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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遗梦》


资料一 日本战国令制国基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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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奥国:属东山道。俗称奥州。现在之福岛、宫城、岩手、青森、秋田诸县,总石高大约167万石(根据庆长年间之检地)。九世纪时与虾夷半分,大化革新後以後白河以北之地称「道奥」(道之奥),意即「道路远奥之地」。律令制时代改称陆奥;元明天皇和铜五年(712)分为陆奥、出羽两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分为陆奥、陆中、岩代、磐城。

出羽国:属东山道。俗称羽州。石高约32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形、秋田县。远征虾夷族阿倍比罗夫後开拓而成,分属道奥、越国,和铜元年(708)脱离越後国,和铜五年(712)自成一国,外加最上、置赐两郡。室町时代属关东管领管辖。明治元年改分羽前、羽後二国。最後演化为山形、秋田县。

越中国:属北陆道。石高约2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富山县。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大宝二年(702),拥越後国颈城、古志、鱼沼、蒲原四郡为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与新川县合并为石川县,明治16年再独立为富山县。

越前国:属北陆道。石高约50万石(庆长时)。现在福井县东北部。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七世纪後期,除福井郡半部外,加入十一郡构成越前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敦贺、足羽、福井县分置。

越後国:属北陆道。石高约3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新潟县。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大宝二年(702),颈城、古志、鱼沼、蒲原四郡划为越中国;和铜元年(708)分为越後、出羽两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改名新潟县。

佐渡国:属北陆道。石高约1万7000石庆长时)。现在之佐渡全境。初见载於文武天皇四年(700),古代越国一部,天平十五年(743)後属越後国,天平胜宝四年(752)再分。废藩置县後,曾改称佐渡、相川县,最後编入新潟县。

加贺国:属北陆道。现在之石川县南部。俗称加州、贺州。石高约35万石(庆长时)。古属越国。大化改新时编入越前国。弘仁十四年(823)拥加贺郡及江沼郡为加贺国。室町时代一向一揆之热门地。废藩置县後,明治十六年,与能登国合为石川县。

能登国:属北陆道。俗称能州。石高约2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石川县北部半岛。古代之能登?羽咋二国,属越前国。养老二年(718),从越前国拥羽咋郡、能登郡、凤至郡、珠洲郡四郡自分。圣武天皇天平十三年(741)再与越中国合一,淳仁天皇天平宝字元年(757)再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与七尾县,於同五年为石川县之一部。

若狭国:属北陆道。俗称若州。石高约8万5千石。现在福井县西南部。古属越国,为交通要道。

常陆国:属东海道。俗称常州。石高约5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茨城县全境。大化改新後自道奥国独立,并合高、久自、仲、新治、筑波、茨城六国统合为一国。废藩置县後茨城与新治分离。明治八年合并,占茨城县北、东部。

上总国:属东海道。俗称上总。石高约38万石。现在之千叶县南部。古称总国之一,曾称上狭。大化改新,养老二年(718),与下总国、安房国分立。天平十三年(741)再与安房国并合。天平宝字元年(757)再分。明治年间,与下总、安房再次合为千叶县。

下总国:属东海道。俗称下总。石高约40万石。现在之千叶县北部。大化改新後,与上总国、安房国分立。明治年间,与上总、安房再次合为千叶县。

安房国:属东海道。俗称房州。石高约43万石。现在之千叶县最南部。大化改新,养老二年(718),与上总国分立,拥平群郡、安房郡、朝夷郡、长狭郡。天平十三年(741)再与上总国并合。天平宝字元年(757)再分。明治年间,与上总、下总再次合为千叶县。为捕鲸业主要地。

上野国:属东山道。俗称上州。石高约5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群马县。古代与下野国、那须国合称为「毛野国」。四世纪时毛野国分为上毛野国成立。大化改新後,毛野国分为上、下两国—上野国与下野国。古代东国经营之重点;古代牧马名产地。废藩置县後分为七个县,明治9年合为群马县。

下野国:属东山道。俗称下州。石高约3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栃木县。古代与上野国、那须国合称为「毛野国」。四世纪时毛野国分为下毛野国成立。大化改新後,毛野国分为上、下两国—上野国与下野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栃木、宇都宫两县,同九年统合为栃木县。

武藏国:属东海道,俗称武州。石高约6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东京、埼玉县全境、神奈川县横滨市、川崎市全境。古代无邪志国、胸刺国、知夫国之国。大化改新後合为一国。初属东山道,宝龟二年(771),入属东海道。鎌仓时代,成为关东八国之一。废藩置县後,分置八县,最後合归为埼玉县、东京府、神奈川县。

相模国:属东海道,俗称相州。石高约2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神奈川县大部分地区。古代相武、师长两国与鎌仓别之地,大化改新後合为一国。废藩置县後,小田原、足柄县并入神奈川县。

伊豆国:属东海道,俗称豆州。石高约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东及东京都伊豆诸岛。古代温泉胜地及重犯流放地。天武九年(680),与骏河国分离,拥三郡(後增至四郡)。废藩置县後,於明治九年伊豆半岛并入静冈县,伊豆七岛编入东京府。

骏河国:属东海道,俗称骏州、骏河。石高约15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中东部。古称珠流河;大化改新时成立,天武十年(681)与伊豆国分离。平安时代属上国格,伊势神宫之庄园属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入静冈县。

甲斐国:属东海道,俗称甲州。石高约2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梨县。古来之山国。七世纪前後成立。废藩置县後,改名甲府县,再成为山梨县。

远江国:属东海道,俗称远州。石高约2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西部。因境内之滨名湖俗称「远之淡海」而得名。大化改新(645)後,由素贺、久努等诸国统合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堀江县、滨松县,同9年与静冈县合并。

三河国:属东海道,俗称三州。石高约2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爱知县东部。大化改新时与穗国合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额田县,同五年改称爱知县。

信浓国:现在之长野县。养老五年(721)与南部之诹访国分置,天平三年(731)再次合并。平安时代之庄园重地、牧马区之一。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长野、筑摩两县,同九年独立为长野县。

尾张国:属东海道,俗称尾州。石高约5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爱知县西部。以木曾川与美浓国分置。明治五年废藩置县後并入爱知县。

美浓国:属东山道,俗称浓州。古称三野、御野。石高约5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岐阜县南部。大化改新时立为一国。後加信浓之木曾地方而正式成形。废藩置县後为岐阜县南部。

飞驒国:属东山道,俗称飞州。古称斐太、斐陀。石高约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岐阜县北部。大化改新时立为一国。废藩置县後初为筑摩县,明治九年与美浓合为岐阜县。

近江国:属东山道,俗称江州。石高约7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滋贺县。古称淡海,因境内之琵琶湖俗称「近之淡海」而得名。大化改新时设置,废藩置县後为滋贺县。

伊势国:属东海道,俗称势州。石高约5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东南部。古代神国、皇大神宫之镇座地,大化改新後自成一国。於七世纪,孝德天皇时代与志摩国、伊贺国合为一国。天武九年(680)伊贺国分置;八世纪时志摩国分立。废藩置县後分为安浓津、度会县,明治九年合并为三重县。

伊贺国:属东海道,俗称伊州、贺州。石高约1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西北部。大化改新後与伊势国合并;天武九年(680)独立为伊贺国,拥阿拜、山田、伊贺、名张四郡。废藩置县後为安浓津县,明治五年编入三重县。

志摩国:属东海道,俗称志州。石高约1万8000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南端。因志摩半岛而得名;於七世纪,孝德天皇时代与伊势国、伊贺国合为一国。八世纪时自立。本只有志摩郡,後分为英虞郡、答志郡。明治九年合并为三重县。

大和国:属畿内,俗称和州。石高约45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奈良县。大化改新时自立为一国。古称倭、大倭。宝字元年(757)始以「大和」名之。因古代大和皇朝之发祥地而得名。奈良时代之都。废藩置县後改名奈良県、堺県、大阪府。明治二十年正式改名奈良县。

纪伊国:属南海道,俗称纪州。石高约2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西部及和歌山县。古称「木之国」,因「木之国」之音变长,和铜六年(713)正式名为纪伊。大化改新自立一国。废藩置县後分为三重县一部及和歌山县。

和泉国:属畿内,俗称泉州。石高约1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大阪府南部。大和朝廷之御料地,由於该地有地下水泉涌出,故名和泉。灵龟二年(716),以河内国大鸟、和泉、日根三郡划为和泉监管地。天平十二年(740)并入河内国,入天平宝字元年(757)再次成立和泉国。废藩置县後称堺县,明治十四年(1881)编入大阪府。

河内国:属畿内,俗称河州。石高约2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大阪府南部。明治十四年编入大阪府。现为东大阪市内一部分。

山城国:属畿内,俗称山州、城州。石高约2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京都府南部。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古称山背、山代,延暦十三年(794),桓武天皇改置平安京,以「从山河襟帯而自然作城之名胜」而改名山城。废藩置县後分置京都府及淀县;後合并为京都府。

摄津国:属畿内(或山阳道),俗称摄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东部。古代通称津国,和铜六年(713年)改称摄津国。天武天皇置摄津职,拥务古(武库)水门之良港,因与大陆(中国、朝鲜)交易而繁荣。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置尼崎、三田两藩为兵库县东部,其他部分编入大阪府北部。

丹波国:俗称丹州、丹南、南丹。石高约2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东北部及京都府中部。古称旦波。七世纪成立,和铜六年(713),北部五郡划为丹後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入兵库县及京都府。

丹後国:俗称丹北、北丹。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京都府北部。和铜六年(713),丹波国北部五郡(加佐、与谢、丹波(後之中郡)、竹野、熊野)划为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划入京都府。

淡路国:属南海道,俗称淡州。石高约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南部之淡路岛。七世纪成立,古称淡道;後与阿波国合称栗国,本身称「阿波路」,由津名郡、三原郡组成。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划入兵库县。

阿波国:属南海道,俗称阿州。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德岛县。古代与淡路国合称栗国;和铜六年(713)正称阿波。後因江户德岛藩而於废藩置县後分置德岛县、名东县,後来统称德岛县。

赞崎国:属南海道,俗称赞州。石高约12万6000石(庆长时)。现在之香川县。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外加盬饱、小豆、直岛诸岛,江户时代时,小豆、直岛诸岛划为备前国领。废藩置县後曾改称香川、名东、爱媛,後正称香川县。

伊予国:属南海道,俗称予州。石高约36万6000石(庆长时)。现在之爱媛县。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废藩置县後成为爱媛县。

土佐国:属南海道,俗称土州。石高约1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高知县。古名土左;古代都佐、波多两国在大化改新後合并为一国。废藩置县後成为高知县。

播磨国:属山阳道,俗称播州。石高约3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西南部。大化改新後,合并针间、鸭、明石三国为一。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称为姫路县,後来改名饰磨县,同九年合并入兵库県。

但马国:俗称但州。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北部。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豊冈、出石、村冈三县,後来曾统合为豊冈县,最後编入兵库县。

美作国:属山阳道,俗称作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北部。古代备中国之一地,和铜六年(713)後拥备前国英多、胜田、苫田、久米、真嶋及大庭六郡为一国。平安时代庄园之地;废藩置县後分置津山、胜山、鹤田三县,後统称北条县,最後於明治九年编入冈山县。

备前国:属山阳道,俗称备前。石高约3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东部。本属古吉备国之一部,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和铜六年(713)後划北部六郡予美作。江户时代时,小豆、直岛诸岛划为国领。废藩置县後并入冈山县。

备中国:属山阳道,俗称备中。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西部。古吉备国之一部,古名「吉备道中国」,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废藩置县後改名深津、小田县,明治五年正式并入冈山县西部。

备後国:属山阳道,俗称备後。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广岛县东部。古吉备国之一部。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废藩置县後本并入冈山县,明治九年改编入广岛县东部。

安芸国:属山阳道,俗称芸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广岛县西部。古名阿岐;因为古代交通之要地之繁荣。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改名安芸,乃源平时代,平氏庄园之地。废藩置县後并入广岛县。

因蟠国:俗称因州。石高约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取县东部。古称稻叶,为古稻叶国,大化改新後改名因幡。废藩置县後本并入鸟取县。

伯耆国:俗称伯州。石高约2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取县西部。为古伯耆国,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名称不变。废藩置县曾改名鸟取县、岛根县,明治十四年合为鸟取县西部。

出云国:俗称云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根县东部。古出云皇朝之地,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名称不变。明治四年废藩置县,编入岛根县。

石见国:俗称石州。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根县西部。以石见银山而得名。明治四年废藩置县,编入岛根县。

周防国:属山阳道,俗称防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口县南部。古名周芳;七世纪末改名周防。大化改新後,并大岛、熊毛、玖珂、都浓、佐波、吉敷六郡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与长门国合为山口县。

长门国:属山阳道,俗称长州。石高约2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口县北部。古称穴门、穴户;古代穴门、阿武国之地,七世纪时合并为穴门国,七世纪末改名为长门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为山口、丰浦、清末三县,与岩国县编入为山口县。

隐岐国:俗称隐州。石高约5万石(庆长时)。现在鸟根县之外岛。大化改新自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入鸟根县。

对马国:属西海道,俗称对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长崎县之外岛。古代对大陆交通、军事上之要地,古称津岛;天智天皇三年(664)置设军事机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严原县,同年与九州佐贺县合并为伊万里县。同5年编入长崎县,自为严原町,内有四町二村。

丰前国:属西海道,俗称丰前、丰州。石高约14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及大分县之一部。古代与丰後国合称丰国,文武天皇分为豊前、豊後两国,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三藩为小仓、中津、新田三县;最後统合为小仓县。同九年分别编入东部之大分县及西部之福冈県。

丰後国:属西海道,俗称丰後、丰州。石高约42万石(庆长时)。现在大分县之大部分。古代与丰後国合称丰国,文武天皇分为豊前、豊後两国,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为臼杵、杵筑等七县;同九年统合为大分县。

筑前国:属西海道,俗称筑前,古称筑紫前。石高约33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西北部。古代筑紫国之一部,古代大陆文化流入、国防上之要地。文武天皇二年(698)把筑紫国两分後,自成一国;同时乃管辖西海道诸国之大宰府设置之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黒田、秋月两县,同年合并为福冈县。

筑後国:属西海道,俗称筑後,古称筑紫後。石高约27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南部。古代筑紫国之一部,文武天皇二年(698)把筑紫国两分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久留米、柳川、三池三县,曾改名三潴县,同九年编入福冈县之一部。

肥後国:属西海道,俗称肥後,石高约3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熊本县全境,古代火(肥)国之一部。大化改新後(有说持统天皇十年(696)),分为肥前国、肥後国两国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熊本、人吉两县,明治九年合为熊本县。

肥前国:属西海道,俗称肥前,石高约22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佐贺县及长崎县全境,古代火(肥)国之一部。大化改新後(有说持统天皇十年(696)),分为肥前国、肥後国两国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佐贺、长崎两县。

日向国:属西海道,俗称日州、向州,石高约1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宫崎县全境。古代袭国之一部分,占九州东南部大部分地区。和铜六年(713)分设大隅国後立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美津、都城两县,明治六年合为宫崎县。

大隅国:属西海道,俗称隅州,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鹿儿岛县东部。和铜六年(713)拥日向国肝杯、赠於、大隈、姶罗四郡为一国。天长元年(824)并合多褹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鹿儿岛县。

萨摩国:属西海道,俗称萨州,石高约2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鹿儿岛县西部。九州南部、鹿儿岛县西半部之旧国名,九州隼人族之居地。大宝二年(702),从日向分出唱更国(唱更意即「守边境」之意),数字後唱更国改名为萨麻国,八世纪末正名为萨摩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鹿儿岛县。

壹岐国:属西海道,俗称壹州,石高不明。现在长崎县之外岛。中国史书称一支国或一大国;日本方称伊伎、伊吉、伊岐、由纪、由吉,七世纪时正名壹岐。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长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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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二 日本战国令制国及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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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磐濑、会津、耶麻、安积、安达、信夫、刈田、柴田、名取、菊田、磐城、标叶、行方、宇多、伊具、亘理、宫城、黑川、贺美、色麻、玉造、志太、栗原、磐井、江刺、胆泽、长冈、新田、小田、远田、气仙、牡鹿、登米、桃生、大沼

出羽

置赐、田川、最上、村山、鲍海山形、由利、雄胜、平鹿、仙北、河边、秋田、山本、会津、大沼、河沼、耶麻、岩濑、安积、安达、信夫、伊达、白河、白川、石川、菊多、磐前、磐城、木酋、标叶、伊具宫城、刈田宫、田村宫城

下野

安苏、足利、梁田、都贺、寒川、河内、芳贺、盐屋、那须

上野

碓水,吾妻,利根,势多,群马,片冈,多胡,绿野,甘乐,山田,那波,佐位,新田,邑乐

信浓

筑摩,伊奈,安昙,诹访,水内,更级,高井,埴科,小县,佐久

飞驒

益田,大野,吉城

美浓

多芸,石津,安八,山县,不破,池田,大野,中岛,叶粟,本巢,莚田,方县,厚见,各务,武仪,郡上,加茂,可儿,土歧,惠奈,海西

近江

滋贺,高嵨,粟太,甲贺,野州,蒲生,神崎,犬上,土反田,浅井,伊香,爱知

武藏

足立,丰嵨,南葛饰,荏原,多摩,琦玉,人间,高丽,比企,横见,大里,男衾,幡罗,榛泽,儿玉,贺美,那珂,秩父,新庭,北葛饰,橘树,都筑,久良歧

相模

足柄.上下,淘绫,大住,爱甲,津久井县,高座,镰仓,三浦

常陆

筑波,河内,信太,行方,鹿岛,真壁,茨城,新治,那王可,久慈,多贺

下总

西葛饰,猿岛,结城,丰田,冈田,北相马,千叶,东葛饰,海上,南相马,香取,印旛,埴生.

安房

平,安房,长狭,朝夷

上总

天羽,周准,望陀,市原,夷隅,埴生,长柄,山边,武射

甲斐

山梨,八代,巨摩,都留

骏河

志太,益津,有渡,安倍,庵原,富士,骏东

伊豆

那贺,加茂,田方,君泽

远江

长上,滨名,敷知,引佐,鹿玉,磐田,丰田,山名,周智,佐野,城东,榛原

三河

碧海,额田,加茂,幡豆,宝饭,设乐,八名,渥美

尾张

爱知,知多,春日井,丹羽,叶粟,中嵨,海东,海西

伊势

桑名,员弁,朝明,三重,铃鹿,河曲,安芸,安浓,一志,饭野,饭高,多气,渡会

伊贺

阿拜,山田,伊贺,名张

志摩

答志,英虞

越後

岩船,刈羽,古志,三岛,蒲原,鱼沼,颈城

佐渡

杂太,羽茂,加茂

越中

新川,妇负,石历波,射水

能登

羽咋,鹿岛,凤至,珠州

加贺

暂缺

越前

敦贺,足羽,丹生,南条,今立,土反井,吉田,大野

若狭

三方,远敷,大饭

山城

葛野,爱宕,乙训,纪伊,宇治,久世,缀喜,相乐

大和

添上,添下,平群,山边,宇陀,式上,式下,十市,高市,忍海,葛上,葛下,广濑,宇智,吉野

摄津

东成,西成,住吉,丰嵨,能势,嵨上,嵨下,武库,菟原,八部,川边,有马

河内

交野,赞良,茨田,若江,河内,高安,大县,涩川,志纪,安宿部,八上,古市,石川,锦部,丹南,丹北.

和泉

大鸟,泉,南,日根

纪伊

名草,海部,那贺,伊都,在田,日高,北牟娄,南牟娄

淡路

津名,三原

阿波

阿波,麻植,板野,名东,名西,美马,三好,胜浦,那贺,海部

赞歧

大内,寒川,三木,山田,香川,阿野,鹈足,那珂,多度,三野,刈田,小豆岛

伊予

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间,风早,和气,温泉,久米,伊予,浮穴,宇和,喜多

土佐

安芸,香我美,长冈,土佐,吾川,高冈,幡多

播磨

明石,加古,印南,饰东,饰西,美囊,加东,加西,多可,神东,神西,完粟,揖东,揖西,赤穗,佐用

美作

英田,吉野,胜南,胜北,东北条,东南条,西西条,久米南条,久米北条,大庭,真岛,西北条

备前

邑久,赤土反,磐梨,和气,上道,御野,津高,儿岛

备中

小田,浅口,洼屋,都宇,川上,下道,贺阳,上房,阿贺,哲多,后月

备後

安那,深津,神石,沼隈,品治,芦田,甲怒,御调,世罗,三溪,三次,三上,奴可,惠苏

安芸

丰田,安芸,高宫,沼田,佐伯,高田,贺茂,山县

长门

吉敷,佐波,都浓,熊毛,玖珂,大岛

周防

阿武,见岛,大津,美祢,原狭,丰浦

丹波

桑田,船井,何鹿,天田,水上,多纪

丹後

加佐,与佐,中,竹野,熊野

但马

城崎,气多,美含,出石,二方,七味,养父,朝来

因幡

岩井,法美,邑美,高草,气多,八上,八东,知头

伯耆

会见,汗入,日野,八桥,久米,河村

出云

能义,意宇,秋鹿,岛根,楯缝,出云,神门,大原,仁多,饭石

石见

安浓,遐摩,邑智,那贺,美浓,鹿足

隐歧

知夫里,海士,周吉,越智

筑前

志摩,怡士,早良,那珂,席田,御笠,糟屋,穗波,嘉麻,夜须,下座,上座,宗像,鞍手,远贺

筑後

三瀦,御井,御原,山本,竹野,生叶,上妻,下妻,山门,三池

丰前

企救,田川,京都,仲津,筑城,上毛,下毛,宇佐

丰後

国东,速见,大分,玖珠,日田,直入,大野,海部

肥前

基肄,养父,三根,神崎,佐嘉,小城,杵岛,藤津,高来,彼杆,松浦

肥後

玉名,饱田,诧摩,阿苏,菊池,合志,山本,山鹿,益城,宇土,八代,苇北,球磨,天草

日向

臼杵,儿汤,诸县,宫崎,那川

大隅

菱刈,桑原,始罗,日会日於,肝属,大隅,熊毛

萨摩

鹿儿岛,谷奚山,给黎,河边,揖宿,颖娃,阿多,日置,伊佐,萨摩,高城,曾页岛,出水

壹岐

壹歧,石田

对马

上县,下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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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三 丰臣秀长家臣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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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W:210|H:140|A:L|U:file2./chapters/201210/28/2500223634870510102062276754713.jpg]]]大和国地图

土佐国

安芸忠左卫门野根甲浦城主2000石

纪伊国

安宅重俊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500石

小山式部大辅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300石

小山隆重牟娄郡国人紀伊国牟婁郡800石

奥弥兵衛牟娄郡国人紀伊国那賀郡?石

埼山九郎右卫门有田郡国人纪伊国在田郡?石

神保春茂有田郡石垣鳥屋城主大和国高市郡で6000石

周参见氏长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700石

铃木重朝雑贺众?石

高河原家盛塩崎庄田原太的地侍塩崎庄田原太800石

玉置小平太玉置庄々司日高?有田郡3500石

津田监物那智郡小仓庄々司?600石

土桥右近将监?郡国人纪伊国内5000石

福田牛介?郡国人大和国十市?纪伊国名草?有田郡等2000石

水原吉一?郡国人神东郡船津100石

保田繁宗高野山华王院僧侣保田庄?大和国竹田?大久保3500石

保田则宗繁宗之子

色川秀足牟娄郡国人牟娄郡内?石

伊势国

吉川平介伊势大凑的船奉行纪伊凑7000石

大和国

十市忠之十市城主大和国十市城主3000石

十市忠次忠之之弟1000石

中坊秀佑?郡国人吉野郡3500石

的场光政?郡国人広瀬郡箸尾1827石

箸尾高春?郡国人広瀬郡内2万石

布施左京亮布施郡国人大和国内?石

筒井定庆筒井顺庆的养子大和国内1万石

秋山右近将监宇陀郡国人宇陀郡内?石

岸田忠之筒井顺庆的家臣山辺郡岸田1万石

岛左近清兴筒井顺庆的家臣大和国内?石

甲斐国

荻原重次武田信玄的家臣?石

河内国

东条行长平岛城主与力?石

和泉国

寺田又右卫门松浦肥前守的家臣与力?石

越前国

杉若無心越前的国人芳養下村泊山城主1万9000石

伯耆国

樋口雅兼伯耆海池村的地侍播磨国内100石

摂津国

伊丹甚太郎伊丹正亲的亲族600石

近江国

浅井井頼浅井长政之子600石

小堀正次浅井长政的家臣大和国葛上?宇知郡等5000石

多贺常则浅井长政的家臣大和国十市郡2000石

多贺常直常则之子

多贺秀种堀秀政的家臣大和国葛上?葛下郡等?石

播磨国

井上大九郎别所长治的家臣?石

黒田利则黒田如水之弟?石

黒田直之黒田如水之弟?石

寺田光吉?郡国人?石

不详

宇多頼忠石田三成的岳父?石

奥田勘兵卫??石

落合藤右卫门??石

上坂正信?大和国内1000石

羽田正亲?大和国添下郡小泉城主4万8000石

福知政直??石

牧村土佐??石

桜井家一??石

横浜一庵??石

横浜茂胜??石

亲族

青木纪伊守秀吉的家人纪伊国入山城主1万石

福岛高晴福岛正则之弟大和国宇陀郡秋山城主1万石

福岛高吉藤堂高虎的养子秀长的养子

秀吉的同朋

桑山重晴丹羽长秀的家臣纪伊国和歌山城主2万石

桑山一重桑山重晴的长男?石

桑山元晴桑山重晴的次男大和五所8000石

桑山贞晴桑山重晴的三男大和国内2500石

桑山一晴桑山一重的长男纪伊国和歌山城主2万石

桑山一直桑山一重的次男?石

藤堂高虎织田信澄的家臣纪伊国纷河5000石

本田利久织田信长的家臣大和国高取城主2万5000石

安田国継明智光秀的家臣?石

箕浦大内蔵明智光秀的家臣?石

村越光徳川家康的家臣大和国内1000石

铃木重吉徳川家康的家臣?石

铃木重时重吉之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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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四 丰臣家族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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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氏是安土桃山时代时授与掌握政权的关白羽柴秀吉的姓氏。

当时公卿的姓有源平藤橘(源氏、平氏、藤原氏、橘氏)以及可以与之相匹敌的新姓菅原氏、贺茂氏、大江氏等,而朝廷则在1586年时下赐给秀吉丰臣朝臣的氏姓(本姓)。有说法“丰臣”(とよとみ)姓是取自于圣德太子的本名“丰聪耳(とよとみみ)”。

以一介平民出身而没有一门众家臣团的秀吉,赐给有力家臣与大名丰臣朝臣的氏姓和羽柴的苗字,使大名们要自称为丰臣朝臣羽柴何某,达到类似自己一族的效果(江户幕府时代,许多大名是德川氏与松平氏出身,丰臣政权可以与之做对照)。

后来德川氏稳定霸权的过程中,允许当初被赐丰臣朝臣、羽柴氏的大名们,可以舍弃这个姓。江户时代还以丰臣朝臣为本姓的大名家,只有秀吉夫人北政所(宁宁)娘家木下氏。木下氏在明治维新后因为本姓与苗字合一的法令,必需只能使用其中一个姓,现在已经极少看到有人姓丰臣了。氏族的丰臣氏,即指秀吉的兄弟姊妹与他们子孙所结合的一族,也就是以下列出的人们:

大政所(秀吉母)

木下弥右卫门(瑞龙院?秀吉之父)

竹阿弥(秀长?旭姬之父)

瑞龙院(秀吉的姐姐)

丰臣秀次(秀吉的养子)丰臣秀胜(秀吉的养子)

丰臣秀保(秀长的养子,就是主角啦)

丰臣秀吉(大政所长男,即太阁)

丰臣鹤松(秀吉子,夭折)

丰臣秀赖(秀吉子)

丰臣国松(秀赖子,夭折)

天秀尼(秀赖女,出家)

丰臣秀长(大政所次男,即大和大纳言)

旭姬(大政所次女)

历史上的丰臣家族

事实上秀吉只有以上少数的亲人,弟弟秀长是大和国郡山城主100万石,外甥秀次是近江国八幡城主43万石、秀胜是丹波国龟山城主,亲生儿子鹤松则是原本预定为继

承人。但在1590年天下统一之前到之后的1591年至1595年之间,秀长、鹤松、秀胜以及继承秀长的秀保竟然都相继死去了。

为此心灰意冷的秀吉决定以外甥秀次当做继承人,并于1591年将关白之位让给他。但是秀吉让出

权位后,却又称为太合,依然掌握丰臣家的直辖领与军权,于是产生了二重政权的矛盾。而且在1593年时,秀吉再次得子秀赖,决定了秀吉与秀次间对立更加恶

化。1595年,秀吉将秀次流放到高野山,秀次切腹自杀。从此二重政权消除,丰臣政权再次归于秀吉,而且为了政权的正统性,关白一职便从丰臣家完全消失了。

1598年秀吉过世,他将后事托付给几个有力大名,其中德川家康终于抬头,在1600年的关原之战时击倒石田三成等丰臣政权拥护派的诸大名,建立霸权。家康在1603年时就任征夷大将军,创立江戸幕府,并在1605年时将将军之位传给其子德川秀忠,以确立德川政权的正统性,而丰臣氏的政权宝座也完全掉落了。

但即使德川政权已经确立,丰臣秀赖方面也仍然把德川将军当做是臣下。家康感到有所顾虑之处,便在1614年发起大阪冬之阵[1],并且在第二年的大阪夏之阵时攻下大阪城,秀赖与其母淀殿自杀。秀赖之子国松在庆长二十年五月二十三日(西元1615年6月19日)在京都的三条河原被处死,于是由秀吉一手兴起的丰臣氏宣告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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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五 丰臣秀长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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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秀长(1540年—1591年),丰臣秀吉之弟,父亲是筑阿弥,另外一种说法是其父和秀吉同是木下弥右卫门,母亲是大政所阿仲,乳名小一郎、小竹。最初名为羽柴秀长,天正12年(1584年)时,改名为丰臣秀长。天正13年(1585年)领大和国的郡山城,成为110万石的大名。天正15年(1587年)时任大纳言,因此被称为大和大纳言。他是兄长秀吉的左右手,在文武两面都十分活跃,对秀吉统一天下也有极大的贡献。秀长的性格温厚,一直担任辅助兄长的这个职务,许多诸侯也很依靠这个人格高尚的人。

以下主要介绍本能寺后秀长的事迹:

天正十年(1582年)六月二日,织田信长因为部下明智光秀的反叛而死于京都本能寺(本能寺之变),享年四十九岁。秀吉从备中国高松城急返,六月十三日,与明智军战于山崎(山崎会战)。此时,秀长和黑田孝高一同守备天王山。同天,明智光秀战败自尽而死(一说为土民所杀)。同年,秀长任从五位下美浓守。

天正十一年(1583年)秀吉和织田家家臣柴田胜家战于贱岳(贱岳之战),而秀长自然有参战。就在两军对峙的当口,织田信孝举兵。在秀吉压制信孝后,敌将佐久间盛政突袭中川清秀的阵营,中川在奋战而死。不过,最后秀吉军胜利。史料·老人杂话里说到,据说因为清秀战死的责任,秀长被秀吉叱责。可是也有说秀吉的行动小心谨慎的缘故,叫守备的秀长作战。如果真的是把作战的任务交给守备的秀长,不能摧毁敌军的阵势的可能性也就比较高。而且,老人杂话作为史料颇受质疑。有一说法,就在这一年,秀长将苗字(姓氏)由木下改为羽柴。

天正十二年(1584年),秀吉与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雄的联军发生战事(小牧长久手之战)。秀长进军守山,监视织田信雄。之后,外甥羽柴秀次(姊阿智之长子)因为战事失利而被秀吉斥责,此事十分有名。同年六月的时候,长秀将名字改为秀长。此后,秀吉远征秀长也有随军,四国征讨也有立下战功,而秀长也尽力于回复秀吉对秀次的信赖。

天正十三年(1585年),纪州征讨时,和秀次一起被秀吉任命为副官。战事结束后,秀吉封给秀长纪伊国和和泉国等的六十四万石的领地。同年,和歌山城筑城的任命藤堂高虎为普请奉行。这是被誉为筑城名手的高虎最初所筑的城。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六月,四国征讨秀长作为秀吉的代理,担任兵力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总司令。可是,长宗我部氏反抗激烈,且因为毛利氏和宇喜多氏的联合军迟来,于是有人建议秀长向秀吉增援。而秀长送出的书信(四国御发向事)被认为是现存少量的秀长的书信之一。

同年八月,因为长曾我部氏征讨的功绩,增领大和国的郡山城,成为一百一十六万石的大名。有着悠闲自适的形象的秀长领土(大和、和泉、纪伊)中,寺社势力却十分强大,完全治理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用了极为强制的手段才让领地内安定下来,但这也造成日后的重大问题。

天正十四年(1586年),二月八日,入摄津国有马汤山(多闻院日记),这被视为秀长的健康状况渐渐出现变化的象征。之后,连续数次往来温泉疗养(汤治)。在汤治中,秀长也陆续拜访本愿寺、金库院、宝光院。

同年,十月二十六日,一直拒绝上洛的德川家康终于到达大阪,暂住在秀长邸。同天晚上,发生秀吉请求成为家康臣下的事件。有这段记录的史料并不少(家忠日记)(德川实纪)。可是除了秀长、秀吉以外被纪录下来的人物只有浅野长政,一般认为这只是秘密作战。

天正十五年(1587年),九州征讨,秀长担任别動队日向国方面总司令。包围了同耳川之战的高城,4月17日岛津忠邻夜袭了宫部继润的军队,并且岛津义弘率援军突击(根白板之战)。在宫部继润抗战的期间,藤堂高虎、黑田孝高、户川达安等将联合反击,岛津军战败因此撤回萨摩国。之后,岛津家久为了议和而访问秀长,日向方面的进军结束。同年八月,秀长因为立下功绩,而从二位大纳言,因此后来的人多称秀长为大和大纳言。

天正十八年(1590年),元月左右,秀长的病情开始恶化,因此并没有参与小田原征伐。十月左右,外甥羽柴秀次前往谈山神社,祈祷秀长的病痊愈。所以,一般都认为秀长和秀次之间的关系良好。

天正十九年(1591年),秀长在大和国郡山城逝世,享年五十二岁。秀长的妻子本名不详,只知道法名为智云院。而秀长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おきく(阿菊)和大善院,其中阿菊嫁与秀长的姊姊阿智的三子丰臣秀保,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弟为正室,而此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秀保成为秀长的婿养子,而之后大和丰臣家的确是由秀保继承。大善院则是嫁给毛利秀元作正室,不过可能没有子嗣。另外,秀长还有一个养子藤堂高吉。

秀长死后三年,文禄三年(1594年),秀保病故,只有十六岁,没有子嗣,大和丰臣家断绝。

现在秀长与兄长秀吉和侄子丰臣秀赖一起被供奉在大阪市中央区的丰国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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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六 日本战国史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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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代,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时期,简称战国,一般是指1467年的应仁之乱到安土桃山时代之间(也有把江户时代初期列入的说法)约百年政局纷乱、群雄割据的一段时期。最终,历经超过百年的混战,德川家康在1603年建立江户幕府,此后不久再次统一全国。

这里也就着重介绍“战国风云儿”织田信长之后的事迹:

霸王崛起,幕府灭亡

织田信长为尾张国(今爱知县北部)的大名。永禄3年(1560年),信长在桶狭间以三千军击败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率领约两万五千大军的大名今川义元,是为桶狭间之战。信长在战后迅速崛起,并选择和邻国三河的德川家康结盟,把扩张领土的目标放在大名斋藤龙兴统治之美浓国上。初期,织田信长进攻美浓的进度相当迟缓,直到织田信长成功促成斋藤氏重臣美浓三人众倒戈,局势才开始有了转变。永禄10年(1567年)9月,信长在稻叶山城之战中区胜,攻陷美浓的稻叶山城,将它改名为岐阜城,并制作了天下布武朱印,展开统一日本之路。第二年,信长拥立第十五代将军足利义昭,并在盟友浅井长政的帮助下,完成上洛的目标。

永禄13年(1570年),将军足利义昭因不满织田信长无视幕府权威的态度,暗中与本愿寺显如、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毛利元就、浅井长政、三好三人众以及朝仓义景等大名联盟,形成所谓的“信长包围网”,寻求联合对抗并消灭织田信长。元龟2年(1571年),信长以比睿山延历寺包庇与其敌对之浅井、朝仓两大名,杀入山中将比睿山延暦寺焚毁,此举引来武田信玄等人之批评,这是信长生前引来较大争议的事件之一。元龟4年(1573年),武田信玄发动军队攻打德川家康的根据地远江国、三河国,以图进京,并在三方原之战中击败德川、织田联军。次年5月,武田信玄于信浓国驹场病故,死前决定继承人是其孙武田信胜,并由信胜之父武田胜赖担任阵代(监护人)一职。

元龟4年(1573年),织田信长与将军足利义昭正式决裂,信长强攻幕府所在的二条御所,逮捕义昭,将其流放至河内国若江城,并建立安土城。室町幕府宣告灭亡。日本战国时代前一百年的室町时代在此划下句点,日本进入安土桃山时代。

安土桃山,二攻朝鲜

室町幕府灭亡后,信长继续消灭了浅井、朝仓两家,迫使伊势国司北田具房将家督让给信长之子北畠具豊。他还平定了三好、松永等南近畿势力。不久之后,织田信长在近江兴建安土城,作为织田政权的象征。天正3年(1575年),武田胜赖率军攻击三河长筱城,与织田、德川联军在三河设乐原展开交战。由于织田一方使用了铁炮等新式武器,造成武田氏折损诸多重臣。长筱之战使武田氏走向衰落,导致后者于1582年灭亡。

武田氏衰亡后,信长以近畿为核心,向四周快速扩张。天正10年(1582年)6月2日,织田氏家臣明智光秀在信长旅途中住宿京都本能寺之夜突然叛变,信长和嫡长子织田信忠先后战死。是为本能寺之变。

事件发生时,信长的另一位重臣羽柴秀吉正在中国地方与毛利氏作战。得知光秀叛变后,在5天之内急行军约200公里(史称中国大返还),联合织田氏其他重臣击败明智光秀,是为山崎之战,亦称天王山之战。在决定织田氏继承人的清洲会议上,秀吉支持信忠之子织田秀信继位。日后,秀吉逐步击败反对他的其他织田旧臣。最终,织田信长建立的基业,基本上被羽柴秀吉完全继承。

天正12年(1584年),织田信雄和德川家康联合对抗羽柴秀吉,小牧、长久手之战爆发。家康取得胜利,但是秀吉通过一系列外交策略,笼络了家康。秀吉还在石山本愿寺的旧址上建筑居城——大坂城。天正13年(1585年)担任关白一职,次年获赐丰臣之姓,并就任太政大臣,奠定丰臣政权。通过纪州、四国和九州征伐,长宗我部氏、岛津氏归降。天正18年(1590年)在小田原之战中消灭了后北条氏,并使东北大名降服,完成统一日本的壮举。第二年,秀吉将关白一职让与养子丰臣秀次,自称太阁,以世袭的方式宣示丰臣政权的稳定。政治上通过太阁检地、兵农分离、惣无事令等政策,为之后江户幕府的发展做了一定的铺垫。

天正20年(1592年),太阁秀吉为了平息国内土地不足分封的问题,决定出兵攻打明朝。秀吉向朝鲜提出“假道入明”的请求,却遭到朝鲜国王拒绝。于是,秀吉决定先并吞朝鲜,再并吞明朝。同年4月,秀吉派遣16万军人前往朝鲜,文禄之战因而揭开序幕。日军在战争初期处于优势,只花一个月便攻陷朝鲜首都京城(今韩国首尔)、驱逐朝鲜国王李昖。李昖为了击退日军,遣使向宗主国明朝求援。明朝很快便派出军队赶赴朝鲜救援。这段期间内,朝鲜各地出现义军抗战,其中郭再祐、高敬命的抗战大大激发了朝鲜军队之士气。天正21年(1593年)1月,明朝、朝鲜联军以提督李如松为首击退日军将领小西行长,收复平壤,虽在碧蹄馆之战因寡不敌众被日本将领立花宗茂、小早川隆景击退,但后来日军因为宇喜多秀家为首转攻幸州山城时遭遇朝鲜将领权栗的抵抗,损失十分惨重。另一方面,李如松改变策略,焚烧日军粮库,日军被迫退至釜山。除此之外,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亦率领朝鲜水军击退日本水军,日军在海陆受挫的情况下被迫和明朝议和。文禄4年(1595年),文禄之役在两方议和下结束。

庆长2年(1597年),秀吉再次出兵攻打朝鲜,庆长之役开始。同年2月,明朝再次出兵支援朝鲜,首以明末名将麻贵,与日军加藤清正等人在蔚山交战。朝鲜水军在开战初期被日军击溃,迫使朝鲜再次起用李舜臣抵抗日军。李舜臣在鸣梁海战中击败日军主帅来岛通总,使局势开始扭转。在两军对峙之际,庆长3年(1598年])7月,太阁秀吉在京都伏见城病逝。日军在五大老的决议下开始撤退。同年11月,明朝、鲜联军又于露梁海战截击大败日军,虽然李舜臣在与岛津义弘交战中中弹而亡,日军因为遭受重大损失,最终撤退回国,庆长之役结束。文禄?庆长之役中,丰臣氏及参与战斗的大名消耗了极大的财力,而德川家康由于留守日本本土,并未参战,因此实力得以保存,为之后取代丰臣氏奠定了基础。

关原合战,元和偃武

庆长3年(1598年),丰臣秀吉病逝,其幼子丰臣秀赖继任家督,全日本顿时陷入混乱。自朝鲜半岛撤兵回国的丰臣氏诸将由于各自利益的问题,对以石田三成为首的五奉行大表不满,甚至试图起兵暗杀。另一方面,五大老之首德川家康私结诸侯,任意分封领地,激起其余四位大老的不满。庆长4年(1599年),四位大老中最有影响力的前田利家病逝,丰臣家臣与德川家康关系迅速恶化。庆长4年(1600年),也就是秀吉死后两年,德川家康因上杉景胜家老直江兼续的诉状《直江状》,起兵征讨上杉景胜,是为会津征伐。

丰臣家重臣、五奉行之一的石田三成认为德川家康违反私战禁令,召集各地大名于大坂城发表《内府违反条文》,随即起兵讨伐德川氏。德川家康则将上杉战事交给次子结城秀康,自己则率领大军与支持他的丰臣武将回师应对石田三成。庆长5年(1600年),两军主力最后在近江一带进行了决定日后天下形势的关原之战。

开战之初,以石田三成为实质领导(名义上的统帅则为毛利辉元)的西军攻势凌厉,打得以德川家康为领导的东军喘不过气来。可是到了大约中午时分,家康下令以火枪队向其事前已收买、但是在战场上按兵不动的的西军大将小早川秀秋射击,迫使他与吉川广家等西军大将阵前倒戈,直逼西军主阵。至此战况急转直下,西军从稍占优势转为完全溃败。在日落之前,这场大战便以东军大胜告终。几天后,石田三成被捕,他与小西行长以及安国寺惠琼三人作为首要战犯被处决,德川家康实质上取代了丰臣氏的政权。

庆长8年(1603年),德川家康接立天海和本多正信的意见伪造族谱,欺骗天皇赐德川家康征夷大将军一职,江户幕府正式成立,确立地位是高于关白丰臣秀赖,但随着丰臣秀赖年纪渐长,丰臣氏对德川家康的不满之声也越来越大。丰臣氏财力渐丰,大有重振旗鼓之势,而且身为五大老的德川家康毅然不顾两家密切的联姻关系,决心斩草除根。庆长19年(1614年),德川家康以丰臣家重建的《方广寺梵钟铭文》中出现的文句(“国家安康,君臣丰乐”)为借口,指责丰臣家有诅咒自己的意思(铭文上家康二字被拆开,家康认定丰臣氏诅咒自己人头落地),胁迫秀赖退出大坂城、交出其母淀殿并将她作为人质送到到江户城。对此要求,丰臣家断然拒绝,并积极召集浪人与流亡大名约11万人,同时亦储备粮食准备长期与德川对抗。

德川方亦发出动员令,轻易地召集了二十多万大军对大坂城进行包围。可是由于丰臣方的积极抵抗,特别是名将真田幸村、后藤基次等人的指挥,再加上大坂城城防坚固,德川方进展缓慢。后来,德川家康利用大炮轰击大坂城的天守阁,

以威慑居住其中的丰臣氏。之后,德川家康又假意求和,以大坂城填填埋外护城河作为和谈条件。可是在和谈进行的过程中,德川家康突然出动数万人在一夜之间不但把外护城河填平,就连二城、三城甚至内护城河也悉数破坏。大坂冬之阵在大坂城城防要塞完全被解除的情况下结束。次年5月,德川家康再度出动军队讨伐大坂城,这次史称大坂夏之阵的战役最终攻陷大坂城,秀赖母子自杀,与妻子德川氏(秀忠女,家康孙女)所生幼子国松亦遭斩。通过大坂冬、夏之阵,德川家康完全消灭了丰臣氏势力,结束了自应仁之乱以来混乱的战国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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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七 日本战国术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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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备:

「为了在战场上分别自军与敌军,而把所有军事装备都染上红色以作统一的精锐部队。武田家的山县昌景、德川家的井伊直政、大阪之战时的真田幸村都以此闻名。」

宛行:

「君主给与部下的封地。」

穴太众:

「居住在近江国的穴太,以建筑石垣而闻名的优秀建筑集团。在战国时期被誉为贵重的宝物,各地的大名在兴建城镇时都雇用之。」

安堵:

「用以维持势力平衡的东西。通常是当地侍众(地区势力)宣布臣服於当地之战国大名时,由已变成主公的大名保证他们能够继续经营他们的领地,被称为安堵。」

石突:

「在枪柄最后的位置所安装的铁器,作用是保护枪柄,纵使将枪柄击在地上也不受伤害。」

一领具足:

「是土佐大名长宗我部氏所创立的兵制。虽然平时以农民生活,但通常会预备一套作战用的装备,合战时就以这些装备投入战斗的,半农半兵身分的低等武士。」

一揆:

「百姓、土著、当地势力人士等等非政府组织因某些目标而集结之团体。」

夷狄:

「不服从朝延的,以及未开化之人民的简称。」

马印:

「也会写成马验。是一种束立在将军马匹旁、外形似灭火棒的东西。这东西的功能是用来夸大自军的威势以及表示自军总大将所在的地方。」

马回:

「在君主出阵时协助固定马匹,直属於君主的护卫。君主通常会选择在武艺上比较优秀的人出任。」

大手:

「是指城的正门。引申而言就是向敌军正面发动攻击之军队。」

折塀:

「为了提高防御能力,故意将防卫用的木板折曲,套用於战场之上。」

改易:

「是指犯了罪的大名或武将,君主将他所赐予的土地或俸禄收回、并取消他现有的工作的一种惩罚。」

水夫:

「是指控制海军船只的工作人员,即是伐船的人。他们大多数闲时是从事渔业,在需要时才加入战斗的。」

过所:

「是传讯兵用以通过关所的证明物,以及是关所或警岗的通行书。」

金掘攻:

「以闲时负责掘金的工作人员在战时开辟一条地底坑道以攻入敌方城池的一种攻城方法。其主要目标是为了令敌方丧失战意。」

倾奇者:

「是喜欢奇异的舞的人。在战国时期以前田利大(庆次郎)为首。」

搦手:

「是指城的后门,引申而言就是指从敌军背后攻击的军队。」

起请文:

「是指军令状。详细内容是记录了关於某件事的约定以及声明不会违反约定的一种文件,誓纸。」京枡:

「丰臣秀吉在太合检地实施以来,在秀吉政权下的官方田尺。以前主要在京都一带使用。」

切支丹大名:

「是指信奉天主教的大名。这些大名会在领国内至力传教以及保护信众。以九州为中心的西日本较常见,与南蛮贸易(西方贸易)亦相当盛行。闻名的有大友宗麟、有马晴信及高山重友(右近)。」

军监:

「在战场上监督军队进退的监军。亦会称为军目付或军奉行。」

军忠状:

「是指在合战时大名自己、家臣及部下等等,记录军功及死伤状况等等的报告书。君主承认后会跟据此作为论功行赏的证据。」

军配.采配:

「是指指示军队的布阵、进退的命令,以及是为了发出指为而生的道具(军配团扇)。虽然没有严格的规定,但通常是大名或总大将级者使用军配,而军师、武将级数的人会使用采配。」

化妆料:

「是君主给予女性的领地或俸禄的名称。通常是在女性下嫁时与田地(称为化妆田)及嫁妆一并发放的。」

虎口:

「在以最细小的目标下而建设的城门。在古时称作城户。」

后诘:

「是部署於先锋队和本军后方,在战斗时为了支援所控制的军队。以及在围城战时包围敌军后攻击敌方城池后门的部队亦称为后诘。」

小荷驮部队:

「是部队的其中一种、主要是负责自军兵粮之运搬。亦可称为辎重部队。」

逆茂木:

「在野战时为了防止敌军的突击,把木头复杂地放置的临时性的栏栅。」

仕置家老:

「在各大名家中、所有派系中补佐君主的、在家臣中最高位的重臣。亦会称为笔头家老。」

庶子:

「在**等等非正室而诞下的子女,以及与农民等等武家以外之女性所胡混所生的子女的总称。」

殿军:

「在撤退时为了保护主力部队不受到追击,而安排在军团中最后的位置以阻止敌方追击的一种部署。」

阵钟:

「在战场中指示军队进退所使用的小型梵钟,这个与号角及阵太鼓等等配合使用以传达命令。」

阵羽织:

「在战国时期非常流行的一种衣物。由绢等所织出来的无袖羽织,再配合上铠甲或保护物穿上。亦会称为具足羽织。」

水薨:

「是水葬的其中一种,当战死的人既多而身份又低时,把他们的遗体弃置入河流或湖泊中的处理方法。」

舍弃扶持:

「是指对一些妇孺等被世俗舍弃的人的维持生活的经济支援。织田家四重臣之一泷川一益在投降给丰臣秀吉后,就是接受舍弃扶持而生活的。」

战国大名:

「在战国时代拥有一国(专有名词,等同中国的省),在国内享有独自的支配统治体制的大名。虽然战国大名在形式上是受室町幕府的统治,但实际上幕府亦没有统治他们的能力。」

奏者:

「是指负责向大名转达家臣之拜见或人民的请愿等等事项的职位及其在职者的称谓。」

多闻橹:

「是一种与仓库、城兵的居住空间以及防卫围墙共同的城堡建筑方式,由松永久秀所创。」

嫡子:

「由正室所诞下的第一名男孩,有著承继家督的身份。」

当世具足:

「与战国以前的大而无当的铠甲不同,当世具足是以实用性作优先的防护铠甲。因为受到南蛮具足强烈的影响,因为多数会备有防御子弹的铁板。」

陪臣:

「简单而言,对於大名而言,就是「家臣的家臣」。对於家臣而言,这些人被称为「直臣」。举个例子,上杉景胜的直臣直江兼续,对於丰臣秀吉而言,他就是陪臣了。」

被官:

「是在大名支配下的所有人的总称。这包括了臣服了的地方势力。」

深井:

「为了取代由泥沼中打水而造出来的井。」

笔本改:

「大名之间的军事同盟或是同盟书等等的重要文件中的印鉴、图章等等的署名,再确认一次是由签署本人所记下来的一个程序。」

奉公构:

「由秀吉所发表的命令:既犯了罪又背叛了主君的命令的被放逐者,不得再到其他大名接受任何官位的惩罚。黑田长政的猛将后藤又兵卫就是受到这种处分,而落得成为乞丐的下场。」

棒道:

「为了有行战事的进行而开辟的军用道路。以武田信玄所作的『武田棒道』闻名。」

干饭:

「把米煮熟了,再把米晒干了而成的干粮。如果放入热水中再煮就会成为『汤渍』(泡饭)。」

棒手振:

「扛著长长的天秤棒在道路中一边叫卖一边行商的商人。」

卷攻:

「将敌城完全包围后断绝城内粮食供应,以降低士气作开城手段的战略,与「兵粮攻」大致相同。」

面面稼:

「指在战场中士兵们各自所立的战功。在贱岳之战中所谓『七本枪』之威名就是这种战功之一。」

烧動:

「是指烧毁敌方城下的田地和民居的攻城法。这种攻城法的目的是断绝敌方兵粮供给和给予敌方精神上(士气)伤害。」

矢钱:

「大名或幕府所徵收的军资金。」

犹子:

「虽然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要使其承继自己的家业(家督),而将之当作自己的儿子收养的政治工具。」

佑笔:

「在大名家中担当记录及编写官方文件的职务的人。当然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写作高手。」

横矢:

「在战争时从敌方左右侧攻击的战法。通常会写成『横矢切入』(进入横矢)。」

寄骑:

「也会写作『与力』,在战国时代的寄骑(有谓室町时代及德川时代,从略。)是侍大将等大名部下之直属武士,骑士。举个例说,在织田家中的柴田胜家旗下直属部下前田利家正是所谓寄骑。总括而言,就是大名的部下的直属部下。」

林梦:

「当战争完结时阵亡者既多且没有身份地位者时,将遗骸放弃在野外的战后处理方法。」

胁大将:

「是一种以协助总大将处理军务形式存在的职务。」

刀狩:

「最早由柴田胜家在越前实行,内容主要是没收农民手上的武器,完全的做到兵农分离的目的,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一揆的发生,加强对庶民的统治,也因此日本武士和庶民身份阶级更加稳固。1588年丰臣秀吉向全国发出刀狩令,当时没收的武器都拿去塑造京都东山大佛殿的钉子。」

公家:

「亦称公卿,既三位以上朝官」

御家人:

「源朝赖麾下的关东地方的五市成为御家人」

执权政治:

「北条氏藉机掌权,任政所别当(长官),称之为『执权』.既宰相之意。执权独断的政治称之为『执权政治』」

守护大名:

「守护大名既各地诸侯」

连歌:

「日本诗歌的一种体裁,由两人以上分别轮流吟咏上下句,通常以一百句为一首。」

承和之变:

「9世纪中叶,摄政藤原良房策划拥立道康亲王的阴谋。藤原良房为了拥立与其有血缘关系的皇太子,以便控制皇权,遂以叛乱罪名逮捕伴氏以及但马权守橘氏,污告其奉恒贞亲王.阴谋起事。并迫使朝廷宣布罢掉恒贞亲王,另立藤原良房的外甥男道康亲王为皇太子。」

关白:

「原是批览太政官文书,将之禀奏天皇的宫职,但古代的政治,文书是联系上下,传达中央与地方的主要手段,因此,关白的权限日益膨胀。」

摄关政治:

「[摄政]、[关白]之词,皆出於中国史籍『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及『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天子』等句。日本的『摄关政治』则比中国的外戚专政,重臣执柄更为显要。藤原世袭的摄政、关白,不谨只是擅权专政,甚至操纵天皇的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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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八 日本名刀资料一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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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太】

太刀,刃长66.10CM。平安后期刀工三池典太光世所作,本来为室町将军家(足利氏)所有,在桃山时代落入秀吉手中,后来秀吉将它赐予前田利家。刀铭为“三池光世”;

【数珠丸恒次】

具体情况不明,传说为日莲上人所有;

【童子切安纲】

具体情况不明,传说为源赖光所有;传说大将军“源赖光”

受天皇征辟去征讨百鬼之王——“酒吞童子”。源赖光乘酒吞童子大醉后乘机切下它的脑袋,成功解救出了被鬼王抓来的美少女,受到了天皇的厚赏,这把刀也因切

下酒吞童子的脑袋而被命名为——童子切安纲。(似乎全世界都有这种套路的神话故事)

【三日月宗近】

具体情况不明,为山城国刀工三条宗近所作;

【鬼丸国纲】

具体情况不明,相传为镰仓北条家家传宝刀,随着北条一门的全灭而散落人间(这里所说的北条氏与战国时代的小田原北条氏毫不相干,后者是伊势新九郎长盛冒姓北条,改名为北条早云后形成的家族)。

(注,以上合称为“天下五剑”,说明有出入,实际都有详细资料和现存地,请查看单独的词条)

其他名刀:

(注,以下前五个刀名来自新选组,误传也多,不过名人用的刀称为“名刀”也不为过,但真正的名刀,下面提到的只是管窥一斑而已)

【菊一文字则宗】

太刀,刃长78.48CM。后鸟羽院时期备前国刀工则宗所作,一文字派的代表作品。传说后来为新撰组剑士冲田总司所有。刀铭为“菊一文字则宗”;

(注,冲田总司使用菊一文字的传说,仅见于小说中,实际未曾持有,原因是菊一文字在幕末时代已属国宝级,冲田总司不可能弄到这把宝刀,另外皇家御制之兵器多为装饰用,用来显示威仪者居多,菊一文字属于薄刃之刀,不适合用于实战。冲田总司所用之刀为加洲清光。)

【长曾弥虎彻】

胁差,刃长45.75CM。越前国刀工虎彻于宽文三年所作。为新撰组剑士近藤勇的爱刀。刀铭为“长曾祢虎彻入道兴里”(在街机游戏《吞食天地》的火烧新野那一关,好像可以从木桶里把它打出来…….....);

(注,特纠正网上误传:近藤勇的虎彻和这个数据是两回事,近藤勇是打刀,而且基本认定为伪物,不过,“虎彻”之名却因为近藤勇更加声名远播,所以,虽然近藤勇的伪物虎彻是使用的人有名刀才有名,但也绝对配的上“名刀”二字。)

【和泉守兼定】

太刀,刃长70.6CM。著名刀工之定所作,新撰组剑士土方岁三所有。刀铭为“和泉守藤原兼定”,在刀柄上也刻有铭文:“临兵斗者皆阵烈在前”;

(注:特纠正网上误传:

●“九字兼定”和土方岁三没有任何关系,现存于日本东京都日野市土方岁三资料馆的“和泉守兼定”为第十一代和泉守兼定作。资料: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刃长:2尺3寸1分6厘(约70.6CM)刀(茎)表铭:和泉守兼定里铭:庆応3年2月日

●而“九字兼定”为2代兼定作,资料:九字兼定(和泉守藤原兼定)刃长二尺三寸(70.56cm)刀(茎)表铭:和泉守藤原兼定作里铭:临兵闘者皆阵烈在前

●“九字兼定”和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完全是2振刀。)

【堀川国广】

太刀,刃长70.6CM。著名刀工九州日向住国广所作,传说是国广作品里的第一杰作。后为新撰组土方岁三所有。刀铭为“堀川国广”;

(注,土方岁三的国广也基本被认定为伪物)

【葵纹越前康继】

胁差,刃长35.3CM。江户时代著名刀工越前康继所作,作为御神刀供奉在尾张热田神宫(御神刀:放在神宫中供奉神明的刀,一般不用于战斗)。刀的两侧分

别铸有梅纹和竹纹。而之所以名为葵纹越前康继,据说是由于是受家康赐予德川家葵纹之名,因而改铭。成刀于庆长十一年左右。刀铭为“葵纹越前康继”;

【肥前国忠吉】刀,刃长67.3CM。江户刀工肥前忠吉所作,后来为冈田以藏所有。刀铭为“肥前国忠吉”;

【正宗】刀,刃长64.4CM。相州名刀工正宗作于镰仓末期,战国时为石田三成所有,关原合战后被敬献给德川家康,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萨菲罗斯手里(笑)。刀的全称为名物观世正宗。无刀铭;

(注,同样叫正宗的刀也不只一振,萨菲罗斯虚构的正宗算是野太刀了)

【长船】太刀,73.63CM。又名名物大般若长光,名刀工长光的作品,在室町时代即价值六百贯。因为大般若经刚好六百卷,故取名大般若长光。本为室町末期将军足利义辉所有,后来经由三好长庆、织田信长之手而到了德川家康处。长筱合战后,家康将之赐予奥平信昌。刀铭为“长船”。

【影秀】太刀,是伊达政宗所喜欢用的刀。刀身成红色,在阳光下照射出的影子非常修长,所以名为影秀。传说在朝鲜壬辰战争中伊达政宗用此刀将对方武将甚至连马鞍子都被其以此刀砍下,因此也称其『斩鞍』。刀铭:影秀

【妖刀村正】刀,刃长73.32CM。室町末期刀工势州村正所作,斩切能力出类拔萃。被德川家视为“不吉”的象征,斥之为“妖刀村正”,因而在幕末时的长州倒幕派中人气极高。刀铭为“村正”;

(注,现存村正不只一振,较有名气和代表性的如“势州村正”和“妙法村正”)

村正因为与德川家族的关系而闻名,德川家族几人死伤于村正刀下,家康以前的松平家两代当主都是死在了村正刀下,德川家康的

祖父清康,父亲广忠两人皆被近臣暗杀,而且都是用村正刀。而家康本人幼年也曾被村正刀伤了手指。1579年,德川家康嫡子信康,被织田信长赐死,又是死于

一把名为势州村正的刀下。这些虽然都是巧合,但是在1600年关原之战中织田河内守长孝的长枪又误伤了家康的手指,而且正是当年受伤的那一手指,更巧的是

此长枪也是势州村正制。致使德川家康断定:“村正刀是专门作祟德川家的妖物”并下令毁弃所有村正刀。到了江户时期,虽然势州村正的刀工仍然在打制日本刀,

但迫于幕府的压力,再无人敢公然携带村正刀,以前铭村正的刀也多改铭。故现存真品村正极为稀少。

村正被称为妖刀也和其所处历史时期有关,村正产生于动荡的室町中期,对于日本刀的需求很大,导致产生了大量的劣质刀剑,但是村正仍坚持打制品质优秀的实战刀。事实上,德川家装备村正刀的人极多,而造成德川家死伤的都是家族内部的人,所以巧合其实也就不巧了。

到了江户时期社会和平,刀剑更由实用转为注重华丽的外表装饰,当时的剑相学以刀的锐利品格判断吉凶,太过锋利的实战刀,被称为“妖刀”、“邪剑”。所以到了江户后期,村正即妖刀的观念已深入人心了。

真正的村正是作为刀工的姓名最早出现在室町中期,而且作为刀铭使用了约一百年左右。显然可以看

出村正并不是某一刀工的名字,这一点通过现存的村正刀外形和刀铭上也可以证实。据考证,至少有三代伊势的刀工使用村正铭。初代称左卫门尉,是伊势桑名人,

现存最早的一把村正于1501年打制,刀上有“势州桑名住右卫门尉藤原村正”的长铭。

【雪蓧双刀】

出处:南总里见八犬传

持有者:犬川庄助义仁(“义”之珠)

种类:长刀、短刀

地位:日本三十六把名刀之一

雪蓧双刀由长刀“落叶”与短刀“小蓧”组成,两把刀上均有独一无二的金色雪蓧纹。其中,长刀“落叶”最为神奇。相传只要刀刃见血,尽管不是秋天,也会有落叶漫天飞舞,因此此刀被称之为“落叶”。

【妖刀村雨】

出处:南总里见八犬传

持有者:犬冢信乃戌孝(“孝”之珠)

种类:刀

地位:日本三十六把名刀之一

村雨又名村雨丸,相传此刀拔出杀人的时候,带着杀气的刀锋便会凝结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来清洗血迹。这种情景就如同村雨清洗叶子一样,因此此刀被称为“村雨”。又因此刀杀气太重,所以亦被称为“妖刀村雨”。在故事中,这把名刀被称作是关东统治者的象征。信乃的父亲作为足利家的家臣保管这把刀,他的使命就是等到足利家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把村雨归还给足利将军。但是在信乃晋见将军的路上,村雨被纲乾左母次郎掉包换走了,这样才有了后面的流芳阁大战,三犬集合等一系列剧情。验证真假村雨的方法就是拔刀出鞘,凌空挥刀。如果挥刀的过程中有水滴渗出那么就是真刀。关于此刀的最终结局,有传言为信乃将村雨失手掉入大海中,从此去向不明,为世人留下无比的遗憾。

【备前长船长光】(简称“长光”)

持有者:佐佐木小次郎

种类:太刀

“长光”又名“物干焯”,相传刃长三尺余(有传为三尺二寸,即98厘米左右),刀柄奇长,是名刀匠备前长船长光锻造。因为长度过长,所以只能负于背后,这样的持剑之姿着实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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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九 楢柴肩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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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战国时期,最名贵、最受茶人与权贵追捧的道具当属被称为“唐物”的从中国传入日本的古代各式器皿,而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大概要算是“楢柴肩冲茶合”了。

茶合是点茶时用於盛装茶末的道具,是茶道中最重要的茶器之一,是一种陶制的小壶,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分类不下百种之多。肩冲便是其中一种,指壶的肩部稍平有棱角而略突出的一种类型。楢柴则是茶合的名称,据说这一名称取自日本古代一首有名的恋歌的词句。

楢柴肩冲茶合最初是足利幕府将军家的家传之宝,在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选定的被称为“东山御物”的茶器精品集成中也能见到它的名字。後来义政将楢柴肩冲赐给了自己的茶道师父、日本茶道的茶祖村田珠光,村田珠光又将他赠送给了自己的爱徒鸟居引拙。鸟居引拙死後,楢柴肩冲变换了好几个主人,最後被富商神谷宗白以一千贯的天价买了下来。

据说,村田珠光将楢柴肩冲传给徒弟鸟居引拙,而不是传给继承人村田宗珠,其原因是他认为楢柴肩冲之名源於恋歌,这与茶道追求静寂的精神不相符合。然而到了武野绍鸥和千利休时代,歌道和茶道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茶室中悬挂的挂轴中也出现了和歌的内容。同时很多茶人,比如武野绍鸥本人又是歌人,因此楢柴肩冲更是身价倍增,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

以重金买下楢柴肩冲的神谷宗白是筑前国博多港的豪商神谷家的一员。

神谷家已连续五代执掌着北九州经济界的牛耳,雄厚的经济实力是其染指名贵道具的坚实基础。然而,神谷家的经济王国却被战乱一下子摧毁了。在安艺国诸侯毛利家和丰後国诸侯大友家之间十数年的争战中,有十万余户人家的博多几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为了躲避战祸,神谷一族不得不举家搬迁到肥前国的唐津。

与神谷家的避祸形成对照的是,博多港的另一位富商岛井茂胜面对战火却采取了另一种做法。世代经营造酒业的岛井茂胜在废墟上迅速建起临时性的房屋,着手重整家业。同时,岛井茂胜利用借钱给贸易商或海盗等从中收取高利的方法,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一方是家道中兴,一方是家道衰落,在这种经济状况的变化之中,神谷家仅存的几件宝物逐渐在金钱的作用下流向了岛井家。最终促使岛井茂胜下决心买下楢柴肩冲这一神谷家宝物之最的是岛井茂胜的茶道师傅天王寺屋道叱。道叱看到神谷家的衰落後,几次三番地提醒岛井茂胜,“楢柴肩冲是唐物茶合中的极品,如果你稍一犹豫的话,没准就会被正疯狂地收集名品茶器的丰後国诸侯大友宗麟、甚至是天下的霸主织田信长强制买下。以神谷家现在的微弱势力,已不足以保有天下闻名的楢柴肩冲。因此,现在正是将这一名品据为己有的最佳时机。”在师傅的劝说下岛井茂胜不再吝啬金钱,斥钜资买下了楢柴肩冲,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原价格的一倍——二千贯。

然而岛井茂胜却没能顺顺当当地拥有这件名品,因为道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大友宗麟已将目光紧盯在了楢柴肩冲之上。

大友宗麟是雄霸一方的大名茶人,对名品茶器的收集十分执着,也许称之为有着强烈占有欲更为恰当。其实,大友宗麟凭藉其势力和财富已经拥有了相当数量的名贵茶器,单是茶合大友宗麟便已拥有了新田肩冲和百贯茄子两件名品。然而,尽管这两个茶合都相当有名,但却无法令大友宗麟满足,而对於这两个名品茶合的不满倒不仅仅是因为其品质尚无法独占鳌头,更主要的是大友宗麟对於茶合的名字的缺乏雅趣这一点耿耿於怀,尽管这两个茶合也都是曾得到过村田珠光赞赏的唐物茶合。

新田肩冲仅是因为曾是下野的豪族新田家的所有品而得名。而百贯茄子的名称同样缺乏艺术性。“茄子”和“肩冲”一样是茶合的一个种类的名称,顾名思义,表示茶合的形状象茄子。“百贯”才是茶合的名字。那麽,“百贯”这个名字又是怎麽来的呢?日本原本有一个被取名为“九十九发”的茶合,被茶祖村田珠光奉为天下第一。九十九是“百缺一”,表示“白”之意,因此,“九十九发”即“白发”,因为茶合上有数条白色釉痕,看上去好似白发,故名。而“九十九茄子”又是日本着名和歌中的语句,这就更增添了“九十九发茄子茶合”的魅力。而百贯茶合只因最初售价为一百贯,便附会于“九十九发茶合”的数字定名为百贯,其实与天下第一的“九十九发茶合”全无关系,简直给人以东施效颦的感觉。

而就是这个百贯茶合,大友宗麟却花了五千贯的代价才买到手。

与大友宗麟拥有的百贯茄子、新田肩冲相比,楢柴肩冲更名贵,其源於恋歌的名称也风雅得多,所以也就更牵动了大友宗麟的心。当大友宗麟听说岛井茂胜以二千贯的价格买下了楢柴肩冲的消息後便再也坐不住了,“要是能把楢柴肩冲弄到手,既是花六千贯也不多。”大友宗麟心中这样想着,一方面通过天王寺屋道叱探询岛井茂胜的意向,一方面又通过家臣吉弘镇信正式向岛井茂胜传达了购买意向,“不论多贵的价格都可以。”

然而岛井茂胜却对大友宗麟的请求理也不理。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加入了争夺楢柴肩冲的行列,那就是筑前国的诸侯秋月种实。

秋月种实既不是茶人,对於名贵的茶器也毫无兴趣。他之所以要争夺楢柴肩冲,只不过想拆大友宗麟的台罢了,因为秋月家和大友家从上一代开始便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在此之前,秋月种实曾以安艺国诸侯毛利家族为後盾,以报父仇为名和大友宗麟开过战,不过却吃了败仗并表示了臣服。因此,秋月种实争夺楢柴肩冲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

不过,秋月种实却比大友宗麟占着一项便宜,那就是岛井茂胜是秋月种实封地内的居民,因此秋月种实的使者便显得态度强硬,语锋逼人,“住在秋月殿下领国内的普通百姓没有理由违抗领主的命令吧!”

最初岛井茂胜对於领主的无礼请求同样置之不理,但秋月种实方面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最後竟放出话来,“如果再不遵从命令的话,就要动手武力强夺楢柴肩冲了。”

这一下,刚刚重建家园的博多商人们沉不住气了,因为谁也不忍让家园再度被毁。

岛井家族内部也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迫於各方面的压力,最後得出结论是:“将楢柴肩冲转让给秋月种实以解全城之忧。”

满怀着心爱之物被夺的悲愤,岛井茂胜又作出了一个更显茶人风骨的决定,“将楢柴肩冲无偿让给秋月种实,分文不取。”

秋月种实的使者来取楢柴肩冲那天,岛井茂胜表现得异常平静,好好招待过使者後,心平气和地将“心头肉”递了过去,然後使者脚刚出家门,岛井茂胜便令人将精心建起的茶室全部拆毁了。在这种无声的抗议中,岛井茂胜和他心爱的茶合彻底告别了。

然而,楢柴肩冲的故事却远没有结束。

听说楢柴肩冲被秋月种实横空夺走的消息後,大友宗麟直气得暴跳如雷,立刻派人前去责问秋月种实,打算追回心仪已久的楢柴肩冲。而本意便是故意要和大友宗麟作对的秋月种实自然不会乖乖地拱手相让。

大友宗麟终於下达了讨伐秋月种实的命令。为了一件茶器,两个诸侯国之间爆发了全面的战争。大友宗麟的军队势如破竹,迅速包围了秋月城。秋月种实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开城投降。大友宗麟立刻要求秋月种实将楢柴肩冲作为表示投降诚意的象徵进献过来。

但是,老谋深算的秋月种实似乎早就防着这一手。他在得到楢柴肩冲之後立即向控制萨摩、大隈、日向三国的诸侯岛津义久表示臣服,其条件是请对方代为保管楢柴肩冲。因此,城破之日楢柴肩冲已远在萨摩的鹿儿岛。作为楢柴肩冲的替代品,秋月种实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大友宗麟那里作了人质。

於是大友宗麟又将岛津义久列为头号敌人。

岛井茂胜对名贵茶器的收集热情并未稍减,楢柴肩冲茶合被强夺之後,岛井茂胜决定另买一件名贵的茄子形茶合。在各色茶合之中,肩冲以其肩部突耸而被认为是男性的象徵,而茄子茶合以其圆润的造型被视为女性的代表。

当从茶道师傅天王寺屋道叱那里得知茄子茶合的极品都在天下霸主织田信长那里时,岛井茂胜的拥有慾望越来越炽烈。天正七年(1579)岛井茂胜携带十万贯钜款离开了故乡博多港。

岛井茂胜首先来到了茶道的大本营堺市,一边经商,一边磨练自己的茶道修为。随後他又前往安土城,谒见了织田信长。想来,他的安土城之行是带着对名品茄子茶合的憧憬和慾望的。

岛井茂胜的经济实力是连想要统一天下的织田信长也不敢小觑的。

“作为初次相会的见面礼,让我送你点什麽吧,你想要什麽尽管说。”织田信长说道。

“那可真是不敢当,是不是什麽都可以呢?”岛井茂胜眼中一下子射出异样的光芒。

“你是作为一名商人要些金子呢?还是作为一名茶人,想得到茶合之类的赏赐呢?”织田信长一边喝着茶一边询问道。

“真是太感谢了,金子方面,我前不久刚在堺市得到两千枚金币的进帐,并不稍缺。因此,我希望您能赏赐一个茶合。”岛井茂胜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啊哈,你倒是满会选择的嘛,那麽你就在安土城的名品中挑选一个吧。”看来岛井茂胜将不虚此行了。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欣赏一下您收藏的全部名品,如果这一心愿能够得偿的话,那将是我终身的荣幸。”岛井茂胜竟进一步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织田信长一下子变了脸色,“作为一个平民,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看样子你是没把我让你挑选的名品茶合放在眼里呀。不过这倒有些符合曾拥有过楢柴肩冲的茶人的胆识。但是你要明白你的那个楢柴肩冲如果放在我的名品之中,可是连璀璨的星空中多增加一颗微不足道的星星都谈不上。”织田信长显露出了他的傲慢和自信。

即便看到了织田信长白皙的脸上泛起了青筋,岛井茂胜依旧从容不迫,“实在是太冒昧了,不过,自从楢柴肩冲被秋月种实横夺之後,我的唯一心愿便是欣赏一下安土城内的名品。”

“秋月又算得了什麽!”织田信长丝毫未把秋月种实放在眼里。

“实际上,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欣赏一下比大友宗麟的百贯茄子茶合更胜一筹的九十九茄子茶合。我这次冒昧地来到安土城的真正目的便是要见识一下安土城的名品。如果蒙您恩准,那将是我作为一名茶人最有面子的事情,我这一辈子的荣耀将无出其右。”岛井茂胜再一次显示出了他对茶器的执着。

织田信长听到後突然纵声大笑,然後才很郑重地说道:“你虽曾拥有过楢柴肩冲,但对於你这样的乡下茶人来说,安土城的名品茶器无异於鲜花与牛粪。从现在起开始三年之内,你在茶道的大本营堺市和京都好好修炼茶器的鉴赏力。三年後,如果你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茶人,那麽我保证让你欣赏安土城的全部珍品,怎麽样?这个决定你能接受吗?”

“当然,非常冒昧,但我将静候三年後的今天。”

“茶人无戏言!”两人就这样定下了三年之约。

岛井茂胜果然履行诺言,在堺市与京都认真地修炼起来。三年间一共参加了数十次茶会,後来又在大德寺接受了剃度,改名为岛井宗叱。当时,被认可为一名合格的茶人後,一般习惯在名字中加个“宗”字。

三年後的天正十年(1582),织田信长顺利地消灭了武田胜赖,胜利凯旋。返回安土城不久,便接到了正在进攻毛利家族盘踞的高松城的部将羽柴秀吉发来的请求增援的急报。织田信长立即命令明智光秀带兵前去增援,同时向细川忠兴、池田恒兴、高山重友、丹羽长秀等大将下达了出征的命令,打算一举歼灭毛利势力。而织田信长自己则于五月二十九日离开安土城,仅带了嫡男织田信忠的两千亲兵和七十余名男女侍臣前往京都。一行人住在位於四条西洞院的本能寺里。

後世的很多人一直搞不懂那麽有勇有谋的织田信长为什麽在明知明智光秀对自己怀恨在心的情况下,竟只带了那麽点儿的兵马轻率地住进了本能寺,以致召来杀身之祸。

其实,织田信长是打算履行三年前的诺言,准备在本能寺举行茶会,向已更名为岛井宗叱的岛井茂胜展示自己的珍贵茶道具。

六月一日,展示珍贵茶道具的茶会如期召开。

然而,当天夜里,也就是接近六月二日淩晨的时候,本能寺突然被本应开赴前线的明智光秀的大军所包围。织田信长虽亲自挽弓上阵,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迫自尽身亡,而织田信长特意从安土城搬到京都的三十八件珍品茶器也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葬身火海,其中就包括岛井茂胜梦寐以求的九十九茄子茶合。

织田信长死後,成为天下霸主的是其部下羽柴秀吉,此时他已更名为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继平定了近畿、北陆、四国之後,终於于天正十五年(1587)开始远征九州。筑前国诸侯秋月种实因为此前楢柴肩冲的关系和萨摩的岛津义久结盟,此时共同抵抗丰臣秀吉的大军,当然最後都成了丰臣秀吉的收下败将。

其实,一再鼓动并最终促成丰臣秀吉远征九州的人物正是大友宗麟,而他这麽做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就是为了得到渴望已久的楢柴肩冲。

征服了秋月种实和岛津义久之後,大友宗麟马上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杀了秋月种实後,请您无论如何将他珍藏的楢柴肩冲赏赐给在下。”

然而,大友宗麟的这一请求却招来了身为茶人的丰臣秀吉的极度厌恶,“倾一国之力誓死保卫楢柴肩冲的秋月种实实在可嘉可赞,姑且饶他一命吧,不过必须将他最小的女儿送过来作人质。”

其实丰臣秀吉要求人质的这一做法表面上是对秋月种实的惩戒,而实际上却是针对大友宗麟,因为秋月种实最小的女儿当时正作为人质在大友宗麟那里,而且已被大友宗麟霸占为小妾。

听到丰臣秀吉的命令,大友宗麟连忙将爱妾还给了秋月种实。

替秋月种实将女儿要回来之後,丰臣秀吉连人质也不要了。秋月种实自是感激涕零,作为回报将楢柴肩冲献给了秀吉。

秀吉死後,楢柴肩冲和天下的政权一起落入德川家康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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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十 蒲生氏家臣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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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氏长

北条家臣,忍城的领主。长泰的嫡子。丰臣秀吉小田原征伐时在忍城内笼城,居城在石田三成水攻后仍没有被攻克。主家灭亡后出仕蒲生氏乡。

成田长忠

北条家臣。忍城的领主。长泰的次子。主家灭亡后出仕蒲生氏乡。氏长去世后继承了他的遗领,关原之战时从属东军,并且参加了大坂之阵。

佐久间安政

柴田的家臣。盛次的三子。在小田原征伐后,秀吉赦免其罪,恢复本姓佐久间,出仕蒲生氏乡。领有出羽国小国。镇压葛西大崎一揆战功显赫。氏乡死后成为秀吉直属家臣,赐予信浓国祯岛城(这里仍认为他还在蒲生家)。

关盛信

伊势之豪族,龟山城主。关氏势力的首领。投降进攻伊势的织田信长。本能寺事变后归属丰臣秀吉,参加了长久手之战。后任蒲生氏乡骑马卫队卫士,氏乡转封会津时迁移会津。

关一政

伊势的豪族,龟山城主。盛信的次子。出仕蒲生家,在奥州征伐时活跃。关原之战时属于东军,事后获得伯耆黒坂5万石,但是因为内乱最后遭到改易。

关盛吉

柴田的家臣,盛信的儿子。柴田胜丰死后出仕蒲生氏乡,九州征伐时活跃。蒲生内乱时出奔,之后出仕其兄一政。但是在一政改易后依附于土井利胜。

三云成持

六角的家臣。其兄贤持死后成为家督,之后成为织田信雄的手下,以复归旧领地为条件,参与小牧长久手之战,率兵约700人围伊势松岛城。但因为信雄与羽柴秀吉和好,最终没能回到旧领地。之后离开织田氏投靠蒲生氏乡领4000石。蒲生氏乡没落之后投靠德川氏,其子长成后以德川氏的旗本的身分终于回到旧领地。

蒲生赖乡(横山重通)

蒲生的家臣。自幼便跟随蒲生贤秀、蒲生氏乡父子南征北战,武名极盛。1590年蒲生家转封会津若松92万石之后被赐名为“蒲生赖乡”,即“蒲生家的依赖”之意。1595年蒲生氏乡病死,丰臣秀吉下令将蒲生家转封至下野国宇都宫城12万石。氏乡之子秀行对

此十分恼怒,便向德川家康接近。一向忠义的蒲生赖乡屡次劝诫,秀行均不予理睬。1598年秀吉死后秀行立即迎娶家康的三女振姬为正室,赖乡见秀行已然完全

倒向了德川家一边,便出奔至石田三成处。史载蒲生赖乡为了讽刺蒲生秀行见利忘义,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蒲生乡舍”,意为“舍弃蒲生家”,最终在关原会战中战死。

田丸直昌

蒲生家臣,田丸领主。正室为蒲生氏乡的妹妹。获得了美浓岩村四万石知行,关原之战时属于西军因而在战后遭到改易,流放越后,最后被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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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战略的几点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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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影岛海战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将是庆长之役的转折点“稷山之战”,虽说借用了历史上的名称,但具体经过绝对不同,大家就别急着百度了。

历史上,稷山之战过后日军全线后撤,有人不理解,眼看着打到汉城了,为何临阵退缩呢?

我查了些资料,总结了以下两个可能的原因。

第一,按照此后的记载,日军乃是退到海边加固城池,以备来年再战。

这条我不太信服,正如历史上所说,日军前脚撤退,明朝联军便立即组织大军反击,蔚山之战,泗川之战,顺天之战便是证明,根本不会给日军留有时间修筑工事。

不过固守城池,轮换回国休养倒是有些踪迹可寻,根据庆长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秀吉颁给立花宗茂的朱印状来看,确是出于休养生息的考虑。

附原文:

一、赤国不残悉一篇ニ成敗申付、青国其外之儀者、可成程可相動事。

(全羅道を残さず悉く成敗し、忠清道や京畿道もなるべく攻略せよ。)

这条最重要,秀吉的作战目标是全罗道完全占领,忠清道和京畿道适当攻占。稷山之战时日军亦达到初期目标,随后仍向北进入京畿道竹山一带,也算是“适当攻占”吧,之后才是大军南撤,可见稷山之战对日军并未造成相当大的影响,也不存在所谓的战败南撤一说。

一、右動相済上を以、仕置之城々、所柄之儀各見及、多分ニ付て、城主を定、則普請等之儀、爲帰朝之衆、令割符、丈夫ニ可申付事。

(それが済んだら仕置きの城の守りを固め、在番の城主を決めてそれ以外は帰国せよ。)

这句话意思是到那时(就是南撤后),除了几座据点的城主留下防守外,其余部队皆回国休养。

一、自然大明国者共、朝鮮都より、五日路も六日路も大軍ニて罷出、於陣取者、各談合無用捨可令註進、御馬廻迄にて、一騎かけニ被成御渡海、即時被討果、大明国迄可被仰付事、案之内候之條、於由断者可爲越度事。

(大明の大軍が襲来したら余自ら馬廻衆を引き連れて渡海し打ち破り、大明まで進撃しよう。)

这句话是秀吉对将士的勉励,意思是到时候他会亲自率领马廻众渡海作战,当然,以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第二,也是本书中我准备采纳的观点,秀吉如此乃是疲敌之计,具体论证见下:

明軍に大勝した日本軍は、築城を完成させ防衛体制を強化すると再度の出兵に備えて半数以上の軍勢が日本本土に帰還し②も達成されました。(此战过后,日军计划修缮城池,将半数兵力撤回本土)

ここで、慶長の役の作戦の成功を見た秀吉は、新たに明本土から増援された明軍の撃滅を計画し、さらに明?朝鮮軍を疲弊させるべく、本土で休息をとっていた

日本軍を1599年に再度朝鮮に派遣する号令を発します。(很明显,是计划两年后再度进攻,以劳敌师)

具体依据便是下面所列的资料:

『島津家文書』によると、総大将は石田三成と福島正則、増田長盛を充てることを計画していたよう

です。さらに、再出兵の準備のため兵糧の備蓄などを朝鮮の倭城に命じ、着々と準備を進めておりました。

『慶長三年三月十三日付朱印状(立花家文書)』「来年は御人数指し渡され、朝鮮都までも動きの儀、仰せ付けららるべく候。其の意を得、兵糧、玉薬沢山に覚悟仕り、在庫すべく候なり

『慶長三年五月二十二日付朱印状(鍋島家文書)』「度々仰せ遣わされ候ごとく、来年大人数遣わされ働の儀、仰せ付けらるベく候間、其の中いずれの城々も丈夫に在番肝用に候

そんな中、秀吉は死去し、1599年の再出兵の計画は流れます。秀吉の死とは関係なく、日本軍と決戦を計画していた明軍は本土から大増援を得て、倭城攻略に動き出します。在番の日本軍の動きを抑えるため、三路に分かれて倭城に攻めかかりましたが、大敗します。(意思大体是来年的反攻计划因为秀吉的死而流产,日军的出兵计划也因为明朝援军的抵达而被迫中止,此后便是蔚山、泗川、顺天等地的日军开始溃退了。)

综上,熊仔认为稷山过后日军并未全线溃退,而是战略后撤(当时明军的第二波援军尚未抵达,对日军造不成威胁),以待休养后来年再度进攻,如此持续下去,已达到疲敌的效果。

因此,本书接下来将会以此作为基调,接下来的章节如果出现与此相关的事件,将不再多做解释,请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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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缘起十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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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学,这里便是远近闻名的十津川村了。”随着日本导游的讲解,一行人进入了这个日本最大的村落参观。

与其说是参观,倒不如说是公费旅游,忘记介绍了,王翎,是这次“中日大学生友好交流访问团”的一员,他所在的外语学院日语系一行三十余人在院长带领下,从长崎开始,经过广岛、大阪和京都,在行程的第七天来到了这个位于古都奈良南边的温泉胜地十津川。

这里有近96%的山林覆盖率,大大小小百余座的温泉,刚一进村,众人便被这国内罕见的风景深深吸引了,看着这美丽的景色,领队的刘院长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凑到导游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不一会,两人便互相点了点头达成了“默契”,刘院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一本正经地说:“大家这些天来东奔西跑也是够累的,今天难得来到这山水画境之中,大家就好好放松放松,踏踏青,钓钓鱼,想去泡温泉的同学也可以去尝试下,大家自己组队分头行动,下午五点还在这里集中。”没等说完,大家便拉着自己的好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去了,院长和导游也忙里偷闲地朝着一个温泉屋走去。

作为班里的活跃分子,王翎自然少不了几个狐朋狗友,在阿伟和小峰的撺掇下,几人放弃了泡温泉的难得机会,选择了对于男孩子来说更为有趣的活动:探险。

说是探险,实际上就是沿着十津川南岸走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作为历史谜的这三个人,最近倒是都迷上了日本战国史,而这奈良县,古时也叫做大和国,属于近畿地方,向来是日本经济和文化最为先进的地区之一,这里街町众多,寺庙林立,在战国时代更有“神国”之称,在这里想找到一些遗迹或者文物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抱着这种思想,王翎才同意和他们俩深入丛林进行所谓的探险。

由于刚下过雨,十津川两岸土壤松软,含水率高,稍不小心就容易身陷泥潭或者一脚踩塌跌入河中,王翎三人排成一线缓慢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可是一心想找到的“遗迹”却连影子都见不着,更别提什么珍贵文物了。

“我可不想就在这崇山峻岭中耗上一天!”王翎在心里不无埋怨地说道。

“老鬼(阿伟对王翎的称呼)快来看!”听到阿伟喊他,王翎第一感觉就是他发现“宝贝”了,这时也来了兴致,一个箭步来到阿伟身旁,只见他用食指指向河心的沙洲,王翎循着方向仔细看过去,顿时兴奋地抱着那哥俩喊道:“发现古墓啦!”

说是古墓,实际上就是一座立了墓碑的小坟冢,王翎他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不起眼的小土包,而是墓碑旁边那露出半截的刀鞘。“看样子是前几天雨水冲刷把沙洲上的土冲掉了不少,要不然这随葬品也不会露出墓来”王翎这样分析着,虽然只是一把武士刀,但是远远望去,刀鞘迎着太阳发出闪闪的金光,“说不定还是把镀金的刀呢”小峰在王翎耳边小声说道。

这把刀无疑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进而不顾一切地想得到它,阿伟看了看沙洲又瞅了瞅河岸,沮丧地摇了摇头:“就俺着身材,恐怕是跳不过去还要便宜河里的鱼儿哦。”事实确是如此,虽然沙洲离岸边只有三四米的距离,但是以他一米七的个头,二百多斤的体重,别说三米了,恐怕一米也够呛。再看看小峰,生来怕水,早就远远地躲在阿伟身后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翎,唉,谁叫他当年是校运动会的跳远冠军呢?

大概地估算了一下距离,选好了起跑方位,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助跑、跳跃、落地一蹴而就,尽显英雄本色!落地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那半截刀鞘上,王翎并没有着急拔出武士刀,而是对身旁墓碑上的文字产生了兴趣。

由于年代久远,墓碑表面被侵蚀得很厉害,王翎用衣袖将碑上的浮土擦去,露出来的文字却让他满脑子都是疑问:“大和中纳言之墓?在我的脑海里只记得大和大纳言丰臣秀长,姬路中纳言池田辉政,哪里来的大和中纳言啊?再说了,就算是真有此人,那为何会将坟冢建在这偏僻的十津川呢?怎么说也是堂堂从三位的堂上官啊。”

正当王翎被这些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之时,河对岸的阿伟冲我喊了起来:“老鬼,赶紧把刀拔出来走人,天色不早啦。”

王翎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快四点了,再不往回走就真来不及了,也罢,这些问题先留在心里,等回去慢慢查也不迟。他走到刀鞘前方,蹲下身子想把刀拽出来,可没想到这刀竟然死死地嵌在土里,一丝不动,本来就一脑袋问题的我也不耐烦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二、三!”只听“漱”的一声,王翎还反应过来,就连人带到掉进了水里!虽然他是跳远冠军,可却是个旱鸭子啊。

见此情况,岸上的两个人在大喊救命,王翎也想尽力抓住岸边的石头,可是水流太过湍急,不一会便将他狠狠地向下游冲了过去,在水中头昏脑胀,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便失去了直觉……

“殿下,殿下,听得到奴婢说话吗?”耳边传来莺语阵阵,虽然是日语,但还是能从中听出说话者内心的焦急和期盼。

“我这是在哪?”尽管头还是很痛,但是出于礼貌王翎还是努力用日语回应着,权且认为“殿下”是当地人对外地游客的一种尊称吧。“啊,殿下醒啦!”虽然没睁开眼,但是感觉身旁出现了一阵骚动。“阿竹,小声点,中纳言殿下刚醒,千万别惊着殿下。”

“中纳言?!”听到这个词王翎顿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冲入脑海,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醒还好,醒来一看,顿时感觉整个人懵掉了,看着身边围着的身着和服的侍女,望着雕梁画栋,古朴典雅的房间,再联想到“中纳言”这个熟悉的词汇,他若有所悟,“难不成我穿越了?”

