当初师叔还戏说过他们这是鸳鸯佩,被师傅好一顿暴捶。

想起那场景,沈风眠唇角抿得更紧。

这玉佩他也有一块,向来收得最是稳妥。

师兄也素来对这玉佩看得比较重,轻易不示人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连这贴身的物件也流落出来?

沈风眠没再和秦清悦多聊,把她送回家后,他打了个电话:“师叔,出事了。”

第64章 互相伤害

师叔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你才出事呢,你师叔我一点事没有!”

“我是说师兄。”沈风眠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车停到路边。

秦家的别墅离城区不远,但绿化做得不错。

此时熄了车灯,周围一片黑暗,唯有两排路灯指引着方向。

沈风眠目光空洞,轻声呢喃:“我拿到了他的云龙玉佩。”

“啪嗒。”

师叔嘴里的鸡腿掉在了碗里。

他甚至都无暇顾及,就用油乎乎的手抓起手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佩?”

沈风眠一字一顿:“云龙玉佩。”

是的,那玉佩看似凌乱的云纹,如果和他的玉佩合二为一,其实是一条云龙。

玉佩本是一块,只是当时他师傅技艺不精,云龙雕琢得有些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势,又不忍改,索性分为两半,反而更有意趣。

后来收了他,师傅说以前收师兄没给见面礼,索性一起给了。

一人一半,也算公平。

“你确定吗?那玩意他不是挺看重?”师叔皱紧眉头,有些不敢相信,但又知道沈风眠不会无的放矢,声音渐微:“他当时不是……我碰一下都嗷嗷叫着要跟我决一死战……”

沈风眠没有说话。

起风了。

树木晃动,隐隐绰绰,像是在张牙舞爪一般。

是啊,他那么看重的玉佩,现在没在他手里了。

他一定是出了事,而且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为了赌气离家出走。

“师叔。”沈风眠神色还算平静,但声音有些微颤抖:“我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当时该拦着师兄的,如果拦不住也该陪他一起。

为什么让他就那么一个人走了呢?

“小眠你别急,你听我说。”师叔转念间已经有了初步思绪:“你这样,你先回去,拿你的玉佩比一下,两块拼一起,看对得上不,也许他是被人看到了,有人仿了……也说不定。”

这话俩人心里都有数,以沈风眠的能力,加上他对自己师傅的熟悉,认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沈风眠却答应了,他缓了缓,嗯了一声:“我这就回去,师叔,你找人给我送几样东西过来。”

原本打算慢悠悠开个店玩,顺便等着师兄找上门来。

可眼下这情况,怕是得他主动出击了。

回到住处,沈风眠直接进了书房。

打开所有的灯,他顺便接了师叔的视频。

“好,你把玉佩合一起我看看。”师叔已经换了地方,显然夜宵都没吃了。

沈风眠没说话,直接取出今天拿到的玉佩,再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玉佩。

两块玉佩放到一起,纹理相同,雕痕一致,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然后轻轻一推。

看似完全独立的玉佩,瞬间合二为一。

一条缠绕在玉佩上的云龙清晰可见。

“我这里是龙头,师兄那块确实不起眼。”沈风眠已经镇定下来,沉吟着:“有两种情况,一是师兄人身受到了控制,失去了自由,所以保不住这玉佩。”

这是最坏的结果。

“还有一种,就是师兄故意把这玉佩放出来,因为他的玉佩上只有云纹,没什么辨识度,雕工又算是介于粗糙和精致之间的,值点钱但不会太值钱,别人不会对这玉佩上心。”

当然,这种情况也说明师兄遇到了难题,但比上一种又稍微好一点。

至少他有主观意识,而且能接触到外界。

师叔没有说话,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最后才沉沉地道:“师兄真没跟你说,派他去江云做什么?”

“师傅没有说过。”这也是沈风眠最不解的地方,他皱眉盯着屏幕:“师傅真没跟你说起过?”

彼此怀疑的目光对上,又同时嫌弃地移开了眼。

得,俩人都确实不知情。

可是为什么呢?

师叔有些想不通:“瞒着你就算了,你年纪轻,不懂事,又不喜欢管闲事,成天恨不得吃斋念佛的不问世事……”

对上沈风眠越来越危险的眼神,求生欲让他转了口风:“但是我就不同了啊,我又靠谱又聪明,就算是长得太帅太有识别度不能亲自上阵,但是坐镇后方,指挥千军万马还是可以的……”

沈风眠凉凉地道:“你再吹我挂了。”

“我错了。”师叔咳了一声,看向桌面的玉佩:“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给我送几件东西过来吧,就我书房里存的那些,随便挑几样。”沈风眠拿起玉佩把玩着,沉吟道:“一般东西师兄看不上也不至于出事,如果是奔着他的藏品去的,那我不如索性把事摊到明面上。”

活生生的诱饵啊……

师叔朝他一拱手,笑叹:“惭愧惭愧,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豁达,让我这做师兄的情何以堪……只是你千万小心,毕竟这些东西都值点小钱,可别让人把你连菜带锅一起端了,那可真是要急煞师叔了……”

“哦,那你来啊。”沈风眠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其实确实是你来更合适,都不用别的,只凭你这聪明绝顶又福态的模样,别说几样老东西,说你是煤老板都有人信。”

他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来啊,互相伤害啊。

师叔噎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三个字:“……打扰了。”

干净利落地挂断了视频,沈风眠忍不住轻声一笑。

被师叔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情倒真的是轻松了不少。

洗完澡出来,收到了几条信息:【中年大帅哥:小眠啊,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行,你突然变化太大,我担心对小乖不利,你先按兵不动,看看对方有什么招数吧。】

【中年大帅哥:敌在暗我在明,你别轻举妄动。】

【中年大帅哥:我刚咨询了律师,你师兄这种情况可以报失踪了,我明天去报案。】

【中年大帅哥:……】

一连好多条,看得沈风眠头都大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让他别动静太大惹出事。

他说的倒也有点道理,沈风眠想了想,决定还是再等等看。

沈风眠性格向来稳,虽然很担心,但也还勉强熬得住。

因此第二天,他并没有改变行程,照旧去店里出卷子去了。

出完卷子,正在监考,就收了不少信息。

【大风起兮云飞扬:沈老板,听说秦老板给你赔礼道歉了?还送了礼?】

【路边野草特别香:秦雪舞给了你三十万?算是买下了你的铜壶?真的假的?】

第65章 青花

越说越离谱了,沈风眠都感觉有些好笑。

正在奇怪呢,秦清悦打了电话过来。

看了眼下边闻声而抬起的头,沈风眠指了指角落的监控,意味深长地笑笑,转身走了。

进了办公室,他才接起电话:“清悦。”

“喂……”秦清悦站在花园里,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呀,我让人给造势,结果那人好像弄岔了……”

沈风眠一听就知道刚才那些信息是怎么回事了,笑道:“你又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呀。”秦清悦轻咳一声,扯了扯面前的花枝:“就是我想让人知道,我爸闯了祸,我哥会帮他收尾……”

上次她爸闹了那么大动静,也是秦雪舞给收的场。

这次铜壶的事,还是秦雪舞出面扫了尾。

“其实你不用做什么,自然会有人知道的。”

秦清悦嗯了一声:“我知道,但是……时间太长了,我等不及。”

奶奶的情况,这几天有所好转。

因为爸最近闹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糟糕,她哥已经准备再次把他给送出国了。

她计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那你这样……我是说,你爸的事我不清楚内情,但我想知道,你打算做到哪一步?”

或者换句话说,他更想知道,她这样做的目标是什么。

从前面坑了秦浪的那一笔,到现在这铜壶。

好像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啊,小打小闹的,无非就是名声坏了点。

但是,连童皓都知道秦浪不靠谱,他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秦清悦抿了抿唇,明明身在阳光下,她却感觉全身都冰凉。

在此之前,她从未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

她知道,这个想法大逆不道,更不用说她还付诸了行动。

可是,这事沈风眠确实是无辜的,她意外地把他拖了下来,是她对不住他。

因此他开了口,她也没瞒他:“我要他把他不该得到的东西都吐出来。”

“……”

秦浪是独子。

虽然他不争气,但秦老爷子对他还是很好的。

古董也许不多,毕竟店子留给了秦雪舞。

但都不用想,就知道秦浪应该是得了不少钱的。

“我以为……”沈风眠抚额轻笑,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秦清悦果断地拒绝了,慢慢握紧掌心的花,溅了一地汁水:“我筹谋已久,我妈总说我笨,说我爸蠢,我倒想看看,到底我们谁蠢得过谁。”

确实是蠢办法。

她本有无数办法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但她却偏偏选了最麻烦的一条路。

不过毕竟是人家家事,沈风眠也不好置喙。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沈风眠想了想,有些好奇秦雪舞会怎么做。

这身份也太尴尬了,一边是亲爹,一边是亲妹妹。

帮谁都是错。

想起秦清悦的执拗,沈风眠在心里给秦雪舞点了根蜡。

而事情,也确实如秦清悦想的一样。

一传十,十传百。

江云就这么点大,不出半天,这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了。

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秦浪捅了篓子,全是秦雪舞填的坑。

人都是坑爹,他们家倒是好,坑儿子!

秦浪一出门,就遇到了几个好事的。

一反常态地迎上来,跟他又是打招呼,又是寒喧的。

“哎呀,秦总果然还是你有本事啊,有个那么本事的儿子。”

“我们这群老家伙里头啊,只有你最潇洒,你瞧瞧,这西装笔挺的,人模狗样啊……”

秦浪有点懵,听着他们的吹捧有点想笑,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这到底是在骂他呢,还是在骂他呢?

没等他想出个三五七,那些人已经拉着他朝前走了:“走走走,哥几个好久没聚了,一起坐坐。”

“对对对,走走走。”

秦浪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拖走了。

以前的各种聚会,他从来不参加。

因为其他人说的那些古董啊行情啊,他都不了解,说不上话,说错话还被人嫌弃,何必去自讨苦吃。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众人所有话题都是围着他来的,他说什么都有人附和。

刚开始他还有点奇怪,久了就习惯成自然了,被人捧得飘飘欲仙。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棒!

当然,谈起生意,遇到好东西,他也是得买一买的。

古玩这个圈,坑人的招数太多了。

秦浪以前有他媳妇把关,基本吃不到亏,后来他儿子又接手,众人和他也打不上什么交道。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住出来了!

秦雪舞最近很忙,等抽出空闲了,便过去看秦浪,结果扑了个空。

“他人呢?”他看了眼车库,车子也没开出去。

司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很忐忑地道:“秦先生这几天都是有人接送的,他好像在谈生意,不准我管。”

他是秦雪舞安排的,秦浪一直防着他。

这一点秦雪舞也知道,他皱了皱眉:“谈生意?”

他谈的哪门子生意?

想起那铜壶,秦雪舞脸一黑,暗道不好,直接打了个电话问秦浪在哪里。

秦浪喝得有点高,大着舌头笑道:“我在发,发财呢!哎呀,这个给我留着,留着!跟你们讲啊,谁都不许……嗝,跟我抢!”

秦雪舞一听就直觉不妙,额角青筋直跳,厉声喝道:“你在哪里!”

等他杀过去,那边聚会早都结束了。

秦浪躺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花瓶,美得冒泡:“哎呀,发财了发财了……”

“爸,你起来。”秦雪舞瞥了一眼,想把他拉起来。

“看!”秦浪把花瓶举起来,笑容满面:“青花!全世界只有三百件!我抢的!”

确实是青花。

但是这东西已经假得不能再假了,显然是仓促造就,连瑕疵都没来得及遮掩。

秦雪舞心里知道不好,但跟个醉鬼说不上什么,直接叫人来把他拉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有回家去。

看着连睡觉都抽不出来的那个“青花”,秦雪舞看得牙疼。

他压着脾气,想找人过来,让他们去查一下今晚他爸是跟谁喝的酒。

转念又否定了。

他爸虽然醉了,但很清楚地知道怀里抱的是青花,而且,不是别人强卖给他的,是他抢的。

这也赖不着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爸不着调,不懂装懂,着了别人的道。

秦雪舞盯着那花瓶,心都在滴血。

青花啊!

鬼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钱!

第66章 血沁

这一夜,很漫长。

等秦浪醒来,秦雪舞问了个仔细,当即气得冒烟。

“你到底都买了些什么!?”秦雪舞气得脸色铁青,难得地发了脾气:“给我看看!”

秦浪很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给他看了。

看着他像献宝一样,拿出一堆东西,秦雪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走过去。

一字排开摆在桌面的东西,最边上这个青花瓶秦雪舞再看第二眼。

“这个是最开始买的,哎呀,真是好东西……”秦浪乐滋滋地给他讲解着,说着这些有多好多好。

秦雪舞接触古玩已经很多年,以前跟着他爷爷,见识过不少好东西。

眼力虽然不及店里那些鉴定师,但至少比秦浪要好得多。

“这个你觉得是好的?”秦雪舞拿起他说的笔筒,面露嫌弃:“它好在哪?”

秦浪犹豫了一下,努力回想着当时那人卖给他时说的话:“你看啊,这笔筒的玉质,多细腻,而且一点瑕疵都没有!你再看看这沁色,牛毛纹!保真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沁色的确是辨玉开门的首选标志。

之所以会形成沁色,是因为器物在埋藏过程中,长期与水、土壤以及其他物质相接触,加之地下湿气和压力等作用,使得玉石的晶体结构或釉面的玻璃质变得酥松,从而被水或矿物质侵蚀,造成器物部分或整体的颜色发生变化的现象。

如清代蔡可权所著《辨玉小识》中即言到:“淤染之于古玉有专名焉曰‘沁’。”

沁浅者,存于釉面;

沁深者,深入胎质。

但有沁色,就真的一定保真么?

那可未必。

秦雪舞冷笑一声,指着笔筒上面的沁色给他看:“牛毛纹一般由水银、铅锌等物质沁成,线状,顺着某一个方向排列……这沁色倒是顺着一个方向的,但是也太顺了,排列得整整齐齐,怕是拿东西引着沁的吧。”

“兴许,就是因为这样特别才难得……”秦浪犹自想挣扎。

“好,就算是这样。”秦雪舞手指在笔筒上轻轻弹了弹:“这里,沁了些水银,要沁入水银需200年以上,而真正的牛毛纹形成,时间需要800年以上。”

越听,秦浪眼睛就瞪得越大。

“爸,牛毛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你再仔细看看,这玉笔筒超过二十年了么?”

“……”秦浪呆呆地看着这玉笔筒,如遭雷劈。

忽地,他想起什么,扔下这笔筒,伸手拿起一个盒子,急切地道:“那你看看这个,这是千年血玉。”

千年血玉?

这种他也敢买!?

秦雪舞不敢置信地看了他爸一眼,伸手接过来一打开。

“这个肯定是真的,绝对是真的……”秦浪什么都顾不上了,念叨着:“这个必须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都没关系……”

只一听这个话,秦雪舞就知道他在这扳指上头怕是砸了不少钱。

但他也无暇想太多,直接拿起了这枚“千年血玉”的扳指。

扳指入手温润,当真有玉的质感。

难得是这沁色非常纯净,虽然有隐约的裂纹,却完全不会影响到它的美感。

尤其有一处隐隐绰绰的白玉,泛着老物件特有的隐约的黄,更让人深切体会到这血沁的真实性。

这红色,不像以前看的假血沁一样有贼光……

这玉,也确实像是有了些年头不见天日……

秦雪舞迟疑地看了他爸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难道说,他爸这样瞎折腾,还真瞎猫碰着了死耗子,收了块宝贝?

“等一下,我仔细看看。”

秦浪难得的配合,连连点头:“哎,哎,你好好看,一定得好好看看。”

秦雪舞拿了盏灯过来,对着扳指仔细地看。

他缓慢地把这扳指从左看到右,整体通透晶莹,对着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有细细的纹路,但却并不发黑,里面也并没有变暗或变浅。

秦雪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血沁,竟然是由内及外一样的纯正艳丽!

现代仿古玉中,出现红沁并不难,但这些玉一般为劣质的岫玉,且多为化学着色剂侵染。

这样的玉其红色不艳丽,呆板且平均,仅处于玉的表面。

可这些,都跟他手里的完全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秦雪舞有点怀疑自我。

真的看不出什么问题……

难道,也许,可能……这玉扳指竟然是真的?

但他的沉默,已经让秦浪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是真的吧?哈哈哈,我就知道,到底是给我捡了漏!”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秦雪舞皱起眉头:“我看的作不得准,我得带回去给人多看看。”

“不行!”秦浪立即警惕起来,伸手夺过这枚玉扳指:“这是我的!”

“……”

秦雪舞有些无奈,好说歹说,反正是说不清。

他扭头看了看剩下的,得,一堆破烂。

之前收的看上去还不那么假,但后面的像是在赶工一样,做得极其粗糙敷衍。

可秦浪却一点都不着急,抱着盒子冷笑:“我有了这个扳指,我要什么有什么,那点东西,啧。”

显然,他并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也是,这扳指要是真的,买多少个珍缘馆都够了。

秦雪舞问他到底花了多少钱,秦浪总归是一句话,不知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妈好好的,你非说她要死了,把我骗回来!哼,我还没死呢!”秦浪瞪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抵触:“你别跟你妈一样,我都没死就算计着我的钱,给了你一个店子,你就知足吧你!”

这话把秦雪舞气得简直要炸了,他的修养不允许他像个泼妇一样跳脚骂人。

但他爸这话确实说得丧良心。

秦雪舞是孝顺,但不是没脾气的。

“行。”秦雪舞盯着他,一字一顿:“你的事,我不管了。”

他拂袖而去。

不出半天,这事便传遍了。

所有人津津乐道,直说这秦浪真是不知死活。

要是别人摊了个这么厉害又孝顺的儿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就他作!

不过也有人说还是理解他,毕竟那可是千年血玉啊……

童皓来找沈风眠的时候,把这事当成乐子说给他听:“我说秦伯父怎么就这么……那啥呢?哎,真是想不通。”

但是沈风眠的关注点全然不在那些闲事上边,他皱了皱眉,停下了手里的活。

血沁?

他看向童皓,眼里有着怀疑:“你确定,他们说的是血沁?”

“对啊……”这也是童皓不能理解的一个点,他挠了挠耳朵,有些迟疑地:“就……五哥说他看不出真假,他看着……像真的?”

第68章 生坑vs熟坑

沈风眠略感诧异,挑眉望了过去。

一般来说,只有当东西没把握看年代,请个师傅看看新老,才叫掌眼。

秦雪舞居然说,请他掌眼?

“不瞒你说。”秦雪舞清了清嗓子,很艰涩地道:“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

他到底是个男人,不可能跟别人诉说自己的苦衷。

他只是平静地,皱着眉凝神思索,像是在想这事从哪里说起。

“那枚扳指,我这里有照片……”

已经不再是手机里的照片,为了方便,他已经把照片洗了出来。

沈风眠伸手接了过来,定睛看去。

不得不说,这东西乍一看上去,真的很真。

血沁殷红鲜艳,像是刚刚凝固,还没有变色的血液。

有一处略微深一些,像是将滴未滴。

更不用说还有小块的古玉原色,衬得这血沁更加鲜艳夺目。

如果这扳指是真的,光凭这品相,已经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沈风眠皱了皱眉,倒真的起了一丝兴致:“请稍等。”

他进了书房,打开灯对着光细细地看。

从纹理,到光泽。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毫无破绽。

秦雪舞跟进来,站得远一些,尽量不遮到光线:“……怎么样?”

沈风眠略一思忖,摇了摇头:“不好说。”

“是吗?”秦雪舞眼中显现出一丝惊喜,往前走了半步:“你看出来了?”

沈风眠一怔,摇摇头笑了:“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确实不好说,光从图片上来看,看不出什么的。”

毕竟血沁本身就难辨别,更不用说光凭着一张照片就下结论了。

秦雪舞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也是……可这扳指我确实……唉!”

如果他爸肯拿出来,怕是早就解决了。

“不过,我收过不少扳指,像品相这么好的,从未得见。”

这意思……

沈风眠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古玉一般极难保存,这枚扳指,旧痕极重,看着像是生坑,可是它的光泽度……又像熟坑。”

如果是新出土的生坑,那它的色泽是该很鲜艳的,那古玉原色的部分,就不该那么温润。

如果是熟坑,那血沁又太鲜艳了。

出土过一段时间,经过他人的盘玩,能把原色部分盘成这样,血沁色泽应该也会渐趋柔和才对。

秦雪舞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手轻轻在桌上一捶,赞道:“果然厉害!我竟没想到!”

不仅是他,就连他找过的不少人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沈风眠指着照片,手指轻轻一点:“血沁形成的条件极为苛刻,像这扳指的沁色,干坑和水坑都很难达到。”

干坑?水坑?

秦雪舞此前并未往这方面想过,只顾着鉴别真伪去了。

此时忍不住凑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扳指。

沈风眠指尖在照片上缓缓移动,引着他看:“你看这沁色,均匀无瑕疵。水坑的话,说明这扳指埋藏地应该低下,而且具有较为丰富的水源。”

“可……”秦雪舞皱起眉:“那这扳指如何能保存得……”

这么完整……

“对。”沈风眠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水坑出土的东西,往往受沁较重,所以沁色很好,但是同时的,它也会对器物有较大的侵蚀。”

所以如果这扳指是水坑,那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品相。

“可是干坑也不像……”

干坑相对于水坑,则较为缺水,沁色条件更加苛刻,而且因为水份少,沁色一般不够均匀。

秦雪舞猛地站直了身体,盯着这照片,思绪飞转。

对,他们的方向都是错的。

光顾着扳指的真伪,确定它的品相,却没仔细考虑过,品相这么好的扳指……真的是自然形成的吗?

他内心惊喜交加,甚至已经想打电话了。

“不过这也并不能成为凭证。”沈风眠却没说完,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毕竟,这极品血沁虽然说很难有,但也并不是说完全不会有。”

万一呢?

万一就是运气那么好,那块玉刚好埋在了不干不湿的条件下。

既有充足的水分保证血沁的完美,又因不够潮湿而保留了完整的品相?

“甚至说,有可能这是一整块血沁上切割下来的一小块,其他的都废了,只剩了这一点点。”沈风眠摇摇头,轻声一叹:“这真是没法说的,具体的,我得看到东西才能确定。”

这么一说,还是没能确定。

不过秦雪舞可不会觉得,沈风眠说的就是废话。

“稍,稍等一下。”他闭上眼睛,仔细地琢磨着他刚才说过的话。

原来鉴定一件器物,不仅可以正推,还可以反推……

这种思路很有意思啊……

他把自家那些东西挑了几样出来反推,竟也有了点思路。

“果然精妙!”秦雪舞睁开眼睛,毫不迟疑地:“沈老板,麻烦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哎,这照片……”沈风眠叫都没叫住,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看了看照片,忽然哎呀一声:“我的烧烤!”

腌的东西,好像腌过了时间。

好在茄子直接拿酱刷就可以了。

“拿什么刷……”沈风眠看了看,发现自己缺少一个刷子。

他在屋里转了一小圈,眼睛一亮:“哎,有了!”

秦雪舞一直没回来,倒是秦清悦和童皓回来了。

“沈哥,弄得怎么样啦!?”童皓兴冲冲地拎着东西过来,直接搁在桌上。

“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可以开烤了。”沈风眠指挥着他把东西都拿出去。

秦清悦笑着把饮料和各种做点心的原料放进冰箱,探头道:“喝点什么?”

“随便,都行,没关系。”

沈风眠把外边露台的灯打开,才发现已经挺晚了。

好在炭火烤起来也快得很,刷刷油,烤一下就可以吃了。

童皓专盯着鸡腿儿,香得他睁不开眼睛:“哇,沈哥你这手可以的,厉害了啊……”

“我倒觉得这茄子不错。”秦清悦笑吟吟地拿筷子拨了拨,看看里面熟没熟,结果看到每一处都沾了酱:“酱刷得真匀。”

沈风眠很不谦虚地接受了他们的夸赞,不过倒也不居功:“这也得多亏了你。”

“啊?我吗?”秦清悦一怔。

“对啊。”沈风眠笑笑,忍不住夸了夸她:“你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买好了刷子,你都不知道,我最后才发现没刷子,那真是郁闷得不行,还好你早准备了。”

秦清悦有点发懵:“我准备了?什么刷子?不是说你弄烧烤吗我准备什么?”

俩人对视,都呆住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69章 套路

童皓瞅瞅他俩,有些奇怪:“什么刷子不刷子的,别想了,来来来,先吃吧!”

确实,纠结这个有什么意思。

秦清悦表示,她先吃为敬。

“哇,果然好香。”茄子很烫,她拿手扇着风:“就是有点点辣。”

“什么叫有点辣啊!这是辣死了好吗!?”旁边的童皓已经眼泪都快下来了,举着鸡腿又爱又恨:“好,好辣啊,嘶……”

其他东西也都辣得不行!

童皓端起冰啤酒,直接灌了一大口:“妈耶,沈哥你这放太多辣椒了……你不辣吗?”

怎么可能不辣!?

沈风眠被辣得耳朵都红了,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茄子,故作镇定:“不辣啊。”

就算辣得想哭,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会烧烤的男人绝不认输!

秦清悦倒是能吃辣,一边吃,一边还点评着:“可能是腌得有点久,不过都很入味,你可以试试这茄子,没那么辣,味道正好。”

“是,是吗?”

等尝了一筷子,童皓立马抛弃鸡腿,过来烤茄子了:“哇,沈哥你这茄子酱刷得真棒!”

这烤茄子味道是真的赞,秦清悦吃得很欢。

茄子又软又嫩,香气扑鼻。

吃进嘴里,用舌头轻轻一抵就能化开,比平时炒的味道要好上不少。

“上次你做的那个盐蛋黄茄子也不错的。”沈风眠冷不丁地道。

秦清悦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啊?盐蛋黄茄子?”

“哇,清悦你还会这个?”童皓眼睛一亮,凑过来可怜兮兮地道:“求露一手啊,秦大厨!”

“不是,我好像好久没做过……”秦清悦很努力地回忆,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做过了。

沈风眠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就,那次大家一起庆祝,你弄了很久的那个。”

“……”秦清悦默了。

她一挑眉:那都多少年了啊大哥?

沈风眠很努力地平静地与她对视:休想我承认一直对那道菜念念不忘!

童皓看不懂他们的眉眼官司,摇摇头继续烤东西去了。

等他走了,秦清悦难掩好笑,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你别告诉我,前几次你特意提醒我买茄子,其实目的是这个。”

不等他开口,秦清悦挑了挑眉:“你要是骗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做这道菜。”

“……”

沈风眠表示,他选择死亡。

童皓虽然嚷嚷着太辣了太辣了,但肚子倒是很诚实。

准备的东西基本没剩的,倒也省了进冰箱。

但也因为有点辣,所以他喝的有点多。

不过他倒是不耍酒疯,喝多了就乖乖的自己找地方睡觉。

沈风眠收拾完进来,看到他居然把自己脱得剩条裤衩子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了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起来!”

童皓哼叽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跟个醉鬼讲道理,显然是不现实的。

眼看秦清悦就要进来了,沈风眠直接挡住她:“你等一下!”

“啊?怎么了?”秦清悦有点奇怪,往里面瞟了一眼:“童皓呢?”

“别提他了。”沈风眠有点头疼,指了指外面:“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把他……处理一下先。”

他的处理办法,就是直接给盖了床被子,拿东西固定住。

虽然开了空调,但童皓还是热得在里头打滚:“嗷嗷,热,我不要盖被子……”

秦清悦叹为观止,但也没好意思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结果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有些奇怪:“咦,你看到我的东西没?”

“什么东西?”沈风眠确定童皓不会滚下来,才走了过来:“你放哪了?”

“没放哪啊。”秦清悦翻了翻自己的包,又拿开其他的垫子看了看:“我就放这的,因为是新买的,有点大,就没放包里。”

沈风眠也帮着她找,实在找不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瓶子?罐子?”

“哦,那倒不是。”秦清悦说着弯腰在地上搜寻,随口道:“就是一套粉刷。”

“……”

粉刷?

沈风眠眨了眨眼睛。

是刷子,在这里,新买的……

他有些迟疑地:“……你是说刷子?”

“是啊,就是一整套的,有大有小。”秦清悦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四处找着:“奇怪,你养猫了么?”

“……没有。”沈风眠艰难地道:“不过我想,我知道在哪儿,你不用找了。”

秦清悦抬起头看向他:“在哪?”

“……那。”沈风眠指了一个方向。

秦清悦扭过头,瞪大了眼睛:“厨房?”

“这个事吧,说来话来,我就长话短说了……”沈风眠决定坦白从宽,态度很坦诚地:“就那个茄子……”

茄子?

她说的是刷子,跟茄子有啥关系?

慢着。

秦清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慢慢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凶气:“你别告诉我……”

“是的。”沈风眠欲哭无泪,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动:“就是你想的那样。”

美味的茄子,很入味。

刷酱刷得很均匀。

秦清悦啊地一声跑进去,心痛地看着那堆放在洗碗机里的刷子:“我的刷子……”

“对不起……我以为这是你专门买的工具……”沈风眠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棘手,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恨不能把钱包都掏出来给她,连忙表态:“我明天带你去买!买一套更好的!不,两套!”

只要你别再露出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秦清悦已经站直了身体,悲伤神色尽敛,利索地点点头:“好,你说的。”

“……”

沈风眠无奈地看着她,好像,他又被套路了……

秦清悦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肩上弹了一下:“你呀,总是上当,笨!”

“拿你没办法。”沈风眠好笑地摇摇头,拿起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们刚走不久,童皓总算爬了出来。

“呼。”他感觉自己一身汗,浑沌的脑袋让他勉强想起自己该洗个澡。

洗到一半,忽然听到门铃响。

“谁呀,这么笨。”他嘟囔着,穿着拖鞋啪哒啪哒去开门。

听到门响,秦雪舞平息了一下情绪,笑着抬起头:“沈……我特么!!!”

一片白花花,差点把他给闪瞎了。

第70章 理由

来之前,秦雪舞想过很多种可能。

也许沈风眠不给他鉴定,有可能会有别的事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童皓被他吼的吓了一大跳,眼睛都睁大了些。

“哎?五,五哥?”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里?”秦雪舞抚额扭过头,没眼看:“赶紧去穿衣服!”

穿衣服?穿啥衣服啊,他不是在洗澡……卧槽,洗澡!?

童皓混沌着脑袋一低头,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

看着他一路飞奔而去,本来满腹心事的秦雪舞怔了怔,忽然摇头一笑。

真是个傻的。

帮着把门关上,他把手里的盒子安置好以后,扫了眼沙发上的一片凌乱,叹了口气,认命地帮忙收拾了一下。

童皓洗完澡出来,酒意已经消了大半。

他灌了自己一杯水,在秦雪舞对面坐了下来:“五哥……你过来找沈哥啊,嘿嘿嘿,他刚才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秦雪舞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倒也善良的没提刚才那一茬:“酒醒了?”

“嗯……嘿嘿,其实我没喝多少……”童皓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咳了一声:“就,就是忘了在沈哥这了,以为自己在家呢……”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俩人都没好意思再提。

好在沈风眠很快就回来了,算是打破了尴尬,他开了门进来,俩人几乎是同时吁了口气站了起来异口同声。

“沈哥!”

“沈老板。”

沈风眠有些诧异,关了门一边换鞋子,一边笑着道:“秦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就早点赶回来了。”

这自然是客套话,秦雪舞也只是说自己刚到不久。

童皓看了看他们,混沌的脑袋有点晕。

五哥真是来来找沈哥的啊?到底什么事啊?这大晚上的。

显然秦雪舞挺了解他的,朝沈风眠走去之前跟童皓说了一句:“我找沈老板掌眼看样东西。”

掌眼!?

童皓闻言打了一个激灵,脑海中瞬间过滤了最近发生过的事情。

能让秦雪舞如此重视,亲力亲为,还是他不能确定的事……

好像除了这两天传得神乎其神的千年血玉,就没别的了吧。

想到这里,童皓眼睛迸发出亮光,当真是一点睡意都没了,连忙跟了上去。

“东西我拿出来了。”秦雪舞神色还算镇定,把盒子递给沈风眠:“沈老板,麻烦你给看看,酬劳我待会直接打你帐上。”

沈风眠皱了皱眉:“稍等一下。”

他先去洗了手,拿了条干净毛巾细细地擦了手,才接过盒子。

一起去了他的书房,他将盒子放到光线明亮的工作台上。

千年血玉啊……

沈风眠内心也难得的有点波澜,那样的血沁,之前在照片上看着就颇为难得,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亲眼见到了……

他缓缓地打开盒盖,拿手帕包了扳指,再轻轻展开放到台面。

一如之前照片中所显示的一样,扳指的血沁非常均匀。

亲眼得见,总归是比照片上的要惊艳得多。

那般将滴未滴的血色,像是一抹浓烈的红唇,鲜艳夺目,勾人心魂。

沈风眠没有急着上手鉴别,而是凑近了些,仔细地看着。

这样的血沁,当真是漂亮得很,甚至连里面那隐约的纹路,也非常细致,丝毫不会影响整个扳指的美感。

那些浅浅的纹路,反而像是一道道年轮,刻画出了扳指曾经煎熬过的那些岁月。

真正的老物件,最吸引人的,正是它们浸润了岁月痕迹的美,这扳指也不例外。

秦雪舞没有开口催他,倒是童皓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凑近了些,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疑问。

“血沁很真。”沈风眠终于开口,他沉吟片刻,但还是摇摇头:“但是正如我和你分析的那样,越是完美,其实越是瑕疵。”

越是完美,越是瑕疵?

童皓有点懵: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但偏偏秦雪舞好像马上就听懂了一样,缓缓地点头:“我明白。”

童皓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明白了啥?能不能说一下啊?

怎么感觉三个人里,唯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这也太暴露智商了。

“我仔细看一下。”沈风眠不再犹豫,伸手缓缓拿起扳指。

入手的一瞬间,没有任何动静。

以前拿到大开门时的轻微发热没有出现,拿到一些新坑器物的冰冷侵蚀也没有发生。

沈风眠都有些不敢相信,拿到眼前仔细地看着。

居然真的是假的!?这造假工艺,倒是和他有一拼了!

他忽然对造这扳指的人产生了一点兴趣,内心琢磨着:如果这真是清悦放出来的物件,她肯定知道制造者是谁,明天得仔细问问才行。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唇角逐渐呈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看着他的笑,秦雪舞轻吁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那一瞬间,他有些庆幸,又有点纠结。

庆幸于这东西的真,好歹爷爷的那些宝贝能保住不少,纠结的则是清悦乐见其成,如果知道事情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不知道她会不会发脾气……

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沈风眠已经很果断地给出了答案:“秦老板,我看好了,这个确实是假的。”

这也就是私底下,如果在外人面前,他绝对不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秦雪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当即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圈子里的人讲话,都习惯说一半留一半,像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一般是真的信的过的才会说出口。

秦雪舞一时内心五感交集,颇为感慨。

没想到沈风眠看着不怎么热络,但对他……真是没话说的。

“谢谢……”

不过秦雪舞还是没能明白,他鉴定的依据:“不过这个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毕竟给不少人看过……我也好奇……这个究竟要怎么分析。”

沈风眠其实就是嫌麻烦,才直接说的,没想到这秦雪舞还真是事多得很,居然还要解释。

什么解释,他的手会作弊,这个理由好不好?

——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沈风眠沉吟片刻,像是很难抉择地张口:“我纸上谈兵,说一些你都很难相信,不如这样吧,我也做一个,你比对比对。”

第71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做一个?

不仅是童皓,就连秦雪舞都呆住了。

这话当真是说的轻巧!那等血沁,就连江云这有名的鉴定师都分辨不出真伪,他能自己做出来?

秦雪舞有些不敢相信,但扭头看到窗台上的鼎,他又有点动摇。

那么精美的鼎,看上去和真的没什么区别,如果沈风眠真的用铜来制作,怕是放他面前都无法辨别。

难道,沈风眠真有这手艺?

他有些犹豫,更多的是心动:“但是就算做出来了,那也不能说明这枚是假的吧?”

如果有一枚真的血沁扳指,用来作为比对说他们现在这枚是假的,或许能说得通,但是以假证假?

沈风眠嗯了一声,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做出来后,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他目光在扳指上顿了顿,笑了:“或许,到时你反而会觉得,这枚确实假的不能再假了。”

能有这效果?秦雪舞倒是真的来了点兴致。

童皓更是早就按捺不住了,搓着手道:“需要准备些什么?现在就开始吗?”

“不用准备什么啊。”沈风眠在书房里转了转,在角落里停住了:“用这个就行。”

那是啥?俩人跟过去一看,傻眼了:这竟然是一个栽了水仙的大水缸!

水缸很大,水仙种得很好,眼看着就要开花了。

难道要用这水缸做血沁?这,完全不搭界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看着沈风眠真伸手拿掉了水仙,童皓有些恍惚:“我怕是真的醉了没睡醒吧……”

沈风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别发呆了,过来,跟我一起把它抬出去。”

水缸看着大,其实并不太重,份量全在这水了。

把水全部倒光刷干净以后,沈风眠把那株水仙随手插在了一个盆里面,单手拎着缸去了露台。

露台上的烧烤架都没撤,烧起炭来也很快。

沈风眠把水缸搁在架子上,看了眼童皓:“先别忙着烧火,我拿点东西。”

“哦,好的。”

秦雪舞跟着沈风眠进去,只见他打开客厅的柜子,从里头抽出一个大木箱。

他以为是好东西,忍不住探头一看,结果只看到一堆碎铁屑,惊道:“这是什么?”

这都不认识?

沈风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怀疑他和秦清悦到底是不是亲兄妹:“这是铁,铁屑。”

还真是铁屑!?秦雪舞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解释:“我不是,我认识这个是铁屑,我的意思是这个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等会和你说,我先搬出去。”

秦雪舞连忙跟上,伸手去接:“我来搬吧!”

“这个有点重……”

这箱子是不小,铁屑也挺满的,但看着沈风眠搬得挺轻松,面色都没变一下,秦雪舞是真不认为这个有多重。

沈风眠往后抽了抽,秦雪舞很坚持。

见他不肯撒手,沈风眠也就从善如流地放到他怀里:“行,抱好了,放到露台上去就行。”

箱子一入手,秦雪舞身体都晃了晃。

他咬紧牙关,愣是没好意思吭声。

这真的全是铁啊!沈风眠是怎么做到抱着这么重的东西还面不改色地跟他聊天的!?

但是东西都拿过来了,秦雪舞也没脸再塞回去,只能咬着牙一步步往外挪。

沈风眠又抽了另一个木箱,打开验看一番,叹了口气:“师兄啊,不能怪我不给你留,谁让你没这运气,唉。”

这些材料本来是准备留着以后跟师兄见了面,一起切磋技艺的,结果只能提前消耗了。

真是可惜。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挑了这么多。

他抱着箱子走向露台,结果刚走过屏风,就看到了秦雪舞:“巧呀。”

巧个屁。

秦雪舞勉强朝他笑了笑,神色还算镇定:“刚来个电话。”

绝对不是他抱不动!

沈风眠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点了点头:“哦,没事,你打吧,我让童皓过来接一下。”

听说是童皓来,秦雪舞立刻消了自己继续上手的念头,爽快地点点头:“那成,我在这等着。”

死道友不死贫道,小皓,哥对不住你了!

可惜他想的倒是好,结果童皓根本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用手一试,他立刻叫嚷开了:“妈呀,这么重,我搬不动!所以五哥你是搬不动才叫我来的吧!”

“……”他不要面子的吗!?

秦雪舞额角青筋直跳,低喝一声:“闭嘴!”

直接跟他一起抬起了木箱:“走!”

俩人把东西抬过去放到地上,刚站直身体,就看到沈风眠打开了木箱。

“哇!”童皓瞪大了眼睛,被那一片绿莹莹闪到了:“天耶,这么多玉的吗?好壕啊!”

沈风眠没好气地拿起一块玉抛给他:“好好看看,看多了就知道什么叫毛坯玉了。”

啊,毛坯玉嘛?

秦雪舞上前看了看,随手一翻。

果然,一块品相好的都没有,全是些玉器的半成品,甚至还有很多是雕坏了或者有明显瑕疵,镂雕都救不了的。

换句话说,这真是……一箱子破烂。

童皓也很失望,扒拉了一下叹了口气:“原来沈哥你喜欢收藏这种啊,早说啊,古玩城那边大把的,五块钱一斤!”

“别胡说。”秦雪舞神色微凛,拿起几块仔细看了看:“这些虽然是毛坯玉,但确实是玉。”

毛坯玉不难买,但是想凑齐这么一大箱,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沈风眠含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秦雪舞倒还有点眼力。

他没有拿这些玉,而是直接走过来,搬起他们那箱铁屑,轻轻松松端起来,倒了大半在一个水缸里。

他敛了笑,拿过一个铲子递给童皓:“烧火吧。”

童皓利索地哎一声,接过铲子:“烧火为什么要铲子?”

“要翻菜。”沈风眠过去端起那箱子毛坯玉,利索地往缸里一倒。

虽然没有全倒进去,但水缸里也有八分满了。

童皓凑过去,瞅了瞅沈风眠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锅里:“那这个锅是干啥的?是等玉炒好了就放过来吗?”

“不是。”沈风眠从里头拿出一个醋缸,直接打开,哗啦啦往锅里边倒了一锅的老醋。

“我的妈耶……”童皓被熏得睁不开眼睛,眼泪都快下来了:“我酸了,真的,我感觉自己变身柠檬精了。”

九个栗子说

=-=妈耶,真的感冒了,嗓子哑了qaq悲伤!

第72章 越描越黑

童皓最后索性跳开了些,等那味儿下去了些才又过来。

尽管是这样,他也无法理解,一脸嫌弃地扇了扇:“噫……沈哥你这弄啥呢?怎么还煮上醋了?”

“这个啊,有大用处。”沈风眠重又拿起那枚扳指,细细摩挲着:“这种造璊斑,看着稀罕,其实也就那样。”

造璊斑是血沁的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璊是赤玉的意思,听起来比较不那么倒人胃口。

“那沈哥你的意思是,用这个铁屑,还有那毛坯玉……哦还有这锅醋,能做出造璊斑?”童皓怎么想都觉得不大现实。

造价真要这么低廉,这千年血玉岂不是到处都是?

可如今市场上,这种玉基本绝迹,偶尔有一两块也是难辨真伪。

“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沈风眠拿铲子把缸里边的铁屑和毛坯玉拌匀,看了看时间:“你先烧着吧,等火正常了,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洗个澡先。”

童皓哎了一声,利索地点头:“你放心去吧,这交给我就好。”

沈风眠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直接进去了。

等他走了,童皓才瞅了瞅秦雪舞,有些犹豫地道:“五哥,你觉得这法子……靠谱不?”

“我觉得还行。”秦雪舞心里也没底,拖了张椅子过来等:“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能想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玉现在没人能辨别真伪,各鉴定师看的也都觉得挺真。

他这拿出来,都是找了借口好不容易才骗过来的,他爸一直嚷嚷着让他放店里卖。

不确定真伪的物件,一旦放店里,那简直是自砸招牌,这也是他急着让沈风眠掌眼的原因。

想到这里,秦雪舞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你怎么在他这里洗澡?还喝了酒?你俩干啥了?”

“我去,我真没干啥!”童皓差点没吓的摔一跤,连连否认:“真的没有,绝对没有,你相信我,我很直的!我喜欢妹子!”

“……这跟你喜不喜欢妹子有半毛钱的关系?”秦雪舞嗤他:“我是问你来他这干啥。”

童皓没好意思说,他刚以为秦雪舞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儿上去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五哥这么正直纯洁,哪想得到这些,啧!

这么想着,他随口道:“哦,没什么啊,就是中午清悦过来做了好吃的,后面我们闹着让沈哥搞烧烤来着……”

“什么!?”

秦雪舞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压低声音怒喝:“清悦来了这里!?还给他做饭!?还在这里呆到晚上才走!?”

一连三个疑问句,吼得童皓面无人色。

要完,他刚才说了啥?童皓着急地想解释:“不是不是,五哥你别误会,沈哥和清悦没什么的,他们就是一起吃个饭,都是朋友,朋友嘛!清悦对我也很好啊,我来的时候她说不知道我要来,还特地给我加了菜呢!”

秦雪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来之前?不知道你要来?他们俩个人!?”

完了,越描越黑了。

童皓第一次感觉自己智商如此捉急,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五哥,你真的别误会,真不是这样的,是上回我们去野炊沈哥烤的鱼还挺不错的……”

“呵呵,还野炊啊……”

“我错了!我闭嘴,我真的知道错了!”

童皓看着秦雪舞举起的铲子,默默地闭上了嘴。

秦雪舞温和地看着他,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给你一次生存的机会,把你知道的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他能拒绝吗?童皓欲哭无泪。

等沈风眠洗完澡出来,发现他们之间气氛有点不对。

尤其是秦雪舞,之前看他的眼神如同再世父母,现在宛如杀父仇人。

沈风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心里很奇怪:情绪起伏这么大,这是有了吗?

他摇摇头,没往心里去,上前拿了湿毛巾,掀开盖子瞅了一眼:“火加大一点,拿铲子翻一下。”

“好的。”童皓心中有愧,简直恨不能全方面三百六十度服务周到。

对于他的表现,沈风眠很满意,给他们一人拿了瓶冰啤酒,自己则坐在一边等待着。

三人都没有说话。

沈风眠是习惯了,性格如此,童皓是心怀鬼胎,秦雪舞……悄悄盯着沈风眠瞧,以为沈风眠没察觉,目光越来越直接。

事实上,沈风眠觉得秦雪舞多半是被他爹刺激得有点异常了,他琢磨着改天有时间,得好好跟清悦说说这个事。

毕竟清悦本来摊上那么个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再有个不正常的哥,她可真是惨到家了。

等到锅中老醋沸腾了,沈风眠才站了起来,装作无意地瞥了眼秦雪舞。

秦雪舞立刻移开了目光,装作才发现他动作的样子迎上来:“怎么了?好了吗?”

呵,男人。

沈风眠没在意,嗯了一声:“让开点。”

他拿起一个大大的勺子,直接舀了一大勺沸腾的老醋,猛然朝着已经发热的铁屑缸倒了下去。

童皓更加看不懂了:“哇,这是干啥啊?”

这一次,沈风眠回答了他:“这是淬醋。”

淬醋?

童皓和秦雪舞对视一眼,各自敛了嬉笑的神色,神情有些凝重。

“这道工序其实简单,利用的就是铁的不稳定性,它遇热会发生氧化,与夹杂在其中的毛坯玉发生完全反应。”

越听越玄乎了,童皓满头黑线:“这是化学吗……”

“差不多吧。”沈风眠一边继续朝里头倒醋,一边随口道:“其实原理相似,就是利用化学反应,不有句话那么说的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玩意有这意思在里头的。”

秦雪舞若有所思,再一次发现,沈风眠这人思维完全与他们不同。

而童皓则泪流满面,因为沈风眠说的,他完全听不懂:这,大概就是学渣与学神的差距吧!

“沈哥……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办法?这种方法,我完全搞不懂原理,但是步骤倒是不难,直接这样就行了吗?”

沈风眠住了手,把火熄了,沉吟片刻后,还真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办法的,就是……有点不大人道。”

第73章 造璊斑

不人道……

童皓还有些懵懵懂懂,秦雪舞却已经有所了悟,略带诧异地抬起头:“是……怎样的方法呢?”

“简单。”沈风眠拿了东西过来,把水缸蒙紧密封:“拿块品相稍微好一点的毛坯玉,放在火上烤,烤到发红的时候,剖开一头活牲畜的肚子,塞进去。”

发红的玉石,直接塞进肚子,那是什么感受?

童皓听得头皮一紧,眉头紧皱:“这也……太恐怖了点吧,那这动物还能活吗?”

“想太多。”沈风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你以为放完就完事啦?玉石可都是挖出来的。”

没入土的器物,哪里算得上古玉?

既是要造假,那就得从根本着手,埋肯定是得埋的。

“把藏了玉的牛啊羊啊,直接活埋,它会挣扎,那样的话血流得多,但是又流不出来,淤积在伤口处。”沈风眠越说越快,最后摇摇头:“太残忍,这法子既不人道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神情自然,言语间并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秦雪舞蹙眉看着他,忍不住微微出了神。

在此之前,他有见过造璊斑,但是却真没对造璊斑有多少了解,更别提辨别了。

人家看不上的,他们连沾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何等的讽刺。

再之后,秦雪舞再没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看,专心地听。

沈风眠像一个宝藏,初时只觉此人气度颇佳,但接触得久了,便会发掘更多奇妙的地方。

尤其他完全不藏私的,只要你问,他知道的就会说,这等心性,秦雪舞这么多年来只见过他一个。

沈风眠拿了把铁锨,挖开角落里空着的一处,挖了差不多水缸大小的洞,便把水缸埋了进去。

童皓酒意上涌,有点困了:“这要埋多久?”

“十来天吧。”沈风眠一边盖土,一边盘算着:“不过五哥比较急的话,我明天把它挖出来处理一下就好了。”

“这样啊……”童皓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那我明天再来吧,我困得不行了,我先睡了啊。”

沈风眠把土拍实,喘了口气站直了看着他:“你喝了酒,别回去了,睡客房吧,床单被套都是现成的。”

童皓巴不得,梦游一样回屋去了。

直到他走了,秦雪舞才终于开了口:“沈老板……你是哪里人?”

哈,他终于还是问了。

和上次拐弯抹角的不一样,这次这么直接,他也就不逗他玩了。

沈风眠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拿着铁锨去清洗:“榆兴人。”

榆兴?

秦雪舞眉头一皱,下意识道:“真巧,我妹妹就是在榆兴读的大学……”

“不巧。”沈风眠弯唇一笑,眉眼清冽,牙齿在月光下白到反光:“我是她师兄。”

他们之前不是说只是旧识?怎么现在又变成师兄妹了?

秦雪舞脑中警铃大作,偏偏又发作不得,憋得很难受。

半晌,他咬着牙唏嘘道:“倒真是……缘分啊,那我跟着悦悦叫你风眠吧。”

“都行。”

看着他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秦雪舞有点头疼。

旁敲侧击半天,沈风眠滴水不漏。

说起清悦,他赞不绝口,但提到感情吧,他又一点都不脸红。

刚巧说到经验,沈风眠一边清洗着各种器具,一边笑着道:“其实经不经验的我不大担心,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吗?我反正不着急,实在不明白的话到时多看点春宫图好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秦雪舞磨牙:“我说的不是这个经验!是恋爱经验!”

“哦,你说这个啊。”沈风眠恍然大悟状:“没有。”

得,这就是一个母胎单身。

秦雪舞气得头疼,索性起身告辞。

送他到门口,沈风眠看着他急匆匆的脚步直乐。

这傻孩子。

秦雪舞开车吹了一路,到家门口的时候渐渐冷静下来。

他发现,他好像被沈风眠涮了一道。

上次也是这样,俩人聊天时,沈风眠总是无意间便引领了话题。

明明开始是他在问,最后却反而变成了沈风眠主场。

越是这样,秦雪舞便越担心自家妹妹。

尤其一进门,看到秦清悦那张单纯无辜的脸,未语先叹气:“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秦清悦咬了口苹果,笑了笑:“对了……爸回来了。”

秦雪舞顿了顿,往楼上看了一眼:“睡了?”

“没。”秦清悦继续啃苹果,拿了一个递给他:“去看奶奶了,估计快回了。”

父女俩本就不对盘,相看两生厌,以前一见面就会吵起来,如今是秦清悦懒得理他,而秦浪今天怕是遇着了什么好事,满面春风,竟难得的没找她麻烦,所以才安生到现在。

但秦雪舞到底是不能完全放心,听秦清悦这样一说,他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我等等。”

听说秦雪舞回来了,秦浪很快就赶了过来,明明喜上眉梢,偏偏板着张脸故作深沉:“扳指看好了吧,明天一开门就摆上去,不,最好是让他们竞价!我告诉你,这可是千年血玉,必须卖两百万,少一块钱都不卖!”

秦雪舞声音很和缓:“哪这么快,我托了个人情,请了江云有名的鉴定师给我鉴定,他现在在帝都,过两天就回来。”

“又要两天!?”秦浪眉头一竖,很不高兴地:“说了今晚看好,明天就摆上去的,你肯定是在骗我,反反复复的,我看你就是想昧下我的扳指!对,我不给你了,你把扳指还我!”

一看他这模样秦雪舞心里就烦闷得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的意思是,扳指先放我这,因为他不确定明天还是后天回来,到时万一他来了,我找不着你,反倒浪费时间……”

“怎么会找不到,扳指呢!把扳指给我!”秦浪看着他推脱就认定他肯定是有私心了,越想越生气:“不说别的,你先把扳指给我!”

一旁的秦清悦慢慢啃着苹果,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闹着,折腾吧。

她倒想他有多大能耐,又需要多久才能耗尽她哥对父爱的渴求。

看着秦浪撒泼般大吵大闹,她平静地把目光移回电视机屏幕。

最后果然还是秦雪舞妥协了:“行,我先给你,先说好,鉴定师要是回来了,你得赶紧把东西送过来。”

第74章 乐趣

秦雪舞肯退让,秦浪自然见好就收。

喜滋滋地收了盒子,他看了眼秦雪舞,试图挽回点什么:“爸不是不相信你,是你到底太年轻,有些东西啊,你看不透,你说这么贵重的血玉,万一被人骗了,啊,那是多大的损失……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秦雪舞想起沈风眠肯定的答案,都没心思和他多说。

他打了个呵欠,起了身:“那东西放爸你这里吧,你手机别关机,明后天鉴定师回来了我打电话给你……你今晚睡这边吗?”

秦清悦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谈话。

听到这句,她在心底笑了一声,笑她哥太过天真。

果然,秦浪摇了摇头:“我认床,就不睡了,明天过来,啊,明天过来。”

秦雪舞折腾了一晚上也确实是困了,若是平时肯定得说他两句,但今天没那精神了:“行,那我送您。”

“哎,好嘞。”

见儿子没生他气,秦浪心满意足地起了身。

走出两步,他忽地一顿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看向秦清悦。

秦清悦立刻敛了笑,冷冷地瞥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秦雪舞脑海中警铃大作,伸手欲拉,却到底没拦住他爸作死。

“明天中午我给你约了和小彬吃饭,我给了他你的微信,你通过一下。”秦浪皱着眉头,真是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人家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打扮得漂亮点,别穿成这副邋遢的鬼样子,丢我的人。”

邋遢?鬼样子?

秦清悦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色碎花睡裙,不很正常?

而且,谁会穿睡裙去吃饭?脑子有坑?更何况,她为什么要去吃饭?

秦雪舞不等她开口,一把拉住秦浪:“爸,悦悦明天要上课,哪有时间吃饭,她最近忙得很,走吧,好晚了,我送你上车。”

送了他爸回来,秦雪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清悦:“悦悦……爸不是那个意思。”

秦清悦哦了一声,冷笑着打开手机:“哥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彬彬有礼是怎么跟我聊天的?”

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秦雪舞接过手机。

【彬彬有礼:是秦清悦吧,我是你爸给你介绍的男朋友。】

【三青:呸。】

【彬彬有礼:女孩子家家,不要这么没礼貌,你爸说你长得很漂亮,发张照片看看。】

【三青:没有。】

【彬彬有礼:要素颜的。】

【三青:呸。】

【彬彬有礼:没有你现在就照啊。】

拉黑了。

秦雪舞看得额角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还给她:“你……做得很好,这人你别搭理他,爸那边……我来处理。”

“哦……”秦清悦把玩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片刻,摇头轻笑:“哥,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

不等他说话,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搞不懂你。”

看着她转身上楼,秦雪舞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秦清悦背影袅袅娜娜,眼看着要看不见了,秦雪舞才涩然出声:“悦悦,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说生谁的气,但肯定悦悦对他也有怨了吧。

“没有啊。”秦清悦没有转身,声音却是平静的:“我没什么好气的。”

一个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哥,一个是眼看着要把自己作死的爸。

现在她对她爸,更多的是看个乐子,忽然就理解了猫捉老鼠的乐趣。

看着他穷凶极恶,看着他气极败坏,看着他钻进套路不自知的模样,真有趣。

可是更有趣的,显然在后头。

第二天下了点雨,等雨小了些,沈风眠就把水缸挖了出来。

拿来煨了一番,再在水缸外头淋水,反复尝试,最后把玉择出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秦雪舞有些迟疑,拿了块玉眯着眼睛看。

沈风眠摇了摇头:“要稍微再处理一下。”

这毕竟都是毛坯玉,虽然已经有了血沁,但是效果还不够好,有贼光。

他拿着细砂纸,慢慢地打磨着,一点点磨去贼光。

瑕疵全部处理干净,再把东西直接埋到土里,反复地用脚踩泥土。

直到把整块泥土全踩得**的了,他才拿了把小木锤,慢慢地又把玉敲出来。

整个过程,他都是不急不慢的,看得童皓和秦雪舞很郁闷,恨不能直接上手帮他敲。

“做事不能急。”沈风眠拿起一块玉,轻轻吹了吹,递给秦雪舞:“拿湿毛巾慢慢地擦,不要太用力,擦得掉的。”

秦雪舞嗯了一声,拿着这枚血玉细细地擦拭起来。

泥土逐渐剥离,白毛巾渐渐染黑。

等到玉面已经没有了泥土和脏污,整块毛巾已经没法看了。

可是谁都没有时间去看毛巾。

秦雪舞举起手中的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抹冶艳的红:“这是……”

沈风眠拿着小锤子慢条斯理地敲,时不时捡出来一块搁盘子里:“嗯,造璊斑。”

这血玉……

童皓忍不住拿过之前的照片,拿那血色和眼前的玉比较着:“哇,还真的没什么差别啊……非要说的话,就感觉沈哥你这玉颜色更加鲜艳一些。”

“嗯。”沈风眠头也没抬,随意地点点头:“因为我的这个过程缩短了,所以颜色只能保持大概一个月左右,这也是造璊斑最容易被识别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坑的地方。”

古玩行当,你买了就是买了,打眼或捡漏都是个人运气,不会出现掉头找商家的事情。

可是造璊斑它奇就奇在了这里,平时拿着难以辨别,因为玉是真玉,年代也有,就是……这血沁是假的。

真要等到它渐渐褪色,黄花菜都凉了。

秦雪舞忍不住拿着照片和眼前的玉细细比较着,仔细回忆一番,面色微变:“好像……那扳指的红色还真是……有变化的?”

沈风眠噙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其实想证明那玉是真是假挺简单的,你再多等个十来天就行,如果是假的,那血沁留不住的。”

就算是活牲沁色,最后也逃不脱这个宿命。

这就是他说,想分辨真伪,他做一个比较一下就知道了的真正原因。

先前是没得参照物,所以难以分辨,眼下……

秦雪舞握着这枚“血玉”,眼神变幻:一旦拿这枚血玉出去,和已经略微褪色的扳指一比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色泽的差距。

第75章 那扳指,是我的

看着这玉,秦雪舞真正确定了那扳指确实是假的,可是光他知道不行。

“风眠……”秦雪舞深吸一口气,很是慎重地请求道:“能否请你割爱,把这块玉匀给我?”

他倒没说借,只说匀。

本来沈风眠做这些也是为了给他分辨,想着他不会拒绝的,谁知道沈风眠竟摇了摇头:“这块玉不行。”

“嗯?”

沈风眠把最后一块玉从土里敲出来,拿刷子刷了刷泥:“挑块好的吧,那块不怎么好。”

一听这话,秦雪舞顿时放下了心,一起认真把其他玉也清理干净了。

清理了半个小时,才总算把这堆玉都给弄好。

等把所有玉都放到托盘里,秦雪舞就傻了。

有些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有些红是蚊子血般平庸。

但是更多的,是美得各有特色的血色。

“我能也挑一块吗……”童皓眼巴巴的,很是期待。

沈风眠拿着毛巾擦手,掩唇咳了一声:“可以啊,你们随便挑,一人一块。”

童皓拼命点头:有一块已经很满足了!

倒是秦雪舞想起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沈风眠抬眼与他对视,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当然是都收起来等褪色。”

这玩意虽说还算成功,但是也就那样吧。

毕竟只是个短期货,没什么大不了的。

童皓捂着心口,感觉心脏疼:“这也太奢侈了……”

秦雪舞定定地看了几眼,重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一块血玉,尚且闹得满城风雨。

他爸出了不少的钱,来买这扳指,如果他们不挑破,沈风眠直接把这些血玉脱了手,怕是几个店面都回来了。

所以他才想不明白沈风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无欲无求?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

沈风眠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都问这么多次了,他还没放弃的啊?

“哦,没什么,我就是喜欢开店子。”

真敷衍!

秦雪舞拿他没办法,只能哦了一声,继续挑玉。

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三块玉,实在挑不出来哪块好了,索性闭着眼睛拿了一块。

看到他确定了,沈风眠扫了一眼,点点头:“哦,也是扳指啊,倒是挺好的。”

秦雪舞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掌心果然躺着枚扳指。

形状并无二致,只是明明之前就是块毛坯玉,眼下却光华流转,晶莹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是打磨极为精细,根本不是他爸手里那枚能比拟的。

“成,那我就拿这块吧。”秦雪舞站了起来,道谢后就准备告辞。

沈风眠送他到门口,忽然叫住他,折身去书房拿了本书过来:“之前清悦说想看这本书,我没时间过去,麻烦你帮我带给她吧!”

秦雪舞接过书,心情很复杂。

明明是想把他俩隔离开来的,结果现在居然要给他们传信物了。

……人生啊,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沈风眠可不知道秦雪舞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也没在意:“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其实想确定东西是不是真的,还有个最终方法。”

“嗯?”

对上秦雪舞疑惑的目光,沈风眠咧嘴一笑:“送去拍卖。”

上回有人邀请过他去参加拍卖会,不过他没时间,就没去。

秦雪舞自然是知道这法子的,可是如果送了赝品过去,他这脸也没地方搁……

他谢过了沈风眠的好意,转身走了。

下午沈风眠就听说,秦家出事了。

秦浪这人,固执霸道,以前有老爹罩着,老婆惯着,越发脾气暴烈。

一个假扳指,非说是真的,还让卖两百万,少一块钱不卖。

谁的话也听不进,还想跑去珍缘馆砸场子,把儿子秦雪舞逼得没办法,只能答应他送去拍卖会试试。

结果人家那有一枚真正的血玉扳指,一对比,原先秦浪那枚看着不错的扳指就不忍直视了。

童皓一边转述着当时的精彩场景,一边嘿嘿直乐:“都说那扳指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那颜色,那打磨,啧啧啧!”

“其实刚开始还是精致的。”沈风眠摇了摇头:“怕是他们一直盘玩,加速了它垮的进程。”

正常的器物,越是盘玩,越是精美,尤其有包浆之后,更是美不胜收。

但是假的血玉,本身就不经造,又被人反复把玩,沾了汗渍可不就加快了这速度。

“原来是这样啊。”童皓摇摇头:“没听说过,不过秦伯父好像挺看重的,肯定没少把玩,他这几天朋友圈里全是这扳指的视频。”

这就对上了。

沈风眠嗯了一声,挑了本书慢慢地看:“等着吧,这事这两天就该有结果了。”

结果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听说秦浪找了人跑去把他娘给带去堵了珍缘馆,气得秦雪舞当众发了脾气。

父子俩闹起来,秦浪本就又气又急,加上一直对他还算孝顺体贴的儿子突然翻脸,他面子过不去,恼羞成怒地砸了客人一件珍品瓷器,结果当场被人揪着了,让赔几百万。

原本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秦雪舞可能还会拉一把,但是谁知道当时乱烘烘的,他奶奶又急又气,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秦雪舞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完全没再搭理被人揪住脱不开身的秦浪。

赔几百万,秦浪是没有的,或许是之前有,但现在也没了。

他这次回来,干啥啥不顺,每每想捡漏,次次被打眼。

最后的本钱也在血玉扳指上头摔了个大跟头,拿不出钱,人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报了警,把他弄进局子里去了。

秦清悦本来在做实验,接到电话立刻赶到了医院。

她衣服都没换,着急上火的跑到医院,就听说奶奶已经到住院部去了。

赶到病房,正好迎面碰上秦雪舞:“哥……”

秦雪舞做了个手势,侧身让她看了看:“奶奶睡着了,我们出去说。”

“不是,奶奶怎么样了?”秦清悦很着急,眼眶都红了:“你刚才说是在店子里出的事?你为什么带奶奶去店子里?医生说了她得静养!”

秦雪舞拉着她走到走廊的尽头,面色冷凝:“是……爸带奶奶过去的,我一开始都不知道……”

等他完整地把这些事说完,秦清悦眼睛的怒火都要化为实质了:“他神经病啊!他亏不亏本关奶奶什么事!”

“他是想让奶奶劝我,让我给他善后。”秦雪舞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刚才警方打了电话过来,我得过去录笔录,奶奶这没什么事了,悦悦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不准去!就该让他在牢里呆一辈子!”秦清悦一把拉住他,气得眼睛通红的:“他害死了我妈,气死了爷爷,现在又要害死奶奶了,哥,你清醒一点,那根本就不是个人,你管他去死啊!?”

秦清悦完全呆住了,他知道他们父女俩不对付,但是真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清悦恨爸恨到想他死?

“悦悦……”秦雪舞张了张嘴,感觉胸口一片冰凉:“妈和爷爷不是……不,这不重要,你不想我去救爸?为什么?”

既然已经撕开了,秦清悦也狠下了心。

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无谓让他知道真相。

她慢慢地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敛了怒容,缓缓抬起头,赤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那扳指,是我的。”

第76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看着秦雪舞完全呆住,不敢置信的脸,秦清悦顿了顿,补充道:“就是那千年血玉。”

如今说起千年血玉四个字,一字一句都代表着嘲讽。

她倒是想知道,在爸和她之间,她哥到底会怎么选择?

秦雪舞看着她面无表情、眼里升腾着怒火的模样,忽然有些后悔。

为什么,那样单纯善良的悦悦,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眼里的愤怒和伤心,分明是写满的控诉。

秦雪舞压抑着情绪,眼圈渐渐红了。

他缺席的那几年,家里天翻地覆。

明明只是几年时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那几年,爷爷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他逼着秦雪舞学东西,强迫他背下一本又一本的书,手摸玉器瓷器青铜器,摸得秦雪舞指尖都起了厚厚的茧,但爷爷却依然不满意,叹息着时间不够。

为了达到爷爷的期望目标,秦雪舞完全放弃了休息时间。

每天勤学苦练,头悬梁锥刺股,总算不辱使命,在爷爷去世前接下了这副担子。

等他上了手,转过头来看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变了许多。

父母离婚,奶奶突然重病。

没等他喘口气,妹妹又违背了当初说要考江云大学的承诺,任性地考去了榆兴。

他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的妹妹,当然只能宠着。

秦雪舞打点好一切,亲自送秦清悦上了火车,转头独掌整个珍缘馆,没一个人能帮他。

以前爷爷有妈妈搭手,他掌权的时候,他妈却死活不愿意再来帮忙。

甚至冷心冷情地说,珍缘馆姓秦,与她无关,以后秦家的事,都别再找她。

秦雪舞不能理解,他们说是感情破裂和平分手,但他们离婚了,他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再一次加班到凌晨六点的时候,秦雪舞大哭一场,彻底寒了心。

从那以后,他便不再联系他妈了,既然她做的绝,他就权当没这个妈。

后来……她就死了,他真的没妈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秦雪舞无数次后悔,他和她,甚至连一次平静的告别都没有。

她走得那么匆忙,那么绝决,只字片言都没有留给他。

在后来的时间里,他总在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听她说话,后悔自己当时太过任性。

总以为她会包容,他想等他消了气,再埋怨她几句,她总会知道自己错了的。

或许,她还是犟着,但后面他熟练了,也许心里就不生气了,就会去哄她,她不想帮就不帮吧,他总归是男人,累些也是应该。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不在。

后悔到深处,便成了害怕。

他已经失去了爷爷,失去了妈妈,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所以在他爸和悦悦之间,他选择了和稀泥。

他俩一见面就会吵架,闹得很凶,秦雪舞舍不得妹妹,便把父亲送出国。

安置得妥妥当当,保证他安全无虞。

奶奶也专门请了医生,再把悦悦哄好,家里从此风平浪静,各自安好。

秦雪舞一直以为,这样就很好了,却没想到……

他怔怔地看着秦清悦,手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脸颊:“我……跟着爷爷学习的时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秦清悦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抬起头。

她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你不知道?”

秦雪舞摇摇头,有种说不出的艰涩:“爸妈都说他们是感情破裂,和平分手……我以为,你只是接受不了他们离婚……”

秦清悦眼睛渐渐睁大,突然就明白这其中究竟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呢喃着,神情有些崩裂:“上次你不是问了我,我告诉你了,都是爸爸的错……”

“对不起。”秦雪舞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神情凝重:“我一直以为……”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以为你只是无法接受父母离异,在闹脾气。”

什么害死不害死的,他从来没想过。

古玩圈或许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他也见识过不少肮脏的事情,但是真正涉及到人命的从来没有过。

而且在过去的日子里,父母的婚姻一直是以他妈为主导的,清悦乍一说是爸害死了妈……他真的无法接受。

秦清悦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抱歉和悲痛,眼泪一下就淌下来了:“你怎么能不知道,我说过那么多次呀!”

她扑到他怀里,又哭又打:“他带了小三回来,逼着妈妈离的婚……你和爷爷不在江云,他们把奶奶气晕了……呜,奶奶中风了,爸还拉扯着要求离婚,妈妈就答应了……”

等兄妹俩捋清楚那几年中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了。

俩人沉默了许久,到底是秦雪舞先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饿不饿?”

秦清悦老老实实地点头,又哭又说的,还真是有点饿了。

“我去买饭。”秦雪舞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她有些愣怔,柔声道:“酸辣鸡杂?”

“嗯。”秦清悦下意识跟着他走了两步,小小声地道:“哥,你会很快回来吗?”

问得这么委婉,其实是想问他还会不会去公安局吧。

秦雪舞停住脚步,轻笑一声:“当然,奶奶快醒了,你快进去吧,我很快就上来。”

看着他缓步离开的背影,秦清悦默默地擦干了眼泪。

希望,他不会骗她吧。

事实上,秦雪舞也确实没有骗她。

他在楼下吸了支烟,火光明明灭灭,照不亮他的眼睛。

秦雪舞垂眸盯着指尖的亮光,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曾经的一帧帧画面。

他不知道他妈是用什么心情说出的感情破裂和平分手,他只知道,他对不起她。

他助纣为虐,把该给她的,都给了她的仇人。

秦雪舞倚着墙,慢慢地吐出烟,将烟头摁熄在垃圾筒上,眼里一片冷酷。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雪舞除了医院和家里之外,哪都不去,店里的生意暂时都是遥控指挥的。

有人闹事就直接报警,那被摔了东西的找他赔钱,却根本联系不上人。

有关于秦浪的所有事情,他一概不予理会。

他这态度一摆出来,江云众人也渐渐明白了。

看来那秦浪,浪了一辈子,这回算是要栽了。

第77章 令人窒息的操作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没有人给钱,秦浪最终还是松了口。

为了不坐牢,他也是拼了,把自己老底掏空,拿了一堆宝贝出来。

结果专业的鉴定师一瞧,就没几件好的。

最后还是秦老爷子曾经收藏的一幅画非常值钱,秦浪想都没想就同意抵了债。

这事传出来,秦浪的里子面子算是全没了。

不少人私底下都呸他,毕竟这么会折腾的败家子可不多。

童皓几个更是被家里耳提面令,绝对不能跟秦浪学,敢学就打断腿!

为了自个儿的腿,大家这些天都夹着尾巴老实做人,安安心心跑臻品斋上课。

看着他们一个个惊弓之鸟似的,沈风眠都觉得好笑。

“既然大家如此有求学之心,我也甚感欣慰。”他翻了一页书,端起茶含笑道:“那么下午就来场随堂考吧。”

台下顿时一片哀嚎。

沈风眠很是悠闲地守着这群猴子考试,顺便调了静音。

秦清悦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索性去店里找他。

看到她,小八眼睛一亮,哎呀,老板娘啊!

他跑进去如此这般一番,不一会沈风眠便走了出来。

“清悦?”

秦清悦站空调下边吹着风,虽然只走了一小段路,但也热得她发晕:“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我打了几个都没人接,我以为你出去了呢。”

“啊,刚才在监考。”沈风眠皱眉看了看她脸上的汗,把她拉开:“别对着风吹,等会感冒了。”

“可是好热啊!”秦清悦任他拉着在沙发上坐下,抢过沈风眠手里的扇子扇风:“好热啊,你这有冰淇淋嘛。”

沈风眠怔住了,这个还真没有。

“这么热吗?”

秦清悦可怜兮兮地点头。

沈风眠见不得她这样,起了身:“等会。”

他去买了个冰淇淋回来,塞到她手里:“吃个小点的,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确实小,才巴掌大,但是秦清悦识货得很,眼睛一亮:“哇,谢谢!这个我很喜欢吃的!”

就是小了点,啃几口就没了。

秦清悦撕开纸,小口小口地吃,凉丝丝的入口,一路冰到了心里,舒服极了。

“对了。”她把两本书一起推过来,笑眯眯地道:“谢谢啦,这两本我都看完了。”

“还挺快。”沈风眠挺意外,毕竟他以为这几天她该没什么时间看的。

秦清悦点了点头,笑了:“前几天呆医院嘛,奶奶晚上要打点滴,我怕自己睡着了,就一直看书来着。”

这个他倒是知道,前两天他去探望过,可惜老人家当时在睡觉,他就没打扰:“奶奶出院了吗?”

“嗯呐,昨天出院的。”秦清悦心情很不错:“她让我谢谢你呢,说当时我该把她叫醒的哈哈。”

俩人聊了会天,秦清悦冰淇淋就吃完了。

她支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喂。”

沈风眠看向她,她笑眯眯地道:“我哥有没有和你说一件事儿?”

略一思量,沈风眠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扳指?”

哟,还真知道?

秦清悦指尖在下巴上点啊点,有些奇怪:“对啊,你之前不是想知道那扳指是谁的嘛,我哥既然告诉你了,你怎么都不问我啊?”

事实上,沈风眠还真是挺想知道这扳指的来历。

且不说江云,就算在榆兴,想找到做得如此精致的造璊斑也不容易。

“之前你家里……”沈风眠挑挑眉:“现在事情都解决了?”

也是,她家里之前乱得很。

秦清悦脸一垮,突然就颓了,冰淇淋都拉不回她的丧:“别提了,我爸现在揪着我哥,让赔他损失呢。”

那画可是名家真迹,他爸直接就抵了价赔人,亏大发了,更别提他之前“捡漏”的那些。

他也不敢去找人,只天天在家里折腾秦雪舞。

沈风眠对这事不作评价,只同情地瞅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哈!”秦清悦挥挥小拳头,凶巴巴:“他要敢惹我,我一定打他!”

沈风眠笑了笑,拍开她的手:“得了吧,还打呢,话说回来,你扳指哪来的?”

“哦,对。”秦清悦拍拍自己脑袋,一聊得嗨话题就容易飘:“其实我这扳指也是在库房拿的,你不知道,我爷爷收了一堆东西,当时就是为了给我哥练眼力,给他摸东西来着……”

沈风眠神情渐渐严肃,眸光微沉:“库房……那玉佩也是里面一起拿的?”

玉佩?

秦清悦被他这思维跳跃的一下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他:“啥玉佩?”

“就这个。”沈风眠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她瞧。

一看到这枚小玉佩,秦清悦就想起来了:“哦,是我哥送你的那块是吧……对对对,也是一起的,哎,你一说我还想起来了,这玉佩和那扳指都是放一块的呢。”

果然!

沈风眠收回玉佩,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叩着。

玉佩是师兄的,那血玉……

他猛然抬起眼,目光微凝:“这不对,造璊斑存不了这么久,你确定你取出来的和后面你爸手里的那一枚,同是一枚扳指吗?”

秦清悦呆住,微微瞠大了眼睛。

“帮你坑秦浪的人是谁?”沈风眠握着扶手,微微倾身,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帮我引见一下。”

俩人对视,秦清悦眼里的笑意渐渐荡开。

“你见他做什么?他又没把我的东西调包。”秦清悦很快明白他的顾虑,笑眯眯地道:“给我爸看的,是我家库房里的没错,但是卖给我爸的,是我另外买的呀。”

……

这回轮到沈风眠傻眼了:“啊?”

秦清悦朝他眨眨眼:“嘻嘻,一共有两枚扳指的哟!所有东西全是两套哒!”

真的先来钓鱼,假的就把鱼给烤了。

这操作简直令人窒息,因为这简直是简单粗暴到极致的手段了,沈风眠很意外:“这么长时间……你爸就没发现?”

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

“他前天就发现了呀。”秦清悦笑得更开心了,声音清脆轻快:“然后他把我给他找的鉴定师给开除了,害我还帮他付了工资呢。”

毕竟鉴定师看的时候东西是真的,怪也怪不到人家身上,不过秦浪还是赖掉了工资。

鉴定师拿了好处,也没怎么闹腾,但秦清悦心情好,给人把工资也补上了。

前后一联系,沈风眠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犇。”

第78章 荣盛堂

难怪这秦浪会这么惨,次次上当,敢情从秦清悦一开始就把他身边的人给买通了。

她挖了坑等着他跳,秦浪信任的鉴定师又成了她的人,可不就一坑一个准。

“你哥知道么?”沈风眠想起上回对秦雪舞的同情,忍不住想笑:“他不生气?”

“他之前挺生气的。”秦清悦也很惊喜,她哥这几天真的没管她爸了:“不过他好像开窍了,不管我爸说什么他都没心软,哎,你不知道,之前看他一直帮扶着我爸,我那个气哦!”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过她很会自我安慰,心情又很快好转了:“刚开始其实我都没准备用扳指的,但我没想到我爸居然那么有钱!我都以为凭着我那些存货,应该能够把他坑成穷光蛋的……哎!贫穷让我质壁分离!”

她多惨啊,读大学的时候要不是妈妈和奶奶支持,她哥后来心软给她打钱,怕是得靠变卖古董才能继续学业了。

结果她爸呢?天天逍遥自在,花天酒地,浪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有这么多钱!

想想她都感觉心好痛,爷爷到底给了他多少啊!

最可耻的是,他一点都不懂珍惜,爷爷留给他的东西里面,除了钱以外的还有好些古董,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比如生日什么的时候送他的礼物,他居然一样都没留下来。

“当时我东西全卖给我爸了,他居然还有很多钱,我都要急死了,哎!”秦清悦摇头晃脑的,一脸无奈:“我只算了个大概,想着坑得他没钱了就好,结果没想到他太有钱了!一次根本坑不完!还好刚好看到了荣盛堂里面的这个扳指,我仔细看过了,和我家库房里那个一模一样!我就临时加了这扳指……哈哈,我花了一千块买的。”

荣盛堂?

沈风眠怔了怔,脑海中迅速回忆,好像是在城北,那边挺偏的,零星的几个古玩店,生意都不怎么样。

不过店面倒是挺大,他当时去看过,东西虽然挺多,但大开门基本没有。

市里边这些店铺,都挺爱惜羽毛,就算东西不怎么好,好歹新坑还是占少数。

这么明目张胆拿造璊斑当血玉卖的,可算得上下作了……

“你那枚扳指还在吗?”沈风眠看向秦清悦,沉吟着:“你为什么会去那里?那儿挺偏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扳指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整个江云市,没几个人懂得分辨造璊斑,如果荣盛堂早有售卖的话,应该早就被人买了才对。

而且这扳指的造假极为高超,真要有这技术,荣盛堂至于一蜗缩在城北?

听他这么一说,秦清悦也纠结了:“……好像也对哦,我当时是怎么去的那儿来着。”

她努力地回想着,但都好些天前的事了,她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一直都很忙,那天她为什么会去城北来着?秦清悦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想不起来就算了。”沈风眠笑笑,见她杯里水喝完了,起身帮她添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哎你别打断我。”秦清悦哪还能不了解他,以他的性格,如果不重要的话他根本不会问。

所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来着……

想了很久,她突然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去城北是……我……”

她越说越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哥……让我去荣盛堂拿个东西……”

秦雪舞?沈风眠提壶的手顿住,抬眼看向她。

这不对吧,秦清悦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那扳指是我哥放荣盛堂的?故意让我看见?可是不对啊,他前几天说他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而且那天,我看他也挺难过的……”

而且她当时说扳指是她的时候,她哥那震惊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沈风眠放下茶壶,友情提醒:“如果顺着你的思路下去的话,也许他是震惊于你说扳指是你的呢?”

扳指是秦雪舞的的话,这事就说得通了。

他们家里有什么东西,秦雪舞自然清楚得很,他扳指放到荣盛堂,然后让秦清悦过去取东西,就是算准了她会拿走这枚假的。

秦清悦越想越觉得这个逻辑没毛病,心里都有点毛毛的:“不会吧……我哥那傻乎乎的,完全被我爸蒙在鼓里啊……”

“你们兄妹俩倒是有点意思。”沈风眠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笑看着她:“他上回还和我说,你天真单纯。”

秦清悦顿了顿,抬眼看向他,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你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沈风眠心中微凛,接受到她的死亡视线,连忙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啥。

想起来之后,他慢慢坐直了身体,一脸正气:“没毛病,我也觉得你……天真,单纯。”

“呸。”秦清悦扭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沈风眠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我可以解释的……”

秦清悦想了想,突然就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如果是偶像剧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捂着耳朵跺脚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你说听我解释听我解释,然后我狂奔而出,你上来追我,结果我撞车而亡你痛苦一生?”

沈风眠无奈地抚额:“你这都啥脑洞……”

“哈哈,好了,不扯了。”秦清悦摆摆手,掏出手机,利索地打了个电话出去:“有什么好猜的,我哥要这么聪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等着。”

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秦雪舞挺惊讶:“悦悦?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事。”秦清悦利索地道:“我就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叫我去荣盛堂啊,我那假扳指是在荣盛堂买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秦雪舞轻声的呼气声:“……原来是荣盛堂?我就说他怎么非要那天让我去拿东西,明明知道我走不开。”

秦清悦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他?谁?我认识么?”

“没谁,就荣盛堂的老板,你不认识但应该听说过。”秦雪舞顿了顿,有些为难地道:“不过爷爷不喜欢他们家,让我们跟他们少打交道来着……”

一说起这个,秦清悦就有印象了:“啊,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那个叫啥来着……什么阿辉的?”

“……那是他爸,现在荣盛堂已经交给他儿子薄清嵘掌管了……稍等。”秦雪舞那边有点吵,他停了一会走开了才又接着道:“这事你别管了,我去找他聊聊先。”

第79章 摸头杀

秦雪舞说完就准备挂电话,秦清悦却不答应:“不是,这事也不是说巧合怎么着,哥,你知道我们家有那血玉扳指嘛?”

家里东西那么多,他只有个大概的数,具体到这种小东西的,他真的不记得。

“我总觉得这个事不是巧合,那个人是不是知道咱们家有这扳指啊。”秦清悦越想越觉得奇怪,抓着手机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毕竟,哥,你想一下,那两枚扳指真的很像,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差别的。”

两枚扳指,无论是形状,色泽,还是血沁的程度,都非常一致。

这正是当时打动秦清悦买下的原因,也是她现在最怀疑的问题。

秦雪舞也不大确定,有些迟疑:“我也不记得了……可能以前提过?我和他打交道不多,但也许谈生意时偶尔提及过也说不定。”

他这边也问不出什么来,秦清悦挂了电话看向沈风眠:“大概就这么个情况,你怎么看?”

沈风眠啊了一声:“我觉得吧……这事不好说。”

他顿了顿:“你那枚扳指呢?我看看。”

“我没带啊。”秦清悦拍了拍自己仅仅能放下一支口红一个零钱包的小包包,无奈地道:“这里头放不下。”

而且就算放得下,也没人会带那么贵的东西到处跑吧。

“要不你去我家吧?刚好那两枚扳指都在。”

沈风眠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起身到后边和小八打了声招呼。

走到半路,他停下车,买了些水果。

秦清悦奇怪地摇下车窗,问他干嘛停下。

“买点东西。”沈风眠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开门上车,一气呵成。

“都说了不讲究这些。”

秦清悦叹了口气,知道说服不了他,索性一踩油门。

俩人的车一前一后地进了车库,沈风眠并没急着要去看扳指,而是先去拜访了一下老人家。

秦奶奶虽然神智不大清楚了,但慈眉善目,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可见照顾的人的用心。

“奶奶好。”沈风眠把东西放到她身边,弯着腰跟她打招呼。

秦奶奶眯着眼睛,咧开嘴笑:“小舞回来啦!”

她显得有点困,眼睛睁不大开,说着说着又半闭上了眼。

“她不大……认得人。”秦清悦替她掖了掖被角,调整了一下遮阳伞的角度:“我们去书房吧,让奶奶晒下太阳。”

“好。”

秦清悦的那枚扳指,好好地收在了书房的百宝柜里,至于她爸那枚,则是后面低价收回来的。

她将两枚一起放在托盘里,笑吟吟地递给他:“呐都在这了,你看得出来,哪枚是真的哪枚是假的么?”

沈风眠扫了一眼,笑着伸手去取:“之前我都说过,造璊斑不能盘玩的,这把玩得久了,自然就会出现……咦?”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手里的这枚色泽鲜艳的扳指,复又看向另一枚。

秦清悦看他表情不对,有些奇怪,难道扳指有问题?

她探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毛病啊,她疑惑地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风眠没有看她,放下手中这枚扳指,复又拿起另一枚。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动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情复杂的结论。

“……这个。”沈风眠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皱眉道:“你确定……你有枚真的?”

!!!

秦清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拿过他左手的扳指:“wtf!这枚是真的啊,真的是真的!”

沈风眠表示很同情,但还是不得不无奈地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恕我直言,你这两枚都是新的。”

“不会吧……”秦清悦拿着手上这枚仔细地看,反复地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看不出它哪里是假的。

她对沈风眠的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她不会蠢到去怀疑他看错。

这么说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秦清悦面色发白,捏着扳指的手微微用力:“你是说,我的扳指……被人调包了?”

“也许。”沈风眠提醒她:“要不你联系一下你之前那个队友?”

一起坑秦浪的人,应该是秦清悦很肯定并且很信任的人。

至少,直到现在,她都没透露过他的任何信息。

秦清悦有点慌,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我问问他。”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连着打了几个都无人接听。

她咬了咬唇,自欺欺人地道:“是不是……他现在在忙,没听到……或者……”

可怜的孩子。

沈风眠拿出自己的手机,照着她那上边的号码打过去,开了外音。

才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好,请问哪位?”

秦清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他,沈风眠与她对视一秒,沉声道:“上回说好的大开门什么时候有?”

“……你谁?”对方有些惊疑不定,但又碍于沈风眠话里的内容不敢直接挂电话。

沈风眠很不耐烦地哼一声:“我不是让秘书告诉你我换号码了?你没存我号码?我告诉你,这可是我要拿来自己戴的,你要没有趁早说,别浪费我时间。”

他太自信,以至于对方气势瞬间削弱了,讷讷地笑:“哎呀,任老板你放心,东西已经到手了,我明儿就给你送过去!”

秦清悦眼睛瞪大,下意识过来抢。

“嗯。”沈风眠当机立断,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你怎么挂了啊!”秦清悦气极败坏,愤怒地道:“肯定是他拿了我扳指!听到没有,他明天就要交易了!”

沈风眠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你运气真好。”

“我?运气好?我呸啊,我这莫名其妙被人坑了一大笔钱,分明是倒大霉了好吧!”秦清悦犹自忿忿,很想不开:“他这人怎么这样!明明之前认识那么久都好好的!”

“你运气已经算好了。”沈风眠嗤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你看,你让他做的事,他全办妥了,你不让他办的事,他也办妥了,我猜他应该是因为你爸把他开除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才换了你的扳指,结果没想到你补了钱给他……他应该是内疚,所以还没把扳指出手。”

“……”他说的话,秦清悦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只感觉从头顶开始,一阵阵热浪倾泄而下。

整个人都晕淘淘的,腿都软了。

妈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摸头杀吗!?

第80章 慧极必伤

秦清悦感觉心跳加速,刹车失灵,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以至于沈风眠说的话前半句她一个字都没听到,但后面总算是听了一字半句的,突然就清醒过来。

感觉到沈风眠缩回了手,秦清悦有点小失落,但心思还是回到了正事上:“内疚吗……”

“他如果没有内疚,就不会接我电话了。”沈风眠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以为,他真把我当成任老板了?”

对哦,他俩一前一后,相隔没多长时间打的电话。

他要真的不想让她找到,早换手机了,又哪里会接沈风眠电话。

不过……也说不好。

秦清悦若有所思,忽然有些怅然:“其实这也怨不得他,怪我自己,拿金钱去考验人性,本就是一件非常天真的事情。”

只是当时的她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觉得各取所需,而且他值得信任就做了,也算是被仇恨蒙蔽了大脑。

沈风眠缓缓地点点头:“你能想通是最好不过。”

她本来就很聪明,出现现在的意外情况也是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朋友。

如果不信任的话,这件事情她也不会交给他去办。

秦清悦洒脱一笑:“这么说来,你说的其实是对的,我确实算幸运。”

还好发现得早,还有补救的机会。

“你打算怎么做?”

秦清悦想了想:“我想和他见面谈谈,暂时不好说。”

“嗯。”沈风眠有点惊奇于她看上去好像也不是特别难过,如果是这么值得托付和信任的朋友,为什么她看上去还挺平静?

应该是她暂时压抑着情绪,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吧……

他觉得她应该会想单独呆一会,便起身告辞。

送他到门口,秦清悦想起什么,补充道:“等我把扳指拿回来,你要看看吗?”

沈风眠站定,回头一笑:“好啊。”

自始至终,秦清悦都没有提及那位友人的名字,他也没有问。

秦清悦这个人,外柔内刚,骨子里有一种她特有的侠气,直到此时,她都在下意识保护着她的朋友。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被证明,这位朋友并不值得信任,但她不说,他便不会问。

第二天,秦清悦独自出了门。

到了平时私底下见面的茶楼,她照旧进了包厢。

里面已经有人在,两人一见面,都有些怔忡。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坐。”

秦清悦在他对面坐下,定定地看他半晌,叹了口气:“为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斟茶。

茶香袅袅,秦清悦看着杯中缓缓溢出的茶水,勾唇一笑:“满则损?”

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推过来:“清悦,慧极必伤。”

秦清悦伸出的手一颤,复又稳稳地接了茶:“可是不聪明的话,早就尸骨无存。”

“那倒也是。”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更加柔和:“抱歉,我让他拿你扳指的事情……我有不可言说的原因。”

意思就是不打算解释,或许是没什么好解释的。

秦清悦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

他并不意外,推过来一个小盒子:“这个,还你……”

他顿了顿,轻声道:“有人高价收这枚扳指,他姓薄。”

这又是指点她?

秦清悦轻笑一声,轻声呢喃道:“当初你和我说,世上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者无二三……我信了,也信了你,把我家私事都跟你摊开了说。”

“……”

“我相信你不会缺这点钱。”秦清悦笑着摇摇头,手撑在几上慢慢起身:“或许你是想以此警示我没有人值得全盘托付,或许你是为了麻痹别的人,降低他们对我的敌意,或许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大部分是为了我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凛冽:“但我都不会感激,你和你师弟,果真是完全不一样。”

然后她就看到,原本神色平静如水的男子,面色骤然大变,目光凌厉地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多了。”秦清悦弯腰拿起小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在此之前,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但你呢?我其实最讨厌这种蝇营狗苟你算我往的勾当,你明明知道,但却一直在引着我往这条路上走。”

“……”

秦清悦啪嗒一声盖上盖子,目光凛然与他对视:“这都没关系,我内心坚定,你动摇不了我,所以我知道你的想法,却不介意配合你,你有你想要的,我有我想做的,咱们各取所需。”

“但是。”她微微倾身,手指抵在茶几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梅舟,光这份心性,你就不如沈风眠。”

梅舟眸中神采变幻,最终归于沉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借了一本书给我。”秦清悦慢慢站直身体,神色如常:“上面有你的批注,字迹虽然不一样,但和你一个非常别致的小习惯一模一样,写竖的时候总喜欢带个钩。”

所以她翻过一次就开口借了回来,后面为了确定,又借了一本同样带批注的。

仔细对比过后,她才敢确定那确实是梅舟的笔迹。

梅舟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你……确实很聪明。”

“过奖。”秦清悦已经意兴阑珊,没打算再坐:“不过是考古留下的习惯罢了,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见风眠?”

不等他说话,她补上一句:“他来江云就是为了找你。”

梅舟伸手端茶,杯身滚烫,他却仿似一无所觉:“不到时候。”

“我觉得你更讨厌了。”秦清悦嫌弃地看他一眼:“风眠有啥说啥,从来不像你一样绕弯子。”

“所以我才是梅舟。”

呵,秦清悦一点也不觉得梅舟这名字有什么好的:“行呗,随你的便,但是他只会在江云留一年,这已经过去三个半月了。”

梅舟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冲她笑:“多谢提醒。”

秦清悦拉开门出去,随意地摆了摆手。

认识这么久他都坑她,白瞎了她的信任,还是风眠最可爱了嘤嘤嘤!

她走后很久,包厢里间的门才打开,一道身影走到梅舟身边:“老板……”

“走吧。”梅舟推开茶几,那人连忙上前将旁边的桌椅挪开。

特制的桌椅移开后,露出了底下的轮椅。

第81章 如数家珍

梅舟面无表情地移动轮子,走到门口又顿住:“之前跟秦浪的鉴定师安排一下,送出江云。”

其实他有的是办法逼秦清悦屈服,配合他做他想让她做的事情。

之前他只知道她和风眠认识,却没想到她和师弟关系会这么好……

他绷紧下颚,脑海中浮现出沈风眠那素来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师父曾经说过,风眠虽然看似淡薄,但其实最重感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刻意隐藏自己行迹好几年,连师叔都猜测他也许是死了,风眠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梅舟唇角微微荡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又很快隐没。

从茶楼离开,秦清悦直接去了臻品斋。

“秦小姐……”小八正在擦柜台,看到她微微有些惊讶:“老板刚出去……”

出去了?可真不巧……

“他去哪了?”

小八苦笑:“老板没说。”

秦清悦哦了一声,挥挥手:“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去他办公室等好了。”

“好的。”小八利索地引她进去,还给她倒了杯茶:“我就在外边,你有事叫我一声就行。”

“好,谢谢。”

拿回了扳指,秦清悦心情挺不错。

在屋子里转了转,她目光从书架上扫过时,看到了一本书的名字,脚步一顿。

《明清瓷器鉴定》……

这本书是著名瓷器鉴定大师耿宝昌老先生的唯一著作,听说在古玩界属于教科书一般的存在。

以前她有看过一点点,但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没来得及看完。

秦清悦来了点兴致,索性取下来坐着慢慢地看。

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很久。

沈风眠推门而入,秦清悦还抱着书看得如痴如醉。

“明清瓷器鉴定……”沈风眠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眼光:“这书不错。”

听到他的声音,秦清悦才抬起头来:“回来啦?呐,那扳指。”

她正看到要紧处,说完便又继续埋头看书了。

“拿回来了?”沈风眠颇为意外,他以为会要费点功夫的。

他上前取了盒子,缓缓打开。

一抹冶艳的红,纹理清晰,入手微沉,温润有光泽。

运用了他的特殊能力,也有感受到一股细微的热意。

这个确实是真的。

沈风眠将这几枚扳指放在一处,细细比对着。

一枚是真的,一枚是秦清悦在荣盛堂买的,一枚是他做的……

沈风眠将目光落在最后一枚扳指上,这是秦清悦那位朋友添进来的。

一真三假,偏偏看上去很相似。

除了一枚被盘玩得已经露底之外,其余两枚假的仍然非常精美。

甚至……沈风眠捻起那枚多出来的扳指,眉心紧皱。

这技艺,好像同样是用的阿叩法,甚至……比他的时间更久,技艺更完善。

“这不可能。”沈风眠皱着眉,反复地仔细查看。

阿叩法看似简单,但它最讲究的是火候与配比,炭也不能好不能差,一切都得刚刚好。

只有这样,做出来的血沁才最美最纯。

就算在榆兴,真正算得上掌握了这门技艺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更何况是这连血沁都分辨不出来的江云?

沈风眠狐疑地看向秦清悦,冷不丁地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啊,叫……”秦清悦下意识想回答,话都到嘴边了又顿住。

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我已经不生他的气啦,你别问了。”

“这枚扳指是他做的吗?”沈风眠拿着那枚多出来的扳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秦清悦想和盘托出。

可是想起梅舟为她做过的事情,她又有点迟疑。

梅舟这人重谋略,行事颇有章法,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隐姓埋名躲在江云,他只说自己自有想法。

想起这一茬,秦清悦忍不住有些懊恼。

怕是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吧,所以当初合作前他就逼她承诺绝对不会说出他的任何信息。

脑海中思绪万千,其实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秦清悦笑着摇摇头,爽朗地道:“什么呀,他哪会这个,这是我多买的一块,本来是留着打算做退路的。”

沈风眠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查看。

见他没再追问,秦清悦轻轻松了口气。

一人看书,一人看玉,倒也相处得很是轻松愉快。

可惜这静谧很快就被打破了,有人敲门而入:“沈老师,这个是什么?”

童瑶乍一看到秦清悦也在这里,心里挺惊讶,但还是没多看,径直走向了沈风眠。

“什么?”沈风眠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照片,扫了一眼,皱了皱眉:“这个哪来的?”

“我一个朋友问我这个是什么,我看不出来。”

沈风眠哦了一声,将照片放在桌上:“这是四季委角兽耳瓶,宣德瓷器,好东西啊,不过没看到实物,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仿品,因为乾隆时曾有仿制过。”

见童瑶很感兴趣,他索性便多说了些:“这算是传世品中比较常见的了,与它同一系列的还有天球瓶、扁腹绶带葫芦瓶等,其中最出名的属无挡尊,算是空前之作。”

“无挡尊?”又是一个新名词,童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从前的不学无术。

以前光顾着玩了,如今想拾起来,她必须付出比旁人加倍的努力,效果还甚微。

“嗯,无挡尊又称盘座,上下折沿,器身如筒,口底相通,明代永乐、宣德景德镇窑烧制,清代康熙、雍正仿烧,多为青花。”沈风眠微微垂着眉眼,神色从容:“全国仅存五件,分别存于heb省民俗馆、北京颐和园文管处、tj市艺术博物馆、台北博物馆以及私人收藏家,保存最好最完整的在河北。”

看着他如数家珍般讲明这些宝贝的详细及来历,童瑶忽然有些恍惚。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沈风眠见面的时候一起逛古玩城,那天她好像真的做了不少错事。

当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如今了解得多了,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行径有多恶劣。

童瑶面色一黯,伸手接过照片,忽然低声地道:“对不起。”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沈风眠一脸茫然:“……”

不是,他给她讲解了,她不是应该说谢谢?怎么说对不起啊?

第82章 干的漂亮

不过沈风眠也没把这事当回事,转头就扔一边去了。

反正他是猜不透这些女孩子的心思的,就不白费劲了。

秦清悦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见他没再提扳指的事,轻轻松了口气。

他要真追究起来,她可不一定抵得住啊呜呜呜!

好在沈风眠没多想,把扳指收起来递还给她:“都在这了,你收好吧。”

“哦。”秦清悦把盒子收好,忽然想起上回童皓说过这扳指是沈风眠亲手做的:“对了,你那次做很多血玉嘛?童皓说你做了一缸?还送了一枚给我哥?”

沈风眠很淡定地嗯了一声:“都是些瑕疵品,你哥赶时间,没细做。”

妈耶,没细做都有这种效果,如果仔细做的话,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子的……

秦清悦琢磨了一下,忍不住有点好奇:不知道他们师兄弟,谁技艺更好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作死到这样去问,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哦,那剩下的呢?怎么没听你提过。”

“砸了啊。”

秦清悦瞪大眼睛,书都看不进去了:“什么!?”

她的反应取悦了沈风眠,他一脸疑惑地看回去:“没用的东西,也保存不了多长时间,留着有什么用?”

“我的妈……”秦清悦已经不觉得心痛了,胃都痛了!

她哆嗦着唇,颤声道:“砸,砸成啥样了啊?”

沈风眠更奇怪了:“拿锤子砸的,你觉得呢?”

玉砸了不都一个样?更何况是毛坯玉。

不行了,再说下去她要窒息了。

秦清悦放进书签,站起身来:“对了,你鱼池里的鱼还在吗?”

“……不都被吃了?”沈风眠很无辜地看着她:“上回你们吃得挺开心。”

对不起,她忘了!

秦清悦内疚了一秒,很诚恳地道:“我觉得,鱼池里应该养观赏鱼,这样比较持久,我听说附近有新开的花鸟市场,要不要过去瞧瞧?”

“行啊。”

沈风眠本来准备再养几条能吃的鱼的,不过池子不大,鱼大了确实不大好看。

花鸟市场还挺大,外边摆的全都是鲜花。

沈风眠上次弄了造璊斑,结果把水缸里的水仙给折腾得没地方放了。

于是挑了个适中的裂纹花盆,深青色,比较淡雅。

“要不先把花盆放这,等会回来拿吧?”秦清悦伸手拎了拎,感觉还不轻。

沈风眠拿起花盆,掂了掂,是不轻:“反正这离门口不远,我干脆先把花盆放车里吧,你等我一下。”

等他送完花盆回来,俩人便去挑鱼了。

鱼的种类很多,各种颜色都有。

“哇,我觉得这条很可爱啊,这条尾巴有点点哎,啊这条……”秦清悦站在鱼缸边舍不得走,越看越欢喜。

沈风眠弯腰跟着她一起看,慎重其事地点头:“这条挺肥。”

一听这腔调就知道不好,秦清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鱼不能吃的。”

“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这语气很不甘。

里边的鱼一甩尾巴,吐了个泡泡。

“看到没有,它在骂你。”

沈风眠嗤一声,伸手指头点了点:“老板,这条。”

哗啦一声,那鱼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倒进了水缸里头。

又挑了两三条,俩人便准备打道回去了。

花鸟市场对面是菜市场,沈风眠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刚好冰箱里面没水果了,顺便去挑点水果吧。”

秦清悦斜睨着他,忍不住笑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说说笑笑的,他们到底还是买了不少菜回去。

结果正好遇到来家里找沈风眠的童皓,一见到俩人,他就瞪大了眼睛:“沈哥!你怎么手机关机了啊,我到处找你没找着……”

“哦,手机没电了,有事?”

童皓跟着他们进去,帮着把东西塞冰箱,两眼放光:“没事没事,就是有人找你,我帮着递个话,哇这个好好吃的哇这个我也喜欢吃!”

屋里气温挺高,沈风眠径直打开空调:“喜欢吃就去打下手,没的光吃不干活的。”

“咦你咋不问我谁找你?”

沈风眠扬了扬正在开机的手机:“开机了。”

好吧。

童皓不管他了,帮着拿东西进厨房:“清悦,今天吃啥呀?”

秦清悦眉眼弯弯,掂了掂手里的鸡蛋:“全蛋宴?”

这么残忍的吗!?

沈风眠心都凉了半截:那她买那么多的鱼啊肉啊海鲜啊是干啥啊啊啊!

虽然他们进去了,但童皓的声音还在传出来:“我上次在网上看到一种鸡蛋的做法,要不要尝试一下?”

沈风眠笑笑,低头看手机。

手机刚一开机,涮涮涮进来好些信息。

他刚开始倒没在意,后面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原因无他,都是小三儿他们这群人的长辈请他喝茶聚聚的。

一个或许正常,全都这样,怕是出什么事了吧?

沈风眠按了按额角,所以说古玩行最怕的就是换地方。

人生地不熟,没有门路,连消息都不灵通。

师叔的手也伸不到这边来,他也没准备呆多久,真要正儿八经整套信息体系也不划算。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好手机又响了,沈风眠便接了起来:“……是的,抱歉,刚才手机没电了……哦,好的,我一定到。”

喝就喝呗,不过是茶而已,他还喝少了?

正在思忖间,就听得厨房传来秦清悦一声怒喝:“你给我出去!”

童皓连忙告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这方法真的可以的!你相信我!”

“怎么了?”

看到他来,秦清悦小脸都气红了,指着童皓:“你说!”

“我……”童皓垂头丧气的,小声bb:“我也没说啥呀,我就说网上流行一种黄金鸡蛋……说用丝袜可以做,就想试试……”

“呸!滚蛋吧你。”秦清悦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把他们扫出来了。

童皓委屈:“沈哥,我真的只是想试验一下,我没说要用……她穿的……你相信我呀!”

沈风眠瞥了眼秦清悦腿上的袜子,抚额:“你回家再试吧,别去解释了,清悦已经误会了,你解释也没用,不会信的。”

童皓是靠不住的,为了美食,沈风眠自己捋了袖子,进去帮忙做饭。

还好,童皓这一打岔,估计秦清悦是被恶心到了,一个鸡蛋都没碰。

沈风眠不动声色地看着满桌美味佳肴,递了个赞许的眼神过去:干的漂亮!

第83章 不是坏事

童皓很哀怨,他当时真的是说的时候,无意瞅了眼清悦的丝袜呜呜呜。

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清悦相信,他真的不是说要拿她丝袜……

算了,越抹越黑。

童皓吃完饭回去,还真和这黄金鸡蛋杠上了。

他不仅试,还全部拍照,给沈风眠发试验进度和成果。

【沈哥,原来这黄金鸡蛋得先用针或曲别针在鸡蛋大头扎个眼,用手指堵住再摇。】

【失败了,手都摇断了,也没摇匀,这个我吃了[图片jpg]】

【我把它绑风扇上了嘿嘿嘿!我再试试!】

沈风眠时不时瞅一眼,觉得他脑子多半有坑。

然而童皓并不会轻易放弃,他邪恶的脑洞逐渐延伸。

【风扇的可以,但是膜破了……剥下来很困难,啊,里面没很匀。】

【我用丝袜试试……】

然后后面就没消息了,沈风眠洗漱完出来也没啥动静。

沈风眠都有些好奇结局,忍不住想着,难道他做累了睡着了?

“算了,不管了。”沈风眠打了个呵欠,躺到床上刷手机。

榆兴又开了一家新的古玩店啊,不知道谁开的……

咦,街头那家古玩店老板的女儿跑去当网红了?

如此种种,沈风眠本来都困了,结果刷上头睡意顿消甚至越来越精神。

来了江云就是这个不好,消息太滞后了,感觉与世隔绝了一样,唉!

正在他感叹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门铃响。

“嗯?”沈风眠有些奇怪,谁啊这大晚上的。

从猫眼望出去,看到一只淤青的眼,吓了他一跳。

沈风眠看着都好笑,拉开门仔细看了看:“啊,这颜色还挺不错。”

“沈哥……”童皓悲痛欲绝:“求收留一晚!跪求!”

“怎么了?”沈风眠侧身让他进来,打了个呵欠:“遭抢了?报警啊。”

童皓掩面,不好意思说:“不……这是我爷爷打的。”

“哈?”

童皓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扭脸压低声音:“就……我我我我没有丝袜,去我妹房间里拿了一条丝袜……”

看着沈风眠一脸嫌弃的神情,他连忙挽救:“新的!全新的没拆封的!”

“所以呢?这和你爷爷打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童皓就悲伤了:“我拿丝袜下来的时候,被我爷爷看到了,他以为我变态了,后面我解释了……他以为我要德国骨科了。”

所以,不管哪样,这顿打都跑不掉。

沈风眠忍俊不噤,要不咋说童皓这人逗呢!

“行吧,客房客厅都能睡,你自己折腾吧,我先睡了,卫生间抽屉里有整套的洗漱用具。”

……

第二天沈风眠刚起,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打开门,童皓咧着嘴朝他打招呼:“沈哥!早呀,过来吃早餐。”

“好,我先洗漱。”

沈风眠刷牙的时候,童皓忍不住跑过来叨叨:“沈哥,谢谢你昨晚的收留!我已经跟我爷爷解释清楚了,等会就回去。”

“……唔。”

“小三儿他们今天不来上课,他们不敢给你打电话,让我跟你请假来着。”

沈风眠刷牙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这个他昨天就猜到了,不仅今天,估计他们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们那些长辈,请他喝茶就是为了这个事吧……

童皓还真够后知后觉,现在都还不知道。

童皓还真不知道,兀自念叨着:“嘿,沈哥你今天不上课的话,我们出去玩吧?像上回一样去烧烤?还是去逛古玩城……”

漱完口,沈风眠拿毛巾洗脸:“不去,我今天有事。”

“啊?什么事?”

沈风眠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喝茶。”

童皓完全不能理解,什么时候,喝茶也算得上事了?

他非要缠着跟着去,沈风眠吃着牛肉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是三儿他们几个的爷爷请我喝茶,你也要去?”

“三爷爷?”童皓傻眼了,面都忘了咬断:“为啥呀!?”

看了他一眼,沈风眠低头吃粉:“不知道。”

俩人不再说话,一起埋头吃早餐。

吃完了早餐,童皓一抹嘴,放下筷子:“不行,沈哥,我得跟你去。”



童皓敛了笑,神色认真:“其实我爷爷昨天也有跟我说以后要不就留家里主事,是后面……丝袜的事他气狠了给忘了。”

居然还有这一茬?沈风眠笑了笑:“这我还真不知道。”

“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平时办什么事都喜欢一窝蜂,我猜这次也一样,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老师。”

平时玩笑归玩笑,虽然他一直叫沈风眠叫哥,但他们私底下,可都是认沈风眠做老师的。

不,甚至他们的老师都没沈风眠教的多教的实用。

他教他们如何辨识真伪,教他们如何分辨古董年份,还教他们真正的古玩之道。

“就算不看这一层。”童皓抿了抿嘴,目光执拗:“你是我哥,总不能让人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来。”

江云市里面,他想护的人,就算是他爷爷也不能欺负了去。

沈风眠怔了怔,笑了,一巴掌糊他肩上:“想啥呢,不是坏事,你要跟就跟着吧。”

不是坏事?

童皓很奇怪:“难道他们不是想赶你走,不让你教我们了?”

“没影子的事,而且,不是不让我教……”

沈风眠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钥匙换鞋下楼。

反正还早,他先去了店里,童皓还真的一直跟着他。

结果刚到店门口,就看到小八站在隔壁店门口,跟隔壁古玩店的小柜员八卦:“嘿嘿,我可都听说了,那个秦爷出来啦,但是去找秦五哥几次都没找着人……”

“是吧,你也知道了?我听说他现在缺钱得很,酒店没钱住了,这几天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蹿,想找秦雪舞和秦清悦,这俩兄妹倒是有意思,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爸扑几次空了。”

小八嘿嘿地笑,心里得意自己昨天才见了秦清悦,但又怕给自家老板招事没敢说出来。

哎呀,这种揣着个大秘密,别人都不知道,只有自己晓得的感觉真是……

太爽了!

“也不知道秦……秦……我去?”小八瞪大眼睛,看着从对面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秦浪,整个人都傻了。

第84章 人无完人

隔壁的店员顺着小八的视线瞅了一眼,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我上班了。”

他扭头就走,毫无人性。

小八尔康手伸到一半,又默默收了回来,鼓起勇气扬起笑脸迎上去:“你好……”

“你们老板呢。”秦浪直接挥开他,看也没看一旁的沈风眠,径直走进了店里。

“……”小八有点犹豫地看了眼沈风眠,挤挤眼:老板,这啥情况?

沈风眠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后边的童皓已经不想活了,没急着进去,连忙给秦雪舞打电话。

昨晚加了班,秦雪舞这会子还没起床,声音很是慵懒:“小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五哥!秦伯来臻品斋了!”童皓努力压低声音,瞟了眼店内,心里打鼓:“这咋整啊!?他一来就直接说要找沈哥!现在沈哥已经进去了!”

秦雪舞猛地坐了起来,直接开了外音穿衣服:“你稳住他,我马上到。”

还好他昨晚加班太晚干脆没回去,睡在了店里面,这会子过去十来分钟就能到。

童皓心里很慌,满脑子胡思乱想。

要是他们打起来,他该怎么办?

是帮沈哥呢,还是帮沈哥呢,还是帮沈哥呢?

不过秦伯的身体早被酒肉掏空了,肯定不是沈哥对手。

可是万一沈哥一拳把人给打死了也很麻烦吧,他得进去,好歹可以帮忙打120。

童皓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进去之后,还是被震住了。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沙发上,沈风眠和秦浪相谈甚欢。

听到动静,他俩同时转过头来,秦浪甚至还笑着打了招呼:“哎呀,是小皓啊,快,过来坐。”

这个世界真玄幻。

童皓晕乎乎坐过去,秦浪已经按捺不住开口催了:“沈老弟,你继续说呀,后来怎么样了?”

沈风眠朝童皓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秦浪:“后来我那位朋友觉得,那印章确实还不错,虽然略有瑕疵,但保存完好,价格贵点就贵点,反正他是买来自己收藏,咬咬牙就拿下了。”

“好!”秦浪一拍大腿很是赞赏,眼里迸发出欢喜和向往:“你这朋友是做大事的,真的,看到好东西就该这样果断,我生平最不喜欢人扭扭捏捏拿不起放不下的,要买就直接买了!好!”

“的确是这样。”沈风眠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从容一笑:“他买了以后,因为这印章本身就有瑕疵,加上他也没想着卖,就只摆在案几上把玩。”

他喝了口水,在秦浪期待的目光里侃侃而谈:“结果有一次有朋友探访,无意中让人瞧见了,却说这印章的瑕疵另有说法。”

来了,最关键的来了!

秦浪最是喜欢听这种雾里乾坤的事,当下喜不自胜:“什么说法?”

“他们仔细核对一番,发现这印章原来是宋代一位名士的私印,这缺了的一个角,并不是瑕疵,而是他做的时候故意敲掉的一个角,意为人无完人,缺撼为美。”

这番话说出来,秦浪已经痴了。

是啊,人无完人。

秦浪想起这些年来,人人都对他期望极高,但凡一点点做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

总是拿他跟这个人比,那个人比,在父亲和妻子眼里他永远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为什么,他们就没想过,人无完人呢?

他就是不喜欢这些,就是看不透这些东西,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理解他?

秦浪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那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相对的,他看沈风眠那真是哪哪都顺眼极了:“沈老弟,今日我才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是有道理的啊。”

妈耶,见鬼了。

童皓瞅着相谈甚欢的俩人,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啊?居然还兄弟相称了,不是,他们这年龄,差着辈吧?

正在他一脸懵的时候,沈风眠看了看时间,一脸歉意:“秦爷这可真是不巧,你看,有人约了我喝茶,我这快迟到了……”

“快迟到了?”秦浪连忙起身,催着他快去:“那你快去,正事可不得耽误了,咱们随时可以聊,哎呀沈老弟不瞒你说,我就觉得跟你聊起来特别痛快!”

童皓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听说,当你觉得和人聊天特别愉快的时候,是因为对方智商情商双双碾压。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巴不得走。

秦浪站在店门口,笑呵呵地送他们上了车,隔得老远还在朝他们挥手。

直到看不见他们车了,他才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哎呀,真是痛快极了……”

“什么痛快?”一路赶过来,额角都渗了汗的秦雪舞面色铁青地看着他:“爸,沈老板人呢?”

秦浪随口回道:“哦,他刚走,有人请他喝茶。”

是这样么?秦雪舞怀疑地看着他:“你来人家店里干什么?”

秦浪呆住了。

对哦,他是来找沈风眠算帐的啊!

“他怎么走了!?快,你快把他叫回来,哎呀,怎么就让他给走了……”

秦浪说着掉头想回店里等沈风眠,秦雪舞哪里丢得起这人,连忙拉着他走。

秦浪很不甘心,但却拗不过秦雪舞,只能恹恹地走了。

心里忿忿:下次,下次他肯定不会让沈风眠带沟里去了!

但是,他显然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秦雪舞把人带回去以后,耐心终于耗尽,面无表情地指了两条路。

一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奶奶,一是划清关系,以后秦雪舞不再管他的闲事。

两条路都很艰难,但是好歹前一条包吃包住。

秦浪想了很久,到底是耐不住兜里没钱,灰溜溜地回去住了。

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在家里做威做福,结果没想到秦清悦直接把他的房间迁到了秦奶奶隔壁。

想发火,对着自家老娘,又发不出来。

想吵架吧,压根就找不着人。

秦雪舞天天忙店里的事,在家里的时间极少,而且秦浪也不敢往他面前凑。

秦清悦就更忙了,马上快开学了,她赶实验赶论文,除了雷打不动每天来看两次秦奶奶,平时连饭都不回来吃的。

才呆了一上午,秦浪就感觉自己快憋屈死了!

他忍不住想着,沈风眠是真的去喝茶了吗?肯定是骗他的吧?

事实上,沈风眠还真没骗他。

到了指定的茶楼,立即有迎宾迎上来,引着他去包厢。

第85章 来都来了

眼看着快到了,纠结半晌的童皓停下来压低声音:“沈哥,我站在门口,如果是好事,我打你电话你直接挂掉,如果不是好事,你就接。”

“……搞的神经兮兮的。”沈风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不是坏事。”

“先生,到了。”

“谢谢。”沈风眠神色从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坐了不少人,看到他来,都笑着打招呼。

推让间,沈风眠被安排在了童老爷子旁边落了座。

一盏茶过后,众人总算说起了正事。

“沈老板,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说到求字就不是小事,沈风眠只笑说不敢当,但还是认真地倾听着。

原来今天这事,其实还是源于秦浪。

秦家最近那档子事,大家都有看在眼里。

以前他们都是随着孩子们瞎胡闹,想开个店?那就开,大钱没有,小钱还是顶得住。

不想读书了,那就不读了,反正家里有店铺,退路还是有。

个别对孩子看得算紧一点的,例如童皓,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出息,但至少明面上还是好看的。

开了间店子,人也算本分,只要不出岔子,这辈子顺风顺水的不会有问题。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只等着这群小子玩够了收了心就给他们安排。

万万没想到,会有秦浪这种例子蹦出来给他们添堵。

“想当年,秦老爷子那多威风……那可真是,说一不二!”

“秦老那眼睛确实厉害,就没交过什么学费,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一群人纷纷说起当年秦老爷子的事,那可真是无限感慨。

转念想到现在,若不是有秦雪舞死死撑着,珍缘馆怕是早垮了。

“看着都觉得,唉!”有人抚膝长叹,满目惋惜:“但凡他争点气,也不至于……”

沈风眠摁掉了童皓的来电,安静地听着他们诉说,其实也挺能理解他们想法的。

以己度人,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他们如何能不担心。

他喝了口茶,眸光微动,噙着笑道:“未雨绸缪确实是必要的。”

“哎,正是这话,俗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可真是扎扎实实给我们哥几个上了一课,之前我觉得吧,压力什么的自己扛着就行了,没得平白让孩子挑重担,谁想得到,原来太放松,也会害了他们。”

“所以我们是想着,让他们回来帮帮家里面,唉,不瞒您说,其实家里这些事吧,我也有些力不从心……”

沈风眠点点头,完全没有意见:“这挺好,我觉得可以。”

他早就不想干了,要不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谁乐意管一群萝卜头啊?

“也希望沈老板你别介意……啊?你说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刚听错了吧……

沈风眠很认真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们这想法挺好的,我很赞同啊,其实他们在我这也学不到什么了,基础也打得差不多的,古玩这一行吧,重要的还是实践。”

纸上谈兵什么的,玩起来也没意思。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松了口,做了一堆准备的众人忍不住有些悻悻。

“这,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沈风眠的利落洒脱,也着实让众人惊艳了一把。

以至于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拉着沈风眠喝了好几杯酒。

童老爷子身体不好,提前离了场,没有他压着,众人放松了许多,便叫了些酒。

沈风眠推拒不得,只得跟着一起喝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他的脸看着看着就红了。

“哈哈哈,沈老板好像是喝高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沈风眠端着杯子,看上去还算正常,但面色微熏,眸中水雾朦胧,眼神有些焕散,显然是醉了。

不过他虽然酒量不怎么高,酒品却很不错。

喝多了他也不闹腾,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笑。

看着他这样子,众人也没再继续下去。

“散了吧,散了,等会喝大了就不好了。”

有人兴致很高,却也没贪杯,但心里一高兴,忍不住有点飘:“我叫我家小兔崽子来接我!嘿,听说他开车技术还挺不错……”

立刻就有人接话茬,拍着胸脯夸自家那个:“我家那小子,嘿!车龄四年!也算半个老司机了!”

童皓怂在外头不敢进去,只能在心里暗挫挫地怼:技术不错?怕是你下车就腿软。

好不容易听到他们开始打电话,叫各自的儿子孙子过来接人,童皓等了几分钟就推门而入。

边吃边等着自家不肖子孙过来接人的众人心中一喜,都觉得是自家那个。

结果一扭头就傻眼了:“哎?童皓?你爷爷已经回去啦!”

“啊,是这样吗?”童皓一拍额头,装的比谁都像:“那……我这来都来了,干脆把沈哥送回去吧。”

“对对对,这个可以。”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帮着他扶了沈风眠起来。

“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确实得你送。”

直到出了门老远,他们还在嘱咐他开车小心。

童皓听得心中直乐,感觉平时严肃的长辈们也挺可爱的。

本来他还担心着沈风眠,怕他酒喝多了难受,琢磨着等会要不买点药,结果刚把沈风眠扶上车,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

“沈哥……”童皓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伸手去摸他额头:“你还好吧?难不难受?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沈风眠一脸嫌弃地退开一些,避开他的手:“开车吧,我没事。”

童皓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哇咧,不是吧,你装的?”

“没有。”沈风眠微微一哂,这不废话嘛,他不装醉难道还真被人灌醉?

他又不傻,喝醉了难受的可是自己。

童皓开车回去,跑上跑下把沈风眠安置妥当,看着沈风眠睡下了,才吁了口气。

扭头出去后,他给哥几个都发了条信息,把今天这事说了一下,也算是提前通知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确认这消息无误以后,群里顿时一片愁云惨雾,鬼哭狼嚎。

第86章 受人之托

童皓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早就脱离苦海,只要守着他的小店子就稳稳当当。

听到外头传来轻微的一声门响,一片黑暗中,沈风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开灯,起身站到窗前,看到楼下童皓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他那雀跃的模样,怕是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吧。

沈风眠微微一哂,径直进了书房。

第二天,他没有准时到店里。

当然,醉酒的人睡个懒觉,人们都很能理解的。

小八也没打算叫他,反正早上没什么生意,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他正在愉快地打扫卫生,忽然听得有人喊他:“小哥,老板呢?”

小八扭过头,看到一个面上有疤的男子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这人面相凶恶,小八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提防,但面上还是笑面迎人:“老板刚才有事出去了,您是准备看点什么呢?平时玩什么的?”

“玩什么的……”这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地哼笑一声:“我下午再来!”

来者不善呐……

小八跟着送到门口,没开口留人。

直到确定他走了,小八才赶紧给沈风眠打电话,把这事给他说了一遍。

沈风眠默默地听完,哦了一声:“好,我下午会过来的。”

下午?

小八有点捉急,压低声音:“老板,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啦?这人肯定是来找麻烦的,要不要报警?”

“他又没说什么,什么也没做,报警你说什么?”沈风眠笑笑,安慰道:“没事,他是冲我来的,你不用着急。”

安抚一番,小八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叹口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呸!

小八摇摇头,决定不管这档子事了,这也不是他管得着的。

刚吃完午饭,那人果然又来了。

一进来就四下扫了一眼,满面不悦:“你老板呢?”

“他吃饭去了,马上就来了。”小八笑呵呵地给泡了茶:“要不您坐下来等一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坐了下来。

不过也没喝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沈风眠坐在车里,接到小八电话以后,才慢悠悠不急不缓地起了身进去。

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刚进门,就感觉暑意顿消。

沈风眠神色从容地走进去,却没急着寒喧,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刀疤脸开始想端着,一副倨傲的模样,等着他搭话。

没想到沈风眠不按常理出牌,他眉目中闪过一丝疑虑。

等到他开始频频张望了,沈风眠才不急不缓地道:“您平时玩什么的?”

刀疤脸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憋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字:“玉。”

“玉啊……”沈风眠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是想看点什么?”

“扳指。”刀疤脸目标很明确,直奔主题:“你收了一个血玉扳指,我要那个……你,开个价。”

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沈风眠笑了笑,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老板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磨叽,一口价,这个数。”

刀疤脸盯着他的手看了看,闭上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摇头:“不行,贵了,你……便宜点。”

“便宜不了。”

一旁的小八看得津津有味,很佩服沈风眠的这种能力。

他总是有办法,把局面完全扭转,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走。

刀疤脸果然纠结了,讲价是不可能的,沈风眠已经说了一口价,但是不讲价,这价格的确是贵了。

他犹豫了一会,哼哧哼哧道:“我先看看货。”

“好。”沈风眠也爽快,扫了小八一眼:“第三层第四格。”

“好嘞!”小八手脚麻利地取了钥匙打开柜门,取出小木盒捧过去。

沈风眠打开看了一眼,重新落了盖,伸出一指推过去:“请过目。”

刀疤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探身打开木盒,只看了一眼,他便摇头:“一块不够,我要四块。”

四块?

沈风眠目光一厉,却又马上笑开:“四块可不好找。”

“你有。”刀疤脸却不管这些,目光执拗:“我要四个,你卖给我,开个价。”

他说话间,把木盒放回了茶几上,袖子下滑,露出他纹身遍布的健壮胳膊。

小八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言不合跳起来操刀砍。

偏偏沈风眠根本不吃他这套,似笑非笑地垂下眉眼,不说话了。

又一次长长的沉默,刀疤脸挪了一下,斟酌着道:“价格好说。”

“价格比这个便宜。”沈风眠终于开了口,声音有点冷:“请问买家贵姓?”

“姓……”刀疤脸顿住。

沈风眠问的是买家,不是他的姓。

“……我也是受人之托。”他也没打算瞒他,知道瞒不过:“不好说。”

“好。”沈风眠没看小八,声音依然很沉静:“第五层第七格。”

小八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又跑回去取出盒子。

当刀疤脸再一次打开看过以后,明显放松了不少:“这四块我都要,多少钱?”

沈风眠平静地看着他:“两倍就好。”

一枚真的,三枚假的,彼此心知肚明,他也没瞒着他。

小八都觉得这价格有点贵,毕竟三枚假的呢,而且如今这玩意大家都知道水分多,江云就没得敢买的,他买了也没用,卖不出去的。

出乎意料的是,刀疤脸反而松了口气,利索地点点头:“好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程很是顺利。

沈风眠亲自帮忙打包妥当,包好递给他:“您拿好。”

刀疤脸很高兴地接过来,步伐轻快地走了。

“老板……”小八探过头来,有点小兴奋:“嘿嘿,没想到真卖掉啦!”

当时秦清悦说把这枚扳指放店里的时候,小八还觉得没什么意义来着。

沈风眠嗯了一声:“有人想买,自然卖得掉。”

“哎,不知道谁买的,怎么神秘兮兮的,还找人来买。”小八嘀咕着:“连假的都要……”

“他为的就是这假的。”沈风眠倒掉茶水,面色有点冷:“毕竟是他做的,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可不好。”

是吧,师兄。

第87章 生无可恋

虽然师兄没在眼前,但沈风眠仿佛已经听到他低沉的笑声。

师兄性情沉稳,但就是喜欢逗他,只是每次都会被他识破。

想起以前的嬉闹,沈风眠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呢喃着:“所以你又是在逗我玩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出来见一面啊这个混蛋。

不过好歹还是摸到了师兄的影子,他心里某方面的担忧还是放下不少。

还好,至少师兄好端端的,只要人没什么事,别的都好说。

刀疤脸一路开着车去了店里,车刚停稳就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店里。

巷道口站着个人,探头看着刀疤脸拿出东西进了里间,转过身恭敬地道:“梅总,他拿到扳指了。”

“嗯。”梅舟手抚在轮椅上,垂着眼睑沉默了片刻:“回吧。”

“要不要……”这人过来推他,斟酌着道:“我找人去买回来?”

梅舟摇摇头:“不需要。”

虽然觉得他的东西流落在外不大好,但是下属还是没敢细问。

但是梅舟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不急不徐地解释了一句:“如果对我不利,小眠会出手的。”

他放这扳指出去,就是为了让小眠放心。

他也没想过要把扳指拿回来,因为阿叩法奇特之处,就在于它的时限。

经过他特殊手法处理过的扳指,就算保存得再好再完整,它的时限也就一个半月。

如今时间已经过半,那扳指就算想卖都卖不出去了。

风眠比他更加谨慎,尤其这次做得那么急,怕是能保存一个月都是不错的。

把他的后背留给风眠,他很安心。

在知道师兄安全无虞之后,沈风眠便更加轻松了。

每日煮酒烹茶,写字绘画,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如果不是童皓哭丧着脸找上门来,他觉得自己可以更咸鱼。

“沈哥,你这也太舒服了点吧!”童皓躺在沙发上都不想起来了,整个人颓得不行。

沈风眠翻着书,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了?”

“甭提了,惨得很。”童皓仰头望着天花板,动都不想动了:“我爷爷撂摊子了,完全不管事,我现在要管俩店子,啊,我死了。”

沈风眠漫不经心地:“这是好事啊,压力就是动力。”

“呸啊,对五哥来说确实是好事,对我不是啊,我只想跟你一样做咸鱼!”

“我咸鱼是因为我财务自由。”沈风眠抬抬下颚,示意他看外头正兴致高昂招呼客人的小八:“你和我能一样?”