为了确定我的现状,同时也是稳定自己的情绪,王翎向旁边那个因为把他吵醒而被责骂的小婢女阿竹询问道:“知道谁是大和中纳言么?”

本来还是低着头等待训斥的阿竹,顿时抬起头“噗哧”一声笑着对我说:“殿下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大和中纳言这个称呼除了您还有谁敢用啊。”“那你告诉我我是谁?!”王翎可没空开玩笑,紧接着追问道。

阿竹可能看出王翎不是在开玩笑,又再次低下了头,郑重地说道,“是,殿下…殿下您就是丰臣中纳言秀保啊。”

“丰臣秀保!怎么没想到是他啊?”王翎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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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智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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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繁体字非得转化成简体字呢?好吧,以后只能打成“太阁”了,大家谅解)

“丰臣秀保?”王翎沉默了,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信息,对于一个业余的日本历史爱好者来说,这个名字远不如丰臣氏的其他成员那样响亮,但是丰臣家毕竟人丁稀少,不一会便有了头绪:丰臣秀保,原姓三好,乃是丰臣秀吉的姐姐瑞龙院的儿子,是丰臣秀胜和丰臣秀次的胞弟,此人年幼时便过继给了丰臣秀长,继承了秀长在大和、和泉以及纪伊的一百一十余万石的庞大领地,但他也是个悲剧人物,于文禄四年(公元一五九五年)在十津川溺水身亡,年仅十七岁。

“十津川!”王翎不由地喊出声来,周遭侍女见状急忙凑到他身前,领头的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看着他,激动地询问道:“殿下终于记起来了吗?是啊,三天前殿下携着几个小姓说是要去十津川打猎,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你就不要再说了”阿竹在旁边一边劝慰她一边提醒王翎道:“殿下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这些天智云院一直在佛堂为您诵经祈福,您是不是应该过去问候一下?”

“智云院么…”王翎默念道,应该是秀保的养母吧,毕竟四年前秀长才去世,要是这唯一的儿子再出点什么差池,估计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吧。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王翎点了点头,从床上站起来,一群侍女为他穿戴好了衣装,他后来才知道,那位年长的侍女原来是秀保的乳母,名叫阿弥,这些天一直都是她负责照顾他,至于那个叫阿竹的小丫头则是阿弥的侄女,从小便和她一起在大纳言府中任职,和秀保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这几天也是跟在姑母身后忙里忙外的,让王翎心里不由产生一丝愧疚,是啊,自己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又有什么资格使唤这些人呢?

在阿弥的指引下,王翎绕过花园,来到了佛堂。还没进去就能闻到佛堂中那种独有的气息,虽说不厌恶,但也不是太喜欢,在门口整了整衣装便随阿弥进去了。

佛堂中央一座硕大的木佛吸引了我的眼球,下方跪拜着的纤细身影与佛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母亲大人”王翎不自觉地喊出声来,也许是紧张但更多的是同情,丈夫故去,现在这个儿子也不是当初的辰千代(秀保的乳名)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见她快速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过身看向王翎。

“好苍白的面容啊”这是他对这位智云院的第一印象,她看着王翎,下颚不禁地颤抖了一阵,但是这种紧张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笑眯眯地张开双手对王翎说道:“辰千代,快,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王翎的内心也被她的慈祥所融化,快步走上前去,扑到了她的怀里。“就会撒娇!辰千代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智云院抚摸着他的头,欣慰地说道。

王翎抬起头,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信誓旦旦地说:“孩儿以后再也不会让母亲担心了。”智云院看着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辰千代吗?变得这么听话,看样子以后真的要尊称你一声中纳言殿下喽。”“母亲就会拿孩儿开玩笑。”王翎在她怀中撒娇道,既然自己不得已代替那位辰千代成为这丰臣家的一员,那他就必须要履行自己的职责,维护家族的利益,绝对不能让大阪夏之阵的悲剧在自己眼前上演,对,从这一刻起,王翎便是丰臣秀保了!

这时,智云院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太阁殿下这两天也经常派人过来看望你,可见他对你也是十分关心的,你好生休息一下,明天早上亲自到大阪去问候他,顺便也可以去聚乐第看看你的哥哥,他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

“哥哥么?”“是啊,关白殿下最近因为拾丸的事情和太阁殿下闹得有些不愉快,你就顺便去劝劝他,毕竟秀胜死后,你就是他唯一的亲兄弟啊!”

她口中所说的关白不是别人,就是被称为“杀生关白”的丰臣秀次啊,如果秀保没有记错的话,同样是在文禄四年,秀次将会因为自身的固执引来杀身之祸啊!“不行,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秀保自言自语道。

在和智云院道别之后,秀保便回到了房间,在示意所有人出去后,他静静地思考着将来会发生的,以及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可是想了半天竟然没有半点头绪,秀保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名义上继承了秀长的百万石领地,但是领内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秀长在世时就没有处理好,现如今凭借他这样一个小孩,又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秀次是自己的兄长,但是在灾难来临的前夕,自己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甚至不能确定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和秀次一起殒命六条河原,就算是死里逃生,但是距离秀吉离世也只剩下三年时间了,距离关原之战也就只有五年,距离大阪夏之阵也就只有二十年啊,也就是说,再过二十年,丰臣家就会灭亡,那时候,自己只有三十七岁啊!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丰臣家,既然穿越至此,就要对自己的家族负责,我不祈求能像小说里一样统一天下,只希望能够为丰臣家保留一块领地,为家族保留一丝血脉,这些应该不是太难达到吧?秀保尽量安慰自己,“努力吧!”他对自己说道,“一定要让丰臣家的血液流淌到二十一世纪!”

第二天早上,秀保便按照智云院的安排,起身前往大阪,当然,去之前还是决定到聚乐第拜访一下自己的哥哥,关白丰臣秀次。

到了京都,没过多久轿子便在聚乐第的门口停了下来,由于提前打好了招呼,秀次府上的总管木村重兹早早地便在门前等候。

秀保缓缓地从轿子上下来,和木村寒暄道:“常陆介辅佐关白已是非常辛苦,今日在下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木村故作惊慌状:“黄门殿下(‘黄门’即中纳言的唐名)这么说真是让卑职惶恐啊,辅佐关白大人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今日得见殿下已是受宠若惊了,何来打扰一说。想必殿下远道而来身体也有些疲惫,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午饭过后再去拜见关白大人?”

“不必了,”秀保摇了摇头,“大人就直接领我去关白书房吧,我待会还要去大阪拜见太阁殿下呢。”木村重兹听到“太阁”两字,顿时紧张起来,立即按照秀保的意思领他前去拜见丰臣秀次。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秀保愣住了,这个人就是关白丰臣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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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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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秀保的想象里,此时的秀次应当是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毕竟“杀生关白”这样的恶名已经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了,再加上石田三成等人的添油加醋,恐怕秀吉现在已经欲杀之而后快了。

然而此时秀保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很难把这种险恶境地和这位关白大人联系起来,是的,如果不是了解这段历史,秀保甚至会认为现在他已经是大权在握、十拿九稳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本该用功学习治国方略的书房里一边享受美酒佳肴,一边欣赏着莺歌燕舞呢?

秀保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商纣和周幽,秀保是该让他就这样等待命运的审判,还是应该提醒为他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呢?

也许是因为房门开了的缘故,秀次下意识地朝秀保看了过来。

“辰千代!”秀保被他从脑海深处唤醒了,“参见关白殿下”他毕恭毕敬地向秀次施礼。

秀次拍了拍手示意舞女们退出们去,“来来,辰千代,又不是外人,你是我的亲弟弟啊。”秀次起身走过来把秀保拉到酒桌前,用关心的口气询问道:“前几日听说你落水了,本来是想过去看望你,可是…”

“是因为太阁殿下吧?”秀保觉得这应该是答案,秀次愣了一下,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是啊,当我知道太阁殿下也派遣使者前来看望时,我就半路折回了…不过不论是他还是我来看你,本质都是一样的,毕竟我是他的养子啊哈哈。”

听着他这种带有自嘲的话,秀保忍不住地问了一句:“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知道自己已经瞒不过去了,秀次终于收起了笑容,不无失落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我,不论是老师还是家臣,都是很有资格和实力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不负他的希望,成为下一位天下人,可是这一切,在拾丸出生那一天起便改变了…”

说着,他拿起酒,豪饮了一杯,之后便沉默了。秀保知道,他不能接受这种现实,这种养子的悲哀在战国还少么,何况是堂堂的从一品关白呢。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以秀保的能力,知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但是他想试一试。

秀保从秀次手中取过酒壶,缓缓地帮他斟满了酒:“兄长,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了,实不相瞒,这次我正好要前往大阪拜见太阁,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才不要和这个出尔反尔的疯子谈判!”秀次勃然大怒。

是啊,他要是真的想谈早就谈了,何须闹到今日这种地步?秀保知道是怎么都劝不动他了,于是就打消了和他一同去大阪的想法。

“那好吧,哥哥,”秀保终究还是不能忽视这种骨肉亲情,毕竟这身躯壳还是属于他弟弟的,“等我回来,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说罢,秀保便在秀次惊讶的眼神中走出了书房。

傍晚时分,秀保的车队到达了大阪城,尽管见过大阪城的复原图,但是看到真实的大阪的那一刻他还是震惊了,那庞大坚固的大手门,高耸入云的天守,以及贴满金箔的屋檐,在夕阳下显现出一种说不尽的庄重和肃穆。

“夕阳西下,丰臣秀吉啊。”秀保自言自语道。由于天色已晚,根据安排,他在第二天早上才得以拜见秀吉。

次日清晨,秀保在石田三成的引领下,终于在天守阁的顶层见到了这位天下人。觐见之前,秀保和石田还有一段颇有意味的对话,这足以让他在心里为他判了死刑。

在石田告诉秀保秀吉准备接见他的时候,处于礼貌,秀保对这位五奉行之一治部少辅作揖施礼,恭敬地说道:“石田治部,实不相瞒,这次在下前来觐见太阁,多是为了关白殿下,还请治部少辅多在太阁面前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

秀保本来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石田三成能够替秀次说说话,至少是停止攻击他,留他一条性命,但是他的回答却让秀保着实愤怒了:“黄门殿下严重了,且不说在下不知道关白大人所犯何事,就算有事,卑职乃一外臣,怎么有资格在太阁面前说三道四呢,还请殿下体谅。”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石田不仅不想替秀次说话,甚至不承认背地里重伤他的事实,看样子秀保和这家伙是达不成和睦了。

这时,石田三成追加的一句话更是让秀保感到了一丝恐惧:“顺便提醒殿下一句,待会如果太阁提起什么有关减封或者改易的事情,还请您保持冷静,不要重蹈某人的覆辙啊。”

“石田你个混蛋,这是打算威胁我吗?难不成连我你都不放过?!”秀保双眼怒视着他,心里不无愤怒地默默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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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近江大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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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时,秀保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使得石田三成对他下手,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年仅十七岁、少不更事的孩子,就算在这个时期,也还没有达到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啊,为什么要连自己一起陷害,难道这人真的如此冷酷无情吗?

可是当秀保慢慢理清头绪后,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了:第一,这是什么年代?是战国,是以下克上闻名的日本战国!不是二十一世纪,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荣誉连父亲、兄长都能毫不留情的杀死,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呢?

第二,石田三成是谁的人?很明显是太阁秀吉的心腹,再深究一下也就是为秀赖服务的,秀吉百年之后呢,石田肯定认为到时候这天下理应是秀赖的,那么一切对秀赖继承天下不利的因素都必须要排除掉,秀次是,秀秋是,自己自然也是。

想到这里,秀保的心情居然莫名地平静了,甚至还感到了一丝豁然,“这样一来,我便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吧?不然从这世上消失的就会是我啊。”他用余光看了看石田,深吸一口气,径直向屋内走去。

榻上的秀吉正襟危坐,秀保这个做侄子的自然不敢怠慢,像他的家臣一般,深深跪拜,施以大礼,“丰臣朝臣羽柴中纳言秀保参见太阁殿下。”他声音洪亮但却尽量显得平和些,低着头,静静底等待秀吉的回礼。

“起来吧辰千代。”秀吉用他略显浓重的尾张口音示意秀保抬起头。他挺直了腰杆,正了正衣冠,率先发言:“殿下,微臣这次前来所谓三件事,”秀吉愣了一下,心里估计在想,以前荒诞不羁,调皮捣蛋的辰千代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可以这么正儿八经地和我商讨事情了,惊奇之后,他示意秀保说下去。

“第一件事自然是感谢殿下前几日派人来微臣舍中探望微臣,当时虽然尚且昏迷,但是听了家母讲述,微臣仍能感受到殿下的关心和呵护,因此特地前来道谢。”

“一家人不要说这些客套话,”秀吉摆了摆手,“你是我的侄子,看望你是应该的,毕竟你是小竹唯一的儿子啊…”看到秀吉有些伤感往事,秀保趁机说道:“侄儿知道了,伯父大人,这第二件事便是请您收回我的封地。”

秀吉一听,顿时从踏上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让我没收你的封地?辰千代,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清楚这一百一十余万石意味着什么,现在你让我收回,难道是因为自己年幼掌管不了吗?”

秀保心里一笑:“哼,这是在给我台阶下吧?如果自己说是,那么秀吉便没理由拒绝,这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秀吉啊秀吉,你以为我是真的想交出这三国之地吗?”

秀保抬起头看着故作惊讶的秀吉,用一种略显悲伤的声音回答道:“伯父,想当初父亲在世时,对于这百万石的领地,治理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现在父亲已经去世,侄儿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一般应对自如,所以还请伯父收回这些封地,这也算是对百姓、对先父的一个交代了。”

听到秀保提起秀长,秀吉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沉沉的哀思之中,他终究在情感方面还是个普通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弟弟,看着面前年少的侄子,一股情感顿时冲进了他早已冰冷的心脏。

他伸出将秀保扶了起来,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语重心长地说:“辰千代,你这么说难道不怕让小竹的在天之灵难安么?你是他的儿子,自然能像他一样管理好那片土地,甚至可以像他一样成为我的左右手,何必妄自菲薄,甘居人后呢?”

秀保看得出秀吉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于是趁热打铁:“侄子没有这百万石封地照样可以做您的左右手啊,如果伯父愿意,我希望能像父亲侍奉您一般,竭力侍奉拾丸殿下,到时候哪怕是只有一万石的奉行,我也愿意啊。”

这段话着实让秀吉动容了:“你真的甘心情愿地为拾丸效力?”“是的,这也是我此次前来所为的第三件事,”秀保顿了顿,用坚定地眼神注视着他,“希望伯父能够削去关白大人的封地并责令他落发为僧!”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一阵又一阵的巨浪,那么秀保最后的请求就是滔天的海啸,彻底打消了秀吉的疑虑。

秀吉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秀次亲弟弟的口中,于是追问道:“辰千代,关白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啊?”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伯父大人,从我成为先父养子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恭听父亲大人的教诲,让我像他一样,竭尽全力侍奉您,既然现如今关白大人已经和您怒目相向,那么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然要协助您扫清拾丸殿下的障碍,毕竟这天下最终将是他的啊!”

秀吉彻底地折服了,他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语,更没想到他的弟弟能为拾丸留下如此坚定的拥护者!“小竹真是个让人钦佩的家伙,能培养出这么出色的儿子!”秀吉重重地对我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拾丸的拥护者,我还有什么必要打压他呢?相反的,作为为数不多的丰臣分家的一员,更是应该好好培养和呵护啊。

想到这里,秀吉终于做出了决定,脸上突然透出了一缕笑容:“不愧是小竹的儿子,倒是真有他的气度和魄力啊,孙七郎的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哥哥,流放地就选在你的封地――纪州的高野山吧,也不必太过难为他,只要他不惹出什么事,大可以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既然秀保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估计秀吉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正好借此机会把这脏水都泼在我身上,至于切腹什么的,想必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至于你的封地,”秀吉停顿了一下,“我看就没有必要收回了,但是我也不想瞒你,和泉一带我是想留给拾丸的,毕竟那里离大阪太近了,况且势力众多,估计你也管不过来,作为补偿,我就把从孙七郎手里没收的近江领地拿出一部分给你,大概就是南近江五郡三十七万石左右吧,这样再加上纪州和和州的领地,估计也有一百二十万石了吧?顺便和你说一下,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你为从二位大纳言,为了更好管理近江的领地,你就把居城迁到到那里去吧,到时候你就是近江大纳言啦,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

秀保听了立即俯身在秀吉身前,激动地说道:“多谢伯父恩赐,侄儿定当牢记先父教诲,誓死追随您和拾丸殿下,绝不辜负您的恩情!”

聊了这么久,秀吉也感觉到了疲倦,勉励秀保几句后就示意他退下了。

在秀保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秀吉突然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辰千代,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然,你知道后果的。”秀保听了,脊背一凉,随即转身准备再次“表示忠诚”,可是这时秀吉已经在侍女的陪同下进了内室,只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子里,秀保觉得浑身冰凉,默默地问自己:“秀吉真的相信我了吗?秀次真的就免得一死了吗?而我能这样就能躲过石田三成的陷害吗?”这一切都是未知数,看着窗外的明媚春光,只觉得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实在抱歉,由于本人最近经常出差,更新就没有什么规律了,希望大家能过谅解,多多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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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安土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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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用南近江五郡换取了和泉一国,表面上看起来秀保石高增加了,但是仔细研究一下秀吉的这个决定便会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他所谓的南近江五郡分别是栗太、甲贺、野洲、蒲生以及神崎郡。这几郡都位于近江的东南部,东临美浓,西濒琵琶湖,南接甲贺,北近佐和山,真可谓是近江中的近江,宝地中的宝地,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要不是秀次的缘故能轮得到秀保吗?

可是用理性的目光审视这片黄金之地后,不得不佩服秀吉的睿智和机警:这南近江的确是块宝地,但那兴许是对别人,对秀保来说,这就像鸡肋一般,拿也不是,弃也不是,为什么?很显然,这里被诸多强势大名所环绕,但是唯独不接近他的本领,大和与纪伊,这样秀保便不能很有效地统筹处理领地,这就如同飞地一般,孤立于本领之外,久而久之不稳定因素自然会呈现出来,况且这块土地本来就不平静,不论是先前六角家的遗臣,还是甲贺郡的忍者残部,都是足以让人头大的存在,如果不能有效地管辖治理,再加上这些势力的挑拨,我相信很快就会发生豪族叛乱甚至是一揆。

要真是这样,那非但不能充分利用这里的优越条件发展壮大自己,相反的,甚至会让佐和山的那位治部大辅抓住把柄,到时候,估计自己就是佐佐成政第二了。

想到这里,秀保有些不知所措了,现在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事实上他仍不想放弃这块嘴边的肥肉。秀保很明白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出大部分精力放在这片土地的经营上面来,至于大和纪伊的本领,就放心地交给了秀长留下的家臣团去处理,并且任命桑山重晴为纪伊和歌山城城主负责处理北纪州事务,南纪州则交给了铃木重朝管理,毕竟他在那里还是有一定根基的;大和方面,交给藤堂高虎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尽管后世对他的评价并不是很好。

但是在就任郡山城城代之前,秀保还需要他帮忙做一件事,那就是按照秀吉的指令,在近江修建新的居城。

秀保知道,秀次前脚离开京都,后脚就接管他领地的做法被很多大名所不齿,甚至拿他和信长公那不争气的儿子作比较,说他为了一己之利,陷害亲生哥哥,定将不得好死的话也在坊间流传着。

秀保不能确定这些话是谁在民间散播的,但是至少秀吉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定是想让自己没有后路,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他啊。

由于秀吉的吩咐,秀次在高野山的青宿寺削发为僧,法号“了然”是他自己取的,是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了然”还能怎么办呢?

以秀次的智慧,秀保不确定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又或者体会临行前和他说的话的含义,因此他现在应该对秀保充满了怨恨和不满吧,“难道你就是这样保护你的亲哥哥的吗?”这应该是他最想问的。

秀保不敢去,也不忍心去见他,他怕我会忍不住告诉他历史的真相,如果是那样,恐怕秀保的计划就没办法实施,历史也就不会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发展下去了,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当然,既然没有选择地扮演了这个角色,那么秀保就必须义无反顾地演下去;既然秀吉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就必须在这唯一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秀保知道,稍微的踌躇和犹豫都很可能让他的演出提前谢幕,因此必须马不停蹄地按照计划前进,他必须按照秀吉的想法行事,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何不做坏人做得彻底些?他就是要在秀次还没到达纪伊就接管近江,就是要马不停蹄地建造居城树立威信,可能在以后的历史书上秀保会是和“杀生关白”齐名的“冷血大纳言”,会是战国史上尔虞我诈、六亲不认的典型,但是这一切现在都无所谓,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能笑到最后,谁又会知道这些不光彩的往事呢?

不再多想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吧,这就是一个穿越者的悲哀啊,总是想改变历史,但是又被历史束缚住手脚,最终可能只是一个悲剧的下场。

按照秀吉的意思,秀保的居城要设在近江,但当他带着岛清兴以及藤堂高虎探查了这五郡之后,竟然选不出一块让人满意的城址,甚至连岛清兴都抱怨道:“主公,太阁究竟是怎么想的,咱们大和有郡山城,纪伊有和歌山城,那都是一等一的坚城啊,何必要在这江州五郡中选址建城呢?”

是啊,如果不是出于加强统治的考虑,秀保也不愿意离开本领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居住,甲贺、栗太、野洲三郡多山地且河流经常泛滥,而且甲贺又不太平静,要是把居城建在这里,保不齐哪天就死于非命;神崎郡又太过靠近边界,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居城暴露在佐和山那位大人的眼皮底下。

“那么,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就是蒲生郡了。”藤堂高虎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秀保仔细研究着蒲生郡的地图,东部的日野城曾经是蒲生氏的居城,出于对氏乡的尊敬,秀保是不愿意在那里动土的,那就只有西蒲生郡了,“主公干脆就住在安土城的了。”岛清兴埋怨道,在他看来这近江哪里比得上大和,唯一让他记得住的估计也就是琵琶湖和那座安土城了。

藤堂高虎拍了一下岛清兴的头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安土城早就在本能寺那会烧成废墟了,除了石垣就什么都不剩了,你让主公在那住帐篷啊?”

“安土城?”秀保激灵了一下,让藤堂找出它的位置,他将手指按在蒲生郡西部临近琵琶湖的位置,“主公,这里就是安土城的遗址。”藤堂不在意地说着。

“这可是个绝佳的位置啊!”秀保兴奋地对他说道,“你看,”他让藤堂凑近了点,“这里背靠琵琶湖,又是三面环水,东面又是我们自己的领地,安全方面自然不用担心,就算东面领地被攻破,我们仍然可以向湖西的太阁领内求援,甚至效仿当年的明智左马介,横渡琵琶湖也不是什么难事嘛,而且还有当年留下来的石垣,这样可以减少很多花费。最重要的是”秀保顿了顿,示意他们俩靠近些,“只有这里,才可以让太阁对我绝对的放心。”

“主公!”藤堂和岛清兴异口同声地喊道,“难道您早就看出来太阁对您心存戒备了?!”秀保点了点头:“看样子你们也都是聪明人,但是,聪明是好事也是坏事,特别是在这个年代,你们觉得我应该相信你们么?”

两人一听,急忙跪倒拜伏在秀保跟前:“请主公放心,臣等对主公忠心不二,今后定当誓死效忠!”

“很好,”秀保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是非常激动,毕竟这两人都是能力很强的家臣啊。

对他们表示了赞许之后,秀保将他们扶起来,藤堂高虎首先发问了:“难道主公早就了解只有安土城才能符合太阁的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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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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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是明白人,秀保也就没必要和他们隐瞒了:“南近江五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石高近四十万石,但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地方并不多,就像刚才所说的,下三郡不适宜建造大的城池,而神崎郡又因为政治上的原因而被我排除在外,东蒲生郡太靠近边界自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唯一令人满意的地区就是西蒲生郡了,在这里建城,如果放着安土旧址那么好的地理条件不用,只能有两种解释。”

“两种解释?”藤堂高虎追问道,在他看来,这样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是不可能思考问题如此周全的,因此,当秀保进一步展开思路时,自然是被深深地吸引了,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秀保淡淡一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要么我是个不成器的庸才,现钟不打,要么,就是我故意而为之,不想将城池得太靠近琵琶湖。你们觉得太阁认为是哪个原因呢?”

藤堂高虎略一思考,深以为然:“主公说的有理,既然太阁能将这关键之地交付给您,就表示他对您能力的信任,如果这时候我们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将居城建在安土,那么太阁定会认为您是故意想与他的直属领地保持距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您的疑心将会大大加重,到时候恐怕不利于本家的发展,甚至为本家造成不必要的危机啊。”

听到这里,岛清兴气得重重地锤了下桌子,忿忿地说道:“那太阁用意不就很明显了么,就是要将您困在安土城啊。”

秀保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消消气:“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现在是手握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啊,纵然是他的侄子,对他宣誓效忠,但仍然不足以消除它的疑虑。因为秀次的前车之鉴,任何对拾丸构成威胁的因素都要排除掉,这也是他将和泉收回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您的意思是太阁在利用这件事考验您?”还是藤堂反应敏捷。

秀保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你们想,如果考验我对他是不是绝对地坦诚,完全没必要在近江,太阁的直属领地那么多,就算将我移封到尾张或者伊势,也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为什么要选在近江这京畿锁钥之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希望我作为丰臣家的亲藩大名,替他守好这通往京畿的门户,自然也是为了日后大阪政权的稳定以及拾丸的安全着想,因此,这座城寄寓着太阁对我的重视和希望,我们一定要把这座城建好,哪怕花费再多的金钱和精力也在所不惜,但是记住,城池的规模和气势一定不能超过大阪城,这一点也是十分重要的,我可不想别人认为我有曲沃代晋的想法。”

事实上秀保的居城规模是怎么样都不会超过大阪城的,毕竟那是秀吉动用全国大名和四万民工,耗费两年多时间建造而成的。

由于对这南近江五郡的治理刻不容缓,因此秀保便命令藤堂高虎抓紧时间建造,在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在大和郡山城处理政务。

八月中旬,在秀次流放高野山三个月后,秀吉终于下达了一系列对原秀次党的处罚公告。

其中,出石城主前野长康、松坂城主服部一忠、横须贺城主渡濑繁诠以及大垣城主伊藤盛景等大名被迫切腹或者遭到流放;五奉行的笔头浅野长政素来与石田不和,这次也受到了迫害,嫡子幸长因此流放能登津向郡;细川忠兴因与秀次有金钱关系也受到怀疑,后透过前田玄以说情,并及时得德川家康援助黄金百枚度过此劫,忠兴因此对德川家康心存感激。与秀次过往密切的奥羽最上和伊达家也受到了严厉警告;小早川秀秋更是被没收了丹波龟山十万石领地。

接下来就是对秀次一族的惩罚了,不知是受到了石田三成的挑拨还是秀吉出于斩草除根的考虑,秀次妻妾子嗣三十九人皆被下令于六条河原斩首。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本以为秀次被流放后,最多是族中男性落发为僧,女性出家为尼,谁也没想到会如此残酷,那些将女儿嫁予秀次的大名纷纷拜托五大老和五奉行等秀吉身边的红人向其求情,希望能够饶过自家女儿的性命,但是不知是何原因,秀吉就是铁了心地想置她们于死地,也许是怕自己百年之后,秀次的子嗣会祸乱一方吧。

就在消息传出的第四天,郡山城迎来了一位稀客。

那时秀保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回书房处理政务,这时一名小姓进来通报:“启禀主公,最上侍从大人前来拜访。”

“最上义光?”秀保皱了皱眉头,“这么晚前来,应该是为了驹姬吧。”

在得知秀次一门抄斩的消息后,其中最为着急的当属最上义光了。四年前,由于秀次的要求,他不得不同意将自己年仅十五岁的爱女驹姬嫁给秀次,但是知道秀次事发不久前,驹姬才在义光的陪护下抵达京都,此时他已经感觉到秀吉要对自己的养子下手了,但是迫于压力,他不得不推托说等到了良辰吉日再将驹姬送往聚乐第。

可是还等没到他所说的良辰吉日,秀次便被剥夺官职流放高野山了。本来义光是该庆幸的,但不曾想秀吉还是知道了这门婚事,硬是要把驹姬算在秀次妻妾之中,义光急忙拜托德川家康以及前田利家等人帮其求情,希望能够救回女儿一命。

遗憾的是,不论这些重量级人物如何求情劝阻,秀吉就是不肯松口,甚至下了死命令,三天后将这三十九人全部处斩。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这位叱咤风云的“羽州之狐”才不得不来到郡山城请求秀保的帮助。

最上义光在小姓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刚一进门,他便恭敬地作揖行礼:“卑职最上侍从义光参见黄门殿下。”

透过昏暗的烛光,秀保依旧能看清他脸上的皱纹,感受到他内心的忧愁,想必他为了驹姬的事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吧?再强悍的武将,面对亲情时终究还是普通人啊。

秀保起身上前还礼,待他在桌旁坐定后,便故作关心地询问道:“这么晚了,侍从殿下屈身前来所谓何事?”最上义光满脸愁容地回答道:“想必殿下已经知道太阁对关白一族的处罚公告了吧?”“是啊,”秀保叹了口气,“当初我本以为这样强迫关白隐退可以保住他和族人的性命,可是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啊。”

突然,最上义光从榻上站起,猛地跪了下来:“还请殿下就小女一命!”虽然秀保知道他会求自己,但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礼,唉,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侍从殿下您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秀保急忙将他扶起,严肃地说道:“我知道,殿下的小女儿驹姬也在其中,年龄与我相仿,遇到这种事,做父亲的怎能不痛心疾首,可是,太阁已经发话了,就连德川殿下开口了都没有用,况且是我这个没有资历的小子啊。”

最上义光见秀保有意推辞,以为是抱怨他没有先来找我而是找的德川家康,于是紧张地解释道:“请殿下恕罪,卑职本以为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您出马,因此先去找的内府殿下,谁曾想…”

“好啦,”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自责:“我也知道侍从殿下有自己的难处,不管怎样,既然您能找到我,那么我也不会辜负您,明天我就亲自跑一趟大阪城,还请殿下随我同行,至于在太阁面前怎么说,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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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京东第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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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秀保便和最上义光一同前往大阪城拜见秀吉。一路上,从义光口中得知,秀次事发后,关东和东北的大名人人自危,由于当初平定九户之乱时,秀次作为总大将出阵山形城,因此许多大名趁机与其交好,谁曾想,仅仅过了四年,当初的关白便落得如此田地,那些和他关系紧密的大名纷纷想方设法和他撇清关系,在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德川家康可谓成了这些人的大救星,由于他的出面说情,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事,因此这些人转而和德川家亲密。

听到这里,秀保大致明白为什么关原之战时东北关东一带西军甚少而东军遍地的原因,其实按照历史上的发展,驹姬会被处死,最上义光因此成为德川家康的坚实拥护者,现在他和自己这样介绍,不知道是否有威胁的成分,言下之意是不是如果驹姬被杀,那么他和秀吉的亲密关系将就此告一段落?作为一个仅有几十万石的东北大名,他是不敢如此的,要么是他太激动了,要么就是自己多心了。

大概中午时分,两人到达了大阪城。看到秀保和最上义光一同前来,秀吉的脸色顿时变差了,没等秀保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说道:“辰千代,我说过多少次了,孙七郎家的三十九个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都是聋子吗?!”

看到秀吉暴怒的样子,最上义光全身都颤抖了,他知道,现在这位太阁殿下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和秀次一样的下场,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试一试了:“太阁殿下,微臣…”“伯父,这不关最上殿下的事,是我硬要他跟我来的。”秀保抢先向秀吉说明了情况。

“哦?是你让他来的?为什么?”秀吉疑惑地问道。

秀保在秀吉面前深深地拜服下去,用诚恳地语气说道:“请您将驹姬公主赐给我。”

此话一出,秀吉、义光都是满脸惊讶,义光更是透出些许茫然,但是不久的脸色便又平静下来,也许他知道这是唯一可以拯救他女儿的方法。

秀吉哪里会这么轻易地相信秀保的一面之词:“你说让我把驹姬赐给你,原因呢?”

秀保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其实在今年春天驹姬公主刚到京都时,我们便有一面之缘,那时我正好在聚乐第作客,看到了最上殿下还有驹姬,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了她,但是由于先前孙七郎强将其据为己有,出于官职尊卑我不得不放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那么我自然应当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况且最上大人也答应将驹姬许配给我,因此我才执意要求他和我一同前来,侄儿的终身大事还请伯父成全!”

刚一说完,秀吉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秀保说:“什么终身大事?!你小子已经有了阿菊,现在才十七岁,就想着纳妾,真是够花心的啊!”秀保也笑着迎合道:“那还不是继承了丰臣家的优点,您说是不?”“好小子,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哈哈,也罢,既然最上殿下同意了,那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可是你回去要和智云院说清楚,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啊。”

秀保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伯父没有意见,那么我就和最上大人一同去牢房把驹姬接出来,挑个良辰吉日就举行仪式,到时候还请您多给些喜钱。”

一听到提钱,这个天生的金融家便好奇地问道:“最近难道很缺钱吗?”秀保挠了挠头说:“是啊,本想在安土城旧址上兴建新城,可是考虑到城池的战略地位,规模也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着,现在已经大致修建了本丸、二之丸,曲轮,开挖了护城河和外堀,但是护卫内城的城墙和橹着实有些吃紧,再加上我想在大津城以东的栗太郡西部地方修建代替逢坂关的新的关卡以护卫京畿,因此资金难免有些紧张。”

一听说秀保要在栗太郡修建关卡,秀吉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在那里修建关卡?”“是的,”秀保点了点头:“这座关卡可以和我的居城一起组成护卫京畿的第一道防线,由于主要是防御东国可能的入侵,因此它和我的居城一样,在朝向太阁藏入地的一侧皆不设防,这样就能腾出大量的金钱用于东侧的城防建设,至于关城的城代,我想就请水口城的长束侍从大人兼任,这样可以更好地配合您开展近畿防御。”

“为什么朝向京畿的一侧不设防?你不知道这样风险很大吗?你就不担心畿内会出现变动而对你不利吗?”秀吉追问道。“我相信伯父和拾丸殿下,”秀保深鞠一躬:“相信只要有我们丰臣家坐拥畿内,西国定会太平安康。”

秀吉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之情,猛地站起来走到秀保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欣慰地说道:“真不愧是小竹的儿子,既相信亲情又不乏才智,有你辅佐拾丸,我就放心啦!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有伯父在还愁没钱么?待会我就让佐吉给你支个黄金千枚,不够再来找我,另外,我将伊贺的筒井家划为你的与力帮助你一同修建。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万不能感情用事,西侧的防御也不得马虎,回去后也得抓紧修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新居城的名字呢,还打算叫安土城么?”

秀保摇了摇头:“不,我把安土山改名为御东山,这座城池也就被我命名为御东山城,至于栗太郡的关卡打算叫做长吉关。”

“御东山?长吉关?”秀吉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处新的地名,我相信他能猜出其中的含义,看着他那彷徨的眼神,不知道是在担心将来所谓的“来自东国的入侵”,还又在思念逝去的弟弟。

过了好一会,秀吉才缓过神来,告诉我他累了,让秀保先去接驹姬出狱,之后就在大阪住上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动身离开。

秀保和最上义光见好就收,恭敬地退出书房,在小姓的带领下前去关押驹姬的牢房。

这一路上义光自是高兴地和秀保聊得不停,在他看来这可真是因祸得福,不仅救出了女儿,还能把她嫁给秀保,这样最上家定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在丰臣政权内的地位,同样的,秀保也能借助他及时获悉东国大名的动向,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吧。

说着他们便来到了地牢,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狱卒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跪在秀保面前说道:“启禀殿下,小的罪该万死,驹姬公主她,她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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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吉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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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噩耗,最上义光一把抓住狱卒的衣领将其拽起来,发疯似的大吼道:“你们是怎么守卫的?连一名弱女子都保护不了?!我,我要杀了你!”这边刚说完,义光便从腰间抽出佩刀,见势不妙,秀保急忙挺身挡在狱卒身前,用手抵住刀柄,劝慰道:“殿下,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把火撒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公主送去就医,兴许还来得及。”

孰轻孰重想必义光这时也明白了,他把刀从新插回腰间,大吼着让狱卒带他去见驹姬。

虽说地牢昏暗潮湿,但是关押女眷的牢房墙上还是开了扇小窗,阳光就通过这尺寸之地照射进来,将牢房的中央映照得金光灿灿,驹姬就被安置在这“珍贵”的阳光之下,其余诸人则围坐在她周围,有的念经祈祷,有的帮忙擦洗伤口,还有的则不停地和她说话,希望她不要睡过去。

看着这一幕,秀保眼眶有些酸酸的,还有三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一时半会呢?义光连跑带爬地来到驹姬身边,推开了周围的女眷,留着热泪地呼唤着她最疼爱的女儿:“阿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父亲来带你回家啦,带你回山形城,母亲和哥哥们都盼着你回去呐,你醒醒啊。”

看到驹姬没有回答,义光着急地朝秀保喊道:“殿下,求你救救她吧,驹姬,驹姬不能死啊!”

这时秀保才回过神来,走到义光身旁跪了下来,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驹姬。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和服,静静地躺在地上,虽然脸色苍白,但丝毫不能掩饰她姣好的面容,嘴唇轻轻嚅动着,眼角竟也闪烁着盈盈泪光,若不是事先得到消息,谁会想到这样倾城的女子三日后便要喋血街头呢?唯有那小腹上的一滩血迹在向人诉说她不平凡的命运。

幸好那些女眷及时阻止了驹姬,并且用衣袖上的布料帮她止血,这才暂时稳定了伤势,不一会功夫,大夫便来了,在检查伤口后,给她换上了绷带,涂了些止血的药物,并且告诉秀保幸好驹姬没有刺中要害,而且血也止住了,接下来只要好生修养,不出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听了郎中的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驹姬抬上了马车,护送到秀保在大阪城的屋敷养伤。由于伊贺的筒井定次在郡山城等候召见,因此秀保先行回到大和,让阿弥从郡山城赶过来照顾驹姬。

筒井定次原本是统治大和的豪族,但是由于秀长入主大和,定次不得不移封至伊贺,这可苦了这些假和尚了,土地贫瘠不说,还要应付忍者残余势力的叛乱,现在更是要出人出力帮忙修建长吉关,因此定次一听到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到郡山城,准备和秀保讨价还价。

事实上,就算定次不说,秀保也不打算动用他太多精力,毕竟这大和还有不少豪族和他保持密切关系,如果和他闹僵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假装很为难的情况下,还是“狠了狠心”免去了伊贺的普请役,作为条件,他要求定次允许自己在上野城附近修建城砦,铺设连接近江甲贺郡到大和山边郡的道路,同时允许大和的军队自由通行西伊贺,这里秀保给出的理由就是便于我为城池修建输送物资。

由于这些条件都不需要消耗筒井家的财力和物力,因此定次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也就成为秀保踏足伊贺,贯通南北战略的第一步。

因为最近公务繁忙,秀保便请求秀吉允许长束正家暂代自己管理南近江,堀尾吉晴则被他请到郡山城担任家中笔头家老。事实上,堀尾作为秀次的老师,如果没有秀保的劝谏,恐怕早已被秀吉勒令切腹了,现在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仍然被秀吉任命为三中老之一,因此,堀尾吉晴一来到郡山城便感激涕零,老泪纵横地执意将誓文递交给秀保。

堀尾和长束虽然称不上智将,但也算是内政能手了,毕竟那些风云人物要么早就魂归西天,比如竹中半兵卫;要么就是自立门户,比如黑田孝高。秀保空守着近畿百万石而无良将来投,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和无奈。

穿越到这里以来,他一直在大阪、京都以及郡山城之间奔波忙碌,再加上又要监督新城的修建,几乎没有时间与“家人”团聚,因此,十月的一天,智云院的“特使”阿竹便来到了御东山。

听闻阿竹来了,秀保本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赶紧和藤堂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急急忙忙地赶回天守。刚见到秀保,阿竹便调侃道:“几个月没见到,殿下如今更像是大人了,连胡子都蓄起来了。”

秀保自然知道她是嘲笑自己不修边幅,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他竟丝毫气不得,直接奔入主题:“阿竹,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阿竹满脸不悦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夫人和小姐想您了,想请您回去一趟。”

秀保看着阿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菊姬,他在这个世界的妻子,纵凭他如何努力,仍然不能回忆起她的样子,这样一个陌生人,回去之后将如何面对?是该对她敷衍了事,还是虚情假意?毕竟能成为秀长的养子,全都是因为她的原因,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她失望,看样子就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看到秀保表情严肃,阿竹以为这个要求不合时宜,于是紧张地低着头摆弄着双手,生怕秀保开口斥责她。“知道了,明天我就起程,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早和我一起回家。”他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夫人和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阿竹就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看着这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我的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长束正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秀保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长吉关的守军和内府大人的旗本队打起来了!”秀保听了顿时大吃一惊:“什么?德川大人的旗本?!”

正家急促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也是接到长吉城使番的通报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具体情况还请您亲自去一趟,再晚一点,他们可能就要攻城了!”

“攻城?!”简直不可思议,在太阁的眼皮底下公然违反惣无事令,这些德川家的武士难道不想活了吗?或者说是有人在背地里为他们撑腰…秀保随即招来岛清兴:“传我命令,本家马廻众即刻随我前往长吉关!”

(由于明天要去巢湖出差,没有网络的话,可能就没有办法更新了,但是等我回来一定把欠下的章节补上,在这里先和大家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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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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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长吉关外,两百名训练有素、背插三叶葵旗指物的德川旗本在大将本多平八忠胜的带领下将关前道路封锁得水泄不通。只见本多忠胜扬起长枪蜻蜓切,大声地对城楼上的守军吼道:“我再给尔等一次机会,赶紧打开关门放我等过去,要是耽误了内府上洛的行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守城将领亦不是普通人,乃是藤堂高虎的养子福岛高吉,此人原是福岛正则之弟福岛高吉的庶子,后来过继给丰臣秀长,之后由于秀保成为了秀长的婿养子,他又不得不过继为藤堂高虎的养子,并且拜领其通字“高”,改名福岛高吉。虽然身世如此坎坷,但毕竟在一段时间内曾经是秀保的兄弟,再加上他继承了福岛家勇猛善战的家族品质,因此经过长束正家举荐,前不久正式被任命为长吉城城主兼栗太郡郡代,并且获得了西栗太四万石的知行,此时高虎的知行尚不过八万石,可见秀保还是很赏识他的。

高吉此人憨厚老实,为了报答秀保的恩情,工作得甚为卖力,现在关城已经初见规模,石垣以及壕沟都已经修筑完毕,四周的多闻橹也是按照松永久秀流传下的设计图建造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城门尚未安置,这也就是这次事件的导火索。

话说高吉差人从大和山林里运来了两根巨木准备建造城门,但是运送木材的队伍刚刚进入近江境内就遇到了本多忠胜率领的德川旗本队,由于前些日子京都一代发生了地震,波及到了伏见城家康的屋敷,因此本多忠胜奉命先于家康一步上洛,前去大和购置修缮府邸的木材,但是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品质如此好的原木,不免心生嫉妒,上前一询问,乃是为一个不知名的城主建造城门所用,更是觉得有机可乘,当即夺去了木材,大摇大摆地向伏见行进。这些运送木材的足轻便先他一步回城禀报高吉,高吉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不说这长吉城是他的居城,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平八也不该如此骄横啊。

真是越想越不痛快,高吉索性下令全城戒备,待本多忠胜运送木材的队伍到达后逼迫其交出木材,要是肯交那便罢了,若是不肯,那就休想通过这京东第一关!

本多忠胜哪里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城主竟敢和他叫板,所以当军队行进到长吉城下时,还真被这戒备森严的景象吓了一跳。但自己好歹也是德川四天王之一,怎能向这黄口小儿屈服,自己受欺事小,主公受辱事大啊,于是单枪匹马来到城门前对着城上的福岛高吉喊话,希望他能识时务,否则等德川家康怪罪下来,恐怕就不是改易那么简单了。

高吉亦是摆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在城楼上耻笑本多忠胜堂堂十万石的大名竟然和自己这个郡代争夺区区两根木材,实在是为世人所不齿。

本多忠胜本就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设乐原时的那句经典台词让我相当怀疑他的勇敢都不是真的),现在又受到高吉的冷嘲热讽,顿时恼羞成怒,准备下令攻城,强行通过长吉关,但是在长子本多忠政的劝阻下还是“锲而不舍”地向城内喊话,希望高吉能够看清形势,不要意气用事,赶紧撤除城门前的防马栅,让他们进去。

说实话高吉的智商也不比本多强到哪去(看看他伯父就知道了),看到本多只会动嘴皮子,自然摆足了架子,拿定主意非得让他们把这两根木材交出来,不然休想从这里进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转眼间到了傍晚,本多忠胜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被嘲笑的滋味了,而且军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怀疑他是不是老了反而不敢打仗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便不顾忠政的劝阻,下令全体旗本准备攻城!

看到“鬼之平八”动真格的了,高吉自然不敢怠慢,随即命令弓箭手、铁炮手上橹准备射击,自己则走下城楼,冲出城门亲自率近卫武士御敌。虽说长吉城有军势一千余人,但其中大多数都是没受过正规训练的足轻,其中更有一部分人只是修建城池的百姓,而本多忠胜一方就不同了,虽说只有二百人,但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三河武士,对付这些足轻就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容易,不一会功夫便在高吉的左侧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即迂回到他的后方进行包抄。

高吉也是不甘示弱,在得知后路被抄的情况下竟然抱着必死的觉悟,率侧近五十余人一路向着本多忠胜的本阵冲去,我想他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退兵偷生的,也许这就是武士道的一种体现吧。

本多忠胜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军势向以前的许多战斗一样,将敌军分割包围进而逐个歼灭,不免骄傲起来:“连近畿的军队都如此不堪一击,看样子天下就没有比三河武士更勇猛的兵士啦。”

正当他天马行空之际,一支羽箭“嗖”的一声朝他射来,不偏不倚地嵌进了头兜的鹿角之上,侧近旗本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起来,只有本多忠政看清了全过程,这便是福岛氏的绝技“马上弓”!