也是,沈风眠之所以能这么佛,是因为他眼光精准毒辣,摆出来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瑕疵,好歹都是真品。

虽然价格贵,但如今打出了名声,许多人要买东西都是直奔臻品斋。

与之相比,江云这些老字号反而降低了竞争力,以至于他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生意。

童皓想通这一关节,顿时感觉更加生无可恋了:“沈哥,我弱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我需要你请我吃饭补偿一下!”

“饭是有,但不能白吃,跑腿干不干。”

“干!”

沈风眠笑着看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去一趟城北,帮我去这家店买个东西,把这信一起给他们,东西嘛……价格两千以内随便挑。”

就这样?童皓一骨碌坐了起来:“然后呢?”

“没然后,买了就行。”

童皓伸手拿过信封,念道:“……荣盛堂?有点耳熟。”

他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呀?这店有问题吗?”

沈风眠盯了他一眼,笑了笑:“没什么问题,过个礼罢了。”

“哦,这样啊。”童皓收起信封,利索地起了身:“行,我这就去。”

童皓是真没把这事当回事,还个人情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定位了荣盛堂,直接开车就过去了。

荣盛堂名字起的这么响亮,店面装潢却土得不忍直视。

相比于臻品斋珍缘馆这些低调奢雅的高档古玩店,荣盛堂只能算是暴发户类型。

童皓没眼看那些金光闪闪的装饰,直接去柜台找掌柜。

“掌柜不在。”店员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道:“想看自己看,买得起就买。”

这态度真是没谁了!

怪不得打了个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开成了这德行!

童皓眉头一竖就想发脾气,但想起沈风眠的交待还是忍了下来,随手指了一个柜台里的手串:“这个多少。”

店员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瞥了他一眼:“八千。”

卧槽!

这玩意连他都看得出来是假的好吗!?

童皓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再次深深地怀疑这店员脑子有坑,勉强按捺着,深吸一口气:“这个呢?”

“……一万。”

连着看了几样,就没一个便宜的。

别说两千,就算是最差的玩意,都没有五千以下的。

“你……你等着。”童皓憋着口气,扭头去外边打电话,拼命吐槽:“沈哥这特么是黑店吧,一个辣鸡都要七八千,别家都是偷偷坑人,这是明目张胆的宰人啊……”

沈风眠听得有趣,忍不住笑了:“那算了,不用买了,你把信封搁那,直接回来吧。”

他搭了梯子,人家不肯下也没必要强求,他又没什么要求人的。

“那信呢?给他吗?”

“不给。”沈风眠手指在桌面轻轻叩了叩,眉头微锁。

这店不是师兄的……那会是谁的呢?

童皓气鼓鼓地回来了,恶狠狠地吃了一顿海鲜才消气:“所以活该他没生意啊,开成那样谁特么会去买东西。”

“平时不是这样的。”沈风眠笑了笑:“他只是不想卖,你如果答应八千买,他会提到八万。”

这招数,他以前也玩过。

不卖的理由太多,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行。

“为什么呀?”童皓完全搞不懂了。

“为什么?”沈风眠靠进椅子里,玩味地勾了勾唇:“原因很简单啊,谁会跟对家握手言和呢?”

对家?童皓傻眼了。

下意识地,他想笑:“什么呀,你们这差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老板该是有多脑缺,居然想跟你打对台。”

沈风眠也不解释,只是笑笑:“那等着看呗。”

事实也确实和沈风眠说的一样,而且荣盛堂动作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臻品斋对面原本生意不温不火的茶楼突然关了门,第三天再开张的时候,便挂出了荣盛堂的牌子。

第88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搬来市里面,荣盛堂的装潢收敛了许多。

没有城北那般金碧辉煌的样子,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够看出它的财大气粗。

雕花的铜柱,直接替换了原本茶楼楼梯侧面的木柱。

楼梯右侧原本满满当当的书架,此时也换成了各色古董展示。

一楼放的都是些俗物,大部分都是新坑,但二楼的确有些好东西。

至少,前来贺喜的一众收藏家,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眼里都有着欢喜。

童皓瞅着对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扭头进去就忍不住道:“沈哥,你说他们真是冲你来的嘛?要不我过去砸个场子?”

“胡闹。”沈风眠弄了张躺椅,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慢慢摇:“冲不冲我来的,有什么好在意的,真要动真格地去对付,才是跌份。”

倒也是哦,童皓琢磨着,不管荣盛堂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得沈风眠接招才成。

不然任他上蹿下跳,臻品斋自巍然不动,岂不是衬得他们跟个二傻子似的。

光是想着那画面,童皓真忍不住直乐。

沈风眠瞥了眼莫名其妙又嘿嘿嘿地笑起来的童皓,摇了摇头。

荣盛堂动静不小,试营业当天,便给各家都送了请柬过去,请他们过来参加第二天的开业仪式。

收到请柬后,童老爷子直接递给了童皓:“你去。”

童皓当时就炸毛了,瞪着请柬,不肯伸手接:“我不去!”

“你不去谁去?”童老爷子把请柬扔桌上,喝着茶笑眯眯地看他:“要记住,你现在可是童掌柜——你自己想做的。”

童皓这个气啊,以前他是很想做掌柜的没错,但那不是他年纪轻不懂事嘛!

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拖过椅子在他爷爷旁边坐下,苦口婆心地劝:“爷啊,不是我不肯去,是这个,我不能去啊!”

“哦?为什么?”童老爷子如今乐得逍遥,还有闲心开玩笑:“那荣盛堂,是你情敌开的?”

童皓无语了:“不是,跟这个没关系,我是想着,沈哥跟我关系这么好对不对,我今天还跟他说要不要去砸荣盛堂场子呢,好,回头我去给人捧场了,这算怎么回事嘛!”

“你去砸场子?”童老爷子乐了,拉下眼镜瞅他一眼:“沈风眠怎么说?”

“……沈哥说没必要,他没把人放眼里。”

童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风眠这孩子别的不说,定力是真不错。”

说着,他有些嫌弃地瞅了眼童皓:“你看看,跟他也学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就没学到点皮毛,整天咋咋呼呼的。”

沈哥搁他爷爷眼里,整个就一别人家的孩子。

童皓早就认清了事实,也不跟他爷犟,反正就是缠着说不想去。

“哥不想去就算了嘛。”在书房里练字的童瑶冷不丁地插嘴,抿了抿唇:“哥,你隔着沈风眠不好去的话,我替你去好了。”

“你!?”

童皓扭头瞅了她一眼,果断摇头:“不行,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

童皓很激动,一巴掌拍桌上:“我们一起跟着沈哥学的,是,我们是没拜师,但既然跟人家学了这么久,好歹也算半个老师好吧!你这转头去给他对家祝贺,不成,这事不能行。”

童瑶很委屈,嗒嗒嗒跑去跟童老爷子撒娇:“爷爷,你看哥!我也是一片好心嘛!”

童老爷子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看着童皓叹了口气:“难得你有这份心,好了,就让瑶瑶去吧,不需要故意给人下脸子,没的平白失了身份,就送份普通的贺礼就好,看看就回。”

不送厚礼,去的还是向来不进圈子的童瑶,外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劝,童皓也渐渐明白过来,只能点头答应了。

和他们家差不多的情况的是,其他掌柜也都是打的这个主意。

反正如今他们大多都不管事了,索性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掌权人。

这些琐事,他们都默契地没跟沈风眠说。

于是第二天,沈风眠看到整整齐齐的一排小萝卜头,头都大了。

秦清悦更是乐不可支:“哈哈,这倒是好,全跟我哥一个想法。”

沈风眠也有些好笑,无奈地道:“这……真是没必要啊……”

现在情况未明,这样做感觉有点欺负人了。

“欺负就欺负呗,人都打上门了,你还佛啊?”秦清悦坐在沙发上,手托腮瞅着对面:“要是他们真没想法,怎么着也选不着这茶楼。”

恰恰好是正对门,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沈风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那行吧,先去看看再说。”

对于荣盛堂的掌柜的,他也挺好奇。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马路,刚到荣盛堂店门口,就有一位状似掌柜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迎上来:“欢迎欢迎,诸位这边请。”

沈风眠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两眼,任他引上二楼。

一楼的东西的确没什么起眼的,但上了楼梯之后,琳琅满目的古董顿时让所有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整整齐齐的百宝柜,直接用了茶楼从前的书架,加了个玻璃就摆出来了。

以年代排列,从瓷到玉到青铜器,满满当当,真可谓大手笔了。

沈风眠和秦清悦还好,后面那些小家伙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哇,这么高的青铜器啊……”

“这雕花……”

还好想起沈风眠他们还在,他们几个连忙敛色站好,只眼光还不受控制地瞟过去。

“多看看吧。”沈风眠面带微笑,温和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学习的好机会。”

得了他的首肯,他们终于四散开来。

整个二楼没有任何杂声,除了偶尔的一两声低呼外,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各色宝贝。

等到他们依依不舍地回来的时候,诧异地看到沈风眠正和那名掌柜相谈甚欢。

聊得越多,沈风眠就越肯定。

这名男子的确有些才学,但一定不是老板。

他不禁有些好笑,这荣盛堂的老板也的确有些意思啊,开业都不出面,难道是想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89章 天门四杰

听着他们从瓷器聊到书画,童瑶几个人大气不敢出,默默地倾听着。

所有的古玩古董艺术品类中,书画是最深奥,最高规格的收藏品。

曾经出现过一幅画拍出史上最高价,也有数百万砸下去被打眼的例子。

不说他们,就连童皓他们目前也不敢触碰书画类,因为这是最耗费时间、最难鉴别真假的一门知识,学习门槛非常高。

因此,听到沈风眠和这掌柜聊得兴起,童瑶几个耳朵竖起,听得无比认真。

“说起纸,我倒比较喜欢绢,尤其是宋绢。”宋掌柜笑眯眯的,声音悠长:“元代的绢比宋代的绢粗,不如宋绢细密洁白,相比之下,还是略显下乘。”

沈风眠眉眼含笑,声音不疾不徐:“明代的绢也不错,只是略稀簿。”

俩人从绢聊到纸,又从纸聊到画,宋掌柜甚至完全忘了身在何处,直接坐下来不想走了。

聊到字画,宋掌柜满脸欣喜地看向沈风眠:“那沈老板是喜欢吴门派和松江派、苏松派中的哪一位?可有藏品?”

沈风眠笑了:“吴门四家我都挺喜欢的,可惜我未能收藏一幅。”

旁边有人听不懂,轻声问这吴门四家到底是什么。

他们细细碎碎的念叨声音虽然不大,但到底是噪音,影响了童瑶听沈风眠他们的聊天。

她听着心里烦得很,白了一眼:“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吴门派四大家,也称明四家、天门四杰。”

虽然她态度不好,但几个小朋友还是很高兴的,有心想追问,又碍于沈风眠他们在聊天不好开口,但眼里的兴奋简直要溢出来。

宋掌柜微微蹙眉沉吟:“吴门四家,我倒也略有了解……沈周和文徵明这两位名士,淡于仕进,诗、书、画三绝,渊源、画趣相近,又各有擅长和特点……不过,到底还是不如仇英。”

沈风眠捧着茶盏,笑睨着掌柜:“仇英为职业画家,与唐寅同师周臣,技法全面,功力精湛,从临摹前人名迹处得益,他们与沈周两位本就不一样,倒不好分出高低。”

他说起这些,简直如数家珍,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宋掌柜显然有些意外,眼中迸发出惊喜,笑容更加真切:“说起来,店里倒是有一幅仇英《文姬归汉长卷》的仿作,沈老板可有兴趣一观?”

沈风眠很给面子地点头并跟着站了起来,起身往另一侧书画柜走去。

宋掌柜一边走,一边笑着:“09年的时候,香港长风春季拍卖,可惜我未能前往,一直深以为撼。”

“当时我倒是去了,不过只看了一眼,那时候年纪小,关注点更多的在于它112亿美元的拍卖价。”

沈风眠轻描淡写,殊不知这番话在众人听来是如此惊人。

当时的拍卖会,入场券极为难得,尤其是这压轴作品,非等闲基本不可能亲眼看到。

宋掌柜微惊,颇为感慨:“这样的经验真是太难得了……可惜我当时无缘得见,唉……就因为错过了这一次拍卖会,我后悔了整整三年,后来12年纽约华夏古代书画拍卖专场的时候,我推了所有事过去了,本来都准备为客户拍下《西园雅集图》,但是……”

他面上浮起一抹遗憾的笑意,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但是什么呀?”

宋掌柜哈哈一笑,摇摇头:“但是拍不过人家。”

沈风眠安慰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毕竟是刷新仇英画作拍卖的世界纪录的拍卖会,310轮叫价,确实很有难度。”

岂止是有难度,简直是地狱式的难度,当时起拍价就是5亿美元,后来更是拍出了9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60亿元)的天价。

想到这里,宋掌柜忽然想起沈风眠话中隐含的信息,目光惊异地看向沈风眠:“你也去了?”

“嗯。”沈风眠笑了笑,很是谦逊:“远远一观,不曾触碰。”

“……”宋掌柜忽然有点心塞,天知道,他只在屏幕上看到了,真迹他连影子都没瞧着。

沈风眠居然看到了真画?天老爷啊,他的座位肯定和他不一样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书画柜台。

宋掌柜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沈风眠,抬手取出那幅仿作。

虽然说是仿作,但展开后仍然让所有人微微一怔。

原因无他,这绢实在太真了。

微微泛黄的绢,画法苍秀,笔墨俊雅。

人物的动态和表情都描绘地细致入微,严谨工细。

沈风眠仔细看了看,颇为惊异:“确实不错……”

他没有伸手去摸,但因为他对仇英的字画略有了解,所以还是能从细微的地方看出略微不同。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原本只在外围观看的人们缓缓走上前来,专注地盯着这幅画。

以前也有不少人仿过《文姬归汉长卷》,但都只得其形,未有其神韵,但这幅仿作却有两成仇英的韵味。

“这边还有……”

宋掌柜引着他们一同欣赏了好些幅字画,都是极有份量的画作。

虽然有不少仿作,但难得是风韵独到,画工精雅,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是仿作,反而更让人欢喜。

毕竟,真迹太难寻,虽然这是仿作,但用来送礼还是很合适的。

价值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当下有不少人当场拍板买了几样,宋掌柜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秦清悦跟着沈风眠一起坐到一旁喝茶,压低声音问他:“你要不要买一幅?”

“不了。”沈风眠慢慢地喝着茶,眉目舒展:“上赶子买卖没意思。”

宋掌柜开始忙了,沈风眠也没去打扰。

除了偶尔几次目光汇聚,彼此会点头微笑以外,沈风眠没再四处查看。

这一天,荣盛堂生意不错,尤其是仿的字画卖了不少幅,算是开门红。

本以为会是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没想到第二天荣盛堂上了些新货。

童皓听了按捺不住,怂恿童瑶去看看。

这回童瑶没拒绝,利索地跑去逛了一圈,回来欲言又止:“他们把一楼的东西全撤了,二楼也加了不少……我感觉,像是照着臻品斋上的货。”

第90章 静观后效

有多明显呢?

臻品斋里面有的,他们也有,不但器物相似,甚至年代也相差不大。

臻品斋没有的,他们也有,各色器物之全,简直像是一小型的博物馆。

听她这么一说,童皓鼻子都气歪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童皓坐不住了,起身怒气冲冲地转着圈:“你昨天回来不是说,沈哥和那啥掌柜挺聊得来的吗?”

“没错啊。”童瑶点点头,眼睛里还有些向往:“昨天他们聊得可多,我感觉挺有用的,我还录了音。”

录音?童皓眼睛一亮:“快,给我听听。”

童瑶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怕你会睡着。”

“怎么会!”童皓直接立了flag,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大家都听得那么起劲,他怎么可能会睡着。

深知他性格的童瑶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把手机递给他:“给。”

开始的时候,童皓还听得很认真,想找出一点他们针尖对麦芒的证据出来,但沈风眠他们聊天的内容实在是太晦涩了,他没听几分钟就开始昏昏欲睡。

尤其是后面还聊什么纸啊绢啊的,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

听到旁边童瑶的笑声,他猛然回过神来,讪讪地看她一眼:“我不是困。”

“嗯,我知道。”童瑶伸手拿过手机,促狭地道:“你只是打瞌睡。”

童皓掩面,无法面对!

“不过我听着,感觉这个什么掌柜的还不错。”童皓有点纠结:“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弄啊?”

“鬼知道。”童瑶扒拉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道:“也许是和沈风眠有夙仇呢,也许是相爱相杀呢,谁说得清。”

“别胡说。”

童皓到底是坐不住,直接起身去臻品斋,童瑶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此时的臻品斋里,秦清悦正在和沈风眠聊天。

出乎童皓他们意料的是,沈风眠并没有上蹿下跳,也没有哭爹骂娘。

他甚至,很平静?

童皓进了他办公室,瞪大眼睛看着正在喂鱼的他俩:“这,沈哥,你在干啥啊?”

“呐,喂鱼。”沈风眠捏了几粒鱼食投进去,几条小鱼争先恐后地抢着吃。

鱼尾巴甩得飞快,几乎画出了残影,漂亮得不像话。

童皓满头大汗,童瑶看着有点心疼,递了杯水过来,童皓一把接过:“不是,我当然知道你在喂鱼,我是说,你怎么还有心思喂鱼啊!”

他越说越气:“荣盛堂这一手玩得可阴,昨天称兄道弟,今天就上了新货,还全是对着你这里的东西来的!”

沈风眠安抚地递了把鱼食给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可没跟他们做什么兄弟,你不用生气,反倒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他们这点小伎俩,有什么好着急上火的。”

“小伎俩?”童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可不算小伎俩吧,他只要想想,如果是自家店铺被人这么搞了,他估计得疯:“他价格比你的低,东西差不多,这是活生生要抢你生意啊。”

“抢?”沈风眠勾唇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他抢得到再说吧。”

莫非他有什么后招?童皓有些疑惑。

沈风眠见他实在担心,心中也颇为熨帖,索性压低声音:“他那些东西,我看过了,都是临时找到的,东西一般般,勉强顶一下还算那么回事,真要长期卖……悬。”

荣盛堂不过是炒个噱头罢了,隔着道道,看着确实和臻品斋的很相近,尤其价格都偏低,购买**肯定是有的。

但是,臻品斋走的是精品路线,讲究的就是一个格调。

能到臻品斋来买东西的,也不差这百来八块的,重要的是,臻品斋的东西价格虽然贵,但是真啊!

如今这名头打出去了,但凡说是在臻品斋买的,送人都备有面子。

江云市不大,收藏家并不太多,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闲谈之间说起臻品斋,都是备为推崇,子孙想取悦他们更是容易,直接来臻品斋走一道,省心省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臻品斋的客户群基本固定了,偶尔多的新面孔,那也是老顾客推荐过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荣盛堂就算是走他的老路,笼络那些低端的客户群,都好过于这样真伪掺着卖。

虽说他分了楼层,一楼卖坑货,二楼保真,但出了店门,谁会相信你是二楼买的?

听着沈风眠这么一分析,童皓渐渐转过了弯来。

对哦,如今臻品斋名声在外,那是因为沈风眠这毒辣的眼光打下来的江山。

这荣盛堂哪来的野鸡啊,随随便便给自己加戏!?

想抢臻品斋的生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啊。

“哈哈哈,他们这主意谁出的啊,这么蠢。”童皓越想越高兴,简直有些乐不可支:“沈哥,你说会有人去买吗?”

“有的。”沈风眠捏了颗鱼食投进去,逗着鱼转圈:“总要有一两个吃了亏,名声才会传开。”

秦清悦适时探过头来,笑眯眯地:“没事了?那,我们吃饭去吧!”

“走走走,必须吃!”

沈风眠嗯了一声,看向童皓:“之前答应请你吃大餐的,走,随你点。”

童皓欢呼一声,拉着童瑶兴高采烈往前冲:“走,瑶瑶,你点你点!”

一群人簇拥着沈风眠出去,临上车前,沈风眠有所觉察地回过头。

荣盛堂二楼的窗户开着,一道清隽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帘后若隐若现,定睛一看,又消失了。

沈风眠挑了挑眉,听到秦清悦叫他,他嗯了一声:“来了。”

这位,就是荣盛堂那神出鬼没的店长吧,难道他以前不知什么时候真得罪过他?就为了个扳指,总感觉理由不怎么充分的样子。

不过也没所谓,他爱折腾就折腾吧,沈风眠眸底掠过一抹冷意。

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静观后效即可。

吃了亏的人,自然会让荣盛堂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第二天下午,就有两个人怒气冲冲地找上了荣盛堂。

一直蹲在臻品斋等着看热闹的童皓一拍大腿,乐滋滋地跑进去汇报:“哇,沈哥,你真神了嘿!真有人闹上门了!”

第91章 偃旗息鼓

沈风眠心平气和地练着字,神色很淡然:“比我想象中早了点儿。”

童皓按捺不住地搓手手,嘿嘿地笑:“好想过去看看啊,你说他们会打起来吗?”

“不会。”

对沈风眠的话,童皓向来深信不疑,听说不会打起来,他顿时颓了:“……嗐!那他们折腾个什么劲啊。”

“不过是争口气罢了,难道还能退货不成。”沈风眠眉眼微垂,手腕微微用力,落下一个龙飞凤舞的争字。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荣盛堂会招到这事,早在他预料之中。

童皓盯着那个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荣盛堂昨天才开张,今天就闹了大动静,其中周折自然瞒不过江云众人。

小三儿更是兴奋莫名,在群里疯狂刷着屏。

【听说荣盛堂假的当真的卖,都打起来了?】

【什么呀,我怎么听说是因为荣盛堂俩人买了一样儿的东西,价格差了好几倍!】

【哈哈,还有这事,那他们怎么着了?】

【好像没怎么着……对啊,怎么进去了就没动静了?】

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少人都跑去了荣盛堂。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没瞧见之前那两个闹事的人的身影。

难道他们又走了?这不对啊,水花都没起来,就偃旗息鼓了?

【我敢保证,他们绝对没出来!】

【对,我一早就来了,看着他们上的二楼,一直没下来。】

【也许他们跳楼了你没看到呢?】

【也许他们时空穿越了也说不定……】

到傍晚的时候,那俩人才一起笑着从二楼会客室下来。

都是满脸笑容,看上去竟一丝隔阂都没留下。

有好事的跑上去打招呼,问怎么解决的。

俩人只是相视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得不服,不得不服啊!”

“什么呀,宋掌柜年纪可不小了啊。”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掌柜的到底是掌柜,真正的掌权人可不是掌柜的。”

真正的掌权人?人们面面相觑。

以前城北的荣盛堂,出面的都是这宋掌柜啊,他们一直以为,这店就是姓宋呢。

“那可不是。”这人话里有话地道:“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童皓从群里看到这个消息,转头看向沈风眠:“他们说,荣盛堂还有个老板哎。”

“嗯。”沈风眠想起二楼那个隐约的身影,应该就是他吧?

“其实我都觉得好奇怪,沈哥,他为什么跟你杠上啊!?”童皓怎么想也想不通,如果只是在对门开个店,还能说是生意往来产生的间隙,但是这对着上新货什么的,感觉不是一般恩怨能做到的……

毕竟,这是多大一笔钱啊,什么人会跟钱这么过不去?

沈风眠难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节轻轻一叩:“这个问题问的好!但是……我也不知道。”

真是为了那个扳指?不至于。

他要扳指,他卖了,虽说转手赚了一笔,但三个仿的他可没多收钱。

三个加起来才要了一个真的价钱,这价格搁哪都不算贵。

谁知道这荣盛堂的老板怎么想的啊?莫名其妙就打上门来。

“不知道?”童皓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挠了挠头:“这个,实在不行……要不,我找人说和说和?”

沈风眠幽幽地看向他。

童皓连忙表忠心:“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觉得……你看啊,沈哥你呢,不愿意搭理人,那词怎么说来着,对,佛系!是吧,但是呢,对面杵着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你开店也不爽不是,我就琢磨着,如果后面荣盛堂一直这样子闹腾,你也会不爽,如果你很爽的话就当我放屁,如果你不爽的话,我就找人去说和说和,当然,得让荣盛堂跟你低头。”

“荣盛堂低头?”沈风眠微微一哂,笑着摇摇头:“不存在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他们从城北杀来市中心,但是花了这么大笔钱,没得个好结果,荣盛堂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更不用说还让荣盛堂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沈风眠主动低头,但这是更加不可能的事儿。

童皓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倒是颇有信心,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爷爷认识一位大佬,跟你讲,他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只要他老人家出马,我保证!荣盛堂那个就是钢做的都能化成绕指柔!”

“不需要。”沈风眠很果断地拒绝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别瞎折腾了,人都打上门来了,我懒得搭理是一回事,找人说和是另一回事,无论他低不低头,只说让我提说和,那就是不可能的。”

“……”童皓傻眼了,愣愣地道:“不是,他当然不会以你的名义去说啊,这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沈风眠低头看向他,目光戏谑中又带着三分冷凝:“我知道不会有别人知道,但是,我知道。”

说完这话,他径直拿了钥匙:“走了,小八要下班了。”

看着他的背影,童皓一头雾水,怎么感觉沈哥好像……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童皓一直在回想着沈风眠最后那个眼神。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超棒,明显的双赢啊!

一直到家里头,他都没琢磨出个名堂。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司机老吴站在门廊下头冲他招手。

老吴跟他们沾点亲戚关系,给童老爷子开车一开就是十几年,和童家人关系都很好,童皓兄妹都很尊重他。

因此,刚把车停稳,童皓就赶紧走了过去:“吴叔,怎么了?你怎么站这里不进去?”

司机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皓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和瑶瑶小姐吵架呢,吵了好一会了,现在还没消停,老爷子身体可受不住这样,你快进去劝劝吧!”

吵架了?童皓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哦!就爷爷那重女轻男,把瑶瑶当成眼珠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的模样,会跟瑶瑶吵架?

不过这话是吴叔说的,由不得他不信。

童皓立马有了第二个脑洞:莫非,他爷爷更年期返场了?

第92章 百合赛高

童皓心里嘀咕着,笑着点点头:“行,吴叔你就等着吧,我一去准没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刚推开门,就听到他爷爷中气十足地喝斥着:“你少在这给我犯浑!我跟你讲童瑶,这事没得谈!”

嗬!还真是爷爷在跟瑶瑶吵架!

童皓惊讶地换了鞋子走过去,什么事啊,就没得谈。

听到动静,俩人同时回过头来。

别的童皓没留意,第一时间只看到童瑶脸上的泪水了。

“瑶瑶,怎么哭啦?”他心疼坏了,连忙过去抽了纸给她擦,扭头看向童老爷子:“爷,你有什么事好好说不,你吼瑶瑶干啥,她是个女孩子,你不都说过女孩子都是要宠着的吗?”

“听听,你听听你哥这话。”童老爷子拐杖在地上用力一磕,语重心长地道:“瑶瑶,爷爷不会害你,你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没有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拿到大学毕业证,比什么都强!”

童老爷子点到即止,看着童皓在这,他也不好再骂童瑶,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童皓轻轻给童瑶擦着眼泪,小声地哄着她:“不哭了,不哭了啊,回头哥带你吃大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爷爷。”童瑶抬头看了童皓一眼,扯过他手里的纸巾,三下五除二把脸擦干了,仰头看着已经走到楼梯上的童老爷子:“我心意已决,我不是申请你的同意的,我只是通知你一下,我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平地一声惊雷,童皓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休学!绝对不行!我告诉你……”

他话没说完,童瑶眼睛猛地睁大,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爷爷!”

童老爷子身体晃了晃,脑袋一阵眩晕,手下意识抓向栏杆,却没抓稳。

手一滑,身体便往下倒去。

好在童瑶和童皓跑得快,俩人刚好上去抵住,没让他摔下来。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够童瑶和童皓感到害怕了。

外头原本等消息的司机听到里边的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到脸色苍白的童老爷子吓了一跳,连声叫着:“小心点小心点,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因为老爷子年纪大了,所以早备下了家庭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检查来去,一家人都被折腾得够呛。

好不容易等得老爷子睡下了,医生说了一堆诸如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闹腾,不能惹他生气不能这样那样的嘱咐。

送走了医生,童皓才疲惫地折身回去。

走到门口,他看着垂着头的童瑶,声音有些沙哑:“瑶瑶。”

童瑶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闷:“哥,我不是任性。”

“嗯……”童皓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成算,但是瑶瑶,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你知道你现在休学意味着什么吗,一旦中止了学习,你再想返回校园是很难的,更不用说……”

“我知道。”童瑶仰着头看他,目光灼灼:“可是,哥,我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童皓张了张嘴,童瑶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飞快地道:“但是我不能说。”

难怪爷爷会气成这样。

童皓有些发愁,他不大擅长套话,只能纠结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为什么呢?难道……你谈恋爱了?男孩子家里很穷,需要你早点赚钱补贴他?”

“……”她哥这是什么脑袋?这么会脑补,上辈子怕是补丁吧?

见她不说话,童皓有点犹豫:“不是吗……那,难道你……喜欢的是……女孩子?百合赛高?”

他连这个都知道!?妈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吗?

童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咳,这个……”童皓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想着废话,她那一柜子的书当他是白白偷看的吗?

他目光有些飘移,又马上变得严肃:“你别转移话题,先说清楚,你……是不是因为男孩子太优秀了?还是男方家条件太好了?”

童瑶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所以……果然是这样吧?”童皓轻吁了口气,有点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对不起瑶瑶,哥哥比较废,以前没经营过这么大的店子,一下子还没法摸到窍门走上正道……唉,对不起,我以后会认真的……男孩子家里,真的很有钱嘛?多有钱啊?”

都激到他妹这么不上进的,天天只想着逛街看小哥哥的人,都想休学赚钱了……

童瑶心里头百转千回,虽然一直觉得她哥蠢萌蠢萌的,但听他这话,又觉得让他这么误会也不是坏事。

至少一方面可以隐瞒自己的真实原因,一方面也能督促他稍微上进一点。

索性忍了心里的堵,强迫自己点了点头:“超有钱的那种,比沈风眠还有钱。”

“……”童皓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的干劲忽然都消失了。

那可是沈哥啊,他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直接放弃等死吧!?

但是看着妹妹这双期待的大眼睛,童皓说不出丧气话,只能晕乎乎地进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童瑶怔了片刻,忽然摇头笑了一下。

傻的。

童皓回楼上看了看爷爷,确认他没醒,又折身回了自己房间。

本来掏出手机准备玩一盘游戏,想起刚才在妹妹面前许的诺,他手顿住,默默抽了本书过来看。

看得昏昏欲睡间,他脑海中忽然滑过沈风眠那个眼神。

朦胧间,沈风眠的这个眼神,和童皓刚回来时童瑶的眼神重叠了。

童皓猛然坐直,睡意顿消。

他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眼神,那是……骄傲。

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信,不容许其他人质疑的、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童皓第一次开始怀疑他对童瑶,是不是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童皓晕乎乎带着这个念头睡了,第二天一醒来,他就把这事搁在了脑后。

还是先努力吧,别的事以后再说,毕竟不能真让瑶瑶休学赚钱啊!

童皓真的开始认真了,天天守在自家店子里,不过倒也没忘了荣盛堂这一茬,天天在群里询问进度如何。

第93章 战斗力爆棚

沈风眠也被他拉进了这个群,他一般不说话,但闲暇时偶尔也会看看。

于是也就清楚地看到了,有关于荣盛堂的各种事情的进展。

【今天我妹去荣盛堂逛了一下午,好像店里没生意。】

【上午我过去看了看,好像大部分人都是在一楼,很少有人上二楼。】

【那两个人传出消息来了,说是因为俩人买了差不多的东西,但差价极大,被店主说服了。】

【前面的讲讲清楚,到底是shuo,还是shui?】

【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沈风眠看得有些想笑,摇摇头关掉了手机。

虽然表面上,荣盛堂是在针对他,不过目前来说,他们行事还算磊落。

秦清悦一听这调调,就嫌弃地撇了撇嘴:“能不磊落吗?上回他们开张,那掌柜探你的底,没探得吓得半死算他心大。”

当时那宋掌柜脸色都变了,就算想来阴招,也担心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有道理。”沈风眠笑着起身,随手拿出伞:“走吧,吃饭去。”

秦清悦嗯了一声,抬头看到他手里的伞,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咦?下雨了?”

夏季渐渐过去,虽然雨不大,但风一刮,那还真是泛着丝丝凉意。

沈风眠看了她的连衣裙一眼,皱了皱眉:“你……要不要加件衣服?”

“我没带衣服啊。”秦清悦瞅着外头招摇的树枝,有些犹豫:“应该……没事吧,反正从店门口出去,就进车里了。”

但是出了店就是强风,她这裙子挡得住什么风,从裙底下吹上去,那一刮可就是透心凉啊。

沈风眠皱了皱眉,把自己平时放在办公室里的外套取下来,递了过去:“先披着吧,回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你就别自己开车了。”

“行呗。”秦清悦没往心里去,接过来就套上了。

沈风眠很少穿西装,所以搁这里的也不过是件休闲外套。

看着挺日常,搭在裙子外面也并不会觉得特别奇怪。

非要说的话,就是确实大了不少。

秦清悦晃了晃手,发现这袖子直接把她手给完全遮住了,得挽两挽才能把手露出来。

“你有这么高嘛……也没觉得啊。”秦清悦嘀咕着,忍不住看向沈风眠。

看着她这模样,沈风眠有些好笑地挑挑眉:“要不比一下?”

“比就比。”秦清悦挺胸抬头,一昂头:“来。”

沈风眠走向她,直到俩人站得比较近了,才低声笑道:“你看,你才到我鼻子这……”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你们在干什么!?”

俩人惊讶地望过去,看到秦浪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看到他脸上的怒意,沈风眠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刚才和秦清悦站的距离有点近,而且从门口那个角度,可能会觉得秦清悦是在他怀里的,他刚才低头的动作,怕是被误会成接吻了……

虽然之前秦浪对他以兄弟相称,不过沈风眠并没想过要占他便宜,所以依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准备解释:“秦先生……”

秦清悦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更大大地刺激到了秦浪。

秦浪看都没看他,脸色铁青地盯着秦清悦,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丢人现眼!”

除了最初有一秒的惊讶,后面秦清悦便已经面无表情。

她冷冷地看了眼秦浪,不屑一顾地别开眼,朝沈风眠点点头:“看来饭吃不成了,改天约。”

“你给我站住!”秦浪一把抓住准备往外走的秦清悦,扯住她的胳膊,直接动手要把她身上的外套扒下来:“让你嫁人你不嫁,原来是看不上我给你介绍的男人,专盯上这些年轻小白脸了,让你结婚你不结,你就这么喜欢野男人是吧,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不知廉耻!”

沈小白脸野男人风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佛归佛,可没得人指着鼻子骂到脸上还不回复的,他眉一挑,便准备说话。

但秦清悦比他速度更快,她用力地往回扯了扯衣服,扯不回来,索性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秦浪胳膊上。

秦浪措不及防,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敢动手打人,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懵了。

“你给我介绍的男人?哦,是那个离异的四十岁老男人吗?”秦清悦眉眼疏冷,用力扯回攥在秦浪手里的外套:“像你这种卖女求荣的垃圾,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脸?要不是因为爷爷,因为我妈,因为我哥,你以为外面有谁稀得看你一眼?”

她语速极快,偏偏条理清晰,字字如刀,刀刀击中要害。

秦浪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她揭开,整个人如丧考批地盯着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谁,谁跟你这样说的……”

“还需要别人跟我说吗?”秦清悦冷冷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块抹布,丝毫不掩嫌恶:“从你害死我妈的时候起,你以为你在别人眼里还算个人?”

如果说之前不过是刮骨钢刀,那么这一刻,秦浪才感觉到了何为炮弹。

一向习惯撒泼耍赖的秦浪,哪里是秦清悦的对手,不过几句话,秦清悦直接将他打得溃不成军,脑海一片空白。

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样子,秦清悦反而心情愉悦了些,伸手拢了拢衣服,她礼貌地朝沈风眠点点头:“走了,下次见。”

骤然被这些话里头的信息量砸得有点懵的沈风眠怔了怔,点点头:“路上小心。”

躲在角落里的小八默默地看着秦清悦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挺直脊背,优雅地离开,整个人都傻了。

他轻声呢喃着:“妈耶,这战斗力,爆棚了啊……”

秦清悦刚走没多久,秦雪舞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看到没吵没闹,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浪,秦雪舞悄悄松了口气。

他真怕他爸一脑抽起来,在臻品斋闹出什么事来。

“沈老板,真抱歉,我这……我先带我爸回去,改天再来跟你道歉。”

“……没事。”沈风眠犹豫了一下,还是善意地提醒他:“刚才清悦说了点话,秦先生好像受了点刺激。”

这话可当真是极其委婉了,等秦浪回过神,那恐怕不是受点刺激的事了,秦家怕是要大闹一场吧……

第94章 男人之间的事

秦雪舞立刻就听懂了,头疼地点了点头:“我都和爸说过,让他别招惹悦悦……唉!”

他爸永远都不明白,秦清悦和她妈完全不一样。

她妈因为爱,因为儿女的牵绊,一次次地原谅他,忍让他,最后也没落个好结局。

秦清悦早看透了他,心里都是恨意,又怎么会包容他。

但是秦浪并不这么想,坐到车上以后,他就回过神来了。

“开!赶紧开!要造反了她还。”秦浪面目狰狞,想着刚才居然被个小丫头给唬住了,还是在明显跟她有一腿的男人面前,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窗沿上:“个死妮子,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开着车的秦雪舞听了这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爸,清悦年纪大了,你不能打她。”

“年纪大?年纪大会这么不懂事!?”秦浪气得要发疯,赤着眼睛盯着秦雪舞,指着自己鼻子:“她说我在外边没人稀罕看我一眼!说我卖女求荣!听听,这是人话吗啊?”

他越说越气,历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件件事都是秦清悦的不对。

“当初我就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读什么书,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瞧瞧,读了个大学,翅膀硬了,敢在外面跟我顶嘴,还敢打人了,这种脾气,谁敢娶?娶了也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她就是欠收拾!”

说到这里,秦浪忽然想起来:“对,她年纪大了,是该嫁人了。”

他微微侧坐了下身体,认真地给秦雪舞分析着:“你说的对,她年纪大了,女娃嘛,就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看她今天跟这姓沈的粘粘乎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个外地佬,可不能嫁,倒是上回跟我喝酒的那个小厅不错,你还记得不,长了两撇胡子,小伙子挺精神的……”

秦雪舞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踩了脚急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那个因为老婆生不出儿子离了两次婚,有三个女儿的那个?”

“对啊,你看,果然是个好的,你都记得他。”秦浪一拍大腿,很是自得:“反正都是女娃嘛,他一个也没要,清清爽爽的单身汉,配你妹正好,他有个店子,到时可以帮衬你……”

“我不需要!”秦雪舞瞪着他,简直要被气晕头了:“你怎么会把这种人跟悦悦相提并论?悦悦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嫁妆也丰厚,那种重男轻女的杂碎碰到她脚指头我都嫌晦气!”

秦浪拉下脸,很不高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是缺德缺大了!都打我了还叫性格好?就是一个泼妇,说出去都没人要的!而且嫁妆哪里会丰厚了,给什么嫁妆,我告诉你,那些钱都是秦家的,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番言论,当真让秦雪舞目瞪口呆。

他向来不擅争执,当下气过了头,嘴唇颤抖,却偏偏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好气啊!

半晌,他才被后面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惊醒过来,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不再看秦浪,缓缓发动车子朝前开,声音冷冷地道:“你打个电话给医生吧。”

秦浪见他不反驳,以为他是同意了,得意之余又有点高兴,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父子还是同心的。

这样就好啊,父子同心,其力断金!

这么想着,他很愉快地拿起手机拨出电话:“打给他干嘛?你奶又难受了?这老不死的,天天瞎折腾。”

很好,秦雪舞又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压着心里的怒火,稳稳地把车开了回去。

刚停下,秦浪就急吼吼地拉开车门,大声嚷嚷着:“秦清悦!你给我滚下来!”

“爸。”秦雪舞叫住他,面上竟然还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你等等我,我有事跟你说。”

儿子难得这么和颜悦色的,秦浪有点高兴,一边打秦清悦电话,一边站在树荫下等秦雪舞。

直到秦雪舞停好车过来,秦清悦电话也没打通。

秦浪心里更郁闷了,忍不住吐槽:“这死妮子,果然是心虚了!电话都不敢接了!”

站在楼上的秦清悦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我是怕自己一冲动起来,把你给打死了!

秦雪舞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随意地挽到肘间,一把揽过秦浪:“下雨了,爸,走,里边说话。”

“哎,哎!”秦浪很高兴,没话找话地:“要不要先过去看看你奶?医生快到了吧……”

“不急。”

看着他们进屋,秦清悦叹了口气。

她哥总是心太软!唉,该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她啊?

正在她苦恼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松开!你给我松手嗷嗷嗷嗷……”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跟你妈一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撒手!啊啊啊!杀人啦!”

一声比一声凄惨,从开始的厉喝,到后面的低微,中间甚至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秦清悦满脸疑惑,快速地下楼。

听到楼梯上的动静,秦雪舞迅速转过身来。

然后秦浪惊恐地看到,刚才还满脸狰狞的秦雪舞,下一秒脸上浮起了慈爱的微笑:“悦悦,怎么下来了?刚才回来,没淋到雨吧?”

“没有……”秦清悦站在楼梯上,对底下的动静一览无遗。

目光掠过秦雪舞刻意遮掩,却仍遮不住的鼻青脸肿的秦浪,她心里涌起一阵快意,几乎是下意识就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清悦!”秦浪此时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他现在对秦雪舞只剩下了恐惧,连忙朝前挪了挪:“快,你哥疯了,你拉我起来……”

秦清悦恍若未闻,笑意盈盈地冲秦雪舞点点头:“我头发淋湿了点,怕等会头痛,我先去洗头了哈。”

“嗯,你快去。”秦雪舞目送她上楼,关门,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浪:“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扯上悦悦做什么?刚才被打断了,来,我们继续聊聊。”

等医生赶到之后,秦雪舞已经把秦浪扶到沙发上了。

秦雪舞把人请到沙发前,语气凝重:“二舅,麻烦你给我爸看看,他被人打了一顿。”

沙发上,浑身酸痛的秦浪猛然睁大了眼睛。

第95章 曾经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啊,不是说来的是医生吗?怎么会是戴长冬?

秦浪努力睁大肿胀的眼睛,仔细地盯着平日里没留意过的这名医生的脸。

越看,他心里就越慌。

以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妻子的脸,可是此时受到惊吓,脑海中竟感觉她的面容无比清晰。

曾经美丽清纯的她,后来渐渐疯狂的她,最后定格的,是她满脸血迹斑斑,却仍不肯闭上,含恨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他脑海中与面前的戴长冬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重叠了。

太像了。

他以前怎么没察觉呢?虽然脸型不一样,面容也不同,但这双眼睛,真的是太像了……

连眼里的恨意,也一模一样!

秦浪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是什么情绪,这种感觉,甚至比刚才挨揍还可怕。

他努力地后缩,拼命地摇着头:“不,我不要他看,滚,你给我滚开!滚啊!”

可惜他脸部的肿得厉害,说话含糊不清,并不能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戴长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此时的惨状。

秦浪满心恐惧,疯狂地想逃,却被他一只手摁住。

戴长冬微笑着,神色很温和地道:“阿良,别紧张,我给你检查一下。”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秦浪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硬了。

不,不可能的。

见他不动了,戴长冬很满意地拿出各种器械。

哪怕是秦雪舞,这时都有点被吓到。

不是说只是检查一下吗?一尺长的针是什么鬼?手指粗的针管是怎么回事?还有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冰的冰袋……

听到他的疑问,戴长冬推了推金丝眼镜,眼里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这些,都是阿良最喜欢的呢,对吧?”他的声音近乎温柔,拿着针慢慢地擦拭着:“当初,你就是这样检查夏夏的呢。”

这句话,终于让秦浪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就是来报仇的!

虽然浑身酸痛难当,但秦浪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拼命挣扎着:“秦雪舞!你想杀我!你枉为人子!你这个不孝的……呃。”

戴长冬干净利落地推进一管药水,秦浪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迅速闭上了眼睛。

秦雪舞皱了皱眉,刚才打了他一顿,他的气已经消了,这到底是他爸,他有些不忍地道:“二舅,他已经受到了教训,这……应该够了吧?”

“够?”戴长冬摇摇头,平静地把针管包好,拿起那根细长的针:“他年轻时,不受你爷爷看重,有什么事,老爷子宁愿交给夏夏,都不敢给他。”

“夏夏日夜操劳,以为他会感恩。”他仔细地把针消毒,然后拿棉球轻轻擦拭着秦浪的手指:“但是,等待她的,是每晚的针。”

长针从指甲的缝隙中刺入,痛得秦浪猛地一跳。

“呀,原来他也知道疼。”戴长冬拿起第二根,悠悠地笑:“他不敢闹大动静,只能用这些软刀子,慢慢磨。”

秦雪舞看着那针刺入,都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更不用说二舅还用这种近乎平静的语气,复述着曾经的暴行。

他从未想过,在外人面前强悍的秦掌柜,在他们兄妹面前温柔慈爱的妈妈,背地里会遭遇这些可怕的事情。

但是,戴长冬陈述的事情,增加了细节之后,却更让秦雪舞看得更清晰。

对,他妈以前很喜欢绣花,但后来完全不碰这个,而且看到针都害怕,但是她当时是说自己年纪大了,怕坏了眼睛……

想起这些过往,秦雪舞握紧拳头。

十指连心,他无法想象,母亲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平静地接受着那一切。

难怪,她后来会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戴长冬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夏夏性情坚忍,她能忍十年,就能忍二十年,她说过,等老爷子过世,她一定立刻离婚,事实上她也做到了,离婚前那几年,她已经和这禽兽分居,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那时候她都没事,又怎么会在离婚后精神失常?”

他眼里写满了悲哀,摇头轻叹:“雪舞,你不懂她。”

能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秦家整个珍缘馆的女子,不会向生活屈服,更不可能向秦浪这种孬种低头。

秦雪舞听得心头大怮,整颗心痛得几乎要麻木了,下意识地道:“……她,为什么不……”

这话没有说完,他就闭上了嘴,他知道原因的。

戴长冬笑笑,轻描淡写地:“是啊,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秦家,守着你这个认贼作父的白眼狼。”

这话,重重地甩了秦雪舞一个耳光。

他踉跄着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昏迷着的秦浪。

不,不会是这样。

他无法接受,退了一步,两步,最后直接跑了出去。

坐进车里,秦雪舞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抬头看着隐在蒙蒙细雨中的别墅,突然感觉它像一张吃人的嘴。

他仓惶地逃离,转了几圈,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江云一共就这么大,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思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半小时后,沈风眠被人打断了午睡。

下雨的天气,简直最适合用来睡觉了!

可惜,刚有了点睡意,就被人给搅和了。

沈风眠随便套上衣服,打着呵欠拉开门,下一秒,他瞬间清醒了:“秦五哥?你怎么……”

秦雪舞低着头,喉咙有些沙哑:“能让我……在你这里……呆一会吗?”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一样,雨水裹着头发往下淌。

只是站在门口这一会,地上就积了一摊水。

沈风眠怔了几秒,连忙让开:“可以的,你赶紧进来。”

他随便找了件衣服,把秦雪舞推进了浴室:“你赶紧冲一下,这是新衣服,没穿过的,这是新毛巾,给。”

看秦雪舞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都担心他还知不知道洗澡。

还好,等了五分钟左右,浴室传来了水声。

沈风眠松了口气,还好,没烧坏脑子。

第96章 幸福来得好突然

琢磨着他这状况不对,沈风眠没敢直接开口问。

想着之前在他店里发生的事情,沈风眠心里有了谱。

看来,这秦浪又作了,应该是被教训了吧……

不知道是清悦呢,还是秦雪舞?

他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呢喃着:“因为恼怒打了父亲,又心生不忍?”

碍着秦雪舞在,他没打电话给秦清悦,只发信息说了一句,便折身去厨房切了点姜。

本来是打算煮点姜汤,结果路过冰箱的时候,沈风眠顿住了脚步。

想当初,他感冒了,清悦给他见识过一种非常可口的饮品……

唇角勾起一抹笑,沈风眠愉快地拿出了一瓶可乐。

本意是想整蛊,结果没想到,洗完澡出来的秦雪舞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半点好转。

“洗的还挺久的。”沈风眠把手中的姜丝可乐递过去,浅笑道:“不烫了,可以直接喝。”

秦雪舞麻木地端起杯子,眼都没眨一下就喝了下去。

咕噜咕噜的,估计他都没尝出味来,就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沈风眠看得目瞪口呆,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是个狼人。

“啊,你店里生意怎么样?”沈风眠努力地找话题,声音尽量放柔和。

“……”

沈风眠没有放弃:“我店里生意不怎么样,而且今天还下了雨,基本没什么人,我让小八今天提前下班……”

偶一抬眼,发现秦雪舞根本没听他的,目光呆怔,像是失了魂。

算了。

沈风眠摇摇头,不再试图搭话,直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听着窗沿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声响。

听着听着,他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睡得久了些,直到下午四点多,秦清悦才找了过来。

她有这里的钥匙,所以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沈风眠才悠悠转醒。

“……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秦清悦摇着秦雪舞,不明白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雪舞目光没有焦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秦清悦悔不当初,早知道他打她爸一顿,就会弄成这个样子,她一定瞒着他所有的事情!

“那个……”沈风眠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声音有些喑哑:“他一直是这个姿势……可能,是腿麻了……”

“……”秦清悦的哭声都被堵了回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逗乐子!

接收到这个嫌弃眼神的沈风眠摸摸鼻子,裹紧小毯子指点江山:“他怕是想事情想入神了,要么就得等他自己想通,不过要点时间,要么……你说点让人精神紧张的事来听听?”

秦清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

但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咬了咬唇,试探地开口:“哥……你回去看看吧,爸好像疯了……”

卧槽。

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内容,沈风眠都差点摔下了沙发。

而秦雪舞,果然不负期待的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低下头,如大梦初醒一般,麻木地重复着:“……爸,疯了……”

“是,是啊。”秦清悦皱着眉,其实也对整个过程有点懵:“就是突然之间的,二舅去看奶奶去了,他睡在沙发上,我刚好下楼,他一看到我,就一副见鬼了的样子,吓得满地打滚,说……”

秦雪舞目光渐渐有了焦距,抿了抿唇,才艰涩地道:“说什么?”

很担心他受不住这刺激,但看着他眼底的坚持,秦清悦又说不出谎言来,犹豫地道:“说,我是鬼,是来找他索命的。”

更多的内容,她都省略了。

果然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秦雪舞并不生气,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紧张恐惧或者其他。

“我回去。”秦雪舞猛地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跌了回去。

秦清悦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怎,怎么了?哥,你别吓我!”

“……他腿麻了。”面对秦清悦冒着小火苗的眼神,沈风眠认真地点点头:“真的,你看他的腿。”

要不说秦雪舞是个狼人呢,他硬生生拖着完全麻掉的腿,像是走钢丝一样在屋子走了一圈。

等再回到沙发前,他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腿脚也灵便了。

“好了?那我们走吧。”秦清悦拿起车钥匙。

“不,你留下。”秦雪舞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温柔而坚定:“放心,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秦清悦震惊地看着他:“你处理?”

不就是把爸打了一顿吗?怎么感觉她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情况?

秦雪舞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给她理了理衣领:“爸疯了的话,他对你本来就有敌意,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你先留在……风眠这里,我回去处理好了,再来接你。”

“……”

听着像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秦清悦嘴角疯狂地上扬,却还是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幸福来得好突然!

秦雪舞摇摇头,笑了:“……没什么,我都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妈耶,她哥这个笑容真是a爆了啊!

秦清悦眼睛亮晶晶的,之前被她爸搅和得满脑子的怒气,瞬间duang到了负值。

渣爸不要紧,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直到送走了秦雪舞,秦清悦脸上的笑容还是抑制不住。

太惊喜了,太意外了,本以为是场持久战,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也是,她的法子好是好,钝刀子磨肉,确实是折磨人,但是同时也在折磨她,因为见效实在是太慢了。

虽然她爸经济变差了,但生活却并没什么影响。

但交给她哥来处理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秦清悦愉快地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沈风眠,顿时又有点懵了:“……那啥,不是,你裹成这样是干啥?你不热吗?”

这毯子可不薄,盖盖肚子还成,这裹成毛毛虫,怕是得一身汗吧!

“那个,你要不要去厨房等一下?”沈风眠缩在小毯子里,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可能不知道,男人,都习惯只穿条裤衩睡觉的。”

第97章 孤男寡女

裤衩?

秦清悦怔了怔,目光下意识往他身上滑了一眼。

被她这一眼看的,沈风眠感觉浑身一凉,下意识裹紧了他的小毯子。

“好啦好啦。”秦清悦摆摆手,笑着哼一声:“当我稀罕!大体老师我见的多了!”

不就是个果体嘛,当她没见过嘛?

她不但见过,还解剖过!

沈风眠脸一黑,咬着腮帮子阴恻恻的笑:“活的和死的,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能有啥差别?秦清悦完全不信,扭头就进厨房了。

这一折腾,她中午没吃饭,饿死了!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两根火腿肠和两个鸡蛋,又拿了包面条。

没想着做什么复杂的菜了,直接下点面条吃吧,先填肚子要紧。

沈风眠洗漱完过来,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哎一声:“你别煮我的,煮你自己的就行,我想加包方便面一起煮。”

“加泡面?”秦清悦眉头一皱,感觉这个事情并不简单:“你是准备,煮你那次煮过的那种吗?”

那时候,他们下野考古,条件可差,每天饭管饱,菜又素又少。

秦清悦无辣不欢,但因为生性倔强,咬着牙不吭声,就闷头跟着一起吃大白菜,半个月瘦了五斤。

后来有一天,沈风眠照例提前完事了,秦清悦很不服输地也把东西一交,她也完成了!

她倒是想看看,这沈风眠这么傲,到底天天提前回去是在干嘛。

结果,她跟过去一瞧,发现沈风眠不吃饭,在煮泡面……

想起那碗泡面,秦清悦都两眼发光:“好,来来来,让给你。”

当时那碗美味的混合面,简直拯救了她濒临绝望的胃。

一看她这样子,沈风眠就知道她想起了那一回,摇摇头:“当时条件不好,味道差了些,今天东西齐,给你煮碗好的。”

“我感觉那就是你厨艺巅峰了。”秦清悦笑嘻嘻地让开位置,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当时我太年轻,不懂人心险恶,害的你都没存粮了。”

当时的秦清悦,本来就吃不了多少,结果沈风眠大方地给她划拉了一大碗,她找了个小碗,硬生生吃了两碗,结果大碗里还有一大半。

她舍不得像沈风眠说的一样倒掉,想了想,决定给小姐妹分享。

结果被那群牲口看到了,二话不说就跑去抢地主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沈风眠也忍不住笑了:“确实可惜了,居然都直接泡着吃,啧。”

等到他们吃了,才发现没那半碗的好吃,一问,后悔莫及。

秦清悦想着,脸上也情不自禁带了丝笑容。

当时虽然单蠢又辛苦,但真的很快乐。

水已经开了,沈风眠便把面条先下了进去,然后才是方便面。

淖了遍水,等面条和泡面煮软了以后,便在锅里倒些油,把它们捞出来放进锅里。

他眉眼温和,拿着根筷子拨动着在水中浮沉的面条,陆续加入火腿和鸡蛋。

鸡蛋是直接打进去的,甚至都不需要弄散。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面上依然带着丝漫不经心,但眼神专注,雾气氤氲,倒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看着蛋清渐渐泛白,沈风眠才加入调料包:“洗几片生菜叶。”

生菜叶在水里滚了一道,又脆又嫩的新鲜得很。

盛出来的时候,分了两个碗,每个碗里一个白生生的荷包蛋,又衬了几片青翠欲滴的生菜叶,显得很可口的样子。

秦清悦深吸一口气,两眼放光:“对,就是这个味!但是更豪华了!”

“开玩笑。”沈风眠递了双筷子给她,笑道:“就当时那条件,弄了箱方便面进去已经很不容易,蛋什么的就别想了。”

“也是。”

秦清悦捧着碗,在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看着她吃得兴高采烈的样子,沈风眠笑了笑,筷子在鸡蛋上轻轻一拨:“不知道你吃不吃溏心蛋,所以煮久了些,我的话,其实是喜欢中间稍微生一点的。”

“我喜欢的,都好吃!”秦清悦眉开眼笑。

一如记忆中那般,虽然是泡面,她却一点都没有嫌弃。

看着她满足的模样,沈风眠忽然就心里一软。

他也埋头吃面,一声呢喃含糊地飘在了面里:“……喜欢就好。”

吃得半饱,秦清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什么荣盛堂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他现在天天抢你生意?”

“嗯,没什么事。”沈风眠头都没抬一下,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们放出风声,说凡在他那买古董的,都打八折。”

秦清悦叼着筷子,皱起眉头:“我记得,你好像是打九八折?”

“嗯,之前是。”沈风眠慢条斯理地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现在不是了。”

要打价格战么?秦清悦疑惑地:“那你打几折?”

沈风眠看了她一眼,悠悠地笑了:“我把东西价格全提高了,不打折。”

噗,这招够狠的。

秦清悦有点不敢置信地:“那你们的差价……岂不是……”

“对啊。”沈风眠眼里荡出一抹笑意,带着几分兴灾乐祸:“他们要打折,随他们去呗,我凭什么要奉陪?”

秦清悦略一思忖,简直有点同情荣盛堂了。

之前他们开业,沈风眠不仅专程去了,还跟宋掌柜论了一番学问。

尤其后面又对着抢业务,想着是要大干一场了,荣盛堂才会出此下策。

结果台子搭好了,广告打完了,客人们到齐了,对手扭头跑了?

他们都说了打八折了,这要是能达到目的,亏也就亏一点,但是臻品斋不打折,硬生生把价格差拉开这么大,让他们怎么办!?

秦清悦想着都忍不住想笑:“你太坏了,这要是我,你不打折,我都想把你打骨折。”

“来呗。”沈风眠哼一声:“怕他?”

啧!这傲娇的小模样儿!

秦清悦呸他:“真该让童皓看看你这样子,看他还崇拜你不。”

“……”

俩人说说笑笑,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秦清悦玩了游戏,看了电视,写了字,她哥这边依然什么讯息都没有。

什么情况啊?

秦清悦捂着胸口,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妈耶,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月黑风高夜,杀……呸呸呸!

第98章 新掌柜

玩完一盘游戏,沈风眠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洗漱?”

被他吓一跳,秦清悦猛然扭头:“啊,什么?”

“我说,你该洗漱了。”沈风眠打了个呵欠,他午睡被打断两次,精神不济:“客房现成的,洗手间的柜子里面有整套的洗漱工具,你自用吧,我先睡了。”

“……”秦清悦呆住,结结巴巴地道:“谁,谁要在你这睡……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我我……”

沈风眠顿住脚步,直接一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贴,疑惑道:“没发烧啊,妹子,你听不见雨声?”

雨声?

秦清悦疑惑地看了看他,走到窗前,一拉窗帘。

啪嗒啪嗒的雨水,像瓢泼一般洒在屋檐,发出沉闷的响声。

原来是下雨了……

“我还以为是楼上冲水……”

沈风眠笑着摇摇头,手指在封面轻轻一敲:“介绍一下,静音材料,全封闭无死角,环绕式包裹,楼上冲水?楼上被水冲走了你都不一定听得到响声。”

他这装修,看着不显眼,可是砸了大价钱的。

秦清悦若有所思,没等她说什么,沈风眠已经径直睡觉去了。

她纠结了一会,拍拍自己的脸:“他这么……落落大方的,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呢!”

就算沈风眠肯送,她也不敢让他送,这么大的雨,雨刷刷得再勤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

不管了,睡就睡吧,反正又不是一间房。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有些郁闷,她哥怎么放她鸽子了啊呜呜呜!

她洗了澡,脸红红的穿着崭新的浴袍,手慢慢地摸了摸床。

=-=

妈耶,住过那么多旅馆,去过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就这间小屋子让她心神不宁。

秦清悦跑到门口,侧着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悄无声息,沈风眠说的是真的,这房子隔音一级棒。

“啊啊啊啊啊!”秦清悦原地蹦跶了两下,又拍了拍脸:“稳住,你冷静点!”

她打了个电话给闺蜜,压到最低的声音都无法压抑她的欢喜:“……我我我我住他家来了,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同居!只是借住一晚!你相信我,我没打算睡他!”

说到激动处,她忍不住拍了拍枕头:“嘤,就是好害羞嘛……呸,我才不要,我没带衣服,穿的浴袍……”

她碎碎念了半天,最后才昏昏沉沉睡着了。

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早上醒来感觉整个人都是虚幻的,像是还在重重梦境里一样。

她洗了个冷水脸,瞬间清醒过来。

沈风眠倒是一夜好眠,刚洗漱完出去,就闻得一阵香味。

“起来了?”秦清悦听到声音,关上手机笑着道:“过来吃早餐吧,刚打包回来的。”

“好。”

俩人一起吃着早餐,忽然听得门铃响。

“肯定是我哥!”秦清悦两眼放光,直接蹦了起来:“你吃,我去开!”

沈风眠笑着看她一眼,低头吃粉。

秦清悦满脸笑容地拉开门,一句哥留在嘴边,打了个转:“嗝……童瑶?”

“秦清悦?”童瑶一脸的不可思议,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的,秦清悦很快地回过神来,笑眯眯地侧身:“进来说话吧,我们正在吃早餐呢,你吃了吗?”

客气又周到,甚至还有些热情。

但童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抬脚进去。

她以为自己来得算早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她更早的……

看到桌边的沈风眠,童瑶抿了抿唇,目光在他碗里扫了一眼,把手里的袋子搁到桌上:“我以为你一个人……只买了一份早餐……”

“哦,没事。”沈风眠朝她笑笑:“你吃没?你自己吃吧,我这份够了。”

她吃过了。

童瑶本来是担心他会拒绝,所以直接吃了早餐过来,想着门都不进,送了就走。

结果……

见沈风眠搭上了话,秦清悦便重新落座,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俩的碗是一样的,码子都一样,显然是一起买的。

童瑶垂下眼,嗯了一声:“我没吃呢。”

她其实更喜欢吃劲道的面,这种软趴趴的粉她向来觉得很难吃。

可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童瑶一声不吭的吃完了。

速度很快,甚至比沈风眠他俩更快吃完。

她吃面的时候,秦清悦暗暗看了她几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沈风眠倒是胃口大开,吃完了之后,他才看向童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嗯。”童瑶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我想……跟你学点东西。”

学东西?沈风眠乐了:“我的课你不是一节不落都上了吗?该教的我都教了。”

“不是这个。”童瑶目光执拗:“我是想跟你学怎么经营一家古玩店……我出学费的,跟你学两个月,三万块,可以吗?”

她打听过了,这个价格不低。

其他人收徒弟,基本徒弟都是不给钱的,送点礼就行。

但她不能拜他为师,所以只能走交易的路线。

沈风眠嘴角仍然带着一丝笑意,挑挑眉:“三万可不低……”

看着她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坏心眼地补上后半句:“可我的经营方式,你可能学不来。”

“没有关系。”童瑶非常果断地摇头:“不管我学不学得会,都不会怪你,你也不需要特别地教我,只要让我跟着你学两个月就行。”

现在她基础已经打得差不多了,难就难在让她爷爷同意。

既然爷爷担心的是她管理经验不足,她在沈风眠这里进修两个月再回去,他总没话说了。

她都这么说了,沈风眠也就利索地点了头。

“谢了。”童瑶飞快地看了秦清悦一眼,垂下视线:“我去店里等你。”

一直没吭声的秦清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等她走了才奇怪:“她这是搞啥呢?你还真答应啦!?”

“没看到她那倔驴的样子?”沈风眠嗤一声:“不答应她也会去找别人,反正这三万不送出去她不会安心,既然这样,倒不如我收了。”

秦清悦唔了一声,沉吟着:“可是……你教她啥啊,教她怎么佛么?”

“不存在的。”沈风眠笑眯眯地:“你看,荣盛堂老是折腾,童皓他们又总嫌我们这边不够热闹,我不耐烦搭理他们,就让童瑶唱出大戏,给他们热闹热闹呗。”

荣盛堂本来晚上还在着急上火,气这沈风眠不按常理出牌。

结果早上一开门,就听说对面臻品斋换掌柜了。

“换谁了?”宋掌柜眉头紧皱,沉吟着:“他肯定是请外援了,是请了哪位有名望的老爷子来掌舵?还是……”

第99章 愉快吃瓜

这突然换掌柜,之前可一点风声没露。

宋掌柜神情凝重,暗忖: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沈风眠看着不在意,原来也会暗地里使跘子,居然还请人……、

所以他之前的招数,果然是受人指点吧!

莫非,这沈风眠,黔驴技穷了?

“不不不都不是呢。”店员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笑得很是灿烂:“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姐!听说还在读书呢!”