看到敌军本队已经大乱,福岛高吉扔掉弓箭,挥舞着太刀朝本多忠胜疾驰而去,自家的武士也为之一振,怒吼着冲破德川军的防线,追随着他们的总大将向敌军本阵杀去!

见此情况,本多忠胜非但不怒,反而赞扬道:“竖子实有资格与老夫一战!”说罢便挥舞着蜻蜓切策马向高吉奔去。虽说对本多肆意夺取他人财物有所不满,但是“鬼之平八”的枪法却是高吉一直想领教的。

“哪怕死在蜻蜓切之下也算是一件幸事啊!”高吉安慰自己道,但是为了长吉城的安危,更是为了本家的荣誉,他不得不鼓起十足的勇气向本多忠胜杀去,环顾左右,高吉大声鼓励道:“诸位随我前去诛杀敌酋,今天便是我等栗太众扬名天下之日!”

(额,我会告诉你们我专门找了间有电脑的客房吗?困死了,各位多给我些鼓励哈,一两句话就成,没时间就算啦,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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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花之庆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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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福岛高吉勇气可嘉,但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见到高吉像发了疯一样朝自己猛冲过来,本多忠胜也是做好了应战的准备,马头交错之间,高吉挥舞着太刀向他肩膀砍去,谁知本多早就看穿了他的套路,身体向后一倾,用蜻蜓切挡在胸前,硬是抵住了这凶猛的一击,然而岁月不饶人,这位德川家的天王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高吉的刀给弹开,只能勉强保持对峙的局面。

见此情形,高吉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询问道:“本多匹夫尚有第三只手乎?”本多以为他在嘲笑自己,顿时怒火心生,可是面对力大如牛的高吉却丝毫没有办法。看到如此窘况,高吉突然从腰间抽出肋差,猛地朝本多忠胜的右腹刺去!

“父亲大人!”本多忠政大惊失色,随即命令铁炮手朝高吉射击,只听“呯呯呯”数声枪响,高吉“啊”的惨叫一声,痛苦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手中的肋差终究没能刺进本多的身体。

看到对手落地,本多忠胜不禁擦拭了一下满脸的冷汗,喘着粗气说道:“此人身手绝不输于年轻时候的我啊,要是留他在世上,恐怕将来会对本家不利。”虽说暗箭伤人是小人所为,但是为了德川家的安泰,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长篠如此,今天在这长吉关亦是如此,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何不坏人做到底?只要把这些人全都杀死,这件事就不会传出去了吧?

本多忠胜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长枪,说话间便要终结了高吉的性命。

“哈哈哈,鬼之平八原来只会这种暗箭伤人的卑劣手段?看样子战国第一猛将亦是浪得虚名啊!”本多忠胜心里一怔,环顾四周,大声吼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敢出来一战?何必躲在暗处鬼鬼祟祟!”

“有何不敢!”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南面山丘之上,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背着夕阳疾驰而下,马蹄所踏之处大地震动,尘土飞扬,一名武者驾于马上,身着红紫色威赤涂五枚胴具足,披黄黑虎皮阵羽织、胸口挂金色念珠,头戴金饰山伏头巾,挥舞着三米长的朱枪冲入德川军中,左刺右挑,所向披靡,瞬间便杀到本多忠胜面前。

直到还有两枪之距,本多才看清来人,顿时惊慌起来:“前田庆次?!此事与你有何关系,休要插手!”原来这名武将便是人称“战国第一倾奇者”的前田庆次!

庆次并未因他的质问放慢速度,本多感到事情不妙,正准备调整姿势迎敌,却见到庆次已用力将手中朱枪向自己投出,本多仓促抬起蜻蜓切将朱枪弹开,却没想到庆次已趁机杀至自己身前,抽出肋差,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右腹,之后更是驾驭着松风一举将本多忠胜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看到父亲受伤,本多忠政立即上马率本阵旗本冲向战场中央实施救援,此时庆次已将受伤倒地的高吉拽到了马上,朝着长吉关内疾驰而去了。

由于总大将生死不明,战场上的形势为之一变,长吉守军在部分武士的带领下发动了反攻,德川军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本多忠政很快便来到了战场中央,此时忠胜在随后赶来的旗本的保护下并没有遭受袭击,但是因为腹部大量出血而昏迷不醒,在命令侍卫护送忠胜撤回本阵之后,咽不下这口气的忠政随即招来使番传令各番队整顿兵马继续向长吉关进攻!

不得不佩服三河武士的勇敢和坚毅,前一刻刚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时便又重新集结起来发动反攻,而那些趁机追讨的长吉守军竟然来不及逃跑,遭到了德川军的报复式屠杀,死伤惨重。

顷刻之间,除了部分武士还在顽强抵抗外,大多数守军都已经撤退至壕沟以内的关城之中。看着长吉城即将被攻破,本多忠政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不仅为父亲报了仇,更彰显了三河武士的本色,以二百旗本大破千余守军,攻克京东第一关,定会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而被后世传送啊。

此时秀保已经率领岛清兴、长束正家以及三百马廻众到达战场北面的玲珑砦,正在等待使番的消息。正当大家焦急万分之时,足轻大将浅井井赖风尘仆仆地赶回砦中复命。

此人乃是浅井长政三子,小谷城陷落后由于秀吉的庇护得以免除一死,自此效忠于秀吉麾下,后又成为秀长的寄骑跟随他东征西讨,屡立战功,秀长赐予他六百石的知行,以足轻大将的身份统领本家的使番部队,秀保继位后,又给他增加了两千石知行,命他前往甲贺、伊贺招兵买马,组建本家的忍者众。

一见他入砦,秀保便焦急地询问道:“喜八郎,长吉城情况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被攻破了?”井赖严肃地回答道:“启禀主公,福岛大人为铁炮所伤,虽被神秘人物所救,但至今生死不明,现在长吉关外战事基本结束,本家守军死伤惨重,只有少数武士率部拼死抵抗,才使得德川军没有攻过城壕,但照这样下去,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听到井赖的报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暂且不管什么神秘人物,总之这长吉关就要保不住了,要知道,这座关隘可是倾注了我的大量心血啊,并且秀保曾在秀吉面前自诩过这座关是京东第一关,要是就这样被两百人轻松攻破,还有什么脸面见秀吉啊。想到这里,秀保立即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冲下山去将德川军杀得片甲不留。

就在这时,长束正家劝住了他:“主公,万不可意气用事,你看道德川内府有指挥战斗么?说大了这也只是两个小大名间的械斗,德川大人没有插手,主公您又怎能先动呢?这要是传到太阁耳朵里,肯定会治你个纵容家臣肆意争斗之罪啊。”

秀保听了敬佩地点了点头,是啊,他和家康,高吉和本多,这是完全不同两个层次,家康并不知情,或者说是装作不知情,要是自己贸然出兵支持家臣,定会授人口实,到时候恐怕就难以说清楚了吧。

想到这里秀保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笑着对长束正家说道:“那就有劳水口城城主主持大义,率部将驰援友军吧?”长束正家知道秀保会那他做挡箭牌,唉,谁叫自己提醒他了呢,只能苦笑着接受军令:“臣遵命,马上就‘完全自发地’率甲贺众支援长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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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高吉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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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长吉关楼上已经点燃了火把,对面的德川军本阵亦是灯火通明,这场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长吉周边出现了各方势力派出的使番和忍者,但竟没有一家敢出头劝阻,毕竟这是天下最强两藩的家臣之间的战斗,哪一方都不愿意率先停战,因为那样无疑是变相地认输。

长吉城天守阁的卧室内,福岛高吉静静地躺在睡榻上,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前田庆次很是惊讶,他不曾想到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超的武艺和莫大的勇气,敢于和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胜一骑讨,而且丝毫不逊色于那位沙场老将,要不是铁炮偷袭的缘故,兴许所谓的战国第一猛将就要马革裹尸了。不仅如此,在对他进行救治的时候,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此人竟能不用麻醉,自行剜除腐肉并将左肩上的两颗弹丸取出,期间更是与自己谈笑风生,不得不令人想起三国时豪气冲天的关云长。

估计是太过劳累了,在消毒完毕包裹好伤口后,高吉便直接摊在地板上睡着了。前田庆次虽然不屑于高官厚禄,但是面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竟有些惺惺相惜,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斗,这不也是自己游历各国的初衷么。

正在此时,城楼上足轻来报,说是德川军的第三波攻势刚刚被击退,但是守军伤亡惨重,目前仍能战斗的武士仅四十余人,足轻也不足三百人,要是敌人再次攻上来,恐怕城池难保了。

前田庆次看着酣睡中的福岛高吉,深吸一口气,告诉足轻:“从现在起,长吉关守军就由我来指挥,你告诉将士们,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了,想必大纳言殿下正在率援军赶来的路上,请他们务必守好城门,再坚持一阵,同时派遣使番到附近本家各城求援,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支援,到时候内外夹击定能击溃敌军!”

足轻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传令了,但是事情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附近城砦这么多,要是有援军早就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么?试想一下,这南近江刚刚纳入我的统治,领内的豪族对我还是心存疑虑,定然不会贸然出兵消耗自家实力,况且敌方还是英勇彪悍的三河武士,和他们作战无异于让自己的农兵送死,且若因此得罪了德川家康,那就更是万万使不得了。但是为了提高士气,前田庆次不得不如此欺骗守城兵士,只盼着秀保能够尽快赶到这里以解燃眉之急。

作为临时总大将,前田庆次准备前往城楼督战,却发现福岛高吉已然坐了起来,想必是刚才的谈话被听到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虽不知阁下是何人,但是请不要插手这一仗,只要我高吉还活着,便要誓死守城以报答主公的恩情。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畏缩在坚城之内不是我高吉的作风,我自当率众人出城迎敌,哪怕是战死沙场也无所畏惧,还请阁下理解。”

说罢,高吉便站起身在小姓的帮助下穿上了具足,戴上了卐字前立的头兜,忍着剧烈的疼痛朝城门走去。

看着这有些悲壮的一幕,前田庆次叹了口气,“明白了,是我低估了他的信念,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会让臣下如此死心塌地报效,甚至连生死也置之度外呢?”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前田庆次登上了城楼,朝着东北方向眺望。

这时秀保也在焦急地不断派出使番查探长吉城的战况,由于此次他派出的是最为精锐的驻防御东山城的三百骑兵,并且以岛清兴为副将协同出阵,因此结果应该不存在疑问,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一仗打出大和武士的风采,更是为了给丰臣家争光。

在连续三次冲锋失败后,本多忠政确实有些泄气了,自己这次轻装简行,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机械,虽然守军已经伤亡惨重,但是每当进攻到壕沟前,总要遭受到城上弓箭和铁炮的组合射击,因此不得不退到射程范围之外,再这样下去,恐怕士气将要大受打击,如果最后落得临阵退兵的下场,定会成为世人的笑柄,到时本家的颜面就要被自己丢光了。

正在这时,本多忠政通过南蛮筒惊喜地发现,远处长吉关中的守军居然在福岛高吉的带领下冲出城来向本阵展开了冲锋。

“这疯子是不想活了吗?和我军野战,就凭这帮乌合之众?想找死吗?!”本多忠政自然不惧这群他眼中的杂兵,当即下令全军出动,并且悬赏五千石讨取福岛高吉!

福岛高吉率领的本家武士迅速直插入德川军中央,与位于后部的本多忠政部率先厮杀在一起。高吉一度冲至忠政马前,就连忠政的头兜也被福岛家武士那须左门卫一枪挑落,狼狈至极。但毕竟人数上处于劣势,高吉一部逐渐被德川武士所包围,情况危急;后进的足轻更是被打得溃不成军,刚刚积攒的那点士气也都化为了泡影,拼了命地向后方退却。

本多忠政仓惶退出了战斗,心有余悸地回归本阵,准备在大后方迎接胜利,在他看来,破城现如今只是时间的问题,看着被团团包围的福岛高吉,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我承认这个疯子武艺高强,但是终究不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吗?刚才的铁炮没要了你性命,我就不信这次还会让你逃脱!”

本多忠政坐在马扎上喜滋滋地喝着茶,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颤抖,紧接着连茶杯也抖了起来,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一名侍卫连滚带爬地来到他面前,结结巴巴地哀嚎道:“大人不好了,有,有一支骑兵从本阵后方杀来,还请您赶紧撤退!”

“啪”的一声,茶杯摔在了地上,本多忠政呆住了:“难道真有人敢来援助长吉关,难道他想和德川家作对,果真不想活了吗?”忠政这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慌慌张张地上了马,可是还没跑上几步,只听“嘶啦”一声,本阵后方的阵帏被一刀划开,数以百计的骑兵在一彪悍武将的带领下冲入本阵,此人手持壬那太刀,头顶天冲前立头兜,身着酱红色漆的圆形皮胴甲,上罩木棉浅黄色羽织,如同野兽一般将挡在马前的武士一一讨取,长刀所向便是本多忠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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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父子换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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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忠政哪里是鬼左近的对手,仅敢余光瞄了一下便勒紧缰绳向战场中部逃去,德川本阵的侍卫环聚在忠政周围,拼死抵挡从后方不断冲出的骑兵。

岛清兴本不知道敌军总大将是何人,但是这些护卫着忠政的旗本却向他泄露了秘密,岛清兴大声召集身后的骑兵:“前方众军簇拥之人便是敌酋,斩杀此贼赏银百枚!”本来就斗志昂扬的马廻众,听到如此高额的悬赏,士气更是大振,不要命地向着护卫队伍展开了攻击,岛清兴在爱骑太虎之上抽出羽箭,瞄准忠政的背部射击,但是这一箭被忠政身后的侍卫用身躯挡了下来。

感觉到背后发生了异样,忠政转过头来想看个究竟,可没想到,岛清兴弯弓又是一箭,这次他可没那么好运了,羽箭直射入他的右眼,只听见“哇”的一声惨叫,这位名将之后便追落马下。

岛清兴以为敌军总大将被讨取,当即命令使番将消息传遍整个战场,那些正在围剿福岛高吉的德川旗本听闻噩耗顿时丧失了斗志,高吉则号召部众展开反攻,在两路大军内外夹击下,本来就强打着精神作战的德川军彻底崩溃了,那些率先攻到壕沟前得武士也都被身后紧跟而来的骑兵砍杀殆尽,战果在不断地扩大着,直至晚上八时左右,在保证不伤害本多父子的前提下,最后的德川旗本十余人放下了武器。

战后岛清兴和福岛高吉在长束正家的率领下检视了首级,此役合计斩杀德川军武士六十人,足轻八十二人,俘获兵士六十七人,本多忠胜的马印被缴获,本多忠政虽然右眼失明,但总算还是保住了性命,和其父一同关押在长吉城的地牢内。尽管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我方仍然付出了近百武士和五百余足轻阵亡,二百余兵士受伤的惨重代价。

战斗结束一个时辰后,秀保才率侍从数人进入了长吉关。不仅授予福岛高吉和岛清兴感状,还分别给他们增加了两万石和一万石的俸禄,抓获本多父子的那支番队的十二名武士也全被提拔为侍大将,编入到了近卫军中。

应秀保的邀请,前田庆次答应留在军中帮助训练武士,秀保也拜他作枪术师范。秀保命侍从摆下了庆功的酒席,准备好好犒赏本家将士一番。刚举起酒杯,一名忍者便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内,表情严肃地说道:“启禀主公,属下雾隠鹿右卫门,奉浅井大人之命前来拜见主公,据本家忍者打探,就在两个个时辰前,德川内府殿下上洛的队伍突然改道佐和山城,经水路前往京都,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到达伏见了。”

长束正家的政治嗅觉比较灵敏,鹿右卫门刚退下,他便提醒道:“内府想必是知道此处生乱才改道上京的,如果不能在他之前赶往伏见城,恐怕会让他恶人先告状啊。”

秀保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命令岛清兴和长束正家马上随他前往伏见城拜见秀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解释清楚。

一行三人快马加鞭地朝伏见城赶去,由于长吉离伏见距离很近,因此不足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城下町。由于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闭,在秀保呼喝守城士兵打开城门的时候,城墙突然被来自身后的灯火映射得金光灿灿,转头一看,一架印有三叶葵家徽的四肩涂舆在两旁侍女手中灯光的照射下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华丽,肩舆前方,侍从们高举着的朱柄伞昭示了舆中之人崇高的社会地位,队伍两旁的百余名衣着华丽的武士则表明这家主人并非公卿名门,而是武家翘楚。

秀保静静地看着这支队伍来到自己的跟前,在长束正家的提醒下赶紧下马,拜见这位远道而来的江户内府大人。

“前面可是丰臣侍中殿下?”一个浑厚沧桑的声音从肩舆中传出。秀保俯首应道:“在下便是丰臣秀保,方才未识出内府殿下的仪仗,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这时,秀保感觉到舆上的竹帘被掀开了,那股声音变得更加令人敬畏了:“殿下不必自责,想必此次也是来拜见太阁的吧?如此甚好,不如结伴同行,不知殿下是否赏脸?”“岂敢岂敢,内府殿下相邀乐意之至,何来赏脸一说。”

秀保稍微抬了抬头,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拥有二百五十六万石知行,势力遍及关东八州,位居丰臣五大老之首的内大臣德川家康,虽说是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但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不仅仅是微笑那么简单,对自己来说,是无法预知的陷阱和恐惧。

秀保的谨慎倒是让家康觉得有些尴尬,见他不愿和自己攀谈,也就放下竹帘,示意队伍继续向城内进发,秀保骑着马走在队伍旁边,不像是拥有百万石高的大大名,倒像是护卫内府殿的高级武士,尴尬的让他一路都抬不起头。

不久一行人便到达了伏见城的本丸,由于事先有禀报,秀保和家康没有等候便直接得到了秀吉的召见。召见的地点是一处幽静淡雅的茶室,但秀保知道今晚那里注定要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

两人恭敬地俯首跪拜在茶室中央,不一会功夫,秀吉便从内室走了进来,只听他笑眯眯地对秀保说:“辰千代,你靠近我些。”

秀保应了一声,往他脚边挪了过去,刚抬起头,只见秀吉猛地一脚踢到了他的脸上,顿时将他踢出数米远,秀保赶紧爬起来,擦了擦汹涌而出的鼻血,惊慌失措地再次爬到秀吉脚边,祈求道:“臣罪该万死,是臣无能,让家臣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请太阁恕罪。”

秀吉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是啊,近畿已经多少年没有打过仗了,况且还有惣无事令的制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其中一方还是自己的侄子,这让他如何让面对普天下的大名,想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丢脸的了。

秀吉继续冲着秀保吼道:“你,你赶紧去长吉关,勒令挑起这次事件的双方总大将切腹,明早我要见到他们的首级,要是你拿不来,就把自己的交给我。”秀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是没办法,现在秀吉正在气头上,要是不照办,恐怕家人就要给他收尸了。

正当秀保准备去长吉城传令,德川家康突然发话了:“太阁殿下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家奴本多父子一命。”从他的口气中能感觉到是有些哀求的成分的,但是那股自始至终的不卑不亢却仍然包含在话里行间。

听到德川家康求情了,秀吉瞬间平静了,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询问道:“虽是德川殿下求情,可是此事影响甚为恶劣,如果没有个说法,恐怕难以服众啊。”这时德川家康吱唔不言了,他知道,秀吉是在和他谈条件,本多父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给出的价码够不够高了。

秀保看着他面露难色,心想可以借此机会整一整这只老狐狸,虽说是个两败俱伤的主意,但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低着头大声请求道:“如果太阁殿下能够饶恕福岛高吉,我愿以南近江三十七万石作为交换。”

见秀保如此大手笔,秀吉和家康都大惊失色,秀吉更是快步走上前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拿半国之地换取那无名小将的性命?”秀保郑重地点了点头,秀吉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个惩罚想必也是足够了,不知德川殿下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呢?”

德川家康这时正恨得咬牙切齿吧?连秀保都愿意用半国之地换取一员小将,自己要是不拿出相当的筹码换取本多父子的性命,恐怕道义上和名声上都说不过去吧?到时候,家臣的忠诚度定会大幅度地下降,恐怕造成的损失就不止是半国之地可以补偿的了。

果不其然,德川家康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狠狠地对秀吉说道:“我家康愿意效仿大纳言殿下,以上野一国换取本多父子的性命。”

听到这里,秀吉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强忍着对我们安慰道:“看来二位皆是惜才之士,是啊,一个好的家臣远比土地重要的多,我答应二位的请求,但是说法得改一改,明天我将传告天下,因为二位管理不严,纵使家臣无视惣无事令,在近畿大打出手,造成了恶劣的影响,遂决定削除丰臣秀保南近江三十七万石,德川家康上野四十六万石领地,没收福岛高吉近江西栗太郡三万石,本多忠胜上总大喜多十万石封地,不日我将派人前去接管。”

处罚决定说完了,秀吉看着秀保又补上了一句:“鉴于御东山城和长吉关尚在修建之中,我就暂且不收回了,等到修建完毕,再派人接管。我累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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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太阁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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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见城下,德川家康宅邸。

本多正信一边慢悠悠地着茶,一边听德川家康讲述方才在秀吉处的遭遇,至始至终脸上都蕴藏着着难以令人察觉的微笑。待家康心有不爽地倾诉完整件事情,本多正信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分析道:“这出苦肉计演得可真够出彩的,牺牲自己侄子来削弱本家,一般人想必都会被蒙混过去吧,但殿下定是看出个中蹊跷了,没收侄子的领地,哪怕再多也是左手的钱放在右手,对丰臣家的实力没有半分的削减;但是削减您的领地就不同了,再少也是赚到了,更何况是偌大上野一国以及上总的十万石呢?”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不无埋怨地说:“真没想到平八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看样子是对他太过倚重了,反而让他日益骄横起来了,他怎么就不明白,这近畿不同于关东,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在这里动武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我没想到,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本多正信看着家康这么在乎他那五十万石的领地,不以为然地说:“这可不是殿下您的处事风格,要是因为这点封地而对本多父子见死不救,那造成的损失实在是难以用土地来衡量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丰臣秀保殿下,年纪轻轻便能配合太阁表演得这么逼真,看样子还真不能小觑啊。”

看到茶水冷了,家康起身,颇为恭敬地给自己的第一谋士斟上了热茶,皱着眉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询本多正信的意见:“你说这也怪了,先前听说大和大纳言殿下的养子乃是不学无术、调皮顽劣之辈,今日虽未过多交谈,但从他今晚的言行举止可以确定,此子定非等闲之辈,至少也是有些才能的。没想到杀生关白下野了,又上来这么一位深浅莫测的大纳言啊,今后我等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啦。”

本多正信看到家康如此在意秀保今晚的表现,眼睛转了转,顿时计上心来,示意家康将头靠过来,小声地和他介绍着自己的计划……

近江到手不足半年便又要交出去,秀保心里也是不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石高就这么被削减了三分之一,心里也在犯嘀咕,自己开出的筹码是不是太高了,福岛高吉也就是个三万石的小领主,居然用十倍以上的领地作为交换,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开得了口的。

长束正家虽没有亲身经历今晚那削减百万石的重要见面,但是从秀保口中他还是能听出一些眉目的。在秀保讲到自己还必须继续建造御东山城和长吉关时,正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殿下难道看不出这是太阁使出的一招苦肉计么?”

“苦肉计?”秀保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重复着正家的话,在他看来,长吉一战自己却有不对的地方,秀吉踢了自己也是正常的,至于没收领地之事,那更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这与苦肉计何干?

长束正家听到秀保的质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殿下果真是涉世太浅了,不能体会太阁的良苦用心啊。臣请问殿下,这南近江最重要的地方是哪里?”

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御东山城和长吉关了,这两处地方可是我花费了半年的精力和庞大的财力建造的,哎,只可惜终将交付他人…”长束正家看到秀保有些消沉,便适当地提醒下:“那太阁可曾指明竣工的日期?”“这倒没有,但那又怎样?”秀保还是不明白。

正家无奈地看着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大纳言,终究揭晓了谜底:“既然太阁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建好城池,那我们大可以将工期延长,甚至是多修筑一些防御工事,在我们‘最终’完成前,这两处不都还是我们的吗?”

听到这里,秀保才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脑门:“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啊,想必太阁最后吩咐我那就话就是暗示我暂不没收这两处重地吧。”

“既然能够理解这件事,那么所谓的苦肉计殿下也就明白了吧。”正家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太阁想借此削弱德川家的实力吧?”秀保试探般地询问道。正家点了点头;“没错,太阁削了您的封地终究还会还给您的,但是从德川殿下那里得到的可就再也不会给他了,不过这也多亏了殿下,幸好您敢下这么大的筹码才使得本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想必太阁这一刻正在梦里畅快地大笑吧。”

秀保听完正家的长篇大论,顿时感觉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太过幼稚了,不过幸好这次走了一步好棋,不然秀吉的苦心就白费了。

关于领地处置的公告发布得出奇快,第二天早上便在各大名之间相互传开了,主要涉及到四个人:福岛正则由尾张清洲二十四万石转封至北上野其轮城二十八万石,池田辉政由三河吉田十五万石转封至上野馆林十八万石,至于上总大喜多十万石则由细川忠兴获得,而其本领丹后十二万石则由其父代管;至于南近江的三十七万石,除了御东山城八万石以及长吉关三万石外,剩余领地中十二万石封给了增田正盛,十四万石则加封给了京极高次。

对于这样的的分配,明眼人都能看出秀吉的用意,福岛正则、池田辉政、细川忠兴哪一个不是秀吉的嫡系,把他们放在关东,其意自是不言而喻;京极高次本来就有大津七万石的封地,现在莫名其妙加封十四万石,成为拥有二十一万石高的大名,让人觉得不过是秀吉玩的数字游戏,对丰臣政权并没有实质上的影响;但是对于增田正盛的十二万石,一般都认为是秀吉对其在流放秀次的后续工作中出色表现的奖励,因此尽管获得了庞大的领地,但是名声却已臭及四海,为世人所不齿。

想着自己现在仅剩两国不足九十万的石高,秀保顿时觉得当初许下的豪情壮志变得遥遥无期了,他更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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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再见驹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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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心事的秀保在伏见的屋敷呆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起程前往大和郡山城,虽在归途,但心中还是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在困扰着他,不是那些封地和金钱,而是来自最上义光的书信。

其实早在大半个月前,义光便来信说驹姬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她很想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恳求秀保前往大阪一趟,让驹姬好好地谢谢他。但是秀保委婉地拒绝了,其实去大阪并不是什么难事,抽个一天时间便能走个来回,关键是去了究竟该怎么说?秀保知道最上义光想借这次联姻的机会和他加强联系,但这正是秀保不愿看到的,他不想学秀次,和那么多名门望族建立所谓的亲密关系,虽然这在战国时代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样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连坐”、“诛九族”想必便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而被统治者“研发”出来的吧。

其实从情感方面说,秀保倒是很想再见一见这位刚烈的羽州公主的,毕竟第一次的见面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到现在都时常浮现在脑海里。可是一想到郡山城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菊姬,他便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自己只有十七岁啊,还没跟妻子说上几句话,便带个陌生的女人回家,这究竟会在家中掀起多大的波澜,秀保想象不到,他也根本不敢想,一女侍二夫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以至于他想了好多理由也都不能说服自己,更何况是菊姬和智云院呢?

每次一想到这里,秀保便感觉脑袋就要炸开了,要是当初不去蹚这脚浑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与其什么方法都想不出,倒不如索性不去想,干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路上摒弃了诸多杂念,在到达郡山城时总算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秀保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虽说只是两个多月没见,但这里的变化不得不让他钦佩堀尾吉晴了,城下町规模扩大了近乎一倍,由于乐市乐座的进一步施行,那些依靠“座”获取巨大财富,进而用以和秀保安插在地方的代官分庭抗礼的寺院以及豪族势力大为缩减,期间虽不乏出现小规模的一揆和豪族暴动,但都及时被堀尾率领的大和众镇压下去了,为了抚慰失去特权的寺院势力,堀尾在征得秀保同意的情况下,以黄金米粮换取其手中的寺领,进而巩固了在郡山乃至整个大和地区的统治地位。由于堀尾出色的内政能力,郡山的经济实力得到很大提升,虽说石高并为增加,但是商业方面获得的利润已经超过了大和农业收入的两成。由于不需要层层缴纳赋税,郡山城更是源源不断地吸引附近各国的商人和农民前来经营和耕作,郡山甚至有了“大和之堺”的美称。

看着如此繁荣的居城,秀保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的放松,不一会工夫便到达了大手门,刚走进门,秀保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虽说侍女们在自己面前还是想往常一样表现得小心谨慎,但是从她们时不时地偷瞟自己的异常举动可以看出,今天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是自己最近多疑了吧。”秀保自言自语道。在安置长束正家和岛清兴住下后,秀保便跟随阿弥来到了智云院的茶室。“阿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阪那边不用照顾吗?”我看着久违的阿弥,好奇地询问道。

阿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微微低了低头,恭敬地回答道:“驹姬公主伤口是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基本已无大碍了,奴婢本想多侍奉几天,可是公主执意要求奴婢先行回来,说是过两天再照顾也不迟。”

听了阿弥的话,秀保觉得这位驹姬公主神神秘秘的,既然还要让阿弥照顾,有为什么还要让她回来呢?不明白…

还没等他想清楚,两人便已来到了茶室前,秀保像以前一样,恭敬地俯身向智云院问安,“起来吧辰千代。”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中,秀保缓缓起身,侍女掀开竹帘迎他进去。

本想着先说些客套话再找机会观察菊姬,可是进入茶室的那一刻,秀保绝望了,茶几前坐着三个人,智云院、菊姬还有来自出羽的那位驹姬公主。

秀保此刻也顾不上礼仪了,结结巴巴地冲着驹姬质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看到秀保惊慌失措的样子,屋内的三个女人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菊姬更用袖腕遮住嘴,细声地对旁边座位上的驹姬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大纳言殿下果真还是个孩子呀。”

虽然已经和秀保结成夫妻,但是仍然不能收敛她那调皮的性格,这一点换做是男孩便可说是顽劣不堪,但放在眼前这位丰臣公主身上,则只能用可爱活泼来形容,想比她旁边一脸凝重的驹姬,这位夫人可是更能放得开,难道她还不知道驹姬此次前来的用意吗?看着她那清澈透明的双眸,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稍稍扬起的嘴角,秀保真的不愿在这一刻告诉她那么难以接受的现实。

看着秀保惊讶地站在门口,智云院想必是觉得有些失礼,轻咳一声,将他从万千思绪中拽了回来。待秀保坐定,驹姬马上为他斟上了一杯热茶,略显羞涩地说道:“殿下路上辛苦了,这杯茶…小女敬殿下一杯,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秀保示意她不要太过在意这件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言外之意想必是让她不要把这桩婚事当做一回事吧。可是这位最上家的公主却貌似完全没听出他的意思,神情严肃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难道是我暗示得不够明白?”秀保还是很怀疑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的,正当他抓耳挠腮想把话说得更容易理解时,驹姬突然伏下身子,严辞恳切,带着甚至有些哀求的口气说道:“恳请殿下让小女留在府中伺候您,不为名分,只求长伴殿下左右。”

驹姬刚说完,秀保就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崩溃了,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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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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驹姬的请求完全出乎智云院和菊姬的意料,今天早晨驹姬说是想来感谢秀保的救命之恩,故而登门拜访,谁也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秀保虽然也是大为震惊,但那并不是因为驹姬的请求,而是她居然敢直接当着自己母亲和妻子的面说出这种事,按照礼仪,这应该是由最上义光或者媒人出面,和智云院商量妥当后,选择良辰吉日,方能举行婚礼,即便是纳妾,在洞房前一般也是不能单独见面的,难道是最上家身居东北,习俗和近畿一带不同吗?

看到如此尴尬的场面,智云院不得不率先开口缓解气氛了,她笑意盈盈地侧身询问驹姬:“公主万不可拿终身大事当做儿戏,辰千代虽是对你有恩,但也无需你以身相许,一切还是从本意出发为好。”“本意?”秀保愣了一下,“难道是义光让她来的?”

智云院刚说完,驹姬便很用力地摇头表示否认:“夫人不要误会,这一切都是小女自愿的,没有他人从中撺掇,小女从被殿下救出那一刻起便对殿下心存好感,时间久了竟越发思念了,看到我整日魂不守舍,家父才不得不写信到御东山城,希望殿下前来一聚,想必是殿下不想以当日之事让家父过多感念,因此始终不肯到大阪去。小女性格有些急躁,心想着殿下不肯来,那我只能不顾礼仪亲自登门了,来之前先麻烦阿弥回来打听殿下回城的日期,因此正好赶着今天来到了郡山城。乡野鄙族的人没多少涵养,贸然之请还请夫人见谅。”

自己才问了一句,驹姬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智云院心里也是开始喜欢上这位公主了,竟直接接过话柄征求起了秀保的意见:“辰千代,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执着于你,为母也甚是喜欢公主的诚实坦白,但婚姻之事乃要两厢情愿,现在就看你是何态度了。”

秀保没想到驹姬竟能这么快就讨得智云院欢心,心里虽是高兴,但考虑到菊姬将来的处境,还是不得不拒绝:“孩儿理解公主的心情,但是我对阿菊一心一意,真的不能将对她的关爱分给他人,还请公主能够理解。”

听出秀保因为菊姬拒绝了自己,驹姬失落地垂下了头,双手胡乱摆弄着,想必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难堪了吧。

“妾身希望殿下能够答应驹姬公主的请求。”一直沉默不语的菊姬突然开口了,这时她脸上已无刚才的那股可爱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看到众人吃惊地看着她,菊姬继续说道:“能得到殿下的独爱妾身很是欣喜,但古语有云,君子应成人之美,妾身虽不是谦谦君子,但也希望能够成全驹姬公主的一片真心,殿下不必担忧,刚才和公主交谈中发现我俩有甚多相投之处,今后定会如姐妹般相亲相爱,共同主持家务,不让殿下有所顾虑,因此恳请殿下答应公主的请求。”

本以为菊姬会是最反对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主动同意了,秀保这下有些搞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正室夫人都答应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故作深沉地思索了好一会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驹姬的请求:“既然母亲大人和夫人都同意了,秀保也就无话可说了,愿意答应公主的请求,但在下已有菊姬作为正室了,只能委屈公主了。”

就这样,丰臣家和最上家的姻亲关系终究还是结下了,只不过对象已不再是丰臣秀次,而是换成了丰臣秀保。

文禄四年十一月六日,秀保纳妾的仪式在郡山城盛大举行了,由于双方新人分别来自东国和西国,而且被秀吉看作是加强与东国诸藩联系的一种重要手段,因此吸引了包括伊达、上杉、毛利以及宇喜多家在内的诸多大名前来观礼,秀吉更是钦点前田利家亲自主持婚礼。虽是纳妾,但是由于包涵了很强的政治意义,因此在规模上不比迎娶正室逊色多少。

正午时分,主婚官头戴高帽,身穿大袍,手执仪仗在前开道,身后是身穿鲜艳礼服的侍女相伴,秀保身着印有五三桐家徽的深色和服紧随其后,身着“白无垢”的驹姬则恭敬地跟随在他身旁,缓缓地走进神社的大门。进入神社观礼的大名们无不对驹姬的美艳啧啧称赞,在他们心目中,秀保估计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顽童,要不然怎么会连家臣都管理不好,以致遭受削封的命运呢,因此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为这桩婚事感到无奈,为驹姬的命运感叹起来。

主祭人前田利家、秀保和驹姬以及诸位参席者先后漱口洗手进入会场。秀保和驹姬坐在神前、所谓的媒人坐其后面,两家亲属友人分两边就坐。正当司官向全体人员宣告开始进行婚礼仪式,宣读开场致辞时,会场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些身经百战的大名和武将最先警觉起来,突然,一支骑兵队冲开了会场外侍卫的阻拦,径直冲到大殿门口,带头的武士迅速指挥身后的武士下马,气势汹汹地闯进殿来,展开手上印有秀吉画押的御文书,甚是嚣张地来到秀保面前,大声说道:“在下十市佐助,奉太阁之命前来捉拿逆臣丰臣秀保,还请您不要反抗,和我去伏见一趟,跟太阁解释清楚。”

话一出口,就如同在会场内引爆了炸弹,引起了极大地震动,有的表情严肃,有的暗自窃喜,智云院也受惊晕厥了过去,最上义光则傻傻地站在原地,兴许是在感叹自己怎么如此倒霉吧,唯有岛清兴率领在场的数十名家臣拦在秀保和十市佐助之间,誓死保卫主公的安全。

看到这种情况,十市佐助有些害怕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岛清兴的对手,于是朝着他身后的秀质问道:“难道殿下果真想要造反不成?”秀保早就被这飞来横祸震住了,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边推开岛清兴一边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太阁殿下定会查清楚的,我这就跟你回去,但是请允许我把婚礼进行完,可以吗?”

十市佐助想了一下,话说君子应成人之美,再说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于是乎点了点头,带领武士退出了会场,等婚礼进行完便将秀保押解回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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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松仓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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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刀兵相向,门内的仪式却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在座的诸大名没想到所谓的花花公子,面对这种场面仍然镇定自若,不免让人记起当年在明智军围攻之下仍能翩翩起舞,咏唱敦盛的织田信长。此时此刻,秀保的表现让人觉得他也如信长公一般做着慷慨赴死的准备,“想必世人再也不会小看主公了。”堀尾吉晴神情悲怆地说道,“数尽天下英雄,又有几个能够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呢?“

于此同时,长束正家在会场的一角偷偷地和雾隠才蔵交谈着。

正家低声地对他说道:“鹿右卫门,你回去告诉浅井大人,让他务必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问题,一定要在主公到达伏见之前查清。”雾隠才蔵应了一声,熟练地爬上屋梁,从屋顶逃出了会场。

中午时分,婚礼终究进行完毕了,十市佐助不耐烦地推开房门,命令武士们将秀保押解出去。

秀保瞪了十市一眼,大声呵责道:“难不成我堂堂大纳言,会做出中途逃跑这种小人之举?”岛清兴和福岛高吉也趁势抽出半截太刀,死死地盯着抓捕秀保的武士,十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殿下与我等一同骑马,前去伏见面见太阁吧。”

秀保从容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菊姬和驹姬,用貌似平和地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太阁毕竟是我伯父,没事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没等两人应答,便阔步走出殿外,岛清兴此时已将马匹准备好,秀保熟练地骑上去,在十市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神社,快马加鞭地前往朝伏见城。

不一会工夫,秀保一行人便不见了踪影,宾客也逐渐散去,前田利家安慰了驹姬几句后立即动身前往伏见城,发誓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相信秀保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堀尾吉晴和几位重臣也绕路先行一步前往伏见城下町,准备及时接收忍者众的情报。

不得不佩服浅井井赖的能力,堀尾一行刚到达伏见,他便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来会合。堀尾吉晴顾不得赞赏他的能力,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一夜间就让秀保成了逆臣。浅井井赖喝了口水,气喘嘘嘘地说:“其实,此事源头就是松仓重政上承太阁的密信。”“松仓重政?”藤堂高虎作为随秀长入主大和的老臣,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堀尾等人见藤堂表情异样,赶忙询问道:“难道藤堂大人认识此人?”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松仓重政乃是筒井家重臣松仓重信的嫡子,当年筒井定次转封伊贺,他也被授予福地城八千石奉行,但着实想不出他和本家有何怨恨,竟敢越过筒井定次直接上奏太阁。”

浅井井赖继续说:“虽不知此人和主公有何过节,但是密信的内容我通过情报网大概了解到了,那本质上就是一封检举信,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说是在长吉之战时,主公早在战斗结束前便赶到了战场附近,但是迟迟不出手阻止,作壁上观,导致德川旗本被砍杀殆尽;第二条,说主公当初所言对驹姬一见钟情之事乃是欺骗太阁,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在聚乐第见过驹姬,而且在觐见太阁前一晚,主公曾秘密会见最上义光;第三点,密信声称主公在高野山为前任关白丰臣秀次大兴土木,建造佛寺,意图明显……”

“什么叫‘意图明显’,难不成是说主公意欲谋反?”听了浅井的报告,长束正家气愤地说道。藤堂高虎觉得事有蹊跷,便询问浅井:“可曾询问过筒井殿下,松仓重政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找来当面对质?”

浅井井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厮想必早就想到我们会派人找他,筒井殿下说了,事发前几天,他便以普请奉行之名去了伏见,事发后又听闻他躲进了德川内府的屋敷,至今不曾露面。”

听到浅井提到德川家,长束正家警觉起来,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到德川大人府上拜访,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不然主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堀尾吉晴并不赞成让忍者众前去捉拿松仓:“各位试想一下,就凭这样一个人,怎敢上疏诬陷主公,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绝密情报的呢?很显然其背后定有某种强大势力的支持,就算找到了他,大家觉得他会在太阁面前收回那些话吗?”

长束正家思索了一会,捋了捋胡子,紧皱眉头:“能够布下如此严密的情报网,普天之下除了太阁,恐怕就只有那位内府大人了。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能算得上强大的靠山,想必松仓重政亦是被他收买,才敢不顾风险告发主公的。”

岛清兴这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道:“没想到德川家康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便开口,便找了个传声筒,如此看来他定是对长吉关的事耿耿于怀啊。”终于追究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能远远仰望着天守阁,为秀保祈福。

事实上,这份被后世称为“松仓状”的信中本来仅有前两条罪行,但是在呈给秀吉之前,信件内容先被石田三成看到了,本就想打压秀保的他看到信后大喜过望,着令松仓重政加上第三条,誓要将秀保兄弟二人置于死地。

进入了大手门,秀保此刻仍是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罪,竟能让秀吉将自己称为“逆臣”。为了保命,秀保使出了必杀技:他拍了拍十市佐助的肩膀,偷偷从腰间掏出五枚大判塞在他手里,十市佐助先是推让了一下,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快速地将钱塞进怀里,嚣张的表情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他把秀保带到路边,让其他武士负责把风,装作很是同情的样子,小声对秀保说:“殿下和前关白这次恐怕性命难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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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最后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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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从十市佐助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貌似是实话。十市见秀保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有人给太阁写了封检举信,大概内容是说殿下打压重臣,勾结外样,伙同前关白,意图谋反。”

“谋反?”秀保本想问得详细些,十市佐助却已不耐烦了,况且路边人来人往,要是被发现他和罪犯过多交谈,不免要惹祸上身,因此他将秀保送回到队伍里,若无其事地朝本丸走去。

路边的侍从和武士看着穿着新婚礼服的秀保,不禁地摇着头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一点的武士对旁边值班的老武士说道:“看样子,太阁是要把一门众赶尽杀绝啊。”老武士一听,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傻小子不要命啦,太阁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评论。”年轻武士一把扒开他的手,不服地冲着他喊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这下老武士彻底怒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这还不是为拾丸殿下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能体会太阁的苦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个侄子算什么,你赶紧住口,小心待会组头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保在武士的护送下再次登上了天守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窗外壮美的风景而有所平静,相反的,凭空产生的诸多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直用秀次的例子告诫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处事必当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半点招摇,特别是待人方面,谦恭得甚至有些卑微了,难道这样仍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吗?我一心一意想要保卫丰臣家的天下,可秀吉却一而再地打压我,上次是削封,这次竟然直接想要诛杀,难道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么?”

带着诸多疑问,秀保走进了大殿,太阁秀吉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秀次怎能这么傻?让人抓住把柄,第一条表面上是煽动刀兵,借刀杀人,可事实上秀吉还是很高兴的,是啊,德川家因此被自己削弱了,但是因为这封信,现状就完全不同了,如果不能治秀保见死不救,纵容属下之罪,不仅德川家康可能会借题发挥,天下大名更会以为自己包庇亲族,徇私枉法,到那时丰臣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第二条多少有些牵强,毕竟最上义光在此之前拜托过其他大名,最后一刻才找到的秀保,把这说是秀保救人心切,想必也说得通吧。至于第三条…想到这里,秀吉突然抬起头,用质问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秀保,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终究不能让我安心啊。”

秀保俯身跪拜在秀吉面前,沉默不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就是这个场景的最佳写照吧。

秀吉并没有让秀保起身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秀保低着头,镇定地回答道:“臣下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赐教。”

看到秀保如此不卑不亢,秀吉反而有些不快,他让侍从将密信扔送到秀保手里,冷酷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秀保看着密信,身躯也不由地微颤着,他不否认这些是事实,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自己图谋造反啊。

过了好一会,他挺起了身子,拿起密信开始了反驳:“臣下承认,长吉关冲突时,确实没有及时出手阻止战斗,那是因为我赶到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而我却只有十余名侧近,冒然出面调停,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可能被愤怒的德川军枭首,因此我才在战斗结束后进入长吉城。其实就算最后长吉城被攻破,本家士卒被全部战死,战斗结束后,臣下亦会亲自前往探查,绝无隔岸观火的想法。”

“第二条说我勾结外样,更是无稽之谈,最上殿下事先找过许多大名出面说情,难不成他们都是意图谋反?臣下救人心切,全凭太阁的信任才能救回驹姬一命,纵然欺瞒了您,但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请太阁恕臣欺瞒之罪。”

“至于在高野山为秀次修建佛寺,也只是出于手足之情,青宿寺年久失修,着实不适合居住,因此臣才拨款给寺中僧侣,让他们另觅一处建造新寺。况且这都是臣安排下人去做的,臣自己与秀次并无半点接触,为的就是避嫌。臣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前两条,先不顾其他大名的想法,秀吉自己是能接受的,但是听到秀保说出“手足之情”,他突然就被激怒了:手足之情?要是将来我百年之后,秀次东山再起,你秀保是不是也要因为“手足之情”和他联手对付拾丸呢?哼,悔不该当初听你的谗言,饶秀次一条命,决不能给你们兄弟联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秀吉转过身去,抽出刀架上的武士刀,“匡”地一声扔到了秀保面前,毫无语气地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无心谋反,那就证明给我,将此刀交给秀次,我想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难办吧?事成之后,此刀便赏赐给你,到时还会给予你伊势一国的宛行状,恢复你百万石大名的地位;但如果到时候我看不到秀次的首级,那么,就让他当你的介错吧。”

秀保缓缓地拾起刀,仔细观摩了刀的刃文和刀铭,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不会错,这把刀便是鬼丸国纲,恐怕,这是秀吉对我最后的考验了吧。”

鬼丸国纲,简称鬼丸,是锻冶匠国纲斋戒三年打造的名刀。相传是镰仓幕府的第一个执权北条时政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而得名,是为北条家的传家宝。北条家灭亡后,被新田义贞获得,之后经足利将军家和织田信长之手,最后由信长赏赐给秀吉,在当时,此刀被视为象征天下权威的名刀,乃是日本“天下五剑”之一。

秀吉将此刀交给秀保,意图很明显,要么你将秀次一门斩草除根,安心做你的天下第一亲藩,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和秀次一同赴死,成全你所谓的的手足之情。

秀保双手紧紧攥着鬼丸国纲,迟迟不肯应答,难道秀次终究还是不能免于一死么,自己这只小蝴蝶果真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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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秀次之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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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秀吉站起身走到秀保面前,“关心”地问道:“辰千代,想好了没有?是想证明你的一片忠心呢,还是选择所谓的手足情深呢?”

秀保明白,秀吉已经下了狠心,即便自己不肯去,他终究还是会派别人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动手,想必这样的话秀次应该不会死得太过凄凉吧,至少…至少临走时身边还有亲弟弟弟为他送行。

秀保牙关紧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臣愿意亲自将秀次正法,以表臣的一片忠心。”听到这句话,秀吉总算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稍许平和了些,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秀保的肩膀,带着少许同情的语气安慰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秀次就是个灾星,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拼命地往他跟前靠拢,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管是否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自责,等你处理完毕,就把他好生安葬吧,本来这种逆贼都是要处以极刑的啊,我是体谅你的一番心意才作此处理的,你就别有负担了,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秀保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不卑不亢:“殿下体谅下属的心意,臣确实地体会到了,不胜感激,臣下这就出发,取逆贼秀次首级来见殿下。”说罢,秀保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右手紧握鬼丸,快步走出了大殿。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秀吉百感交集,感叹道:“辰千代,不要怪我,想必只有经历这种事,你才能真正地长大,适应这个乱世啊,不然的话…我怎能放心将拾丸和丰臣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啊。”

伏见到高野山,快马加鞭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可是秀保却整整走了四天,他始终不明白,秀次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出家人,为什么秀吉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秀次对拾丸来说,真的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么?秀保搞不懂,他也不可能搞懂,也许只有当他成为秀吉一般的天下人时,才能体谅这种为保基业,六亲不认的做法吧。

高野山被高一千米的群山所包围,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纪伊国伊都郡,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等外八峰。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金刚峰寺是秀吉所建青严寺和兴山寺合并而成,青严寺又称青宿寺,这里便是秀次出家的地方。进入山内,气温骤降,秀保在沙弥的指引下,哆嗦着来到了青严寺的西堂。

此时的秀次虽然剃度出家,完全换了个模样,但还是被秀保一眼认出来,这时他正喝着浓茶,兴致勃勃地和一名僧人下着将棋,另一名年轻僧侣坐在茶几旁,不时地给茶壶添水。看到秀保走进西堂,秀次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起秀保来到桌前,指着棋盘说道:“辰千代,你看,为兄终于要赢一局啦,哈哈哈!”

秀保看着秀次,忍不住地留下热泪,颤抖着对他说道:“兄长,我这次来是…”“不要说了!”秀保吼着打断了秀保,双眼虽仍是紧盯着棋盘,但却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双手胡乱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要赢了,我要赢了!快看啊,我,我终于要赢了!”秀保流着泪把头转过去,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相信秀次已经知道自己大难将近了,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秀保擦了擦眼泪,稳定好情绪,爽朗地笑道:“兄长真厉害,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秀次听了秀保的赞美,反而收敛了笑容,叹着气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子自言自语道:“当初作为关白,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却只是太阁的一枚棋子;现在我出家为僧,贫困潦倒,孑然一身,却终于摆脱了控制,能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悟,可是没想到,最终生死还是要由他裁夺啊。”

秀保没想到这位杀生关白对流放之事如此豁达,于是开口问道:“看样子兄长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事前知会您?”秀次哈哈大笑,指着茶几旁的僧人说道:“你放心没人告密,这些都是这位大师告诉我的,当初他说太阁并不会饶恕我,定会斩草除根,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他预言成真啦。崇传大师真是神人也。”

年轻僧人深深地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劫数,该来的总会来,并不是人能决定的,贫僧只是有幸探得天机罢了,殿下过谦了。”

秀次将秀保领到僧人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福严寺的住持崇传大师,自从我落难至此,他便经常前来劝诫我下棋以平息心中怨恨,起初我并不认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竟然真的对苦难逐渐淡然了,更没想到现在达到了生死无挂的境界,这些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以心崇传?”秀保怔了一下,“请问您是师从玄圃灵三大师吗?”年轻僧人这才抬起头,有些吃惊地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贫僧并没有对他人提起啊。”

“果然是他啊。”秀保感叹自己的幸运,此人便是与与南光坊天海齐名,同被世人称为“黑衣宰相”的以心崇传啊。此人是足利氏家臣一色秀胜的次子,天正元年时发起信长包围网的将军足利义昭反被织田信长击败而遭到放逐,一色秀胜由于无过人之才而未被重视,下野的一色秀胜无力抚养太多孩子,于是就让近畿附近临济宗的南禅寺将年幼的次子领去,拜在名僧玄圃灵三的门下,法名以心崇传。关原后,崇传替幕府撰写了《伴天连追放令》并起草《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专门管理寺院的寺院法度以及武家诸法度,崇传制定的这些法令为後来江户幕府能有效管理全日本做出莫大的贡献。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找到与大阪方开战的藉口,德川家康曾和崇传密谈商榷,最後崇传建议用梵钟铭文上“国家安康,君臣丰乐”的字句发挥,指称是要诅咒腰斩家康、并祈求丰臣家繁荣,同时他还联合五山的许多名僧及朱子学家林罗山一同对丰臣家指控。终于以丰臣家激怒家康为名开战,导致最後丰臣家的灭亡。

想到这里,秀保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为丰臣政权铲除一个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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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杯水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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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次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住持,但是大限将至的他也不想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秀次拍了下秀保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些悲伤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的家眷是否也命不久矣了?”秀保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实…她们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太阁下令处死了。”

听闻噩耗,秀次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几近跌倒在地,绝望地感叹着:“是我连累了她们,要是当初我没有和太阁作对,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去陪她们了,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了…”

看到秀保手中拿着鬼丸国纲,秀保笑了笑,不无怀念地说道:“当初秀吉曾说待他百年之后就将此刀和这天下一同交给我,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激情澎湃啊,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拾丸会出生,更没想到秀吉会因为他将我满门抄斩,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秀吉的残忍啊。”

说完秀次便掰开秀保死死握住鬼丸的手指,将刀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秀次抽出刀仔细端详着,不禁地啧啧称赞:“好刀,真是好刀啊,难怪秀吉如此钟爱,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不肯交予我啊,现在我总算得到了这把象征天下权威的宝刀了,就算是死在这把刀下,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秀次看到秀保站在原地轻声缀泣,笑着安慰道:“想必辰千代没有给人当过介错吧,为兄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在这等着复命,为兄定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秀次朝着与其对弈的老和尚微微颔首,老和尚便站起身来准备随他到内室去。

秀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内室,在拉上门的那一刻,他冲着秀保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豁达,仿佛是想以此慰抚秀保,又或者是兄长临终前对弟弟寄予的关爱和希望。生前没有好生照顾同为养子命运的弟弟,死后,也许会在天上默默地保护他吧。

看着缓缓拉上的纸门,秀保终于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这发自内心的凄惨哭泣声在整个青严寺回荡着,似是责备自己的无能,又像感叹人性的冷酷。

“阿弥陀佛。”以心崇传轻声念道,“关白殿下的生死早已是注定了的,但是秀保殿下您的命运呢?”听到崇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秀保转过身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能为家兄算定生死,为什么对我却心存疑惑呢?”

以心崇传摇了摇头看着秀保:“殿下误会了,在下并非阴阳师,不会所谓的五行八卦之类的玄术,关白殿下的命数也非贫僧算出的,它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贫僧早于他人有所领悟罢了。至于殿下您,”崇传眉头微蹙,疑惑地说道:“在下本以为会早于关白殿下而去,可是不知因何缘故竟能逃过此劫…殿下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有意诅咒。”

秀保大为吃惊,没想到以心崇传竟有如此本领,且不管秀次之事是真是假,就自己而言,四月份落水十津川的亦被他预知了,不过并不知道,逃过此劫的已不是当初的秀保了。

出于好奇,秀保继续询问道:“大师可否预知在下未来是何命运呢?”以心崇传头摇得更频繁了,表情也不再镇定了:“殿下今后的命运竟如同空气一般,在天地间竟感觉不到半点痕迹,仿佛本就不存在一般,贫僧着实无法推断。但是通过最近的见闻,贫僧感知殿下并非平庸之辈,只是前途不明,在下也不敢擅自揣测。”

秀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不无自嘲地说道:“不是平庸之辈?大师说笑了,一个连自己哥哥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在下只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安然度过此生罢了。”“殿下果真没有鸿鹄之志?”崇传微笑着看着秀保,这让秀保不禁心虚起来。是啊,现在有着如此高的地位和权力他,再说什么“只为安度此生”未免过于虚伪了,人对权利的追逐是无止境的,不然,秀次也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秀保见崇传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了,移步到茶几旁,在崇传对面盘膝而坐。崇传见此举动,笑而不语,抬手为他斟满茶杯,顿时茶香四溢,秀保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崇传指着茶杯中的浓茶缓缓说道:“古人常言君子当心如止水,可是再平静的水,只要有火的烧煮,定会沸腾而失去本来面目。人心就如同这茶水,而权力就是火焰,那些所谓‘心如止水’的人在权力面前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呢?就如同将一杯冷水倒入一壶热水之中,殿下觉得这杯冷水能改变什么吗?这战国乱世就是一壶沸水,而殿下真心愿意当这杯冷水么?”

听了崇传的分析,秀保静静地思考了好久,不得不说这位“天外魔道”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在这乱世,要是想着与世无争,无疑就是自掘坟墓啊,只有消灭所有威胁自己的因素,独霸天下,才能能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便是乱世的生存模式啊。

秀保深深地向崇传跪伏下去,语气诚恳地请求他指点迷津:“大师之言,如同醍醐灌顶,秀保自愧不如,还请大师能为秀保指条明路。”崇传见状赶紧扶起秀保,激动地说道:“贫僧只是山门小寺住持,怎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还请殿下起身,切莫折杀贫僧。”

秀保这才端正了身躯,急切地询问崇传:“大师认为在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崇传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反问道:“敢问殿下是欣赏王导王茂弘还是中意曹操曹孟德呢?”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秀保不寒而栗:这以心崇传是真心助我还是有意劝我谋反?自己还不了解他,果真要把满腔心事告诉他,就不怕他反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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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秀保版“隆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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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秀保沉默不语,以心崇传面色不悦:“既然殿下不愿回答,那么贫僧也就无话可说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秀保咬了咬牙,心一横,喝住了崇传,大声回答道:“秀保愿以霍光之心成曹操未竟之业。”

听秀保这么说,崇传倒是来了兴趣,他再次坐下,笑着赞许道:“别人都说秀长公的养子生性木讷,顽劣不堪,今日一见,倒觉得谣言不足为信,殿下与关白乃是同胞兄弟,但在贫僧看来,不论性格还是行为却都是大相径庭啊,关白行为处处高调,性格张扬;殿下却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这也许就是关白不得不切腹自尽,您却能苟活至今的原因啊。”

“苟活至今?”秀保爽朗地笑道:“崇传大师的言语还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啊,您说的是,要不是如此,恐怕太阁也不会放过我吧,什么家族,什么亲情,在这个年代都不如个人利益来的实际啊。”崇传微微点了点头,笑问道:“殿下用那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我,想必也是对在下不放心吧?可是从您多疑的性格来看,可真不想霍子孟,倒像是曹孟德啊。”

知道崇传有意调侃自己,秀保的心情也有些放松了:“霍光忠心耿耿最终成就了他人事业,曹操篡汉自立却是打下自家江山,可如今丰臣家天下已定,我就算有曹操之志,也只能以霍光之心忠心侍主,万不敢有半分僭越。”

崇传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秀保,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却无半点野心,在这战国实属罕见啊,别看德川家康、伊达政宗等人现在对秀吉毕恭毕敬,阿谀奉承,可要是真是有机会,谁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愿意让那个年仅四岁的孩童骑在自己头上呢?看清现状的崇传有意点拨秀保,于是询问道:“殿下果真觉得现在丰臣家的天下已经稳固了么?”

秀保吃惊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么?现如今天下已定,南北臣服,朝鲜八道已得其四,就连明国也不得不派遣使者求和,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崇传真想说一句“你还太年轻”,可是出于对秀保的尊重,他还是继续提醒道:“贫僧请问殿下,目前太阁藏入地大概有多少?”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二百余万石吧。”崇传又问:“那五大老的封地呢?”秀保回答:“小早川隆景福岛三十七万石,宇喜多秀家冈山五十七万石,前田利家金泽八十三万石,毛利辉元广岛一百二十一万石,德川家康江户二百万石……”越是说道后面,秀保的声音越是微弱了,说道德川家康时更是明显感到有些颤抖。崇传知道他大概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添油加醋道:“再请问殿下,这次出征朝鲜丰臣家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德川家又出了多少?德川家一门众和谱代众多,丰臣家又有多少?德川家自桶狭间后自立至今内部向来团结,以至在多次面临危机的时候仍能同心协力,不畏强敌,您觉得丰臣家内部是否也能达到这种程度呢?”

听着崇传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秀保只感觉额头直冒冷汗,这边刚一说完,他便诚恳地拜服在崇传面前,恭敬地说道:“秀保智略实不如大师的万分之一,没想到我丰臣家如今面临此等险情,秀保年幼,不能奈何得了这些强臣,还请大师出山,为秀保出谋划策,挽救丰臣家的天下。”崇传见秀保以此等大礼邀请自己出山,深受感动,赶忙扶起秀保,郑重地说道:“贫僧生父本是足利家臣,因此自幼随家父颠沛流离,尝尽战争带来的痛苦,此后遁入空门,虔心礼佛,不问政事,如今天下稍安,百姓生活逐渐安定,天下回归久违的一统,这些都是太阁殿下的功劳。贫僧愿意出仕殿下,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您说到做到,不起战火,保天下平安。”

知道崇传同意出仕,秀保激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这可是战国末期难得的人才啊。秀保使劲地点了点头:“秀保谨记大师之言,定会为天下苍生竭尽全力。只是不知接下来应当作何打算,是设法对付德川家康么?”崇传摇了摇头:“德川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以殿下,哦不,该改口称呼‘主公’了,以主公目前的实力,想推翻这棵大树还是不切实际的,请容在下仔细分析。”

见崇传抿了抿嘴,秀保赶紧拎起茶壶为他斟满了茶,崇传微笑着看了看秀保,喝完茶水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名大可分为三派,其一是所谓的太阁派,如五大老中的小早川、宇喜多以及前田,这些大名早在太阁一统天下前便已归顺了,就算不是谱代也不会背叛太阁的,是值得信任的;其二是中立派,比如岛津、伊达、上杉、毛利等势力便是属于这一类别,他们虽是获得了本领安堵,却在太阁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打压,应当说他们对太阁既尊敬又有怨恨,很难保证太阁百年之后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其三便是德川派了,这一派目前虽没有浮出水面,但那是因为太阁法度的缘故,没人会傻到光明正大地和德川结盟的,即便他们愿意,德川家康也不会贸然接受的,最多便是暗地里接触比较频繁罢了,我相信太阁一死,这些家伙便会浮出水面的。”

“那么我现在是要想办法把这些人给揪出来么?”秀保顺着崇传的思路问道。崇传依旧是摇了摇头:“现在动这些人无异于打草惊蛇,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会让德川家康更加警觉。不知主公是否听说过中国一句俗语,叫做‘攘外必先安内’?这便是我们现在着手要做的事。”

秀保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这可是咱们老祖宗的拿手好戏啊,至于那些“光荣战例”这里就不提了,秀保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近江派和尾张派吧?”

崇传吃惊地看着秀保,没想到他竟能将政权内的派系看得如此透彻,更加深了对秀保的尊敬之情:“不错,正是如此,但是殿下看到的只是表面,事实上这两派还可以换个称呼,叫做西丸夫人(茶茶)派和北政所(宁宁)派。我们当务之急便是团结或者打压这两派,不管怎样一定要保证政权内部的统一。”

(刚才不知怎么的没法出去,现在补上,希望朋友们尽早收藏啊,小熊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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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绝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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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一脸不解地看着崇传:“难道我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么?已经有了近江派和尾张派,我可不想再出现个什么大和派,这样反而更不利于政权的稳定。”“我也没让您自成一派啊,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地位的特殊性么?”崇传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殿下亲生父母、养父母皆是尾张人,这可是很好的筹码啊!至于近江方面,您可别忘了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两位,他们一个属于五奉行,一个属于三中老,在近江派里也是不可轻视的角色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浅井井赖么,其父浅井备前守长政在北近江可谓家喻户晓,何不加以利用呢?”

听了崇传之言,秀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优势啊,可是崇传接下来的话又着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左右逢迎是好事也是坏事,处理得不好反而会被两派所厌恶,成为所谓的两面派,到时候恐怕不仅团结不了内部,反而会被排挤出政权核心啊。您觉得是不是应该有所侧重呢,尾张还是近江,请您仔细掂量。”

秀保如今脑子一团乱麻,本以为只要获得秀吉信任就能树立足够的权威,到时候自然就能压制其他势力保证政权的稳定,可是竟崇传这么一分析,自己反而可能处在一个不利的位置,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被排除出政权。正当他冥思苦想解决方案之时,崇传突然紧闭双目,双手合十,神情悲怆地念道:“阿弥陀佛,关白殿下现已驾鹤西去,主公可以回去向太阁复命了。”

“兄长死了啊。”秀保瘫坐在地上,思绪也回归了现实,他不敢前去检视,谁愿意拎着自己兄长的首级去邀功请赏呢。崇传见秀保面露难色,于是站起身来朝秀次切腹的内室走去,边走边说道:“就让贫僧前去为关白殿下超度吧,主公在此等候便是。”

不一会工夫,崇传面无表情地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自言自语道:“主公欣慰吧,关白殿下走得很安详,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呢。”秀保哭着爬到崇传面前,从他手中夺下了木匣,死死地抱在怀里,痛苦地请求秀次的宽恕。

这时崇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到秀保手中,说道:“替关白殿下担任介错的隆西堂大师也追随殿下去了,贫僧还要前去稍微处理下,这是关白殿下留给您的信,请您过目。”说完崇传便又回到内室去了,大堂只留下了秀保一个人。

信折叠地很规整,而且墨迹已干,秀保一看便知道是以前就写好了的,将信展开,秀次清秀隽永的笔迹跃然纸上,不得不承认,虽然秀次政治头脑不高,但是在文化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这些成绩从他遗留下来的书信和和歌等物中可以窥知一二。

信中内容如下:

“吾弟秀保亲启:

吾写此信时尚为人,汝观此信时吾已为鬼,悲怨至极几欲搁笔,然欲让汝知为兄之所想,勉强为之。

吾本苗字三好,蒙太阁之恩入继羽柴,后更以丰臣秀次之名继任关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踌躇满志,尝图继太阁而开盛世,报天恩以创太平,泱泱大业,了然于胸,招贤纳才,以图作为,此乃吾生最为辉煌之时。

然拾丸之生必使吾为之死也,太阁有心传为嫡子,吾之奈何?削吾官爵,诛吾朋党,囚吾妻子,流吾高野,吾有何错,竟落得如此下场?噫,非吾之错也,乃吾太阁有意除吾而存拾丸也。吾自知无力相抗,但求汝等本家亲族不被牵连,此乃万幸也。

聚乐第一见至今已逾六月,为兄甚是思念,然深知汝避嫌躲祸,不肯相聚,心中不免有怨;吾诉心事于隆西堂,大师曰:‘不见胜于相见,不见则兄弟各保其命,相见则两族俱损,实乃黄门之智也。’吾恍然大悟,深以为然,乃知吾家辰千代睿智不输他人也,心情渐宽,不复怨汝,遂以私货赠汝,日后以此信示木村常陆介可得之。

吾尝获封尾、势、江三州逾百万石奉行,虽不吝钱财交各路朋友,仍有天正大判一万三千、小判两万枚存于府中,今日一并予汝;

字画、茶器、金银器物千余件藏于八幡城,可差人以此信前去取之;

吾尝购大量兵甲、铁炮、弹丸乃至硝石于南蛮,本为防变,然事发突然,今已无用矣,一并归汝,持吾印信至堺之芝十理右卫门处可取。

吾虽将身死,然有汝存于世,吾尾张三好家之大幸也,为兄赠汝之物皆来路光明,可大胆取之,然为避太阁耳目,宜慎不宜张。

为兄至此等田地,非汝之错,无需自怨,倘日后太阁念吾之德,可为吾妻子乞活乎?吾尚有一庶子,乃与町中歌伎所生,已达戴冠之年,现寄于家臣佐藤信康处,如若怜之,请接入府中照料,为兄不胜感激。

寥寥数语不能表心之寒,短短书信不可显思之切,千万孽缘皆因吾起,不能见汝乃毕生之憾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望汝牢记吾之教训,韬光养晦,慎言思行,则以汝之才,大事可成矣。

至此恸哭再难起笔,就此与君绝,珍重!!

兄三好孙七郎信吉绝笔

文禄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信看到一半,秀保便已嚎啕大哭不能自己,后半封完全是强忍着自责和痛苦读完的,虽然秀次在心中一再强调自己的下场和秀保无关,但越是这样说,秀保越是责备自己,心想要是自己不为他修建新寺,结果也不会如此,至少可以保他一条性命,等秀吉三年后亡故,大可以令其还俗。是自己忍不住,妇人之仁,招致此等下场,而且除了驹姬,秀保一族三十余人无一幸免,这也是自己能力有限的缘故啊!

想到这里,秀保止住了泪水,睚眦毕露地对自己说道:“丰臣秀保,你决不能让这种惨剧再次发生,你要努力,要奋斗,决不能再让身边的亲人受到一丝伤害,你要站在天下的最高点,只有这样,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挺清楚了吗,丰臣秀保!你也要做天下人!!”

正当这时,做完法事的崇传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秀保恐怖的表情,也是大为惊讶,刚想开口询问,秀保便抬起头,红着眼大声说道:“大师,我不要做霍光,不要做曹操,我要做刘裕,我要做赵匡胤,我要做朱棣!还请大师成全!”

虽然不知道那封信究竟是写的什么内容,竟能让这样一位温顺谦和的年轻人变得如此疯狂,但崇传却是大为欣慰,毕竟教导秀保成为没有野心的天下第一重臣远比教导他成为天下人难的多,前者是克制内心的欲望,后者是放纵内心的欲望,难易程度当下立判。

崇传将秀保扶起,器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拍了拍秀保的双肩,郑重地说道:“主公之心我崇传着实地了解了,您的志向便是我崇传的志向,臣下愿竭尽全力为主公出谋划策,哪怕牺牲身家性命,亦是在所不辞!”

听完崇传的效忠之言,秀保当即施以三拜之礼,说道:“秀保不才,不知世间险恶,屡遭恶人陷害,如今兄长已死,先父封地亦失,实无言面对泉下父兄,恳请大师随我左右,为我指点迷津,助我成就大业,秀保定不会辜负大师的心意!”

崇传点了点头,将秀保扶到茶几旁,说道:“君不负臣,臣又怎能负君?臣定当为主公肝脑涂地,誓死尽忠。如今天下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不知主公准备先从哪里入手?”

秀保依旧红着眼,但脸上却显露出让人胆寒的、诡异的微笑,轻轻地说道:“大师,可愿意助我举办一次茶会?”

“茶会?”崇传思忖了一下,以同样的微笑看着秀保,点了点头说道:“臣下愿效犬马之劳,这定会是漂亮的一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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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北野大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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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禄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正午,秀保先行安排崇传在郡山城住下,自己则带着秀次的首级前往伏见城面见秀吉。会面的过程出奇的简单,秀吉并没有要求秀保将秀次的首级拿出来让他过目,毕竟他知道秀保是不敢欺骗他的,作为补偿,秀吉像之前说的一样,将伊势五十七万石的封地赐给了秀保,原先领有阿浓津的富田信高以及领有松坂的古田重胜则被移封到了四国的阿波;除此之外,秀吉还奏请朝廷将秀保的位阶晋升为正三位,至此,在秀吉和家康以及利家之后,秀保成为官位第四高的大名。秀保趁机请求秀吉允许浅井井赖继承浅井家的家业,正式改名为浅井秀政,获得了北近江浅井郡朝日山城五万石的奉行;并且恳请秀吉允许他在京都的北野松原举行庆祝自己晋升正三位的茶会,并且期望秀吉能够出席。

“哦,是北野么?想想也有八年了,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啊,甚是让人怀念,好吧,你自行准备吧,到时候通知我便是。”秀吉点了点头。

秀吉所指的“当年景象”是指天正十四年在北野举行的规模空前的茶会,史称“北野大茶会”,当年秀吉发布文告,从十月一日开始举行为期十天的大茶会。只要热爱茶道,无论武士、商人、农民百姓,只需携茶釜一只、水瓶一个、饮料一种,即可参加。据说秀吉允许与会者没有茶,拿米粉糊代替也无妨,不必担心没有茶室,只需在松林中铺两三张榻榻米即可,没有榻榻米,用一般草席也可以,而且可以自由选择茶席的位置。除日本人外,爱好茶道的中国人也可出席。无论何人,只要光临秀吉的茶席的,均可以喝到秀吉亲自点的茶。这篇文告一出,应者云集,在茶会当天,茶席一个接一个,达到八百之多。秀吉更是摆出了他曾经在天皇和明朝使节面前炫耀过的黄金茶室-完全用黄金为材料建造茶室。这次茶会是茶道史上罕见的大场面,也是秀吉与千利休合作的最高峰,难怪秀吉听说要在北野举行茶会时会触景生情,毕竟千利休已经故去,而秀吉自己也不再年轻,怎能不让他感叹世事境迁,人走茶凉的悲哀呢。

秀保非常看重这次茶会,他准备邀请古田重然、织田有乐斋以及细川忠兴担任此次茶会的三大茶头,这七人皆曾是“利休七贤”之一,按照秀保的邀请函上的说法是,希望藉此机会恢复自利休以来落寞的淡泊自然的茶风。这三人听到秀保的解释觉得颇为有理,于是便很爽快的答应了。秀保命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等人查阅相关文献,定是要将当年北野茶会的恢弘气势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他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茶会定在十一月二十日举行,在此之前,秀保给天下各大名发去了请帖,并且还邀请了诸多朝廷公卿前来参加,预计参会人数不会低于八年前的那次盛会。

十一月十七日,也就是秀保从高野山返回的第三天,他便带着以心崇传以及藤堂高虎前往了位于八幡城城下町的佐藤信康宅邸。这是一座残破得不能称之为房屋的武士屋敷,为秀保开门的满脸皱纹的老人便是佐藤淡路守信康,信康见到衣着鲜丽的秀保等人,自知是来了贵人,赶忙跪伏在地。秀保友善地将他扶起,掏出秀次的绝笔信给他过目,信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秀次的胞弟,大名鼎鼎的丰臣秀保,顿时低下了头,手足无措起来。

秀保握住信康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语气诚恳地告诉他:“淡路守不必紧张,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接松千代到我府上照顾的。”信康方才得知秀次已死,早已是老泪纵横,现在秀保提出要将松千代带走,便不免有些怀疑,害怕这是秀吉斩草除根的把戏,但现在已是纸包不住火,仅凭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家臣,又能做些什么呢。怀着满心的疑惑,信康领着秀保等人向屋内走去。

在前往内院的路上,秀保了解到,自从秀次被流放高野山,包括木村重兹(即木村常陆介)在内的许多家臣都被解除了职务成为浪人,甚至有一部分家臣被定性为“佞臣”而遭到逮捕,信康现在能安然无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再者由于他的长子在增田长盛手下工作,虽说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还能坚持下去。

信康一再和秀保强调,不管自己过得怎样艰苦,在松千代身上付出的心血却不必富人家的孩子少,毕竟这可是堂堂关白的儿子啊,说着说着这老头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信康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前,信康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大概七八岁光景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看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很难想象会是一个男孩,倒是不由得让我将他和土佐的那位“姬若子”联系起来。信康见松千代呆呆地看着秀保,自觉很失礼,赶紧命令他跪下来拜见大纳言大人。

秀保将松千代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和蔼地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松千代瞪着那双大眼睛,小声地说道:“听义父说,有一位少年十七岁便当上了大纳言,想必就是您了吧,丰臣侍中殿下?”不仅秀保,就连站在身旁的崇传以及高虎也都惊讶不已,没想到松千代竟能如此聪颖,不仅巧妙赞扬了秀保,还表现了较高的汉学素养,要知道“侍中”可是大纳言的唐名雅称啊。

秀保点了点头,露出怜惜的表情,抚摸着松千代的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便是丰臣秀保,不过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却没有提到,我便是你的叔叔啊。”

(日本律令制时代借中国的纳言之名,设大纳言、中纳言、少纳言,作为太政官的属官。大纳言、中纳言作为次官,少纳言作为判官。大纳言汉名雅称侍中;中纳言汉名雅称黄门侍郎;少纳言汉名雅称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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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秀吉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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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千代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而是问了秀保一句:“您既然是我叔叔,那您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松千代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秀保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佐藤信康,信康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凑到秀保耳边,轻声告诉他:“这也是关白殿下的意思,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沾花惹草会被太阁厌恶,影响自己的前途,另一方面,由于松千代母亲的身份太过卑微,即便是将他领回府中也会受到世人的疏远和蔑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真实身份为好。”

秀保点了点头示意对信康表示理解,继续问道:“那么,松千代就没有询问过他的父母是谁么?”信康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悲伤,说道:“怎么会没问过?虽说是寄养在下臣家里,但是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衣食住行也全都是上等的,和贵族家的孩子几乎没有半点差别,因此唯一让他失望的就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了。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我,我只能敷衍他,说他父亲是一名武士,在战斗中牺牲了,母亲也殉情了。至于具体情况,下臣实在编不出来,于是便告诫他不要过多追问,少主也很懂事,见我不高兴也就没有问下去,谁承想今天他又记起来了。是下臣没有管教好…”

秀保摆了摆手希望信康不要自责,稍微想了一下,便又转过头,蹲下身子看着松千代,笑嘻嘻地说对他说:“我当然知道你父亲是谁,我可是他的义弟呀,知道义弟是什么意思吗?”“大概就是我和义兄的关系吧?”松千代脱口而出。

秀保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地说道:“真是聪明啊,就是这个意思,告诉你吧,你的父亲叫三好孙七郎,是一位勇敢的武士,只可惜战死沙场了,我这次来便是接你回家的,你愿意么?家里的爷爷奶奶还等着见你呢”

松千代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看着信康:“我还有爷爷奶奶呀?义父都没告诉过我…太好了,我也想见他们,可是,我不想和义父分开啊。”信康听松千代这么一说顿时热泪盈眶,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秀保转过脸看了一下信康,和蔼地说道:“我可没让你和义父分开啊,信康殿下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我说的没错吧,信康殿下?”知道自己能够继续照顾松千代,信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破涕为笑,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冲着松千代笑道:“是啊,义父也会和你一起回家的。”

听到这里,松千代终于放松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兴高采烈地扑到秀保怀里,嚷着要秀保带他回去见爷爷奶奶。秀保等人立刻起程,带着松千代前往京都探望三好吉房和瑞龙院。

在去的路上,秀保告诉松千代:“由于你父亲生前和许多人结了仇,因此不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人,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福严寺的小和尚,自幼无父无母,不久前被前往山门祈福的爷爷奶奶收养,至于具体细节,就不要回答了。”

两个时辰之后,秀保一行人便来到了京都,将松千代交给了三好吉房和瑞龙院,要知道,他们的三个儿子中两个过继给了秀吉,一个过继给了秀长,自此家门可谓断绝了,这个意外得到的孙子,不仅弥补了两位老人痛失爱子的创伤,更为他们的晚年生活增添的几分乐趣。

时间过得很快,茶会在十一月二十日准时举行,预计参加茶会的人数为八百人,谁曾想由于放宽了入席限制,正式开始的当天,实际到场人数竟达到一千四百余人,远远超过预计。

为了能在规模和质量上媲美当年的盛会,秀保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购置茶具等物品,甚至租借了名家大师的绘画以装饰茶室。

因为是时隔八年再次举办的盛会,秀吉特地告诉秀保,希望像当年一般,自己也能成为四位茶头之一。知道秀吉如此在意这次茶会,秀保自然激动地答应了。

由于秀吉的参加,这次秀保将茶头分别安置在四席,具体顺序是丰臣秀吉、古田重然、细川忠兴以及织田有乐斋。每位到场的客人都需要在秀吉面前抽签决定自己分属于哪一席,这样他们就能喝道自己那席茶头点的茶。

秀保抽到的是秀吉点的浓茶(也许是暗箱操作吧)。品完茶后,秀保将松千代到秀吉面前,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这个少年便是我在心中提到的家父在福严寺认养的小和尚。”说着便让松千代下跪向秀吉行礼。

可松千代却不听秀保的话,仍然站在原地,这让秀保惊慌失措起来,秀吉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快,可出于不破坏气氛的考虑,他还是笑嘻嘻地询问松千代:“你问什么不听侍中殿下的话乖乖下跪呢?”松千代用那孩童特有的声音反问秀保:“叔父,您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伏见的那位天下人才值得我们下跪么,为什么让我和这个叫太阁的人行跪拜之礼啊?”

秀吉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瞪大双眼冲着松千代说道:“你叔父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伏见的那位天下人啊!”松千代还是不解,看着秀吉说道:“你说你是天下人,那你就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向你下跪喽?”

“那是自然。”说着秀吉大声咳嗽了一下,这时,先是他的侧近,接着便是周遭的近臣,最后整个会场的人全都朝秀吉跪伏了下去。看到这个场景,秀吉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逞强似的望着松千代:“你现在认为我是天下人么?”

看到这里,松千代赶忙跪了下去,恐惧的甚至有些发抖,恭敬地说道:“小童参见天下人殿下!”“天下人殿下?哈哈,说的没错,我就是天下人啊!”听到这种奇怪的称呼,秀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地高兴,他站起身来,走到松千代身前,将他扶起来,冲着秀保问道:“这小童天资聪颖,甚是讨人喜欢,瑞龙院可是交了好运啦,由他来继承三好家,将来定不会辱没家名吧,听你说他虽已元服但是尚未取名是吗?”

秀保回答道:“正是,臣此次前来便是奉家父之命请求殿下赐名的。”“是这样啊,”秀吉带你了点头,“既然将来准备继承三好家,那么我便将通字‘秀’赐给他,再从吉房名中取一‘房’字”,嗯,就叫做三好吉房吧。”“谢殿下赐名!”秀保和松千代齐声答谢。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秀保带着松千代离开了秀吉的茶席,准备去其他茶席品茶。

轩轩相连的一千四十百多间茶室,都精心装饰过,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是苫草屋顶,木篱笆墙;有的是竹子编的门上垂着绳;有的是芦草屋顶,苇墙;还有的是筱制的屋顶,有石头做的三脚架和槁做的席;还有的用系在松树的枝上的绳子吊起茶釜,有的将瓶分成两半来装水。可见大家都下了一番工夫,来表现各自的风雅。

正在这时,一阵洪亮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传入会场,秀保等人定睛朝远处望去,不由得被那规模宏大的队伍震撼了:一百顶轿子,二百顶驾笼,无数长柜组成的仪仗缓缓前行着,周围更是有着全部穿着红衣的骑马武士随行护驾。

“终于来了啊,嗯…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享受吧?”秀保笑着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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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初会尾张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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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阵势,秀吉笑眯眯地说道:“你们看,北政所也忍不住过来啦。”秀保作为茶会的主持者,自然要亲自迎接北政所宁宁的到来,他向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使了个眼色,便一同出门恭候了。

队伍行进速度不慢,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会场门前,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队伍整齐地停了下来,秀保等人早已跪伏在地上等待北政所出轿。虽说没有抬头,但秀保感觉到额前一阵风吹过,紧接着便是略显沉重的木屐声,想必这位北政所殿下在自己面前下轿了。

“辰千代,还有诸位都起来吧。”一个清脆的甚至可以用响亮来形容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秀保等人应了一声之后便站起身来,恭敬地注视着北政所。

眼前的这位关白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是略显肥胖的脸颊却几乎没有半点瑕疵;白净的皮肤与身上所穿白底红色碎花礼服相得益彰,凸显了这位一品夫人的雍容端庄;只有从她那深邃的眼神和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中才能看出她不同于一般贵族妇女的阅历和才识。

由于都是尾张人,宁宁说话的腔调和秀吉出奇地相似,秀保也顺势用尾张方言和她寒暄了起来:“今天北政所能大驾光临,真让小侄受宠若惊啊。”宁宁圆圆的脸上泛起一阵笑意,爽朗地说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听说这边有免费的茶水,才前来叨扰的,你可不要介意啊。”“您拿小侄开玩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已经入席了,就让小侄为您引路吧。”说着便恭敬地引领宁宁朝秀吉走去。

秀吉见到宁宁来了,竟然起身前去迎接,这让在场的众人对这位北政所着实多了几分敬意。“都说太阁打天下有一半功劳是北政所的,这句话看样子是空穴来风啊。”从萨摩远道而来的岛津义久感慨地说道。

坐在他身旁的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听到义久这么说,心里甚是高兴,故意大声地对对面席位的增田长盛等人说道:“义久殿下说得没错,这天下可是太阁夫妇带领我等尾张人打下的,与他人没得半点关系。”增田长盛气得直咬牙,但是在石田三成的劝慰下总算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说话间,秀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宁宁的手来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众臣前往秀吉处讨茶了,虽是不得空闲,但秀吉也是乐此不疲,偶然间遇到当年茶会的旧相识还能攀谈上几句,气氛不知不觉地热闹了许多。

秀保也离开了座位与各大名品茶攀谈,首先来到的便是原五奉行之首的浅野长政的坐席旁。

见到秀保竟首先到自己这边讨茶,长政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就在半年前,他的长子浅野幸长因为秀次事件的牵连被流放到了能登,自己也成了危险人物,众人躲都来不及,秀保却竟然主动靠近,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秀保盘膝坐下,看着长政诧异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怎么,浅野弹正不欢迎在下么?”长政听了赶紧拎起茶壶为秀保斟满了茶,一边斟一边激动地说道:“想不到侍中殿下愿意让卑职点茶,这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秀保端起茶杯在鼻前停留了一会,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弹正殿下的茶真乃上品啊,茶香四溢,磬人心脾,想必是珍藏好久了吧。”长政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什么珍品,殿下不知,自从犬子因罪流放,家中就几乎没有人登门了,这茶也是许久之前买的,要不是殿下盛情邀请,恐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秀保睁开眼,深表同情地说道:“是啊,幸长殿下的事我也略有耳闻,能登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我相信幸长殿下是清白的,不久定会回京的。”“哦?殿下这么肯定?”长政激动地问道。“那是自然,但是请殿下不要声张,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幸长殿下定能回到您身旁。”秀保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他知道,事实上再过不到一年,前田利家就能劝说秀吉赦免幸长,但即便全是利家的功劳,到时候长政定会以为是我在秀吉面前说了话才赦免幸长的,到时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也许是认为秀保是自己人了,长政也就直言不讳了,他忿忿地看着远处的石田三成,说道:“哼,要不是因为石田那小子,卑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如今五奉行之首让他夺了去,犬子也被流放了,全部都是托他的福,殿下年轻又心地善良,可要处处提防这些近江人,他们每一个是好东西!”

秀保很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多谢弹正殿下提醒,在下时刻记住自己是尾张人,怎会和这帮江州人沆瀣一气,殿下放心,尾张的事就是我秀保的事,只要有麻烦殿下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听到秀保这么说,长政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要知道,这位侍中殿下可是丰臣家的二号人物啊。长政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狠狠地点了点头:“有殿下这句话,卑职真是深感安慰啊,说实话,秀长殿下走后,北政所便是我等尾张人的顶梁柱啊,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现如今有您为我们撑腰,终于不用再受他们近江人欺负啦。”

听长政这么说,秀保还真觉得他有些可怜,事实上也是如此,近江派以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为首把持了丰臣政权的内政大权,而加藤清正等尾张派则只能徘徊于核心之外,这次就连浅野长政也被排挤出去,在这样下去,恐怕就真是他石田一手遮天了,到时候,内部矛盾可就真的无法调和了。现在秀保所做的就是尽量改变这种现状,不让石田过度膨胀的权利欲腐蚀丰臣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

和长政又攀谈了几句之后,秀保便又起身到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处讨茶。

加藤清正因为石田三成的谗言,从朝鲜回来不但没有受到秀吉的奖赏,反而被他斥责了一顿,在家幽禁了好长日子,前段时间刚被赦免。看到秀保和长政聊了那么久,他便好奇地问道:“侍中殿下,您和浅野殿下走得那么近,就不怕有人在太阁那边进谗么?”秀保端正了身躯,正色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和浅野殿下同是尾张出身,老乡见面多聊两句有何不可,害怕他人闲言闲语不成?”

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对视了一下,激动地对秀保说:“殿下果真继承了秀长殿下刚正不阿的遗风啊,有您在,我们便没什么可怕的啦。”秀保装作一脸好奇地询问道:“可怕?二位大人究竟怕些什么?二位在朝鲜奋勇杀敌,纵横朝鲜八道,立下赫赫战功,如此勇猛刚强的武士,怎么会惧怕他人呢?”

加藤清正听了,便不再隐瞒了:“殿下久居国内,殊不知我等在外征战所受的苦啊,为太阁效力我等心甘情愿,可不曾想石田小儿欺下瞒上,不仅对我等战功只字不提,反而在太阁面前进谗,弄得我等备受斥责啊,您说我们怎能不怕这帮佞臣呢?”

秀保摇了摇头,深表同情地说道:“本以为只有长政殿下受到这帮近江人欺压,没想到二位也是深受其害啊,二位请放心,既然大家能把心里话告诉我,就证明诸位瞧得起我,我必不会让各位失望,今后只要有麻烦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听到秀保这么说,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皆深深低头施以大礼,想必他们此刻都会这么认为:尾张派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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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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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临近中午,但与会的人数丝毫不见减少,这时便不得不考虑众人用餐的问题了,好在堀尾吉晴早就想到了这点,早就安排人手在附近寺庙的厨房烹煮可口的素菜了,不得不承认,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秀保还是很欣赏这位带刀先生的。

为了保证质量,秀保亲自到为秀吉制作饭食的建仁寺视察,在确保无误后才放心地回到会场。刚走到会场外,秀保便感觉到此时会场的气氛和刚才他走之前明显不同了,刚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浅野、加藤等人,这时却表情严肃地低着头喝闷酒,而石田三成等人此刻却如同小人得志般兴奋,觥筹交错间毫无顾忌地放声交谈,就算是和他们没有过节的许多外样大名也都表现出了不屑,自顾自地品茶,丝毫不想理会他们。

秀保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他看到门前多出了一队仪仗才有所明白,“估计是那位夫人来了吧。”秀保如是说。

果不其然,刚走进会场,秀保便看到秀吉身旁又多出了一套茶具,而这茶具的主人正殷勤地为秀吉点茶,坐在另一旁的宁宁则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大名交谈着,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

看到秀保走了进来,两侧坐席上的尾张派们就像见到救星似的,纷纷欠身行礼,口中“侍中殿下”更是喊个不停,这场景倒让秀保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年仅十七岁,便让这帮人捧成这样,着实有些难以承受。主位上的秀吉这时才注意到秀保,兴奋地朝他招手道:“辰千代来来,赶紧来拜见西丸夫人。”

虽说要表现出对近江派的不屑,但是在秀吉面前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要是让秀吉心里不快,恐怕不用石田动手就够秀保喝一壶的了。

秀保恭敬地走到席前,伏身行礼,这位西丸夫人也就是淀姬,今年才二十八岁,正是最为娇媚的年纪,看到这样一位年轻俊秀的少年,竟不免有些心动,只可惜自己嫁给了秀吉,不然…谁也不好说。

“侍中殿下请起。”茶茶赶忙说道,“早就听说侍中殿下天资聪颖,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秀保听着心里发毛:你从哪知眼睛看出我天资聪颖、年少有为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干成过一件大事吧?要是把逼死秀次,私斗家康这些事也算的话,我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尽管心里有些不满,但面子上还是要装的,毕竟这位淀姬历来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刚才的一席话想必是为了拉近关系才说的,应该没什么恶意。

秀保恭敬地作揖道:“多谢夫人抬爱,在下实不敢当,夫人能出席今天的茶会,着实让在下激动不已啊。”看到秀保如此懂礼节,淀姬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他了,如同小姑娘般双腮微红,一只手挡在嘴前,另一只手微微摆动,娇羞地说道:“殿下客气了,能参加这次盛会,乃是托殿下之福,妾身应该感谢殿下才是。”

淀姬的表现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异样,但是始终瞒不过同为女人的北政所,她见淀姬有些“激动”,立即将话题引开,向秀保询问道:“听闻不久前,你刚将最上家的驹姬公主纳为侧室,这次茶会为何不将两位夫人一同带来,让太阁和妾身见上一见?”