宋掌柜:“……”

他难抑惊讶,很难理解地反问:“女的?学生?”

难道沈风眠打算走嘲讽路线?找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出来让人看他们笑话?

店员认真地点头:“对呀,挺好看的,就是挺眼熟,好像上次咱们开业的时候来过。”

和沈风眠一起来的人里,女的,年轻的,能掌事的。

宋掌柜目光微凝,沉吟着:“难道……是秦清悦?”

秦家最近可闹出了不少事情,光一个秦浪,已经让不少人看了笑话,她难道又想出了什么力挽狂澜的主意?

可在这当口,秦雪舞兄妹俩该做的是夹起尾巴做人,尽量淡出圈子,等风头过去再涉足啊。

怎么想怎么不对。

宋掌柜犹豫了片刻,看向店员:“你再去问问,这新掌柜叫什么名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一回,店员回来得更快了。

结果听了他的回复,宋掌柜眼前就是一黑。

他不敢置信地:“童瑶?你确定?童皓那个妹妹?”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宋掌柜第一次懵了。

什么情况,沈风眠疯了?

沈风眠还真没疯,他瞅了眼门可罗雀的店面,手一挥:“小八,去买俩西瓜回来,要冰的。”

“好嘞!”对于这种福利,小八向来很喜欢,利索地出了门。

不一会儿,就抱了俩个圆圆的大西瓜回来。

他洗了一个瓜,犹豫了一下,准备切成小块儿。

“怎么就洗一个?”沈风眠皱着眉头,嫌弃地拿起另一个瓜:“直接切一刀就好,都拿勺子舀着吃就行,刚好四半,一人一半。”

小八惊呆,他眨了眨眼:“这这这,这瓜好大的嘞!”

他以为沈风眠是准备上午吃一个,下午吃一个,所以挑的大的买的……

一人半个,怕是午饭都不用吃了吧!?

沈风眠点点头:“我知道啊,这瓜还不错,勉强够吃。”

他洗干净瓜,手起刀落,直接切成了两半,把刀递还给他:“赶紧着,趁这瓜还算凉。”

开始童瑶还有些不好意思接,但是看着秦清悦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下了:“谢谢。”

秦清悦全无形象负担,直接抱着半边瓜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

她怎么都不回去?童瑶很奇怪,但也不好问。

沈风眠搬了张椅子,坐在店门口能看到对面的位置吃瓜。

等啊等,宋掌柜也不负他厚望,才十几分钟,一个瘦削的男子便出现在了视野。

大热的天,他依然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衬衫,扣子每颗都扣好,看着都感觉勒得慌。

从身形来看,就是那天荣盛堂二楼站着的那个人无疑,对这尺寸轮廓,沈风眠很有把握不会认错。

小八抱着瓜蹲过来,循着沈风眠的视线望过去:“老板,这人谁啊,你认识?”

“不认识。”沈风眠笑了笑,朝垃圾筒吐了粒籽儿:“不过很快就会认识了。”

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他也算是看到了一个侧脸。

这人,他当真没见过。

那么就排除了因为夙怨结仇的可能,难道真是因为那血玉?不至于吧,这人心眼儿还能再小点吗?

沈风眠微微蹙眉,慢慢地吃着瓜。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这人,明面上好像是冲着他来的,可这不过是虚晃一枪。

砸大钱虚张声势,竖立一个大概的招牌,甚至一扫之前的风格,既让自己站在明处,又隐于暗处。

沈风眠缓缓地咽下嘴里的西瓜,目光有些凝重。

原因无他。

这荣盛堂的种种招数,竟然依稀看到了他和臻品斋的影子。

区别仅在于,臻品斋走的是以和为贵路线,直接招揽了江云一众败家子,勉强算是与圈子里众人结下了善缘。

荣盛堂表面上好像是在与臻品斋针锋相对,但实际上并没对沈风眠造成太大的影响,这里头自然有沈风眠淡然处之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荣盛堂这位东家并无争胜之心。

这不对。

沈风眠慢吞吞地吃着西瓜,脑海中思绪纷繁。

不冲着他来,那会是冲着什么来的?

整个江云,与他能说得上关系密切的,就只一个秦清悦,可她甚至都不能算是圈里人,而且想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小八有些奇怪,瞅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老板,老板!”

“啊?”沈风眠被打断了思绪,疑惑地看向他:“怎么?”

“你怎么尽吃白啊。”小八很惊讶:“边上的也甜吗?”

沈风眠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想得入了神,竟然啃了好几口白瓢都没察觉,忍不住一笑:“是啊,这味儿还挺特别。”

“是吗……”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八犹豫了一下,也舀了一口。

虽然没什么甜味,但也不难吃,小八仔细品尝片刻,还真有点感觉:“确实……吃过甜丝丝的瓜芯以后,再吃点这个白,反而觉得很是清爽呢!”

沈风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默默地点头。

旁边的童瑶犹豫了很久,也偷偷地舀了一勺白。

“……”确实,有点清爽啊……

小八忍不住跑去跟秦清悦分享这个新发现,秦清悦一脸无法言说的神情看着他:“他绝对是想事情出了神,这种借口你都信!?”

“……假,假的嘛……”

且不说小八是何感想,反正,童瑶看着边沿一圈坑坑洼洼的印子,握着勺子的手都泛着白,默默地盯了沈风眠的后脑勺一眼。

正大快朵颐的沈风眠突然打了个寒噤,不明所以地挥挥手:“空调好像低了点,调高两度。”

话音未落,看到那个男子正好走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第100章 登门入室

沈风眠没有躲闪,他很确定,隔着厚重的半透明的塑料帘幕,那人应该是看不到他的。

事实上,他也没法将对方看仔细。

他只是隐约感觉,这人……

“哇,老板,那个人过来了!”小八循着沈风眠视线一看,吓得瓜都差点掉了。

沈风眠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认真地看着。

看着那人在等红灯,而且目标很明显是他们店的样子,小八很惊喜。

他蹲不住了,把瓜放到柜台里头,把手擦了又擦。

不出意料的话,今天要开张啦!

只是……他瞅了眼沈风眠,一脸忧愁地:“老板,你这……没事吗?”

“我吃我的西瓜,能有什么事。”沈风眠很淡定地补了一句:“而且,他不会进店的。”

啊,不会进店吗?小八表示很遗憾,单飞咯。

果然,那人过了马路以后,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招牌看了一会,直接转身进车,疾驰而去。

“发神经呀……这么热的天,跑过来站太阳底下发呆。”小八小声嘀咕着。

沈风眠皱起眉头,突然放下西瓜,大步走出去,站在太阳下看了看他的招牌。

臻品斋三个字,龙飞凤舞,但收尾却含蓄而内敛。

可是,这招牌不是他写的。

沈风眠骤然转过头,看向荣盛堂。

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他和荣盛堂全无夙怨,闹这么大动静只为一个扳指,除非是傻子才会这样做。

可是,如果对方是冲着他师兄来的,就完全说得通了。

沈风眠回到店里,直奔秦清悦。

正美滋滋吃着西瓜看着电影的秦清悦正看到一处搞笑的情节,乐得眉开眼笑。

看到他来,她笑盈盈地道:“哈哈,你快看这个,他好蠢啊。”

沈风眠冷不丁地道:“那你觉得我蠢不蠢?”

“蠢呀!大笨蛋!”秦清悦哈哈大笑,无意中抬头,看到沈风眠凝重的神色才挑了挑眉:“……哇咧,你来真的啊?开啥玩笑呐,你要是蠢,这世界上还有聪明的嘛,给我们留条活路好吗大佬!?”

一旁的童瑶默默地在心里点头,没错,这话没毛病!

沈风眠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上次我问过你,那枚扳指你是在哪里买的。”

扳指?

秦清悦骤然想起了那枚扳指,再联系到对面的荣盛堂,也有些变了脸色:“难道说,他们是因为那枚扳指……”

“不是真的,是假的。”沈风眠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你给我一句实话,你认不认识我师兄。”

“……”

虽然早有想过,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秦清悦真的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她原本以为,沈风眠就算会知道她认识他师兄,也该是在他师兄和他碰头以后。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她有些困惑。

但是她也并没想要继续瞒他,本来她也没说过她不认识,不过是碍于之前答应过,不会主动说出他的行踪罢了。

“嗯,认识的。”秦清悦老老实实地点头,轻声道:“只是,他不准我说。”

沈风眠再三确认,她没有说谎。

他没有为难她,转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他靠在墙上,深深地呼吸。

师兄确实在江云!而且离他不远!

沈风眠手指微微颤抖,再一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一如从前,暂时无法接通。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出什么事了!”沈风眠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飞快地思索着。

看着紧闭的门,厅中三人面面相觑。

小八看向秦清悦,小声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清悦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啊!

大家刚才不都是在愉快地吃瓜吗?为什么沈风眠突然就知道她认识他师兄了?她陷入了迷茫。

童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办公室的门,呢喃道:“他……还有个师兄?”

听到她的话,秦清悦迅速回过神,眸光微转,她一挥手,大大咧咧地道:“嗐,他就爱瞎折腾,啥事没有,弄的这咋咋呼呼的,啧,打扰我看电影!”

她点开继续播放,不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嘛!”小八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起看的哈哈大笑。

等沈风眠再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要下班了。

童瑶最先迎上去,目光在他面上搜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沈风眠……”

沈风眠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了,直接道:“可以下班了,明天早上记得准时到,虽然你是掌柜,但是迟到了一样扣工资。”

“……”童瑶努力让自己镇定,挤出一抹笑:“你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

沈风眠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那么大的瓜做下午茶,你还饿?”

这胃口够棒的啊!他都觉得撑。

童瑶气得扭头就走,她就说他这人没法沟通!

等她走了,秦清悦才抿着唇疑惑地看向他:“怎么?童瑶招你惹你了?”

“没有。”

童瑶最近有不少变化,但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眉眼间却有些阴郁,童皓没说,他也没去问。

沈风眠都看得出来的情况,秦清悦自然更明白,她和童瑶关系并不亲近,也不好细问。

“行叭……对了,我刚才打我哥电话了,他说他在店里,我不打算等他来接了,我直接回去。”

没得到准信,秦清悦也不好回去,免得又刺激到她爸。

昨晚下大雨,秦浪又疯了,折腾了一夜,秦雪舞才会没来得及过来接她。

一大早秦雪舞就准备过来,结果店里出了事情,他一大早就赶过去了,家里都是托给他舅在照看。

现在知道家里基本没啥事了,秦清悦还是想回家,毕竟住在沈风眠这也不是个事儿,一晚上还能勉强说是下雨天留客,连着住两晚……

对不起,她要脸。

沈风眠哦了一声,还是爽快地点了头:“好,我送你。”

“行,去我家吃饭吧,也让我好好谢谢你……”

沈风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好啊。”

一旁默默关门的小八不敢吱声,妈耶,这就登门入室了哇……

他们到了地儿,秦雪舞还没回,屋子里静悄悄的,秦清悦四下看了一遍,打了个电话给她舅。

“嗯呐,我到家啦,哦哦,你们在奶奶那里呀,奶奶想我没有?那我过来……哦,好吧……也是,那我不来了……”

挂了电话,秦清悦叹了口气:“哎,他不让我过去,说怕刺激到我爸……我先做饭吧,想吃什么?”

沈风眠负手而立,神色淡然:“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也是。”秦清悦笑了笑,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要是等的无聊的话,去我书房看看吧,里面藏书虽然没有你多,但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哦!”

以前她也这样说过,当时的沈风眠笑笑没答应,跟着去打下手了。

可这次,沈风眠微一沉吟,点点头:“好。”

第101章 你是掌柜,你看着办

等秦清悦走了,沈风眠在书房里转了一圈。

唐诗宋词这些入门级别的摆在最里侧,显然不常翻阅。

与古玩相关的书籍则摆在中间,偶尔会翻动。

最外面的是医学类和各类典籍,应该是她平时经常看的。

沈风眠在书架前停住,目光在拐角处停住。

与旁边排列有序,分门别类的书籍不同的是,这几本书竖列着,明显不是同类型的。

最顶格是《墙》,萨特的代表作,这砖红色非常夺目。

它下面是《菩角小屋》……沈风眠不禁失笑,这好像是儿童文学……

他继续往下看,《高等数学》、《金枝》。

这几本书,完全搭不上边啊。

可是秦清悦本身有点强迫症,连做实验都要把所有工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书架这么乱?

沈风眠摇头笑笑,却也没有去动它,随意地在书房里转了转。

除此之外,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让他来打发点时间?

沈风眠有点不信,眉头微皱。

大概是听到他来了,秦雪舞提前赶了回来,连声道歉道谢。

对于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沈风眠没有细问,但也能理解他,所以俩人还算聊得愉快。

“悦悦亲自下厨呢,我刚上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这会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沈风眠点点头,也起了身:“她厨艺确实很好,上回……”

他与秦雪舞一起走到门口,沈风眠说着说着,心有所动,突然顿住了脚步,骤然回头。

目光锐利地盯着拐角处的四本书,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墙》、《菩角小屋》、《高等数学》、《金枝》。

沈风眠微微屏着气息,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当初老教授给秦清悦的评语。

“清悦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第一位真正的高情商高智商的女孩子,她胜于世人的,在于她的清醒。”

以前沈风眠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情商,可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她的聪慧。

察觉到他停下了脚步,秦雪舞回过头,疑惑地道:“怎么了?”

“哦,没事。”沈风眠笑了笑,脚步轻快了不少,跟着一道下了楼。

秦清悦正端着一盘菜出来,轻轻放到桌子上,笑靥如花:“吃饭啦!”

秦雪舞虽然心情不好,但也不会在客人面前展示,笑着道:“哇,不错嘛,手艺又有精进啊。”

“嘿嘿,阿姨也有帮我吖!”

厨房的阿姨也端了汤放桌上,闻言一笑:“我可不敢居功,真的都是秦小姐的功劳,我只帮着洗洗菜什么的打打下手。”

秦清悦也笑,扭头又进厨房端菜。

沈风眠跟着站到厨房门口,正好堵到端着菜转身的她。

他定定地看了看她,秦清悦平静回视,目光澄澈:“怎么啦!?”

沈风眠很真诚地道:“谢谢你。”

秦清悦没有回他谢什么或者露出什么迷茫的神色,而是温和地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样:“你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

“想过。”沈风眠也很老实地承认:“我想过他会用化名,但是并不确定他会一直躲着我,我以为只要我站出来,无论如何,他总归是会和我见上一面的。”

他顿了顿,看向秦清悦:“你知道我师兄的本名吗?”

“他没说过。”秦清悦眼里现出一丝笑意,俏皮地道:“但是我猜出来过,他没否认。”

沈风眠有些惊讶,他师兄的本名可不好猜。

“薄锦辉,是吧?”秦清悦直接把菜递过来,沈风眠下意识接住,她爱娇地甩甩手:“哎呀,我手都端麻了,走啦,边走边说。”

她和薄锦辉的相识,其实比沈风眠知道的还要早一些。

沈风眠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

原来早在几年前,师兄就已经开始用化名了……

那时候师傅还在世,他用这化名,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做了哪些事?

虽然秦清悦的手艺很好,但因为他心里藏着事,所以并没尝出有多美味。

秦奶奶没来,秦浪还疯着,他们二舅得看着他,所以只有他们三个同桌吃饭。

吃完饭,沈风眠便告辞了。

秦雪舞松了口气,他们家现在乱得很,也确实没太多时间招呼他。

回了家,沈风眠没有休息,径直去了书房。

他慢慢地磨了墨,沉静地站在窗前吹了会风,平息了一下情绪,才重新回到桌前。

提起笔,他以腕引力,慢慢地写出一个梅字。

梅。

师兄的母亲,就是以梅为姓。

这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却依然没有头绪,第二天索性没去店里。

然后就听说,荣盛堂又上了新货,而且是堂而皇之上的赝品。

这是一批画工极佳的大家之作,奇就奇在,哪怕他们直接标了赝品,却真的很少有人看得出来其差别。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画的价格居然非常高,高到甚至堪比臻品斋的某些大开门。

这操作,童瑶完全看不懂,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沈风眠:“他们这是为什么呀?这会有人买吗?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沈风眠没睡好,精神不大好,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一哂:“你是掌柜,你看着办。”

听了他的话,童瑶更没底了。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去探查。

反正沈风眠也没打算跟人杠上,她暗挫挫去出头,反而让人看了笑话。

臻品斋里书画又不多,荣盛堂再闹腾也干扰不到这边的生意。

这么想着,她又淡定了不少。

结果下午的时候,荣盛堂扬言,那三百多幅字画里面,有一幅真品,只要有人慧眼识珠,将其从三百幅画作中挑出来,就免费相送。

童瑶真的坐不住了,瞪大眼睛惊讶地道:“真的假的啊?”

小八站在风口上吹着风,一指隔壁:“真真儿的,他刚去看了,或!好家伙,三百多卷,一水儿排开,那场面可真够壮观的!”

“……难不壮观吗,那可是真品。”童瑶往外面看了一眼,眉头紧皱:沈风眠也太淡定了吧,这样都还不来!

第102章 辞职

荣盛堂台子一摆,当天下午戏就唱了起来。

相隔着一条街,荣盛堂人来人往,臻品斋门可罗雀。

童瑶刚开始还坐得住,觉得之前沈风眠完全不搭理店里生意也没见差到哪去,现在肯定也一样。

“对,上午还开了张呢!”小八很努力地自我安慰。

俩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每当有人从门前经过,都紧张兮兮地盯着看。

但是……

直到天色渐暗,别说人了,连只蚂蚁都没见着。

看着童瑶明显失望的模样,小八纠结了一会,试图安慰她:“没关系的,今天他们刚开始搞活动嘛,肯定是有点吸引力的,明……后天,后天热度降下去了,就好了!”

“是这样吗……”童瑶忍不住望了眼对面。

哪怕路灯都亮起来了,荣盛堂都准备打烊了,人群依然川流不息。

甚至还有不少人簇拥而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都不像间古玩店了,感觉像是一起去吃饭的。

小八也跟着看:“你看,这么晚了还这么多人,肯定是托!”

“……”童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这些人,我大半都认识的。”

她打小在江云长大,家里又是开古玩店的,虽然以前对这圈子没兴趣,但脸还是认全了的。

这一下,轮到小八语塞了。

难道,对面生意这红火的程度,还真不是演出来的?

第二天,荣盛堂又发布了新的规定:挑画的,需要先买一幅画,价格不菲。

小八满脸兴奋:“哈,他们这样真是作死!肯定没人买的!明知道是假的,谁会买啊!还这么贵!”

“真会买的。”童瑶默默地泼他冷水,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门边看对面喧嚣依旧:“如果我不是臻品斋掌柜,我也想去买。”

三百分之一的概率啊!

低廉的本钱,博一把就是几十倍的收益,这难道不比买彩票来的真实?

小八沉默了很久,最后也忍不住呢喃:“其,其实,我也……”

连他们都这么想,其他人自然也差不多。

虽然江云本来也不大,但来买画的人却不少。

眼看荣盛堂赚得盆满钵满,童瑶真的坐不住了。

“我去打电话!”

这一次,童瑶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喂,沈风眠,你还管店子吗……店里昨天到现在,别说卖东西了,连人影都没见着。”

沈风眠皱了皱眉,语气还算平静:“没关系,随他们去。”

“你到底在忙什么啊!”童瑶又气又急:“我今天都看到了,臻品斋几位老主顾都去了荣盛堂!”

“好,我知道了。”沈风眠不以为意,低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刻刀:“你不用管,该吃吃该玩玩,有点定力。”

跟他说话,真是死人都能气活过来。

童瑶不吱声了,只觉得这情况真是坏到不能再坏了。

然而,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出现。

当天下午,荣盛堂三百幅画售罄,有位收藏家真的拿到了那幅真品。

那收藏家特地将画铺出来,给大家展览。

看着那幅真迹,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也太大手笔了!荣盛堂真的拿了真迹在卖!

这则消息不径而走,荣盛堂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无他,他们全是来问,还有没有这样的画作要出手的。

眼看着荣盛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沈风眠又全无动作,童瑶最终还是受不了了。

她写了一封长长的辞职信,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坐在柜台边,童瑶看着屋外阴沉的天色,忽然身心俱疲。

为什么,什么都不顺利?

她本以为能凭自己的本事,将臻品斋的生意拉起来,做得红红火火,让爷爷刮目相看,从而顺利进自家店做掌柜。

可是她虽然是臻品斋的掌柜,但决定权还是在沈风眠手里。

他什么也不肯做,什么也不同意她做,只会说定力定力!

童瑶抿着嘴,坐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给沈风眠发了一行字:【我要辞职。】

这一次,沈风眠回复得不是很快,但也不算太慢。

他的回复,甚至比她的更简洁。

【好,工资会打你卡上。】

呵,这点钱,她买双鞋都不够。

童瑶笑笑,起身拿了包包回家了。

以前有人说臻品斋迟早得关门大吉,她不相信,现在她信了!

就沈风眠这做生意的态度,臻品斋不倒闭才怪!

隔了一个星期,沈风眠才终于来了店里。

小八怂怂地:“老板,童小姐走了……”

“嗯,我知道。”沈风眠神色还算平静,但风尘仆仆:“店里没什么事吧?”

“没,没事……”就是没生意,不知道这算不算事。

小八有点纠结地指了指对面:“老板,荣盛堂又整了不少妖蛾子……”

“嗯?”沈风眠靠进沙发里,让他倒杯茶过来:“你说说。”

小八倒了杯茶过去,一五一十地转述。

“那画被人买到以后,大家都以为他们亏本了,但是最后有人算了算帐,发现他们虽然赚的不多,但并没亏……”

299幅赝品,价格都不低,加起来还小赚一笔,这也是童瑶眼红的。

她有心想学来着,结果沈风眠不肯,只得作罢了。

“后面他们又弄了个什么抽奖的……在他们店里买个东西,就能得抽奖券,奖品很丰富……”

沈风眠端着茶喝了一口,眼底掠过一丝不屑。

他早些年玩烂了的招数,小儿科罢了。

见他不太在意,小八想了想:“抽奖热闹了好一阵,现在还有,奖品换了好几茬了,现在他们又弄出个什么慧眼识宝的活动……”

哈?沈风眠端着茶杯,抬眼看向他:“慧眼识宝?”

“嗯呐!就是一水儿的宝贝摆开,不能碰不能借助任何工具,只能用眼睛看,看准了就得买,真伪自负。”小八点点头,有些疑惑地道:“这个难度有点高,但很多人都挺感兴趣的,但是荣盛堂的要求挺高的,说是不准同行的掌柜什么的参加……”

看来,童瑶的离开也和这个有点关系。

沈风眠若有所思,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叩:“什么时候开始?”

小八回得飞快:“明天上午九点半。”

沈风眠点点头,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还算满意:“行,你看着点,明天带你去开开眼界。”

第103章 慧眼识人

得了沈风眠一句准话,小八眼睛一亮。

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后半夜才勉强眯了一会。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大清早就到了店里。

沈风眠到的时候,他不仅把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甚至把柜台擦的蹭光瓦亮。

看着他一副我很棒棒求表扬的模样,沈风眠忍不住笑了笑:“不错。”

对面荣盛堂还没开门,外边已经排起了队。

小八看了眼对面,嘿嘿一笑:“老板,你吃早餐了嘛?你要不要坐一会……”

“嗯,吃过了。”经过一晚的休整,沈风眠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悠然:“我去写字,你隔半小时叫我。”

还要半小时啊……

小八有点小着急,瞅了眼对面,心中暗忖。

现在就排了这么长的队了,再过五分钟荣盛堂就开了门。

再过半小时……到时怕是人都挤不进去吧!?

心里是这样想,但他还是没去问,老板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半小时后,沈风眠练完字,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走吧。”

“好嘞!”小八兴冲冲地跟上,转念又停住:“那我们都走了,店怎么办呢?”

“没事,清悦就在对面,我叫她过来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撩了起来,秦清悦探身进来。

她出了一身汗,一进门就长长地吁了口气:“啊,舒服!你们要去快去吧,趁着现在人少,刚才人那叫一个多,哎哟热死我了。”

“啊?现在人反而少?”小八很奇怪,疑惑地道:“为什么呀,不应该是刚开门的时候人最少吗?”

“因为都凑热闹嘛,第一批差不多都走完了,刚开门的时候人最多,都想着第一个去看,没准就能一眼挑中宝贝呢。”

小八心微动,对,他也是这么想的!

沈风眠好笑地看了眼秦清悦,把她从冷风口底下拉开一些:“那你挑中了宝贝么?”

“木有。”秦清悦一脸悲痛地:“我没那个命呀,它没道理送给我……”

前面还好好的,后面半句几乎是唱出来的。

这个活宝。

沈风眠挑挑眉,示意她要在小八跟前漏馅了:“看中什么了?”

听了他这话,秦清悦心中一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要送我?”

“行啊。”

这这这话他也说得这么风轻云淡!?

秦清悦差点跳起来,但好歹想着在外人跟前的形象问题,勉强镇定地觑了眼小八,咳一声:“不,不用了,其实我也没啥看中的,就是享受那过程。”

被她扫了一眼的小八默默在心里对手指,他真是敲开心的,为祖国发光发亮!

在此刻,他就是最闪亮的那颗星!

好在沈风眠也没多为难她,点点头,噙着笑意的目光滑过她微红的耳朵,转身走了出去。

秦清悦呼了口气,拿手扇了扇风:感觉比刚才下饺子还要热!

一如秦清悦所说,荣盛堂现在人反而少了很多。

见小八很疑惑,沈风眠沉声道:“等着开早门的,只会是些年轻人和爱凑热闹的,有兴趣的,一般会晚点来。”

懂行的一般都上了年纪,不喜欢凑热闹了,只图个清静。

像秦清悦这些内行的,也都不会久呆,确定自己没那个眼力劲儿就趁早回家,彼此都不浪费时间,把地儿留给大佬们。

听着沈风眠这么细细分析,小八肃然起劲:原来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

宋掌柜一如继往,笑容和煦地迎上来。

好一番寒喧,殷勤地将他们迎上楼。

上楼的时候遇到不少熟人,看到沈风眠,面上便都会掠过一丝不自然。

但是沈风眠却没有半点不愉快,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来多久啦?有喜欢的么……哦还没啊,对,我也来看看……”

甚至有几个准备离开的,看到沈风眠上楼,又掉头回来了。

不一会儿,沈风眠身边便已经围了一群人,言笑晏晏,气氛很好。

跟在后面的小八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默默看向了站在一旁做背景板的宋掌柜。

宋掌柜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与他默默对视三秒后,朝他笑了笑:“这位……”

“哦,我跟我老板过来的。”小八指了指沈风眠,笑容很纯真:“沈老板,臻品斋的。”

本以为宋掌柜会气炸,然后悻悻走人,但他显然低估了宋掌柜。

“原来如此,我就说小兄弟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还说怎么之前未曾得见,原来是……”宋掌柜好一番吹捧,直吹得小八飘飘欲仙。

只可惜,有人过来找宋掌柜有事,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小八很不舍:“那你等下不忙了,我们再聊啊。”

“……”宋掌柜唇角微微抽搐,臻品斋能有一个正常人吗?啊?

他那是捧杀啊,但这人居然还听不够!还想和他继续聊,想让他多说点!

送走了宋掌柜,小八重新回到沈风眠身边。

他这动静自然瞒不过沈风眠,沈风眠含笑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慧眼识宝的台子前。

有店员笑吟吟站在台前做着讲解,算是做一些活动的规则的补充。

“因为店小人多,所以每一次,每个人只能在每件宝物前站三十秒的时间,还请大家体谅。”

众人微微点头,还算是能理解的。

“谢谢大家,如大家所看到的一样,台子上放了诸多藏品……”

讲解员说得认真又仔细,众人一边听一边走,不知不觉便已经过了好几人。

刚好轮到沈风眠前面的男子了,但他却不急着看,侧身看向沈风眠:“沈老板,你觉得真的能有人只看两眼,就能辨出真伪吗?”

沈风眠笑了笑:“有的吧。”

“真要有这本事,那他岂不是每天到处搜寻宝贝就好了?”

“兴许。”

旁人听着他回的敷衍,都明白他没什么谈兴,笑笑不说话。

识相的话,便不会再自讨没趣了。

但这人却仍然没有放弃,甚至都不走了,继续追问着:“那沈老板觉得我们这群人里,谁能有这本事?”

沈风眠抬眼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我可没有这慧眼识人的本事。”

第104章 惟手熟尔

众人哄笑。

店员也忍不住笑,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请他们继续前行。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却没看向藏品,而是执拗地盯着沈风眠:“听说沈老板一直认为鉴古有三重境界,那沈老板,能慧眼识宝的话,这算是第几重呢?”

沈风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勾唇:“敢问,贵姓?”

“免贵姓薄。”男子推了推眼镜,眸光从镜片后透出来,带着三分锐利四分审视:“沈老板,如果我能慧眼识宝,那以你的标准,我算是第几重?”

标准?什么标准?

不少人疑惑地张望着,有人甚至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呆在藏品前多看了好些时候,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鉴古三重境界?哪几重啊?”

“入门级,中级,高级?以年龄或阅历区分?”

“这未免太无趣了,太明显的道理。”

“沈老板和我们也算是喝好几回茶了,怎么以前没听他说过这什么几重境界啊?”

“莫非这人与他有旧?”

这话一出,众人倒真的觉得有点像了。

不然在沈风眠明显回避的情况下,这人还一直追问,一副不问到底不罢休的姿态。

可是沈风眠初来乍到,在江云好像就只得罪了这荣盛堂,与他们相处起来可都算是愉快的。

“唉,这沈老板,最近怕是犯太岁了……”

众人看向沈风眠的眼神里,难免带了丝同情。

遇到这种纠缠不清的,真是太倒霉了。

沈风眠却没有时间看其他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生气。

静静地打量这人片刻,他很快就舒展了眉眼,微微一笑:“薄老板,虽说我说的第一重境界是慧眼识宝,但并不代表认识自己的藏物也算在内啊。”

此话一出,整个二楼都为之一静。

听沈风眠这话尾子,难道这揪着他不放的男子居然是荣盛堂的幕后大老板?

不会吧,那宋掌柜……

或疑惑或惊讶或若有所思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二人之间。

当然,更多的是在打量着沈风眠对面的男子。

这人身形瘦削,脸型周正,一对剑眉刻画得他英气逼人,可惜却被一双桃花眼带得薄唇都染了些水意。

眼神充满着戾气,目光太过锐利,偏偏面相又偏向柔和,怎么看怎么奇怪。

平时兴许看不出来,只会觉得这人挺俊,但与沈风眠站在一处,被沈风眠温润如玉的风华一衬,简直不要太明显。

那人静静地与沈风眠对视片刻,忽尔一笑。

不过是眨眼之间,眉眼间戾气尽消,他大大方方地任人看,并没有否认:“所以说,刚才沈老板太过自谦了,瞧,你这可不就有慧眼识人的本事。”

他居然真的承认了!?

众人大感惊讶,却也没人乱说话。

薄清嵘却没看他们,目光直视着沈风眠,洒脱地伸出手:“沈老板,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薄清嵘。”

他的手很漂亮,干净修长。

沈风眠慢慢伸出手,与他虚虚一握,很快又松开。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是短暂,但这短短几秒的接触,却让俩人心里都微微一震。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手几乎没有差别。

每个茧所在的位置,薄厚,几乎都差不多。

行家啊!

沈风眠与薄清嵘对视,眼里俱兴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他们尽管打哑谜,其他人却是忍耐不住了。

“沈老板,这薄老板刚才说的什么三重境界,到底是哪三重啊?”

“就是,慧眼识宝,才是第一重?那沈老板都慧眼识人了,识宝肯定不在话下吧?”

薄清嵘哈哈一笑,抚掌赞叹:“这话说的太好了,沈老板觉得呢?”

沈风眠依然不急不慢:“我觉得一般,这两者没什么可比性。”

俩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却一直没说到重点。

旁边的小八听着他们说的话,一脸懵逼。

像是高手之间的对决,他这种水货连招数都数不清楚!

好在薄清嵘也还算有点良知,至少在间隙还仔细地给了解释:“当初沈老板说过一个有趣的规则,他将鉴古人分为三大境界。”

众人被吊了好一阵的胃口,当下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第一重境界是【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薄清嵘摇头叹笑,眼中无限感慨:“也就是我今日备下的慧眼识宝。”

这居然真的才是第一重?

众人满腹狐疑,打量着沈风眠的目光都有些不对路了。

倘若能做到慧眼识宝,在业界已经可以算是天才了,这居然才是第一重!?

沈风眠这三重境界,未免分得太过粗糙了吧……

薄清嵘也看向沈风眠,但沈风眠还真是稳得住,不但神色没有变化,反而笑容更柔和了些。

他甚至还主动接过了话头:“这第二重嘛,则是【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众人大愕,可仔细一回想,又只能点头表示认同。

与天分相比,好像确实是勤勉更加重要。

读万卷书,自然下笔如有神,行万里路,自然对山水人情手到拈来。

好一个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鉴宝鉴宝,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薄清嵘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沈风眠,笑眯眯补了一句:“不过沈老板是看不上这第二重的,毕竟您觉得这不过是“惟手熟尔”的匠气而已。”

这句话,当真如一把利刃,捅在了众人心里。

而且还是柄不带凿的,血都出不来,堵得人心发慌。

众人默默看向沈风眠,期待着他反驳。

然而,沈风眠还真的点点头:“鉴古本身就是一场艰苦修行,真正以这种方式达到终点的,大多是以年龄在量度。”

这话落音,无人出声反驳。

他们无法反驳,甚至感觉心头微暖,一把火正在慢慢燃烧。

是啊,他们的祖辈,他们的父辈,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

没办法做到慧眼识宝,只能勤勤恳恳努力堆数量,资历都是熬出来的。

从小开始学各类知识,摸各种瓷器青铜器,老一辈的博闻强识怎么来的?熬出来的!

无论眼光识见,抑或精神气度,都是以时间在量度!

半晌,才有人轻声一叹:“那,沈老板,第三重境界……又是什么呢?”

第105章 盲目乐观

第三重境界,是薄清嵘最在意的。

他唇角噙着笑意,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是啊,沈老板,第三重境界,到底是什么?”

曾有人说他虽然看似有些本事,但终究只堪为第一重,第三重永远无法企及。

他倒是好奇得很,这第三重到底哪里稀奇了,居然还无法企及?

沈风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无意吊人胃口,悠然道:“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这……

众人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第三重境界,看似与前两重不搭边际,但需得细细品味,方能觉察出其中深意。

做他们这一行,最怕的不是天资不足,而是骄傲自我。

勤可补拙,但品性不好,做什么也是枉然。

多少人都是止步于些许成就,如井底之蛙,只看得到眼前这小小利益?

众人心中无限感慨,既有深思,亦有自省。

他们这些荧火、露珠,确实得多加磨砺,才能改变本质,成为真正的火和明珠啊!

这么一想,倒觉得前二重的确不够境界。

无论是天分还是勤勉,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真正需要打磨的,是他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唯有从根本着手,才有希望突破前两重境界,进入第三重。

一部分人交流着感想,也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着薄清嵘,后者在沈风眠说完第三重境界之后,就一

直呆在原地,半晌没动弹。

草萤有耀终非火。

薄清嵘咬着牙,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了。

那个人!原来一直是在嘲笑他!

荷露虽团岂是珠,岂是珠!

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他怎么敢!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哪里还有沈风眠的身影?趁着他们没留意的时候,沈风眠早走了。

薄清嵘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恨恨地下楼,坐进车里,半晌才狠狠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一巴掌。

臻品斋里,沈风眠捧着西瓜,挑了个风水宝座,美滋滋地看着那辆车:“3,2,1。”

“老板,你在数什么呀。”小八一脸茫然。

“呐,那车走了。”沈风眠笑了一声,舀了一大勺西瓜塞嘴里:“所以嘛,跟我斗什么斗,本来我

都懒得搭理他的,耍嘴皮子有什么意思,就为了过过嘴瘾?真不懂这人脑回路。”

小八默默地吃瓜,不敢吱声。

他想着离开前薄清嵘那张阴沉的脸,心里默默给点了根蜡。

怨不得别人,谁让他自己作死,找事找到了沈风眠头上。

可千万别气死了昂!

“不过,风眠。”秦清悦疑惑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你怎么认识他的?”

沈风眠头也没抬:“哦,我前几天回了趟榆兴。”

江云这边他没什么路子,查东西很不方便,加上他师叔总是不靠谱,眼看这荣盛堂昏招频出,而且

还隐约有点眼熟,他忍不住回去查了查。

别的没什么不对,不过倒查出了荣盛堂的注册信息。

“原来的荣盛堂是一个叫薄荃坤的,后面改成的薄清嵘。”沈风眠很悠哉地:“父子关系,不过他爸已

经死了。”

之前看到了他的正脸,后面知道了他名字。

两厢一结合,可不就直接逮了个准。

秦清悦以手托腮,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凉拌呗。”沈风眠好整以暇地笑笑,眼中略带促狭:“他喜欢吃大菜,偏偏我就喜欢这些开胃小菜。重油重盐的,吃起来容易上火。”

小八默默地闭上了嘴,对不起打扰了,一句都听不懂。

“我觉得你这人可讨厌。”秦清悦呸他:“打什么哑谜呐,想干啥就说啊,整人我最在行了,要不要我给你支俩招?”

“哦?你说说看。”

一说起这个,秦清悦就来劲了:“要不先让他得瑟两天,然后你趁着他们摆出来的东西最贵的时候,直接过去把那东西给拿了!你看啊,借一波东风,他们炒半天,结果出名的是你,憋屈死他!”

小八瞪大眼睛,连连点头:这个很可行啊!听着都很爽!

“嗯……这个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啊。”秦清悦挑了挑眉,很愉快地:“比如说对着打擂台,你看他之前卖那画,三百幅才幅真的,明眼人都知道其实他没亏的,我哥都说他这人一看就不实诚,你干脆多摆些好东西出来,不但数量完全压制,而且从质量上全线击垮!怎么样!”

小八拼命点头:“这个太好了!”

“……”沈风眠无语地看着她:“他那可是两层,我这才一层,数量质量全面压制,你知道那要多少东西吗?”

“不够的我帮你凑呗!”秦清悦一点也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目光灼灼:“我跟我哥说过,他说如果店里有你看得上的,他可以给你交行价。”

同行之间做生意叫“交行”,一般成交的价格利润很低,有时甚至是“蚀本”。

无论出发点如何,秦雪舞能给出这个承诺,这份情沈风眠还是领的。

“情我领了,不过真没必要。”沈风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他不是冲我来的。”

“嗯?”

俩人都有点不信,都到这白热化阶段了,他居然还说人家不是冲他来的?

未免盲目乐观了吧……

沈风眠眉眼微垂,唇角笑意渐敛:“他是冲我师兄来的,薄清嵘……他之前放出来的三百幅画,都是我师兄的手笔。”

什么!?

秦清悦眼睛微睁,想起那三百幅画作之精妙,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你师兄……他一个人画的?”

“嗯。”沈风眠一想起师兄,心情就不是很好。

他脑海中回忆着那三百幅画作的精细,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向来珍视自己的作品,在榆兴,他的画作一般只用来亲友赠送……三百幅,这不是一年半载能画出来的。”

那些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画作,想想都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能直接给了三百幅,代表在师兄心里,薄清嵘非亲即友。

秦清悦呆了片刻,呢喃着:“不是,我也去看了……我也看过梅……你师兄的画,但真的不大一样……”

“嗯。”沈风眠说起这个,脸色更不好了:“他的画风有了很大的改变,如果不是我,恐怕也难以分辨。”

他看向秦清悦,眉眼间难得的带了丝紧张:“清悦,你和他什么时候见过面?他……还好吗?”

九个栗子说

=-=大家都在玩儿吧,羡慕……

第106章 悠然见南山

上一次见面……秦清悦微微沉吟:“当时他……就是我说话不大中听,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嗯,我跟他提过你的一年之限,他说不到时候。”

说着,她有点小紧张。

他们师兄弟好像感情挺好的样子,这么说,沈风眠不会很伤心吧!

但沈风眠只是微微皱眉,摇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知道,他人还好吗?”怕她没理解他的意思,他补充道:“身体还健康吗?精神什么的都还好?”

身体和精神?怎么可能不好,都到那份上了,要不是她自己挑明,梅舟还没打算跟她摊牌好嘛。

“我是感觉他没哪里不好的,当时我们见面的时候,是他约的地点,是个挺高档的茶楼,以前我们也都是在那里见面的,而且他挺精神的。”

不但精神好,而且他还有精力教训她。

沈风眠哦了一声:“这样……”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秦清悦笑了笑,目光很正直:“不过我觉得如果论聪明的话,你师兄应该比你略胜一筹。”

如果真要出什么事,沈风眠出事的几率应该比梅舟高得多。

这倒是实话。沈风眠也忍不住笑了,也是,关心则乱吧。

而且他有特殊的能力,师兄可没有,真要说的话,旁人也犯不着算计到师兄身上,至于这个薄老板,应该是他们有其他原因。

看他神色微缓,秦清悦凑了过来,眼睛圆溜溜的:“嘿,我说,你真把童瑶辞退啦?听说她家挺热闹。”

沈风眠很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她自己辞职的。”

“嗯呐,我知道,小八告诉我了,但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肯定不会走。”秦清悦在他面前,向来是有话直说:“所以我想着,你肯定也是不想留她了,其实不留也好,她杵在这,我都不好意思呆太久。”

童瑶太希望生意变好,就算是秦清悦坐在店里,她也会忍不住想聊聊店里的东西。

她就没想过,就算秦清悦要买,这人情也不会送给她童瑶不是。

“我当时在榆兴,这边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沈风眠不入她的套,一摊手:“回来前她就直接说要辞职,我是觉得不管什么事,都得人开心才行,她既然说了,肯定是呆得不开心了,所以就没留了。”

小八一脸惊奇,腹诽:老板,上次你明明是说童瑶不是这块料……

不过秦清悦倒没多想,挥挥手:“算了,不说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沈风眠这回思考的时间长了些。

咦,他还真的有想法了啊,秦清悦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了许多。

片刻后,沈风眠才缓缓开口:“我算了一下,最近螃蟹快出来了,可以买点尝尝鲜,然后露台也要改一下格局了,我这次回去,带了两株红枫回来,准备移到露台的角落里,然后今年过年我准备在江云过了,年底我准备……”

“停停停。”秦清悦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简直要怀疑人生:“我是想问,关于生意呢,古玩这些,荣盛堂啊什么的,你就没点想法?”

沈风眠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哼笑:“人家根本不是冲我来的,对我产生不了什么影响,我有什么好想的?”

我去,秦清悦感觉自己要内伤了。

合着刚才她讨论这么多,研究那么多方法,他压根一个都没听进去,满门心思都塞在那露台上了!

“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秦清悦感觉心口有点疼,当急性子遇上佛系慢性子,这简直是一场悲剧!

她所在意的问题,许多人都在关注。

然而沈风眠真的就坐得住。

他不但真的买了螃蟹,而且还专程为了这些螃蟹改了露台布局,说什么要赏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陶渊明听了想打人。

秦清悦乍然听了还不信,结果她哥把请柬递到她眼前:“呐,他请了我们几个过去吃螃蟹。”

只需看一眼,秦清悦就知道,这还真是出自沈风眠的手笔。

淡青色的底,很随意地画了只螃蟹,全部手写的瘦金体,笔墨浓淡间透种出很是漫不经心的调调,跟沈风眠一模一样。

“不去!”

秦雪舞疑惑地看着她:“嗯?你和他关系不是挺好,怎么,吵架了?”

“……谁吵架了,还不兴我看不过眼儿啊?”秦清悦翻了个白眼儿,哼一声:“而且他请我能有什么好事儿,肯定是自己处理不了螃蟹!请我过去主厨吧哼哼哼。”

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秦雪舞打开请柬看了看,乐了:“你想多了,今天有主厨的了,风眠说他请了位老饕餮,论起吃很有一套。”

不管外人怎么看,反正沈风眠真是全副心思投入了这场螃蟹宴。

他虽然只请了几个老熟人,但这动静却瞒不过江云众人。

童老爷子一众原以为他会奋起的老前辈们纷纷默然。

果然是他们老了吗?年轻人的想法他们真的不懂。

“看来,沈老板自有主张,我们倒是瞎担心了。”童老爷子喝茶的手都有点哆嗦,这是气的。

其他众人纷纷出言安抚,直说沈风眠肯定是另有想法,没准这是以退为进来着。

童老爷子皱着眉头,义正言辞:“无论如何,首先这态度就有问题,都不接招就直接宣布退出,这岂不是让荣盛堂一辈更加无所顾忌?他……”话未说完,他手机响了。

看了眼号码,童老爷子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沈老板……”

咦,是沈风眠吗?众人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不清楚沈风眠究竟说了什么,反正童老爷子的面色逐渐舒缓,到最后甚至已经带了些许笑意:“你的顾虑确实很有必要,哎呀,这个就不用了……好吧好吧,既然你一番好意。”

挂了电话,童老爷子笑眯眯地环视一周,咳一声:“那个,我有点事……今天先到这。”

说完他就走了,健步如飞。看着他态度的转变,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敢情沈风眠说请的老饕餮,就是童老爷子啊!?

回过神来,众人哭笑不得:得,这茶还喝个什么劲,主事人都撤了,他们也洗洗睡吧!

第107章 世间好物,利在孤行

为了这顿螃蟹宴,沈风眠算是花了点心思的。

不仅家里的布置变了个样儿,连碟子都整个换了一套天青色骨碟。

童老爷子在童皓的搀扶下进了门,扫了眼画了幅螃蟹图的屏风,走过去又顿住,细细瞧了瞧那笔锋,摇头一笑:“沈老板这心思,若能放到生意上,怕是……”

“嘿嘿,爷,说好今晚不提这个的嘛,沈哥跟我一样,天生对生意没啥兴趣。”童皓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气,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展了:“咱们今天晚上,就只吃螃蟹!”

沈风眠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酒壶:“老爷子晚上好啊,今晚月色挺好,咱们先去露台赏月吧。”

他引着众人前行,壶身轻晃,荡出一抹清冽的酒香。

“这是……”童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鼻尖轻嗅:“桂花……酒?”

窗台下,一树桂花开得很低调。

米白的花,推开门便扑面而来的清冽香气,让人立刻混淆了之前闻到的那点点桂花香。

但是沈风眠转过头来,笑着摇了摇手中的小酒壶:“不错,确实是桂花酒。”

露台上搭了个小亭子,石桌上铺了张棉麻桌垫,摆着七套餐具。

请了童老爷子上座,沈风眠慢条斯理地取了个酒杯斟酒。

澄黄的酒,倒下时会感觉有点粘稠,盈盈半盏,衬着天青花的酒盏像是盛在杯中的琥珀。

一连倒了几杯,沈风眠才取过旁边的小瓶子,拿勺子舀了一点,轻轻抖在杯中。

推到眼前才发现,那竟然是朵朵洗净晒干后的桂花,在酒中缓缓舒展着花瓣,美不胜收。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童老爷子捧着酒轻轻一闻,感觉浑身舒畅,忍不住赞道:“好酒!”

“您喜欢就好。”

人还没齐,沈风眠为免他们等得无聊,先上了些果子小食。

微微咧着口的炒栗子,入手很烫,轻轻一捏便爆裂开来的香气。

摆盘很精致的烤红薯,铺成一朵菊花的模样,提着两头的尖尖拎起来,撕开表皮,能看到里面正流淌的糖汁。

光是坐在这婆娑树影下,便已经是一种极为恬静的享受。

更不用提随风轻摇,落得满头满身的桂花香,让人总忍不住深深地吸一大口气,感觉每一根头发丝都沾上了秋天的味道。

本来觉得沈风眠不务正业,对这螃蟹宴颇有微辞的童老爷子,坐下之后,便只剩了期待。

红薯是真的甜,香甜的瓤被烤化成了糖汁,又软又糯,一小口下去,全身都暖了。

“确实是花了大心思的,倒让我这老头子都感觉浑身松快了几分。”童老爷子赞许地看着沈风眠,笑道:“这起点就这么高了,这压轴戏可得稳住啊!”

沈风眠笑眯眯地:“今天的螃蟹都是我亲自挑的,青背白肚,金爪黄毛,包您满意!”

得,有这话他就安心了。

一如沈风眠所说,今晚这螃蟹宴还真就只是约了三五亲友过来闲聚的宴会。

等人到齐了,众人才发现,都是熟人。

秦清悦笑得眼睛弯弯,轻飘飘的落了座:“童爷爷晚上好。”

“哎,好好好,小五也来啦!”

秦雪舞噙着笑点点头:“我刚到,悦悦倒是来了一会了,她刚帮着蒸螃蟹呢。”

“呀,是悦悦姐蒸的吗,那肯定味道超赞的。”童皓赶紧拍了个彩虹屁。

沈风眠在江云认识的人不少,但真正深交的确实不多。

如果不是因为童皓,他原本都没想邀请童老爷子他们的。

螃蟹蒸好以后,众人嬉笑着帮忙端了出来。

红色的黄、黄色的膏、白色的蟹肉。

再蘸上加了姜末儿的醋汁,怎一个鲜字了得!

这一晚,果然也如沈风眠所期待的那样,不谈公事,只为赏月。

童皓美滋滋地吃着蟹,忍不住感慨:“真敬佩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简直是吃货楷模。”

“最早吃螃蟹的,应该是东汉末年。”秦雪舞吃相较他斯文许多,眉眼温和:“经学大师郑玄为《周礼-天官-庖人》做注:“荐羞之物谓四时所膳食,若荆州之鱼,青州之蟹胥”。意思是说周代人在祭祀时,会以“蟹胥”作为祭品。”

蟹胥,就是螃蟹做成的酱,类似蟹粉或秃黄油。

“东汉末年,那是两千多年前……这么早啊。”童皓赞叹不已。

“对啊。”秦清悦喝了口桂花酒,笑道:“吃螃蟹最厉害的,当数清代,我看过《调鼎集》,里面光收录的蟹“料理”,就有47种。”

她指了指桌上的这些螃蟹,笑眯眯地数着:“蒸着吃、煮着吃、醉着吃,都不算什么。就连蟹壳,都能拿出来折腾出个高级料理:壳汁羹,用蟹壳熬汁,加姜末、椒末、豆粉、菠菜……”

童瑶疑惑地咦了一声:“感觉这和我上次吃的姜汁红烩螃蟹浓汤有点像啊。”

“是吧?”秦清悦轻笑一声:“都是上边玩过的招儿,还有蟹肉干,二色蟹肉圆,拌蟹酥什么的……不过都太麻烦了,我今天没弄,我只做了一道蟹肉面,稍等就可以上了。”

当然,有面,自然得有码。

蟹炖蛋和蟹豆腐,鲜鲜香香的盛在盘子里,舀上满满一勺,浇在面上,只感觉整碗面都香到了骨头里。

更不用提口感劲道的面条,被鲜香的汤汁完全浸透,咬一口,甚至感觉它在断掉后会微微弹起来,打在上腭,又烫又香。

看着众人又惊喜又茫然的模样,沈风眠笑眯眯地解释:“这面条里也有蟹肉,揉了很久的面,发酵得非常好。”

仔细品尝后,便能发现果然不同以往的q弹香滑。

一道螃蟹,被他们玩出了各种花样,童老爷子赞叹不已:“果然是世间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

老爷子眉开眼笑,全无平日的严肃冷硬。

沈风眠笑眯眯地举杯,眉眼温和从容:“大家喜欢就好。”

杯中酒液轻晃,倒映出明晃晃的圆月,轻抿一口,便感觉月亮随着一道喝进了胃里。

这意境,简直让人迷醉。

只这一晚,沈风眠便彻底收服了童老爷子及众人。

第108章 会心一笑

直到回了家,童皓还在感慨:“太厉害了,感觉吃个螃蟹都吃出诗意来了。”

“哥,你这么喜欢的话,下次我们也买点弄弄?”童瑶扶着童老爷子,随口道:“你去问一下沈风眠那螃蟹在哪买的,顺便给他也买点送去。”

童皓正准备点头,忽然又否决了:“不成的,今天会觉得这螃蟹这么好吃,其实和螃蟹没太大关系。”

“嗯?”童瑶有点奇怪,但想想刚才的意境,又有些释然。

也是,唯有沈风眠才能布置出那么美妙的场景,让人仿佛真的置身于空灵之境……

然而童皓非常果断地:“主要还是清悦手艺好的原因,你没她那技术。”

童瑶顿住脚步,默默在心里拔刀。

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媳妇呢,心里就没妹妹了!

眼刀子飞过去,她凉凉地道:“有什么技术的,直接上蒸笼蒸一下而已。”

偏偏童皓还不知死活,直接反驳:“蒸多久,上几个蒸笼,大火小火放多少水,这都是技术活好吧!”

兄妹俩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这个说你技术不行,那个说人家技术好也没见着多塞几个给你吃呀。

原本安安静静的庭院,鸡飞狗跳。

微醺的童老爷子睡在藤椅里,伴着风轻轻晃着,眉眼含笑。

难怪沈风眠不愿意搭理那些俗事,这日子,确实逍遥得很呐!

有了童皓的传播,未能亲自品尝那般美味的同行纷纷扼腕不已:“太可惜了!早知道我怎么也得去蹭一下的。”

“你说这沈老板也有点意思啊,一个小聚会都弄出这么多花样。”

“人家有这本事呗,你看那臻品斋,不也是突然就起来了。”

“这么一说也是,不过就他这样折腾下去,天天不务正业的,臻品斋吃枣药丸。”

这些个闲言碎语传到薄清嵘这里,他不过是置之一笑。

宋掌柜翻看着帐目,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沈风眠,定力确实还不错。”

“那可不,到底是那老东西的师弟。”薄清嵘哼一声,没好气地:“那边还没动静?”

“没有。”未在人前,宋掌柜面容沉肃,多了一丝冷硬,不复平日的和善:“这几天让人盯紧了些,他们完全没有联系过,梅舟这边没任何消息。”

薄清嵘嗯了一声,皱了皱眉:“难道,那东西真没在他手里?”

“不好说。”宋掌柜拉过计算器,慢条斯理地算着账:“这几天你别去招惹沈风眠,任他折腾,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佛系。”

真要是佛系,会跑来江云?

要说沈风眠当真一无所知,他头一个不信。

薄清嵘嗯了一声,手托着腮沉思着:“老狐狸躲得可真严实,怎么勾都勾不出来。”

说着,他叹了口气:“尤其这该死的沈风眠死活不上当,直接抛了三百幅画出去了,他居然都没上勾,你说他和梅舟关系是不是真的很差?”

“梅舟说的话,多数只能信一半。”宋掌柜拿着笔一一核对,头也没抬:“他说他和沈风眠有隙,这有可能是真的,但他说沈风眠很讨厌他,这应该是假的。”

真要是关系那么差的话,沈风眠也不会跑来江云。

薄清嵘长长地叹了口气,仰躺进沙发里:“真烦啊,当初要是果断点就好了。”

闻言,宋掌柜推了推眼镜,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只要你下次不要心软就行了。”

“绝对不会。”薄清嵘目光坚定,用力握拳:“上次就是我大意了,梅舟这老东西,对自己也够狠的,两条腿……”

“咳!”宋掌柜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侧耳倾听了一下,才不赞同地看向他:“这是店里,你行事稳妥点。”

“知道啦!”薄清嵘用力地挥挥手,望着天花板忽然脑洞大开:“宋叔,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在沈风眠这里?”

这……宋掌柜看了他一眼,摇头:“不会,梅舟不会相信任何人。”

他要真信得过沈风眠,后者也不会这么莽撞,直接跑来江云开店子。

“那总有个人跟他搭线吧!”薄清嵘皱着眉头,很郁闷:“不然就凭他一个瘸子,早就被我们扒出来了。”

他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名字:“你觉得,这童瑶有没有可能……”

在江云市古玩圈,最有影响力的当属童家。

要说梅舟会选人合作,选童家他不意外,但是童瑶?

宋掌柜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她,而不是童皓?”

“童瑶只是性格冲动,但不蠢,童皓不一样,他是脑子缺根弦。”薄清嵘琢磨着:“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和童瑶合作。”

“她前几天去了臻品斋当掌柜,倒是有条件给他们搭桥……但后面又辞职了。”对于他们中间这些弯弯绕,宋掌柜也看不大明白:“如果真是她的话,梅舟应当不会让她这步棋走得太明显。”

“那秦雪舞?”

俩人思量半晌,唯独没想过秦清悦。

这也怨不得他们,秦清悦名义上是个学医的学生,出名的又是厨艺,任谁也不会觉得梅舟会认识一个圈外人。

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来梅舟到底是怎么做到隐在江云不让人知晓的。

他们索性找了个人,来店里慧眼识宝提走了那件真品。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们慎重地把真品打包,送到了那人手里。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仅仅花了个打包的钱就拿走了价值七位数的宝贝,这在江云市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样爆炸性的消息之下,沈风眠那小小螃蟹宴,连水花都还没飘起来,就没了声息。

让人震惊的是,荣盛堂果然财大气粗得很。

他们上午刚损失了一件宝贝,下午就又推出了新的活动【观千剑而后识器】。

这一次,他们直接摆出了近百片碎瓷片,这其中,仅有一块瓷片是真的,是一对瓷瓶碎裂的一角,人们需要根据这块瓷片,确定和它一对儿的另一只瓷瓶。

能让他们拿出来做奖品的,自然不会差。

只是一听这活动名儿,大家就会心一笑。



第109章 愿赌服输

这荣盛堂,还真是盯死了沈风眠啊。

难道他还真打算,把沈风眠说的三重境界全试一番?直到一一对应着找到相应的人为止?

这个疑问,童皓同样也有。

他难得地抽了半天时间,守着沈风眠问了无数个问题:“沈哥,你真的不管他们啊?你说的三重境界,你都会吗?他们这也忒嚣张了,咱们一起去削他们吧……”

一个人碎碎念叨老半天,沈风眠却依然悠哉悠哉地翻着他的书。

童皓嗷了一声,一巴掌拍在额上:“我受不了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啊啊啊!?”

“慌什么。”沈风眠翻了一页书,抬眼看了眼人头攒动的对面:“来,我考考你,一百片里找一块,该怎么做才能最快地找到真的?”

这个……

童皓琢磨了一下,挠头:“每天去分析一块?或者拍照片回来,找人一起看……”

以他的能力,要快的话,只能是这样了。

沈风眠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垂眸继续看书:“再想想。”

一百块残片,仅有一块对应的是真品。

就算他能真的能看出真伪,总不至于一眼就看出来,总还是需要时间去分析的。

能看出来就不错了,还要最快?

童皓苦着脸,一个头两个大:“沈哥,这也太难了……”

他眼珠子一转,涎着脸笑:“给点提示嘛!”

“行啊。”沈风眠很很大方:“呐,这是道数学题。”

他们讨论的是古玩啊,和数学有什么关系。

童皓更懵了,眼睛都忘了眨。

“再提示一点,这也可以是脑筋急转弯。”

脑筋急转弯?童皓屏住呼吸,努力地思索着。

百里挑一。这应该是语文啊!?

半晌,俩人都没出声。

沈风眠看完一页书,翻页的时候,童皓突然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啊!这里面有个bug!”

小八被他着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啊,爸,爸哥?”

“嗯?”沈风眠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抬了抬下巴:“说说看。”

“嘿嘿。”童皓搓了搓手,两眼放光:“你看,他之前的都有各种限制,第一个是必须买了画才能去验证真伪,第二次慧眼识宝是得交入场费,这次的没有!”

毕竟是残片,真要开出天价入场费,也没人会愿意。

沈风眠抿了口茶,笑了:“嗯,然后呢?”

然后,还有然后吗?

看着童皓茫然的眼神,沈风眠勾了勾唇:“过来。”

童皓想都没想,直接扑过去蹲在他沙发旁边,恭恭敬敬地送上耳朵。

如此这般一番,小八一脸懵逼地看着童皓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惊喜然后是乐不可支,整个人都恍惚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他们在密谋什么大事一样……

“好,我这就去了!”童皓一拍扶手,哈哈大笑:“沈哥你等我的好消息!”

“不要打草惊蛇。”

童皓大手一挥,豪情万丈:“绝对不会!”

他雄纠纠气昂昂地冲出去,不一会便传来了车子的轰鸣声。

小八跑到门口,只看到个车尾。

他扭过脸看着沈风眠,后者依然是一副悠哉模样,神情淡然地翻着书。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bug?

半小时后,荣盛堂门前排队的人突然暴增。

这很不正常。

小八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门口,嗑着瓜子瞅着对面:“咦,不是说这个时间应该是人最少的时候吗,怎么人反而突然多了这么多。”

隔壁的店员利索地回答:“不知道,估计是你消息有误吧,或者是上回你们的推断传出去了,现在很多人都信了。”

大家都怕挤,都想趁人少的时候来看,会故意岔开也有可能。

小八将信将疑:“也许吧……哎,要不咱下了班也过去看看?没准瞎猫碰着死耗子也能碰上一个呢。”

反正有那么多呢,错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行啊。”

俩人刚约好,都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什么情况?

与欢呼声同时响起的,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无比嘈杂。

“说话不算数啊?”

“就是,愿赌服输啊,好歹这么大个店子,要不要脸的?”

宋掌柜脸上堆着笑,好声好气地讲解着:“是这样,上午我们是免费开放两个小时的,但是确实现在已经过时间了,而且这入场费也不贵……”

“行啊,那你把瓶子给我们,我们就付钱。”

当然,叫着要付钱的只是他们这一波,之前的人见已经确定了,纷纷下楼。

荣盛堂店员不多,拦不住也不敢拦,生怕砸了其他的东西。

宋掌柜额角青筋直跳,心中恼怒不已:他就离开这么一会子的功夫,清嵘居然就闯下这么一个大祸!

可是面对眼前这群人,他还真不敢硬碰硬。

在城北呆了这么多年的宋掌柜,哪里不认识这百来号人,都是街上乱蹿的一些二流子,平时都没什么人愿意招惹的。

而且今天这事,他们不占理,说也没地说去。

“……行。”宋掌柜咬了咬牙,转身抱了一个花瓶过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这位先生选对了,这花瓶就该是您的!”

那人抱着花瓶,咧嘴乐了:“倒也是条汉子,行,哥几个,走着!”

他们还当真付了那所谓的入场费,但仅仅比得上这花瓶的一个零头。

“这个……”店员嗫嚅着,犹豫地看着宋掌柜:“那剩下的这些……”

宋掌柜扶着柜台站了片刻,稳了稳心神,走到店门口:“今日小店大喜,活动大获成功!刚挂出半日,就有人抱得大奖归,明日会推出更新的活动,敬请期待!”

人们大声叫好,一时热闹非凡。

街角,梅舟看着这边的动静,眼角带了丝笑意。

“先生……”

“小风说过,他最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梅舟声音平静无波:“你说,这宋掌柜算不算?”

身后这人仔细看了看,认真地点头:“应该算,他明明很生气。”

是啊,他是该生气。

梅舟静静地想了很久,忽然道:“让他们把这活动,一直开下去。”

“好的。”

“如果风眠插手了,你就别管。”梅舟顿了顿,才道:“如果他没动手,你就安排人手。”

这方案,与他们之前想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察觉到他的迟疑,梅舟轻声道:“江云,需要一条鲶鱼。”

第110章 釉里红

梅舟看着那些隐在人群里,往荣盛堂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人,摇了摇头:“一群沙丁鱼。”

江云古玩圈的环境,太安逸了。

没什么竞争,也没什么压力,斗来斗去也就在这个小圈子里。

鲶鱼效应对于“渔夫”来说,在于激励手段的应用。

渔夫采用鲶鱼来作为激励手段,促使沙丁鱼不断游动,以保证沙丁鱼活着,以此来获得最大利益。

“其实,我觉得沈先生……已经算鲶鱼了。”

“风眠?”梅舟想了想,笑了:“他对这些提不起兴趣的,他是鲨鱼。”

太小的东西,他根本懒得去吃。

“阿嚏!”沈风眠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骂我。”

秦清悦轻笑一声,朝对面抬抬下巴:“要是他们知道是你使坏,别说骂你了,杀了你的心都有。”

“咳。”沈风眠一脸无辜:“我不是,我没有,你憋瞎说啊。”

“否认三连啊?”童皓从后门跑了进来,一脸喜气洋洋:“嘿嘿,沈哥,我荣耀回归了!”

不等沈风眠说话,他美滋滋地掏出一叠照片,豪爽地拍在了桌上:“看!这东西,我得手了!”

沈风眠和秦清悦对视一眼,纷纷拿起一张。

“……这瓶子,还不错啊。”秦清悦凑近了些,仔细地看了看,满目惊讶:“……釉里红?嗬,可真够大手笔的。”

“是啊,我都吓一跳。”童皓搓了搓手,满眼隐秘的欢喜,又有些纠结:“就是这东西,不好出手哇……”

现在荣盛堂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是谁干的,他找的人虽然不至于嘴秃到这份上,但如果东西在他手上,这就太……

“不好出手就留着呗。”沈风眠手指轻轻一弹,轻笑:“只要东西是真的,留得越久越值钱,反正这玩意你也没什么成本。”

童皓眨眨眼:“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东西留在我手里,总感觉不安心……”

啧,还是太年轻。

沈风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不行就放我这吧,我也不坑你,我给你这个数。”

他将照片放回桌上,手指轻轻在桌面叩了几叩。

童皓呼吸一窒,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手几秒,慢慢挪到他脸上:“沈哥……”

这数,会不会太大了点儿?

这可真是一本万利,啊,不,这是无本万利……

“行了。”沈风眠垂眸看着照片,摆摆手:“它值的。”

江云他不熟,这事也只有童皓能做到,这钱该他得的。

童皓有点迟疑:“这价格……我说实话,沈哥你到外头买一个也差不多了。”

“所以我才开这价。”沈风眠用指腹慢慢地摩挲着照片上瓷瓶的边沿,目光微凝:“因为,这是……釉里红瓷。”

秦清悦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元?”

“不一定。”沈风眠抿了抿唇:“元代瓷器在陶瓷装饰历史上有着一个划时代意义,元釉里红的存世量更是极为稀少,后来明清时期景德镇窑曾仿制许多,所以在没看到实物之前,就算说它是真的,我也无法确认它是元的还是明清仿制的。”

于现在而言,就算是明清的,那也是真品。

“……荣盛堂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至于玩这种文字游戏吧!”

“谁知道呢。”

童皓已经傻了,呢喃着:“啥……元釉里红?”

沈风眠看了他一眼,靠回沙发里:“元釉里红是陶瓷装饰历史上重要发明之一。它为釉下铜红彩绘,烧成难度大,特殊性强,因而有自身的装饰特色。”

“其实说白了就是釉下彩,就是釉下的红色,用氧化铜在瓷器的胎体上绘制图案,然后再施透明釉,在高温下还原烧制就行了。”

任何工艺,说来都简单,上手就凉凉。

秦清悦有些好笑:“你别把釉里红说的这么轻松好吧,这工艺很难的。”

她想了想,大概地解释道:“我打个比方,青花的呈色剂是氧化钴,呈色稳定;釉里红的呈色剂是氧化铜,极易挥发,因此对窑室的要求十分严格,你看,青花的量多少?釉里红的现存量……和它差不多。”

童皓面色苍白,感觉有点儿腿软:“妈耶……我我我……你说,对面那什么老板,不会找人砍死我吧。”

他只花了点儿钱,找了百来个人过去一人指一块,才到第三轮,就把这玩意儿给抱回来了。

跟它真正的价值相比,那点儿工钱简直九牛一毛。

四舍五入,简直是白送的……

“不好说哦!”秦清悦歪着头,笑眯眯地:“如果他们不知道就算了,知道的话……”

童皓打了个寒噤,整个人都不好了。

“行了,你别唬他。”沈风眠好笑地看了秦清悦一眼,给童皓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是他们自己没处理好,你只是钻了个漏洞,怪不到你头上。”

“……这,这样的吗……”童皓脑袋晕乎乎的,想了想:“我还是先回去把瓶子给你送过来吧!”

这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他才不要放在家里呢!

秦清悦轻笑一声,提醒他:“喂,你刚才从后门进来的。”

“啊……哦哦!”童皓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掉头走后门出去了。

他回来得很快,来回都不到半小时,那釉里红瓷瓶就搁在了沈风眠面前。

瓷瓶釉面釉质饱满,用笔自然大气,不拘小节,秦清悦一眼就爱上了。

太美了,这与照片里看到的完全是两种感觉。

她静静地看了片刻,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朝代。”

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过来,指腹轻轻在釉面摩挲了一下。

沈风眠品鉴片刻,才沉吟着:“元,但不是精致品。”

ga市博物馆藏元釉里红开光鸟纹大罐,那才是真正的精致釉里红,勾线为主要装饰手法,局部花卉叶子兼有点染,图案边饰开光中的四季花鸟用线描绘,生动自然,呈灰青白色釉。

由于铜红是绘制在坯胎上,烧制过程坯到瓷器会有收缩,铜红发色还会使线扩大,要求画工技艺非常高超,掌握料性熟练,所以勾线釉里红属精品类。

而眼前这个瓷瓶……虽然也很精美,但整体是采用的涂绘画彩,气泡偏多,而且,品相有瑕疵,后期补过。

一旦修补过,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听完他的分析,童皓鼻子都气歪了:“我去,我以为他们真这么豪气呢,结果拿了件瑕疵品来做奖品?要不要脸?不行,我找他们麻烦去!”

“停下。”沈风眠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低头按了按,把钱转了过去:“东西是真的,他们没说错,你有什么麻烦好找的?而且,瑕不瑕疵的,它价值摆在这,又没亏你。”

低头看了眼到账信息,童皓呆住了:“这……什么情况?”

沈风眠笑笑,起身把瓶子抱起来,放到柜台上。

转了转,他退后两步,点点头:“嗯,这瓶子不错,放在这正正好。”

“……”秦清悦、小八、童皓三人全傻眼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沈风眠往里头塞了点什么,又倒了些水……把之前小八买的两支富贵竹插了进去。

我去,拿釉里红插富贵竹啊……会不会太奢侈了点儿?

“愣着做什么。”沈风眠转过身来,悠然地看着童皓:“叫上你的朋友们,拉上薄老板,一起过来赏竹啊。”



第111章 红配绿

神特么赏竹……

小八就不说了,童皓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沈哥,你这是……”作个大死?

“你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你操作的?”秦清悦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塞保险柜里头吧,真要想出手,到时我给你带去榆兴,随便就出了。”

“那我这番操作不是白瞎了,那不成。”沈风眠非常冷静,很果断地一挥手:“去吧,把人叫齐。”

当然,为免童皓被吓死,沈风眠还是很体贴地解释了一句:“放心,这瓷瓶是我刚收到的,我都没看到瓷瓶,也不知道他们活动内情,当然不会是我。”

就算薄清嵘生气,觉得是他在捣鬼,又能奈他何?

他没有证据啊!

童皓一琢磨,觉得还真有点道理,而且沈风眠和他们不一样,本来他和荣盛堂就合不来,也就无所谓得不得罪了。

这么想着,他还真放下了心,掉头就出去了。

等他走远了,秦清悦才看向沈风眠:“你又动什么歪心思了?之前你不是说要把这瓷瓶拿来收藏。”

“是啊,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沈风眠唇角一勾,手指轻轻弹了弹瓶壁:“但是他居然拿修补过的来做奖品,我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他们也别想愉快。

不知道童皓使了什么招,反正他们一群人还真把薄清嵘给带过来了。

就是板着张脸,很不愉快的样子。

沈风眠轻轻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大家随意哈,喜欢的尽管找我给你们取,不用客气。”

“好嘞!”

从进来开始,薄清嵘就全身都不对劲儿。

尤其是当他离开人群,开始四下走动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瞅他。

可一望过去吧,那些人又迅速挪开了目光。

此地无银三百两,幼稚!

薄清嵘冷着脸,扫了眼多宝阁上的东西,本想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结果还真看到一样大开门。

他僵硬地移开目光,带着挑剔的神色看向柜台。

下一秒,他面色大变。

“怎么会。”薄清嵘急急上前几步,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

不会错!绝对就是他们亏出去的那个瓷瓶。

是元釉里红,当时也是他没处理妥当,弄得他们狠亏了一笔。

宋叔因为这个瓷瓶,狠狠说了他一顿。

但是,早上才出的东西,怎么现在就摆在了臻品斋?

想到这里,他狐疑地看向沈风眠。

莫非,是沈风眠派人去拿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整个事情都清晰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不然的话,才个把小时,怎么会有人察觉到这个漏洞。

如果是沈风眠这小狐狸的话,事情就合情合理了。

“沈……”薄清嵘下意识想找事,忽地目光一顿。

他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缓缓移向瓷瓶上方。

翠绿翠绿的富贵竹,他不会认错,这正是隔壁花店五块钱买三送一的那款。

薄清嵘额角青筋直跳,盯着这竹子,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薄老板看得这么入神,怎么样,我这竹子不错吧?”沈风眠笑着走上来,温文尔雅地道:“瞧,这竹子茎杆挺拔,叶色浓绿,尤其这叶片疏落有致,更是颇具竹韵,所以我才特地邀请大家前来赏玩。”

你编,你接着编!

一破富贵竹,被他吹出了花。

“……”薄清嵘咬着牙,盯着他的笑容,一字一顿:“确实,不错。”

嘴里都尝到了铁锈味,要不是自制力还在,薄清嵘感觉自己能直接把这瓷瓶给砸了。

沈风眠却恍似毫无所觉,手指轻轻抚弄了一下竹枝:“薄老板果然慧眼,这么好的竹子,确实得配这釉里红,您瞧瞧,这雅致的插瓶,这经典的配色!”

居然夸配色,欺负他不知道这老话?

薄清嵘默默在心里补上了:红配绿,赛狗屁!

这姓沈的在骂他们的奖品狗屁不如!太欺负人了!

薄清嵘气得肝都疼了,他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后面的东西,他完全没心思看了,径直拂袖而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讪讪跟着告辞。

送走了众人,童皓又悄悄折返,抹了把虚汗:“妈耶,这薄老板不会气得心脏病发作吧……沈哥……”

沈风眠挑挑眉,咂了咂嘴:“唔,他这承受力也未免太差了点,做生意的,得心胸宽广,这样狭窄,不好不好。”

“我信了你的邪哦。”童皓捂着心口:“如果是我的话,我怕是会直接气疯,他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上,薄清嵘离气疯也没差多少了。

回了荣盛堂,他径直去了办公室,狠狠一掌拍在案上:“气死我了!”

桌上的东西都弹了起来,宋掌柜一个字直接写坏了,划拉了整张纸。

“又怎么了。”宋掌柜无奈地换了张纸,温吞地看了他一眼:“脸色差成这样,先喝杯茶平静一下再跟我说话。”

薄清嵘深呼吸几次,拎了张椅子坐下来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气息已经平静下来。

“现在给我说说吧,发生了什么。”宋掌柜吹了吹墨痕,慢慢地洗着笔。

“沈风眠在故意激怒我。”薄清嵘眸光微沉,神色间已经不见怒意:“我们的釉里红,在他手里。”

宋掌柜洗笔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他:“当真。”

“这还能有假,他就摆在臻品斋呢,插了几根富贵竹,嚷嚷着雅致无限,找了群傻子拖着我去赏竹。”

说起这个事,薄清嵘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竹呢,说得神秘兮兮的,他以为是跟那什么螃蟹宴有得一拼,心里还真有点好奇,就跟着去了。

早知道是个坑,打死他都不去!

宋掌柜沉思片刻,皱起眉头:“你仔细说一遍我听听,沈风眠是怎么说的?他做了些什么?他有说那釉里红是我们店里的吗?”

“这,倒没有。”薄清嵘一五一十地把这事说了一遍,整个人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宋叔,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挑衅我们吗?”

宋掌柜唇角的胡须抽搐了几下,他呼吸有些粗重,重重地搁下笔:“不,他是在警告。”



第112章 竹雕笔筒

警告?薄清嵘眼里闪现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拧眉怒道:“我没警告他算好的,他还有脸警告我?”

宋掌柜手在桌面轻轻一敲,沉吟着:“沈风眠这个人……他的行事规则太不可捉摸了。”

“我看他是虚张声势,今天这事绝对是他故意坑我的,还叫那么多人去看我笑话,太可恨了。”薄清嵘越说越生气,本来压下去的怒气又升腾了。

他说着说着,又翻出以前梅舟那些事儿出来声讨一番。

越说越觉得梅舟过分,沈风眠与他简直是一丘之貉。

他说这些的时候,宋掌柜并没有急着打断他,等他的气渐渐消了,才温声劝慰了几句:“其实这些小打小闹都没什么要紧的。”

宋掌柜起身走到薄清嵘身侧,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就着拍肩的姿势,微微弯腰,压低声音:“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要记得,我们只需要从沈风眠这里找出一个缝隙,等梅舟按捺不住,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他每说一句,薄清嵘的目光就沉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缓缓地点点头:“是,宋叔,我明白。”

他顿了顿,沉声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沈风眠的处事风格与常人太不相同,我……”

“没事。”宋掌柜轻声一笑,站直身体:“他不按常理出牌,我们也改换一下方式。”

这一次,荣盛堂没急着马上推出新的活动,反而安静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比较好奇,有点小期待,但隔了两三天也没动静,众人便渐渐失去了兴趣。

沉寂许久的臻品斋也终于迎来了顾客,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爷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进门,就直接把手里拎着的布袋搁在了沙发上:“老板呢?”

躺在藤椅上一摇三晃,已经昏昏欲睡的沈风眠勉强睁开眼睛,唔了一声,看到来了人,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老爷子下午好。”

打量他一眼,老爷子皱起眉头:“你老板呢?”

今天小八请假了,沈风眠好脾气地笑笑:“我就是。”

不等他怀疑质疑,沈风眠已经利索地倒了两杯热茶过来:“请坐,小朋友你的茶我放茶几上吧,有点烫。”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坐下,目光四下看了一眼。

见她坐下了,老爷子掩唇咳了一声,在沈风眠对面坐了下来:“老板,你这里,收东西吗?”

“收。”沈风眠微微倾身,目光专注,显示出自己的感兴趣:“老爷子玩什么的?”

“我不玩。”老爷子挺直脊背,说话铿锵有力:“前人留下的东西,想出手,你看你能给个什么价。”

这还不是一件?

这一下沈风眠是真来了兴致,看着老爷子慎重地从布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推了过来。

只是看了一眼,沈风眠就暗暗皱了皱眉。

形状确实很不错,凤栖于梧的雕琢也算精致,但是,这到底是竹雕。

都不需要上手,他只是这样扫一眼,都能看出这东西年份有些浅。

沈风眠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起来,入手并不沉,手感倒还算好。

“我爷爷那一辈留下来的,这可是好东西。”老爷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却看不出沈风眠是不是喜欢,暗自揣测着他的态度,面上倒还是一团和气:“这可是大官用过的,上边还刻了章呢。”

沈风眠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沉吟着:“这个章不是使用者盖的,是雕刻者留下的痕迹。”

“哦,那,是是这样。”老爷子拿不定主意,只能顺着他的话道:“这是明代大官……”

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祖上当年的风光,如此这般,当年可谓是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可惜后来遭遇大变,留下来的极少。

沈风眠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倾听着,等他说完了,才轻轻点了点竹雕笔筒。

“老爷子您请看。”他平静地道:“这质地一摸就知道,用的是生长二至四年的竹子,这种竹子,纹理结构细密,嫩老适中,雕刻成器之后,经打磨,其光润不亚于平整的木纹。”

什么两年三年四年的,老爷子听得有点晕,但还是没吱声。

“这上面的花样非常华丽,您瞅瞅,这可不是鸟,这是凤凰,凤栖于梧,这画的寓意非常好。”不等老爷子露出笑容,沈风眠又补了一句:“一般来说,明代的竹雕质拙浑朴,很少有小型器件;清代竹雕,康熙时期的沉实幽雅,乾隆时期的作品,则大多都绚丽富丽。”

“哦,你这话我听懂了。”老爷子竖起眉头,指着这竹雕笔筒:“你就是说这不是明朝的,是清朝的呗!”

沈风眠缓缓点头,沉声道:“您且看看这色泽,明代作品的话,多带有暗红色泽,清代作品多深棕、棕黄色,越到后期色泽愈浅。”

“……”老爷子瞅了瞅沈风眠手里那浅浅的黄色笔筒,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还有什么,你说!”

呃,这就生气了啊。

沈风眠咳了一声,还是很尽责地讲解着:“这个,明清时期的著名竹雕大师,基本没有在作品上留名的习惯……而从刀工上来说,明清时期,曾出现一批具有文人、工匠双重身份的特殊工艺大师,他们的作品往往刀工流畅,且画意明确,意境深刻……”

眼前这笔筒,雕刻只能说差强人意,真要说有多精致流畅,还真的有些勉强。

“这,这是质拙浑朴!你刚才说的,这和大智若愚一样的意思!”

刀工好不好,真的从细节处一眼就能看出来,沈风眠无奈地笑了笑:“老爷子,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的确是晚清的作品,刀工和风格,不是一个概念……”

“你甭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老爷子被他说的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手一挥:“你就说,这个值多少钱吧!”

沈风眠沉吟片刻,缓缓道:“三千。”

古董!三千!?

老爷子直接跳了起来,伸手一捞抢过去,大怒:“还给我!你不懂就别瞎说!”



第113章 事半功倍

老爷子力气挺大,一把就夺过去了,忿忿然把笔筒塞回布袋子,拉着女孩子就往外走:“走,我们去别家!”

“慢点慢点,别着急,您别生气。”沈风眠是真担心他会摔跤,这着急忙慌的。

俩人走出去的时候,小女孩扭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充满好奇,直接又纯粹。

倒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仿佛知道他,特地过来是为了看一看和她认知的是否相同而已。

沈风眠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真奇怪。

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快速地过了马路,直奔荣盛堂。

宋掌柜亲自相迎,仿佛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又利索地将人引了进去。

刚才还很生疏,好像对古玩完全不懂行的样子,现在倒是去得挺快的。

沈风眠垂眸想了想,忽然一撩帘子,走出来四下看了看。

他没有直接站在门口,而是前后左右全都走了一遍,到处张望。

隔壁的店员很奇怪,也跟着跑出来,没到两分钟就热得缩到了门口:“沈老板,怎么啦?你是在找刚才的顾客吗?我看到他们进对面去了!”

他好心地指了指对面,结果正正指中了二楼打开窗的薄清嵘,讪讪地缩回了手。

薄清嵘面无表情,小店员心里七上八下的,怯怯地伸出手,轻轻地挥了挥:“嗨……”

“……”薄清嵘心里骂了句脏话,啪地把窗户给关了。

看着这出闹剧,沈风眠笑了笑,摇摇头:“我不是在找他们……”

他回头朝几条小巷道张望了两眼,暗暗叹了口气。

或许,是他想岔了吧!

荣盛堂隔壁的一条小巷道里,一人一轮椅安静地矗立着。

站立的男子动也不敢动,僵硬地看着沈风眠转身进了店:“梅总,他,他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梅舟思索片刻,摇摇头:“慌什么,从他那个角度,顶多看到你,看不到我的。”

下属下意识松了口气,心情有些忐忑:“刚才……他是不是察觉了点什么?”

不然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到处张望。

沈风眠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真的让他感觉心慌慌。

锐利,果决,半点不带犹豫的。

如果不是他心态好,当时就漏底了。

“嗯。”这一点梅舟倒也承认,他想了想,抚额失笑:“是我大意了,小眠……他向来敏锐,你找的这个人,演技不行。”

“……我下次注意。”

梅舟嗯了一声,并没放心上,抬头似留恋似遗憾地看了臻品斋一眼,声音沉静而果断:“回吧。”

“是。”下属推着他走了几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顿住脚步:“梅总,其实……既然老周都能进臻品斋了,为什么不干脆和沈老板搭上线呢?这样的话,必然会事半功倍……”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微。

因为梅舟已经转动轮椅,目光微沉地看向了他。

梅舟神色还算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冰冷中带着一丝讥诮:“然后把他拉进局来?我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搭上我师弟?我告诉你,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他径直转动轮椅离开,头也不回。

且不说这人是如何跟上去,如何道歉并再三承诺不会再作此想,反正梅舟的态度摆在这里,他们虽然觉得很遗憾,但也真的不敢去找沈风眠了。

于是,沈风眠当天下午就听说,那个笔筒,荣盛堂三千七收了。

这价格,勉强还行吧。

出乎意料的是,那俩人又拿了东西过来,问他多少收。

沈风眠仔细地看了看他们,再次确定自己不认识。

“你看我们做什么。”老爷子一挥手,仿佛上午的不睦不存在一般,笑呵呵地:“你看东西呀,给个内行价,行的话我就卖给你了!”

这话要是旁人听了,怕是当场得掀桌。

哦,给个内行价,然后你掉头出门就去对面加价卖人,当他这干啥的呢,专门给你鉴定出价的啊?

不过沈风眠倒没什么感觉,他扫了眼茶几上的东西,手都没伸:“七千五。”

“哦,我再看看!”老爷子也不磨蹭,乐呵呵地收东西走人。

果然,又是直接去了荣盛堂,这一次倒是速度慢了点儿,卖了九千六。

差一点点就能凑个整儿了。

这事儿,也忒缺德,隔壁的店员都看不下眼了。

“沈老板,你就不生气吗?”他忿忿然,挥了下拳头:“小八明天上班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气死去。”

“哦,还好吧。”沈风眠神色平静,但目光却仍然在几条巷道中搜寻。

熟悉的风格,是你吗?

他哪都没去,当晚甚至直接睡在了店里。

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这对爷孙俩行迹可疑。

爷爷不像爷爷,也不像真正的外行,倒像是临时拉来凑场子的。

孙女就更奇怪了,爷孙俩的相处方式,竟然是以孙女为首,而且也不是因为爷爷宠爱,倒像是……

俩人之间,那小孙女反而有处决权一样,老爷子说几句话,就会下意识看那女孩子一眼。

带着重重疑虑,沈风眠不动声色,等第二天他们再次前来的时候,不等他们开口,直接扫了一眼,就给出了价格:“两万。”

本来端着茶,小口小口喝着的女孩子直接呛到了。

老爷子更是吓一跳,瞅了眼这笔筒,扭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说这个能卖到五千就行?怎么地,这翻了四倍……

这沈风眠脑壳坏掉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那……这还卖不卖?

沈风眠笑了笑,好心地递过张纸巾,善意地提醒着:“拍拍背,会好一些。”

“啊,对对。”老爷子伸出手,僵硬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没事。”女孩子擦了擦水迹,很感激地朝沈风眠笑笑:“谢谢。”

沈风眠也笑,目光直接:“两万,转帐还是现金?”

他问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老爷子,而是直接问的小女孩。

小女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仿佛有些害怕和胆怯地:“爷爷……”

“啊,她小孩子,不懂的,这事你和我谈,和我谈就行。”老爷子大包大揽,皱了皱眉,还是照常伸手,准备把东西塞回布袋:“我们再看看,再看看……”

一直很好说话的沈风眠没有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去,而是陡然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且慢。”



第11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陡然被他按住手,老爷子唬了一跳,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你这,咋地了?”

沈风眠笑了笑,和颜悦色地道:“不瞒您说,我着实喜欢这个小玩意儿,您开个价,行的话我就留下了。”

随他开价?老爷子这一回真是懵了。

不过他还算精明,很快便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沈老板,你这是怪我没有把东西卖给你啊?”

沈风眠松开手,笑容温软:“人家说您涮我玩呐……”

这话听得不对头,老爷子立马准备反驳,结果沈风眠话音一转:“但我可都说了,老爷子您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老爷子有点满意,他慢条斯理地道:“所以我都放话出去了,昨天只是玩笑而已,今天老爷子就是专门给我送东西来的,所以……”

“所以,你就开高价买?”老爷子皱着眉头,满脸的褶子像蒸笼里的饺子一样愈加明显:“这可不是为商之道啊!”

沈风眠点点头,很是受教:“是啊,但也是没办法,毕竟我开个店,总不能让人处处压一头,您要是卖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卖荣盛堂,这让我也很为难啊。”

这倒是实情,老爷子有些犯难。

他下意识扭脸看了眼身边的小女孩,她好奇地看着他,笑嘻嘻地:“爷爷,您不是说了,昨天跟叔叔说好了的嘛!”

“啊,对对。”老爷子一脸抱歉地看着沈风眠,拎着袋子起了身:“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啊,回头我给你送一件过来。”

这回,沈风眠没拦他们,轻轻地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小八一溜小跑跟过去,很快就跑了回来,一脸愤怒:“他们又去了荣盛堂!太过分了!老板,我去给他们宣扬宣扬!”

“不用你去。”沈风眠手支在下颚上,抬了抬下巴:“瞧,有人已经去了。”

他们执意不肯把东西卖给他,到底是想求什么?

若是求财,这翻了几倍都不肯出手,怕是求灾了吧?

倒是有点意思。

“是,是吗?”小八惊喜地回头,果然看到对面有点热闹,蹦了一下:“嘿嘿,我瞅瞅!”

他跑到隔壁店里看了一会,抓了把瓜子回来。

“老板,给。”小八兴致冲冲地跑过来,塞了一把给沈风眠:“他们都在说呢,说这爷孙俩存心闹事的,不然怎么天天跑咱们这问了价又不卖,非要卖到荣盛堂。”

沈风眠摸了摸,也开始嗑瓜子:“然后呢?”

“宋掌柜可生气嘿!还说今天这东西他就不收了,然后那老头不干了,说他昨天哄了好处就收,今天没油水就不收了,反正是瞎闹腾吧。”小八说着说着,有些小激动:“老板,你说他们会收吗?”

沈风眠慢慢吃着瓜子,嗯了一声:“会的。”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收,尤其在他已经开出两万的价格,人家都没卖的情况下,荣盛堂不仅得收,而且得热热闹闹地收。

“嘎?都闹成这样了,他们还收啊……”

他又跑过去看,果然听到宋掌柜笑着把东西给收了。

“真的又收了啊……这真是跟臻品斋杠上了……”

“至于吗,多大点事,大家伙儿好好混不好吗,非得闹成这样。”

“谁知道呢,不过也没听说那沈老板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啊,他生意也不咋地。”

乱纷纷的,谁也没猜出个名头来。

宋掌柜但笑不语,送走了所有客人,回头就沉下了脸:“清嵘,你刚才怎么能一口答应收下呢?”

“我就是看那沈风眠不顺眼!反正,能给他添堵的事情,我都乐意干!”薄清嵘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咱们本来也是想逼他出手,现在不挺好,我们从名气到店面,全面压制,让他动弹不得,我倒想看看,这梅舟到底有多稳得住,到底能不能眼睁睁看着沈风眠里子面子丢尽。”

这事儿,说得好就好,说得不好,那就是沈风眠无能,居然连连跑单。

“而且我们啥也没干啊,人家自己送上门来的。”薄清嵘摊开手,挑挑眉:“是他自己没本事,不是嘛?”

宋掌柜沉吟片刻,没说什么,转进柜台开始算帐。

算到一半,他停下来:“但我们这么些日子,已经亏了五万多了。”

“这点算什么。”薄清嵘摆摆手,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宋叔,咱们的目标可不是这点东西能比拟的,只要那东西到手,咱们一转手,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而且那人也都说了……”

“咳!”宋掌柜用力地咳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出门在外,隔墙有耳,你警醒着点!”

“哎呀知道知道!我这不是高兴嘛!胜利就在眼前!嘿嘿嘿!”薄清嵘仰头,一杯水直接喝光了。

宋掌柜收回目光,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这性子,还有的磨啊!

只是这对爷孙俩,怎么看怎么奇怪……

真的只是看沈风眠不顺眼,所以才故意触沈风眠霉头吗?

宋掌柜心事重重地算了会帐,直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明面上看,这事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可是这事太顺利了,总让他隐约有点不安。

可这种不安,到底是哪来的,他也无从分辨。

沈风眠……

他抬眼看向对面,重重帘幕阻隔,他根本看不到臻品斋里面的情景。

沉思间,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错啦错啦!宋叔,这笔你刚才算过了!”

宋掌柜低头一看,果然是错了。

他索性把东西一推,踱出了柜台:“今天不算了,你去一趟古玩城,找……算了,我自己去。”

这对爷孙俩太过奇怪,他需要查一查他们的底细。

看着宋掌柜行色匆匆地出了店门,驱车离去,沈风眠立即出了店门。

他没急着走,而是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还是没有,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

巷道里,梅舟平静地看着他来回走动的身影:“都安排好了吧?”

“是,都安排好了,老周他们会虚晃一枪,让他们以为自己查到了实情的。”

梅舟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慢慢地点着:“都警醒一点,务必把宋掌柜这一条线,全部挖出来。”

第115章 新邻居

“是!其实还给老周那边备下了一件青铜器,没想到根本都没用上,宋掌柜这头就已经绷不住了。”

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下属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以前,宋掌柜好像还挺稳得住啊……

梅舟嗯了一声,垂眸轻轻一叹:“因为,以前没人给搭戏啊。”

哪就那么凑巧,他们一抬腿就有梯子送到脚下,刚安排人挖坑,薄清嵘就被激怒,一口咬下了饵。

嗯?下属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小眠应该是知道了。”梅舟轻笑一声,眼底有着几许骄傲:“他就是胡闹。”

明明是在责备,但眼里却带着点点笑意。

沈风眠虽然不知道宋掌柜是去哪里,但他也大概猜得到他是去做什么。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便折身回了店里。

小八紧张地迎了上来,往他后面瞅了一眼:“怎么样,老板,有什么发现?”

“宋掌柜走得太快,没看到他去了哪个方向。”

听了这话,小八觉得很可惜,不过也没办法:“哎,只能下次等机会了,我猜他肯定是去找买家去了,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想急着出手吧。”

这倒是不会,那些东西价值不高,这点子流动资金荣盛堂应该还是有的。

沈风眠没打算和小八解释这些小事,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一会,你有事叫我。”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尤其昨晚想事情太入神,一不小心熬了个夜,凌晨三点才入睡,这会子实在困得不行。

“好嘞!”小八拧干毛巾,准备开始擦柜台:“吃饭的时候我叫你哈。”

沈风眠现在只想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摆摆手:“不用叫我,我不吃饭。”

他把窗帘拉上,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躺在藤床上,沈风眠一拉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他梦到了一座桥,桥下水流湍急,他还是五六岁的模样,站在屋檐下张望着桥那头。

烟雨朦胧,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角,整条街巷空寂无人,整个天地一片寂静,仿佛只剩了他一个人。

就在他即将放弃挣扎,准备冲进雨里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桥对面。

那人撑着伞,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师兄!”他听到自己激动雀跃的声音,蠢蠢欲动想跑过去。

“小眠,站那别动。”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等我来接你。”

沈风眠没有再动,静静地等待着。

师兄一直在走,却一直没过桥。

“哗啦!”

刺目的光芒照进了屋子,沈风眠猛地睁开了眼睛。

秦清悦站在窗前,手还拉着窗帘回过头来,惊讶地道:“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事。”沈风眠闭上眼睛缓了缓,才发现自己浑身大汗淋漓。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太奇怪了。

他起身洗了把脸,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的梦。

秦清悦很奇怪,但还是先解释:“抱歉,本来没想惊醒你的,但是看你好像很难受……”

她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刚才好像在叫你师兄……”

“嗯。”沈风眠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打算瞒她:“我梦到他了。”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梦,秦清悦有些踌躇:“这个,梦也说明不了什么……你别多想……”

“我没事。”沈风眠垂眸沉思片刻,才看向她:“你找我有事?”

秦清悦嗯了一声,神色有些为难:“那个,我之前听你说,你隔壁准备出租?”

“是,不过听说他这两天打算卖了,因为觉得租户不会爱惜,他们去年才弄的装修,觉得被糟蹋了可惜。”沈风眠说完,一挑眉:“怎么,你要租?”

她家那么大一栋别墅,怎么还要跑出来租房子?不像吧。

但偏偏秦清悦还真点了点头:“是啊……我其实打算住宿舍的,但我哥不肯,我说住酒店吧,他又说不卫生,而且我不是短租,是长租,他的意思是,想要安全一点,离学校要近,你们小区好像也挺不错的。”

“是还可以。你要想的话,我给你问问。”

“可以吗?”秦清悦惊喜地抬头。

沈风眠笑笑,拿手机解锁:“这有什么不行的,等着。”

隔壁的小俩口也来店里买过东西,彼此留过联系方式,沈风眠打过去,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

“哦,还是想卖是吧……”沈风眠看向秦清悦,目带探询。

秦清悦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倒也没太犹豫:“可以贷款么?”

对面给了肯定的答复,秦清悦利索地点头:“行,我过去看看。”

出于人道主义,沈风眠也陪着去看了一下,后面秦雪舞过来以后,他就径直回家了。

结果到晚上,秦清悦就直接搬了进来。

她来的时候,沈风眠正在露台上吹着夜风想事情。

“嘿!”秦清悦趴在小篱笆上,歪着头看他:“邻居你好!”

沈风眠吓了一跳,坐直了身体:“你动作这么快的吗?”

“不快不行啊。”秦清悦笑了笑,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家里呆不下去了。”

“……什么情况。”

秦清悦拿手支着下巴,有些无奈:“我奶奶一直把我认成了我妈,她把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只记得我妈了。”

这事沈风眠知道,他点点头。

“然后我爸精神出了问题,成天疑神疑鬼的,看到我就直嚷嚷着是我妈找他来了,是要拉他下去做鬼夫妻。”秦清悦说起这些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爸一看到我就发作,可我奶需要他陪着,为了我奶,我寻思着索性和他错开,不住一起,省事。”

而且在家里,天天得穿淑女装,她受不了了。

这么热,天天穿长裙,裹得严严实实,简直是种酷刑,不知道她妈当年怎么就这么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

这个理由,沈风眠倒是能理解:“这倒是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棒呆!”秦清悦挑了挑眉,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想炫耀的心情:“我哥觉得让我搬出去,委屈我了,他把这房子买下来送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风眠轻轻吸了口气:“你们兄妹道歉的方式真是太清新脱俗了,打扰了,告辞!”

起身,走人,关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看着关上的门,秦清悦一点儿也不生气,愉快地道:“唉,这房子别的都好,就是这冰箱效果不太好,倒是可惜了我下午包的海鲜饺子……”



第116章 要事相商

海鲜饺子?

只听了个名儿,沈风眠便已经联想到了以前秦清悦做过的饺子。

层层叠叠如花瓣的褶,胖乎乎几近透明的饺子,咬一口便溢出汤汁,肥美鲜嫩的虾仁……

不行,光想想都饿了。

沈风眠捂住肚子,有点头疼。

今天一天,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尤其做了那个梦,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晚上随便吃了点,现在胃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然而那头秦清悦毫无所觉,还在叹息:“我剥了好久的虾仁啊,剁碎的鱼肉团啊,唉,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晚……”

“撑不过的。”沈风眠推门而出,神色很镇定:“要是坏了太可惜了,我帮你解决吧。”

我呸哦!秦清悦在心里吐槽:明明是他想吃好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她扫了他肚子一眼,没说别的,只利索地一点头:“行呗,只是你洗过澡了,我还没洗呢,那你煮饺子。”

“成交。”

一袋水饺从露台的栏杆上递过来,沈风眠一边等水开,一边有些微微出神。

小八说宋掌柜一下午都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锅里的水沸腾了,咕噜咕噜欢快地冒着泡泡。

沈风眠把饺子下进去,拿筷子慢慢地搅,免得它们粘在一起。

饺子们在水中上下浮沉,不由自主地旋转。

头尾相接,一个接一个。

沈风眠垂眸看着它们,神思有些涣散。

有什么事这么棘手,需要师兄避而不见?

那爷孙俩,绝对是出自他的手笔,既然都知道他来了,也知道他的地点了,就算不方便见面,递个消息总成吧?

不对劲,太奇怪了。

“你在干什么啊?”秦清悦一把拉开他,划拉了一下饺子:“还好我来得快,这饺子都快漏馅了!”

她赶紧拿了两个碗,把饺子都盛了出来。

“抱歉,我刚才在想点事情。”沈风眠有些不好意思,抽了双筷子递过去。

秦清悦也饿了,挥挥手:“没事,已经熟了,给,你自己端过去!”

“哦。”沈风眠端着自己那碗坐到桌边,扫了她的碗一眼:“我跟你换一碗吧。”

他这是个大碗,满满当当的一碗,她那才几个……

“可别,我减肥呢,要不是海鲜的我都不会吃。”秦清悦掐了把自己的腰,捏出一点点小肉肉,痛得龇牙咧嘴的:“哎,夏天不减肥,秋天徒伤悲啊!”

行,还会贫嘴说明没啥大事。

沈风眠着实饿了,低头夹起一个饺子。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皮薄馅厚的小饺子玲珑剔透,沾着的酱正缓缓往下淌,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轻轻吹了吹,一口咬了一半。

有点烫,里面的汤汁鲜香绕舌,在嘴里滚了一圈,虽然烫得舌头有些发麻,却也更充分地体会到了它的美味,让他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剁碎了的鱼肉捏成团,里面塞上一整只虾仁,咬起来又弹又滑,尤其饺子皮还很有嚼劲,更是回味无穷。

秦清悦慢吞吞地,一个饺子好几口才吃完。

她才吃完一个,抬头一看,沈风眠碗里都空了小半碗了。

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总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感觉心里无比熨帖。

做他的邻居,好像也挺好的嘛!

至少,她做的那些怕胖又舍不得丢的美食,总算有去处了。

“看什么呢。”

冷不丁地,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清悦回过神,摇摇头:“没什……对了,今天宋掌柜去了古玩城,一趟买了不少东西,你听说没?”

还真没有,沈风眠皱起眉:“你哥说的?”

“嗯,很多人说这是荣盛堂最近动作频频,补充仓库呢,但我哥说不是。”秦清悦意兴阑珊地拿筷子拨动着最后一个饺子,吃不下了:“他说他感觉荣盛堂其实不是想和你作对,倒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

沈风眠已经吃完了,目光定定地看着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渐渐停了:“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在找梅舟……之前梅舟隐藏得很好的,我想来想去,唯一会被人察觉的,应该就是和我见面的时候……”

虽然都是梅舟安排的,但是人难免会百密一疏。

而且最后那次见面,他们还有过不愉快。

“你想多了。”沈风眠平静地看着她,神色从容:“和你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早点睡吧。”

真的是这样吗……

秦清悦有点怀疑,但确实心里舒服了一点。

看着她离去,沈风眠把碗筷放进水槽,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那对爷孙俩没有出现,沈风眠站在门前,看着对面人来人往。

等薄清嵘终于出现,他才回头看向柜台上长势正好的富贵竹。

一直候在旁边的小八见他终于有了动作,殷勤地道:“老板,怎么了?”

“带上这瓶子,我们过去看看。”

既然师兄没动作了,他就帮他添把火吧。

俩人大摇大摆地过了马路,连门都不带关的。

当他们踏入店内,原本热闹的荣盛堂突然就安静下来。

察觉到动静的宋掌柜抬起头,怔了怔,还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哎呀,沈老板,稀客稀客,里面请。”

“宋掌柜。”沈风眠矜傲地朝他点点头,神色淡然:“实不相瞒,你们昨天收了一样我非常心水的物件,我昨晚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是以一清早就在等着薄老板过来。”

薄老板,宋掌柜。

清清楚楚的分界线。

宋掌柜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自然地松驰下来:“原来是有要事相商,好说,您楼上请,我请示一下我们老板。”

他明明是生气的,可这么快就调整了情绪。

沈风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与他错身而过,拾步上楼。

“实在抱歉,我这边有点要事,稍等片刻啊。”宋掌柜圆滑地与周围人打着招呼,其他人眼里压抑着兴奋,非常豪迈地说没关系,正事要紧。

等到了人后,宋掌柜神色才沉了下来。

昨天?他没收旁的,难道是那对爷孙的东西?



第117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想起薄清嵘那性子,宋掌柜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既然他要请示薄清嵘,沈风眠也没让他为难,上楼之后,径直坐下了,没进薄清嵘办公室。

楼下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激动。

终于有点动静了!亏他们等了这么久,可总算有点结果了。

“咳,我忽然想起,楼上有幅不错的字画……”

“哎呀,赵兄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刚才就在琢磨要不要来着,咱们一起再去看看?”

“走走走,看看去!”

其他人也纷纷找了个借口,一股脑地往楼上冲。

店员有心想维持一下秩序,但哪里拦得住。

后面的人甚至连借口都不找了,闷头就上楼。

上楼之后,沈风眠就坐在窗台边。

他拿着一卷书,兀自低头慢慢翻阅着,看上去好像很感兴趣。

阳光像织布机上的千万根丝线,闪着光,自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在他的身上。

沈风眠不说不笑的时候,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质,甚至会给人一种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打扰他,各自找了个角度站着,好像是在认真欣赏着眼前的字画,但心神仍然留在窗前。

听到宋掌柜推门进去的声响,沈风眠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飞快地瞥了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书上。

薄清嵘正在玩游戏,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叔。”

“你这里怎么这么乱,赶紧的,收拾一下……”宋掌柜瞅了一眼,茶几上铺的几本书简直不堪入目。

他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眼里染了三分怒气:“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的!把你这些垃圾全部丢掉!”

这种污糟玩意,扔掉他都嫌脏手。

“等会啊,我打完这一盘。”薄清嵘目光专注。

宋掌柜回头看了眼,额角青筋直跳:“你赶紧给我起来!”

他直接拔了网线,踹了他桌子一脚:“沈风眠过来了,他要见你,你别给我丢人了!”

什么呀!他都快赢了!

本来一肚子火的薄清嵘听到沈风眠三个字,生生压下了火气:“他要见我?见我干啥,不见!见他个大头鬼!”

“你!”宋掌柜一听就要动怒,但看着薄清嵘倔强的脸,还是咽下了怒火,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别任性,他说是过来找你谈事的,听他的话尾子,倒像是想跟你换昨天我们收的那老头子的东西。”

“换东西?他还专门过来,肯定没好事吧。”薄清嵘皱了皱眉,倒还是跟着站了起来:“宋叔你怎么看?要换吗?”

宋掌柜嗯了一声,把桌子上的东西给收整了一下:“他当众说的,不管怎么样,你先见一见,看看他有什么说的。”

也像众人想的一样,他也觉得沈风眠难得主动,得把握好这个机会。

薄清嵘无可无不可,拖了个箱子出来,直接把茶几上东西一扫:“妥了。”

茶几上并不干净,但这会子也没时间去慢慢擦了,宋掌柜扫了一眼,从柜子里拉出一块垫子,直接铺在了上面。

“啊,这是我有用的……”

对上宋掌柜冷凝的眼神,薄清嵘识相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嗯,这么一看,放着倒是正好,很合适了。”

翻完了小半本书,沈风眠终于被请进了办公室。

薄清嵘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茶具,听到门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薄老板,好久不见。”沈风眠一扫刚才的冷淡,含笑迎了上去。

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的薄清嵘很警惕,绷紧下鄂抬了抬下巴:“原来是沈老板,稀客稀客,请坐。”

沈风眠在他对面落座,却没急着说目的,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了薄清嵘的茶艺。

天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弄的,薄清嵘心里有点慌,感觉这破杯子小得跟芝麻似的,捏都捏不住。

但架势都摆出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宋掌柜沉默地打量着沈风眠,想看出点什么,但一无所获。

最后到底还是沈风眠先开的口,他微一挑眉,温声道:“薄老板,水滚了。”

“啊,水开了,开了。”薄清嵘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伸手去拿水壶。

本来就演得头皮发麻,被沈风眠目光灼灼的盯了这么久,他早就不成章法了,什么茶道,更是全盘抛在了脑后。

宋掌柜看着他直接伸手,都被吓了一跳。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沈风眠已经抬手按在了薄清嵘腕间。

薄清嵘的指尖,离滚烫的水壶,已经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离得太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蒸腾的热浪,薄清嵘猛然想起,上回的紫砂壶被他打碎了,他换成了这铜壶。

滚烫的铜壶,如果不是沈风眠拦的快,他今天这手,怕是得折这里了。

薄清嵘脸刷地白了,连忙缩回了手。

只是这茶……

他想回头看宋叔,但碍于沈风眠在跟前,又生生僵住了脖颈。

沈风眠却好像没有发现他的窘迫和后怕,笑容依然平静从容:“薄老板这铜壶,倒是难得一见,如果薄老板不介意的话,我倒想试试这铜壶的手感如何。”

他居然开口接过这破事,薄清嵘松了口气,立刻笑道:“那最好不过。”

“……”宋掌柜在后面看的肝疼,该死的,茶都还没喝,就自己把主动权送出去了,这***!

他正欲出声,想接过这差使,沈风眠却一皱眉,不悦地看向小八:“把东西放下,你出去等。”

小八一脸懵逼,讷讷地应了一声,虽然不明显,但眼底明显还是有些委屈的。

哟,窝里斗啊?

薄清嵘正看得高兴,就看到沈风眠已经回过头来:“唉,小孩子不懂事,一点规矩都不懂,见笑了。”

该死的,这是指桑骂槐吧!

宋掌柜胸口憋得慌,面色微沉便想开口说道说道。

“没事没事,他年纪小嘛,不懂事是正常的!”薄清嵘笑眯眯地,目光落在委屈巴巴的小八脸上,和善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啊,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八点了点头,把花瓶放下,转身出去了。

到了这份上,宋掌柜就算再怎么想留在这里,也没脸再呆下去了。

“那这样,老板你们慢聊,我外边还有事……”

薄清嵘一怔,对哦,名义上,宋叔和小八的身份差不多的……

他有些讪讪然,不敢看宋掌柜的脸,闷头咳了一声。

原本想他能否决,然后顺理成章留下来的宋掌柜脸一黑,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沈风眠笑着赞叹了一句:“薄老板果然御下极严,佩服佩服。”

薄清嵘心里暗爽,眼底带着一丝得色:“还好,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沈老板,不瞒你说,我荣盛堂别的不敢说,但论规矩却是头一号的,我们百年老字号……”

不得不说,沈风眠真的是一位极好的听众。

他永远都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予赞许或反对的意见,但偏偏他面色平和,就算提出反对的意见,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而且他这种平时眼高于顶,感觉高高在上的人,来捧薄清嵘的时候,真的让薄清嵘感觉特别舒坦,飘飘欲仙。

因此,在沈风眠说起那三百幅画,似曾眼熟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你眼熟也正常啊,那是你……”

还好他虽然有点晕乎乎,但还没糊涂,及时踩下了刹车,警惕地盯着沈风眠。

沈风眠无视了他狐疑的目光,神色自若地:“我当时就很佩服薄老板的眼光,挑大开门真是一挑一个准,尤其是昨天,实不相瞒,我一眼就看中了那瓷瓶,但没想到到底是薄老板棋高一着,将那宝贝收入囊中。”

他的神态太自然,仿佛刚才真是无意中说起的,薄清嵘放下了警惕,又高兴起来。

原来他说要换东西,就是瞅准了昨天那瓷瓶啊。

“昨夜我辗转反侧,到底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过来,只要薄老板肯割爱,我愿意以这瓷瓶相替。”

话是极中听的,但是薄清嵘一看到那瓷瓶,脸色顿时黑了。

他皱着眉头,怒视着沈风眠:“你什么意思!?”

沈风眠一脸疑惑,转头看看瓷瓶又看向他:“怎么?薄老板不喜欢吗?这是你上次非常在意的釉里红呀!”

他当然知道这是釉里红,薄清嵘没有忘记上次受到的羞辱,此时看着那红配绿,当真是怒发冲冠,盯着沈风眠,咬牙切齿地:“沈风眠!你故意的!”

“薄老板,你这话我听不懂,莫非你又不喜欢了?可是……”沈风眠略带迟疑地垂下眸子,沉吟道:“可是我当下也没什么别的更好的了,唉,可惜我师兄不在,我师兄有很多藏品,如果他在的话,肯定愿意借我两件……而且他丹青也极佳,实在不行让他画一幅来与你换也不错……薄老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上次摆出来的那三百幅画作,我觉得和我师兄的风格特别像,不过我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毕竟,我师兄一幅画作价值极高,但你们卖的却极低。”

薄清嵘已经气得冒烟了,听了这话又有点得意:呵,我们当然知道,就是故意卖这价格的!

思量间,他完全没有察觉,这几番起落,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在沈风眠掌控之中。

对于他的愤怒,沈风眠直接无视了,第二壶水开了,他重新执壶烫杯,细细斟茶:“虽然薄老板也很优秀,但说真的,我师兄当真是惊才绝艳,他……”

他无一字重复,竟然连着夸他师兄夸了半个小时。

薄清嵘几次试图打断,就算岔开了话题,却又很快被沈风眠引导回去。

在沈风眠主导话题的情况下,薄清嵘完全不是对手,简直是被压着强迫听他安利。

如果是安利别的,薄清嵘也许还能压着性子听一听,但是梅舟!?

薄清嵘对他了如指掌,安利什么?

再一次听到沈风眠贬他捧梅舟,薄清嵘额角青筋直跳。

刚才被捧得有多舒服,现在就有多气恼!

盯着沈风眠充满崇敬和向往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压在心里好久的话,脱口而出:“你说的再动听,那也就一瘫子,他拿什么跟我比!”



第118章 烫伤【求首订】

话一出口,薄清嵘就有些懊恼。

但是看着沈风眠怔在当场,连握着滚烫的茶杯都没感觉,微微失神的样子,他心里又有种异样的舒坦。

沈风眠也真是,梅舟就一个瘸子,他还以他为傲。

之前他不挑明是给他一个面子,还真当他不敢提么?

想起梅舟知道自己瘸了以后,那凌厉的眼神,薄清嵘浑身一激灵,但心底反而渐渐涌现一种奇异的欢喜。

那种亲眼看着那些美好的事物,在面前逐渐崩坏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沈风眠定定地看着他几经变幻的目光,用力地捏着杯子。

他用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把这壶开水倒他脸上的冲动。

师兄。

那是他的师兄啊!

那个喜好爬山,把六岁的他半拉半背地拖上山顶,只为看一场日出的师兄。

那个热爱山野,八岁后就年年带他去后山爬树的师兄。

他永远记得,那年他们被一场大雨堵在山洞里,当第二天风停雨住,林中云雾缭绕,梅舟坐在洞口,望着洞外水帘,吟出一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模样。

沈风眠感觉手很烫,可他松不了手。

那种**辣的痛意,从掌心一路传到了心底。

耳边仿佛回响着师兄噙着笑,又无奈的叹息:“小眠啊。”

他以为师兄只是任性,只是被事情牵绊住,只是……

千万种设想,也抵不住薄清嵘轻描淡写的一句瘸子。

于沈风眠而言,师傅亦师亦父,而梅舟,名义上是他师兄,但从小一起长大,在他心里,师兄就是他哥哥。

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样骄傲的师兄,失去了双腿会是什么模样。

“沈老板?”薄清嵘微微探身,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沈风眠心底浪潮奔涌,口中隐隐有股铁锈味,但他生生压了下来,喘了口粗气,盯着薄清嵘的眼神从凌厉逐渐平息:“……没事。”

他慢慢松开茶杯,缓缓斟茶。

镇定,沈风眠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急不缓地扯了扯嘴角:“薄老板认识我师兄。”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薄清嵘怔了怔,忽然回过神来,后背一凉。

自始至终,沈风眠都是说的他师兄,没有提过梅舟这个名字。

他定定地看着沈风眠风轻云淡的脸,再缓缓移到他执壶的手上。

那掌心一片红潮,想想刚才杯子的温度,他手绝对烫伤了。

可沈风眠却好像一无所觉,面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薄清嵘后背便升起了一层薄汗。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唔,是……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

薄清嵘警惕地看向他,没吭声。

好在沈风眠一触即走,没再细问:“哎,我师兄确实是……遭了大罪了,嗐,不提他,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这瓷瓶,薄老板,釉里红您还要么?”

他话题转得太快,薄清嵘还在想梅舟,有些回不过神来:“啊?哦,要,要的。”

“那行。”沈风眠起身,定了定神,才伸手拿起那瓷瓶,轻轻放到薄清嵘面前:“这富贵竹,便赠给薄老板了。”

薄清嵘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匆匆地嗯了一声,直接起身朝外走去:“行,我叫人把那瓷瓶也给你拿过来。”

看着他的背影,沈风眠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可他还是含着笑跟上去,与警惕的宋掌柜微笑着寒喧周旋。

等店员抱来了瓷瓶,薄清嵘伸手取过,正准备交给沈风眠,小八机警地上前接过:“嘻嘻,这个给我就好,这种粗活不用老板做哒嘿嘿嘿。”

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宋掌柜,眼前一黑。

刚才还只是在室内,现在外头可这么多人……

尤其自家那挂名老板还不自知,依然点头附和着,甚至还夸了小八一句懂事上道。

宋掌柜闭了闭眼睛,不再啰嗦了,亲自送沈风眠下楼。

下楼的时候,不少人还跑来和沈风眠打招呼,沈风眠微笑着致意,好像在认真地看和听,但事实上,他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臻品斋,沈风眠麻木地跌坐在沙发上。

小八没发现不对劲,哼着小曲儿把瓷瓶摆在柜台上,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老板,这瓷瓶真好看!”他乐滋滋地拍了照,照常上传公众号,扭头去看沈风眠:“就是这个价格……挂多少合适呢?”

久久没听到沈风眠的回答,小八有些奇怪。

放下手机,他犹豫地走过去看了看:“老板……老板?”

看清楚沈风眠目光的沉痛,他吓了一跳:“沈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风眠茫茫然抬起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他伸手按在沙发扶手上,想撑住身体站起来,刚一用力,整支手臂都一颤:“嘶。”

小八连忙伸手扶住他,瞅了一眼就懵了:“沈哥,你这手怎么红成这样!烫着了?”

可沈风眠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又没动静了。

该死的。

小八着急忙慌地把他扶着重新坐下,拿了冷水过来冲,想了想,又跑出去买了支烫伤膏。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清悦正一脸疑惑地围着沈风眠转。

“秦小姐!”小八抹了把汗,跑过去拦住她:“你别碰老板,他手烫伤了。”

“手烫伤了?”秦清悦惊讶地看了沈风眠一眼,伸手拉起他的手腕。

只看了一眼,她就震惊了,烫成这样,他居然闷声不吭?

当自己铁打的啊?他不知道痛的吗?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秦清悦到底是医学生,很快冷静下来:“你这药不行,你听我的,去买棉签……”

她报了一长串,小八拿手机一一记下来,扭头又出去了。

两人好一番折腾,最后把沈风眠的手给包了起来。

还好处理及时,只是起了几个小泡,没有脱皮,不然感染了就麻烦大了。

秦清悦吁了口气,听着小八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头有了火:“你说他是在荣盛堂被烫成这样的?他们也好意思就这么让他回来?要不要脸了,我去找他们!”

听到荣盛堂三个字,沈风眠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就被剧痛惊醒。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包着纱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站住。”

第119章 瞒【求首订】

“啊?”秦清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脚步顿了顿:“你别担心,我不会说你的事情的,我想找茬,他们多的是毛病!”

她当然有这本事,但沈风眠却不能让她去。

他站了起来,平静地看了眼对面:“不能打草惊蛇,你跟我进来一下。”

打草惊蛇?小八一脸懵逼地瞅了眼对面的荣盛堂。

妈耶,就去了一趟,怎么感觉老板对对面的态度就变了呀。

秦清悦跟着沈风眠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更奇怪了:“什么蛇不蛇的,你到底怎么了?是那姓宋的弄伤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烫的。”经过刚才的缓冲,沈风眠已经消化了那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慢慢地道:“我问你一件事。”

“昂,你说。”

见他还没准备好,秦清悦索性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还体贴地给塞了个小靠枕:“手搭上边,会轻松一些,手别使劲……”

沈风眠抚了抚纱布,垂眸思量片刻,直视着秦清悦,神情无比凝重:“我师兄……腿断了?”

“……”这回,轮到秦清悦傻眼了。

她愣了半天,好一会才缓过来:“啥?”

他师兄,梅舟?腿断了?

“怎么可能呢!你在说啥啊。”秦清悦有些好笑,而且真的笑了起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和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每次她和梅舟见面,都是他定好的地点。

而且,每次,他都比她先到,过程中他也从不起身。

她以为他只是傲气使然,甚至还觉得他没以前那么随和……

秦清悦回忆着当时的桌椅排列,笑容僵在了脸上,面色一分分雪白。

从她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出来,如果他的腿断了,桌布完全能够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我。”秦清悦真的不能确定了,有些僵硬地看着沈风眠:“我不能确定了,因为他没站起来过……”

果然如此。

沈风眠原本还寄希望于薄清嵘是说的谎话,可秦清悦与这事没有利益相关,她犯不着骗他。

而以师兄的性格,必然不会故意示人以弱,他会这样做,简直再正常不过。

沈风眠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好,我知道了。”

“沈风眠……”秦清悦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只需要置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这个消息对沈风眠来说有多残酷。

秦清悦努力回想着梅舟的一举一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当时怎么就没有多留意呢?

实在是梅舟留给她的印象,太强大了,她完全没想过,他会……

唉,秦清悦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那天对他的态度那么强硬。

她甚至还觉得他过分,都不来看看沈风眠,沈风眠都为他从榆兴跑来了江云,她当时心里全是打抱不平……

她坐在小椅子上,支着下颚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喃喃地道:“那,他真的……你准备怎么办呢……”

怎么办?

沈风眠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从涣散渐渐变得凝重,变得锐利。

不管是谁,伤了师兄,他一定会百倍讨回!

荣盛堂二楼,因为到了中午时分,所以客人也渐渐少了。

宋掌柜也终于有空闲找薄清嵘问事了,他掩上门,细细盘问了一番。

“……他就是一直夸我,一直夸我。”薄清嵘抿了抿唇,颇为不自在地道:“后面他就拐回来,说要换瓷瓶,我……答应了。”

换不换瓷瓶,宋掌柜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沈风眠这一趟的目的,那瓷瓶是有点意思,但也就那样,他们还是收高了的,甚至都不如釉里红价值高。

沈风眠特意跑过来,就为了换这么个玩意?

宋掌柜盯着薄清嵘,皱着眉头狐疑地道:“他就没说别的?没问你别的事?你们聊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个?”

“嗯,啊,是啊。”薄清嵘有苦难言。

他失口说出了梅舟的事情,关于他腿断,说出来倒没什么,反正沈风眠会知道的。

但是宋叔特别爱念叨,本来为了之前的事情,宋叔就一直埋怨他,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肯定得念叨半个月。

为了自己的耳朵,薄清嵘一早就想好决定隐下这个事儿。

反正,就算他不说,沈风眠总会知道的,不是么?

看着他眼神飘忽的样子,宋掌柜端起茶喝了一口,心中不悦,但没表现出来。

“嗯,这就好。”

见他不再追问,薄清嵘松了口气,起身把瓷瓶里的富贵竹给拔了出来:“这玩意看着就恶心,啧!”

他直接把几根竹子都扔在了垃圾筒里,再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宋掌柜没动身,只在薄清嵘倒不出里面东西的时候,让他拿手掏一掏。

东西有点紧,薄清嵘一门心思想扯出来,索性真的捋起袖子伸手进去,专心致志地掏着。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宋掌柜冷不丁地道:“他没有说起梅舟?”

“啊?”薄清嵘手一抖,暗自庆幸塞在了瓶子里,宋叔看不到。

他鼻尖渗了汗,勉强笑了笑:“倒是提过一嘴,说那三百幅画看着眼熟,我说都是白纸黑墨画的,我看啥都眼熟……然后沈风眠就没提这一茬了。”

宋掌柜差点呛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说出这种话,沈风眠没笑话他已经算是涵养极好了。

他都懒得再搭理薄清嵘,索性起身:“我去睡会。”

眼不见,心不烦!看着都糟心。

等他出去了,薄清嵘才吁了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总算是瞒过去了,宋叔老是喜欢玩这招!

他把这瓷瓶清理干净,拉开窗帘透口气。

无意中往楼下一瞟,却惊讶地发现,臻品斋门口挤了一堆人。

什么情况?难道臻品斋也搞了什么活动?

转念一想,薄清嵘不屑地啧了一声。

他们玩烂了的,这沈风眠拾人牙慧,可真够没品的!

转身走出去,薄清嵘找来一个店员,一指对面:“他们在闹腾什么?你过去瞧瞧。”

“哦哦,老板,我刚才去过了呢,那沈老板放话了,说是免费帮忙鉴定宝贝真伪,不要钱哦!”

免费帮忙鉴定?

薄清嵘怔住,顿了顿才嗤道:“他疯了?”

第120章 坑【求订阅】

行业不景气,尤其他们最近一直搞事,臻品斋已经可以说是入不敷出了。

沈风眠不赶紧想辙把生意弄好,居然还免费给人鉴定?

这事闹的好就好,不好可是会把自家招牌给砸了的,毕竟古董流通性不强,有些人甚至是倾家荡产收藏了一两件,如果鉴定是假的,很容易出乱子。

之前有些电视上搞什么鉴定节目,就出过这种事。

店员没明白他的意思,讷讷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的……”

薄清嵘想了想,索性下楼:“我去看看。”

他倒想看一看,这沈风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臻品斋门前,他居然还挤不进去。

因为沈风眠桌子就摆在门边,只留了一条狭窄的过道给他们站,以至于不仅里面挤满了人,连炎热的门外也站了不少人。

除了开业那天,臻品斋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都别争都别挤啊,一个一个来,先来报个名,咱们按顺序来啊。”

小八拿着纸笔,一个个地认真登记着名字。

薄清嵘站在外头,探头看了看,看不出什么名堂。

搞什么名堂,这么神秘的?

刚好旁边一个男的也挤不进去,薄清嵘叫了他一声:“里面这是闹啥呢,这么热闹。”

“听说这沈老板手烫伤了,也做不了事,就索性休息一段时间,但他又闲不住,帮大家免费鉴定古董呢!”那人头都没回,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哎呀,要是早说就好了,我这趟过来啥都没带哎哟。”

薄清嵘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他鉴定的你就信啊,万一鉴定错了呢?”

“兄弟,新来的?”那人瞅他一眼,哼道:“荣盛堂知道伐?”

“……”你说他知不知道?

这沈风眠搭台子,和他们荣盛堂还有关系?薄清嵘来了兴致,点点头:“知道呀,然后呢?”

“呵呵,瞧瞧他们前阵子闹腾的,搞的那么热烈,结果都是捡了些沈老板玩剩下的,这个活动那个活动的,我还当他们哪请的高人呢,结果原来是他们老板认识沈老板,照着他的三重境界整的。”

这人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屑,当真是气到了薄清嵘。

没等他说话,旁边的头也跟着点点头:“可不是嘛,哎,之前还觉得那宋掌柜不错,后来他老板都主动说出来了,他还硬撑。”

“啧啧,他这老板也够倒霉催的,好好一个百年老字号,招牌全砸了,如今整成了一笑话儿。”

什,什么笑话,薄清嵘完全听不懂了。

听到他的疑问,前边那人嗤一声:“他们都把假货摆明面上儿来了,谁还敢去他家买东西啊,之前那俩人不都闹了事嘛,要不是他们老板出面,啧,这事可悬。”

想起之前那两个人,一楼上一楼下买的,东西看着差不多,但却是一真一伪,价格相差巨大,薄清嵘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俩人握手言和,心里还觉得自己做得可棒,结果怎么……被别人一说出来,这事怎么说怎么不对味呢?

薄清嵘皱了皱眉,有些不服气:“我倒觉得这荣盛堂还不错啊,至少人家坦荡得很,一楼确实有假的,直接上二楼嘛!”

“得了吧!”有人大笑:“你说你二楼买的就二楼买的啊,谁知道呢?不都一个店出来的,真的也会被当假的,傻子才去买!”

“哎,我就郁闷了,我还真在荣盛堂买了东西,这不,这回特地来排队,等着让沈老板帮我鉴定一下呢,要是假的,哼哼,我找他们去!”

这是要找谁,薄清嵘自然清楚得很。

他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不由庆幸自己平时在店里很少露面,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怕被人认出来,他也没兴致再聊天,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人群。

坐进车里,他抬头看了眼臻品斋对面的荣盛堂,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之前的局面彻底被转换过来。

从前都是荣盛堂人流络绎不绝,现在却倒过来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说的那个原因?薄清嵘有点怀疑人生了,明明宋叔说了,这个办法是最好的……

他心事重重地开车离开,等到他的车子完全消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以后,之前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人对视一眼,笑了。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店里面,没人留意到他们几个的悄然离开。

后院里,秦清悦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冰格里的冰块一颗颗挤出来。

听到动静,她踹了守在旁边的童皓一脚:“去,应该是他们来了。”

童皓哦了一声,推门出去,差点被外头的热浪给推回来。

他小跑过去,打开后边的门一看,果然是那几个人来了。

听着他们叽叽咕咕说完话,秦清悦看向关上门小跑回来一脸兴奋的童皓:“怎么样?”

“成了!”童皓眉开眼笑的,随手捏了块冰块往嘴里一塞:“我去告诉沈哥去!”

果然沈哥出马,一个顶俩,本以为沈风眠会一直佛下去,没想到不知怎的居然想通了,嘿嘿,坑不死他们!

“回来!”秦清悦没好气地叫住他,把冰格递给他:“外边那么多人,你直接叫影响多不好,我去。”

童皓哦了一声,想想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站回操作台前,鼓着腮帮子道:“那剩下的要干啥呀?”