秀保用“感恩”的眼神看着北政所,回答道:“启禀北政所,阿菊现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智云院不想让她到处走动,因此便呆在家中没有前来;至于驹姬则是说想留在家中照顾阿菊,亦不肯与我同行,没办法就只能孤身与会了。”

听到菊姬怀孕了,北政所很是高兴:“菊姬从小调皮,没想到这么快就…哈哈,不提了,只是你回去告诉智云院,现在才三个月,没必要如此悉心,该玩的时候还是要让她去玩,以免憋坏了身子。”

秀吉见北政所说完了,也趁机插上几句:“咱丰臣家向来人丁稀少,小一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应该多多努力呀。实在不行,就多纳些妻室,学学德川内府殿下啊。”说完,秀吉便瞄了德川家康一眼。

德川家康一生中娶过两位正室,十五位侧室,育有十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另外还有诸多养子养女,如此强悍的“能力”难怪会让秀吉拿来调侃,事实上不仅是调侃,秀吉也是很嫉妒的,自己的老婆不比他少,可如今就只有拾丸这一根独苗,要是秀保再不努力些,说不定将来丰臣家就断后了。

听说要给秀保纳妾,北政所倒是想到了什么,她拉了下秀吉的胳膊,提醒道:“殿下,还记得家兄的小女儿阿樱么,妾身觉得和辰千代应该是很般配的。”

秀吉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浅野家的樱姬和辰千代年龄相仿,又多才多艺,嫁给这小子真是再好不过啦。只是不知道让她作为侧室的话,长政殿下会不会介意啊?”

浅野长政方才便和秀保建立了信任,现在又能和他联姻,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再者,通过这么亲事想必会增加秀吉对自己的好感,那样的话幸长回京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长政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女能嫁给侍中殿下乃是她的福分,至于名分更是无所奢求,臣下谢太阁殿下赐婚。”

秀吉听到这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秀保和长政回到席间,之后便和北政所用方言高兴地聊了起来。

淀姬最反感秀吉用方言聊天,尽管从小被秀吉抚养,但她毕竟是近江人,还是说京都方言更合适些。现在风头又被北政所抢了去,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坐在位子上郁闷地喝着茶。

石田三成见秀保就这么被尾张派拉拢了,也感觉有些不妙,尽管他知道秀保对拾丸是一种威胁,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对秀吉还算是忠心的,再加上他在政权内的独特作用,石田是不想他彻底倒向尾张派的,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石田通过侍童将一张便签传到淀姬手中,淀姬打开一看,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将便签藏好后便对秀吉说道:“殿下,说到为侍中殿下纳妾,妾身也有一个人选。”“哦?茶茶也这么在意?”秀吉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西丸夫人竟也愿意插手这件事。

淀姬故意瞥了北政所一眼,说道:“不知殿下觉得阿江如何?”“阿江?!茶茶你开玩笑吧,她可是辰千代的嫂嫂啊!”秀吉惊讶地说道。没错,这个阿江就是茶茶的妹妹,也是历史上德川秀忠的正室崇源院。

最初,经由秀吉的安排,阿江嫁给她的表兄佐治一成为妻,那时的阿江只有十一岁。佐治一成的母亲阿犬是阿江母亲阿市的妹妹,因此两人可谓亲上加亲。但后来一成在小牧长久手之战时佐治一成竟然支持织田信雄与德川家康一方,触怒了秀吉,秀吉便强行命令两人离婚。

之后,秀吉再次做主,把阿江嫁给他的养子丰臣秀胜(丰臣秀吉第三个养子,也就是秀保的哥哥)为妻,之后不久,秀胜竟在文禄之役时病逝于海外,他与阿江之间有一个女儿丰臣完子。

成为寡妇的阿江只得再度回到秀吉身边。这时姐姐淀姬已经生下拾丸,在淀城过着天下人宠妾的日子,二姐阿初也嫁到京极家。

历史上,由于丰臣秀吉已跨入老境,他认为德川家康在自己死后会成为秀赖的最大敌人,因此收阿江为养女,就在这一年,秀吉为和家康亲上加亲,把二十三岁、已经有多次结婚经验的阿江改嫁给只有十七岁德川秀忠做正室。

秀忠与她结婚后,竟然也慑于妻子傲气,不敢公开纳妾,但有两次出轨。两人之间生有二子五女,较有名的是长女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五女和子嫁给后水尾天皇,而长子德川家光是后来的三代将军。

要和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女子结合,别说是秀保,就是秀吉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主要在意的是阿江毕竟是秀保的嫂嫂,这样做有违礼法。

淀姬却不以为然,和秀吉争辩起来:“殿下,兄终弟及乃是人之常情,况且侍中殿下温文尔雅,待人随和,要是将阿江交给他,也可以让殿下安心啊。”秀吉见淀姬如此执拗,确实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再加上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就勉强答应了。

说罢淀姬便含情脉脉地看向了秀保,心想: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能让那帮尾张来的乡巴佬得到。虽说是满脸笑容,可还是掩藏不住内心的失落,淀姬带着有些不舍的语气和秀保说道:“阿江便交给殿下照顾了,今后我等便是亲上加亲了,还请殿下没事常带阿江多来大阪‘走走’。”

秀保躬身回答道:“那是自然,卑职定会照顾好阿江夫人,不辜负您的厚爱。”秀保满脸笑意地回到原位坐下,心里却是无比懊恼:本以为通过这次茶会可以拉近和尾张派的关系,谁知道这个淀姬竟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别说操控全局了,自己恐怕要成为两派斗争的牺牲品了。

(怎么说呢,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收藏,也许有点虚荣心在作祟吧,最近感觉阅读数基本固定在八百人左右,虽然比熊仔之前的预测好多了,但人的欲望是无限的,还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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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暗助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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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眼里,秀保俨然成了两派竞相追捧的红人,这个送女儿,那个送妹妹的,好不热闹。就连政权顶端的几位大名中也有人动起了歪脑筋,这不,作为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挤过人群来到了秀保的坐席旁。

“黄门殿下请坐,好久不见了,不知身体是否康泰?”秀保像平常一样恭敬地问安,辉元笑眯眯地回敬了几句,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其实秀保和辉元并没有多少交往,要硬说有什么关联,那便是秀保的妹妹嫁给了辉元的养子毛利秀元,除此之外就没有半点瓜葛了,况且今年年初,辉元的嫡子松寿丸降生,这让原本准备继承毛利一百二十万石家业的秀元有些无所适从了,回想起来,他和秀次的处境又是何其相似啊。出于这种情况,秀保并不打算和辉元有过多的来往,这也算是对秀元的之中默默的支援吧。

待辉元坐定,秀保便和他聊起了家常:“黄门殿下这次上京,秀元可曾一同跟随啊?”一提到秀元,辉元的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但是出于利益考量,他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多谢侍中殿下关心,宫松丸因为要处理新封领地的交接事宜,就没有一同前来。”

“新封领地?殿下不是打算让他继承家业么?”秀保故作惊讶地问道。毛利辉元想必也是心中有愧,便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是殿下不知道吧,在下今年年初喜得一子,因此继承家业一事也就要另作打算了。”

“唔,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殿下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秀保微微颔首,好奇地问道:“那么在下请问一句,给予秀元的知行地大概是多少呢?”秀保的意思辉元很明白,知行的多少反应了他对秀元的重视程度,要是自己处理不好,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谈了。辉元用一种近似征求意见的口气回答道:“回禀殿下,在下划给秀元的知行是长州长府城六万石,殿下觉得如何?”

秀保听罢倒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回答道:“六万石?殿下可知道在下的直臣动辄便是六万石的知行,用这点封地对待养子是不是吝啬了些啊。”

辉元能料想到秀保是这种反应,如今秀保的封地包括大和、纪伊、伊势全境以及近江的御东山和长吉两处,再加上堀尾吉晴、长束正家、藤堂高虎以及浅井秀政这些陪臣的知行,总共可是有一百六十余万啊,已经超过自己成为除了家康以外的第二大势力了,自己怎么能和他相比呢。

辉元喝了口茶,强颜欢笑道:“在下已经尽力而为了,乡野小藩,怎能和您相提并论?拿出六万石给他已经是顶着众家臣的压力了,还请殿下体谅。”秀保一脸不屑地看着辉元:一百二十余万石就拿出六万给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养子还说是“尽力而为”?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秀保板着脸回应道:“秀元让殿下为难了,在下十分抱歉,这样好了,待会我便奏请太阁,将在下的南伊势二十二万石封给秀元好了,那犄角旮旯的六万石就留给松寿丸吧,这样就不让殿下为难了吧。”

“二十二万石?!”辉元惊呼道。他明白秀保的意思了,他是想让秀元和毛利家撇清关系,彻底地加入到他的阵营来啊,秀元从五岁时便成为他的养子,在家中已经树立和一定的威信,要是就这样放他去伊势,肯定会在家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恐怕到时候跟着他一起投奔秀保的家臣不在少数吧,到时候家臣团分崩离析可就麻烦了;况且要是这件事让秀吉知道,自己的麻烦就更大了,秀元是他联系丰臣家的纽带,这根线一断,毛利家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辉元急忙挥了挥手表示不同意:“殿下大可不必这样做啊,容在下回去和家臣再商量商量,一定给秀元一个合理的安置。”“还商量什么?我看要不就把长门一国交给秀元好了,反正长府城就在丰浦郡不是么。”“长门国可是二十七万石的大国啊,还请殿下稍许体谅在下!”辉元简直就是要哭了。

看到辉元这副囧样,秀保也只好降低了要求:“要不这样吧,至于长门东边的阿武和见岛两郡就划归殿下本领了,西面的厚狭、丰浦、美祢、大津四郡就交给秀元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辉元掐指一算,这四郡石高大约十八万石,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本想继续讨价还价,但是看到秀保那冷峻的表情,再多的话自己都说不出口了。辉元咬了咬牙说道:“好吧,就听殿下的,在下回去便将西长门四郡交与秀元。”听到这里,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辉元说:“辛苦黄门殿下了,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如此做法想必秀元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吧。对了,殿下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秀元的事情吧?”

“这秀元的事哪里是我说的啊,分明是你自己提的嘛!”辉元心里如是想,但是打下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叫人家是太阁身边的红人呢。他平缓了下情绪,依旧很是恭敬地说道:“在下这次前来是想和殿下商量一下两家联姻的事。”“联姻?”秀保惊讶地反问道:“难道殿下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在下?”

辉元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在下希望能与殿下结为亲家。”秀保明白了,这只狐狸是想让他的孩子和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订婚啊。秀保眉头微皱,问道:“殿下休要见怪,在下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诞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贸然定下婚事有些不妥吧?”“这没问题,”辉元话倒是接得很快:“要是殿下喜得公主,那么和犬子定下婚事是再好不过了,要是诞下少主,在下亦有一女,现在不足半岁,想必可与少主相配。”

“是这样啊。”秀保若有所思,他知道辉元是想借此和自己套上关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倒是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大纳言就是典型的二世祖,终究不是成大事者,要是现在就和他结为亲家,不免日后会被拖后腿,与其这样,还不如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最让人踏实。

秀保挠了挠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叹气道:“殿下由此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内子腹中胎儿尚未出生,实不敢匆忙做主,不如待他长大成人,到时候要是殿下仍有意向,在下定愿促成此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傻子都能听出这是秀保故意推托,但是辉元却依旧没办法,只能点头应允:“既然如此,在下便答应殿下了,待到少主或公主长大成人,在下定会携重礼登门拜访。”说完,辉元便起身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秀保心情甚是复杂:不仅联姻不成,还给秀元加封了两倍的封地,看样子今后这位毛利中纳言会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大概是年老体弱的缘故,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秀吉便觉得很是疲倦了,秀保赶紧命人准备仪仗,并且安排旗本武士护送秀吉回伏见。秀吉临走之前,命人将楢柴肩冲交给了秀保,并让前田利家转告秀保:“今日的茶会算是完成了太阁的一个夙愿,自从千利休走后,就再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饮茶了,这多亏了你啊,太阁命我将这天下三肩冲之一的楢柴肩冲交给你,真是实至名归啊。”秀保和利家寒暄了一阵后便也让旗本护送他回伏见了。

事实上,随着秀吉的离开,这些大名也就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找了各种理由打道回府了,剩下的大多是公卿、僧侣、商人以及一般百姓,即便如此,秀保还是按照计划将茶会举行到了十一月底,这为他在京都的百姓之间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以至于连菊亭家的当主菊亭良季都登门感谢秀保为弘扬茶道做出的贡献。

可是良季的到访真的只是感谢这么简单么?

(关于楢柴肩冲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背景,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背景相关”中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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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季持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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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亭良季又名今出川季持,乃是菊亭晴季的嫡子,今天他来拜访秀保,实际上是为了搭救因秀次事件而被秀吉流放的菊亭晴季。

菊亭氏即今出川氏,乃是清华家中的一支,属于藤原北家閑院流、乃是西園寺家的庶流,初代家主乃是镰仓時代末期,太政大臣西园寺实兼的四男,右大臣今出川兼季(菊亭兼季)。

这里简要介绍一下清华家。

清华家是公家、公卿家族拥有的家格,是大臣家族中仅次于五摄家的家格,明治时代以前,华族就是指的这一批人.清华家一共包括九大家族之前有七个称“七清华”,后来加入了2个改称“九清华”。

前七家为久我氏、三条氏、西园寺氏、德大寺氏、花山院氏、大炊御门氏以及今出川氏(菊亭氏);后二家为醍醐氏和广幡氏。

清华家一般兼任近卫大将、大臣,最高可升至太政大臣。不过,江户时代太政大臣的就任条件被摄政、关白限制了,清华家实际官位最高只作到左大臣。清华家的子弟与摄家的子弟一起被称为“公达”,明治时代以前,说起贵族来多是指向这个家族。

虽有如此背景,但现在毕竟是武士统治天下的安土桃山时代,就连近卫前久这般的摄关家都能被秀吉流放,更别说家格更低的菊亭季持了。再加上季持的官位只是从三位权中纳言,秀保就更不用客气了,没与过多地礼节上的顾忌也是好事,否则还真会让季持过于紧张。

秀保在客厅接见了季持,看着这个年纪二十岁的现任菊亭家的当主,秀保心里也是有些同情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年也就是文禄五年,他就会因病去世,而那时晴季还在越后流放呢,一直到明年秋天估计才会被秀吉赦免。

想到这里,秀保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眼前这位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黄门殿下是怎么也不能和二十岁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年龄挂钩的。不管是天生体弱还是因为晴季而至此田地,放在谁眼里都是值得同情的,因此季持还没有开口,秀保便打定主意伸出援手。

秀保就这么盯着季持,倒是让他有些难为情,虽说当时流行所谓的“耽美”,但是季持好歹也是名门子弟,对于这种事还是不能接受的。看到秀保长时间没反应,季持咳嗽了一声说道:“在下今日拜访侍中殿下,出了感谢您举办北野茶会之外,还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

秀保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回答道:“公达不说在下也知道,想必是为了晴季殿下吧?”季持没想到秀保竟能预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禁有些惊讶,但是出于长期培养起来的礼节,他还是用微笑掩盖了内心的惊讶,只见他微微颔首,甚是恭敬地说道:“都说殿下天资聪颖,善解人意,近日一见,在下着实佩服,既然殿下知道了,那就请您体谅在下的孝心,伸出援手为家父洗脱罪名。”

“洗脱罪名?”秀保脸色顿时一沉,严肃地告诉季持:“难道殿下到现在都不承认晴季殿下有罪么?”季持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在下虽是有求于殿下,但是非曲直请恕在下不敢歪曲,家父为太阁殿下辛苦操劳了大半生,如今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越后,在下怎能昧着良心承认家父是罪臣呢,还请殿下明察。”

秀保这倒来了兴致,没想到此人有事相求竟还能如此据理力争,这不符合公卿的性格,倒和武士有几分相似。“也罢,那你就说说晴季殿下有何冤情吧。”秀保挥了挥手说道。

季持清了清喉咙,欠身说道:“殿下想必知道家父是前关白的岳父吧?”“那是自然,不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晴季殿下才会被秀次牵连么,这有什么好说的?”秀保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但是殿下知道知道家妹曾嫁过人,并且生有一女么?”季持依旧很是恭敬。“这……”秀保凝噎了,这一刻他总算想起这件秀次所作的难以启齿的恶行了。

季持的姐姐,后世称之为一之台,又称若御前,乃是菊亭晴季的女儿,早先曾嫁予三条显实,可不婚后不久显示便因病去世,自此一之台成了未亡人,独自抚养她和显实的女儿阿宫,但是她容貌姣好而被秀次看重,虽然晴季再三婉言拒绝,但是慑于秀次的淫威,不得不将一之台嫁予秀次,从而成为秀次的侧室。说到这还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强抢民女嘛,这在那个时代,凭借秀次的地位足以掩盖过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不得不对秀次吐口水了,婚后不久,秀次竟然又将豆蔻之年的阿宫强行纳为侧室,这种败坏人伦的恶行着实让人发指,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秀吉足够的关注,想必是因为此时他和秀次正在蜜月期的缘故吧。

然而,秀次事发后,秀吉毫不顾及秀次强娶一之台母子二人的事实,竟将这件事的受害者菊亭晴季以“和秀次交往过密”为由流放越后。此后不仅是菊亭家,乃至满朝公卿都不敢再和丰臣家有过深交往,更别提联姻了,这种结果怎能不让人心寒啊。

想到这里,秀保也便无话可说了,这事秀吉做得确实不对,可是他能直接要求秀吉翻案么?秀保摇了摇头,以秀吉的脾气,想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恐怕比登天还难,只能另想他法了。

秀保愧疚地对季持说道:“公达不必多说,是非曲直在下已能判断,只是要救晴季殿下就不得不舍弃些东西了。”“舍弃什么?”季持问道。

“舍弃晴季殿下的名誉,”秀保无奈地说,“纵然晴季殿下无罪,但公达肯定知晓太阁的脾气,要是逼迫他承认自己有错,恐怕会适得其反的。”

“是这样啊,”季持略有所悟,思考了一会说道:“也罢,家父年老体弱,着实受不了北陆那等严寒之苦,若是舍弃名誉便能换得家父回京,想必他也会同意的。不知殿下有何妙计”

秀保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些公卿比中国古代那些死节的士大夫好说话多了,换一句话说就是更实际些,毕竟只要活着,以后还是变数呢,何必计较那些虚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很有哲理么?

秀保点了点头:“公达能如此想甚好,妙计谈不上,只是说实话罢了。”“说实话?”季持有些不明白。“就是让太阁知道你的孝心啊。”秀保淡淡地说道,“就像你说的,晴季殿下年老体弱,做为嫡子的你不忍心他在外风餐露宿,愿以自己顶替父亲受流放之苦,就是这么简单。”

季持惊讶地说道:“这不还是一样么,终究是父子相隔,不能在家父身边尽孝啊。”秀保微笑着解释道:“太阁本身便是孝子,他对大政所的孝心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啊,试想一下,如此孝顺的人,怎么会忍心不让你尽孝呢?公达直管这么说,不仅能让晴季殿下回京,而且还能成就您孝顺父亲的美名,这可是一举两得啊。”

季持恍然大悟,伏身谢道:“殿下足智多谋,季持实不能抵万一,在下不求所谓美名,只求家父能回京安度晚年,若能达成,死亦无憾。”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客厅向伏见拜见秀吉去了。

看着季持远去的背影,秀保叹气道:“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真是公卿中难得的可塑之才啊,为何苍天如此狠心,这么早便要将他收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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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新年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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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和秀保设想的一样,菊亭季持的孝心着实打动了秀吉,秀吉随即下令特赦了菊亭晴季,并让季持在年底前接晴季回京欢度除夕。季持快马加鞭赶往春日山城,但最终仍是在元月三日才和晴季一同返回京都。

而在此时,秀保刚刚迎娶了阿江和樱姬,家中顿时热闹了起来。阿江今年已是二十三岁了,本是秀保的嫂嫂,因为淀姬的搀和而成为了秀保的侧室,虽是娶进家门,秀保却不敢有所非分之想,始终以礼相待,这倒是让阿江颇有些难堪。其实秀保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毕竟阿江是近江派拉拢自己的手段,为了彻底倒向尾张派他是万不能和阿江过于亲密的,更别说生儿育女了,至于她和秀胜的女儿丰臣完子,秀保却是十分疼爱,允许阿江将她带到郡山抚养,毕竟孩子不能是政治的牺牲品啊。

浅野长政一时兴起便将樱姬嫁给了秀保,虽说婚姻大事皆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刚刚度过十六岁生日的她却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为什么要将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从侍女们口中知道,这个丰臣秀保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冷血无情,无才无德的二世祖,靠着秀长的基业以及卖兄求荣才攀登到如此高位,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娶她?因此新婚当晚,樱姬便是和衣而睡,这让秀保颇为尴尬,凌晨时分便离开新房找菊姬去了。从那以后,这两人便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秀保忙着处理政务,樱姬则时常召集儒者雅士谈论风骨,作诗绘画,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她的友人中大多都是公卿家的女子,因而并未给秀保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新年伊始,秀保便召集家臣在郡山城召开了评议会,说是评议会,实际上是和这些一年来为本家劳心劳力的家臣增进感情的一种手段,说白了,类似于现在的联欢会。大年初一清晨,来自大和、近江、纪伊、伊势的近五百名有力家臣、豪族齐聚郡山城,场面甚是宏大,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工夫大厅内外便热闹起来。

过了一会,秀保便协同菊姬一同步入大殿,见到主公入座,家臣们便瞬时安静下来,恭敬地伏身行礼,等待秀保作新年致辞。

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秀保心情也是大好,示意大家起身,环顾四周,略显激动地说道:“我自天正十九年继承家业至今已逾五年,期间多亏在座各位不离不弃,与我同进同退方能保住先父基业,在下甚是感激,在此向各位致谢了。”说着秀保便深深地向众人鞠躬行礼,看到主公如此谦逊,堂下家臣更是不敢怠慢,纷纷伏身还礼。

藤堂高虎略显激动地说道:“主公何必如此谦逊,您今日所创家业,比之先主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切全凭主公一己之力,吾等怎敢贸然领功。”

秀保挥了挥手说道:“高虎所言差矣,敢问各位,凭我一人怎能管理这百余万石的封地,还不是大家同心协力,竭诚奉公的功劳?故请诸位休要谦虚,这次召大家前来便是为了对各位的功绩进行评定。”

听到要评定功绩,堂下再次骚动起来,除了高虎和清兴等秀保的近臣,几乎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等着秀保的赏赐。

看到众人兴奋的表情,秀保微微一笑,朝侧近青木久矩点了点头,久矩便从内室取出一了一叠文书,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看了看众人说道:“首先是颁发宛行状,即日起加封藤堂高虎伊势津城八万石。”“谢主公,臣今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藤堂高虎激动地走上前去,恭敬地领取了宛行状。

“移封岛清兴伊势长岛六万石知行。”久矩继续说道,岛清兴大步向前拜领了宛行状,其实对他来说,这六万石不算什么,只要能继续为秀保效忠,便已经知足了。

紧接着,秀保又赐予福岛高吉多闻山城四万石,并任命其为伊贺境内修筑的和江城以及周边五个砦的代官;

堀尾吉晴由于此前被秀吉没收了所领,这次秀保也象征性地给予他松坂城六万石,并安排他前往伊势抓紧施行乐市乐座,稳定新增领地的安定;

至于长束正家,由于目前仍是秀吉麾下水口城五万石大名,为了避嫌,便没有接受秀保给他增加的知行。

长吉之战时英勇作战、率部抵挡德川军数次冲锋的那须左卫门乃是下野名门那须氏当主那须资晴的庶子,那须家由于在小田原征伐时未听从秀吉的召唤而遭到改易,此后资晴嫡子资景在秀吉的同情下勉强获得了五千石知行,左卫门作为庶子便不得不离开下野成为了浪人,后来在京都遇到了福岛高吉,至此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员猛将,年奉五百贯。这次秀保做主,准许左卫门使用那须家的通字,正式改名为那须资吉,并且晋升为秀保马廻众的组头,领纪伊岩室城一万两千石,完成了家名复兴。

此外,比较特殊的便是雾隠才蔵,由于浅井秀政获得了浅井郡的知行没有经历继续组建忍军,于是便将忍者头领(上忍)的职位交予才藏,为了给他一个身份,秀保便将桑名一万五千石封给他,让他配合岛清兴监控浓尾一带的动向,并且赶赴甲贺和伊贺召集忍者组建忍军。

在颁发完宛行状后,便是颁发本领安堵状,这一类人一般是无功无过,颁发这种状只不过是对他们现有利益的保证,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主要人员如下:

桑山重晴纪伊和歌山三万石;

羽田正亲大和小田城四万八千石;

铃木重朝纪伊杂贺一万四千石;

岸田忠之大和岸田城一万石;

青木一矩大和入山城一万石;

吉川平介(船奉行)伊势大凑七千石。

最特殊的当属宇多赖忠,本领大和小泉五千五百石的城主,由于是石田三成岳父的关系,“特地”转封伊势松岛五千五百石,夹在高虎的津城和堀尾的松坂城之间,想必也是对这位老人家的特殊关怀吧。

其他众人,大多都获得了秀保颁发的感状,并且获得了不定程度的金钱上的奖励。

此外,由于长吉关和御东山城只是由秀保“暂时统治”,因此便不能作为领地分封出去,于是便任命藤堂高虎为两地的城代,负责督建两地。

至于家臣团方面,以心崇传在这次会议上首次以本家军师的身份出现,并且担当本家菩提寺的住持;堀尾吉晴则继续担任本家的首席家老(即宿老),藤堂高虎、岛清兴、长束正家、福岛高吉、桑山重晴以及羽田正亲则被任命为家老,以此七人为首,成立了家臣团的决策机构“家老评议会”。

事实上选择这几人担当家老也是秀保苦思冥想得出的结果。

首先是堀尾吉晴,他是侍奉过秀吉、秀次以及秀保的老臣,在丰臣政权内有着比较高的地位,而且性情善良,善于调和关系(难怪人送绰号“佛茂助”),作为宿老可谓是实至名归;

藤堂高虎、岛清兴以及福岛高吉表面上是因为功劳而被纳入家老团,实际却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秀保一手提拔起来的,对秀保自然是绝对的服从,六个家老的席位中他们便占了三个,这为今后秀保新政策的实施提供了保证;

桑山重晴在秀长时期便是家老,有他在便能争取到本家老臣的支持,同时也可以保证老臣的权益,从而缓解内部矛盾;

羽田正亲一族是大和豪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让他进入家老团,实际上就是照顾豪族的情绪,让豪族也能参与到本家建设中来,进而慢慢将其融合,最终实现其家臣化。

宣布了家老评定团的人选后,秀保便要开始本家各部军队的将领的任命,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声如洪钟却有十分恭敬地说道:“请主公恕罪,臣下对家老的人选尚有些看法,请容臣禀报。”

“唔,你是…”秀保皱了皱眉头,心里默默地打着鼓:“此人究竟是谁?难道他看出其中的蹊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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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老臣直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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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人起身,秀保身旁的青木久矩大惊失色,厉声呵道:“祖父大人,是非公正主公自有定夺,休要无礼!”

“祖父大人?”秀保明白了,想必此人便是青木纪伊守一矩了,虽说智略和武力皆是平平,但是说起他的经历倒是让人颇有些敬佩。

青木一矩的母亲乃是秀吉养父竹阿弥的亲族,他便因为和秀吉、秀长的从兄弟关系得到重用,跟随秀吉东征西讨,在贱岳会战、九州征伐之后便成为了秀长的首席家臣(当时可能只是与力),与其一同转封至大和,因功获得了大和入江城一万石的知行。

历史上秀长和秀保死后又被转封播磨立石城,在秀吉死的同一年又被转封越前北之庄城八万石,为的便是防备北陆对近畿的威胁。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此人无非是靠着裙带成为大名,并无长处,可是他在关原合战期间的表现却证明了秀吉当初没有看错人。

关原期间,他与独子青木俊矩、嫡孙青木久矩毫不犹豫地加入西军,与丹羽长重、山口正弘一起构成阻击东军前田利长南下的防线。当山口正弘在加贺大圣寺败死、丹羽军在加贺浅井畷惨败惨败后,青木一矩在北之庄笼城死战,在前田家臣山崎长德和长连龙的轮番猛攻下北之庄城始终屹立不倒。但是当西军在关原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不得不在大野治长、土方雄久和茶道老师古田重然的中介下向前田利长“剃发”出降,最后在古田重然的庇护下渡过余生;而青木俊矩则在前田家领内隐居终老,至于他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青木久矩则在多年后的大坂之阵中再次为丰臣家效力,最终战死,用忠心耿耿来形容青木一族实不为过。

相比较那些手握几十万石的大大名,青木一矩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一门三代为丰臣家尽忠的决心又有谁比得了呢?因此,当秀保知道此人便是青木一矩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秀保拍了拍久矩的肩膀示意他无需激动,之后便谦逊地询问一矩道:“纪伊守殿下有何意见,秀保洗耳恭听。”看到秀保如此恭敬,青木一矩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愧了,他双拳撑地,低着头回答道:“请主公恕臣无礼,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请见谅。”

见秀保依旧恭敬地看着自己,一矩便继续说道:“臣认为入选家老评定会的七位大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家中栋梁,臣对此绝对认可,但是如果家老团内部没有代表亲族利益的家老的存在,是否有欠妥当呢?”

“亲族?”秀保明白了,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家老团中的七个人没有一个和自己有亲族关系的,这倒真是有些不妥,想当初威震天下的武田家、北条家、毛利家、岛津家以及织田家,哪一个不是拥有大量一门众和谱代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把权力都给了外人呢?就算福岛高吉勉强算是一门众,桑山重晴、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算是准谱代,可是怎能允许长束正家这种受秀吉操控的人担当家老呢?再者,要是任命了身为大和众的羽田正亲为家老,那么是不是要将纪伊众和伊势众都要纳进来呢?最重要的是,宿老之职怎么能交给入仕仅半年的堀尾吉晴呢?

想到这里,秀保终于理解了一矩所想,他是担心这大和丰臣家会成为六角家的翻版啊,到时候要是也效仿《六角氏式目》搞出个《丰臣氏式目》那可就危险了。

说道《六角氏式目》,乃是近江国大名六角义治于1567年所制定的,实际上是由有力家臣进藤、蒲生等人起草,而义治答应遵守的分国法,这份条文完全限制了作为主家的六角氏的权力增强了家臣的独立性,成为家臣制约主公的工具,被当做是六角家衰落的标志。因此后世的大名常以此为戒,尽量保持家臣团中一门和谱代的优势地位。

然而,秀保有别的选择么?堀尾吉晴的内政能力和协调力是有目共睹的,虽说入仕时间较短,但秀保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对他的才能肯定会给予认可的;至于长束正家,说白了,他就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秀保要尽其所能为在内政和外交方面为自己服务,另一方面,又要提防他作为秀吉和石田的耳目,为他们打探消息,但是既然是秀吉身边的人,又怎能将他排除在外呢?那样更会引人怀疑,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将他纳入家老团,日后被同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说白了一矩担心的就是家老团中没有亲族,秀保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告诉他等人员安排结束再和他商讨。见秀保不愿多说,一矩也就很自觉地退回原位坐了下来,想必心中也是有些不甘吧。

看到场面安静下来,久矩继续宣读人事任命:“今任命福岛高吉为北大和军团总大将,黑田利则为副大将;岛清兴为北伊势军团总大将,青木俊矩为副大将;藤堂高虎奉命整编伊势水军并担任总大将,吉川平介担任副大将;青木一矩为北纪伊总大将,黑田直之为副大将;铃木重朝为本家铁炮大将,负责为各军团输送铁炮足轻;堀内氏善为本家水军大将,负责熊野水军的训练并为各军团输送水军骨干;此外,任命桑山一晴为犬山城代,前往尾张管理三好武藏守的御料地犬山城以及阿江夫人的化妆领美浓鹈沼城;除上述地区以外的所有领地上的家臣及豪族皆直接听从殿下管制,以上。”

人事任命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堂下顿时死一般地沉寂,秀保环视众人,对大家的表情非常满意,看着激动得有些哆嗦的一矩,秀保微笑着问道:“纪伊守殿下可还有什么意见想与我等分享么?”

青木一矩赶忙拜服下去,颤抖着声线回答道:“殿下,臣,臣青木一矩携全族誓死效忠殿下!”

(嗯,估计还有一章要放在晚上了,大家先凑活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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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蒲生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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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这一系列的任命可以说是偶然条件下的必然,武家政权中,军队的指挥权比什么都要实际,别看堀尾是家中宿老,可他不过是一个六万石的小大名罢了,在军事上几乎起不到半点作用;长束正家更不用说了,虽是顶着六家老之一的名号,实际上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军队中完全不会有他说话的份儿;至于羽田正亲,他的领地可是在北大和啊,在军事上,完全受到福岛高吉的支配,这样一来,他的底牌还有多少呢?

这样做虽是让这三位有些难堪,却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身份。作为外臣和豪族,要是想获得军事上的权力,唯一的途径便是放下架子,舍弃他家利益,一心为秀保卖命,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主家的信赖,尽快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如果他们这么想,心里也许就会好受些吧。

秀保早就清楚自己缺少什么,需要警惕什么,即便是没有一门和谱代,也不能将兵权交到外人手里,内政方面可以放手让这些外臣去做,但是涉及到本家稳定的兵权却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特别是战略要地以及与它藩接壤的敏感地带,更是必须交给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近臣。这便是秀保的原则,只可惜自家人丁单薄,自己又年幼,不能通过联姻或者收养子的方式发展一门,至于谱代,那可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建立起来的稳固关系,目前来说也是无法达成的。

但不是一门又怎么样呢?堀越公方的茶茶丸、朝仓家的朝仓景镜乃至军神上杉谦信哪一个不是家督寄予期望的亲族,最终不还是杀父、逼宫和夺位么?不是谱代又怎么样呢?大内家的陶晴贤、武田家的小山田信茂以及龙造寺家的锅岛直茂,哪个不是主家信赖的谱代重臣,可最终不还是弑主、投敌乃至篡权了么?

因此,在秀保眼中,一门和谱代只是一种心理的寄托和安慰罢了,只要主家善于驾驭,懂得君臣之道,哪怕是心有二主的外臣,也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运用得恰到好处。在这一点上德川家康确实值得秀保尊重和学习。

完成了人事安排,秀保不顾及某些人难看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一年来大家竭力奉公,对本家的繁荣昌盛贡献极大,今天难得齐聚一堂,大家不必拘束,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定要玩的尽兴!”“多谢主公体恤,臣等必当誓死效忠!”说罢,众人便一扫往日的严肃和恭谨,如同乡野农夫般不顾礼仪地在厅堂之中喧哗玩闹起来。

看到众人都很放得开,秀保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往三之间,菊亭晴季和季持早就在那里等候召见了。见到这父子俩,秀保倒也不客气,施礼后便坐了下来。菊亭晴季看到救命恩人自然免不了一阵恭维,什么天资聪颖、高风亮节、胸怀天下一个个地从他嘴里蹦出来,这没想到一个日本人竟能懂得这么多的汉字成语,这一点倒是让秀保有些惊讶。

见这位菊亭大纳言说了这么多话,秀保示意小姓为他倒茶,趁他喝茶的功夫秀保询问道:“菊亭殿下在越后一呆就是半年,期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晴季听到秀保问话,赶忙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由于上杉参议的接济,在下生活得倒不是很苦。”“哦,是上杉殿下啊…”秀保若有所思,“殿下在北陆这么久可曾有什么奇特见闻?”

晴季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北陆严寒之地,哪能像京都这般繁华,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物,况且最近那里政局不安,更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听到“政局不安”,秀保顿时来了精神:“东北地方自奥州征伐以来久无战事,怎么会动荡呢?”

晴季听了摇了摇头,叹气道:“殿下,这便是在下前来拜访的原因,太阁殿下已任命您为会津问责使,三日内起身前往会津若松城,宣读对蒲生家的处分。”

“处分?”秀保大惊失色,追问道:“蒲生家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具体处置措施太阁有告诉您么?”晴季再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按照太阁和石田治部的说法,是由于蒲生家现任当主蒲生侍从殿下年幼,驭臣不力,导致家中动荡,在大名中起到了不好的影响,因此不得不进行处置,至于具体方案,太阁只说了句‘相信侍中殿下能处理妥当的’,便让在下前来传达了,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想法了?”

秀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心想:“每当这种时候都让我扮黑脸啊,准是石田那家伙出的主意,就是想让我和其他大名闹僵吧?谁不知道这件事是他暗中操纵的呢,这是想陷害我啊。”

历史上蒲生氏乡死后,将九十二万石的封地留给了年仅十二岁的嫡子蒲生秀行,考虑到秀行年幼,便让首席笔头蒲生乡安担任秀行的辅佐役,主持家中的事务。但乡安逐渐的独断专权,最终造成了和以蒲生乡可、蒲生乡成为首的家臣的对立。

最终乡可一派的亘理八右卫门奉“上意”在蒲生家的京都屋敷伺机刺杀蒲生乡安,没想到行动失败,乡安大怒,命家臣集结了军队,双方瞬时剑拔弩张。

这件事最终经过秀吉的亲自介入终究有了结果,那就是蒲生乡安隐退,并流放至加藤清正处;而以蒲生秀行为首的主家则被减封到下野宇都宫十二万石,这件事便成为秀行加入东军的最主要原因。

整件事看上去貌似是蒲生家内部的问题,但是后世的研究显示,石田三成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蒲生乡安乃是三成的挚友(关原时便复出加入了东军),很多资料表明是三成指使乡安策划了这一系列的动乱,不然乡安不可能只受到归隐这样轻的处罚。事实上,说是三成的指使,倒不如说是秀吉在幕后策划的,至于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和德川家有关,一点是和织田家有关,这个是后话,咱以后再说。

现在秀保要面对的便是怎么让蒲生秀行接受减封的现实,而又不会憎恨自己。看到秀保愁眉不展,晴季父子也不敢多呆,毕竟秀保是他们的恩人,而自己则给他带来这么难办的任务,这着实不地道啊。

但两人刚出房门,季持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阻拦住了父亲,小声提醒道:“父亲,您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晴季瞪大了双眼想了一会,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转过身再次走进房间,盘膝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秀保,细声说道:“侍中殿下,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秀保这时自然没工夫搭理他,便随声应和道:“殿下有话请将,不必多虑。”听到秀保这么说,晴季笑得更加灿烂了,继续说道:“在下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不知殿下是否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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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东上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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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着实不必如此。”菊亭晴季说道一般便被秀保打断了:“恕在下冒昧,晴季殿下刚刚因为前关白的缘故失去了一个女儿,在下实在不忍心再让殿下父女分离,更不想让外人以为我和前关白一样皆是好色之辈,还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秀保是这回是真心想拒绝了,自己已经有了正室和三个侧室,虽说这在那个年代并不算什么,但是那三个侧室秀保可是碰都没碰啊,一个性子刚烈,一个是自己的嫂嫂,还有一个见面就是鄙视,这三个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现在要是再娶个公卿家的小姐,恐怕是比浅野家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边想着秀保边朝晴季看去,只见他一脸失落地小声咕哝着,想必是在埋怨我让他下不了台吧。想必是菊亭季持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了,便耐不住开口了,只见他依旧用上次拜访时那种不卑不亢地语气说道:“侍中殿下是在当心背后的闲言闲语吧?要真是如此,我菊亭家便不以戴罪之身连累您了。”“这是哪的话!”秀保急忙安抚道:“殿下一族名门贵胄,在下尊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殿下的妹妹乃是大家闺秀,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让如此优秀的小姐嫁于我作为侧室,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菊亭季持不依不饶地说道:“殿下要是如此说,实在是折杀在下了,您是家父和我菊亭一族的恩人,让家妹侍奉殿下,她定不会有怨言,况且殿下才智过人又喜好茶道,在这点上家妹可是颇为欣赏啊,因此还请殿下不要介意吾等罪臣之身,让她尽心侍奉殿下吧。”说完季持便深深地拜服下去。

经这位菊亭黄门殿下一番劝慰,秀保是真的拒绝不了了,就像季持说的,拒绝了就是嫌弃他们菊亭家,秀保真没想到这古代日本人也会上纲上线这一套啊。想到这里,秀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只不过婚事估计要等他从会津回来才能操办。听到秀保答应了,父子俩人皆是一脸欣慰,见好就收,感谢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按照秀保的想法,多了这位菊亭家的小姐无非就是吃饭多了双筷子,要是她对自己有看法,完全可以向樱姬靠拢,自己当她不存在便是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怎样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惹怒蒲生家,自己想了好久都没有头绪,没办法,秀保便找来以心崇传一起商量,经过一番秉烛夜谈,终于,秀保眉宇舒展,与崇传满意地相视而笑道:“听君之言,此计可成矣。”

两天之后,在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后,秀保便带着岛清兴和藤堂高虎以及百余随从启程前往深处奥州的会津。在队伍出发前,驹姬和前田庆次找到了秀保。驹姬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好久没有回山形城拜见父亲义光了,这次正好顺路,希望和秀保一同前往;前田庆次这个老顽童则是觉得在京都呆得太久,有些腻味了,想跟随秀保去领略一番北国风情,顺便看看自己的老朋友直江山城守。这俩人的要求倒是不过分,况且秀保也想借此机会和东北地方的大名拉近关系,于是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由于是秀保第一次出远门,秀吉事先特地打过招呼,一路上的大名听闻秀保到来都甚为恭敬,每到一处都有当地奉行或者重臣前来接驾,隆重的程度堪比秀吉当初的奥州征伐。

秀保这次的行走路线是经东海道至武藏的江户城,之后北上经下野的宇都宫进入陆奥,最终东进至会津若松城。这样的路程安排可是秀保和崇传精心商量的,为的便是顺便探查东海道诸大名的实力情况,顺便拜访下江户内府殿下,至于宇都宫,则是历史上蒲生家转封之地,怎么说也得事先探查一番。

东海道是日本古代五畿七道之一,由畿内往东延伸,位于本州太平洋侧的中部位置。相当于现在的三重县至茨城县间的太平洋沿岸地方。从西向东依次是伊贺(伊州)、伊势(势州)、志摩(志州)、尾张(尾州)、三河(三州)、远江(远州)、骏河(骏州)、伊豆(豆州)、甲斐(甲州)、相模(相州)、武藏(武州)、安房(房州)、上总(总州)、下总(总州)以及常陆(常州)。

就目前情况而言,伊贺是筒井家独占,伊势刚刚划拨给了秀保,志摩早就是九鬼水军的总寨了;

尾张在福岛正则移封之后,除了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城外已全部纳入太阁的藏入地;

三河的池田家早就转封到了上野,除了田中吉政的岡崎五万七千石以及水野忠重的刈谷三万石外现在也基本上处于太阁直辖状态;

远江的话就提到堀尾吉晴的痛处了,他原来可是浜松城十二万石的大名啊,现在除了山内一丰的掛川六万石、有马丰氏的横须贺城三万石和松下之纲的久野一万六千石外全部是入了秀吉腰包;

骏河国相对就比较单一了,除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外全都纳入了藏入地;

甲斐国则全部是秀保的岳父浅野长政的地盘,总领全国二十一万五千石;

伊豆、相模、武藏、下总和上总全部是德川家康的领地,安房的里见氏也是作为与力收到家康的支配;常陆的五十四万石则被佐竹家独吞了。

在历史上除了佐竹义宣之外的上述所有大名都“义不容辞地”站在了德川家康一边,这怎能不让秀吉心寒啊。秀保不禁感到一阵担忧,要是德川家由东海道上洛,凭借自己这般力量,又能召集多少人为自己卖命呢?关东的大名有多少会支持自己呢,如果德川家真的掌握的关东,恐怕自己那两位岳父也要好好考虑自己的立场了;西国方面自己更是没有多少根基,说句扫兴的话,秀保在西国的影响力可能都赶不上石田三成啊。

就这样,秀保带着一脸愁容和满脑的思绪踏上了这次东国之行,首先要面对的大名便是冈崎城主,卖友求荣的田中九兵卫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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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人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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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田中吉政,想必许多刚刚接触这段历史的朋友都很陌生,但是提到他引以为豪的事件大家便会有些概念了,他就是在关原之战后,抓捕到石田三成的那位大名,因为这个功绩获得了筑后柳川三十二万石的巨大奖赏。

但还有一点是大家都不知道的,这个本是近江田中村农民的九兵卫,起初成为国人众的头目宫部继润的部下,之后被羽柴秀吉登用,成为羽柴秀次的部下,担任秀次侍童头目,他可是秀吉一手提拔的武将啊。

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此人乃是石田三成的朋友,他能获得冈崎城的封地全是靠着三成的推荐。但是在关原之战中,他却支持了德川家康!东军胜利后,他在伊吹山成功捕获了石田三成,虽说之后让鸟居成次为三成准备了三成最爱吃的韭菜粥,使三成感激不已,但这只能说是他对自己这种卖主求荣恶行的一种补偿吧。事后,其子田中忠政更是娶了德川家康养女为妻,正式和家康结成了亲家。

此人可是比“表里比兴”的真田昌幸更为让人“敬佩”啊,虽说战国乱世之中人们早就将伦理纲常抛之脑后了,可是想到此人如此不堪的经历,秀保还是决定不在他的领地多做逗留了,在冈崎城稍作停顿,补充了些补给和马匹后,便继续赶路了。现在秀保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何铲除这个丰臣家的败类。

如果说田中吉政对旧友还是有些悔意的话,掛川城的这位就完全没有道德底线可言了。秀保一行人离开三河后便进入了远江国,这里和三河一道,乃是德川家康起步的地方,滨松城、掛川城乃至高天神城,处处都留下了的家康与今川、武田战斗的痕迹,相较三河而言,远江就像是前沿阵地,为身后的三河承载了所有的苦难。

在西三河,秀保特地拜访了横须贺城城主有马丰氏。“这位知行三万石的小领主,未来可是拥有筑后二十一万石领地的国持大名啊。”秀保自言自语道,本是赤松家臣的他,获得秀吉的赏识因而入主横须贺,但他则和左邻田中,右舍山内一起,不假思索地加入了东军,他也是娶了德川家康的养女为妻,大坂之阵时又因为“作战勇猛”获得了筑后久留米二十一万石的奖励。

想到这里,再想起田中吉政,秀保汗颜了:真是不能小看德川家康啊,即便是亲生女儿不足,养女照样能成为他拉拢外样的工具,联姻能达到这种水平和规模,自己只能是甘拜下风了。

在和有马丰氏闲谈的过程中,秀保大致理解了他们加入东军的一个客观原因,那便是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家康自桶狭间后便开始了骏远三的攻略,一直到小田原转封,德川家在这一代盘踞了三十年之久,在当地已是积聚了大量的人脉关系,很难撼动,这也是秀吉迫不及待地将他转封关东的主要原因。

但是秀吉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时间。要想彻底清除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没有时间是不行的,如果贸然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可能会导致如同大崎葛西一揆般的暴乱。因此,新分封到当地的领主只能是在迎合民意的过程中慢慢地去德川化,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秀吉没有等到目的达成便溘然长逝了,接下来便是家康的卷土重来,期间毫无顾忌地调略国人豪族使得新封领主在当地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跟随家康的脚步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听完有马丰氏对领内政情不安的倾诉,秀保多少有些同情这些骏远三的新封大名了。对有马丰氏稍作安慰,并且做出会向秀吉据实禀奏他的处境的承诺后,秀保等人便离开了横须贺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东远江的掛川城。

在据城下町还有五里地时,秀保便能看到一群人在官道两旁列队等候,带头的不用说,自是掛川城主,山内对马守一丰。

说到此人的忠肝义胆,前面的田中吉政可要自愧不如了。山内一族本是侍奉岩仓织田家的,其父山内盛丰更是岩仓家的家老,此后信长攻灭岩仓家,一丰便成为了信长的家臣。信长魂断本能寺后,很自觉地成为了秀吉的家臣,由于其出色地内政能力,获得了长滨二万石知行,正式成为大名,此后仕途顺风顺水,在小田原征伐后,他便获得了如今掛川六万石的封赏。

说到这里,一丰虽多次易主,但并未犯下大错,直到他成为了秀次的家老。山内一丰与中村一氏﹑崛尾吉晴等被秀吉任命辅佐秀次,但是他们并没有尽到其应有的责任。自从秀赖降生以来,秀吉疏远了秀次,秀次也因此变得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取乐,人称杀生关白。

但是对于秀次的暴虐,身为家老的一丰却视若无睹不加制止,这便正中秀吉下怀,搜集各种证据诬陷秀次谋逆,进而让秀次切腹。奇怪的是,一丰作为监护人不但没有受到惩处,而且还得到了秀吉的奖赏,不得不说,秀次的悲剧是少不了一丰在背后的“努力”。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秀吉死后,一丰不假思索地跟随德川家康参与对上杉景胜的讨伐。在小山评定中,他更是发出了“挂川城是家康给予我的”历史最强音,瞬间赢得了家康的欢心,之后自然是加入了东军,战后终于成为了拥有土佐一国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名。

这样一个义胆忠肝的豪杰,怎能不让秀保激动万分,但现在还不是替秀次报答他“恩情”的时候,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到一丰恭敬地跪在路旁,秀保咬了咬牙,纵身下马,赶忙将他扶起,替他拍打掉身上的浮灰,热情地说道:“对马守殿下无须多礼,在下不过是奉太阁之命出使会津,途径贵地,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山内一丰看了一眼秀保,便立即低下头恭敬地说道:“侍中殿下能在卑职寒舍小住乃是掛川之福,怎能说是打扰呢。”

看见山内一丰肥头大耳,皮肤白皙,秀保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禁地打了个哆嗦。山内可能以为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自然不敢怠慢,在他和家臣的的陪同下下,秀保一行人被隆重地迎进了掛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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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谁家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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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御殿,耐不住山内的一番推让,秀保便在主位坐了下来,山内一丰和麾下家臣及豪族分列两侧。待诸位坐定,秀保便和他们说明此次东行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已清楚,在下此次借道掛川东去,乃是奉太阁之命前往会津处理蒲生家的骚乱,这自是与诸位无关,但是没办法,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得不在对马守处借宿一宿,有不敬之处,还请山内殿下和诸位见谅。”

见秀保如此谦和,在座众人对他的印象陡然变好了,山内一丰更是想抓住机会和秀保打好关系,一边像波浪鼓似的摇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说道:“侍中殿下大驾光临掛川,乃是东三河的幸事,何来不敬,在下若是招待不周,倒是要请殿下见谅了。”

就排场而言,山内一丰已是做得很好了,给足了自己面子,在这点上秀保还是很清楚的,况且自己只是暂住一宿,并不想太过劳民伤财,给这里的豪族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自然不会有所苛求。看着山内唯唯诺诺的样子,如果自己不是知道那段历史,想必也会被他的态度所打动吧。

“现在和他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正事要紧,一切还是以和为贵吧。”秀保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打算这么做了,正当他准备再和山内寒暄几句便离席休息时,一个标榜大汉喧闹着走进了御殿。

此人浑身肤色黝黑,胡子拉碴,身材也算得上魁梧,就是个头稍许矮了点,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虽是如此,步伐却是甚快,不一会工夫就走到了秀保面前,稍微施礼后,便将山内对面的五藤为重挤到了旁边,自己坐在了左手侧首席。

看到此人不和自己行跪拜之礼,秀保心中已有些许不悦,之后此人对山内家首席家老五藤为重的粗鲁之举更是让秀保面露怒色,但是出于照顾山内情绪的考虑,秀保还是十分谦和地一边指着此人一边故意询问山内一丰:“山内殿下,请恕在下冒昧,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就是您的首席家老五藤为重大人呢?”