“不用干啥,你把冰块都挤出来就好,剩下的等我回来弄。”秦清悦说话间,扯了毛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净了,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店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兴致高昂。

“沈老板,那你觉得这个……”

“我家里有个……”

虽然沈风眠应付起来也不难,但他一直被围着,店里温度打得再低,到底人多了些,他额角还是渗了汗。

手一阵一阵地疼,尤其左手用力的时候,牵扯到神经,那滋味,真是酸爽。

可沈风眠也开不了口说想停一下,因为也不确定薄清嵘来了没有。

好在他向来自制力强,虽然不舒服,但旁人也没看出点什么来,只是其中感觉,就真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第121章 顺水人情

“你好,麻烦让一下。”秦清悦微笑着走过去,优雅地站到沈风眠旁边,弯下腰轻声道:“时间到啦,需要换药了。”

沈风眠适时皱了皱眉,手轻轻一颤,像是有些疼痛难忍,却抱歉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人,扭头朝她道:“稍等一下,我先看完这个吧……”

俩人视线交汇,秦清悦差点笑出声,啧,拼演技嘛?

“这……”秦清悦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担忧:“可是你的伤不能耽搁的,天气这么热,如果换药不及时,发生感染就麻烦了呀!”

同台飙戏,无所畏惧!

然而沈风眠不甘其后,露出动摇却又坚持的模样:“我已经……”

“哎呀,换药要紧,沈老板你这伤的可是手,不能轻忽呀。”

“就是嘛,别觉得自己年轻就逞强,做咱们这行,手伤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东西什么时候都能看,换药要紧啊。”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顺水人情谁不会做。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对面那人面红耳赤。

原本想装作不知情,让沈风眠看完再走,但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了,连忙起了身:“对对,反正都轮到我了,我不急不急的,沈老板先换药吧,伤势要紧。”

搞定!

秦清悦笑眯眯地看向沈风眠,伸手去扶他,做戏要做全!

然而……

沈风眠伸手给她扶着,起来之后还欠了欠身:“实在抱歉了。”

瞧瞧,多么守礼知仪!如此风度当真是业界楷模!

众人纷纷夸赞,秦清悦憋笑憋得胃疼。

算你狠,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儿!

俩人回了办公室,刚关上门,童皓就迎了上来:“冰块都弄出来了,然后呢?”

“哦,然后我来吧。”秦清悦直接撒开沈风眠,童皓下意识接手去扶住。

沈风眠退后一步,挑挑眉:“我是伤了手。”

不是伤了腿。

童皓挠了挠头,有点糊涂了:“啊,这个,也是哈!”

秦清悦忍不住偷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把冰块填进破壁机。

天气太热了,冰淇淋都压不住热,她决定弄碗冰沙吃吃。

童皓坐不住,守着沈风眠坐下之后,他又跑了过来:“清悦,这个为什么有颜色啊。”

“哦,这是我之前弄的芒果打碎了混在一起弄的。”秦清悦把这些冰块全部塞进去之后,又往里头倒了杯牛奶,这才启动了破壁机。

看着里面飞快搅碎的冰块,她几乎都闻到了沙冰的香气。

童皓看了看,颇为感慨:“你真是太厉害了,感觉你真的是啥都会。”

这话就说的很实在了,她喜欢!

秦清悦心情甚好,反正现在闲着,便给他解释了一番:“其实这个还挺简单的,就是把芒果打碎,然后再加些牛奶倒到冰格里面,冻好就行,然后再挤出来,再打一次。你要喜欢,以后也可以自己弄,很容易。”

“嗷算了,我没这耐心。”童皓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我的话,芒果切了皮,下一秒就进了肚子,它活不到打碎进冰格的时候。”

俩人瞎聊了一会,冰块已经打碎了。

童皓立刻拿来四个杯子,秦清悦把里面的冰沙倒了出来。

“这破壁机还挺大的,倒了四个杯子还有多。”

一直安静听着的沈风眠幽幽地道:“这是用来打豆浆的,它最小的规格就是这样。”

师兄喜欢喝豆浆,而且只喜欢自己打的,不爱在外边买,所以沈风眠专门给他带了一个。

结果没想到,来江云这么久,面都没见着。

秦清悦哦了一声,拿起一个杯子,往里头插了块勺子,放到他面前:“尝尝?”

“谢了。”沈风眠也没客气,左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触到舌头,立刻全线崩溃,层层融化的冰沙,像极了初雪,绵绵沙沙的口感,非常好吃。

原本觉得有些暑意,一勺冰沙下去,全然消逝无踪。

沈风眠慢条斯理地吃着冰沙,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秦清悦端了自己的冰沙过来吃,抬头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这样子……真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不过,他绝对比大猫都要危险。

她舀了一大勺塞嘴里,冰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全都在叫嚣着:舒服!

正准备打了个电话给小八,让他找个借口进来吃冰沙,结果童皓已经放下了碗:“我吃完了,我出去替小八。”

“……这么快!?”秦清悦惊呆:“你不头痛吗?”

“呃,是有点……但是实在太热了,我没忍住。”童皓摸了摸头,笑了一声:“不管了,反正一会儿就好了,我先叫小八进来,他估计要热死了。”

秦清悦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沈风眠手伤了,悚然一惊:那他怎么吃的?

扭头一看,惊呆了:“你左手也这么厉害的吗?”

沈风眠吃了一勺冰沙,看了她一眼:“我双手能作画,你说呢?”

哦,对。

秦清悦叼着勺子,实在没按捺住,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一张。

听到动静,沈风眠不解地看向她。

“瞧,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一只猫?大猫!”秦清悦努力往前倾身给他看照片,还比划了一下扑食的样子。

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真扑了过去。

本以为要摔一跤,秦清悦都做好了摔地上的准备:闭上了眼睛。

却没想到摔在半空就停住了,一股力道轻轻一推,她连忙站稳了。

难道是沈风眠扶住了她?可他手不是受伤了……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沈风眠还坐在原地,甚至勺子上的冰沙都没掉。

他一只手受伤了,一只手拿着勺子,那他怎么扶的她?

秦清悦缓缓低头,看到了一只大长腿,以及……一个大脚印。

他用脚扶她!?这人干事?

“沈风眠!”秦清悦捋袖子,怒喝:“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不揍你!”

“嘘!嘘!”沈风眠举着勺子往后躲闪,提醒她:“形象形象,有人要进来了!”

像是开门咒语一样,房门应声而开。

第122章 为五斗米折腰

进来之后又立马关上门,小八笑嘻嘻的:“老板,老……清悦姐,皓哥叫我进来吃冰沙,嘿嘿……”

秦清悦早在听见门响的那一秒就恢复了端庄坐姿,扫了眼斜睨她的沈风眠,她突然扑哧一声乐了。

“哈哈,好的呢,在这儿。”

小八早就热得浑身是汗,看了一眼清清亮亮黄澄澄的芒果冰沙,顿时感觉口舌生津:“谢谢清悦姐!”

他伸手端起冰沙,小小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顿时眯起了眼睛。

旁边秦清悦已经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笑眯眯地道:“吃完再出去,不着急哈。”

“蒽蒽,好哒!”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很舍不得一下子吃光,但是想着外边的事情,担心童皓一个人忙不过来,他的速度还是加快了些。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秦清悦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和之前差不多,登记的人特别多。”小八咽下嘴里的冰沙,才认真地回复着:“有的排了一遍又排一遍,说自己有很多东西想给老板鉴定。”

秦清悦怔了怔,想了想,忽然扭头看向沈风眠:“你这样,会得罪不少人的。”

“嗯。”沈风眠没抬头看她,吃完冰沙,碗一伸:“麻烦再加一碗,谢了。”

“冰的少吃点,而且不能吃这么快,容易头疼。”秦清悦说是这样说着,但还是起身给他添了些,扭头对小八说:“你也一样哈,不能吃太急,刚才童皓就吃得太快头痛了,想吃等会再添,多的是,不要急知道吧?”

小八幸福地眯着眼睛拼命点头:“嗯嗯嗯!谢谢清悦姐!”

多稀奇,她都成姐了。

秦清悦露出一脸姨母笑,心里美滋滋。

吃完冰沙,沈风眠和小八便要出去了,秦清悦连忙拦住:“等下,我给你换一下纱布。”

虽然说是叫他进来的借口,但确实还是要换一次药的。

“那,老板,清悦姐,我先出去了哈。”小八挥挥手,斗志昂扬地出去了。

早把药箱拿过来了的秦清悦在沈风眠旁边蹲下,给他把纱布解掉。

先清洗,再上药。

她的速度很快,而且手法很利落。

虽然还是疼,但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

“嗯,你这伤倒是好得挺快的。”秦清悦仔细地看了看,琢磨着:“其实已经可以不包纱布了,烫伤不是特别严重,水泡也都消了。”

沈风眠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摇摇头:“包上。”

可是……

他声音还算平静,却不容拒绝:“我需要这伤。”

外面现在闹这么大阵仗,说的名头就是他受了伤,所以暂时给所有人鉴定。

如果没有这伤,他又凭什么站在道德置高地呢?

虽然没有伤也能做这事,但是对荣盛堂的打击就没这么大,效果也没这么好了。

“哦,对哦。”秦清悦往外面梭了一眼,点点头:“那行吧,我给你包上,不过不包太厚了。”

省得太热,到时发生感染,反而更加麻烦。

沈风眠笑笑,伸手递到她面前。

一层一层,慢慢地包扎。

秦清悦心里其实颇不是滋味儿,如果当初她再细心一点,如果她当时察觉了梅舟的异样,如果……

也许,情形会比现在好很多,沈风眠也不需要弄这出吧。

可惜的是,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

沈风眠再次出来,众人更加热情了。

好一阵热闹,一直到下午四点半,臻品斋要下班了,众人才怏怏离去。

弄了一整天,结果还是挺好的,沈风眠拍了拍脖子,看向小八:“一共看了几样东西?”

小八翻了翻本子,正色道:“一共鉴定了八件,其中有三件瓷器,两件青铜器,三个木雕。”

翻了一页,他补上一句:“其中有两件是荣盛堂的。”

“嗯,荣盛堂的两件……你给我看看。”沈风眠接过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先下班吧,把大门关了,留个侧门给我就行。”

“好的。”小八也真是累趴了,一整天忙忙碌碌,尤其是下午童皓一走,他简直跟个陀螺没差。

等他关了门,再来跟沈风眠汇报的时候,沈风眠已经看完了册子。

“老板,那我先走啦!”

“哦,你等下。”沈风眠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按了按:“今天发工资,你最近表现很好,加上昨天在荣盛堂,让你受委屈了,给你发了一千的奖金。”

看着小八惊讶又欢喜的神情,沈风眠微微一笑:“吃顿好的。”

作为老板,他说不出太明显的道歉的话,只能以这种方式补偿了。

但是在小八看来,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毕竟昨天那演戏,他本来就清清楚楚的呀!

跟在沈风眠身边这么久,真话还是假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小八咧着嘴笑,很是兴奋:“嘿嘿,谢谢老板!”

沈风眠笑笑,摆摆手:“去吧。”

“好哒。”小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着转身看向他。

察觉到他的动静,沈风眠复又抬头,以眼神示意:还有事?

“那个,老板。”小八鼓起勇气,试探地建议:“其实我觉得,您没必要和荣盛堂一般见识呀,他们……我听过一些闲话,他们行事风格,有点那个啥。”

在江云市,曾经守在城北的荣盛堂,名声是真一般。

类似于抢单啊,跑单啊什么的,他们做的简直不要太多。

刚开始沈风眠和他们对上,小八就一直挺担心的,但是沈风眠没放心上,他也觉得对方不会咄咄逼人。

但是没想到现在沈风眠居然正面杠,如果遇上君子还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竞争,但是遇上荣盛堂这种……

小八算是保守向,他觉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沈风眠到底是外地人,容易吃亏。

他细细数了数他打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说完又有些讪讪:“那个,我也只是,嗯,有点担心您……”

“好,我知道。”沈风眠笑了笑,指尖捻了捻,翻了一页纸:“我有分寸的,你回吧。”

有分寸是什么意思哇,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啊?

小八挠了挠头,不敢细问,哦了一声就走了。

听到外间传来关门声响,沈风眠停下动作。

今天的事情,应该传到了师兄耳朵里吧……

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主动联系他吗?

他翻到登记薄,上面登记想要让他鉴定的物件,已经到了两百多号。

沈风眠记性不错,光看这些物件的名字,就认出有不少是出自荣盛堂。

看来,他今天让人带来的两件荣盛堂的物件还是有作用的。

至少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态度和立场,不会因为是出自荣盛堂的就不敢拿过来。

他阖上本子,起身出去。

听到外面下了雨,他撑起一把伞走出店门。

对面荣盛堂也在关门,二楼的办公室一只手伸出手,将窗户关上。

他微微探身,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对面。

隔着一条街道,透过蒙蒙细雨,两人视线相交。

薄清嵘目光微寒,带着审视的微光,仔细地观察着沈风眠,最后落在他包着纱布的手上。

不过是一杯茶,烫得这么严重么?

沈风眠见他移开了目光,勾唇一笑,抬起伞,遮住了身形,挡住了薄清嵘打探的视线。

“嘭!”薄清嵘猛地将窗户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里的宋掌柜扫了他冷沉中隐含怒意的脸一眼,放下茶杯,不悦地道:“又怎么了。”

“我刚看到沈风眠了。”薄清嵘抿着唇,颇为恼火:“他就是针对我们荣盛堂来的!我都听说了,他今天下午一共就看了八样东西,两样都是我们店的,而且全是赝品!”

该死的,偏偏就挑着赝品看,现在可好,外头全是说,他们荣盛堂没一件真的。

“我看过了。”宋掌柜不屑地笑笑,他以为什么事呢:“那两件的确是我们店出去的,也确实是一楼的。”

薄清嵘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什么叫一楼的:“当时我就觉得,我们就卖真的就好,既然是跟沈风眠打对台,就不该给他留下把柄,看,现在我们完全被动。”

照他说,既然臻品斋卖的全是真的,他们也全卖真的,这样才有噱头,才能彻底打倒沈风眠!

“全铺大开门,这当然全是好处,谁不知道。”宋掌柜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瞥了他一眼:“但这店面可不小,想要全线铺满,之前的货源可不够。”

他只差没指着他鼻子,说他们荣盛堂全是水货了。

薄清嵘想起店里那些精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半晌,他咽下这口气,面上重新露出谦逊的笑意:“宋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沈风眠太可恨。”

呵,果然是隔段时日就得敲打敲打,姓薄的骨头都这么松。

宋掌柜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放下茶杯:“清嵘啊,有些事情,你不懂,你也不需要懂,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别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明白吗?”

薄清嵘深呼吸,盘恒利益,最后还是低了头:“是,宋叔你说的有道理。”

“你也不必觉得委屈,赚钱嘛,谁还能挺直了腰杆?”宋掌柜站起身,拍了拍薄清嵘的肩:“你瞧,你只要坐坐办公室就行,每月钱照领,别人还都叫你老板,这多舒服,对不对?”

“……对。”

宋掌柜笑了一声,推开门出去了。

在他走后,薄清嵘慢慢抬起头来。

他从前的确觉得,想赚钱,肯定要鞠躬哈腰,谁还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呢!?只要能赚到钱,做好生意,把店子经营好,面子不面子的,无所谓。

更何况,宋掌柜给他的条件很是优渥,不仅钱赚了,而且面子也给了。

可是……

这是在没有见过沈风眠的情况下。

薄清嵘转身推开窗,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臻品斋。

同样是人,为什么沈风眠就能挺直腰杆,把钱赚了?

他慢慢攥紧拳头,咬紧牙根。

如果可以,他也想这样,而不是,把祖上传下来的招牌,任人踩踏,只为赚点身外物。

夜色沉沉,水雾深重。

薄清嵘深深地凝视着对面,眸光深沉。

可是一到第二天,他便恢复了往日模样。

轻佻,肤浅,不知天高地厚。

除了玩游戏泡妞,一无是处。

宋掌柜总是摇头叹气,劝他上进。

可是薄清嵘却大大咧咧一挥手,很是无所谓地:“哎呀,怕什么,反正有宋叔你嘛!”

宋掌柜表示悲伤,但却真的没再絮叨。

等他们吃完早餐以后,臻品斋才终于开了门。

不同以往的是,今天臻品斋门前迎来送往,而他们荣盛堂却只有小猫三两只。

薄清嵘听着对面传来的动静,烦得很,招来个小店员:“你去,守在对面,看看他们有些什么情况,及时回来跟我汇报。”

“好的。”

小店员放下东西,下楼就去了臻品斋。

刚到店里,就听到里层传来许多吸气声:“当真?”

“嗯,这件的确是真的。”沈风眠屈起手指,轻轻在青铜器表面一叩。

钝重的青铜器,发出一声厚重的“笃”声。

沈风眠面带微笑,手指轻轻抚了抚壁身:“虽然保存得不是特别好,但是难得是器身保存尚为完整,尤其是这花纹,纹理清晰,构造严谨,再看这器物形状,应当是祭祀之器。”

守在旁边的那人连连点头,激动地搓着手:“对对,从前在我家都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取出来的,我祖上说这是给祖师爷祈福的……”

“或许更准确点说,您祖上应该有为官之人,而且官职不小,或是王者赐物,或者是本就是王府之人,因为这应当是王府宗庙祭器,而且是成套铜鼎的其中一件,您看这器物底部,上面这字,看内容应当是【敕庙铜鼎一容斗五升有盖并重十五斤六两夏云元年造第四】,所以当年夏云国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纪年,而且这是第四件。”

字迹已经斑驳,亏他居然还能认出这是什么内容。

众人无不惊讶感慨,有人忍不住挤上前去:“这都能看出来?那这东西值多少钱啊?”

第123章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

“钱多少不要紧,问题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它就是王府宗庙的了?有什么凭据吗?”

这话才当真问到了实处,众人暗暗往前拥,想一睹为快。

沈风眠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你们看,这个造型,与一般器皿不同的是,它的造型简约但不失其庄重,而且这纹路是特定的王室龙纹。”

龙纹!?

这青铜器拥有者已经完全傻眼了,巨大的惊喜砸得他有些眼晕:“龙,龙纹?”

“是啊,龙纹。”沈风眠把这青铜器拎起来,微微侧过来:“瞧,这是龙身的一截,单看的话不明显,但是如果把它和其他器物放在一起,应当会形成完整的龙。”

沈风眠盯着这纹路,轻轻吟诵:“《礼记·郊特牲》:“宗庙之威,而不可安也。宗庙之器,可用也,而不可便其利也。所以交于神明者,不可以同于所安乐之义也。它的形制,非一般人能拥有,也不是寻常用具能使用的,这应是宗庙祭祀专属的盛食器具。”

原本都觉得这青铜器形状有些奇怪的人,此时细细一看,的确感觉像是纹路不大完整。

“那,这是什么朝代的啊……”

沈风眠把东西放下,平静地道:“这是汉代铜器,而且当前所有发现里,生活用器为大宗,宗庙礼器为少数,如果能找齐这套青铜器,价格不会少于这个数。”

他屈指,轻轻叩了叩桌子。

每敲一下,众人眸中光芒便更盛一分。

虽然动作不大,但却像是每一下都敲在了他们心里一般。

咚咚咚,这是内心发出的渴望。

最后沈风眠停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九。

原本拥有青铜器这人还想问点旁的,但听了这价格,当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直接上前,匆匆包了起来:“谢谢沈老板,我我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哎,你这人怎么肥事……”

“得了得了,这要是我我也跑。”

那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

虽然还有不少人甚至都没见到那青铜器,但是既然沈风眠出了这个价,他们心里还是有底的。

既然给出这个价,至少,说明这个价沈风眠能接受。

不会亏。

更何况,如果剩下的几样也能找齐……

想起一整排的祭祀青铜器摆在一起,拼成一整条龙的场景,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龙身尚且如此,龙头岂不是!

“唉,这人也真是……沈老板,倒是可惜了你一番心血。”

原以为那东西会留在臻品斋的众人也跟着点头,看向沈风眠。

沈风眠倒是没太大感觉,他笑了笑,风轻云淡地:“做生意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

这,大话谁都会说啊,有人忍不住嘘他:“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要干死了,谁还在乎甜不甜。”

就好比他们这些人,只要这东西能到手,谁管他情不情愿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那人又是自己主动把东西送来鉴定的,如果沈风眠想要,不说出实情,花点钱买下来,暗地里一转手,谁知道这玩意儿值这么多钱?

这么一想,众人心里抽痛,仿佛那长了翅膀飞走的钱是自己的一般。

沈风眠洒脱一笑,摆了摆手:“罢了,心痛也没法子,走都走了,来,咱们看下一个吧。”

“对对对,咱们继续看。”

排在下一号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兴奋了,听了这话,连忙把自己的东西往桌上一搁:“沈老板,麻烦您啦。”

有对后续鉴定感兴趣的,就都留了下来继续观看。

但也有对之前那件青铜器更感兴趣的,悄悄退出了人群,思忖一二,转身离去了。

人群里,谁也没有留意到,荣盛堂那小店员,也跟着偷偷跑走了。

他回到荣盛堂,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听到一半的时候,薄清嵘就有些坐不住了,但他还是勉强按捺着激动,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等店员全部说完了,他才撩起眼皮:“你确定,沈风眠叩了九下?”

“对,很多人都数了的,我也数了,确确实实就是九下。”店员很激动,也很兴奋,仿佛那青铜器是他的一般:“哇,要是有钱我真想把这个买下来,在我们这里,价钱肯定还算低的,要是到大城市里头,肯定更贵吧!”

这也是很多买卖的底子,转卖什么的,总比万里挑一的淘货要来得轻松。

薄清嵘没说话,拇指轻轻捻动着食指,速度有点快。

他非常清楚,这几乎是一个送到眼前的大好机会。

这个店子,虽然明面上他是老板,宋叔是掌柜,但实际上,店里什么事情,他都做不了主。

里里外外的事情,宋叔都掌控着,由不得他插手。

说的倒是好听,是担心他年轻气盛不懂事,不明行情坏了大事。

可是,如果他懂行情,而且做出了一番成绩呢?

薄清嵘想起昨天他得出的结论,再想想他与沈风眠在众人眼里地位的差距,心里慢慢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也想,挺直了腰杆,把钱赚了。

他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来,手指夹着烟,他透过蒙蒙烟雾,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个小店员:“你,过来。”

店员怔住,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老板……”

“这件事情,宋叔……宋掌柜如果问起,你就说你不知道。”薄清嵘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明白我的意思?”

“……”大概明白了,店员想了想,愣愣地点头。

薄清嵘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嗯了一声:“你说来我听听。”

这个……

店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斟酌着道:“就,宋掌柜如果问我的话,我就说我刚才是去看了,但是没留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担心挨骂就回来了,然后老板你把我骂了一顿……”

很上道嘛!薄清嵘表情还是有点满意的,烟一抬:“就这么说,加一句,扣了你工资。”

啊?店员苦哈哈地笑了笑,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放心。”薄清嵘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不会亏待你。”

俩人的谈话,自然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下午薄清嵘午休的时候,宋掌柜果然叫了小店员过去问话。

再三询问,小店员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宋掌柜才总算放下心来。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宋掌柜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无规矩不成方圆,老板这也是为了你好。”

小店员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我明白。”

虽然嘴里说着明白,但眼底分明还是不服气的。

宋掌柜笑了笑,果然是小孩子脾性。

他压低声音,安抚道:“这次便算了,我给你们打工资的时候,给你把这钱补上——下次可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啊。”

“啊,这样……行吗……”

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宋掌柜笑了:“行了,以后警醒点就行,去吧。”

小店员很感激地道了谢,欢快地离开了。

只是等下了班,他便默默编辑了短信,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薄清嵘。

薄清嵘怔住,良久才回了他的消息:【好,我知道了。】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小人之心,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蠢的。

明面上让他做坏人,暗地里自己却收买人心。

这次是刚好运气好碰上了,但……他以前这样做过吗?

不得而知。

薄清嵘沉默了许久,盯着对面撑着伞慢悠悠踱回家的沈风眠,恨恨地掐断了手中的烟。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两条巷道,三楼有间茶室,此时正有人倚窗眺望。

“老板,薄清嵘和宋掌柜之间出岔子了。”

梅舟喝茶的手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这人细细地陈述了一番,最后有些犹豫地道:“经过我们的查证,那个青铜器,现在已经到了薄清嵘的手里……是真货。”

“当然得是真的。”梅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一下,转瞬又正色:“小眠这边呢,有什么变化。”

下属想了想:“没什么变化,就是对那个青铜器表示了向往,但后面并没过多提及。”

这就对了,梅舟指尖飞快地点着膝盖,顿了顿:“你查一下这个小店员。”

心态这么稳,能通吃两边的好处,还不漏半点风声,不简单。

“是。”下属犹豫了一下,看向梅舟:“老板,要不要……我们找人通知一下沈老板?他这贸然行事,我担心……”

梅舟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小眠有分寸,叫他们不要瞎操心。”

见他一脸不解,梅舟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那你觉得,荣盛堂内讧,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呢?”

自然有有利!

之前他们也试图这样做过,可是并没有用,宋掌柜这人太精,根本不上当啊。

“所以现在有人做到了,你们还在纠结什么呢?”梅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推着轮椅走开了:“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密切关注,认真配合。”

就连他都没想到,薄清嵘居然还有这胆子。

从前,他总是隐在宋掌柜背后,怯懦又瑟缩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激发了他的潜能呢?

不明白,不过,对他们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没等他们查出什么眉目,臻品斋又出了一件奇事。

那卖掉青铜器的,找了第二件过来,正是一套里面的第七件。

此事一传出来,场中顿时大哗。

莫非,还真能凑成一条龙?

却没想到,抱了新的青铜器过来的这人也一脸悲痛:“我我我,沈老板,求求你帮帮忙呀,我这该死的,当时以为我家就一件,我把那件给卖了啊!”

卖了!?

不少人都忍不住上前,神情激动:“你卖谁了?”

“卖了多少钱啊?”

“肯定不少,但是现在不在于钱多钱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一套,那缺了一件的话,他岂不是要花高价把那件给买回来?”

得出这个结论,不少人暗暗悔青了肠子。

无他,当时这人也私底下联系过他们,但是他开价太高了,甚至比沈风眠给的价格还要高一些,他们估算了一下,觉得不值这个价,便回绝了。

眼下想起来,怕是翻了倍都无所谓啊!

——甚至完全不用愁销路,瞧,这现成的买家!

沈风眠也颇为惋惜,仔细看了看这青铜器,无奈地道:“这是第七件,如果您确实有一套的话,价值连城,但……分开来卖的话,确实这抬不起价的。”

就算是一副头面,那也得集齐一整套才能把价值提到最高。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悬。

“哎呀!悔死我了哇!”这人哭丧着脸跌坐在地,满脸绝望,死了的心都有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言谈之间都是可惜。

“那不成……你把东西再买回来呗!”

“对啊,顶多是多费点钱。”

有人嘻嘻地笑:“要我说,就趁着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赶紧把东西买回来,就说家里老人实在舍不得,人家也不会开价太离谱。”

原主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风眠:“沈老板……”

沈风眠也无能为力:“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可是……”这人简直悲痛欲绝:“当时买东西的人跟我是私下交易的,而且……我连他人都没见着。”

怕被骗,他特地找了亲戚代去,但那人也没亲自来,也是找的人来的。

这中间拐了好几道弯,再想去找,怕是难了。

听了这话,沈风眠当真是同情他得很:“这……也只能尽力找找看了。”

且不说众人是如何叹息,反正,消息传到荣盛堂,所有人都乐了。

宋掌柜是笑沈风眠终日打雁,反被雁啄,连这种好东西都没能留住。

而薄清嵘则是拥有着双份的欢喜,一是高兴沈风眠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二则是因为……

那所有人惦记着可惜着的青铜器,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呆在他的房间里头呢!

第124章 神来之笔

尤其当青铜器的原主暗地里找了各种方式联系薄清嵘,希望加钱购回的时候,这种愉悦的感觉更是上升到了顶点。

其实他当时没想太多,纯粹不希望自己被宋叔察觉,所以才拐了个弯儿买下了这青铜器,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非常利落地拒绝了那人的请求,当他傻呢?

现在谁不知道,那人有一整套的青铜器,如果说能把这些全部拿下,简直跟坐拥一座金山没差。

都已经捡漏了,还让他吐出去?

还说加一两万的辛苦费,磕碜谁呢?

薄清嵘愉快地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宋叔,我出去一趟哈。”

“嗯,嗯?去哪?”宋掌柜下意识地抬起头,很是不解,毕竟平时薄清嵘都是有事没事守在店里,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听了他的问话,薄清嵘下意识想发脾气。

又来了!总是这也管那也管,烦不烦!

不过眼下他还没想过要跟他翻脸,所以压着脾气,笑着道:“出去玩玩儿,哈,今天都没什么人进来,恐怕都去臻品斋看热闹了。”

宋掌柜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别去对面闹事,虽然现在这状况我们乐见其成,但是落井下石的话,对店不好。”

虽然他并不太在意这店子未来的声名,但眼下既然在他手里,就不能出差错。

薄清嵘哈哈一笑,摆摆手:“我虽然也很想看看沈风眠这次要怎么解决这个事,但我肯定会避嫌的啦!”

遇着这种事,谁都不会主动送上门好嘛。

见他还算有分寸,宋掌柜松了口气,没再管他去向。

薄清嵘自顾自地去古玩城转了一圈,期间那人又打来好几通电话。

他全都没接,最后直接给回了一条信息:【我是不会卖的,如果他愿意出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对方回得很快,显然很着急:【先生是这样子的,卖家现在只找出来三件,剩下的可能在他老家,他想购回您这件成一整套……他愿意以原价的两倍购回,他非常有诚意的。】

啧,薄清嵘索性停下脚步,咔咔回道:【我也想收齐一整套,不卖,只买。】

这就没得谈了,对方好一会都没给回消息。

薄清嵘一点儿也不着急。

就算是对方不卖剩下的给他,这一件收藏价值也有,想卖出去也不愁销路。

更何况,他现在不缺这笔钱,不卖也无所谓。

可是对方着急的话,他把他那剩下的全给收进来!

那该多妙啊!

薄清嵘光是想想,都乐出了声。

“今儿个老百姓呀,真呀嘛真高兴……”他一路哼着小曲儿,感觉看谁都很是顺眼。

他高兴了,有人就不开心了。

臻品斋里头,原主抱着脑袋坐在沙发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正值中午时分,沈风眠要吃饭了,人们也渐渐散了。

“下午一点半准时开张,对,一定一定。”沈风眠起了身,走到柜台边。

有些人没急着走,若有若无地瞧着他们。

小八有些不好意思催人走,但这,都给人免费鉴定了,总不能还让他们搭上饭钱吧?

他这到底是点两份呢,还是点两份呢,还是点两份呢……

那人似是察觉到什么了,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对面的沈风眠,眼底的哀怮都快化为实质了:“沈老板啊!”

这一声呼唤,凄绝又悲痛,唬了沈风眠一跳。

正在喝水的他抖了一下,差点被呛到。

“咳,怎么了?”

“沈老板啊,人家不肯还给我啊,我都出到两倍了!”他痛苦地抱着脑袋,恨不能以头抢地。

这个,沈风眠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他愿意还回来,那是情分,不愿意还的话,那是本份,这也没得说呀,毕竟……他也是花钱买的。”

“道理我都懂,但我这心,我心里!”他拿巴掌拍着胸脯,嘭嘭响:“我心里难受啊,我接受不了!”

想想也是挺心塞的。

本来一整套都在他手里,偏偏家里有金库而不自知,捡着片金钥匙就把它给卖了,结果回头打不开金库。

这要是有心脏病的,分分钟气得病发。

众人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

“别太难过了,这也怨不得人,唉,以后还是多看看,别急着出手。”

“甭说这个,现在说啥都晚了,还是回家好好收整收整,把剩下的凑一凑,全卖掉,虽然不及整套值钱,但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是啊,把剩下的……”

“咳,对啊,老大哥,你看我还是很有诚意想买的,那天我就……”

越说越不像话了,沈风眠有些无语地拍了拍那人的肩:“再想想法子吧,这要么是钱没到位,要么对方不缺钱,你就问问看,他有什么需求。”

“唉,能有什么需求。”原主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摆摆手:“他也想要我剩下的所有青铜器……唉,人心呐。”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字。

贪!

如果不是因为贪,他把那个青铜器留他个三五天,什么事都没了。

如果对方不是因为贪,这都翻了两倍了,也该把东西还给他了,也皆大欢喜。

可是……事情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离去,众人也都有些惋惜。

“也怨不得他想不开,这事要搁我身上,我肠子都得悔青喽!”

“可不是。”

不过讨论到最后,众人最在意的,其实还是那名神秘的买主。

到底,会是谁呢?

就连宋掌柜,也在猜测和怀疑。

难道是沈风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是不像,而且他也犯不着。

更何况,品质那么好的一整套青铜器,拿来演戏,也未免太奢侈了。

难道是哪位大佬出了手?所以居然夸下这般大海口,说想要收齐这一套青铜器。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胃口这么大,一般人也吞不下啊。

宋掌柜琢磨了一下,以他目前的资产,都不敢说能一口气把整套青铜器都给买下来。

“唉,有钱在眼前都赚不到啊!”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翻了一页帐本:“这钱,烫手。”

“什么烫手?”薄清嵘笑着走进店来,神色很是欢愉:“宋叔,又在算帐呀。”

宋掌柜嗯了一声,抬头扫了他一眼:“怎么,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满面春风的。”

听了这话,薄清嵘有些心虚,当即含糊地笑了一声,下意识道:“没什么,见着沈风眠了。”

这也不算骗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确实碰到沈风眠了。

以为他还在偷着乐,宋掌柜没说什么:“马上吃饭了,你休息一下。”

“嗯。”薄清嵘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怀疑,心下安定了不少:“宋叔你刚才在说什么烫手啊?”

“没什么,就那青铜器的事儿。”宋掌柜低着头算帐,随口道:“听说那买了青铜器的人,说要收整套,我在笑我没遇到这好事来着。”

连他都这么说!

薄清嵘心中一荡,几乎要脱口说出就是自己。

不过下一秒,理智便回了笼,生生改了腔调:“就是……我也想有这好运气。”

宋掌柜抬头觑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你不行。”

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说他不行。

尤其这还是他说的,薄清嵘眉眼微凛:“为什么?”

“这东西,烫手。”被他连番打岔,宋掌柜也没什么思路了,索性阖上账册:“得有什么样的财力支撑,才吞得下这批青铜器?他收了又怎样?卖得出去么?东西再好,砸手里就是堆废铁。”

这一番话,说得薄清嵘冷汗都下来了。

当时撂狠话有多畅快,现在他就有多后怕。

还好对方没同意,如果他当真了,现在这钱要从哪里来?

薄清嵘犹豫了很久,才艰涩地道:“也许,可以找了下家,再收上家的……”

这个念头,简直是神来之笔,让他整个人都精神振奋了。

“对啊!”薄清嵘一击掌,眉飞色舞地道:“其实如果不贪心的话,这人可以就赚一道中转费,你看,收了下家的订金,去收购上家的东西,赚一道转手费,完全不需要出本金的,空手套白狼啊!”

天真。

宋掌柜嗤了一声,摇摇头:“想的太简单了,哪里就能有这好运气,能有吞下整批青铜器的,买啥不好?”

听他这话音,倒是连买青铜器的都成了傻子。

薄清嵘更不服气了,但也没吱声。

一来是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二呢,自然是担心自己多说多错,露出马脚。

刚才宋叔还在感慨自己没那好运气,如果知道这东西在他手里,怕是转眼这青铜器就得姓宋了。

他真的不贪心,只要能好好利用信息差,赚这一笔转手费,他完全不觊觎整套青铜器的价值。

接下来的两天里,沈风眠照常给人鉴定。

只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像青铜器那样品相极佳,又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小八手上的名单越来越少,来鉴定的人也渐渐少了。

可是每天来臻品斋的人却丝毫不见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个现象很奇怪,就连薄清嵘都想不通,叫小店员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店员跑过去看了看,也瞧不出什么来。

“他们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小店员一脸困惑,不明白薄清嵘让他看这个做什么:“就是正常的看看东西,聊聊天,有的坐着喝点茶……和咱们店里没啥区别啊。”

真的只是这样吗……薄清嵘若有所思。

就这样拖了两三天,最后,那人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他主动发了信息过来,恳求和薄清嵘见一面。

言辞极为恳切,甚至价格又翻了一番。

这,几天的时间,价钱就四倍了……

薄清嵘的心猛地一跳,这钱,也太好赚了。

他抿了抿唇,有点动摇。

也,差不多了吧。

见好就收,总好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在他犹豫间,小店员一路蹦了回来。

他甚至都不带停顿的,跑进了薄清嵘的办公室,一脸激动:“老板,我打听到了!”

薄清嵘被他打断了思绪,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打听到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就是,就是这几天臻品斋的事呀!”小店员怯怯地看着他,有点犹豫:“啊,您不想知道了嘛……那好吧……”

关于臻品斋的?

薄清嵘挑了挑眉,斥道:“回来,你好好说清楚。”

“哎,好嘞!”原来老板不是生他气呀,小店员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如释重负地道:“今天沈老板都没再鉴定东西了,很多人根本都没带东西来,甚至都不看别的也不聊天了,就围着沙发坐着!”

坐着?神经病啊。

薄清嵘盯了他一眼,目光森然:“别给我卖关子,挑重点说!”

“哦哦!”小店员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道:“其实昨天就没东西了的,只是他们为了找借口来臻品斋,所以随便拿了几样东西来给沈老板鉴定,今天他们都懒得找借口了,他们全都是奔着那青铜器来的,因为有个外地收藏家来了江云,他就是奔着那套青铜器来的!”

长长的一串,他一口气说下来,差点都要岔气了。

本以为会得到夸赞,谁想到薄清嵘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赏给他。

“他,他们都在说呢,这收藏家好像很有钱,开了好高的价格,但是那人没吭声,因为少一件……”

小店员犹豫地看向薄清嵘,却发现薄清嵘正在发呆,他痴痴地看着墙上的画,已经入了神。

试探地叫了他两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小店员不敢质询,怏怏地走了出去。

薄清嵘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心中狂喜。

真是瞌睡刚来,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他不发财,谁发财!?

上家下家集齐了,眼下只缺他这中间商。

既然是收藏家,一般都有强迫症,只分程度的轻重。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狮子大开口,只要这收藏家真正看中了,也一定会答应的!

不不不,他也不需要狮子大开口,他只要找了原主,拿下整套青铜器,与这收藏家搭上线,既是一桩好生意,也是一个好人脉。

既是收藏家,肯定经常要收好东西的,和他搭上关系,何愁以后的销路?



第125章 起风了

越想,薄清嵘便觉得自己留下这青铜器的决定无比正确。

之前是他想岔了,光赚一笔钱哪够,宋叔没准会说他只是碰运气撞上的,根本不会承认他的能力。

可是……

如果能拿下这个大客户,以后有了靠山,宋叔还有什么话说?

薄清嵘越想越觉得对,手也攥得越来越紧。

现在还不能告诉宋叔,对,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他得证明自己,让他刮目相看。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薄清嵘第一次如此镇定。

甚至他都没再出去过,成天守在店子里,发呆。

他在等,等一个讯号。

不管是原主,还是收藏家,他们之间,必定有一个会联络他的。

事实上,那人没让他等太久。

原主率先联系了他,这一次,语气和态度愈加诚恳:“先生,我是非常诚心想购回这件青铜器的,君子有成人之美,三倍也不少了……”

“嗯,是不少。”薄清嵘握着手机,压抑着兴奋,慢慢地道:“但是,我想认识这位收藏家先生。”

这话野心蓬勃,原主听得屏住了呼吸。

不等他回复,薄清嵘又接着道:“当然,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想赚多少钱,我是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合作,我做一个中间商,钱,没关系,重要的是我想走这位老板的门路。”

对方沉默了许久,仔细思量,这话好像没毛病。

他略带犹豫地:“你……想怎么合作?”

薄清嵘微提了一口气,沉着地道:“你把这老板介绍给我,我只做个中转就行,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三倍,两倍就好。”

这招他还是跟宋叔学的,做大生意的,不需要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目光要放长远。

他都主动退了一步,原主虽然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时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这……老板,我晚些给你回复好吗?容我思量思量。”

“当然可以,没问题。”薄清嵘爽朗一笑,声音低沉动听:“等你的好消息呀!希望咱们能合作愉快!”

“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也希望。”

薄清嵘挂了电话,久久没有动弹。

门紧闭着,他切换到另一张卡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

会一切顺利吗……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言语,薄清嵘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了。

整个午休,他翻来覆去,完全没有睡意。

下午的时候,他一点精神也没有,连连打着呵欠。

宋掌柜皱着眉头,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察觉,甚至连客户在都没有遮掩。

最后宋掌柜实在忍不住了,送走了客人之后沉着眼看向他:“你中午又玩游戏了?告诉过你做事就得打起精神来,精神面貌要好,一副睡游神的样子,谁敢跟你做生意?”

又来了,薄清嵘有些不耐,但还是忍了:“我没玩游戏,就是没睡好,外头有点吵。”

中午臻品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确实有点闹腾。

宋掌柜想了起来,面色略略缓和了些:“那你去喝杯咖啡提提神吧,不要一直打呵欠,影响不好。”

“好。”薄清嵘掉头上了二楼。

想着他说的话,宋掌柜沉吟片刻,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对面。

臻品斋里人来人往,最中心的依然是沈风眠。

他对面坐着的原主正在沉思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他那通电话,各自对视一眼。

气氛有些凝滞,有人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其实要我说,这倒也算双赢。”

“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同意吧,毕竟对我来说,钱比较重要哈哈哈哈。”

其他人暗暗打量着原主,各自盘算着,如果真能拿下的话,大概需要多少资金。

原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其实我也不是不答应,就是这事吧……唉!真是纠结死了,我东西现在没全在跟前……”

“那你赶紧去取呀!”

“还等什么呐,好好的一单生意,错过了可得悔上三年。”

这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风眠抿了口茶,没说什么。

原主被他们一劝说,立场不再坚定,神态有些动摇:“可,可是如果我能拿下这单生意的话,我也能……”

“哎呀,不是说了吗,人家都说了是跟你合作,那你俩就一起跟这老板合作嘛,他既然是大老板,又是外地来的,只要有好东西,他肯定都会收。”

说起这个事,众人都来了兴致,怂恿着他,让他赶紧跟着问问。

“问,问啥啊?”原主一脸茫然。

“哎就是问他以后还收不收好东西呀,放心,真要拿到他眼前的,肯定得是大开门。”

但凡普通点的,都没这脸往人跟前去送。

原主期期艾艾地皱着眉,有点犹豫地看向沈风眠:“沈老板……这,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抱歉。”沈风眠神色平静,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我只帮忙鉴定,不帮忙做任何决定。”

圈子里的规矩都是懂的,提提建议或许可行,帮人做决断是绝对不能做的。

好就好,不好的话,怕是会招仇。

沈风眠这态度虽然无情了些,但他做得太过坦然,甚至让人生不起一丝恶感,反而觉得他很是坦诚。

于是原主犹豫片刻,还是做了决定:“那,我还是问问吧。”

收藏家果然如众人想的一般,非常豪爽,但要求也极高。

他提出了三不要。

年份不足的不要,品相不好的不要,来历不明的不要。

意思是,不仅得是真品,而且得保证质量,甚至还得来历清白,不能给他招事。

这话一出来,众人都暗暗一凛。

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行家,而且不是一般的行家。

原主回过神,才斟酌着询问了一下,关于合作的话他有什么看法。

“哦,这个我无所谓啊。”收藏家慢条斯理地道:“只要符合我的要求,你们买家是一个还是两个,我都无所谓的,至于以后的合作,只要东西好,价格嘛,好说!”

他看东西极准,甚至这次的这批青铜器,每一个部件的价格都不一样。

原主也答应,只要全部集齐了,所有数目加起来,会扫掉一个尾子。

听他答应了合作方案,原主松了口气:“好的好的,那我再和对方好好沟通一下。”

既然有了眉目,他也没有在店里多留,起身与众人告辞。

其他人虽然都有些蠢蠢欲动,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与他微笑着道了别。

等他走后,其他人也渐渐散了。

沈风眠慢慢地喝完杯中的茶,恍惚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对面。

荣盛堂门口,宋掌柜正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吧想吧!沈风眠放下茶杯,心情颇为愉悦。

这钩子直得很,愿者上钩,他不强求。

事实上,宋掌柜的确在怀疑。

尤其是听说了臻品斋里发生的事情后,心头疑虑更甚。

其他人都在赞叹,说那买了第一件青铜器的人运气有多好,但宋掌柜不这么觉得。

他眉头紧锁,慢慢地道:“都说闷声发大财,如果这人真愿意出手,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呢?”

换成他,宁可舍一部分钱财,都要把这事捂得死紧。

俗话说的好,财不露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么大笔的交易,这人不仅不防备,反而主动跑到人家店里去诉说,去处理。

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宋叔你的意思是……”薄清嵘也被他说的心里头有点发毛,忍不住奇道:“难道这事,是个陷阱?”

“……不好说。”宋掌柜看了他一眼,沉吟着:“真要说的话,这事儿……有点离谱。”

薄清嵘浑身冷汗都下来了,手有些颤抖:“那这就是有人设的一个局了?难道是沈风眠?还是梅舟?可他们图什么呢?”

图送钱?钱多啊?

“不会是他们。”宋掌柜想得有点头疼,抬手按了按额角:“是真不好说,这如果是个局吧,太粗糙了,不会是沈梅二人的手笔。”

与他打交道的人,如梅舟一类,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布个局,恐怕在里头死去活来了,都察觉不到这是个局,这才是他们的习惯。

谨慎,仔细,不留纰漏。

像眼下这青铜器,处处是破绽。

可是恰恰是这么明显的破绽,而且全在明处,反而又增加了其真实性。

“所以我说,太奇怪了。”宋掌柜也想不太明白,索性不想了:“算了,随他们去吧,兴许是那人为了打响名头,故意抛出来的诱饵也说不定。”

这说的自然是那名收藏家,以前这种情况也有,比如炒热一件古董,然后外地商人过来买下。

一是彰显其财力,二是打响知名度,方便以后打开门路好跟众人打交道。

听了他的分析,薄清嵘一直微微颤抖的腿才总算放松下来。

是啊,真要是沈风眠这小狐狸,肯定不会弄成这样。

他要是想的话,该是像之前一样,暗地里针锋相对闹闹事,明面上怼一怼恶心恶心他,怎么说也不会和青铜器有关。

这么想着,薄清嵘总算放下心来。

等那人联系他以后,他爽快地应了下来。

只要不是局,怎么着他都没所谓。

收藏家是外地的,很忙,所以要求尽快交易。

可是原主眼下只有三件在江云,剩下的在老家,所以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约薄清嵘出来见一面。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都这么有诚意了,您好歹也和我面见一下,没准还是熟人呢?”

于是约了第三天的晚上,江云最大的茶楼。

薄清嵘早早就准备了,但是都下班了,宋掌柜却一直没离开的迹象。

他心里着急上火,但又不敢催,只能一遍遍尽量不着痕迹地看表。

宋掌柜也没多留意他,算完一天的帐,又在着人查梅舟的事情,没一点消息不说,反而把古玩城里边的几个给折进去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梅舟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信息不对等的情况,宋掌柜是第一次遇到,他有点心神不宁,最后索性阖上了账册。

“不算了,明儿再继续。”

“嗯呐,不急的不急的呢。”薄清嵘适时递上一杯茶,犹豫了一下,发出邀请:“有人约我今晚逛街,宋叔你一起去不?”

宋掌柜喝了口茶,闻言含笑看向他:“逛街?妹坨吧!”

薄清嵘不说话,只是笑,意思很明显了。

“不去不去,你们谈情说爱,我去凑什么热闹。”宋掌柜收了杯子,摆摆手:“行了,你赶紧去吧,别放人鸽子,店门我来关。”

“嘿嘿嘿嘿,谢谢宋叔!”薄清嵘一蹦三尺高,兴奋地拿了钥匙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宋掌柜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小孩子心性啊,有得磨哟。

他关了门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奇怪的是,今晚臻品斋居然关门比他们还晚一些。

看着对面灯火通明,宋掌柜在门前站了站,才抬脚走开了。

臻品斋里,沈风眠和秦清悦正在下棋。

秦清悦聚精会神地盯着棋面,绞尽脑汁:“下哪呢下哪呢……啊,下这!”

她啪地放下一枚棋子,却久久没听到沈风眠的动静。

疑惑地抬起头,她在沈风眠面前挥了挥手:“喂,到你啦,看啥呢!”

“哦,没看什么。”沈风眠笑笑,手中捏着棋子把玩了一下,忽然没了兴致,索性把手中的棋子扔回盅里:“不下了,今天就到这。”

怎么可以这样!秦清悦气得吱哇乱叫:“你耍赖皮!赢的时候不吱声,现在看我要赢了就不玩了!”

沈风眠心情不错,挑了挑眉:“夜宵。”

“一顿?”

“……两顿。”

“成交!”秦清悦立马利索地起身,主动收拾棋盘。

沈风眠笑了一声,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前。

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行人神色匆匆,叶子打着旋儿,轻悠悠地飘向远方。

“瞧。”他负手而立,声音清冷:“起风了。”



第126章 顺利

树木随着微风轻轻摇动,摇曳得颇有悠闲的姿致。

薄清嵘站在茶楼下,抬头看了看楼上亮着的灯,唇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缓缓走进了电梯。

包厢里面,原主早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看一下时间。

怎么还没来呢?难道他放他鸽子了?

每听到一阵脚步声,他都急切地往门口快走两步。

可惜总是服务生,进来添水或问候。

弄得他心烦意乱的,索性一挥手:“你们都离这儿远一点,我现在不用添水什么都不需要!等人来了再说!”

终于,那名收藏家到了。

俩人好一番寒喧,坐下来喝了会茶。

只是,直到现在,那名买家依然没有出现。

见收藏家忍不住抬手看了看手表,原主心下一咯噔。

他面色讪讪,脸上涌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这个,要不,我们再等等吧,再等等……”

收藏家放下手,嗯了一声:“还没到时间呢,倒是我来早了,哈哈。”

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时间到了,人还没来……

“哈,哈哈。”这人已经完全没心思说笑,明明包厢里开了空调,但他额上的汗水却仍淌了下来。

他扯了张纸,仔细地擦干。

正擦着,门忽然开了。

服务员满面笑容,引着薄清嵘走了进来。

“薄老板?”原主下意识站了起来,怔了怔,甚至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

什么情况啊?

薄清嵘挑了挑眉,打量他一眼,唔,不认识:“我们见过?”

“见过见过!”原主见他真不是进错门,初时的怔忡过后,整张脸都绽放出光彩:“薄老板,原来是你啊!哎呀,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见薄清嵘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一拍脑袋,赶紧伸出手:“咳,我是贾柯,上回沈老板去你们店里的时候,我跟着看过呢,您还给过我一张名片……薄老板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正常哈哈哈。”

他这和说,薄清嵘当然得给他个面子:“原来是贾老板,哎呀,真不好意思,刚才一下没想起来,抱歉抱歉。”

贾柯自然不会生他的气,只要薄清嵘肯来,今天这事就成了!

他满心欢喜,拉着薄清嵘向前:“来,介绍一下哈,这位是霍老板,这可是位大主顾,薄老板你懂的。”

收藏家也笑眯眯地站起来,伸手与薄清嵘握了握:“青年才俊啊,果然这江云人杰地灵,尽出宝贝。”

薄清嵘虽然被夸得有点高兴,但并没飘。

来之前他就想过了,这事儿吧,他算是强插进来的,他们要是哄得他松了口,把东西一拿过去,撇开他谈生意,他也没辙。

所以一番闲聊过后,薄清嵘依然没有动摇的意思。

贾柯和霍老板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霍老板,您看,我们都是很有诚意和您合作的,其实您的生意这么大,多一个供货商不是更好嘛。”

霍老板噙着笑意,端起茶浅啜一口,忽然抬眼看向薄清嵘:“薄老板,你觉得呢?”

来了!

薄清嵘的心猛地加快了速度,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跳着。

但他没有急于开口,定了定神,才缓缓地道:“我觉得大家一起合作是最好的,一回生,两回熟,您觉得呢?”

他没有主动提降价,贾柯虽然着急,但也不好说。

霍老板看了看薄清嵘,沉吟片刻,像是在思量薄清嵘份量是否足够。

不仅薄清嵘,就连贾柯都挺紧张的。

他舔了舔嘴唇,感觉有点干,伸手端起茶,不敢喝快了,一口一口地抿着。

终于,霍老板轻轻地放下了茶杯。

一声轻响,像是重重地敲在了薄清嵘心头。

他眉心微皱,定定地看过去。

霍老板扫了他们一眼,面带微笑地:“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薄清嵘疑惑地看向贾柯。

贾柯也没明白,一头雾水地,小心翼翼地道:“霍老板,请说。”

“做生意吧,我其实是无所谓谁卖谁的。”霍老板笑了一声,目光有些低沉:“但说实话,我不喜欢一单生意牵到太多。”

这个,还是能理解的。

圈子里的人,都不喜欢虚张声势。

能静悄悄地完成交易,抢猪吃老虎是最好不过。

很少会有人跑去四下宣扬,我在哪花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的。

贾柯察觉到霍老板若有若无的目光,浑身僵硬,后背一片潮湿。

他,当时实在是心情不佳……

如果早知道能卖的这么顺利,如果早知道这事会牵扯出薄清嵘,如果……

人生,哪有这么多如果。

将他难看的脸色收在眼底,霍老板知道他心里有了分寸,便缓缓道:“……所以,薄老板做中转我完全没有意见,但是,这事不得张扬,更不能够说出我付了多少钱。”

薄清嵘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毛病,遂点点头。

贾柯腿软得要命,但听着不是要撇开他谈生意,面色又缓和了些。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霍老板才说出他的建议。

他不从贾柯这里买了,直接从薄清嵘这里拿货。

所有的中间的牵扯,与他无关,他只认准薄清嵘。

听到事情果然如自己设想般进行,薄清嵘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但心跳早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起来。

对于这个建议,贾柯一开始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好好的生意,而且还不是一笔小单子,本来可以干净利落地赚钱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分一部分给薄清嵘。

这钱,他给得很痛苦,也很无奈。

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霍老板,从热烈中回过了神,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呢?

他没有思考太久,咬咬牙,他沉着地点点头:“行。”

薄清嵘也跟着表态,说只要贾柯没意见,他就没意见。

贾柯一口牙都恨得咬碎了,偏偏还只能笑着说原谅。

不得不说,这位霍老板当真是个人才。

他得到了确切答复之后,脸色和缓了许多,倒也没急着离去,索性与他们一同商议起了合作细节。

等这事完全敲定,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霍老板明天还有事,所以最先离开。

薄清嵘和贾柯一同把他送到楼下,目送他远去。

等车子走远了,贾柯才咬着牙看向薄清嵘:“薄老板好本事!”

这话里,自然添了不少恼羞成怒的意味。

薄清嵘谦虚地笑了笑,温声道:“也是贾老板给小子机会,如果不是前辈肯带我,这趟车,我想上也没门路啊!”

他把自己的地位摆得极低,倒一时让贾柯说不出更恶毒的话来。

贾柯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青白白。

薄清嵘这话没毛病,东西是他卖给他的,客户是他送到他跟前的。

这事怨不得人,就是他自己没思量妥当。

“我先走了!”贾柯不能再想下去了,想想他都感觉要吐血:“薄老板,告辞!”

“贾老板慢走。”薄清嵘依然是那副温吞模样,不卑不亢。

见着他这副模样,贾柯哪怕再多的火,也发不出来。

等送走了贾柯,薄清嵘站在原地良久,最后才发出一声低笑。

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一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薄清嵘实在想不出这事哪里不对头。

所有事情,都合情合理。

顶多,贾柯之前处理事情的手法太粗暴了些。

可是昨晚见了面,贾柯确实就是这么个性格,说话有点直。

薄清嵘想了很久,最后也没想清楚这事能不能做,有没有陷阱。

终于。

他刷着牙,望着镜子里那个有着浓重黑眼圈的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他得,和宋叔谈谈。

听说荣盛堂今天歇业一天,沈风眠笑了。

秦清悦一脸不解,撑着下巴斜睨了他一眼:“笑什么?你不觉得他们这节骨眼上关门一天,这事很不对头吗?”

第127章 鱼与饵

沈风眠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如果不关门才是不对头。”

关门了就说明他们重视了,如果不重视,沈风眠才真要担心。

可重视了也不见得能解开这个局,从薄清嵘上钩到现在,他已经深陷,哪是他想抽身就能离开的。

这什么意思?秦清悦怔住,有心想追问,但小八刚好赶了过来,她便及时煞住了话尾。

小八擦了把汗,连连道着谢:“不好意思呀,早上家里有点事耽搁了,谢谢清悦姐帮我代班谢谢谢谢!”

“这有什么的,小事一桩。”秦清悦笑眯眯地倒了杯水递过去,随口问道:“家里没事吧?”

一杯水下肚,小八气息缓匀了,才点点头:“嗯呐,已经没事了,嘿嘿。”

“那就好。”秦清悦拉住沈风眠,扭头朝小八灿烂一笑:“那你老板我借走了哈!”

小八傻眼了,沈风眠更是一脸茫然。

直到被拉出了店门,他才狐疑地看向她:“啥事啊?去哪?”

“我哥前些天出差了,今天回来!去我家吃饭吧!他等会会到家。”秦清悦笑着眨眨眼,俏皮地道:“我们得先去趟菜市场,今天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沈风眠当即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

“那是,满汉全席都成!”

沈风眠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那好,就满汉全席吧!”

秦清悦给自己拉上安全带,挑挑眉,坏笑着斜睨着他:“你确定?”

一看她这样子,沈风眠就升起了警惕之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过回想一下,刚才这话没毛病啊!

“嘻嘻。”秦清悦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全席满满的汉子?”

“……”沈风眠作势要伸手去拉车门:“我走了。”

“我错了!”秦清悦一把扯住他袖子,决定暂时退让一步:“你点,点我会做的!”

沈风眠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松蘑炒肉,驴蹄筋,蒜香肘子,沙锅丸子,扒白菜,红烧平鱼……”

“停。”秦清悦斜睨着他,手搭在扶手上:“师傅,麻烦停下车,我还是走路去算了。”

她这副样子实在太有趣,沈风眠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这你都会做啊,以前你做过的。”

当时好多同学闻到香味都跑过来蹭吃的,要不是他手脚快,差点都没抢到肉。

“做是会做,但这些我哥都不爱吃哇!”秦清悦托腮瞅着他,撇了撇嘴:“而且你也不见得多喜欢,这些都没辣椒的。”

倒也是。

沈风眠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那你稍等一下,我想想五星级酒店的菜单啊……”

“吔屎辣你!”秦清悦呸他:“等会给你买包方便面!”

美食在前,沈风眠能屈能伸:“我错了。”

俩人嘻笑间,已经到了菜市场。

“下车啦!对了,上次我让你给我带的小拖车呢!?”

沈风眠想了想:“就是你那个,大爷大妈人手一个的布袋子拖车?”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要多丑有多丑的那个?

“对呀,就是它!”

沈风眠面无表情地熄火:“后备箱。”

“哦哦哦!”秦清悦率先下车,跑去后备箱把她的小拖车拿了出来:“嘿嘿,省了袋子!”

沈风眠锁了车刚好听到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上次你特地让我从榆兴给你把这玩意捎过来,就是为了省那三毛钱的袋子?”

“对呀!”秦清悦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理直气壮:“瞧,这个多可爱!精致又小巧,提东西还不累!而且还环保!”

可爱?她管这形象叫可爱?

沈风眠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别提多难受了,但转念一想,不,厨师有点怪脾气是可以接受的。

“没毛病,确实挺环保。”

仔细盯着看,确实有点丑萌丑萌的。

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小拖车,他率先走进了菜市场,秦清悦得意地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谁也没有留意到,路边的一辆车慢慢停了下来。

薄清嵘瞪大了眼睛,本来开着车在路上慢慢游,结果意外地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索性倒了回来,结果正好看到他们并肩走进了菜市场。

沈风眠居然还有心思去逛菜市场?

他为了生意焦头烂额,不仅夜夜失眠,而且刚才还跟宋叔吵了一架。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薄清嵘恨恨地一拍方向盘,发出嘀的一大声响。

刚才宋叔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脑海里。

“你年轻气盛,还成不了事,这种事情少增掺和。”

“这件事情我暂时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但这恰恰就是问题之所在。”

“对,你没有察觉,才正说明了里面的水很深,不是么?”

说到最后,薄清嵘看着他明显有些怀疑的眼神不敢再开口。

只是,完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真的要按照宋叔说的,这个单他就完全不能做。

可把到嘴的肉拱手让人,甚至送出以后不知数几的单子……

薄清嵘想想都肉疼,可不知怎地,心底总有一道声音。

不止是因为钱,钱他有,他在乎的不止这个。

他开车回去,静静地坐在书柜前。

只要他打开柜门,就能看到那尊青铜器。

美好的未来,触手可及。

不再有鄙视看轻,不再是傀儡。

他犹豫了很久,直到窗外明月高悬,直到手机再次响起。

薄清嵘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打开了它。

自由。

他想要自由。

沈风眠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电话的,听着对方三言两语把事情讲完,他都怔了怔:“……这,还挺快。”

原以为,薄清嵘怎么也要考虑个三两天的。

贾柯大笑:“不知道哪受的刺激,他今天忒主动,我都有点被吓到。”

“受刺激了?”沈风眠沉吟着:“那可真是奇了怪了,荣盛堂今天都没开门,他上哪找刺激。”

虽然不明原因,不过这对他来说,真的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咬钩了,沈老板,是把鱼钓上来呢,还是再养养?”

沈风眠也难得地心情舒畅了些,轻声笑道:“这鱼小了点儿,把它作饵吧!”

听他挂了电话,秦清悦有些奇怪:“什么鱼啊饵的,你又买鱼了?”

“没。”沈风眠笑眯眯地:“我准备找只猫,弄点鱼给它做食物。”

第128章 爱惜羽毛

猫!秦清悦眼睛一亮:“你会养吗?是什么颜色?三花还是大橘?”

沈风眠忍不住失笑,斜睨着她:“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

“对呀哈哈哈哈就是这个!”秦清悦大笑,眼珠子一转,给他出主意:“要不就叫大胖,母的就叫小肥,哈哈,你想一想,小的时候它瘦巴巴的,叫这名字多霸气!”

脑洞是好的,但是实施起来略有难度。

“我没想过养猫。”沈风眠很老实地告诉了她实情:“猫这种生物,太粘人了,太娇气,跟女的一样,总是这不是那不行的,麻烦得很。”

一听这话,秦清悦就不服气了:“说的好像你做的那些东西哪一个不精贵一样,你看看,你画画你做雕刻弄章子玩青铜器,哪一样不是细细致致的活儿?”

每次看他做那些琐碎的东西,她看着都头疼,他总是非常有耐心地摆弄着,现在他居然嫌猫太麻烦?

“这对猫太不公平了!”

沈风眠扫了她一眼,挑眉:“说的这么兴奋,你喜欢猫啊?”

“喜欢啊!”秦清悦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养猫的好处:“猫特别可爱的,还很粘人,冬天是天然的暖手器,而且有些还……”

数来数去的,沈风眠听得有些困。

等她说的告一段落,俩人也已经到了家门口,沈风眠平静地看着她:“不养,再见。”

“……”嘿呀,好气啊!

秦清悦回了房间,很气愤的。

这人太坏了!勾起她的念头,又半路撂担子!

要不是她哥对猫毛过敏……

哎?慢着。

秦清悦眨眨眼,忽然捧住了脸,眼里冒出星星。

她怎么忘了呢!?她现在搬出来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难抑兴奋的她拉开窗户叫沈风眠:“喂,邻居!隔壁的!”

沈风眠端着水杯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她:“说。”

“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啊!陪我去买猫!”秦清悦很兴奋地挥着手,比划道:“我准备买两只!哈哈!作为答谢你对我的提醒,我会匀你一斤猫粮的!”

“……”

看着她蹦哒着回了屋,沈风眠一脸茫然。

什么鬼?能不能不要这么听风就是雨的啊?

作为一个单身汉,沈风眠对于这种小女生的心理并不能太理解。

他摇摇头,把这事抛在了一边,随手打开电视,调一合适的音量,才发了条信息。

【事情还顺利吗?】

对方回得很快:【还可以,前期订金已付。】

沈风眠勾了勾唇:【很好,取前三件后,一次性把尾款付清。】

【好的。】

他飞快地建了一个组,把贾柯也拉了进来。

贾柯瞅了一眼就乐了,直接发了一个三分钱的红包:【什么情况?开会啊?】

【不是,就是一起聊聊,方便大家沟通一下进度。】

抢了红包以后,沈风眠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嗯。】

贾柯琢磨了一下,也把自己的情况分析了一下:【我这边没啥问题,这几件都已经给薄清嵘看过了,不过暂时只给了他两件,他还真有胆子,这三件都已经给我付了全款。】

整套一共十四件。

【我现在就比较担心,如果他现在收手怎么办。】

【他不会。】沈风眠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动,目光有些涣散。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他也觉得有点过于顺利了。

虽然是故意露的破绽给人看的,但是,瞒过宋掌柜很正常,可是,不应该能瞒得过他师兄啊。

他腿……

沈风眠目光微沉,呼吸也变得略为粗重,定了定神才打字:【我师兄这边还是没消息,你们都留意一下,但不要露出风声。】

【为啥呀!】贾柯表示挺奇怪:【其实现在我还算站得比较稳了,也没人怀疑我身份,要是让人一起找肯定快。】

也许找个好的借口,也不说真名,只描述一下形象什么的。

沈风眠沉默片刻,缓缓回道:【我怀疑,宋掌柜他们也在找他。】

贾柯下意识地反驳他:【不能够啊,他们都有他三百幅作品了,那不是随便能见着。】

【我师兄……很聪明的,他出事……一定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应该是意外。但是就算行动不便,境况也不会太差。】沈风眠按了按额角:【总之,不要打草惊蛇,你们按我计划来就好,不要轻易增减内容。】

【妥。】

【收到。】

三人大概地确定了一下事情后,各自散了。

沈风眠看了看时间,打了个呵欠,直接睡了。

可是薄清嵘却完全睡不着。

他把三件青铜器一水儿摆开,仔仔细细地看着。

太美了。

虽然不是同一个部位的,但三件摆在一起,的确能看出它们是一个整体。

那种风格的统一,纹路的合契,非出自同一个手笔不能符合。

薄清嵘手指微微颤抖地抚上器壁,入手冰凉带着些许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狂热的感觉稍褪,薄清嵘眼底带上了一丝犹豫。

其实,宋叔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这个贾柯,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巧妙,尤其这青铜器的妙处,又是臻品斋的沈风眠发现的,太诡异了。

可是如果这东西出了问题,沈风眠也摘不掉,他好不容易才弄起来,又怎么会淌进这混水里面?

简直是自己往粪坑里跳。

沈风眠那么聪明,又爱惜羽毛,肯定不敢这样做。

可是那个霍老板……

薄清嵘颇为犹豫地沉吟着,这个霍老板,出现得也太巧了。

就这么刚刚好出现了,就这么刚刚好看上了这青铜器,而且还这么大方同意一起合作。

薄清嵘忍不住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

心里头像是有把火在烧一样,灼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燥热。

“哎,可以这样啊。”薄清嵘转过头,盯着这三件青铜器:如果他现在收手,把这三件青铜器卖掉,剩下的不要了呢?

既不用承担风险,而且白白得了一大笔钱,反正他现在也跟霍老板搭上了线,他一开始的目的也就是这个呀。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这是个坑,那自然最好不过:不管背后谋划的人是谁,碰上他就注定gg。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个骚操作,薄清嵘兴奋不已。

第129章 好自为之

自觉万无一失的薄清嵘,第二天一早就联系了霍老板。

听说他准备把这三件卖给他,霍老板当时就乐了。

“可以的,那我们什么时候交易呢?”霍老板声音很温和,心下思量着这倒省事,剩下的都不需要再折腾了。

薄清嵘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不禁有些踌躇,狠了狠心,还是咬牙道:“随时都可以。”

“哦,好的,我今天约了人谈点事……”霍老板顿了一下,似乎在看个人行程,良久才道:“这样,我和我助理说一下,让她安排个时间,等会给你回复,可以吗?”

“可以。”薄清嵘也应得非常爽快。

一手转入一手出,他想不出这会有什么风险。

于是他直接没有去店里,安心地在家里等着对方给回复。

昨天关了一天门,宋掌柜一大早就来了店里。

荣盛堂最近风头正盛,不少人都盯着这边的动静呢,听说他们开门了,立刻跑了过来。

一番寒喧后,人们装作无意地询问道:“哎?薄老板呢?”

宋掌柜也怔了怔,好像,一大早到现在,确实还没看到他啊……

平时薄清嵘非常积极,早上来得很早,晚上走得很晚。

虽然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事,但他不管风吹日晒,总会来店里转几圈。

他的心思,宋掌柜明白得很,无非就是担心他不在的话,荣盛堂会易主。

宋掌柜眼底露出一抹讥嘲的笑意,这人呐,格局不大,眼界就这么点儿宽。

他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谢谢了众人的关切:“薄老板身体微恙,在家里休息呢。”

“休息?”

人们对视一眼,哄笑起来。

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头的宋掌柜怔了怔,疑惑地道:“怎么?”

“哎呀,宋掌柜呐,你这可真是任劳任怨,其实凭您这身份这地位这才能,自己做个老板多畅快,干啥非得做这劳什子的掌柜。”

“就是嘛,宋掌柜啊,您可长点心吧!啊!?”

宋掌柜初时不明状况,面上还带着三分犹疑,四分茫然。

等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想起昨天薄清嵘躲躲闪闪的问话,以及他后来明显负气离去的情景,宋掌柜心下一沉。

他所有的疑虑担忧,通通成了愤怒。

该死的薄清嵘,居然真的拿下了三件青铜器!

居然还亲自跑去交易!他脑子是被僵尸吃掉了吗!?

虽然心中怒气滔天,但他还总算有三分理智,勉强笑笑说这全是误会,其实薄清嵘只是帮人出一下货,那人东西是挂在他们荣盛堂出售的。

“原来是这样啊……”

某人意味深长地笑笑,伸手拍了拍宋掌柜的肩,压低声音:“老宋,咱这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聘你去我店里,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他说完就走,宋掌柜不可思议地想着:他这是,被人挖墙角了?

宋掌柜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让店员招呼客人,自己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一直盯着他们动静的童皓暗挫挫跑回店里,兴奋不已:“沈哥!宋掌柜出门了!他肯定是去找薄清嵘去了!”

“嗯。”沈风眠喝了口茶,声音沉静:“已经晚了。”

确实是晚了。

宋掌柜紧赶慢赶,到达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什么贾老板霍老板,全都不见人影,只剩下薄清嵘,拿着两纸合同,兴奋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成了。

他真的把这事给办成了!

宋掌柜面色铁青地扫了一圈,厉声道:“人呢?”

“啊,宋叔!?”薄清嵘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下意识想把合同塞身后,但犹豫了一下,又没动了。

他缓缓平息着呼吸,疑惑地看向宋掌柜:“宋叔,你怎么来啦!?”

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宋掌柜一手抚在椅背,深呼吸:“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是怎么被人骗得底光掉的。”

又是这样。

薄清嵘闭了闭眼睛,想压抑一下自己的情绪。

总是贬低他,打击他,从来没有正面正视过他的能力。

他冷笑着站起来,把合同轻轻推过去:“要不,宋叔,你先别骂我,先看看这个?”

“你又整什么妖蛾子?”宋掌柜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把合同拿了起来。

仔仔细细看了数遍,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进货渠道,中转费用,收货人,条条款款全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确实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有了这个合同,以后霍老板在江云的进货渠道,完完整整地归了薄清嵘。

有这一笔进账,就能养活荣盛堂这一大家子,甚至还有多,比以前蝇营狗苟千抠万省的可是方便了太多!

换句话说,有了这合同,真是躺着都挣钱,大家只要想走霍老板门路的,全得把东西送他们荣盛堂来。

看着他的脸色变幻,薄清嵘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但面上偏偏还要维持着平静的模样,轻描淡写地笑笑:“第一次做生意,还是有不周到之处,还得麻烦宋叔您提点提点。”

宋掌柜捏着合同的手猛一用力,他微一抬眸,冷冰冰的目光扫了眼薄清嵘,几乎隐不住心里的嘲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很多话想说。

他来到荣盛堂的时候,荣盛堂是什么光景,他们心里都有数。

荣盛堂是怎么从所有人嘲讽的对象,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地位,他们也都清楚。

那一刹那,宋掌柜脑海中闪过许多词。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他很想把这破合同撕了,砸眼前这得意洋洋的薄清嵘一脸,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薄清嵘这是……想自立门户啊。

慢慢地把合同放到桌上,宋掌柜站了很久,最后才轻声道:“你,好自为之。”

看着薄清嵘脸上惊诧的神情,宋掌柜扯了扯嘴角,有心想勾出一抹笑,可惜没办法做到。

最后,他什么都没再说,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这闲功夫跟薄清嵘吵架,从前是想提点他,如今?他懒得费这功夫。

他得立即提醒他们,薄清嵘立场变了,他们得趁早想对策,尽快把荣盛堂撇开。

第130章 单刀直入

他得立即提醒他们,这薄清嵘立场变了,他们得趁早想对策,尽快把荣盛堂撇开。

想起这些年对荣盛堂的经营,宋掌柜心里抽痛。

布局这么久,一切都很顺利的,万万没想到,临门一脚,被这薄清嵘给踢进了水沟里。

烂泥扶不上墙啊……

不过暂时没时间搭理他,等事情告一段落吧。

宋掌柜目光凛冽,点燃了一支烟。

他没有回店里,而是径直去了古玩城附近。

拐了七八个弯,确定没有人跟着,才终于走进了其中一条巷道。

宋掌柜的行踪很快报到了梅舟这里,他慎重地思考很久,才慢慢点头:“收网吧。”

虽然也想捞着更大的鱼,但更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他们投下去的饵份量也不轻,不需要再去赌那百分之一。

好一番思量,宋掌柜一直呆到十点多才离开。

他走后,屋里几个人还在探讨着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有说先掐死荣盛堂的后路,给大家一个警告,再另寻合作方的。

也有说先任薄清嵘蹦跶几天,先找梅舟要紧。

没等他们商量个一二三,一群人破门而入。

等梅舟的人赶到,早已经人去楼空。

梅舟听到消息,手掌拍在扶手上:“你们去晚了?”

“是。”下属颇为不可思议,眉头紧皱:“我们查了所有监控,没查出结果来。”

他们查了所有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员,宋掌柜当时在家里,薄清嵘跑去喝酒了,现在人事不知。

沈风眠跟秦清悦在一起吃夜宵,霍老板在宾馆睡觉,贾柯则已经上了飞机。

“他去哪里?”

“去乡下。”下属顿了顿,补充道:“之前他说过,整套青铜器,他目前只有几件,剩下的都在乡下老家。”

所以他这一趟,是回乡下取青铜器的,名正言顺。

梅舟目带讥嘲地看着他:“所以你们不仅跟丢了人,而且连怎么丢的,被谁捞了都不知道。”

“……”下属露出一脸惭色。

如果能找着人,他们也不会如此尴尬。

“我们会继续寻找的,反正这么大一批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如果不行的话,我安排人去寻亲……”

“不用了。”梅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他的笑容,带着三分得意,又有着五分凄惘。

下属不忍多看,惭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他就听到,梅舟轻描淡写地道:“他们在我师弟手里,我去找他。”

他师弟?

下属怔住,犹豫地道:“可是……沈风眠当时……”

“他如果真的与此事无关,他根本不需要费力造出不在场的证据。”梅舟手指在扶手上轻叩,叹了口气:“他这是在告诉我,他想见我,而且是非常急切的。”

虽然觉得此时不是一个合适的见面的时机,但是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如果他还避而不见,也未免太对不住师弟的这番筹谋。

“可是……梅先生……”

“你去安排吧。”梅舟闭了闭眼睛,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别再办砸了。”

“是!”

又下雨了。

梅舟推动轮椅,缓缓移到窗前。

他停了很久,才伸手打开窗。

朦胧的细雨飘飘洒洒,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如梦如幻。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觉得非常美。

可现在……

梅舟手颤抖地抚上膝盖,眉心微蹙,眼底显出一丝痛意。

每逢下雨,他伤处便痛得钻心。

这毛病,恐怕要跟随他一辈子了。

也不知道,小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神情。

梅舟叹了口气,隐忍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总归有这一日。

师兄弟见面的时候,原以为会有多惊心动魄,下属甚至想象过,沈风眠会怎么痛哭流涕,抱着梅舟哭嚎。

可事实上,沈风眠只是上前摸了摸他的腿,皱了皱眉:“能接么?”

“不能。”梅舟神色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状况一般淡然:“已经错过最佳时机,除非重新打断再接,但是……会跛。”

“嗯。”沈风眠在他对面坐下来,目光悠然而闲定:“说吧。”

说啥呢?下属呆住。

梅舟扫了他一眼,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等屋里人撤干净之后,梅舟才叹了口气:“你不该来。”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沈风眠单刀直入,目光锐利:“那三百幅画,又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梅舟回想往事,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没和你们说过,我其实来过江云。”

这件事情,不仅沈风眠不知道,师叔不知道,就连师傅,他也没跟他老人家说起过。

因为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梅舟苦笑着:“如果不是出了这意外,我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的。”

他?沈风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是谁?薄清嵘?还是宋掌柜?”

“薄清嵘。”梅舟扫了他一眼,点了支烟:“他是我姐的儿子,我亲外甥。”

他姐……

沈风眠略一思索,皱起眉头:“当初你说过……”

“对,我姐出国了。”梅舟笑笑,有些无奈:“她非常任性,说走就走,把孩子留给了我爸妈,后来的事你知道了。”

师兄幼年父母出了车祸,亲姐远在国外毫无音讯,完全联系不到,要不是遇到师傅,恐怕会被那些觊觎遗产的亲戚给吃了。

师傅有心想收养他们两个孩子,但是奈何那小外甥年纪太小了,一个奶娃娃,师傅这糙汉子是真心没法带。

最后是师兄托了人,寻了户好人家,远远地送了,还附赠了一半的家产。

这些事情,师叔吐槽过好多次,就是担心师兄被那些亲戚又给唬住了,一遍遍地念叨过,沈风眠都记得。

他点了点头,疑惑地道:“所以,三百幅画是给薄清嵘的?你把你身份告诉他了?”

“没。”梅舟笑笑,笑容有些苦涩:“当初我答应过薄锦辉,无论发生什么,绝不会告诉我外甥真相,那三百幅画,他要,我就给了,算是……舅舅的一点见面礼吧。”

“是这样啊……”沈风眠慢慢地点了点头,看着师兄面带沉痛的模样,他忽然单手支颚,轻飘飘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薄清嵘和你记忆里的奶娃娃,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第131章 另有其人

梅舟一怔,按了按额角,有些好笑:“你的意思是,我连我自己的外甥都认错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啊。”沈风眠比他淡定得多,声音很平静:“当时你年纪又不大,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变化大得很,你就能确认,薄清嵘就是那个奶娃娃?”

这一次,梅舟陷入了沉默。

他不说话了,沈风眠却依然没有什么得意的感觉:“到了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吗?”

“嗯?”梅舟忍不住笑了一声,反问道:“这事我之前确实没说过,但你也知道的,这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我说的不是这个。”沈风眠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悠却坚决:“事实上,我对你外甥还是侄子侄女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你是被他骗了还是自己主动进的局……”

他一口气说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神色如常的梅舟:“完全不感兴趣。”

梅舟慢慢地哦了一声,来了点兴致:“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跟你绕弯子,你利索点,把事情给我掰扯清楚。”沈风眠屈起手,指节在扶手上轻轻一敲:“你不要逼我动手揍你。”

“……”

梅舟有心想反驳,但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他就知道,故事编得再离奇,再怎么悲情,还是瞒不过他这师弟。

以前就一傻乎乎的小糯米团子啊,长大了怎么这么不可爱。

俩人谁也没先开口,沉静地对视着。

最后,到底还是梅舟叹了口气:“行了,这事你真不适合掺和进来。”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沈风眠目光平平地扫过他的腿,唇角一勾:“你要的人,全在我手里,你好好想一想,不告诉我的话,我会自己去查,反正……如今你也追不上我。”

梅舟目瞪口呆。

是了,他忽然想起今天叫他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确实如沈风眠所说,有那么些人在手里,只要花点心思用点手段,迟早能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只不过,风险更大罢了。

梅舟脸色几经变幻,目光幽幽,最后才一咬牙:“这事,你别再牵扯其他人进来了。”

沈风眠哼一声,那意思明显得很:看他心情。

已经到了眼下这当口,梅舟也没心思再糊弄他了。

故事讲完了,终于说起了正事。

“我上次来江云的时候,径直去了荣盛堂,因为之前答应不和荣老板联系,不私下见我外甥,所以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梅舟以指抵眉心,轻轻地推了推:“然后我就被人盯上了。”

事实上,是两拨人。

刚开始梅舟并不太在意,他在榆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江云如果被认出来,有点小动静是很正常的。

不过连着去了两天,宋掌柜就与他相谈甚欢。

两个差不多演技的人对着演戏,那还真是有点水平的。

因此,在宋掌柜几次试探无果之后,他提出想请梅舟帮他代两天班。

梅舟本来目的就不纯粹,之前碍于宋掌柜,很少能与薄清嵘搭上话,有个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他自然会立即把握住。

“后面的事,你大概也清楚了。”梅舟无奈地笑了一声:“薄清嵘这个人,我说不上来,他非常敏锐,但又和宋掌柜嘴里的懦弱没主见不大相同……”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皱着眉思忖片刻,索性跳过了这一茬。

“反正,我和他还算聊得来,那三百幅画,也是那时候送给他的,后来问题就出现在了宋掌柜回来之后。”

有人私底下找了他,出示了相关证件,说希望他能配合他们,把荣盛堂好好查一查。

当时梅舟并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后来终于查到点信息,结果还没出店门就被发现了,给人从后边打了闷棍。

沈风眠呼吸一窒,右手握着扶手,指节发白。

他听到自己声音有点发飘地问:“你的腿……”

梅舟轻轻点头,神色倒也还算镇定:“醒来以后就这样了。”

“你他妈在逗我吗!?”沈风眠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梅舟,气得头晕脑胀:“就为了这么点破事,还是跟你没啥关系的东西,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像头躁动的狮子一样,原地转了几圈。

这其间,梅舟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果然,没多久,沈风眠便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凝神看向梅舟:“那些人找你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他一针见血的回答,这一次,梅舟微微笑了起来:“走私。”

这的确是一门暴利的行当,尤其是在近年国内收藏家都自觉不把古董文物卖出海外以后,海外市场愈加萧条。

如果有人肯把东西私下弄出国,那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事儿。

当然,沈风眠不会误会,一挑眉:“荣盛堂有这胆子?”

真要有这狗胆,薄清嵘应该不至于一个破花瓶就把他气晕了头啊。

“不能说是荣盛堂吧。”梅舟笑笑:“荣盛堂只是一个幌子,宋掌柜也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真正的掌事者,另有其人。”

所以明明知道宋掌柜有问题,他们却并没有直接把人给抓回去。

打草惊蛇的话,后边什么事都查不出来了。

沈风眠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疑惑地道:“既然跟你合作的人有这本事,索性把跟宋掌柜有关的全抓起来呗,疑罪从无,先抓了再一个个查?”

这话如果搁在平常,是没毛病的。

可是沈风眠却感觉,他这话说完之后,梅舟眼底显出一丝嘲弄。

“当初我也这么想过。”梅舟笑了一声,语含讥诮地:“可你知道,和宋掌柜有关的是多少人吗?”

多少?

沈风眠有点迟疑地:“他认识不少人……但参与其中的应该不多吧……”

“恰恰相反。”梅舟目光悠远,带着一丝悲悯:“整个江云,大半都参与其中。”

什么!?

饶是一贯镇定淡然如沈风眠,这一次也抬眸,惊愕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第132章 六亲不认

屋里落针可闻,俩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沈风眠问出那句话之后,也感觉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他一向以为自己还算有点脑子,但是,他来江云这么久,真的完全没有察觉过。

如果不是因为师兄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他真不会插手这些事情,更不会……

他忽然想起与自己交好的那些人,他们是否有参与其中?

就算没有参与,对于这些事情,他们真的都不知情么?

更远一些。

那些少年们……

沈风眠目光有些发直,呼吸隐隐加重了些。

从一张试卷出发,引来的那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称呼过他为师傅。

虽然也有开玩笑地叫他老师,但因为沈风眠不收徒,所以也没在意过。

可现在想想,太不正常了。

古玩这个圈子,本来就看重传承,更不用说是江云这般在意礼法的地方。

沈风眠端着茶杯,回忆好几遍,最终仍然确定。

没有人提过,就算童皓他们没想这么远,他们长辈总该想到的。

可终究不过是一句谢谢,一盏清茶。

“想明白了?”梅舟唇角勾了勾,眼里却没有笑意:“我之所以没联系你,是因为你走的这步棋很对。”

没等沈风眠回复,他又哦了一声:“也不是你走的棋,你只是无心之举,因为你性子本来就这么佛系,倒平白省了不少事。”

是啊,如果他也像师兄一样头脑昏沉地冲来江云就嚷嚷着找人。

如果他到处收购东西倒卖……

“你应该也发现了,江云的人都差不多,他们喜欢收东西,但很少会卖。”梅舟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抵在下巴上:“你就没怀疑过,他们哪来的钱吗?”

如果真的只买不卖,这些钱依然在江云流动,再怎么钱生钱,也只是一潭死水。

可他们真的有钱,三百幅画,荣盛堂几天就脱了手。

二楼的东西,说卖光就卖光了。

他们的钱,哪来的?

沈风眠心中一窒,咬着牙道:“我去过童家,童老爷子有出货渠道。”

虽然营利不多,但也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你就没好奇过,就童家这小场面,是怎么混成江云第一家的么?”梅舟哼笑一声,挑眉:“是凭他童皓的猪脑子,还是凭童瑶的六亲不认,还是凭童老爷子不值一提的名声?”

沈风眠张了张嘴,握紧了茶杯。

半晌,他才慢慢吐出两个字:“傀儡。”

“想多了。”梅舟摆摆手:“清嵘才是傀儡,童老爷子嘛……顶多算是个招牌吧!”

摆出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招牌出来,用来掩饰太平,迷惑他人。

甚至沈风眠都不需要再问,秦家也差不了太多。

所以秦浪被教成了那副德行,所以童皓吊儿郎当,童瑶愚蠢肤浅。

如果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沈风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过这秦家,倒是比童家聪明不少。”梅舟摇头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颇为愉快的往事:“那老头子……呵,把儿子养废,孙辈倒是教的不错。”

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歹竹出了好笋。

想起秦清悦,沈风眠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算幸运的吧,从一开始就跳出了这个圈子,所以才轻松地避开了这一切。

可是秦雪舞,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是空的。”梅舟看向沈风眠,正色道:“你先说说你的想法,人你已经抓了,你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沈风眠瞥了他一眼一脸冷漠:“还能怎么办,撬开他们的嘴啊。”

梅舟嗤了一声,摇摇头:“真要撬得开,我们还能拖到现在?不存在的,说点有用的。”

“你们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沈风眠抬手看了看时间,打了个呵欠:“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我约人吃顿饭,最迟后天给你回复。”

这么快?

梅舟皱了皱眉:“不用这么急的,你慢着点来……”

“你以为这些人突然消失,别人不会察觉?尤其是宋掌柜,眼下他是被薄清嵘给拖住了,过后他回过神来,这些事哪里瞒得住他。”沈风眠摇摇头,指尖敲了敲眉心:“这事其实好办,我先回去一趟,看看这些人我认不认识先。”

敢情他直接过来了,连人都没见着啊?

梅舟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又有些动容。

推着轮椅送他到门口,梅舟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太赶时间,我没事的,我安排一个人跟着你,有事你让他去做。”

沈风眠哼笑一声,摆摆手:“不用了,我有人手。”

临出门前,他顿住脚步:“既然他们也在找你,最近你就别出来招摇了。”

这话说得硬,但言语里却透露着关心。

梅舟很是受用。

直到沈风眠背影都消失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好。”

他不良于行,的确不再适合做诱饵。

既然小眠全盘接手,那就说明他有把握,他信他。

这厢宋掌柜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沈风眠也琢磨过,平日里那地方他很少去,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私下也很少联系。

尤其是宋掌柜刚找过他们一次,近期没什么事的话,他肯定不会再去或者再联系。

这联络一断,他就好办事了。

沈风眠回了店里,童皓和小八正在一起玩游戏。

“你怎么在这?”沈风眠皱眉看了童皓一眼,很是疑惑:“你最近往这边跑的很勤啊,不是说你答应你妹妹要认真工作了吗?”

童皓玩游戏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头也不抬:“最近闲得很。”

见沈风眠还没明白,小八挤挤眼:“那个他妹去了店里呢……咳,做了掌柜。”

沈风眠陡然想起师兄对童瑶的评语,六亲不认。

这评价可真是……够一针见血的。

“行了,别玩了,给你找点正事。”

听了这话,童皓无奈地笑了笑:“什么事呀?沈哥你放心让我做嘛。”

不是他没自信,实在是最近被打击得够够的了,他实在不想兴冲冲地接了手,转眼又被人贬得一无是处。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风眠拍了他肩膀一记,挑眉:“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这还真难倒童皓了。

“国庆?还远着啊,沈哥你生日……还没到啊,啊啊啊想不出来啊!”童皓一分神,角色挂了。

沈风眠笑眯眯的:“提示一下,上个月的今天,你在做什么?”

童皓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寒噤,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风眠,哀嚎:“不是吧!?沈哥啊!!”

“没什么是不是的,就是考试。”沈风眠打了个响指,愉快地道:“我去出试卷,你记得通知所有人。”

第133章 七上八下

听说沈风眠又要出试卷,众人反应态度不一。

薄清嵘是觉得他傻,天天正事不干,尽搞这些妖蛾子,有这闲功夫,拿去赚钱不好?

宋掌柜则是诧异中又有些鄙夷,之前看沈风眠这架势,还以为他要整多大事端,结果……戏台子刚搭起来,台柱子说他转行了?

谁都看不懂沈风眠这操作,有些人也不大想来。

但谁也拗不过童皓,毕竟最近出的事儿,大家都听说了。

对于童家的事儿,他们开不了口,但也确实觉得童皓这家伙还蛮惨的。

好端端的一个掌柜,被自己妹妹给赶了出来,真是,惨呐!

有些人是想过来看热闹,有些人是过来捧个场。

无论如何,第二天上午十点,所有人都准时到齐了。

确定人数齐了,沈风眠才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神色平静:“来了?走吧!”

童皓很奇怪,往里头瞅了一眼:“去哪呀?沈哥,不在这里考吗?”

“以前是在后院考的,现在你要去?”沈风眠斜睨他一眼,笑道:“你要愿意,我也没意见。”

呃,是哦。

就江云这破天气,才十点多就热得跟蒸笼似的,再晚个把小时,怕是往院子里搁块石头就能煎鸡蛋了。

虽然后院弄了遮阳的,但是温度降不下来,真要在后院里面考试,怕是不是考,而是烤了。

众人想起这一茬,也都吓了一跳。

好在沈风眠笑了笑,摆摆手:“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个儿,有个朋友借了个场地给我,就在前边不远,咱们走过去吧。”

他叫住童皓和小三儿,让他俩一起把卷子带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儿,不少人都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有些人好奇得很,跑过来问小八他们那是在干啥,是不是去秋游。

小八乐了,摇摇头:“才不是呢,他们哪有心情去旅游,这是去上刑呢,他们今天考试!”

考试啊,听说过沈风眠那些题目的,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可怜的娃,每月一次,可真有得他们受的。

荣盛堂里,薄清嵘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还没来吗?”这已经是他第三十次问店员了。

店员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给他打电话了没!?发信息没有?”

“电话打通了没有人接,信息也没有回。”店员犹豫了一下,纠结地道:“微信也发了,也没有回复。”

该死的。薄清嵘心里有点慌。

他想过宋掌柜会生气,会愤怒,甚至做好了回怼或者服软的各种准备。

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消失。

如果他就此不再来店里……

薄清嵘打了个寒噤,站在窗前俯视着众人。

这些来荣盛堂的人里面,多少是冲着这块招牌,多少是冲着宋掌柜这个人?

他不得而知。

但这些年来的相处,他隐约知道,宋掌柜的身份,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难道他真的就此撒开手了?直接放弃了这些年的经营?

薄清嵘想不通。

他这头焦头烂额,梅舟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老板把人全带去酒店了!”下属神色焦急地看着梅舟,语气有些急促:“老板,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梅舟嗯了一声,慢条斯理翻了一页书:“是挺冒险。”

“他们都在说……沈老板年轻气盛,这……太冲动了。”

这都是他挑的轻一点的说的,已经有人觉得,是梅舟不该让沈风眠现在就见到他。

沈风眠是被刺激到了,才突然有这么大的动静的。

眼下他把人扣住,本身就是一种非常越矩的行为,梅舟应该制止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他折腾。

“啧。”梅舟抬眸瞥了他一眼,温声道:“小眠年轻是年轻,但从来不气盛,要是只比心性,他们那些老家伙,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又来了,每次提起他师弟,就是这样一副恨不得满天挂满彩虹屁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下属抹了把汗,很是无奈:“但是……沈老板这动静,我也看不明白呀……毕竟那些人都扣在酒店里,如果被他们发现了……要不要安排人帮把手?”

比如说,转移一下什么的。

别人遇到这种事,都是赶紧藏着掖着,恨不能塞到地底下。

就算不过多防御,至少也要防备着别人看到或探听到。

沈风眠倒好,仿佛生怕人不知道一样,直直把人带到跟前去。

“等着吧。”梅舟有些倦了,打了个呵欠:“你们呐,只要不要瞎插手,就已经是帮了手了。”

“……”

这是什么意思啊。

考试安排在四楼宴客厅,厅不大,只能安排五桌。

但是坐他们这么点人,还是绰绰有余了。

童皓他们走了一路,一身的汗,一进酒店,冷风一吹,整个人都舒坦了。

见他们放松下来,沈风眠微微笑了:“给你们十分钟休整,十分钟后开考。”

十分钟!

其他人也许还有点把握,童皓心里是真没底。

之前他还跟着学东西,看书,最近遇到这些糟心事,他全身心沉浸在游戏里头了,压根没摸过书本。

就连以前学的,也都感觉记忆有些模糊了。

他也拉不下脸来去让别人给他作弊,只能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暗捉急。

只是,等到试卷发下来,他顿时怔住了。

咦?

其他人也跟着抬起头看了沈风眠一眼,得到的是沈风眠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怎么了?题目不好吗?”

怎么可能不好!这都是以前讲过的内容而且是反复讲过的!

童皓心中大喜,连连说着好,一边笔舞龙蛇开始答卷。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如果是碰上不会做的题,可能他们没心思做,做一会就搁笔了。

可这会儿,遇上的几乎都是有点印象的题,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头做。

偏偏题目简单容易,但是问题却都变了,不过也不是很难,只是需要转换一下思路。

屋子里一时响起了一片沙沙声响,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做着试卷。

谁也没有留意到,沈风眠悄悄走到了最后面,明明是整面墙,却悄无声息地被他拉开了一道门。

第134章 八面受敌

一群人瞪过来,咬着牙问他到底想干嘛。

也有人暗暗骂他,却都不敢太过分,以免激怒他。

事实上,他们真想多了。

“想做什么?”沈风眠打了个响指,愉快地道:“这个问题问的好。”

他拉了张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换个立场,配合我。”沈风眠一个个地看过去,目光诚恳而直接:“至于是什么事,大家应该都清楚了吧?”

被人逮了个现场,又关到现在,他们哪里还猜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都没听说沈风眠有参与进来,但既然已经成了这样,也足够他们明白眼下状况。

之前的时间,足够他们从愤怒到冷静。

最后,有人终于悠悠长叹:“沈老板,这事与你无关,你还年轻,何必趟这混水呢?”

沈风眠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勾唇笑了笑:“我就是为这混水而来。”

这话一出,众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彼此对视一眼,只叹之前沈风眠隐藏得太好。

刚开始,他们也怀疑过,也想过要像以前那些店家一样处理臻品斋。

可是,这沈风眠也太会演戏了。

又是表明自己没野心,又是出卷子跟这些半大小子瞎混。

看着他们相处得还不错,沈风眠又没表现出想打探什么的样子,他们渐渐放下了戒心。

结果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沈老板果然年少有为。”顾老板气得脸都青了,咬着牙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沈风眠一点儿也不着急,与他对视片刻,才缓缓笑开:“顾老板,你别紧张,你们之前讨论的,就是我想的。”

他果然在这里面装了监听器!

众人不由纷纷吸气,庆幸他们刚才有所顾忌,没说什么有用的内容。

顾老板垂眸沉思片刻,忽然点了点头:“我们可以配合你,把宋掌柜叫过来。”

沈风眠挑了挑眉,这就是明显的弃卒保车了,也不知道宋掌柜听了这话,是何感想。

见他不搭腔,顾老板眉心紧皱:“或者,我给你列份名单,你照着单子一个一个去抓?”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衬着他隐含着怒火的眼神,倒没有被逼迫的感觉,反而有种反客为主的模样。

的确,他就算真给了名单,沈风眠又奈他们何?

法不责众。

那么多人,你沈风眠一个一个去抓?难道要把整个市区的人抓光?

沈风眠垂下眉眼,神色微冷,手指在扶手轻轻慢慢地点着。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手指。

自始至终,都非常的慢。

众人心下一冷,这沈风眠,还真稳得住。

年纪轻轻的,哪来的这份好定力?

他们忽然有了一丝紧张,他们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往江云伸手的,可沈风眠当真是第一个能走到眼前这局面的。

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似喜非喜似悲非悲:难道,这沈风眠,当真能有所建树?

“可能是我之前没有表明态度。”沈风眠轻启薄唇,目光渐渐变得冷凝,扫视着众人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我不是在与大家商量,我是在……威胁。”

他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摇控器,正对着身后的那堵墙。

“事关重大,我不清楚你们有多少人和家里人细说过这些内情,如果大家依然不肯配合的话,我会把这面墙打开。”

直到现在,他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

但正是这份轻慢,让众人终于意识到,沈风眠他来真的。

他真的敢!

众人微微变色,但真正让他们气恼不已的,却是沈风眠接下来的话。

“你们之前说过的话,我都有录音。”沈风眠歪了歪头,轻轻一笑:“我想赌一把,赌一下你们在这些年轻人心里的地位,看看他们是否也知道你们和善正直的外表下,隐藏着的蓬勃的野心。”

他怎么敢!

众人气得脸色铁青,盯着沈风眠的手。

顾老板又气又急,咬着牙道:“沈风眠!”

“我在。”沈风眠看着他,笑了笑:“顾老板,是破釜沉舟,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反正是沙砾,不在乎玉的珍贵与否,碎就碎了。”

不等他们回复,沈风眠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们也可以赌一下,也许他们不在意,反而支持你们的决定呢?正好顺利交班,你看多棒。”

我呸!

外边这些人,他们都认识。

里面有些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的后辈。

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性情,别人不懂,他们还不了解吗?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眼里揉不进沙子,还没有被现实的社会打磨过,从小的教育给他们传递的是正直的理念,若徐徐图之,他们有把握就算他们不肯答应,也不会生气,可现在哐一下把真相砸过去……

众人暗暗提气,彼此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心下微凉。

偏偏沈风眠没给他们留时间仔细思量一个好的对策,他撩起眼皮,声音沉沉:“赌不赌?”

他是光棍一个,无牵无挂,自然敢赌。

可是,他们顾虑太多……赌不起。

顾老板闭了闭眼睛,忽然叹了口气:“沈老板,没必要弄成这般鱼死网破吧,你开个价,我让人给你送来,现金还是转账,都可以的。”

“哦,我暂时不缺钱呢。”沈风眠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道:“顾老板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吧,有点恶趣味,不感兴趣的话,我连手都不想沾,一感兴趣,有没有钱我压根不在乎,臻品斋……我只是拿来练手而已。”

拿这么大个店子练手,好大的口气!

可众人根本无法去质疑了,他们有些紧张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摇控器。

顾老板思虑再三,看着那摇控器,终于下定了决心:“好。”

他听到其他人的低呼声,却没有回头:“我配合你。”

“哦,其他人呢?”沈风眠慢慢扫过去,被他看到的人都悚然一惊。

犹豫了很久,看着隔壁终于察觉沈风眠不在,隐隐有些骚动,他们咬着牙,慢慢点了点头。

罢了,配合就配合吧,反正八面受敌,谅他也翻不出花来。

第135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就算他沈风眠能抓一个两个,他还能把整个江云的人全给抓走不成?

对于这件事,早就是江云一笔算不清的烂账,沈风眠有本事查,查出来又如何,他捋得清么?

最主要的是,他们赌不起。

沈风眠是外来人,他说赌就赌了,亏的顶多是一家臻品斋。

可是眼下情况不明,如果他真的莽到把这些事捅到明面上来……

他们不敢肯定,自己后辈能不能接受。

带着这种想法,众人最终答应了沈风眠的要求。

“那,沈老板你准备怎么做?”顾老板有些犹豫,目光微闪地看着他:“友情提醒一下,沈老板,你现在做的事情危险性可不低。”

眼下是宋掌柜他们没察觉,等他们察觉了……

呵,多的是前车之鉴。

“哦,我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沈风眠笑眯眯的:“我会小心的,大家不用太担心我。”

谁担心他了!

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担心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本以为沈风眠会要他们做许多事情,但没想到,沈风眠放了他们的要求,竟然颇为简单。

那就是收购青铜器,而且是大量收购。

不仅不需要他们承担任何风险,甚至,收购的钱都由他来出。

虽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众人只最初疑惑过,后面都平静下来。

花钱消灾,他们愿意的。

就算沈风眠一毛钱不出,说让他们自己掏钱,他们也只能咬着牙忍了。更何况这种连钱都不需要他们出的?

有沈风眠在前打好基础,后有这些人兜底,一时之间,整个江云的青铜器几乎全都冒了出来。

但是臻品斋不仅收,而且价格还不低。

于是开始有人琢磨着,花更多的钱去收购。

青铜器的价格,仿佛是一夜之间提上来的,涨得让人不敢置信。

不仅薄清嵘之流感觉颇为不可思议,就连宋掌柜都隐约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可是找人查了,自己人也有参与其中,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宋掌柜查来查去没查到什么问题,索性扔开来,腾出手专心对付臻品斋。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这事是沈风眠或者梅舟捣的鬼,只要臻品斋在江云混不下去了,这事自然就迎刃而解。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让人感觉可怕的是,青铜器的价格,迅速地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境界。

甚至都已经不仅仅是存在于古玩圈里这些人,有的对古玩完全不了解的,如今也开始捣鼓些青铜器,管他真的假的,先弄来江云再说。

如果说从前的江云,是一个隐在大海里面的漩涡,吸收了无数财物却不为人知,那么,如今的江云便成了天上的龙卷风。

谁都知道这里动静大,但这钱看着好像是来了江云,实际上却不过是暂时的,而且还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宋掌柜终于觉得不妙,四下找人。

他找了之前这些人,却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说他们也只是想捞一笔,腾出手再处理这事。

找其他人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更加微妙。

居然说,让他自行处置……

宋掌柜头皮有些发麻。

他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互相推诿,原因已经显而易见。

钱当然是个好东西,他们没能受住这诱惑,每个人都有参与其中。

虽然不明白这青铜器是怎么炒起来的,但是既然它有买方市场,那就说明还有利可图。

没有人控制,一个星期过后,一尊二十厘米大小的青铜器,年代稍微久点的,已经飙升至原价的十来倍。

甚至有人拿着巴掌大的小东西,换了人一套明末的红木桌椅。

当青铜器开始变为圈子里明面上儿的硬通货后,宋掌柜终于慌了。

这太不对劲了。

能想象吗?从前最值钱的玉器,如今被人拿着袋子跟人换一尊青铜器。

不仅圈里人认它的价值,就连去外边买东西,只要肯降点价,买房都有人点头。

青铜器价值是有的,但是,涨到眼下这个程度,有点过了。

可他也非常清楚,他之所以能保持着理智,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参与其中。

站在楼上往下看,那些疯狂的交易人群,明显都是砸下了重金的。

他们输不起,更不愿输。

于是只能更加鼓吹青铜器的价值,拉更多的人下水。

而这场变故,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三个星期。

参与在这件事情里的顾老板他们,已经完全崩溃。

从开始答应沈风眠,他们就没抱什么好念头,也有点别样心思,想看沈风眠的笑话。

依他们的想象,这事再怎么发酵,又能折腾出什么劲出来?

顶多就是炒一炒青铜器,赚他个万儿八千的。

可他们没想到,这事发展下来,会成这样。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顾老板,这些人都疯了吗?”有人焦灼不已,来回数着昨日古玩城的交易数量:“这些钱可都是真金实银,他们现在恨不得把青铜器炒到天上去……这事怎么收场?”

是的,让人最担心的是,这事怎么收场。

如果最后青铜器事态升级,最后查到他们头上……

想着那些人交易时的疯狂模样,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谁也承受不起这结果。

顾老板也很担心,他犹豫了一下:“沈风眠这边……我再问问他的意思。”

这事是沈风眠整出来的,要说收场,也得他来收。

第一次,顾老板态度如此诚恳地上门。

然而,沈风眠依然很是淡定:“顾老板,不必忧心,这事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你看,你们的资金大幅增加,也帮我们处理了积存的大量青铜器,双赢啊。”

顾老板深吸一口气,神色慎重:“可是眼下这事情已经快濒临失控了,溢价太高……”

“交易嘛,要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沈风眠笑了笑,风轻云淡得近乎残酷:“不偷不抢的,为什么会崩?”

知道他装傻,顾老板却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沈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原以为沈风眠是冲着他们来的,可眼下好像完全没这回事了,这让他们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他图什么啊?

沈风眠端起茶,不动声色地浅啜一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话音未落,顾老板已经回过味来,悚然一惊,后背一片冰凉。

太狠了,沈风眠这一招,不仅绝了他们后路,而且极有可能会把整个江云的古玩圈斩草除根,寸草不生。

第136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想到这可怕的后果,顾老板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他脊梁沟发紧,脸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白,嘴唇颤抖着,怔怔地看着沈风眠:“沈,沈老板……”

听出他声音不大对头,沈风眠挑眉笑了:“顾老板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这点子小风波,不会怕了吧?”

明明是激将法,顾老板却完全听进去。

什么资历什么面子,全都抛在了脑后,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在叫嚣着如何将这件事情的危害降到最低。

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害怕和后悔。

如果当时他不被沈风眠威胁住,不帮他。

如果他们不贪婪,不参与这件事情。

如果在发现事情不对头的时候,肯舍下万贯家财,去堵住那口子。

如果……

一切都来不及了,此时整个青铜器市场,已经吹起了一座巨大的海市蜃楼,所有人都为之向往,为之疯狂。

这些事情,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敢相信,这居然是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手笔。

看着沈风眠那张不动声色的脸,顾老板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像筛糠似地乱颤起来:“沈老板,我,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们都知道错了……”

沈风眠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

“求你,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江云……”顾老板脑袋里面飞快地运算着这三个星期以来所有的帐目,心越来越沉。

这个数目,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放过江云?”沈风眠勾唇一笑,眼里带着三分嘲讽四分冷酷:“从一开始,算计江云的,不是你们么?”

顾老板面色如纸,恍然跌坐在地。

他知道了,他肯定全都知道了。

他就是为着这件事情来的!

什么师兄弟,什么臻品斋,全都是假的,假的!

这么多年的积累,这么多年的经营啊!

顾老板感觉胸口闷得慌,捂着心口粗重地喘着气。

直到他感觉到周身冰冷,才站起身来,这时,他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沈风眠身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顾老板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第二天,顾老板天一亮就直奔古玩城。

这是江云市最大的古玩交易处,天才蒙蒙亮,便已经挤满了人。

以往川流不息的瓷器玉器片区,如今只有小猫三两只,偶尔有许多人过去,也不过是借个道。

而从前很少人涉及的青铜器片区,此时人声鼎沸,才这会儿,就已经挤不进去了。

顾老板站在最边上,被寒风吹得透心凉。

“我先来的先卖给我!”

“他出的这个价我再加一万!你卖给我!”

“这个东西我不卖的!不卖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有时甚至面对面都听不清对方讲话,只能扯着嗓子喊。

现场一片混乱,所有人都面目狰狞,每次交易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谁也不知道崩塌什么时候会来,但谁也不愿意率先放手。

还会涨的,再涨一点点……

近乎疯狂地争着抢着,心里都知道这些青铜器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其价值,但巨大的利益在前,他们无法退后。

“顾老板……”有熟人走过来,声音带着些许颤意:“这件事情,沈老板怎么说?”

顾老板闭了闭眼,声音低沉:“他不会管。”

他不在乎。

就算整个江云市古玩市场全毁,于他沈风眠并无任何坏处。

他是外地人啊,外地人!

“还有很多人在进这个坑。”那人停顿了很久,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我跟他们说过,也拦过……他们说,他们知道这个迟早会崩,但总会撑一段时间……他们想捞这一笔。”

这种想法,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错的。

炒热青铜器,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起来的,前面的铺垫沈风眠垫了多少钱,顾老板他们比谁都清楚。

因为那些钱就是从他们手里头漏出去的。

但凡换一个人,顾老板都敢拍着胸脯说这事目前绝对不会黄,因为至少会等本回来了再垮。

可是沈风眠不是寻常人。

顾老板骤然抬眸,目光冰冷:“我不是让你劝他们,是让你逼他们收手!”

他恼恨不已,指着疯狂的人群:“都这样了,你觉得他们一旦踏进去,还退得回来?”

贪婪的口子一旦拉开,哪里有回头路!?

“可是。”同伴面露为难,深深地叹了口气:“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事,做不得啊。”

拦了如果马上出事还好,但凡拖上三两天,都会招人怨恨:就是你拦了我,才让我没发财;黄了?在黄了之前也能捞一笔大的。

都是这种想法。

顾老板头疼欲裂,恨不能以头抢地:“啊!”

这件事情发酵之快,手段之利落,着实在梅舟他们预料范围外。

以至于他们得到消息之后,都有些不敢置信。

上头更是第一时间派了人下来,满腹疑惑归于一句:“他怎么做到的?”

事实上,梅舟也不知道,他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他就是做到了。”

上峰面色很微妙,沉思良久,忽然重重叹息:“是我们太过瞻前顾后了。”

梅舟轻轻嗯了一声,眉眼沉静:“总想着把他们剥离出来,但事实上,他们本就是一体。”

数量不小的商人,都在这个局里面。

常规方法,根本无法阻止这个利益链。

就算拔除一两个,三四个,只要能营利,他们总能拉到新的人入伙。

“沈风眠这个办法……怕就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梅舟点点头,的确如此:“但是这个方法,的确是最快,也最有效的,不是么?”

上峰回眸看着他,目光深深,却又缓缓点头:“的确如此。”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最后同时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便算是,达成共识了。

“你这师弟……嘶,当真是一位奇才。”一盏茶过后,这人轻声叹息:“但是,这如何收场呢?”

“为什么要收场?”梅舟不答反问,目光锐利:“既然这条路无法切断,索性把整条路扫平,不是很好吗?”

既然他们不在乎后代的前途,那就索性断了他们后代前进的道路。

而这,也正是沈风眠正在做的。

这件事终于成了所有人绷在心里的一根弦,都知道它会断,但都不敢猜测它什么时候会断。

虽然都在祈祷着它不要来得太快太早,可最终,它到底还是来了。

第137章 眼中沙,肉中刺

它来得毫无预兆,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日顾老板他们再次来到古玩城,看着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的浪潮,心里还在庆幸人们开始回过神,理智开始回笼。

谁也没想到,一位顾客前去购买青铜器的时候,大概是他出的价格太好,摊主竟然在短暂的犹豫过后,直接拍板把所有青铜器一推:“好,这些,全卖你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

像是排成排的多米诺骨牌,轻轻巧巧一推。

哗啦啦一声响,看着整整齐齐安安稳稳的牌,忽然就垮了。

说不清是谁先开口的,看着那人真掏钱,又没有其他购买者,旁边摊子的老板竟下意识追了一句:“把我的也买了吧?也,这个价!”

正在掏钱的老板怔了怔,侧眸看了一眼。

那摊子上的东西,他刚刚才问过,价格明明比这边要稍高一些的。

既然他现在愿意还价了,老板也就不多纠结,利索地一点头:“那成,我……”

“老板,我的我的!我也这个价!”

“我的也这个价!”

老板很为难地:“那我也买不下这么多啊……”

众人张着嘴彼此对视一眼。

短暂的安静过后,整个市场像是被浇了一瓢水的油锅,突然就炸了。

“我的,买我的吧,我的便宜一百块!”

“我的便宜两百!”

在此之前,只要有人肯降价,都会立即有人疯狂购入。

市场里不是没有人倾销过,但每次价格立刻都会被炒得更高。

唯独这一次,青铜器的价格是实实在在地降了下来。

因为售出数量实在太多,购买者根本不够。

顾老板他们也呆住了,下意识地道:“乱了乱了,赶紧安排人手去买……”

身后有人还保持着理智,咬着牙道:“顾老板,这不行啊,他们全疯了,这么多,怎么买?”

是啊,这么多,怎么买得了?

这不是一件两件一百件两百件,所有摊子上的东西叫卖起来,谁有这财力,能全部吞下?

顾老板咬咬牙:“等一下,我给沈风眠打个电话。”

之前他们出面买的时候,都是沈风眠给的钱,现在这情况,不知道沈风眠还肯不肯出。

可是沈风眠电话一直打不通,一直在占线中。

而此时,市场上的风波,已经像被起风的山火一般,疯狂地蔓延开来。

整个古玩城,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青铜器的摊位和店铺,占比已经高达整个市场的45%。

其他销售场地也差不多是这情况,当这邪风一起,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反正大家都开始抛售起来。

有许多人听到了消息之后,蜂拥而出。

然而却并不是如顾老板他们所想的一般疯狂购入,而是集体抛售。

顾老板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青铜器的价格,一个小时不到,就从原来的近百倍,迅速降到了五十倍,四十倍,三十倍……

青铜器的跌价,比过山车还要来得可怕。

“沈老板电话还打不通吗?”有人轻声地问。

顾老板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连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了:“打得通……打不通……有什么区别吗?”

目前这个情况,谁能救得回?

是的,谁都看得出来,这情况,已经没救了。

不知道是谁通知了宋掌柜,他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衬衫后背都湿透了。

此时的他没了往日的平静从容,面色煞白地看了眼众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所有人都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宋掌柜盯着顾老板,目光灼灼:“顾老板,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顾老板早就焦头烂额,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宋掌柜质问他:“什么情况你不会看吗?青铜器价格崩了,要我给你解说吗?”

宋掌柜目光锐利,厉声诘问:“我问的是这个吗!?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你们吗?当时我查出来是你们操的盘,你别跟我说不是你!”

如果不是因为有顾老板他们出了面,他绝对不会放任这件事情。

一听他这话,顾老板就急眼了,这事情谁敢揽上身:“你别胡说八道!是,我开始是买了几件,但操盘手不是我!”

宋掌柜寸步不让:“那是谁!?”

顾老板自然不可能承认与沈风眠有勾结,当即瞪了回去:“我#¥%……¥……怎么知道!”

俩人互怼间,梅舟松开了按住百叶窗的手,收回了目光:“成了。”

听到他的话,上峰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地:“梅先生,你师弟怎么办呢……”

“嗯?”梅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就这事啊。”上峰很是犹豫地,搓了搓手:“要不我们安排一下,让他赶紧撤出江云……”

梅舟一声冷笑,目光阴冷地盯着他:“可以啊,你要不要干脆写个大字报,告诉所有人这事背后是沈风眠动的手?”

眼下这情况,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当成眼中沙,肉中刺,这档品他把沈风眠撤出江云,无异于告诉所有人沈风眠与这件事情有关!

疯狂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们会在乎你在不在江云么?

就算骗过了他们,沈风眠难道就要躲一辈子?他这建议,与其说是撇清,不如说是坐实吧?

上峰怔住,一转念也明白过来,后背吓出了冷汗:“不是,梅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沈先生……”

梅舟与他对视,扯了扯嘴角:“最好不是。”

自然是好一通解释,最后梅舟才闭上眼睛:“他现在哪里都不会去,你与其关心小眠,不如多打听打听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吧。”

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打听出来了。

沈风眠确实哪里都没去,他一如往常开门营业,甚至还跟小八下了几盘棋。

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宋掌柜折返上门的时候,沈风眠正在吃饭。

“宋掌……宋老板?”沈风眠咽下嘴里的饭,很是惊讶:“稀客稀客,您请坐,小八,上茶。”

“好哒。”小八利索地泡了杯茶,小心地递过去。

他们都火上眉梢了,沈风眠他们居然还这么放松!

宋掌柜气血翻涌,勉强忍耐着坐了下来:“不着急,您先吃饭。”

沈风眠笑着邀请他一起吃,宋掌柜拒绝了。

他急得满嘴都是泡,哪里吃得下东西,喝水都喝不下。

第138章 釜底抽薪

对于宋掌柜的来意,沈风眠心里明白得很,但他还是很快吃完饭,一副疑惑的样子,询问他找他的原因。

“外边发生这么大的事……沈老板真不知道?”宋掌柜反问,目光锐利而直接。

沈风眠笑了笑,一点也不紧张:“外边出了那么多事,不知宋掌柜问的是哪桩呢?”

“……”宋掌柜怔住了。

是了,虽然他觉得这事跟沈风眠肯定脱不了干系,但明面上,沈风眠确实是摘的干干净净的。

到底他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他们的呢?宋掌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就沈风眠一个外地人,既无根基又无实力,连打听消息的渠道都没有……

他是怎么这么轻而易举,把整个江云都坑进去的?

见他陷入了沉思,沈风眠也没开口催他。

他取了茶壶过来,慢腾腾地注水调配茶叶。

直到茶香袅袅,宋掌柜才回过神来。

他定定地看着沈风眠,压低声音:“沈老板,咱们往日无怨,素日无仇,顶多不过是同行之间一点小龃龉,不至于闹成这样吧?”

“闹成这样?”沈风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侧目望了眼对面已经关门的荣盛堂,一脸正直:“宋掌柜,荣盛堂关门的原因我真不清楚,这事真的与我没有关系的!而且……”

他狐疑地盯着宋掌柜,慢慢地道:“宋掌柜不是已经离开荣盛堂了吗,怎么还……”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给他装,宋掌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和荣盛堂无关,我说的是青铜器的价格。”

青铜器的价格啊,沈风眠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他承认了!?

宋掌柜目光陡然变得明亮,微微倾身。

却听得沈风眠悠悠道:“但是说实话,这事赖不着我啊,我当时就是给人鉴定了一下,后面买或卖,我都未曾知晓……”

他慢条斯理地给宋掌柜分析着之前那一套青铜器的价格合理与不合理之处,言谈之间甚至有些为薄清嵘可惜:“如果那套青铜器,薄老板能晚个十天半月脱手,怕是价值得翻好几番啊……”

岂止是几番,简直是几十倍的差距。

想起了薄清嵘,宋掌柜厌倦地皱了皱眉:“有时候……人总得讲点财运的。”

“是啊。”沈风眠点点头,竟是颇为认同地附和道:“所以嘛,赚还是亏,有时候真的是看运气来的,有些人闭着眼就把钱给挣了,羡慕不来。”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把宋掌柜的后路给堵死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目光沉沉:“你的意思是,现在青铜器跌成这个样子,是……运气?”

“不然呢?”沈风眠抬眼看向他,似乎颇为讶异:“这价格飙升或骤降,可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难道还有人能有如此神通,暗盘操作不成?不至于吧,宋掌柜,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俩人你来我往,明说暗斗。

沈风眠滴水不漏,宋掌柜却是越聊心越静。

不冤枉。

沈风眠的心态之稳,演技之好,实在是这些年来他见过的第一人。

输给这么一个人,确实不能怪他们笨,实在是道行不在同一条线上。

看着沈风眠平静地斟茶,宋掌柜脑海里面想起了很多事情。

臻品斋出现的时机,沈风眠每一次的动作。

看似平静毫无问题的背后,实际上都隐藏着他每一步细致而谨慎的操作。

既有涉水,又不会引起旁人提防。

但是沈风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呢?

宋掌柜仔细回忆着,微微蹙眉。

他脑海中迅速回放许多画面,忽然想起什么,骤然起身:“我忽然想起点事情,先走一步。”

“慢走。”沈风眠起身送他到门口。

宋掌柜直接去了荣盛堂,掏出备用钥匙,进了办公室。

一二楼都没人,静悄悄的屋子里,宋掌柜打开了监控器。

店里的监控视频,都只会保存两个月,过后便会被覆盖掉。

他调出他与薄清嵘翻脸前后两天的记录,仔细地查看着。

店里的视频没什么奇怪,但店外的监控视频,还真让他看出了点什么。

那天,沈风眠领着一群人出了店门往前走,最后进了酒店。

宋掌柜放大图像,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认着。

童皓,顾……

这些年轻的面孔,陆续与他脑海中熟悉的面容相匹配。

无一错漏,甚至还有诸如童皓这般附赠的。

宋掌柜猛然一巴掌拍在桌上,腾地站起身来:“原来如此!”

他目光有些涣散,步伐凌乱地屋子里转动,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我们用钱财,他就动人心,我们斩了江云的后路,他就索性把这些人的后路给绝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妙啊,确实妙!明明毫无胜算的,他居然想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沈风眠,沈风眠!”

宋掌柜如一只无头苍蝇,在屋里四处乱转着。

他心里又有种压抑的激动和欢喜,很想发泄一下,但理智又让他没有伸手去触碰任何一样东西。

荣盛堂不是以前的荣盛堂了,他很清楚,今天是趁着薄清嵘不在,他才能进来。

“没关系,等把沈风眠处理了,再回头料理他。”宋掌柜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

初秋凛冽的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让人感觉非常舒适。

宋掌柜收整好情绪,回到桌前仔细把视频拷了,决定回去再进行剪辑。

他得好好跟上头探讨一下,这事一出,怕是他们得换个地点了。

不过没关系,江云这些人,哪个没把柄在他们手里,敢反水,就得有胆子承受这后果。

这些人,包括薄清嵘,一定得一个个好好收拾!尤其是沈风眠!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了!

就是可惜了这些年的经营。

他清除掉自己进来的痕迹,把东西归于原处。

做完这一切,宋掌柜理理衣襟,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来时没有开灯,这会子自然也没开。

从楼上下去,光线陡然转暗,宋掌柜一时有些看不见东西。

不过荣盛堂的格局,从一开始就是他亲自操手,他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门。

所以宋掌柜并没有直接停下,只是脚步放缓了些,继续朝门走。

刚走两步,他忽然听到了一道轻浅的呼吸声。

宋掌柜骤然睁大眼睛,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进来之前他再三确认过,荣盛堂里没有人。

第139章 放长线,钓大鱼

周围一片寂静,宋掌柜慢慢停住脚步。

没等他看清到底是什么,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响。

黑暗里,有人点燃了一支烟。

他拈着烟,斜靠在柱子上,抬手重重地吸了一口。

借着这光亮,宋掌柜眯起眼睛:“清嵘?”

“宋叔。”薄清嵘抬眼看他,慢慢呼出了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掌柜手一颤,但神色还算镇定:“u盘。”

他很冷静,声音也很平和:“拷了点之前的资料,顺便过来还钥匙。”

这理由真是充分恰当,连他刚才未经允许私自上楼的事实也给抹消了。

然而薄清嵘却并不在意这些,略一偏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u盘上:“给我。”

“……好。”宋掌柜利索地点头,把u盘递了过去:“你要看就看,确实没别的,就我自己制定的几份报表格式,你看完还我。”

薄清嵘轻笑一声,伸手接过u盘。

但是他却没急着上楼查看,而是抽了口烟,冲宋掌柜吹了一个圈儿:“宋叔。”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像是一个个烟圈,带着点儿呛人的味道:“你是不是打心眼里觉得,我就是一个傻x呀?”

宋掌柜目光微冷,皱了皱眉:“我从没这么觉得过。”

“嗯……那就是说,你从来没把我放进眼里了。”薄清嵘点点头,把玩了一下u盘:“你知道吗,其实,店里监控挺密集的。”

宋掌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脚步却在不着痕迹地往外移。

“比如说……我的办公室里面。”薄清嵘笑了一声,声音竟是颇为畅快:“正对着办公桌的,正对着电脑屏幕的,不仅有监控,还有监听器。”

!!!

宋掌柜骤然瞠大了双眼,心下一凉:那岂不是,他刚才的举动和自言自语的话,全都被录下来了?

什么人会故意拍自己的办公室和电脑屏幕啊,这薄清嵘脑子有坑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不对,他进去后仔细确认过,整个房间布局没变过,莫非,是薄清嵘诈他?

“呐,我知道你不会信。”薄清嵘打开手机,递给他看:“像素可比外头的还要清晰些呢,我自己玩游戏时整的,怎么样?可惜没能美个颜。”

宋掌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咬着牙没吭声。

“宋叔啊……咱们认识也有些年头了吧……”

“十三年了。”

薄清嵘唔了一声,低头呢喃着:“都十三年了啊……”

从半大小子到如今的青年,声音从稚嫩到喑哑,彼此的关系,却逐渐疏离。

是他们变了吗?

不,只是他慢慢看清了一些东西。

薄清嵘把烟摁熄,声音有些寥落:“宋叔,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掌柜叹了口气:“小嵘,叔真是一心对你好的,店里生意如今也走上正轨了,这些年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鞠躬尽瘁,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不至于非得撕破脸皮这样子,真的,大家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半晌才发现自刚才起,薄清嵘就没说过话了。

宋掌柜怔怔看向薄清嵘,发现他神色有些迷茫,显然已经出了好了一会儿神了。

“我也想。”薄清嵘无奈地笑笑,把u盘扔回给他:“宋叔,一起喝杯茶。”

当u盘重新入手,宋掌柜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虽然打感情牌什么的他向来都挺鄙夷,但不管怎么样,有效就好。

俩人喝茶的时候,薄清嵘一直在回忆过往。

“记得那时候我特别怂,超害怕那些大人过来谈生意,都是宋叔你带着我去谈的哈哈哈。”

“想起来好像挺遥远,一眨眼就已经现在了。”

“对了,那会子好像我还收过不少假货,后面都是宋叔你给我摆平的哈哈……”

他茶没喝多少,话抖了一篓子。

宋掌柜沉默地听着,心里其实也有些怅惘。

养条狗都会有感情呢,更何况他也实实在在带了这孩子这么多年。

只是……

自始至终,他心里都非常清楚他们的身份,所以对于薄清嵘的私事,他一概不插手。

不投入感情,自然也就能抽身得爽快。

“过几天,就是我爸忌日了。”薄清嵘眼眶有点湿,声音也渐渐沙哑:“宋叔……我,我真是。”

宋掌柜轻声叹息,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确实无话可说,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也不知道,我爸如果能看到今日,会不会觉得欣慰。”薄清嵘抬起眼眸看他,目光竟隐含几分凛冽:“毕竟,他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掌柜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皱起眉头,不着痕迹地道:“小嵘,过几日我陪你一起去公墓吧,不过今天我确实得走了,我这边还有事,改日……”

“不用改日了。”薄清嵘把玩着手里的小瓷杯,神色有些冷漠:“宋叔,这些年,谢谢你,虽然咱们有仇,但我恩怨分明,为着你那一分善念,没把我一块弄死,我也讲点良心,不杀你。”

宋掌柜瞪大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踉跄着倒在了沙发上。

“是不是很奇怪什么时候着的道。”薄清嵘慢慢地喝着茶,没有看他:“从你进门开始。”

鼠标,桌子,椅子,栏杆。

但凡想得到的他有可能碰触到的东西,他全都处理过。

“宋叔,折在沈风眠手里,你不冤枉的。”薄清嵘放下茶杯,声音清朗:“把沈风眠叫过来吧,随他处置。”

沈风眠没有亲自过来,他只是派人把宋掌柜带走了。

看着那杯喝过的茶,薄清嵘静静地坐了很久。

夜深了。

寒风过堂,薄清嵘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他端起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微微倾身与之轻轻一碰:“敬你,走好。”

宋掌柜眼睁睁看着u盘被破解,里面的东西全被复制出来。

身体动弹不得,心里凉成了一片。

完了,全完了。

他就说为什么那些人都这样了,他怎么还一点事没有。

敢情人家不是不抓他,只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都到了这份上,宋掌柜也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了,他静静地瘫在沙发上,艰难地看向手腕上蹭光瓦亮的手铐。

也不知道,最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第140章 一臂之力

他们会以什么罪名来控告他呢?

宋掌柜仔细地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都恢复了,才忽然笑了一声。

虽然被他们拿走了u盘,但他也不需要那么着急。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有信心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有人来询问,他全是沉默以对。

他拒不配合的模样,让梅舟一众感觉有些棘手。

但是留给他们苦恼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童家出事了。

收到童老爷子的信的时候,沈风眠还在思量怎么才能把宋掌柜背后的人拖出来。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打开了突破口,想挖出幕后黑手,虽然有点难度,但也指日可待。

顶多,就是过程复杂了点儿。

因此,他收到信的时候,都有些不解:“这信,谁给你的?”

小八一指外边刚走的快递员:“刚送来的呀,老板你买了啥呀!”

这年头,写信的可真不多,也难怪他误会。

沈风眠也挺奇怪,因为他轻轻一捻,就发现这里头应该是纸。

细细裁开一看,确实是一页信纸。

甚是单薄,展开也不过短短数十行。

【沈先生,见字如面……】

旁边一脸疑惑的小八看着沈风眠面色骤然大变,很是奇怪:“怎么了?老板,有什么不对吗?”