山内一丰早就是一脸尴尬了,支支吾吾地刚想回答,那人竟抢先冲着秀保说道:“侍中殿下,我旁边的这位才是五藤大人,我乃是掛塚城城主加贺爪忠澄。”

“加贺爪忠澄?”秀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这可让这位掛塚城主有些难堪了,只见他瞪了一眼山内,山内便慌张地和秀保解释道:“启禀殿下,加贺爪乃是出自上杉氏的名门,世代承袭祖上的官职民部大辅,故通称加贺爪民部,这位忠澄大人更是德川内府的谱代重臣,甚为内府殿下器重啊。”

说到这里,秀保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德川家康退往关东后留在东远江的代言人啊,难怪山内一丰如此恭敬,想必是要靠他才能管住当地的豪族吧。

秀保拍了下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加贺爪忠澄说道:“在下想起来了,大人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今川范政公…的犹子上杉政定吧?”

事实上,加贺爪一族的世职确实是自今川范政传下来的,但是忠澄不想知道他们的祖先是今川家的犹子,因为他们加贺爪一族就是背叛了今川家而成为德川家的重臣的;更别说犹子了,在战国时期,犹子的身份只是比人质高但是比养子低,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见秀保将自己的遮羞布撕得粉碎,这位加贺爪民部顿时恼羞成怒,愤愤地看着山内一丰,认为都是他那句“出自上杉家的名门”惹的祸,再转过脸来看着周边的山内家臣和诸小豪族,要没事嬉笑着交头接耳,要么是忍俊不禁,彻底让他丧失了颜面。特别是受尽他欺凌的山内家臣,更是堂而皇之地对他指指点点,毫无顾忌地当堂耻笑,心里想必也是感谢秀保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吧。

在远江纵横了这么多年的加贺爪忠澄怎能忍受如此大的侮辱,再加上此人向来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于是背向秀保冲着满堂众人呵斥道:“不许笑,犹子又怎么了,太阁当初不还是菊亭家的犹子么?!”

此话一出,堂下哗然,谁都没想到加贺爪竟嚣张到敢拿太阁做自己的挡箭牌,更何况秀保还坐在堂上。

山内一丰这时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秀保,生怕他回京后告自己一状,可这时却依旧是面容和蔼地看着加贺爪,看上去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样子,这让山内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加贺爪大人,”秀保语气平和地喊了一句,“您拿太阁殿下来做对比,稍欠妥当吧?”

加贺爪以为秀保被自己所说的事实震慑住了,自是得理不饶人,转过脸对秀保说道:“不怕殿下怪罪,我只是实话实说,在内府殿下手下十余年,正是因为这般耿直才能获得谱代的身份,侍中殿下难道喜欢说假话的人么?”

秀保低着头,冷冷地地哼了一声:“既然你毫无悔意,那便不能留你了。”

这边刚一说完,站在秀保身侧的岛清兴就迅速地向前迈出一步,抽出腰间佩刀向加贺爪劈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颅便已飞出了御殿,滚到了廊下。

见此情景,殿内顿时大乱,山内一丰吓得朝墙角爬去,山内家的家臣则死死地保护在一丰周围,一些豪族惊慌失措地朝门口逃去,还有一些则是跑到廊下拿回佩刀,转身进屋冲着秀保走了过来。

“想必是亲德川的豪族和加贺爪的家臣吧,真是不死找死。”秀保冷冷地说道。这些人那里是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的对手,两人一左一右,一刀一个,不一会工夫便将这十余人全部剿灭。这时,秀保的马廻众也在那须资吉的带领下及时赶到,他们将御殿团团包围,并把先前逃跑的豪族全部抓了回来。

在秀保的要求下,这些豪族和山内一丰一同被迫坐回了原位,看着满屋子地尸体和血迹,秀保脸上闪烁着诡异的微笑。他冲着殿内众人说道:“秀保让诸位受惊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想看到的,要怪就怪加贺爪忠澄目无太阁,骄横跋扈,欺辱同僚,不遵纲纪。山内殿下,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山内一丰此时早已是大小便失禁,斜躺在五藤为重怀里,见秀保问话,赶忙支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加贺爪忠澄仗着自己和德川家的关系以及在当地豪族中的地位,肆意欺凌卑职和卑职的家臣,殿下为我等伸张正义,卑职真是无以为报啊。”

见山内一丰理解了自己的苦心,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堂下的小豪族头领说道:“这远江之地,早就划归太阁直辖,时至今日却仍有不服王化之徒试图凭借旧有势力对抗太阁,逆贼加贺爪忠澄便是首犯,至于从犯,在下暂不追究,只希望各位好自为之,想清楚自己的领地究竟是谁颁发的安堵,这远江究竟是谁家的江山。还望诸位与在下同心同德,报太阁知遇之恩,创万世之太平!”

“臣等谨听殿下教诲,誓死追随太阁殿下,若有背离,人神共弃!”一干豪族拜服在秀保脚下惊恐地发誓道。

“很好,”秀保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希望各位记住你们的誓言,在下可不想让加贺爪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至于这些叛逆豪族的领地,就请山内大人稍加整理,上报给太阁,纳入藏入地吧。”

山内一丰听了连忙点头答应,秀保踩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走出了御殿,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在对着身旁的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等人说了句“你们辛苦了”之后,便朝着本丸的寝室走去。是啊,现在是该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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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奇袭岛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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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根据山内一丰和有马丰氏的情报,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秀保联合掛川、横须贺以及亲秀吉豪族的军势,以惩处加贺爪家同党的名义大肆没收当地豪族的领地,这极大地损害了以远江长上郡中田氏和骏河有渡郡大森氏为首的亲德川豪族的利益,使得他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改变这一局面。

掛川会议两天后,秀保便命令山内一丰和新归附的东远江豪族出兵,将大井川畔榛原郡的强力豪族象岛氏攻灭,并且占领了相良城,作为干涉骏河的桥头堡。

知道远江与骏河联系的陆路通道被阻断,中田氏的当主中田时政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一方面派出信使向骏河的大森治长求援,一方面试图煽动东远江一揆以对抗秀保。但是这两条计谋都没有成功,就在象岛灭亡的当天,有马丰氏便联合诸豪族包围了中田氏的本领长上郡,派出去的信使全都被抓住了,这些信也成为秀保插手骏河事务的一个极好的借口。至于煽动一揆更是痴人说梦了,早在两天前,那些亲德川的远江豪族便被秀保正法了,剩下的要么中立要么亲秀吉,怎么会为他卖命,就连他派出的煽动一揆的家臣也都被当地豪族捕获交给了有马丰氏。

见到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中田时政别无他法只能死守居城了,但是秀保连守城的机会都不给他,围城的当天便下令强行攻城,战斗只进行了两个时辰,城池便被攻破,中田时政切腹自尽,为了给远江豪族敲响警钟,中田城上下五百余人全部被屠杀。事发第二天,包括井伊谷的井伊家在内的远江二十余个豪族纷纷向山内递交了誓书并且送上了人质,至此,远江一国的国人暴动基本平定。

事实上,在家康退往关东后,暗中任命加贺爪忠澄、中田时政以及大森治长为骏远三的三大旗头。现在东远江旗头加贺爪氏、西远江及东三河旗头中田氏皆已伏法,秀保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西骏河旗头大森氏。

在三大旗头中,最为跋扈的就数这个大森治长了,仅仅万余石的知行,却丝毫不将骏河总代官中村一氏放在眼里,当初中村家转封骏府城时,便是他率领骏河及东远江的部分豪族在花泽一带拦截了中村氏的仪仗,威逼尚未入国的中村一氏签署了《骏州诸法度》,获得了极大的自主权,之后又经常依靠德川家的幕后支持,肆意煽动一揆对抗新封大名。中村一氏投鼠忌器,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在骏河国拉帮结派,甚至连自己的封地中,都有不少地区已经被纳入骏河国人众的势力范围,俨然和自己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文禄五年元月十二日,也就是中田城落城的第二天,大森治长向整个骏河的豪族发布了动员令,要求各豪族率领内军势协防大井川,以防止秀保联军渡河。为此,他命令岩本和涉河家前进至大井川左岸,进驻牧之野台地一带的牧之野砦,自己则将本阵设在右岸志太平原一带岛田城。

可能是秀保先前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位于西骏河的诸多豪族纷纷无视大森家的召集,有的甚至派人前往掛川城向秀保表示臣服。因此等到大森治长一切准备就绪时,才发现自己所召集的军势尚不足当年围堵村中家时数目的三成,仅有一千八百余人。

与此同时,秀保集结了以山内家为主的近五千军势,并在牧之野东南方向的相良城设下本阵,等待时机渡河。

元月十五日,以有马丰氏和远江众豪族组成的联军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携着消灭中田氏的高昂士气,三千人的大军不到一个时辰便攻克了仅有五百足轻驻守的牧之野砦。身为守城大将的骏河豪族岩本道盛被讨取,涉河赖之率十二骑逃回了岛田城,此役彻底将大森氏的势力赶回了骏河。

见到形势于己不利,大森治长便胁迫骏府城的中村一氏出面调解,十六日傍晚,中村家的家老小仓正能携十余名武士经岛田城顺大井川南下抵达相良城拜见秀保。

中村一氏之所以愿意从中调解,其中不乏大森治长的威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处于自己利益的考虑。试想一下,如果以大森家为首的骏河豪族被秀保铲平,那么必将惹怒身处幕后的德川家康,这可不是中村想看到的;相反地,如果替家康保住了这仅剩的旗头,事后不仅是大森治长会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就连德川家康也会对自己赞赏有加,到时候自然是左右逢源,加官进爵了。

其实中村一氏的官宦历程完全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在本能寺之前他便成为了秀吉的家臣,随着秀吉的成功,他的封地也在不断增加,特别是在小田原征伐后,他获得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的奖赏,并且成为了秀吉在骏河的总代官。但是让人气愤的是,虽然他在关原之前便去世了,但临死前指示嫡子加入东军。因此战后中村一族获得了伯耆米子十七万五千石的加封。

大概清楚了小仓正能的来意后,秀保将他招进了御殿。待小仓坐定,秀保便让小姓为他端上了茶几,指着飘着热气的的茶盅说道:“小仓大人久居骏河,想必没尝过这远州的特产金谷茶吧?”

小仓端起茶盅,小抿一口,对着秀保点了点头:“远州的金谷茶甚是有名,今天承蒙殿下厚爱,幸能品之,真乃卑职之福啊。”秀保笑着继续说道:“这确实是我的功劳,要是没有我,恐怕这金谷茶的产地还在中田家手里呢。”

见小仓正能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秀保继续说道:“听闻骏州的浮岛原和鸢之细路甚为壮美,在下这次东进,也想效仿当年的西行法师领略一番这东国难得的胜景,不知是否有机会呢?”

小仓正能听了急忙回答道:“只要殿下想看,怎么会没有机会,只不过…这浮岛原乃是足洗家的领地,鸢之细路更为大森家世代所有,只要殿下愿意与这两家达成和睦,卑职保证,他们一定会亲自前来迎接殿下去观赏美景的……”

“我去看这些还需要他们同意么?!”秀保猛地打断了小仓的话,霍地站起身,疾步走到他身前,厉声呵道:“小仓大人,在下心意已决,定是要将大森一族诛灭,如果你能听我的安排,大可保性命无忧,如若不然,就准备为他们殉葬吧。”小仓正能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嗦着拜服在秀保脚下,颤抖着回答道:“卑职只是奉我家主上之命前来调解,绝无忤逆殿下的意思,殿下有何吩咐卑职定然照办,还请殿下饶卑职一命。”

秀保冷冷地点了点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左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便回房休息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小仓正能便无精打采地带着侍卫返回了岛田城。到达城下,发现城门紧闭,于是小仓对着守卫的武士喊道:“我是中村家家老小仓正能,刚从相良城回来,赶紧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城上武士看是派往秀保处调解的使者,一边下令打开城门,一边兴奋地问起来:“敢问小仓殿下,调解的结果如何啊?”

小仓正能一边进门一边说道:“自然是成功啦,侍中殿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啊。”开门的足轻听了,拍着胸口说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松口气…啊!”

只听“气”字还没说完,他便倒在了一名随行武士的太刀下。城下的武士还没看明白,便一个个地被小仓身边的十余名武士击杀,感觉情况不对,城上的武士急忙下城查看究竟,这才发现是敌军偷袭。

带头的武士便是那须资吉,这十余人也都是秀保身边最为得力的马廻众,这次偷城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势要为后方部队争取时间。

这些豪族手上的农兵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尸体在城门口不断堆积,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也逐渐体力不支了,已经有两人被敌方农兵讨取。

正当这时,河岸边突然亮起了火光,一点、两点、一排、两排,转瞬间数不清地火把被点亮,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不断地朝岛田城传来,那须资吉看到这个场景,激动地鼓励部下道:“大家挺住,岛大人亲自率兵来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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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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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深冬时节天气寒冷,大井川上游水面上早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在小仓正能返回岛田城的同时,岛清兴率领所部五千余人经牧之野北侧洼地处履冰渡河。就在那须资吉等人诈开城门之时,岛清兴所率领的先头部队也恰好来到右岸,当即点燃火把,一边呐喊着一边快速向城门处增援。

把守城门的武将乃是骏河富士郡豪族足洗氏的重臣,有着“鬼式部”之称的足洗义安,当初便是他率领东骏河的豪族抢先攻占了骏府城,与大森治长左右夹击中村一氏,逼迫其就范的。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骏河叱咤风云的豪族,在秀保的马廻众面前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形容。岛清兴尚未赶到时,这位“鬼式部”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勉强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将那须等人压制在城门附近。面对浩浩荡荡渡河而来的军势,足洗义安终究坚持不住了,不情愿地率领侧近一点点地往城内退却。

岛清兴赶到后,一方面命足轻抢占箭橹等有利地形,另一方面则指示那须资吉率领两千人绕至城东封锁搦手门,他自己则率领大部队继续向御殿推进。

岛田城原先的主人早就在掛川城被正法了,其家臣带领少主往大森治长处求援,没想到他却直接强占了岛田城,将老城主的家眷和家臣一并驱逐,这些人没办法便渡河投奔了山内一丰。从他们口中得知,岛田城本就不是什么大型的城池,只有东面的搦手门以及西面的大手门两处出口,只要控制住这两处要害,大森治长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此时的大森治长仍旧在内院卧室中酣睡,足洗家的当主足洗义先浑身是血地冲进了内院,负责侍寝的小姓见状立即上前阻止:“足洗大人,主公正在休息,有什么大事请容在下代为禀告。”“禀告个屁!”足洗义先一把将小姓推倒在地,走到卧室前,一脚将纸门踹飞,走进房内,对着刚被自己吵醒的大森治长吼道:“大森殿下,远江众渡河夜袭,现已杀至御殿,请您赶紧随在下到前线指挥部众御敌,只有这样才能杀鼓舞将士们奋勇杀敌啊。”

大森治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他急忙推开怀中的两个小妾,坐起身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中村家的调解也没有用么,他不是跟我说十拿九稳么?!”

看到大森治长这般模样,足洗义先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被衾中拽了出来,冲着身后的小姓说:“你们赶紧给殿下换上具足,之后我们一同回战场,誓死杀出一条出路。”

大森治长一听,赶紧将足洗的手掰开,退到墙边,惊恐地摇着头,颤抖道:“你是疯了么?我,我才不要去送死,新九郎,赶紧把你的衣服脱给我,这样的话,从搦手门出去应该会被当做百姓逃过一劫吧……”旁边的小姓听罢便要脱衣服,足洗义先去阻止了他,他走到大森治长身边,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据我所知,这城中尚有一条通往益津郡的地道…”足洗义先还没说完,大森治长便打断了他,激动地说道:“我早就知道足洗殿下才智过人,赶紧带我等过去,出城之后定有重赏!”

说罢,大森治长便转身招呼被窝中的两位妙龄女子起身与之同行,这两人刚站起身,便看到足洗义先举起了明晃晃的太刀,不自觉地大叫起来。大森治长看着她们惊恐的表情,很自然地回头看个究竟,这脸刚转了一半,足洗义先的刀便已落在他的脖颈上,大森治长扑地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足洗义先蹲下身去,拽着大森的发髻将头颅割了下来,顺便撕下一块布料将他包裹好后,拎着走出了寝室。

此时御殿外的骏河众基本上被肃清了,只有足洗义安仍率领着同样来自富士郡的士兵依托殿外走廊继续抵抗。就在这时,足洗义先从内院走了出来,朝着御殿处大喊道:“胜次,大森治长已被我处决了,不要抵抗了,缴械投降吧!”说完,他便拎着大森的首级走到岛清兴面前,恭敬地将首级递给清兴检视。

岛清兴见状大喜,示意侧近将首级拿走,对着殿前的足洗义安说道:“式部殿下作战之勇猛在下敬佩,现如今首逆大森治长已被汝家主公处决,阁下已无必要继续抵抗,若是能放下武器,我岛左近以人格担保,一定不会动殿下等人丝毫。”

足洗义安见大哥义先将大森的首级交给了岛清兴,终于不再坚决了,随即命令将士们放下武器。情理上说也是如此,自己是富士郡的豪族,何必为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森家卖命?

岛清兴果真没有食言,除了继续清剿大森氏残部外,并没有再制造中田城的惨剧。战斗结束后,根据秀保的命令,骏河、远江以及东三河的豪族的当主前往掛川城参加评定。

会场内外把守森严,为了防止上次意外的重演,这些与会的豪族均不得携带武器,即便是放在廊下也不被允许。代待众豪族坐定,秀保才在山内以及有马的陪同下珊珊走进会场。

第一件事,自然是公布这次涉及三国的暴动的损失及伤亡情况。山内一丰从小姓手中接过文书,向秀保请示后,便在众人面前宣读道:“此次国人暴动造成两千人死亡,三千五百人受伤,涉及豪族四十八家,其中被彻底剿灭的豪族为包括象岛、中田、大森在内的十五家,没收领地的豪族为包括涉河、岩本在内的二十一家。”四十八家亲德川的豪族中有三十六家被彻底铲除了,所剩的十二家除了足洗家以外,全部是不值一提的小豪族,再也无法掀起什么大浪了。

骏远三本有豪族六十三家,除去上述四十八家,皆是中立或者亲秀吉的势力,基于此,秀保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处于对本次战斗有功人员的奖赏,暂任命西尾俊实为三河国副代官,有马丰氏为远江国副代官,至于骏河国,”秀保停顿了一下,“就由足洗义先担任副代官吧,具体的人事任命我会派人向太阁请示,希望大家今后能同心同德,继续为太阁效忠。”

听到自己被秀保如此器重,足洗义先当即拜服在他脚下,哭诉道:“卑职受大森治长的蛊惑,与侍中殿下作对,本是罪该万死,不曾想殿下以德报怨,委以重任,卑职真是无地自容。我足洗义安在此宣誓,此后当以侍中殿下马首是瞻,若违誓言,天打雷劈!”

其实,足洗义先将大森治长杀死后,已是彻底地背叛了德川家,此时不和秀保亲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这场持续了七天的涉及三国的豪族暴动,终以秀保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斗是结束了,可秀保的东行之路能就此一帆风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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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中村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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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秀保在山内一丰、有马丰氏及一干豪族的陪同下游览了浮岛原和鸢之细路,这也算是展示权威的一种方式吧。足洗义先更是投其所好,将鸢之细路作为私人花苑献给秀保。最为回礼,秀保郑重参拜了富士山麓的浅间大社,为富士郡足洗一族祈福。

浅间大社全称为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是位于日本静冈县富士宫市的神社。形式为式内社,旧社格为官币大社。日本国内约1300座浅间神社之总本宫、富士信仰的中心地。该神社乃是为了平息人们担心富士山喷发的恐慌而供奉浅间大神。八〇六年,这里便创建了壮观的神社,其后,在一六〇四年,徳川家康还兴建了正殿、拜殿、舞殿、楼门等。直至今天,正殿、币殿、拜殿、楼门仍保留着昔日庄严肃穆的气氛,正殿甚至指定为国家重点文物。

话说秀保联合山内、有马扫平骏远三时,中村一氏只是躲骏府城担惊受怕,左右为难,当大森治长召集众豪族于大井川畔抵抗秀保联军时,他居然也在大森的撺掇下召集了近千人军势,准备在小仓正能调解失败后出兵协助大森治长,可是没想到秀保竟乘夜偷城,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兵,大森治长便已兵败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听闻秀保率大部人马越过骏府抵达富士郡,自以为是想对他不利,于是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闻此事,宿老朝仓在重不顾重病缠身,急忙前往本丸拜见中村一氏。此时的中村一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前方忍者的消息。见到朝仓在重在小姓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厅,中村一氏连忙凑上前去着急地询问道:“伯耆守大人,现在的情况想必您都知道了,如今岛田城陷落,和大森家往来的书信少不了落入大纳言手中,再加上我和山内一丰本就是明争暗斗,他也定会进献谗言,落井下石,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我已命小仓父子在各郡村召集农兵,相信可以抵抗一阵,到时候再请内府殿下从中调解,相信大纳言不会不给内府殿下面子吧?”

看着村中一氏自欺欺人的模样,朝仓在重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带讽刺地反问道:“主公,臣下试问一句,自掛川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天,骏河与内府所领相模国仅一山之隔,若是内府殿下果真有意调停,早就派人前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依您的意思,内府殿下是见死不救了?”中村一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骏远三一带的豪族都或明或暗地接受内府殿下的控制,他怎么能容忍秀保对他们大开杀戒呢,况且自从我到骏河,已基本上和江户方面建立了和睦关系,就算是不管那些豪族,也不该舍弃自己这样的一国代官啊。”

看着中村一氏如此自命不凡,朝仓在重真的想笑:“什么和睦关系,什么一国代官,你中村一氏充其量只不过是家康的一条狗罢了,何必自欺欺人?!”碍于情面,朝仓在重颇为婉转的解释道:“正如主公所说,与大森治长的书信现已落入侍中殿下之手,这可是无可辩驳的罪证啊,主公没忘吧,侍中殿下就是以中田时政给大森家的密信搞垮了数十豪族,那些豪族可是内府殿下的心血啊,但直到那时他也没有出手,现在换做主公遇险,您觉得境况会有什么不同么?”

尽管朝仓在重说得很委婉,但中村一氏还是难掩尴尬之情,搔首环顾左右,转移话题道:“先不管这些了,依您之见,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朝仓在重见中村已有悔意,便趁机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解散军势,由主公亲往大宫城向侍中殿下解释清楚,请求殿下宽恕。”

中村一氏听罢,猛地一拳击在茶几上,忿忿地念道:“当初和内府殿下交往便是为了能以他为靠山,保我骏河平安,没想到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大难当头反而被当做弃子,真是世事难料啊。也罢,那就有劳伯耆守马上前去解散军势,我也即刻动身前往大宫城。”

大宫城,本来只是商贾工匠在浅间大社下聚集而形成的村町,但是由于祭祀浅间大神的信徒逐渐增加,再加上此处靠近关东八州,是东西交往的要冲,因此足洗家看准时机,在家康移封关东后便因势建城,虽然落成时间不长,但作为足洗家这样一个小豪族的居城而言,在规模和设施上也算是与其家格相称了。

中村一氏到达大宫城时,秀保亦刚从神社参拜回城,虽说对中村的德行有所不齿,但他亲自前来,不见也有失礼节,于是秀保在本丸足洗义先的私人茶室接见了他。

由于刚刚拜祭完浅间大神,秀保仍是头戴乌帽,身着浅紫色礼袍,下衬深蓝色纱褶,十足一副公卿贵族的打扮。中村一进门便看到了身着礼服的秀保,这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没说话便已觉得矮他三分了。按照日本宫廷规定,在礼服穿着方面,亲王、诸王及一品衣深紫,褶为深绿色;二、三品衣浅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褶均用深蓝色纱,六品以下无礼服。中村一氏只不过是从五位下的式部少辅,位阶尊卑,高下立判。

秀保看得出中村一氏已对自己心生畏惧,为了增加此次交涉的筹码,秀保首先发问:“式部殿下来得正好,在下参拜浅间大神途中便已听闻殿下在骏府城扩充军势,购置兵械,思考良久不得其解,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是否能对此有所说明?”

中村一氏没想到秀保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抓自己的把柄,心中不无唏嘘,迟钝稍许,便略带结巴地回答道:“卑职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逆贼大森治长起兵叛乱,为防卑职与殿下东西夹击,他便派遣大批军势驻守骏府城西以为监视。为防不测,卑职才召集农兵于城中,因此殿下所言扩充军势,购置兵械之事皆为防御之需,并无它意,还请殿下明察。”

看着中村一氏大冷天也能弄得满头大汗,秀保真是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出于既定目的,还是要继续施压。

见他说完,秀保从桌下缓缓取出一打信件,扔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中村。虽说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但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中村一氏还是颇有些震惊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刻,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甚至是有些绝望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实情,那么卑职也就无话可说了,该受何种刑罚,全凭殿下发落。”

“式部殿下举兵牵制叛军主力,乃是大功,何来处分?”秀保一边翻看信件一边说道,“殿下写给大森治长的书信,在下一封不差地全部找到了,这些信足以证明殿下的‘功绩’,在下自会向太阁汇报此事,不过听闻殿下并非贪图功劳之徒,因此这些‘功绩’是否向上禀报还请殿下自行斟酌。”

听到这里,中村一氏算是明白了,这秀保是想以此威胁自己啊,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授人以柄,咎由自取啊,中村一氏当即跪拜在秀保面前,“谦虚”地回答道:“如此大功,卑职着实不敢领受,就不劳烦殿下向太阁禀报了,来日方长,今后卑职定当一如既往奉公尽职,誓死效忠太阁和侍中殿下。”

“既然式部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在下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秀保微笑着说道,“对了,为了更好地支持殿下治理骏河,在下将您联合我方大败叛军的功绩整理成函,待我前往江户时,亦将交于内府殿下等诸位大名过目,希望殿下这般武家楷模能为更多武士所敬仰。”

事到如今,中村一氏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家康抛弃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秀保了。走出大宫城,回首仰望雄伟高峨的富士山,中村一氏已是无语凝噎了,自己早先把秀次当做靠山,最后差点受到牵连,把家康做靠山,最终还是被舍弃,如今不得已将这个十八岁的大纳言作为靠山,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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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家康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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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中村一氏望山兴叹的同时,他原本的靠山,德川内大臣家康也站在江户城的天守阁中向着西方眺望。

“你看,渡过荒川,穿越武藏野,经三浦半岛,过相模平野,之后翻越箱根、富士二山,跨过大井川,便是远江,渡过浜名湖,穿过吉田城,不到一日便可返回冈崎了。”家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本多正信说起这条路线了,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乐此不疲。五十三岁的他,离开了生活了近五十年的三河,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关东,即便是当世枭雄,也不能忘却对家乡的思念,且只有在至亲和正信这般近臣面前,他才能稍微释放内心的情感,但这种释放转瞬即逝,绝不会让外人看出自己内心所想,这便是德川家康。

本多正信和家康身边的大多数重臣一样,都是骏远三出身,自然对家康的处境感同身受,不仅能将家康说的这段话倒背如流,而且每当他提起时,仍然能感觉到心中隐隐的痛楚。

正信知道现在不是触景生情的时候,因为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解决,他打断了家康的思绪,提醒道:“主公,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初中田时政兵败自刃之时,我便提议本家出面调解,您却不肯批准;后来远江势力尽丧,大森家前来告急,您依旧不加理会;等到那位丰臣大纳言平定西骏河,收买足洗义先,参拜浅间大社展示权威之时,您仍然视而不见;就在前天,中村一氏厉兵秣马准备誓死一战时,您还是不肯表明态度,最终惹得中村家对本家失去信任,投靠了丰臣秀保。至此,您在骏远三辛苦维持的势力已被秀保连根拔起,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属下斗胆请问主公,不知主公是何想法,难不成真是怕了那个纨绔子弟?”

德川家康知道本多正信这些天十分郁闷,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天王也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本多忠胜甚至认为家康始终摆脱不了长吉关事件的阴影,导致行事思考日趋保守。

鉴于如此情况,家康不得已召见本多正信,想通过他将自己的想法的立场转告其他家臣。

家康从怀中掏出两枚象牙制中国象棋棋子,分别放在左右手,他将双手朝正信摊开,笑着说:“前段时间,有个来自明国的商人前来拜见,将一副象牙制的明国象棋作为见面礼献给了我,和他研习了几日,不知不觉竟有些喜欢这种明国的游戏了。”

本多正信听了不以为然:“象棋自中土传来已久,只是主公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其实这和本国的将棋还是有些相似,您要是想学,找我便是,何必求于外人。”

家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你看,我手上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卒’和‘帅’,依你之见,孰轻孰重呢?”

本多正信也是明白人,马上便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你是想告诉我‘弃卒保帅’之理么?”

家康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棋子继续说道:“帅和卒的关系正如将棋中的王将与角行,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卒子都是为了帅而存在,说得残酷些,他们必须时刻做好为帅去死的准备。当然,要是想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卒是万万不可的。但是正信你要记住,卒有五个,即便都死光了,也还有相、车、马这些棋子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帅却只有一个,为了保帅,死再多的卒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保不住的呢?”

“保不住?主公您这话是何意思?”本多正信惊讶地问道。

家康抬头眺望远方,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人都说我家康残忍,为了家业可以诛杀妻子,可是成大事者有哪个不是如此呢?伏见的那位殿下强迫旭姬夫妇分离,硬将她塞给我,甚至还将老母作为人质送到骏府,这难道就不残忍么?他秀吉想做的事是没人拦得住的,出征朝鲜,诛灭秀次,那一项不是遂了他的愿?当初将我转封关东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么?他和我心照不宣,要的就是剪除我在东海道的羽翼,因此即便是拿出二百余万石的庞大筹码亦是在所不惜,况且他眼中容不得沙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东海道的那些豪族么?”

本多正信貌似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丰臣秀保这么做完全出于太阁的旨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家康捋了捋胡子,“这次太阁任命秀保为会津问责使,这对于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已是颇具难度了,应该不会再将扫荡骏远三的事交给他,我相信如果不是加贺爪忠澄有意怠慢,山内一丰趁机告密,他是不会急于蹚这脚浑水的。”

这话正信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追问道:“若如主公所说,这件事是秀保擅作主张,与太阁无关,那我等完全可以出面调停,何必过早地放弃这枚棋子呢?”

家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憨态可掬的笑容,和蔼地看着正信:“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太阁之所以不急于动这块烫手山芋,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找不到借口。这些豪族在当地生活了数百年,况且并没有犯错,根本无法下手,这种情况下,他最多只能是安插自己的手下,至于铲除这些豪族,只能是等待时机了。”

“您的意思是秀保为他创造了机会?”本多正信试问道。

家康没有表态,只是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起初,忠澄的傲慢无礼只是他一人的问题,本不会牵连其他豪族,可是那些东远江的豪族贼胆包天,竟敢对秀保拔刀相向,这正好让他抓住把柄,借机联合山内家铲除异己,到这里,也不过是东远江的事罢了;谁知道中田时政过于敏感,见象岛家被灭,便以为秀保要他不利,竟然密通大森氏,煽动一揆,这这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他的信更是成了秀保讨伐大森治长的借口,大森治长被迫起兵反抗,以他的实力怎能和秀保相抗衡,兵败身死在所难免;可他临死还不做好事,竟然胁迫中村一氏一同起事,这些密信城破之日也落到了秀保手中,成为他降服中村家的工具。至此,骏远三国人一揆终以秀保的大获全胜告终,你听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听到这,本多正信倒是觉得有些滑稽了:“照您这么说,这件事错不在秀保,而是在这些豪族自己了?”

“正是如此,”家康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他们凭借自己在地方的势力作威作福,对我已是阳奉阴违了,更不会不把太阁派来的代官放在眼里,因此当秀保到来时,自然不会瞧得起他,这才最终酿成大祸。这样的棋子,终究会被太阁吃掉,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秀保立下大功,这对于今后拉拢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正信,现在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本多正信用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家康,心想有这样的主公,何愁得不到天下?他恭敬地向家康施以大礼,激动地说道:“主公所言着实让人折服,臣下这就出发前往箱根山,摆好仪仗,隆重迎接秀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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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上野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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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禄五年元月二十日,在大宫城整休了三天后秀保再次起身东行,准备越过箱根山进入相模国境。

一行人先是来到了位于箱根山西麓的兴国寺城,本多正信的长子本多正纯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兴国寺城最初也是唯一一次闻名于世,便是因为当时的城主伊势盛时,也就是后来的北条早云。

当初早云因拥戴今川氏亲之功而被赏赐此城及富士山下方十二乡的领地,让就是凭借如此羸弱的根基,经过早云、氏纲、氏康以及氏政四代的不懈努力,最终将北条氏发展成为坐拥关东二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这不得不让后世大为惊叹。

当然,北条氏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军事方面的节节胜利,还离不开家族世代遵守的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当初的兴国寺虽说地处山麓,少有良田,但是由于地处骏河、伊豆以及相模三国交界处,乃是进出关东的门户,地理位置优越,于是早云因势利导,一改战国大名重视农业的政策,积极发展商业,吸引了各地商人云集,为扩张积聚资本;同时,为了安抚占总人口多数的农民,他在立国之初便施行轻徭薄赋的善政,对于实在困难的领民,甚至可以完全免除他们的税赋,有这样的领主,还有谁不死心塌地追随呢?

在北条早云攻取伊豆,迁居韮山城后,此处便复归今川家所有,此后历经北条、今川以及武田的反复争夺,最终在武田灭亡后落入家康的手中,此时的兴国寺早已是满目疮痍。风光不再了。之后家康移封关东,此城本该处于中村一氏的支配下,但是由于大森氏和足洗氏的胁迫,中村家不得不默认足洗义先对此地及下富士郡的统治。

为了迎接秀保驻跸,足洗义先早先便命人临时搭建了城门。此前,兴国寺已基本废弃,义先接管后,稍加修葺作为屯兵巡边之所,但也已失去了城池的大部分功能,仅剩下残垣断壁和残破不堪的御殿,甚至连城门都已不知所踪,本该是城门的地方现如今也仅仅安置了一排防马栅以限制进出。

待秀保到来时,本多正纯早已恭敬地在门口等候。此人作为正信的长子,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谋略,经常被家康召见为其出谋划策,深得家康信赖。

秀保没想到家康会如此用心,自己尚未进入相模,他便已经派重臣前来迎接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自己目前所处乃是骏河地界,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出于为今后考虑,还是应该和正纯打好关系。想到这,秀保赶忙下轿,走上前去和正纯寒暄起来:“劳烦上野介翻山越岭相迎,在下心中甚为不安啊。”

本多正纯见秀保如此彬彬有礼,对他的印象顿时改观,当即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回复道:“侍中殿下不必如此,卑职乃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接驾,您贵为正三位大纳言,又是太阁殿下的特使,自当享受此等待遇,无需顾虑。”

秀保听罢点了点头,正纯说得也对,自己作为特使,乃是代替秀吉出使会津,各地大名自当以准太阁之礼接洽,这样想来,他的恭敬倒也无可厚非。秀保在众人的陪同下准备进城,很自然此被那崭新的城门所吸引了,虽说也是木制城门,但就其优质的木料以及精细的做工来看,便和周边的木栅格格不入,一看便是最近修建的。

秀保滞在门口,转身看着足洗义先,稍显严肃地询问道:“此门所用木料材质上等,新旧程度也和周遭木栅不尽相同,想必足洗殿下颇费一番功夫了吧?”足洗义先笑嘻嘻地回答道:“殿下果真是慧眼识珠,听闻殿下准备驻跸此城,卑职连忙命人修缮,怎奈城门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于是卑职专程从伊豆购置上好木料,聘请优秀工匠,连夜赶工才建成此门,做工略显粗糙,不敬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走到城门旁,抚摸着粗大的木桩,不无感怀地对众人说道:“购买如此巨大的木料,并且将其从伊豆运往此处制作城门,不知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

足洗义先听他这么说不免慌张起来:自己花费巨资打造此门,不仅没讨得秀保欢喜,反而给他留下个劳民伤财的印象,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秀保也不想足洗义先下不了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足洗殿下,只不过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皆应将百姓放在首位,这不就是当年早云公立国此地时所坚守的义理么?这也是在下想来拜访此城的缘由啊。在下在此处逗留不过三日,可此处的百姓却要这里生活一辈子啊,殿下为我耗费了如此多的财富,想必今后领内的赋税又会加重吧?以您富士一郡的税收究竟还能建造多少如此华丽的城门呢,难不成一旦有大名路过都要下如此功本么?在下知道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的脸面,我也十分感激您对在下的重视,但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断不可取。明日我便随上野介一道动身前往江户,在此之前,还请您将在下驻足领内期间的花费统计造册,交给高虎,他自会替我将这笔钱还给殿下。”

本已让秀保不悦,怎还敢接受他的钱财,足洗义先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惶恐道:“侍中殿下所言有理,在下今后定当以此为戒,杜绝劳民之举,但殿下在寒舍驻跸乃是卑职无上的光荣,怎还敢因此收受殿下钱财,这,这要是让太阁殿下知道了,我足洗一族百余口可就性命不保了啊,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郑重地说道:“足洗殿下何必如此惊慌,我秀保说到做到,钱你只管拿,太阁那边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就好,相信太阁殿下不会怪罪你的。”有了秀保的保证,足洗义先终于放下心了,在吩咐足洗义安留下来尽心照顾秀保后,便动身返回大宫城统计费用去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本多正纯惊诧地看着秀保,他终究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趁着义安去准备菜肴的时候,他好奇问秀保:“恕卑职冒犯,太阁和前关白殿下对奢华生活的崇尚众人皆知,但是同为丰臣家的一员,殿下是如何克制自己的呢?”

秀保觉得他的话根本没有道理,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秀保,历史上的秀保也是个纨绔子弟啊。但他既然提了,自己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上野介的问题让在下糊涂了,在下和太阁殿下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赏花、连歌、茶会、能剧不一而足,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同,恐怕就只有一点了,那便是在下对生活上的享受是有限度的,更不会拿民脂民膏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不知您对我的回答还满意么?”

本多正纯眉头微皱,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便不再说话了。秀保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有所悟:他是想借此试探自己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如此言语怎能不让他担心?看样子今后应当韬光养晦了,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家康起疑。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骑马赶到了兴国寺城,见到秀保赶忙下马拜伏,气喘吁吁地说道:“侍中殿下,太阁的使者现已抵达骏府城,中村大人请您回城一趟,说是有太阁的御教书要对殿下宣读。”

秀保一惊:“难道石田借此事在秀吉面前告了自己一状?”本多正纯早就听说秀保与石田三成有隙,但没想到会闹得如此僵,以至于还没有确切消息便已怀疑石田从中作祟了。即便这对德川家来说是件好事,但正纯还是虚情假意地劝解道:“究竟是何问题,殿下只有见到使者方能清楚,如此草率定论恐怕有伤和气吧?”