“我出去一趟。”沈风眠随手捞起车钥匙,急匆匆出了门。

【当年父亲一念之差,妥协于人,只为求个后人安稳。】

他踩下油门,脑海里却浮现出童老爷子平和的音容笑貌。

每次相见,总感觉老爷子话里有话,他甚至一度怀疑过童老爷子……

【父亲思虑不周,万万没想到会导致这般后果,临终前怅恨不已。】

红灯悄然而至,刹车发出尖锐的叫声。

【童家声望依旧,然江云后路已断……我做过诸多努力,一无所获,直到我遇到梅先生。】

百余字,讲述了他与梅舟的相识,然而未等他做出反应,梅舟便坠入深渊。

【本是童家种的因,却让他人承受了果,我悔恨莫及……】

沈风眠手有些颤抖,无法想象童老先生背后承受了多少。

但,这一切,真的不是某一人的错。

【江云已是泥沼,堕者甚众,独二位先生敢冒不韪,吾深感敬佩。】

红灯跳,绿灯亮了。

车子继续前行,沈风眠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惜体弱声微,看着先生挣扎浮沉无能为力。】

沈风眠依稀记起童老爷子身体是不好,上回探望好像还坐了轮椅,只是后面又有好转,能走路了……

【如今病废之余,黄泉在望,只有这一念在怀,以身相抵,望能助二位先生一臂之力。】

远远已经看到童家的大门,沈风眠慢慢地停下了车。

门前飘荡的两个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岂止是一臂之力啊……

沈风眠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天边那朵白云。

风一吹,便散了。

有人在哭嚎,有人在奔跑。

所有声音都已远去,唯独那一句话仿佛在耳边炸响,无比清晰。

……

“童老爷子,被人逼迫,坠江而亡!”

……

这个消息,刺激到的远不止一个沈风眠。

童家数年积累,在江云的地位无人可动摇。

尤其童老爷子带领大家走出江云,所有资产全数投入,只为拉来外地生意。

这些单子他自己并未承接,却是全部分给一些散户。

人们虽然看不懂,但这份情还是领的。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都有,最大的呼声,还是还童老爷子一个公道。

顾老板他们背后的人并没有想到,和以前一样的逼迫,为什么会有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他就不怕吗?

一个童皓吊儿郎当,一个童瑶愚蠢无知。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保不住童家护不下这坤宝阁?

“既然这样,让人给杜掌柜通个气,童家交给他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没等想出解决的办法,已经有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童老爷子的死亡,带出的一群人和这一桩桩惊天旧事,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江云古玩圈就像经历了一场海啸,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这件事情牵涉之广,线路之长,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当涉及的人全部被带走问话以后,知情的不知情的众人全都茫茫然不知所措。

相处数十年,竟好像从未看清过人心。

有人写文章斥责,有人在家里劝告亲友,有人前去自首。

短短几天时间,童老爷子的死亡,像是一根引线,一路燃烧,最终爆炸。

江云到海外的线,一条一条全被挖了出来。

虽然事情很快被压了下来,外界都大事化小,但是沈风眠还是陆陆续续收到了各渠道递来的消息。

整条交易链清晰而明了,大概是从前太顺利太轻松,加上各环节都被打通,所以他们并不太警惕。

其中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儿海了去了,相比之下,江云这点小动静反而不算什么了。

沈风眠在童家坐了整整三天,直到亲自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才终于答应回臻品斋。

见他终于点了头,秦清悦松了口气:“我来开车吧。”

他这个样子,她实在不放心他自己开车了。

结果还在路上,就听说童家老掌柜带人找上了门。

“停车,掉头。”

秦清悦立即掉头回去,没等停稳,沈风眠便跳下了车。

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童皓愤怒的声音:“凭什么?坤宝阁是我爷爷留给我们的,凭什么要把它交给你?”

“就凭你不姓童!”老掌柜目光狠厉,他的儿子涉案极深,许多人都被放了出来,唯独他儿子一直没动静,愤怒和惊恐,让他无法冷静:“你根本就不是老东家的孙子!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与老东家毫无关系,你不配!”

沈风眠疾步前行,却听得一道清亮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那就交给我!”

肃素的大堂里,还弥漫着悲伤的气息,有的人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跳出来闹事。

童瑶身形纤瘦,眼里却仿佛燃着一把火。

一身素白的她挡在高出她一个头的童皓面前,倔强地凝视着面前的众人:“杜伯伯,别忘了,我可是你亲口承认过的掌柜。”

是的,不仅如此,他们所有人都亲自承认过。

杜掌柜一窒,当时,不是为了哄童老爷子高兴么,他们不过是配合着逗这小女娃罢了!



第141章 乌鸦反哺

当着众人的面,杜掌柜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忍耐着瞥了她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瑶啊,我们在谈正事,你个小女娃别插嘴啊,童皓,这事……”

“为什么她不能说话?”沈风眠面色微沉,缓步走上前:“杜掌柜,你在童老爷子面前承认过童瑶的掌柜身份,她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爷子尸骨未寒,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说起童老爷子,杜掌柜气势微颓。

但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眉心一皱,挺直脊背:“行,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既然你要这样说,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看向童瑶,目光里带了三分嘲弄和鄙夷:“江云的规矩,传男不传女,别说童瑶能力一般了,就算她真学出来了,也是没可能继承坤宝阁的!老爷子一辈子行规守矩,难道他一过世,童家就视规矩如无物了吗!?”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童皓和童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绝望。

规矩,该死的规矩!

“这种愚蠢的规矩为什么要守?”却是停好车的秦清悦走了进来,她走到沈风眠身边,打量了杜掌柜两眼,冷笑道:“那江云以前还有物不卖客的规矩呢,你们都遵守了吗?”

杜掌柜脸黑了。

然而秦清悦还不肯住口,字字句句狠厉得像拿刀子戳他的心:“我倒是听说,杜掌柜你儿子被抓了?哎呀,是犯了什么事啊,是不是没遵守规矩?要不要捞出来?我哥倒是认识点人,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托人帮你问问。”

“……你。”杜掌柜手指微微颤抖,气得整个头上、脸上红涨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劳你大驾。”

“哦,我也只是客套一句。”秦清悦挑眉一笑,嘴皮子利索得很:“咱们江云的规矩多得很,我们以前倒是遵守了,但是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我看呐,以后这些破规矩,该废的就得废,都9102年了,大清早亡啦!还嚷嚷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简直太可笑了,换句话说回来,童爷爷收养了童皓,应该就是想遵守规矩,可是你看,他遵守规矩,你们不肯认,不就是不想让人遵守规矩嘛!”

她这一长串说下来,很是绕口,也难为她舌头没打结。

众人听得有些犯眼晕,差点要连规矩这两个字都不认识了。

没等众人回应,秦清悦笑眯眯地道:“依我看,两条路,要么呢,就按你们说的这破规矩来,传给童皓,由他来做坤宝阁掌柜的。”

“这怎么行!”

“不行的,我上回都看过了,他能力根本不行……”

“听说连青铜器都不了解,勉强混了个瓷器还行……”

“就是,掌柜知识范围可广,他这……”

“而且他又不是童家人……啧,外人……”

众人窃窃私语,秦清悦眼睛一转,一把将童瑶拉到前面:“要么呢,就传给童瑶,你看,一来她是童家人,二来她能力也不错,而且年纪又小,路还长着呢,顶多半年,就能出师了!”

杜掌柜冷漠地看了眼童瑶,不屑地道:“临时抱佛脚,也得看有没有佛脚抱,老爷子去了,谁教?童皓么?而且就算她天资聪颖,真的半年就能学得会,这半年呢?让一个店垮掉,可用不着半年。”

不少人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教。”沈风眠扫了眼杜掌柜,目光凛冽:“童瑶确实资质不错,从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跟我学了半月有余,我收她为徒,半年之内她绝对能胜任坤宝阁掌柜,至于这半年里,就由我暂代掌柜之职,顾老板和秦老板……”

他报了一长串名字:“他们作为见证人,各位意下如何?”

这些人全都是江云本地人,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这么多人做见证,谁敢说也信不过他们?

他的能力自然是没得说,江云不少人的小子都放他那学习过,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真要说他不学无术,那简直是骂了所有人,谁也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

可是之前不是没有人说过要拜师,沈风眠全都拒绝了,这当口却说要收童瑶为徒?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帮,态度太过明显,让杜掌柜实在有些不能理解:“沈老板,这是童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一个外地人,三番五次插手我们江云的事情,你有什么目的?”

“我以为我的目的很明显了。”沈风眠侧身让开,露出他身后的灵位:“老爷子于我有知遇之恩,乌鸦尚有反哺之心,养条狗都知道报恩,我好歹是个人,自然得为他老人家做点什么。”

懂得报恩的是个人,那不懂得报恩的岂不是……

其他人目瞪口呆,秦清悦噗哧一声乐了。

看来他们真是惹怒了沈风眠,这骂起人来,可真是杀人不见血。

杜掌柜一张老脸气得青青白白,偏偏又无从反驳,连斥骂都说不出来,因为沈风眠压根没有直接指着人,他跳出来就是对号入座。

可现场谁听不出来这话是在骂他?

“行,你们行。”杜掌柜恶狠狠地盯了眼童瑶,拂袖而去:“坤宝阁……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迟早得毁在你们手里!我就等着看,你们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

“慢走不送。”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讪讪,各自散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大堂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童瑶身形一晃,童皓连忙扶住:“瑶瑶!”

“我没事……”童瑶抱住他的胳膊,很委屈地道:“我就是腿软了,让我缓一缓。”

秦清悦好笑地跟着童皓一起把她扶到旁边坐下,童皓犹豫了一下,看向沈风眠:“沈哥……你真的要收瑶瑶为徒吗?”

“嗯。”沈风眠看了童瑶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原以为能避过一劫的童瑶看了看她哥,硬着头皮别开目光:“我……就那时候……就是……”

沈风眠想了想:“就是你缠着你哥,让他带你来臻品斋听课之前?”

“你怎么知道的?”童瑶脱口而出,立刻又后悔了,看向童皓,果然看到了他脸上的悲伤。

“你那么早就知道了……”童皓前后一联想,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你才逼着自己努力学习,还……”

甚至,还坚决要休学回来进入古玩行,他们当时都以为,她是因为沈风眠……

童瑶轻轻地点了点头,垂下目光:“我当时看到那份合同以后,我想了很久,觉得我得做两手准备。”

第142章 好久不见

如果他们不在意血脉关系,那么她哥立起来了,接手坤宝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别人无可指摘。

如果他们要鸡蛋里挑骨头说这事,那么她也不差,左右不能让坤宝阁落入别人手中。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如此无耻,如果不是秦清悦和沈风眠,他们今天还真落不着好。

想到这里,童瑶真心实意地看向沈风眠和秦清悦,忽然起身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

童皓神情有些复杂,看了看她,又看看沈风眠他们,他忽然叹了口气:“瑶瑶,其实……那东西我也看到了。”

“……”童瑶震惊地抬起头,目光里的疑问非常清晰。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

“咳,就那个……”童皓摸了摸鼻子,扭头看了他爷爷的灵位一眼:“就那天,你当上掌柜以后,爷爷找了我。”

对于老人家来说,家和万事兴。

小姑娘想法是好的,但怕就怕这个沟通不及时,容易出误会。

又不是演什么言情剧,整出个你恨我我恨你的东西出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当时我看了也挺惊讶的,但过后一想,其实……也觉得不是太奇怪吧。”童皓扯了扯嘴角,却没法让自己笑起来:“你也不需要在他们面前给我留面子,呵,不就是被人当垃圾一样甩了嘛,我姓童以后,日子过得挺好的,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垃圾。”

“哥……”童瑶忍不住抱住他,把脸埋进了他胸口。

童皓拍了拍她的背,看向沈风眠,深吸一口气:“沈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小时候挺有钱的。”

沈风眠挑眉看向他:“说说看。”

“嗯,那文件列了可多,什么房子啊不动产啊什么的……”童皓眼睛微垂,嘴角向下撇:“那人为了甩开我,独占那些东西,让我爷签了份文件……嗯,要改姓,不能提他们,也不能认亲,各种条件……”

如此苛刻的条件,但是童老爷子当真应下了。

从一个奶娃娃,到如今的青年。

如果不是因为童瑶的改变,老爷子又自知大限将至,他恐怕依然不会提及。

“原来是这样……”沈风眠目光微闪,想起师兄说的那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下意识打量着童皓:“原来,你就是那个奶娃娃么……”

“是……”

“是个屁。”有人直接开口打断了童皓的话,一步踏入门中,满眼都是桀骜不驯,斜睨着沈风眠:“你别问他了,他不是你师兄的外甥,他是我爸的亲生儿子,原名薄豪,后面改成了童皓。”

沈风眠扫了他一眼,凉凉地道:“薄老板,你……”

“打住。”薄清嵘摆摆手,很不耐烦:“我没空跟你扯东扯西,论嘴皮子我肯定不如你,我不自讨苦吃,反正我就直说吧,你师兄的外甥是我,不是童皓,我爸全都跟我说过了,因为当时薄豪太傻了,从小就傻乎乎的,我爸干的事吧,他完全挑不起,而且他太容易相信别人,这种性格,根本就拿不下荣盛堂。”

而他薄清嵘就不一样了。

本身呢,就是被抛弃的孩子,好不容易过了点好日子,结果外公外婆又没了。

舅舅自己都是个孩子,他直接被转了趟手,又送来了江云。

从小颠沛流离,造就了他谁也不信任的脾气。

唯有他谁也不相信,宋掌柜的糖衣炮弹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这也是薄老板和童老爷子希望看到的局面。

凭良心说,宋掌柜私底下对薄清嵘确实还可以,如果换成童皓,怕是早就死心踏地了。

“其实这事情吧,不复杂,认真来说,不过是谁适合谁不适合罢了,性格问题。”薄清嵘两手一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话说完了——梅舟在哪。”

沈风眠怔怔看了看他,仔细地打量他一番。

难怪当时师兄认定他就是他外甥,的确,仔细看的时候,眉眼的确和他师兄有些相似。

就是眼神太不像了,完全让我无法联想到一起去。

“这是真的么……”童皓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结果又被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早知道了?”

“废话。”薄清嵘翻了个白眼儿:“我七岁的时候我爸就告诉我了,你觉得奇怪?我当时只是年纪小,又不傻,亲不亲近看不出来啊,爸他经常跑来童家,你难道以为他是来喝茶?”

难怪,难怪,那个薄老板总是莫名其妙送他东西,还……

童皓眼角抽搐,感觉世界好玄幻。

如果是自己有孩子,肯定会想带在身边……这些人怎么全都不按常理出牌呢?

沈风眠也觉得薄老板挺有意思的,所以那文件,确实挺正常。

放弃自己的财产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他的,也没什么放不放弃的。

只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

沈风眠也觉得挺不可思议,不过还是在经过询问之后,给薄清嵘和他师兄安排了一次见面。

为了方便,见面地点直接安排在了薄清嵘郊区的房子里。

这里非常安静,只薄清嵘的继母住在这边,也不用担心会有外人碰见。

当梅舟和薄清嵘一见面,俩人都呆住了。

薄清嵘其实想到过,想过梅舟受伤不轻,可能腿会出点问题。

但是后来宋掌柜怎么找都不找不着梅舟,他听着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梅舟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直到此时,亲眼看到梅舟坐了轮椅,薄清嵘才感觉到后怕,脖子里头都凉嗖嗖的。

当时他如果不是机灵一点,骗过了宋叔,怕是他不会比梅舟这样子好。

“我到外面等。”沈风眠给他们关上了门,轻轻退了出来。

“沈先生。”有人捧了热茶过来,声音柔和温婉:“坐下来等吧,今天天冷,喝杯茶暖暖身。”

总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沈风眠疑惑地转过身,伸手接了茶,目光一抬,忽然怔住了。

梁兰双收回手,垂眸轻浅一笑,把垂下的发丝捋回耳后:“好久不见。”

她怎么在这里?慢着,薄清嵘说他继母住在这里……

“的确是……很久了。”沈风眠吹了吹茶沫,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

什么细节他都知详,唯独忘了问,正值壮年的薄老板,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143章 殊途同归

薄锦辉不仅死了,而且死得突然又合理,好像是提前知道了自己后事一般,提前安排了各种事宜。

谁的资产都分配清楚,甚至还跟童老爷子做了协商,万无一失了才离开。

他的手顿了顿,轻声道:“以前你说过……”

“嗯,我再嫁了。”梁兰双苦涩地笑了笑,垂眸看着地上的一棵小草:“单身女子,还带了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孩……”

外人的各色眼光,私底下隐约的嬉笑,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欺负,让梁兰双换了好几处地方生活。

当时的情形,她没有详细说过,但沈风眠也隐约记得一些。

蛋蛋当时生了重病,找上姜远桥又被拒绝,她举目无亲,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当时姜远桥……给了我一百块。”梁兰双轻声笑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我本来带着他来江云,是想放弃了,没钱,家也回不去,孩子又……”

沈风眠默默地递过纸巾,梁兰双轻轻接过,在眼角按了按:“我想了好些方式……结果蛋蛋发生了惊厥,我还是下意识抱着他去了医院。”

人处于绝境的时候,万念俱灰之下,只想跟孩子永远在一起,所以那时的她,如果不是蛋蛋发生了惊厥,恐怕她已经……

她就是医院里,遇到了薄锦辉。

“我当时哭着求医生救命,医生让我去挂号缴费……我哪里有钱。”

年轻的母亲,绝望的目光。

她甚至已经走投无路,哀求着医生救救孩子,仓皇地把所有东西都塞给医生。

医生也很无奈,再三劝慰却没有用,最后是旁边伸出的一只手,将他们拉开了。

不清楚是哪一点打动了薄锦辉,甚至,直到今日,想起那一幕,都让梁兰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救了蛋蛋,而且也不嫌弃我,甚至……还娶了我。”

他给蛋蛋取了大名,跟着他姓,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对于受尽了闲言碎语的梁兰双来说,薄锦辉简直是救世主。

她对他的感激,是言语无法表达的。

所以哪怕后面他让她把蛋蛋送走,她也都点了头。

至少,蛋蛋还活着。

甚至他最后死了,她也没改嫁。

江云不大,她每天能跑过去看看蛋蛋,身边又有个鬼灵精的薄清嵘,她很知足了。

虽然不明白薄锦辉这样安排的原因,但她从未质疑过,甚至直到他死,她都没问过。

沈风眠垂下眸子,神色怔忡。

任谁也想不到,童家大少爷,居然会是姜远山的儿子。

难怪姜远桥找遍了江云,甚至偷偷测了薄清嵘的dna,用尽办法也没能找到他想找的蛋蛋,最后郁郁而终。

梁兰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有时候在想,锦辉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他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的确很聪明。”他的远见,让沈风眠也颇为感慨。

真正的识微知著,走一步,看百步。

“可惜,慧极必伤。”梁兰双眼里露出一抹隐痛,虽然时隔多年,但一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她依然有些伤感:“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他不那么聪明就好了。”

不需要那么多算计,她只想和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就呆在江云,守着这个小院落,种点花,养点鱼,如果可以的话,她跟他也生一儿半女的,带着这几个小娃娃,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那该多好啊!

不知不觉,梁兰双眼里已经泪光盈盈。

沈风眠无声地叹息,斯人已逝,言语皆苍白。

俩人没再说话,沉默地喝了一杯茶。

过去的,便是过去了。

等到薄清嵘出来,细心体贴地与梁兰双寒喧一番过后,才转头看向沈风眠:“沈老板,我准备先送我舅回去,你是一起过去,还是……”

“我等会儿走。”沈风眠笑笑,看了看时间:“有人来接我,现在应该快到了。”

他走过去,与师兄低声说了一会儿话。

交流了最近这些事情的想法与意见,最后梅舟才慎重地道:“江云,交给你了,我准备听你的,回去治腿。”

“嗯。”

送他们上了车,秦清悦也刚好到了。

梁兰双笑着送沈风眠到车边,神色柔和:“沈老板,慢走。”

一手搭在车门上,沈风眠忽然叫住她:“梁老板。”

“嗯?”

沈风眠没有回头,声音轻悠:“其实,你直接承认利用我,我不会生气的,慈母之心,我能理解。”

“……”梁兰双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笑道:“我的确利用了沈老板,当时姜远桥……”

“当时姜远桥怎么找到的我,我之前也有点奇怪,但我现在明白了。”沈风眠轻笑一声:“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并不在意你是利用我还是拿我当踏板,因为我们目的一样。”

她是为了童皓和薄清嵘,他是为了师兄。

“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看着他们的车扬长而去,梁兰双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她陡然吁了口气,一抹额上,满脸的汗。

太可怕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骗过了他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人,安安静静地被人利用,一声不吭,原来是在斟酌着要配合还是反咬。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无比后怕:还好她没站在沈风眠的对立面!

回臻品斋的路上,秦清悦看了沈风眠好几次。

最后还是沈风眠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个啥。”秦清悦有点纠结,犹豫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榆兴?”

榆兴啊……

乍一听到,沈风眠都有些恍惚。

明明才来几个月,却感觉榆兴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一样。

“怎么?”

“没怎么,我瞎问问。”秦清悦清了清嗓子,状若无意地:“如果定了行程,也跟我们说一声。”

别不辞而别。

沈风眠把手垫在脑袋后边,好笑地看向她:“怎么,想起当初自己那混账做法了?”

当初秦清悦自己就是悄悄摸摸走了的……秦清悦讪讪地看了他一眼,挺直脊背:“那时我说了的,只是比较隐晦,你们没听出来。”

九个栗子说

认真填坑的栗子:大家晚上好吖!

第144章 见好就收

沈风眠嗤笑,倒也没拆穿她:“暂时不走,至少留半年吧。”

毕竟他答应了要把童瑶带出来的,而且这事还没完,他现在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猜疑。

半年啊。

秦清悦哦了一声,趁着停车间隙看了他一眼:“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沈风眠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诚恳地道:“我准备在我露台上,种点菜。”

话题跳跃得太快,秦清悦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嗔了他一眼:“别闹,我认真问你呐。”

“我也是认真回的啊。”沈风眠想了想,笑了笑:“当然,得等我休息几天才行,我现在真是,呵……欠,真是只想好好睡一觉。”

想想沈风眠这些天的忙碌,秦清悦也挺理解的,他到底是个人,不是块钢,熬夜造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一起回家后,秦清悦也没急着走,给他把衣服扔洗衣机,顺便叫了钟点工过来给打扫一下。

沈风眠洗了个澡便直接睡了,门都没关。

等屋里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秦清悦才打开门看了一眼。

被子里的沈风眠睡得正香,她忍不住走到床前,半晌才轻声一笑:“傻子。”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等沈风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秦清悦正在看书,听到屋里动静,走过来敲了敲门:“醒了吗?”

“嗯。”沈风眠拉开门,瞅了她一眼:“怎么了?”

他洗漱后,顺便把胡子也刮了。

头发随便胡拉了一下,相比以前略长了些,反而有种随意的洒脱感。

秦清悦怔了怔,扭过头去咳了一声:“没什么,饿么,我煮了点粥。”

“饿。”沈风眠跟着她朝前走,一本正经:“说实话,要不是饿了,我还能睡。”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嘛,还睡。”秦清悦摆摆手,指了指餐桌:“坐这等吧,别跟过来了,我怕你饿过了头手脚发软端不起锅。”

“这你就小瞧我了,我连你都举得起。”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沈风眠还是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了下来:乖巧。jpg。

秦清悦斜睨了他一眼,哼笑一声,把备好的块状皮蛋和青菜倒进粥里,拌一拌,便端了出去。

找了块垫子垫好,她盛了一碗递过去:“吃吧。”

粥显然熬了很久了,煮到软烂粘稠,勺子舀起来有流动感,却又欲滴不滴,衬着蔬菜的翠嫩以及皮蛋的清香,当真是无比诱人。

沈风眠埋头苦吃,秦清悦重新拿起书翻看。

“别吃太多,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别一下撑过头了,晚上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沈风眠非常感动:“你是不是看上我……的鱼了?”

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秦清悦还有点小紧张。

听到后面,她简直想用书砸死他。

“你还记得你有鱼啊?”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哼:“早都淹死了!”

沈风眠只是笑。

气氛很温馨,他连着喝了两碗,最后在秦清悦的坚持下,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

秦清悦简直哭笑不得:“说了别多吃嘛,晚上给你做大餐!好歹你让你肠胃习惯一下先。”

沈风眠想了想,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现实:“……行吧。”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秦清悦才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趴在桌上看他:“喂。”

“嗯?”

“我哥说……最近江云这些破事,基本全是你搞出来的。”秦清悦仔细地盯着他的反应:“你认真回答我,是不是?”

沈风眠吃完最后一口,优雅地放下勺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唔,这个很难说。”秦清悦显然想过很多遍了,此时不假思索地道:“要说是你整的呢,我还是比较信的,毕竟你很狡猾……”

“容我打断你一下,我不是狡猾,我只是聪明。”

秦清悦很利索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儿:“……我哥是从时间上推断出来的,不过我跟你的时间比较长,我琢磨了一下,你别笑!”

她很正经地掰算着时间,以及各种事情发生的间隔:“你看啊,以前都没人惹荣盛堂,后面宋掌柜进局子了,都说他是主使嘛,但是跟他有过节的好像只有你……”

见沈风眠抬起手,她点头:“好,你说。”

“首先,不是我惹荣盛堂,是荣盛堂来惹我,这点没异议吧?”

这……好像没毛病。

“然后呢,主使真不是宋掌柜,你太看得起他了。”沈风眠想了想,很为难地:“勉强给个跑腿儿的角色吧,其实这明显就是枚弃子,只要事情翻出水面立马会被扔出来的,只是他自以为隐蔽罢了。”

这话有点残忍,不过秦清悦联想了一下江云如今各种疯传的小道消息,好像还真是这样。

完全没有人出来顶缸,所有锅都甩在宋掌柜头上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为宋掌柜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我哥其实挺乐意配合你的,他说他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江云的排外性无比了解。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把所有人都撅翻了,甚至都没留下一点痕迹,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风眠把碗一推:“水煮鱼。”

“可以,晚上给你做。”秦清悦应得很爽快,目光急切:“你快说。”

“不急,我还没说完呢。”沈风眠笑眯眯:“红烧猪蹄,烧辣椒皮蛋,咸蛋黄茄子煲……”

一长串儿的菜名报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也不知道他酝酿了多久。

秦清悦越听脸越黑,最后把碗拉回来:“今晚吃水煮蛋!”

沈风眠顿了顿,决定见好就收:“就这些吧。”

言辞居然还很可惜的样子!?生气地走了!

不过等他继续说下去,秦清悦又挪不动脚了。

她本就是事外人,沈风眠也没打算瞒她,只省略了一些关于隐秘的事情,大体情况给她分析了一遍。

其中曲折起伏,听得秦清悦惊诧不已。

“妈耶,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这小地方,居然还卧虎藏龙呐!”她想了想,不过也很快联想到了一些东西:“其实我也隐约有感觉到……当时我出去读大学,我妈刚开始是反对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同意了……”

当初的诸多疑点,如今细细想来,都是线索。



第145章 《从零开始学种菜》

相对于秦清悦后知后觉的震惊,沈风眠倒还算淡定。

“当时我师兄说过,你爷爷很聪明。”

虽然没能完全避开这场灾难,甚至把自己儿子教成了那样,又把儿媳妇给折在了里头,但是秦老爷子真的算是尽了全力挽救。

“可是……”秦清悦低下头,心情低落:“爷爷看不到了……”

如果能早点就好了,可惜她全然未曾察觉到。

沈风眠不太擅长安慰人,有些犹豫地:“要不……今晚别做菜了,去外边吃?”

“……”感觉什么气氛都没了,他脑子里就只有吃!

秦清悦瞪着他,很是怀疑:“我总感觉,你上辈子是只橘猫!”

俩人闲聊了一会,便一同去了店里。

毕竟好些天没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八闲得快要长蘑菇了,趁着天气凉快,拎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吹风。

远远看到沈风眠他们下了车,他愣了一下,飞快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跑到马路边:“老板!”

“嗯,店里生意怎么样?”沈风眠随口问道。

结果小八就呆住了,结结巴巴地:“啊,生意啊,这个……”

秦清悦噗哧一乐:“紧张什么,他早知道了,不就是没人来嘛!”

因为最近谣传说那些人被抓跟沈风眠有关,所以现在大部分人都对他略有意见。

毕竟江云又不大,很多人都牵亲带故的。

就算他们都知道这事就算是沈风眠做的也怨不得他,但亲友一念叨,也不好过来臻品斋了。

不过店里东西倒还是整整齐齐的,看得出小八很认真,柜台上一尘不染。

“老板,你办公室里我也有每天打扫的!”小八把账薄取过来,仔细地说着这个季度的进账和结余。

沈风眠随手翻了翻,搁到一边,抬头看向他:“你开学了吧。”

小八顿了顿,点点头。

事实上,他都上了几天了,只是店里确实没人,只能上完课就赶紧赶过来。

“工资给你打卡上了。”沈风眠拍了拍账薄,笑了笑:“最近多谢你了,多出来的是你的奖金。”

小八很感动,不管多少都很欢喜:“谢,谢谢老板。”

“谢什么,你应得的。”沈风眠看了看时间:“我进去查点资料,你做完今天吧,晚上一起吃饭。”

“啊。”小八呆住:“老板,你的意思是……”

沈风眠看了他一眼,很理所当然地:“学习重要,你要想来,放了寒假再过来。”

可,可是。

小八有些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家里条件不大好,本来做暑假工是想赚点生活费,结果家里人听说他找到工作了,就没给学费给他了……

之前的钱全交了学费,还不够,如果不工作,他生活费都没着落。

可这些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沈风眠到底是一片好意……

看着他迟疑的样子,沈风眠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小八的肩:“别急着拒绝,先看看余额。”

看着他飘然进了办公室,还不忘拎走账薄,小八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犹豫地看了看。

等看清那个数字以后,他整个人都傻了。

啊啊啊啊啊!

秦清悦轻笑一声,跟着进了沈风眠办公室:“那你先看着,我回去啦!”

“别急着走。”沈风眠走到书架前,抽了本书递给她:“给,你看看这个。”

“什么呀。”秦清悦很茫然地接过来,低头一看,面色有些扭曲:“《养猪大全》?养你吗?”

沈风眠咳了一声,摆摆手:“你反过来,看反面。”

反面?秦清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把书翻过来:“……《从零开始学种菜》???这什么鬼!?”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沈风眠眼里漾着笑意,声音轻柔:“师兄要回去治腿,这边的事情都给了我,为了掩人耳目,我决定开始种地了。”

秦清悦无言以对,她瞅了沈风眠一眼,没有错过他眼里的兴奋:“我看你就是想种地吧!别找什么幌子。”

“噢,被你看穿了。”

把书搁到一边,秦清悦很敷衍地:“那你加油!”

沈风眠说干就干,下午就去了江云最大的菜市场。

他气质卓绝,走在人群里简直闪闪发光。

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瞧他,甚至有人嘀咕着是不是他们又在弄什么真人秀,叫明星过来体验生活的。

沈风眠早都习惯了被人看,四下慢慢转悠着。

开始还有不少人招呼,后面见他不买菜,众人便失去了兴趣。

卖种子的地方真的很偏僻,沈风眠转了一大圈,最后才在最角落的角落里边,找到了一家卖种子的。

种子不多,买种子的人更少。

店里连人影子都没有,沈风眠试探地叫了一声:“老板?”

“哎!”结果应答声居然是从背后传来的。

沈风眠转过身一看,卖猪肉的大叔乐呵呵地擦了擦手走了过来,熟练地招呼道:“老板买点啥?是要买花种子还是什么的?我这里啥都有……”

“菜种子有吗?”沈风眠回忆了一下应季的菜:“豌豆上海青什么的……”

大叔脸上的笑僵住了,有点犹豫地:“菜……种子?”

“……对。”

“哈,哈哈,这个……其实吧,以前是有的。”大叔搓了搓手,笑容有点尴尬:“但是买的人太少了,反倒是想买花种子的人挺多,我这自己弄点了苗苗出来,买的人还不少,你看这种菜有什么好玩的是不是,要不老板买点花种子回去试试?你看,要买什么菜,咱这市场里头都有啊!”

沈风眠表示很心累,他非常诚恳地:“我就是想种菜……”

虽然大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但最后还是从角落积灰的箱子里头给翻出几包菜种子:“这个,放了蛮久了,我拍拍灰……咳咳咳!”

拍完灰后,几个袋子看上去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大叔有点犹豫:“这个,都是些零散的,我全包一起密封了,不知道里边有些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发芽了……要不你先拿去试试吧!?”

反正现在的小年轻有几个会自己种菜的,还不就是玩玩。

沈风眠到底还是给了五块钱,拿着几包种子回去了。

只要不是煮熟了,应该都能发芽的。

第146章 万家灯火

听说他买了几包不知名的种子回来,秦清悦笑死了。

“那你不知道它们是啥,怎么种?就算发了芽你也分不清它们是啥啊?”

沈风眠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把种子拆开来,仔细地分辨是否饱满:“没所谓的,反正都是种,这种未知的感觉反而更好。”

如果是已知的,脑海里会有它的大概的模样。

从苗到花,无一例外。

可是本来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反而有种意外的欣喜。

尤其是当一株完全不认识的苗,突然有一天迸出一朵花!

那种感觉……真是想想都很是奇妙。

秦清悦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倒也是哦,不过我还是觉得挺可乐的,毕竟你有可能会把菜和花种一块。”

开得很美丽的花丛,下边结了个瓜。

就连小八都笑了起来,感觉很是有趣。

沈风眠把几个袋子里的种子大概地分了一下类,已经瘪了的,就直接扔掉了。

选了些饱满的一起泡水,他看了看时间:“走吧,一起吃饭去。”

沈风眠开车,秦清悦拿着手机挑地方。

“自助餐?”

“不了,没啥好吃的。”

“要不吃火锅……”

“最近上火,吃点清淡的吧。”

三人商量来去,老半天都没挑中合适的。

最后秦清悦瞪着沈风眠:“磨叽啥呢,实在不行就吃鱼吧!呐,片片鱼石锅鱼,想吃啥吃啥!”

刚好车子开到了江边,沈风眠目光一扫,乐了:“行,就吃鱼。”

前边有人拿着牌子在招揽顾客,沈风眠慢慢把车靠过去,立马有人迎上来。

“老板,吃鱼吗?上船吃鱼,江上夜风吹着舒服啊!”

天气有点闷热,确实吹吹江风挺舒服的。

三人都没有意见,沈风眠便把车停了下来。

“小心点噢,看准这板子。”老板笑呵呵地引着他们上船。

船离岸边有一定的距离,全是各种长长短短的板子搭起来的,扶手就是两根铁索。

小八几个蹦跶就过去了,秦清悦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穿的是高跟鞋。

“慢点。”身后忽然靠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沈风眠微一用力,便引她走了上去。

秦清悦两手用力地抓着铁索,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江水在脚下翻涌,深不见底的感觉,奇异的是她此时却并不觉得害怕。

她全副心神都聚焦于肩上那只温热的手掌,感觉浑身的血都奔着那一处去了,四肢僵硬。

等她踏上了船,沈风眠便收回了手。

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还残存着那细腻温暖的触感。

船并不大,拢共能摆个六七桌的样子,条件也比较简陋,两边挂着许多星星灯。

江水波荡,倒映着对岸的万家灯火。

有些人在船边拍照,笑闹着要把所有星星灯都照进去。

秦清悦忽然也来了兴致,掏出手机:“我们也拍一张吧!”

“好啊好啊!”小八很是配合。

其实沈风眠不大喜欢拍照,不过看俩人兴致颇高,他也没泼冷水。

咔嚓一声,三人第一次同框的照片便新鲜出炉了。

“哎呀,这光线挺不错的呀!”秦清悦很开心。

沈风眠看了看,嗯了一声:“小八,来,我们拍一张。”

他一手揽着小八,示意秦清悦给他们拍一张。

拍完了以后,他很自然地把手机从秦清悦手里拿过来,递给小八:“来,给我们也拍一张。”

秦清悦整个人都是懵的,茫茫然就被揽过去了。

这一次,观感更加清晰。

沈风眠的手虚虚地搭在船边的铁索上,伸出一指把她的脸抬高:“笑。”

“……”秦清悦下意识看向他:神经病啊!

结果没来得及开口,小八咔嚓一声:“哇,这张好有感觉啊!我感觉我可以去做摄影师了!”

“是吗。”沈风眠含笑看向他,招招手:“多拍几张,找找感觉,等会看看你审美如何。”

小八挑眉,很是兴奋:“绝对棒棒哒!”

他咔嚓咔嚓地拍着,甚至指挥着他们变换姿势。

俩人并肩而立,背倚江岸绵延灯影,眉眼温柔,眼底倒映着江水滔滔,竟恍惚有一种岁月静好,并肩白头的感觉。

秦清悦忽然有了一种错觉,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拍婚纱照一样啊……

这个念头一起,她脸瞬间就红了。

小八很惊讶:“哇,清悦姐你闻到酒味也会上头的嘛!”

=-=

秦清悦咳一声,挥开沈风眠:“我饿了!吃饭吧!”

沈风眠在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愉快地欣赏了一下她难得的娇羞模样。

在她翻脸之前,他让开位置,让老板把鱼端上来。

鱼先烤过了,皮酥肉嫩,打花刀的地方肉会微微向外翻起,用筷子轻轻一夹,便能整块夹起来,蘸些汤汁,便金灿灿的很是漂亮。

锅子底下放了豆皮豆芽金针菇,味道极重。

本来想着一条鱼不够,所以沈风眠还点了些卤菜,结果战斗力再怎么强,也没能把整条鱼消灭掉。

因为里面的配菜实在太好吃太多了!

三人边吃边聊,不知怎地,忽然说到了结婚。

小八笑着喝了口酒,神情难得地有些萧索:“我读完大学的话,准备去榆兴闯荡一下,毕竟江云这边没什么发展前途,所以也没打算在这里找女朋友,免得……”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沈哥,你呢?”

秦清悦本以为沈风眠会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他略一沉吟,居然真的回答了:“我的话,比较随缘吧,要是喜欢,榆兴还是江云还是哪里……都可以。”

“厉害了。”小八举了举杯子,暗自感叹这种底气,怕是很少有人能有,他看向秦清悦:“清悦姐,你呢?你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啊!?”

秦清悦怔了怔,忽然轻声笑了一下:“只有真挚的爱才能让我结婚,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个老姑娘。”

端到唇边的杯子顿了顿,沈风眠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年纪轻轻的什么老不老的。”

小八瞅瞅他俩,忽然感觉他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火花。

莫非……

第147章 心跳如擂

没等他想出个三五六来,秦清悦已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风眠,你真的准备长留江云?”

这话她都问过好几次了吧,沈风眠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怎么,不信?”

“……唔。”秦清悦喝了口饮料,慢吞吞地道:“就是感觉吧,你不像是会留在江云……的。”

江云和榆兴,中间差了好多个长远市。

习惯了榆兴的发达,再回头看江云的时候,节奏太慢,所有人不思进取,思想迂腐陈旧,她直到现在都很难融入,更何况一直在榆兴的沈风眠?

“这你可就错了。”沈风眠往后一靠,十几块的塑料椅子,生生被他坐出了老板椅的风姿:“瞧这江景,多美,这里的人也挺好的,一个个天真又可爱,我很喜欢这里的。”

秦清悦撇了撇嘴:“我装作听不懂。”

三人吃完饭,也没急着走,坐在江边吹着风,喝了一盏茶,结果茶还没喝完,小八被同学叫走了。

沈风眠本准备送他,小八朝他做了个手势,使了个眼色:“不用啦,我同学刚好在附近呢!”

这鬼灵精,沈风眠不禁笑了。

看来有同学相邀是假,给他们留下空间是真吧。

不过他们也确实有话要说,秦清悦等小八走了以后,良久才道:“我是建议你最好是近期离开。”

“哦?怎么说。”

“虽然我哥觉得你既然敢这样做,一定有你的底气。”秦清悦目光落在这茫茫江水上,声音清冷又低沉:“但是我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师兄都离开了,该做的事情,你已经做了,剩下的烂摊子,你无需收拾,也收拾不了,何必搭上自己,来赌江云的未来?”

况且,江云颓势已现,也不是他一个沈风眠能拉回来的。

沈风眠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感觉喉咙有点干,抬手倒了杯酒,一口喝了半盏,忽然一抬眼皮:“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这一次,秦清悦陷入了沉默。

她很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抬头笑说是啊。

可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她感觉他视线到哪里,她全身血液便流到哪里。

一时之间,勉强坐住已是煎熬,又哪里有勇气抬起头直视他。

“……你觉得。”秦清悦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艰难地:“是就……是吧。”

“承认自己担心我而已,有这么难吗?”沈风眠拉开椅子,径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噙着笑道:“又不是让你承认自己爱上我了。”

秦清悦脑袋一炸,差点跳了起来:“你,胡说,胡说什么!”

沈风眠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她,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啊,那我不胡说八道,说点正经的。”

“……你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秦清悦不自在地伸手去拨他的手,但沈风眠却纹丝不动。

“清悦。”沈风眠呼吸有点重,温热的气息泼洒在她耳垂,熏得她整张脸都烧红了:“我喜欢你。”

什,什么……

秦清悦呼吸一顿,下意识惊诧地转头。

早就盯着她动作的沈风眠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很自然地迎上去。

他刚才喝过酒,唇齿间有些清冽的酒香。

但是秦清悦却是喝的橙汁,薄唇微张,轻轻一碾,便能尝到香甜的果汁。

原本沈风眠只打算蜻蜓点水,真的碰触到了,却有些难以自制。

或许是这夜色太迷人,让人脸红心跳分外迷醉。

他下意识加深,却在下一秒被其他人的起哄声惊醒。

不少人都笑着看他们,眉眼间俱是赞叹与祝福。

秦清悦红着脸掩面匆匆起身,沈风眠连忙付账跟上。

她穿的是高跟鞋,跑也跑不了多快,毕竟前边还有道铁索桥。

或许是心里藏了事,她速度反而快了些,但还是很快就被追上了。

沈风眠小心地护着她上了岸,没等她逃离,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清悦低着头没吭声。

她心情很复杂。

从心理上来说,她对这个吻并不厌恶,毕竟她本来就喜欢他,而且这段日子以来,俩人感情与日俱增,有所进展也在她预料范围内。

但是,如果沈风眠没卷入这些事里面就好了。

她是江云本地人,与那些人是避无可避的关系,偏偏沈风眠……

就算她能与他回到榆兴,但她哥还在这里,她祖祖辈辈都在这里,难道要以她一生的幸福,逼她哥来承受这后果?

她做不到。

她脑袋里混沌一片,第一次有些茫然失措。

“想什么呢。”沈风眠轻车熟路地把她拉到车边,借着树丛的遮掩,把她按在了车门上:“专心点。”

这个吻,来得更加亲密且深情。

直接让秦清悦脑袋当了机,也让沈风眠终于得以一偿刚才的遗憾。

最后回了住处,秦清悦都有些茫茫然回不过神来。

沈风眠把她送到门口,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抚:“有点肿了,敷一下冰块。”

“……”秦清悦抬起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

沈风眠无奈地笑了,抬手掩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我怕我忍不住。”

秦清悦眼前一黑,骤然回过神来,刷地拉下他的手,迅速地关上了门。

隔着房门,沈风眠也能想象得到她脸上的懊恼。

他轻笑一声,打开自己的房门,想了想又折回来:“清悦……你不用担心,我都有安排好的……他们就算是怀疑,也怪不到我头上来……你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和我交往就好了。”

呸,谁要跟你交往了。

秦清悦捂住脸,心跳如擂。

沈风眠一夜好眠,只是第二天再过去敲门,却已经人去楼空。

她这是……直接被吓回家了?

沈风眠抬手抚额,有些好笑:本来就打算温水煮青蛙的,实在是昨晚她太动人,他一时没忍住。

换了身衣服,准备去秦家逮人,结果刚下楼,就看到路边梧桐树下,站着一身疲惫的薄清嵘。

根据他脚底下的烟头来看,他应该是等了蛮久了。

九个栗子说

啊,甜一章=-=

第148章 灵魂拷问

看到他下楼,薄清嵘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摁熄了:“早。  ”

“来很久了?”沈风眠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走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聊。”

吃饭总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方式。

薄清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很直接地把来意说了出来。

“我今天早上刚从榆兴赶过来,听说那些人都要出来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我听人说,宋叔……出不来了?”

沈风眠嗯了一声:“本来是打算等尘埃落定了再和你说的,既然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的,这事你别去掺和,宋掌柜不能出来。”

不是出不来,而是不能出来。

薄清嵘捏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带着一丝悲伤地:“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风眠轻声笑了一下,摇摇头:“这事你不会以为把这条线挖出来了就行了吧,收尾懂吗?”

看着薄清嵘呆住的样子,沈风眠挑了挑眉:“他们之前犯的错,不是说认个错,以后不干了就能了事的,之前卖出去的,他们得弄回来,吞进肚子的,得吐出来,暗线是没得说,明线上的,基本都是宋掌柜出面办的事,不找他找谁?”

这条线上,搭进去的何止百十来人?

虽然说法不责众,但是数额巨大,造成的损失必须得有人来承担。

更何况这些钱分摊下去,大部分都已经被挥霍了,找得回来也许还能减减刑,找不回来……

薄清嵘越听心越凉,面色一分分苍白:“我,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好好想一想。”沈风眠并没太客气,收回目光继续吃粉:“你如果真想做点什么,就去看一看宋掌柜,劝他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能追回来多少是他本事,如果数额大的话,减刑也是有可能的。”

“意思就是说……判刑判定了……”

沈风眠头也不抬地点点头。

这不是废话,肯定的。

就算不是为了那些赃物,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宋掌柜也不可能脱得了身。

薄清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感觉面前的粉都没了味道。

看着他这难受的样儿,沈风眠想了想,决定安慰他一下:“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也关不了多久的。”

“真的?”薄清嵘期待地看着他:“大概会多久?”

沈风眠犹豫了一下:“啊,大概……会无……五六七十……”

他也说不准了。

“多谢款待,我先去看看宋叔。”

薄清嵘走了以后,沈风眠沉思片刻。

看来,他不能去秦家了。

他皱紧眉头,痛苦地招招手:“老板,再加个蛋!”

果然如薄清嵘所说,不到中午,江云不少人交待以后,陆续被放了出来。

他们连家门都没进,在顾老板的带领下,径直朝臻品斋而来。

“沈风眠!”

有人抬脚一踹,直接踹开大门走了进去。

沈风眠坐在沙发里,捧着本书看得专心,满脸写着认真。

顾老板冲过去,最先发声:“沈老板,我们够配合你了吧,但你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不但骗了我们,还绝了我们后路……”

各种语调的敬称全部朝沈风眠砸来,他们温和地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顺便祝福了一下他的子孙后代。

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气得跳脚以后,沈风眠才悠哉悠哉地取下了耳塞。

像是才见到众人一般,他抬起眉梢:“哎呀,顾老板,好久不见,最近哪里发财啊?”

“……”顾老板四下找砍刀:谁都别拦着他,他要他死!!!

沈风眠笑了笑,一把拉着他坐了下来:“哈哈,开个玩笑,别动气,来来来,有什么话,咱坐下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没得说!我们配合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坑我们的!我跟你讲,这事你必须负全责!”顾老板气得想拍桌子,他一张老脸全丢尽了!这把年纪了还被关了好些天!

“负责?负什么责?”沈风眠一脸无辜,温和地笑了笑:“顾老板,我听说你们因为被人骗了,被关了几天局子?哎呀,这事可大可小,你们呢,也别着急上火,依我看呐,这事该怎么整就怎么整,急也急不来,能把东西找回来的就找回来,找不回来的就花钱消灾,圈子里这事又不少见,是不是?”

旁边有人怒目相视:“什么叫骗!就是你害的!”

“我害了什么?”沈风眠疑惑地看向他:“我啥都没干啊,我整天就搁店里种花种草的,这你可不能冤枉我,哎,话说回来,顾老板,你们是被人骗了什么,怎么骗的啊?”

这句反问简直是灵魂拷问,众人怔住了。

不管是被骗,还是主动的,这事都没法搁明面上来谈。

顾老板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决定坐下来慢慢说:“沈老板……”

等到童皓如今一群小伙伴从家里赶过来找沈风眠的时候,看到他们一群人正围着几个盆子的芽查资料。

“这个估计是毛豆吧……”

“我这棵感觉有点像月季,沈老板,你觉得呢?”

沈风眠含笑点点头,拨弄着一株毛茸茸的尖尖:“暂时不确定,可能得种下去才知道。”

“……什么情况!?”童皓很震惊。

亏他以为这里会打起来,接到消息就带着伙伴们冲过来了,结果???

沈风眠还笑眯眯招呼他们过来一起看,这谜之炫耀的语气是什么鬼啊。

不过……

童皓兴冲冲跑过去,很好奇地拨了拨那玩意:“这真能活吗?”

“能的。”沈风眠一本正经:“好好种就能活。”

一群人围观了一下午,最后也没能就古董行的事情说上几句话。

因为所有人的重点全都偏移了。

等顾老板他们一回去,哎!?好像哪里不对!

该死的沈风眠,又把他们带沟里了!

于是,都没到第二天,整个江云都传遍了:臻品斋的沈老板,如今不卖古董,改种菜了!

听说这个消息后,秦清悦笑得前俯后仰:“种菜!?说的是那几袋不知品种是花是菜是树都不确定的种了吗?”5

第149章 国际孤独十级

都以为沈风眠只是转移众人视线,肯定不会真的去种。

结果他还真迷上了种植。

他在露台上弄了些防腐木,自己钉了几个花池。

花池有圆的有长方形的,四边一摆,中间再做下造型,还真的出了效果。

把地上稍微清理了一下,沈风眠小心地把那些已经长出来一截的苗给种了下去。

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洒上点水,除了第二天有点焉,到第三天的时候,苗苗都精神了。

沈风眠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看这些苗苗。

长出了一小截,他也挺高兴的。

不过不高兴的是,秦清悦一直没住回来。

他握着喷头,调成雾状的水慢慢地喷洒着,目光却定在隔壁紧闭的房门上。

“怎么还不回来呢……”

正是风口浪尖,他跑去秦家的话,担心会对秦雪舞有影响。

可是,她一直不回来的话……

他洒完水,回到客厅拉开冰箱。

空空荡荡的冰箱,仿佛在嘲笑他空荡荡的胃。

沈风眠忍不住掏出手机,把冰箱里仅存的一瓶罐头也拿了出来,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秦清悦。

秦清悦很快回了消息:【?】

沈风眠愉快地笑了,发了张图片:【[宝宝饿,宝宝不哭]】

秦清悦噗哧一声乐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无力吐槽。

【建议安装外卖app或者去超市采购,或者,直接去外面吃。】

这么无情的吗,沈风眠想了想:【好的,我决定请你去外面吃,我来接你?】

结果,秦清悦就不回消息了!

强买强卖在她这里不通过!

嘿呀,好气的。

不过沈风眠显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倒。

他真的出了门,想了想,进了火锅店。

秦清悦其实心里有些犹豫,看电视都看得心不在焉的。

就连秦雪舞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一分钟看了好几回手机了,没电了?”

说着他就准备去拿她手机,秦清悦连忙拦住:“哎,没有,有电的。”

“那你怎么了。”

秦清悦脸有点红,有些难以启齿:“那个……”

“嗯?”

想了想,秦清悦决定迂回一点:“哥,你觉得,沈风眠……在咱们江云还混得下去嘛?”

“沈风眠?”秦雪舞拈了颗圣女果,嗤了一声:“他有什么混不下去的,昨天还听人说,他把顾老板一行忽悠得头晕脑胀,明明是去找他算账的,结果每个人拿了几颗种子回来了,啧。”

唔,这样看的话,好像她的担心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不过……”秦雪舞想了想:“生意就别想了,我看呐,他那店迟早得垮,等着吧,半年的事儿。”

秦清悦心一揪,连忙追问:“怎么呢?不是说这一行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吗?”

“那也得他有东西吃啊,活活饿个半年,不死才怪。”秦雪舞见她一脸懵懂,便点了她一下:“你觉得,就眼下这状况,谁还会跟他做生意么?”

不找他算账已经是很好了,要不是碍于不想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臻品斋怕是早被碾平了。

秦清悦听得更着急了:“那他继续在江云呆下去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啊,是啊,你和他关系好像还行,建议你赶紧提醒他趁着现在大家重心还在还钱上边,赶紧关门回榆兴。”秦雪舞顿了顿,有些奇怪地:“哎?他最近在干啥?”

秦清悦神思恍惚地:“在种菜。”

“……啥?”秦雪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种什么?”

被他骤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思路,秦清悦皱眉站了起来:“没什么,我还有点事,我先回房间……不了,我出去一趟。”

她心里有点乱,茫茫然在江边走了一段。

“美女,吃饭吗?”

又来到了上次吃鱼的地方,秦清悦看了看停在岸边的船,神情有些恍惚。

犹豫了很久,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滑开解锁,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却是微信。

【听说有种说法,国际孤独十级,我这个是第顶级的[图]、[图]、[图]】

全是火锅图,看样子才上清水锅,还没开始放东西进去煮。

【在哪?发个定位给我。】

宾果!

沈风眠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很利索地发了个位置过去:【等你!】

顺便把服务员叫过来,加套碗筷。

本来江云地儿也不大,所以秦清悦来得很快。

等她落了座,沈风眠微笑着推过料碟:“给你调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说着,下了盘牛肉丸进去,又把服务员叫过来,让秦清悦自己加些菜。

心思并没在这上头,秦清悦扫了几眼,加了盘虾滑。

“你点的不少。”

沈风眠嗯了一声:“不过都吃得完的,你最好是多加点。”

“吃完再说吧。”秦清悦没啥胃口,烫了片羊肉:“我跟我哥聊了一下,刚好说到你。”

“嗯?”

秦清悦酝酿再三,把话说得委婉许多,希望沈风眠能听得进去。

沈风眠刚开始还认真听着,等到了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明显到秦清悦瞪他一眼,皱起眉:“不说了,你压根就不专心听我说。”

“没没,我真的是挺认真在听。”沈风眠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摆摆手:“抱歉,我是感受到你对我的关心,心里挺高兴的。”

什么嘛!

秦清悦嗔他一眼,接过服务员新送上来的饮料:“那你怎么想的呢?”

“要不打个赌怎么样?”沈风眠给她夹了个丸子:“呐,煮好了,你打完电话下的……我们就打个赌,赌我会不会有事,你先别急,我不会拿自己人身安全开玩笑,我认真地说,我不但不会有事,而且我这店子,垮不了。”

这么自信的么?秦清悦挺怀疑的:“可是我哥说……”

“那你哥当初有想过,我能把这事办成么?事实又怎样呢是不是。”沈风眠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目光盯着她:“怎么样,赌么?”

秦清悦略犹豫,夹起肉片:“那这赢了我也没啥好处啊。”

“怎么没好处了呢?”沈风眠笑了:“当然得有点东西才行,这样,如果你赢了,你随便说条件,让我关门也行,让我回榆兴也成,我绝不二话,店子我反正是买下来了的,要我真输了,店面我送你。”

这……好像她占尽上风啊。

秦清悦狐疑地盯着他,她不认为沈风眠这小狐狸能这么大方:“那,你赢了呢?”

第150章 怪才

沈风眠轻笑一声,给她舀起一个虾球:“我赢了,那自然也是由我来说呗。”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秦清悦肯定会质疑说,万一你赢了,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可是这是沈风眠,对他的人品,秦清悦毫不质疑。

她仔细地想了想:“大概的范围?”

“你是芷若呢,还是赵敏啊?”沈风眠乐了:“要不要说是不违背侠义之道?”

“要啊!”

俩人相视一笑,欢快地涮起了火锅。

秦清悦回到家后,秦雪舞还在等着她。

看出她心情好了不少,秦雪舞有些疑惑,试探地问:“你刚才……吃火锅了?”

“嗯,和风眠一起。”秦清悦想了想,神态很自然地:“他在追我,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答应。”

秦雪舞本来还有点担心,结果秦清悦把他们的赌约一说出来,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可以的,这个拒绝可以说很委婉了。”

秦清悦哭笑不得。

事实上,不仅她不看好,就连秦雪舞一众,也都觉得沈风眠撑不下去。

没人买啊!

生意不好,店子怎么撑?

但是,沈风眠总有别出心裁的办法,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厉害。

他带了童瑶一个星期,顺便兼掌了坤宝阁的掌柜。

看着不温不火,甚至他过去都没做什么事,只介绍了几个人过来上班。

但实际上,却是干净利落地把坤宝阁几个倚老卖老的掌柜一列的权力全部架空了。

因此,没有人对着干以后,童瑶回去就立稳了脚跟。

她本来就不爱这些东西,要不是为了她哥,她才懒得整这些。

确定没人敢挑衅她了,她立马把童皓拉了回去。

兄妹俩互相打气,倒也把坤宝阁经营得有声有色。

有了坤宝阁的打底,众人对臻品斋的未来就更感兴趣了。

有人甚至放出话,说“宁愿逛烂古玩城,绝不踏进臻品斋!”

好事者跑去,把这话学给沈风眠听,以为他会生气会着急。

没想到,沈风眠只是挑眉一笑:“行啊,千万别来。”

臻品斋店里确实有几样勉强能入眼的,但也不是没有替代物。

如今圈子里,玩得开的几个没几样压箱底的好物啊?

所有人都觉得沈风眠这是脑袋秀逗了。

然而第二天,臻品斋就开始搞装修。

说是装修其实也不准确,毕竟只听一里面哐哐当当,却没见着什么沙子水泥什么的。

“那位这是闹什么呢?”

“谁知道呐,估计是做不下去,拆店了吧。”

众人默默关注着,琢磨着臻品斋这招牌什么时候会拆。

结果才十二点不到,臻品斋就开门了。

有人有些犹豫:“这……咋就开了咧……”

“不知道啊,要不,咱看看去?”

众人磨磨蹭蹭地,走进了店门。

结果迎上前来的居然是童皓?有人甚至下意识抬头瞅了一眼。

咋回事啊,还是臻品斋,不是坤宝阁啊,怎么是童皓?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童皓很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沈哥帮了我很多,这是我主动申请的,反正我家店里也不是特别忙,我妹一个人看得过来。”

是吗?有人刚从坤宝阁过来,回想一下童瑶欲哭无泪的表情,都暗暗笑了。

“那沈老板呢?以后就你管臻品斋呀?”

童皓一指里头:“沈哥在里面种花煮茶呢,他说他要修身养性,对生意不感兴趣。”

生意?就这臻品斋还有啥生意……

众人目光无意间往柜台一扫,顿时眼都直了。

“玛瑙梅花杯、胭脂水釉茶圆……这是这是这这!”

原以为柜台里的已经是极品,结果一抬头,发现顶上用器皿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更加夺目。

有识货的已经踮起脚尖,神色激动:“童老板,帮我取一下这件金链琥珀挂件!我想仔细看看!”

这时候,也有人想起来了,对啊,臻品斋打出的旗号可是每一件都是正品!

顿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惊叹地打量了一眼四周。

那岂不是!

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顿时都小了许多,离柜台远远的,动作也格外小心。

臻品斋出现大量名贵古董的消息不胫而走,江云众人全都心痒痒了。

有按捺得住的就在家里火烧心,有按捺不住的,兴冲冲地就赶过去了。

虽然价格奇高,但是,看一眼也是好的呀!

平常这些宝贝儿,可全被收藏家们保护得好好的,才不会有机会给他们看到呢!

一时之间,臻品斋门前又恢复了从前的人声鼎沸。

但秦雪舞知道消息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完了,小悦要输了。

他把这担忧转告了秦清悦,笑得她前俯后仰的。

“输了就输了呗。”

秦雪舞很捉急,怎么她就没抓着重点呢:“万一他,沈风眠狮子大开口呢!?”

“不会。”秦清悦很淡定地:“顶多就是让我做他女朋友。”

“哦,那还好……什么!?”秦雪舞顿时眉眼一竖:“这还只是顶多!?”

秦清悦眉眼弯弯,托着腮看他:“那不然呢,他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还不让他赢一回啊。”

要知道,以沈风眠的性子,要不是她激他,他真能在江云种半年菜。

当然,事实上,他也确实在种菜。

谁能想象得到,那几包种子里头,居然没几种是花草,大半都是菜种子。

于是沈风眠原本规划的赏花台,还有观花池,全部作废,坐在那上头,只能欣赏欣赏各种瓜各种豆了。

虽然种成了这样,但沈风眠也并不泄气。

他索性弄了个大棚,希望这些菜宝宝能努把力,完好无损地度过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也是江云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冬天。

没有了以前的躲躲藏藏,也没有了从前的遮遮掩掩,赔偿了相应金额后,人们心里反而放下了巨石。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见面也敢打招呼了。

彼此说话不再带着猜疑和揣度,相处自然也就更加融洽。

当然,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初没把沈风眠给得罪到死。

因为沈风眠这个人,简直是个怪才。



大大结局

沈风眠这个人,简直是个怪才。

他凭着一己之力,把整个臻品斋堆成了百宝窟。

不仅在江云声名远播,甚至还有许多商人闻名而来。

虽然价格都非常高,没几个人买得起,但是这名声到底还是打出去了。

商人们在臻品斋没能买到啥,顺便也会在其他店里逛一逛,因此,臻品斋东西虽然卖不出去,但却带火了周边好些古玩店。

除了……当初说绝不踏入臻品斋的那位大佬。

“沈老板肯定是在给他下马威。”

“那可不,听说不少客人都说只要得罪了沈老板,他们都不去呢。”

“为了讨好沈老板,他们也算费尽心思了。”

没办法,顾客是上帝。

人家想跟沈风眠打好关系,以便日后生意往来,他们也没有法子。

不少人暗自庆幸,也有人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开始阴谋论,说这肯定是沈风眠故意指使的。

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都信了。

甚至越演越烈,最后说整个事儿全是沈风眠一手捣鼓出来的。

顾老板率先站出来,说要找沈风眠好好说道说道。

想着法不责众,许多人跟都跟着去了。

结果敲开沈风眠的门,沈风眠一手铲子一手锤子地开了门:“你们……找谁?”

顾老板心中瑟瑟,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沈老板,你这是……”

“哦,我种菜地儿不够了,在整个架子呢,这么说,你们是来找我的?”

“是啊不是,啊,是的。”顾老板硬着头皮,在众人谴责的目光里,挤出一丝笑容:“好久没看到沈老板了,过来陪你聊聊天。”

我呸啊!

你昨天在床上(划掉)不是这么说的!

众人默默地斜视他,心里在鄙视,但脚还是很诚实地跟了进去。

上一回的噩梦,再次重现。

他们没有忘记上次拿回去的苗苗是怎么挂掉的,但这次却也同样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那颤颤巍巍的小苗苗,又嫩又可爱,实在太萌了!

于是陪着沈风眠种了一下午的菜,众人拾柴火焰高,重新砌了新的台子,钉了新架子。

所有菜苗都能有自己的小家园,而且也互相不打扰了。

沈风眠很高兴,留他们吃了晚饭。

从他家出来以后,众人兴高采烈地聊着菜要怎么种。

突然,有人停住了脚步,有些忧虑地:“我忽然想起来,我们过来找他,好像不是为了种菜吧?”

笑容僵在脸上,空气都凝固了。

“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我儿媳妇今天要生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不一会儿,各自找了借口散了。

自此以后,再没人跑来找沈风眠,因为只要一动这个念头,他们就会回忆起这个被噩梦支配的下午。

当然,有对种菜感兴趣的从此一入种菜门,古董是路人的则不在其内。

当露台上各色蔬菜,结了第一批果的时候,沈风眠找了秦清悦过来吃饭。

秦清悦装作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愉快地品尝并给予积极的回应:“这个菜好嫩呀,哇,好吃。”

沈风眠笑容清浅,一点也不担心她赖皮:“喜欢就多吃点。”

等到吃饱喝足,休息好了,秦清悦便准备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沈风眠接过她手里的包,转手却直接挂在了玄关。

秦清悦怔住:“哎?你不是说送我吗?”

“是啊,送你回家啊。”沈风眠走近一步,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我赢了,我要求就这个。”

秦清怔瞪大眼睛:她以为他只是想要她做他女朋友?

无耻啊!一步到位嘛?

沈风眠利索地点点头:“虽然到不了胃,但我们可以试试。”

第一次听到他这般玩笑的秦清悦傻了眼:“你……唔!”

窗边有人咿咿呀呀,轻声哼唱。

情向前生种,人逢今世缘。

怎做的,伯劳东去撇却西飞燕?

教我思思想想心心念,拼作个成针磨杵休针休辞倦。

看瞬息韶华如电,但愿得一剎风光,不枉却半生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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