秀保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石田三成不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仗着自己是太阁的宠臣,伙同增田正盛等人肆意打压我等尾张派,瞒报清正公等人的军功,任用亲信,扩大自己在朝中的权势,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都想找借口除掉我,这次国人一揆正好给他口实,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本多正纯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说道:“若真如殿下所言,太阁创下的基业可就危险了,不过请殿下放心,如果此贼胆敢颠覆丰臣政权,在下以性命做保,我家主公定会大力支持殿下肃奸除恶,保天下太平的。”

秀保听了,顿时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正纯的手说道:“有您这句话,在下也便放心了,内府殿下至仁至义,真是当世楷模啊!”说完,秀保便率众人骑马向骏府城奔去。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本多正纯冷冷一笑,低声道:“哼,什么天资聪颖,志虑忠纯,我看不过是第二个小早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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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终入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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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秀保所想,这次前来宣读秀吉御教书的不是别人,而是三成的亲信,有着“仁右卫门”之称的增田右卫门少尉长盛。此人与三成同为五奉行,言行举止无不以他马首是瞻,相较与长束正家,他和三成的关系更为融洽。虽说关原后兵败出家,但最终还是携长子进入大阪,为丰臣家献出了生命,就这一点来说,倒也不可不谓是忠臣。

但他毕竟是三成的至交,耳濡目染自然对秀保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当三成将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时,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秀保快马加鞭赶回骏府城时,增田长盛早已在本丸大广间中等候了。中村一氏作为三中老之一,和长盛也算是有些交往,知道此人乃是三成的代言人,自是不敢怠慢,一边躬身斟茶,一边指着旁边盘中的糕点笑眯眯地请他品尝。

增田长盛在京都早已尝遍各色美食,对于面前盘子中的淡黄色的团子并不太感兴趣,但是出于礼貌,勉强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可没想到刚咀嚼了几下,便被这种口感独特的糕点所折服,不一会工夫便已将盘中所盛食去大半。

想必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长盛擦了擦嘴,对中村笑道:“若非式部殿下,在下还真就错过此等人间美味了,虽是其貌不扬,但一口下去却是满口酥软,齿颊留香,真是让人爱不释口啊。“

听到长盛的夸赞,中村也是大为兴奋,兴致勃勃地和他介绍起来:“能让大人满意在下深感荣幸啊,此物名作安倍川饼,乃是在麻薯上灑滿了培煎過的大豆粉制作而成,由于首先在安倍川附近制作,因而得名,大人想必不知道,此物原本是献给内府殿下的贡品,在下转封至此方得以品尝,乡间土产,还请大人见谅。”

正当两人谈笑风生之时,秀保“不恰当”地走进了房间,长盛那张长长的马脸顿时晴转多云了,中村见秀保来了也马上收住了嘴,与长盛稍微拉开距离,恭敬地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年纪轻轻,但毕竟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于面前这位秀吉的使者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用一种冷峻的眼神盯着他,这倒让一向孤傲的长盛颇为惊讶,作为秀吉的近臣,除了秀吉和三成,还真没有什么人敢如此对自己,长盛顿时有些不悦,但没办法,谁叫自己的官位比不上面前这个少年呢。想到这里,他心有不甘地躬身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和三成不对付,可并不想和长盛闹僵,见到对方行礼,他也颇为恭敬地还礼。待众人坐定,秀保便直入正题:“长史(右卫门少尉的唐名)大人为了秀保千里迢迢赶到骏府,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啊。”

这边刚一说完,长盛便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侍中殿下可别误会,卑职不过是奉太阁殿下之命行事,与您无关,在下京中还有要事,待宣读完太阁的御教书便要返程,这里就开门见山了,不再罗嗦了。”

秀保见长盛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心中甚为不悦,但考虑到他是秀吉的近臣便强忍怒火,恭敬地请他宣读御教书。

长盛在秀吉身边多年,深懂察言观色,他看得出秀保压抑着愤怒,倒也有些害怕了,虽说自己的秀吉的近臣,但秀保还是秀吉的侄子呢,孰轻孰重自己还是能够分辨的,虽说三成和秀保不和,但自己完全没不要做这个炮灰,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刚才给秀保的下马威就当是和他进门时对自己的不敬扯平了,这样便也足够了。

因此,长盛便没有让秀保跪接御教书,而是直接将它交到秀保手中,口气也缓和了些,相对温和地对他说道:“殿下在东海闹出这么大的事,太阁起初十分气愤,准备命伊木远雄率黄母衣众前来擒拿殿下,卑职赶忙将此事告知利家殿下,利家殿下当即进城向太阁解释,并且将您派人送至他处的叛贼密信一并交给太阁审阅,这才使得真相大白。不过殿下斩杀加贺爪忠澄,屠中田城毕竟有欠妥当,因此正如书中所说,太阁认为殿下功过相抵,也便不赏不罚了,并让卑职提醒殿下,此事一发,路上务必要多加小心。”

秀保知道长盛想借此向自己献殷情,虽说不大相信他会为自己说话,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故作感激地答谢道:“多谢长史大人从中调解,这份恩情在下定当铭记于心,以后要是有用得到秀保的地方,只管告知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俗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便能获得秀保如此许诺,长盛倒真是对秀保的品行有了新的看法,内心甚至都有些内疚了,但最为三成的盟友,怎能和他的对头如此近亲?为了避免被秀保拉拢,长盛和众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后便提出要回伏见复命了。

见长盛起身要走,秀保立马将其拦下,微笑着劝道:“大人难得来骏府一次,如此回去岂不可惜了欣赏美景的机会?内府殿下已派人来迎在下去江户,定要马上起程不可耽搁,不然肯定要亲自陪您游览骏州的大好河山,要不就让式部殿下陪您如何?”

说罢,秀保瞥了中村一眼,中村一氏心领神会,接着劝说长盛:“侍中殿下说的是啊,何况现在正是享受仙石原温泉的绝佳季节,大人何不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啊。”

虽说和秀保不能太过亲近,但中村的邀请却是不好拒绝的,况且秀保即将动身前往江户,不会陪自己一同游览,这样的话便不会有问题了。思虑再三,长盛终于答应了中村的请求,秀保当即和二人告别,怀揣御教书离开了大广间。

就在去往兴国寺的路上,早已对长盛不满的岛清兴终于按耐不住了,大大咧咧地骂道:“他增田长盛算个什么东西,竟能如此怠慢主公,要不是高虎拉住我,早就一刀砍了他。”

藤堂高虎虽说努力克制,但也对秀保的做法有些不满:“主公,恕在下无礼,增田此人乃是石田的走狗,您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对他感恩戴德,况且是他自己说要回去复命,您为何执意让中村殿下留下他并且好生款待呢?”

秀保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岛清兴,头顶阴云密布的高虎,倒是觉得有些欣慰,这两人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啊。他停下马,示意两人靠近些,将双臂一左一右搭在他们肩上,这一刻,他们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秀保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对他施以颜色,但他可不是加贺爪忠澄,哪能说杀就杀,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个石田三成呢。我又不是傻子,怎会相信他的话,但是总该给他留点面子吧,招待他几日也算是交个朋友,就算朋友做不成,至少不会是敌人吧。”

虽说不太认可秀保这种姑息的态度,但主公毕竟是主公,既然他发话了,二人便也只能听从。这一路上秀保恩威并施,连纵合横的精彩表现着实让作为家臣的他们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光荣,他们真的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纨绔子弟,如今陡然成了丰臣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跟随在他身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一行人于当天深夜抵达兴国寺城,第二天清晨,不顾大雾阻隔,越过箱根山进入了相模国境。相模作为北条家的统治中心,经济一度非常发达,但是随着北条家的改易,相模国的中心地位也被江户城所在的武藏国所取代,经济自然是大不如前。由于在骏河耽搁了不少时间,秀保等人未在此地多做停留,沿着相模湾一路向东进入家康的统治中心武藏国。

此时的江户本丸御殿内,家康正拿着本多正纯写给他的密信在房中反复踱步,本多正信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突然,家康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正信说道:“就算如弥八郎所说,若非亲自试探,我仍不能对他放心,你传令下去,潜伏在宇都宫的忍者暂时不要撤离,一切等我宴请过这位侍中殿下再做定夺。”

本多正信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家康将信死死地攥在手中,双眼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三叶葵,意味深长地说道:“秀保,是龙是蛇就看这次宴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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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梅花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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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等人到达江户时已是元月二十三日了,此时的江户城虽说已经成为了家康的居城,但在仍然基本保持小田原征伐前的模样,除了西丸,其余构筑物,包括本丸、二之丸以及天守全部都保持原有的规模,这和家康节俭的品格脱不开关系。

由于一路上不断有各路家臣接待护送,原本百余人的队伍,到达江户时已有千人之众,这无疑是给足了秀保颜面,也是家康拉拢他的一点小手段。

渡过鹤见川便进入了江户城下町,自家康经营武藏以来,町中百姓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如此隆重的场面了,数十侍从在队前鸣锣开道,秀保与正纯骑马并肩谈笑风生,高虎与岛清兴等家中重臣紧跟其后,两旁以及队伍的尾部皆有德川家的重臣及旗本武士随行护卫,周边更有足轻持枪维持秩序,这比起家康当初入国的仪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对如此盛大的仪仗叹为观止,但町人甚少知道,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翩翩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乏在队伍旁细声讨论起来。一位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锣声,颤颤巍巍地从居酒屋中走出,旁边的年轻人赶忙凑上前来询问道:“中藤大人,您是侍奉过北条家三代家督的老臣,可曾见过如此宏大的场景啊?”

老者双目凝视前方,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我自出生至今,经历了氏纲、氏康、氏政以及氏直公四代家督,每一位都是勤俭节约,勤政爱民的仁者,就连刚刚入国的德川殿下也以他们为榜样,不敢挥霍米脂民膏,再看这位大人,衣着光鲜,年纪轻轻便颐指气使,一看便是华而不实的纨绔子弟,这等人物我怎么会认识?”

就在这时,一名小姓从前行的队伍中挤了出来,来到老者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便开口骂道:“你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不识我家主公大名,便敢下如此重口诋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见老者被一个小姓如此咒骂,旁边的伙计气得几近拳脚相向,但是被他阻止住了。

面对小姓的咒骂,老者虽是不舒服,但仍能保持克制,恭敬地向小姓施礼道:“阁下所说有理,在下是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还请指点一二。”

见老者彬彬有理,小姓态度也缓和了些,躬身向老者致歉:“我幸之助也非地痞无赖,只不过因主公受辱方才出口冒犯,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老者笑呵呵地看着这名小姓,虽是无礼,倒也有几分可爱:“原来小兄弟叫幸之助啊,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全当交个朋友吧,敢问小兄弟,你家主公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到他询问秀保的来头,幸之助顿时趾高气昂起来,他提高了嗓门,像广播喇叭似的叫道:“我家主公便是被称为‘武家翘楚,丰臣砥柱’的正三位大纳言丰臣秀保殿下啊。”

说完,幸之助便朝众人望去,本以为他们会被秀保的名声所震慑,可没想道,这群人一个个仍是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知道秀保是谁,他时顿觉得双颊发烫,真想找把刀把他们统统砍死。

还是老者看出了他的尴尬,急忙解围道:“小兄弟可别见怪,我等乡野匹夫久居东国,对你家主公不甚了解,还请指点一二。”

幸之助听罢,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也罢,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家主公的英雄事迹吧。先讲什么呢?就从‘筑长吉复建安土城,捍荣誉誓死战本多’开始吧。”

之后,幸之助便将秀保的“英雄事迹”稍加渲染,当做故事向老者讲述起来。一开始只有周边三五个人在听,谁知道幸之助越讲越兴奋,声音也越讲越大,时值正午,竟吸引了近百人围观。老者见状,随即将他引入屋内奉上好酒好菜,让他吃饱再讲,众人听得不甚过瘾,也是鱼贯而入,老者趁此机会猛赚了一笔。

幸之助从早上一直讲到中午,人是越来越多,老者竟然借此机会收起钱来,一个上午赚得竟然比他三天的还多,怎能不让一家人眉开眼笑?待幸之助讲到“岛左近怒斩加贺爪,众豪族谋逆胁侍中”时,秀保的另一名小姓急急忙忙跑进了居酒屋,拽着他的衣襟就往外拉,便拽还边说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幸之助,青木大人找了你半天了,回去你就等着受罚吧。”

幸之助正讲到兴头上,颇为失落地看着这名小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小姓也不含糊,笑道:“青木大人和我四处找你不得,直到听到路人谈论有个大和来的落语师正在这里说落语,他猜想这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便差我过来找你了,果不其然,还真叫大人说对了。”

“既然如此,在下只能先行回去了。”说着幸之助便要随小姓回城。这时候,老者走上前来,拿出一钵铜钱交给幸之助,激动地说道:“多亏了小兄弟在下才能有如此收益啊,这些钱是你应得的,在这里我还要当着众人向你道歉,若真如你所说,你家主公可真是少年英雄,国之肱骨啊,有这样的额年轻人在,天下定会更加安定繁荣啊。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兄弟能否答应?”

幸之助被老者捧上了天,自是欣然允诺:“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应允。”

老者朝身边招了招手,一个年纪与秀保相仿的少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老者将他推到身前,有些无奈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中藤为信,这是我的孙子中藤信友,我中藤家乃是桓武平氏后裔,本是武藏国多摩郡豪族,宝治之乱后,流落到武藏国多摩郡北部的中藤村,改苗字为中藤,经过十几代人努力,成为拥有北多摩郡七千石的豪族。”

幸之助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您又为何独自一人带着孙子在此开设居酒屋呢?”

老者颇有些怨恨地说道:“我等原本臣从于北条家,小田原征伐时,独子中藤信家在八王子城战死,城破前替信友元服并命人将他出城交由在下抚养。谁知道德川家康改封关东后,开始清理关东豪族,我中藤氏因参与北条方而遭到改易,我便只好带着孙子以及两名家臣来到江户,以居酒屋维持生计。在下恳请小兄弟能将信友带回城中,和你一样服侍侍中殿下,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也总比随我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居酒屋要好得多啊。”

看着老者不舍地抚摸着这孙子的头,幸之助的心也软了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小姓,见小姓点了点头,幸之助便点头答应了老者的请求。老者交代了几句后,便将他们送出了屋子,临行前他对信友说:“虎千代,到了侍中殿下家中要好生听话,幸之助大人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千万不能忤逆主上的意思,挺清楚了么?”

信友认真地点了点头,略显兴奋地说道:“听幸之助大人的讲述,我与侍中殿下年纪相仿,但他却能成就如此大业,我今后定以他为榜样,努力奋斗,恢复中藤家的地位。”

老者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和幸之助客气一番之后便目送三人回城去了。看着孙子远去的背影,不觉地老泪纵横起来,感慨道:“虎千代,不论前途如何凶险,你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光复家门啊!”

说是时间过得快倒不如说是秀保睡得久了些,连日来的急行军让他疲惫不堪,因此来到寝室刚躺下便鼾声四起进入梦乡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不得不在侍女的催促和服侍下,勉强穿好衣服前去赴宴。

作为唯一跟随秀保东行的妻室,驹姬自然也受邀出席,一身绣着飞舞梅花花瓣的素色和服着实显眼,为冬季的雪景平添了几分生机。虽说结婚已有些时日,但她和秀保却尚未行夫妻之礼,这件事成为很多人的饭后谈资,也让两位当事人尴尬不已。

秀保走出房间,顿时感觉一阵凉风袭来,直教人瑟瑟发抖,“即便是换上了冬衣,仍不能抵御江户的冬天啊。”秀保感慨道,房间对面便是花园,只是满目皆被白雪覆盖,除了几株梅花,便再也找不到其他可观赏的景色了。秀保走到一株梅花跟前,蹲下身子仔细观赏起来,一时兴起,竟想起了王冕的诗句,沉吟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秀保顿时感觉身上一沉,转过脸来一看,驹姬正将她的貂皮风衣披在自己身上,惊讶之余,倒也感到些许温馨。秀保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驹姬,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也知道这首诗?”

驹姬没有正面回答,一边温柔地用手掸掉秀保身上的雪,一边笑着反问道:“难道殿下认为妾身只会寻死腻活不成?”秀保听了,笑而不语,伸手将披风解下,细心地为她系上。

秀保见驹姬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笑道:“看着我干嘛,夫君肚子好饿,陪我去吃饭吧?”

(“等着耗青春”一个月前提供给我的角色今天才被我用到,稍微有些修改不要在意哈,还希望大家多提意见,熊仔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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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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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被家康安排在本丸的御殿内,除了尚在伏见的三子德川秀忠外,基本上德川家中能排的上的家臣皆盛装出席。秀保的家臣及家康的谱代坐在左侧,家康的一门则列于右侧。

左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藤堂高虎、岛清兴、前田庆次、以及本多佐渡守正信、本多中务大辅忠胜、榊原式部大辅康政、井伊侍从直政、酒井宮内大輔家次、内藤丰前守信成等家康谱代重臣;右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结城左近卫少将秀康、松平下野守忠吉、武田常陆守信吉、奥平美作守信昌、奥平飞驒守忠政以及奥平下总守忠明等亲族一门。

虽说是极为正式的晚宴,但秀保尚未入席,趁此闲暇,一干家臣便不拘礼节地畅聊起来。作为首席家臣的本多正信,虽说与本多忠胜同为一族,但两人关系不恰也是众所周知的,忠胜甚至称之为“奸臣”,不承认与他同出一族。因此即便两人坐在一起,忠胜也不曾与他有半句寒暄,反而是侧过身和榊原康政聊得火热。

本多正信倒是习惯了这种冷落,一个人也自得清静,反正自己是家康的军师,又何必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能过获得主公的信任也便足够了。

结城秀康虽是家康的次子,但是既然已经继承了结城家的家名,便多少和本家的几个弟弟有些生疏了,更别说坐在首席,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按照家康的吩咐,松平忠吉和武田信吉此间不断地向秀康示好,以拉拢这位本该继承家业却被两次转手的异母兄长,但秀康仍旧不习惯这种场面。相较与家康,他与秀吉的关系则更为亲密些,要不是领内有些事务要处理,他是不会离开秀吉的,就像当初在名护屋那般守护在秀吉身边。

因此,相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弟,秀康和丰臣家的几位公子更为合得来,其中自然包括这位以调皮捣蛋闻名于世的丰臣秀保了。

没过多久,秀保便在家康的陪同下,牵着驹姬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刚才还喧嚣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表情:相对于本多忠胜的怒目圆瞪,同样因为上野被削而失去封地的榊原康政和井伊直政倒是喜怒不形,颇具风度;不同于忠吉和信吉的皮笑肉不笑,秀康却是如见到亲人般发自内心地高兴。

秀保自是知道这帮人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哪些笑是发自内心,哪些笑是虚情假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们,自己害得家康丧失了上野一国,又怎能期盼他的家臣对自己笑语相迎呢,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了,不便刻意强求。

待秀保走到主位前,刚准备坐下,却突然转过身,狠狠地敲了一下秀康的头,颇为满足地说道:“结城少将,叫你小时候老欺负我,现在当着内府殿下的面,终于报仇啦。”

结城秀康思虑单纯,对于自己儿时玩伴的捉弄,不但没有生气,倒是觉得很是亲切,装作很痛似的龇牙咧嘴道:“当年的胆小鬼现如今也当上了大纳言,看样子是再也打不得了。”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现场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些。

但这却引起了本多忠胜的反感,只见他皱着眉头,在榊原康政耳边轻声道:“我早就说过结城少将和丰臣家一条心,主公总是不听,现在总算是看出来了吧。”榊原康政听完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搭话,本多忠胜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转过脸继续瞪着秀保。

家康和驹姬分坐秀保左右,宴会进行的非常愉快,按照家康的吩咐,即便是本多忠胜这样的老臣都要起身敬酒,也许是秀保不胜酒力,没喝几杯便有些迷糊了,但为了不扫兴,只能在驹姬的搀扶下勉强坐定。

看到这个情况,家康微微一笑,随即向坐在门口的本多正纯点头示意,正纯心领神会,立即走出了大厅。

这时家康又转过脸来对秀保说道:“侍中殿下,在下听闻您对歌舞伎颇有研究,特地请来了阿国姑娘为您表演歌舞伎。”

“哦,是出云大社的阿国么?”秀保红着脸,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家康点了点头:“正是,她现在就在门外,不知殿下……”“那还等什么?赶紧请进来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秀保言辞没有刚来时那般恭敬了。

这时正纯正在门口等候,见家康对自己点头,当即便将一名衣着鲜丽的妙龄少女迎进了大厅。秀保并未见过阿国,借着酒劲竟一反常态地要求女子离近些表演,女子不好推辞,微微向前挪了几步。

虽说喝了酒头脑不清楚,但秀保还是迷迷糊糊看清了这位出云巫女的样貌:上身着红玫瑰袍袖,下罩翠绿烟纱裙,腰间以金丝带系成大大的蝴蝶结,头上鬓发低垂,插碧玉瓒凤钗,柳眉明眸摄人心魄,樱桃小口妖艳动人,即便不是沉鱼落雁,倒也算是国色天香了。

看着看着,秀保脸就更红了,竟完全不顾及驹姬的感受,让阿国坐到自己身前陪自己喝酒。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不仅是德川家臣,就连藤堂高虎和岛清兴都有些惊讶,一向“不近女色”的秀保怎能做出如此不敬之举?这要在大和便罢了,可如今身处江户,要是因此得罪了家康可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高虎站起身来向秀保进谏道:“主公,阿国姑娘乃是为众人起舞助兴,让其陪酒有失礼节啊。”

“混账!”秀保大吼一声,“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听你的不成?”家康见状立即圆场道:“殿下消消气,想必藤堂大人也是无心之语,不可当真,既然殿下要求,阿国姑娘定不会拒绝。”说着朝阿国瞪了一眼,阿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来到秀保身旁坐下,藤堂高虎见状,失望地坐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言语。

美人在侧,秀保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拎起酒杯便为阿国斟酒。可阿国毕竟不是一般女子,自己一杯未饮,却已用各种理由劝得秀保三五杯下肚,秀保本就醉得不轻,经她这么一灌,更是支撑不住,终于一头栽进阿国怀中。

看到秀保这般萎靡不堪,众人皆觉得他不知廉耻,将头转向一侧,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只有家康依旧笑眯眯地望着秀保,并不时向坐在旁边的驹姬点头致意,以示安慰。

不一会工夫,秀保便在阿国怀中睡着了,阿国一边用左手抚摸着秀保的头,一边放下酒杯将手往怀中伸去。

想必是感觉有些热的缘故,秀保迷迷糊糊地想把头抬起来,谁知阿国却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丝毫动弹不得,秀保顿时感觉情况不对,激烈此挣扎起来,但是可是在外人看来,秀保只不过是借此机会轻薄阿国,便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见众人没有注意到自己,阿国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抬手便向秀保腹部刺去。但是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阿国被一脚踢到了堂下,而驹姬则倒在了秀保的怀里。

见此场景,在座众人大惊失策,唯有岛清兴大喊一声“有刺客!”起身便把阿国按在地上,并将匕首沾着鲜血被踢到了一边。

家康立即召集侍卫进屋保卫秀保,重家臣则惶恐不安地坐在原地等待家康的吩咐。

事发时,驹姬恰好用余光看到阿国从怀中掏出匕首,情急之下竟奋不顾身地伸手去阻止,本想抓住刀柄的她却被阿国扎到了右臂,当场痛得昏死过去,而秀保则趁机抽出身来一脚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阿国踢到堂下,这才保住了性命。

家康随即差人将驹姬送至内庭诊治,而秀保则快步走到堂下,从侍卫手中夺取太刀,架在阿国的脖子上,发疯似地吼道:“我有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取我性命?!”

阿国抬起头,流着眼泪反问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屠杀我中田家近百条人命也能算是无怨无仇么?!”

秀保恍然大悟,往后踉跄了几步,说道:“原来你不是阿国,是中田家的余孽!”假阿国仰天长笑,指着秀保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魔鬼,纵使今日不能为父亲兄长报仇,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混账东西!”秀保怒吼着朝假阿国劈去,家康刚要劝阻,却为时已晚,手起刀落,假阿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秀保将脚踩在她的头上,愤怒地说道:“真是不死找死,你就下去和一家人团聚吧!”

即便家康也被这场面震慑住了,他吱唔道:“侍中殿下不该意气用事啊,难道就不想知道她是受谁指使的么?”

秀保酒气未消,一把搭在家康肩上,不在乎地说道:“不是都说是中田家的余孽么?还有什么好查的。”

家康一脸愧疚地向秀保道歉:“都是在下管理不严,导致此人混入宴会险些危害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下意识地胡乱挥挥手,迷迷糊糊地说道:“此人乔装成阿国,就连我也分辨不出,又怎能怪罪内府殿下?还请您不要自责,我要去看看夫人的伤势,先行告退了。”说着便在清兴和高虎的搀扶下向内庭走去。

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正纯凑上前来,一脸阴笑地询问道:“主公,现在您觉得…”家康望着秀保的背影,哼了一声笑道:“看样子你说得没错,这位大纳言和金吾中纳言是一路货色,今后不好好‘招呼’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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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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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主仆二人如此对话,想必大家也能猜出这次行刺事件多多少少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这名刺客确实是中田时政的女儿,名叫阿绛,中田屠城时她已嫁到江户,成为家康的一名家臣的正室因而躲过一劫。在得知满门被害的噩耗后,她三番五次地向夫君请求,希望可以回远江为家人报仇。得知此事后,家康心中顿生一计,决定好好利用一下她。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家康装作很同情她的样子,义正言辞地找她谈话,并经常表现出对中田时政的惋惜:“汝父乃是跟随我二十余年的老臣,只是因为被我任命为西远江的旗头,而不能迁居江户,没想到因此导致你们父女人鬼殊途,哎,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啊。”事实上中田时政早就开始在三河远江一带扩大势力,对家康更是阳奉阴违了,家康本就想除之而后快,谁知道秀保抢先了一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惋惜呢。

但阿绛自认为此事与家康无关,乃是秀保肆意杀戮的结果,便劝慰家康道:“家父被任命为旗头乃是主公对他的赏识,若不是丰臣秀保蓄意挑起三国一揆,家父及族中亲属又怎会死于非命?还请主公为我中田一门讨个公道。”

德川家康眉头一皱,一脸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为时政报仇,只不过丰臣秀保乃是太阁的侄子,坐拥百余万的封地,要是真的兵戎相见,非但不能为时政报仇,倒会使生灵涂炭,殃及关东的百姓啊。”

听了家康这么说,阿绛不甘地流着眼泪,撕咬着嘴唇问道:“主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惩治这个魔鬼么?”

家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窃喜却面待无奈地说道:“除了刀兵相见,恐怕就只有行刺这条路了,可行刺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我上哪里才能找到死士愿意以身涉险呢?”

阿绛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女自幼随家父习得一身武功,虽算不上精湛,但对付丰臣秀保这种不学无术,武功废弛的纨绔子弟却是绰绰有余了。还请主公体谅小女为父报仇之心,为小女刺杀秀保指条明路。”

家康心中早已是点了一百次头了,可嘴上却是一千个不答应,他神情沮丧地说道:“中田一门就剩你一人了,怎还能让你去冒这种危险?为了对得起时政的在天之灵,我是不会允许你那样做的。”

阿绛流着眼泪拜服在家康面前,哀号着请求他答应自己的请求。家康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忍痛”为她设计了一套详细的刺杀方案。

说是设计方案,无非就是让家臣对阿绛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能顺利接近秀保,自己的义务也便是尽到了。至于成功与否,本应看她的造化,但是家康却已有自己的打算。

关于阿绛准备行刺秀保的事情,家康在事前只是和本多父子透露过,对于其他家臣,甚至是井伊直政,他都没有如实相告,只是命令他们对阿绛乔装成阿国的事情不做干预,至于个中缘由,既然他不愿说,这些家臣也是不敢追问的。

其实直到发前一天,家康才将准备纵容阿绛行刺秀保的计划告诉了本多父子。本多正纯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主公,即便刺杀大纳言是阿绛自己的主意,但若真是让他死在江户,本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到时太阁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家康听后笑而不语,侧过身询问道:“正信,你有什么看法?”

本多正信瞥了一眼正纯,恭敬地回答道:“臣下没有异议,相信主公不会让阿绛得逞的。”

家康听罢哈哈大笑,对正信颔首赞赏道:“知我者莫若正信啊,正纯,你可要好好向你父亲学习,以现在的能力可是接不了班的啊。”

本多正纯随即为自己的考虑不周鞠躬致歉,家康继续说道:“不错,我是打算放纵阿绛行刺秀保,但这只不过是为了试探秀保,绝对不会允许她刺杀成功的。”

“试探?主公对大纳言还是不放心么?”本多正纯问道。家康点了点头:“你上次寄回来的书信只是告诉我秀保和三成不和,可以趁此机会拉拢。但是前提条件你却不清楚,我需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随时可能反咬我一口的老虎,如果不能证明他符合这一点,那便只能做敌人了。”

“这便是主公在宇都宫安排忍者的原因?”正纯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家康继续说道,“如果发现他秀保乃是碌碌无为之辈,我自会放心拉拢他,可如果他是可塑之材,那么,我便只好让满腹在宇都宫的忍者在上野除掉他,那里反正已不是我的地盘,大可以全部赖在骏远三那些豪族身上,即便太阁事后怀疑也定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当然,我会坐在秀保旁边保护他,只要阿绛一掏出匕首,我便立即将她踢到堂下,这样也就不会惹出大麻烦了。”

听完家康的计划,正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下去为阿绛安排相关事宜,时隔一天,便有了宴会上那惊险的一幕。不过家康没想到的是,驹姬竟能抢在自己前面阻止阿绛的行刺,这到让他对这位最上家的公主刮目相看。

时间转回到现在,在探望了驹姬,并对秀保表示歉意和安慰后,家康便与本多父子一同前去书房商讨下一步计划。

刚一回到书房,家康便如同孩童般眉飞色舞地对正信说道:“没想到啊,这位侍中殿下比金吾中纳言还要愚笨,比前关白还要残暴,如此‘人才’若是不加以利用可真是浪费啊。”

本多正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人酒后乱性失德,喜怒无常,本以为中田城的事乃是杀鸡儆猴的计谋,但从他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斩杀阿绛来看,便知其本就喜好杀戮,视人命如草芥,如此残暴之人怎能匡扶丰臣家的基业?”

“不仅如此,”本多正纯也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竟听信阿绛一面之词,认为此次事件皆是她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头脑如此简单之人,日后若是追随主公,略施伎俩便能使其为本家死心塌地,更不可能反戈一击。”

家康欣慰地看着正纯,昨天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所以,今天便已参透个中玄机,确实值得夸奖:“你能想到这点我很欣慰啊,不过还有一点想必你们都没察觉到,那边是秀保对驹姬的重视。”

“这一点很重要么?”正纯摸了摸脑袋又是一头雾水。

家康有点调侃地反问道:“难道不重要么?俗语道‘红颜祸水’,他秀保本是伶仃大醉,却因为驹姬受伤陡然清醒,还没从阿绛口中套出实情便一刀结果了她,如此重情之事放在一般人家倒是可以传为美谈,但他终究不是一般人,而是注定要卷入天下纷争的大名,过于看重所谓的红颜知己,终究是不会得到天下的。”

听完家康这番解释,本多正信随即询问道:“既然如此,派驻宇都宫的忍者…”“让他们回来吧,像大纳言这样的人才多多益善才是,怎可随便要了他的性命。”家康命令道。

于此同时,秀保正在驹姬窗前苦苦等待着她的苏醒。见没有外人,秀保便命令岛清兴将门关上,随即一改满脸的醉意,朝着藤堂高虎鞠躬道:“迫不得已,还让你受委屈了。”

高虎也是一改愤懑的表情,还礼道:“主公如此可真让臣下无地自容了,要不是早先得到知道您的酒量,还真会信以为真呢。”

岛清兴这时也插话道:“高虎说的对啊,他们不知道主公的酒量,可我们还能不清楚么,既然您演得那么逼真,臣下也便将计就计了。只不过连累了驹姬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这可戳到秀保的伤口上了,他虽是猜道家康想借机测探自己的品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会想出派遣刺客这种极端的方法,更没想到的是,驹姬为救自己竟会如此奋不顾身,秀保怎能不愧疚呢?

“殿下…”驹姬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呼唤道。

见驹姬清醒,秀保顿时喜极而泣,双手紧攥着她的手激动地回应道:“我在这,秀保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啊。”

驹姬伸手轻抚着秀保的脸颊,满足地笑着说:“殿下没事臣妾即便是死也安心了。”“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手臂受伤罢了,好好休息几天便可痊愈了,到时候你还要陪我赏梅呢。”秀保安慰道。

驹姬听了顿时双颊微红,樱唇紧闭,将头转向一侧便睡去了。看着她这般娇羞的表情,秀保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也是这种表情,也是这种温馨,只是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秀发,满眼温情地注视着她,心中默默念道:“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总算把这段儿女情长写完了,这时熊仔最不擅长的类型,要是写得不好大家也别太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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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家康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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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驹姬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为防夜长梦多以致家康看出破绽,秀保等人在江户只逗留了三天便起程前往下野宇都宫。临行之时,家康率一干重臣亲自到二之丸为其送行。

虽说秀保是以驹姬“思乡心切”为由匆忙起程,但家康却觉得他是担心再住下去可能还会遭遇不测,于是躬身道歉:“当日之事全因在下防范不周,以致殿下身处险境,实在愧对您对在下的信任,还请恕罪。”

秀保都记不得这是家康第几次向自己道歉了,自那晚过后,这只老狐狸每天都要来二之丸和自己寒暄一阵,其中虽有赔礼道歉凑近乎的意思,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自己不放心,想继续试探了解自己。

秀保听罢赶忙摇头,示意家康不要在意,可这老头却像是动了真情,死活不肯原谅自己,还命小姓抬出黄金千两、玉佛两尊、名刀三把以及狩野永德的唐狮子图屏风赠予秀保,非得让他接受才肯放行。

秀保看到如此厚礼顿时激动不已,死死握住家康的手感谢道:“既然内府殿下执意相赠,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只不过此次北上会津路途遥远,如此大额的黄金携带多有不便,因此在下想用这些黄金向殿下换取一样宝物,不知您能否忍痛割爱?”

“宝物?”家康不解地问道:“恕在下愚笨,不知殿下所指何物啊,竟愿以千两黄金相换?”秀保笑着回答道:“听闻殿下甚好鹰狩,不知能否赏赐在下一只?”

家康颇有些惊讶,虽说自己爱好养鹰,但那不过是业余消遣,上不了台面,可秀保竟将其如此看重,甚至愿意以千两黄金相换,这种荒唐的行为除了纨绔子弟还有谁能做得出呢?不过家康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秀保越是骄奢**,才越能放心地让其为自己效力。

想到这里家康欣然应允:“能与殿下志趣相投乃是在下的荣幸,现在鹰舍中正好新进了几只苍鹰,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前去甄选?”

“苍鹰啊…”秀保若有所思地念道,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家康:“恕在下冒昧,苍鹰的话在下家中已有十数只,实在是不想再有增加了。”家康见秀保推辞便追问道:“既然如此,敢问殿下青睐于哪种猎鹰,只要在下鹰舍中有的,请殿下无需顾忌随意挑选。”

秀保并没有搭话,只是颇为恭敬地请教家康:“不知内府殿下听说过‘玉爪’么?”

“玉爪?”家康有些惊讶地重复着。

如此表情也不无道理,“玉爪”乃是“海东青”的一种,而“海东青”是原产于黑龙江等地,广泛分布于东北亚及北美的一种十分珍贵的猎鹰。

海东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是狩猎中的重要帮手,能袭天鹅、搏鸡兔。由于天鹅以珠蚌爲食,食蚌后又将珠藏于嗉囊,因此女真人训练海东青捕捉天鹅取珠,金章宗曾亲纵海东青擒鹅,所以女真人很看重这种猎鹰。当年辽主天祚帝好打猎,每年冬天便逼迫女真族发甲马数百至五国城界猎取,引起了女真人的反抗,最终亡国;明洪武四年,有外邦呈海东青珍禽,朱元璋还特命群臣献诗以示庆贺。

海东青可分为“秋黄”、“波黄”、“三年龙”和“玉爪”等四种,其中纯白色的“玉爪”最为珍贵,哪怕是在原产地中国都不一定能捕到一只,更别说是日本了。

但秀保知道,家康惊讶并不是因为这种鸟的珍贵,而是因为这么珍贵的鸟在他的鹰舍中却有一只。

当年加藤清正出征朝鲜,沿庆尚、江原以及咸镜道一路北上,杀至中朝边境的豆满江(现为图们江),但清正并不满足,而是渡江对明朝境内的兀良哈部展开攻击,在付出轻微代价后,清正攻陷了女真人的一个城寨,而这只“玉爪”便是他的战利品之一。虽然后来由于女真人的反扑清正退回了朝鲜境内,但“玉爪”则被他带回日本,并且奖励给了为他提供后勤保障的锅岛直茂,此后锅岛直茂借花献佛,又将“玉爪”献给了爱好鹰狩的家康。从此,“玉爪”便作为家康的最爱常伴其左右,家康逝世时也作为其生前心爱之物一同陪葬。

家康自然不知道秀保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是既然亲口答应了,又怎能言而无信,况且若能以此换取秀保的好感,今后争夺天下的筹码便又会增加几分,这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想到这里,家康故作惊讶地回答道:“哎呀,侍中殿下真是品味非凡啊,‘玉爪’可是鹰中极品,一千只‘海东青’里都不一定有一只呢。实不相瞒,在下府中正好有一只,既然殿下喜欢,那就只管拿去好了。”

“这怎么可以,那想必可是内府您的心头之物,秀保怎敢夺人所爱啊,这事就当秀保没提过,还请您也一同忘记吧。”秀保执意推辞道。

家康诚惶诚恐地劝说秀保:“殿下如此莫非是瞧不起我家康,别说是区区一只‘玉爪’,哪怕是桦太(今库页岛)的恨狐,只要殿下有意,在下愿派人为殿下前去捕捉。”

秀保见家康如此“诚恳”也只好接受了:“能获得‘玉爪’在下已是欣喜若狂了,桦太可是女真人的土地,对恨狐在下实不敢奢望。”

家康满意地笑道:“殿下高兴便好,在下这就去命人将其带来交与带你下。”秀保却连忙推辞:“‘玉爪’是神物,若随我一路颠簸北上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烦劳内府派人将它护送回郡山,在下感激不尽。”

家康连忙点头应允,并表示马上安排四子忠吉护送“玉爪”上路。秀保和家康寒暄了几句后也率众人起程朝宇都宫进发。

秀保后来才知道,就在他离开江户后,家康当即派人前往虾夷,命令福山城的蛎崎庆广进献恨狐,庆广通过虾夷人与女真人(赫哲族)的贸易获得了三只恨狐交给家康的使者带回了江户,家康则让忠吉将这三只恨狐和先前的“玉爪”一同护送到了郡山城,可见家康对秀保是“动了真心”的。

三天后秀保等人到达了馆林城。这里原本是榊原康政的居城,文禄三年刚刚修缮一新,谁知过了不到一年便因为长吉关事件被迫交付给了池田辉政,白白替他省了一笔银子,康政自己也被移封到了武藏平井六万石,而池田辉政却被移封到了这里,无故增加了三万石的知行,怎能不感激秀保?但是考虑到中间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秀保在馆林仅仅停留了两天便匆忙上路了,这也让辉政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便命令四弟长政率三百马廻沿途保护秀保。

过馆林城继续向东北行进便进入了下野国。下野国自进入战国便一直是群雄割据的局面,并没有能够压制全国的强势大名出现,一直到北条家降服了佐野、小山等豪族才使得局势逐渐明朗。但是随着小田原征伐后北条家的改封,这里再次进入了小藩林立的时代,唯有关东名门宇都宫氏保持着十八万七千石的知行,成为下野国唯一的十万石以上的大名。

庆长二年(公元一五九七年)九月,秀吉突然对宇都宫家进行改易处分,原因自是三成和长政的派系之争。早年秀吉派石田三成作奏者传达宇都宫家事务,文禄二年以后,改由浅野长政担当此职。长政与三成不睦,当主宇都宫国纲却与三成交好,长政提出以爱子长重做国纲的养子兼嗣子,事情不成,长政怀忿在心。太阁检地中,长政举发宇都宫家隐瞒石高,于是秀吉震怒进而导致国除。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蒲生秀行移封宇都宫是和国纲的改易同时发生的,但可能是秀保穿越所导致的蝴蝶效应,宇都宫家此时仍然维持着下野第一大藩的地位,这可让秀保有些难办了,如果不移封宇都宫,还能把蒲生家移到哪里呢?

离开馆林城两天后秀保便来到了宇都宫城,当主宇都宫国纲自是亲自前往城下迎接。在欢迎晚宴上,秀保忍不住问道:“不知侍从殿下是否知晓下野国现如今有多少大名和豪族呢,他们的知行各是多少?”

国纲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就我所知,下野如今除去宇都宫家的十八万七千石外,还有大田原晴清的大田原城七千石,大关資増的黑羽城一万三千石,成田氏长的鸟山城两万石以及佐野信吉的唐沢山城三万九千石,大概就是这些。”

秀保心中算了一下,下野石高约为三十七万六千石,减去上述知行大概还剩十一万石,于是秀保便追问道:“下野国除此之外的领地都是太阁的藏入地么?”

国纲点了点头说:“是的,剩下的就是小山城八万石以及壬生城的三万石了,这两家的家主在小田原征伐时因支持北条家而遭到改易,目前两地是太阁的藏入地,由结城少将负责管理。”

“是这样啊,”秀保点了点头,蒲生家的落脚地总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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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会津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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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知道,历史上蒲生秀行改封宇都宫后的知行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近江日野的旧领两万石,这是不变的;还有一部分便是宇都宫的十二万石。虽说宇都宫家尚未改易,但是以小山、壬生的十一万石来替代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如果真的采取如此严厉的制裁,蒲生秀行一定会和历史上一样,毫无顾忌地投入家康的怀抱,这是秀保必须要阻止的。因此,经过和高虎以及清兴的彻夜长谈,秀保终于制定了一套相对满意的处置方案……

秀保到达会津若松城时已是二月七日,年仅十三岁的蒲生秀行终于迎来了决定蒲生家命运的时刻。

由于蒲生家原来的宿老蒲生乡安被迫隐退,宿老便由关盛信暂时担任,他本是北伊势的豪族,后担任蒲生氏乡的骑马队队长,深受氏乡赏识,移封会津至今,一直作为家中重臣辅佐氏乡和秀行,作为经常随氏乡出入京都的近臣,盛信当然知道问责使意味着什么,减封自不必说,更严重的可能会面临改易这样的灭顶之灾。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秀保的态度了,但蒲生家与秀保素无往来,他又怎么会替蒲生家考虑呢?想到这里,关盛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说知道秀保此来的目的,但出于对太阁特使的尊重,蒲生家上下还是精心准备了一场隆重的欢迎宴会,颇有些“最后的晚餐”的意味。

晚宴上,虽然关盛信极力制造一种欢快愉悦的气氛,但是心知即将遭受处分的蒲生家臣却配合不起来,他们几乎都是用一种沮丧甚至带有些哀求的神情看着秀保,希望还能有一丝转机。

秀保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好好的欢迎宴会竟被搞得如此沉重,也确实让他有了怜悯之心。秀保放下酒杯,对坐在身旁的蒲生秀行说道:“多谢侍从殿下的招待,看诸位也是心不在焉,无心下咽,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

蒲生秀行虽说只有十三岁,但深知此事关系家族存亡,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地回答道:“一切就拜托殿下了。”

秀保示意高虎递上事先写好的处置方案,略微检查了一番,便又交还高虎当众宣读。高虎清了清嗓子,端正身子大声宣读道:“蒲生侍从秀行自继位之日起,驭臣不力,经营不善以致家臣纷争,刀兵相向,民怨载道,纲纪败坏,实负太阁重托,今吾奉辞伐罪,着没收蒲生氏所领置赐、会津地方及刈田、信夫、伊達、田村、安达五郡知行共计九十二万石,另赐予下野小山、壬生两地知行十一万二千石,原近江日野两万石予以保留,以上。”

“十一万石?!”关盛信的次子一政情不自禁地大呼道,他绕过还没缓过神的秀行,爬到秀保面前哀求道:“侍中殿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怎么可能只保留十一万知行呢,还请您仔细斟酌,切勿曲解了太阁的本意啊!”

“混账,侍中殿下乃是太阁钦命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我退下!”关盛信走上前去,抬脚便将一政踢到了一边。

他示意众人安静,强压着满腹怨恨对秀保说道:“请殿下恕犬子冒昧,不过如此处分着实太过严厉,我蒲生家所犯过错不过是家臣争权,至多只是刀兵相向,但却并没有真的大动干戈啊,况且我家主公年幼,自是照顾不到这些,这全都是我等做臣子的罪过,与主公无关啊,恳请殿下据实禀明太阁,务必还我家主公清白。”

秀保无奈地看着盛信:“安芸守以为太阁真的不知道个中实情么?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无能为力啊。”

正待这时,一名身着缁衣、尼姑装扮的中年妇人在侍妾的陪护下走进了大堂。

“侍中殿下已然尽力,你们就不要苦苦相逼了。”妇人对在座众家臣命令道,虽说语气温和但却包含着不可置疑的决绝。

“想必您便是冬姬夫人吧?”秀保站起身向妇人鞠躬行礼。妇人双手合十回答道:“阿弥陀佛,世上已无冬姬,贫尼法号妙心。”

虽说年近四十,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但这位妙心院姣好的面容仍旧不逊于妙龄少女,难怪说织田家盛产美女,从这位信长五女的身上便可窥见一斑。

秀保发觉失礼便欠身说道:“秀保一时口误还请大师见谅,正如大师所见,在下虽是问责使,但上述处分皆是奉太阁之意,实在无能为力,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妙心院来到秀行身旁坐下,一边慈爱地抚慰着他,一边对秀保说道:“说是无能为力,恐怕是殿下不敢为力吧?”“大师此言何意?”秀保不解。

妙心院微笑着说道:“贫尼知道殿下仁慈,但为了蒲生家的家业还请您不吝赐教。”

“既然您开口了,在下也不便保留了,没错,当下是有方法可以保住蒲生家在会津的地位。”秀保无奈地说道。

一听到有方法保住家业,刚才还是死气沉沉的家臣们顿时焕发了活力,大家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完全不顾秀保一脸愁容。还是关盛信看出了秀保的心思,关心地问道:“敢问殿下,究竟是何方法能救本家于水火?”

“太阁想向贵方要一个人。”秀保避开盛信的眼睛说道。

“一个人?”盛信问。

“正是,只要一个人,太阁便能给予蒲生家九十二万石的本领安堵。”秀保低下了头。

“究竟是何人?无论是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是怀有异心的豪族,只要此人身在会津,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将他找出交予太阁。”盛信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安芸守多虑了,此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而是…”秀保欲言又止。

“而是太阁朝思暮想之人吧,侍中殿下?”妙心院双目紧闭,淡淡地问道。秀保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正是如此。”

“朝思暮想之人…难道太阁看重了哪家的公主?”盛信不解地问道。

这时秀保的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可见其羞愧之情。妙心院见秀保迟迟不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道出了秀保心中的答案:“安芸守大人说的没错,太阁看上了织田家的公主啊。”

关盛信一听,顿时脸色大变,一脸痛苦地拜伏在妙心院脚下,哭泣道:“盛信自知无能,不能保住先主公的基业,但只要有臣在,哪怕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保护夫人和少主的安危啊。”

盛信刚一说完,房内众家臣也一同拜伏道:“臣等愿以死捍卫夫人和少主。”

蒲生秀行本是听得云里雾里,经经盛信如此点拨终于明白了,当即扑到妙心院怀里啜泣道:“十万就十万,只要母亲大人留在孩儿身边,哪怕是一万石秀行也愿意啊。”

妙心院慈祥地抚摸着秀行的头,眼泪终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作为信长的女儿,她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现在的处境想必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吧。

妙心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鹤千代就是爱撒娇,让殿下和诸位大人见笑了,贫尼愿跟随殿下回伏见面见太阁,鹤千代今后就拜托给安芸守大人了。”说完,妙心院便朝盛信低头行礼,盛信也留着眼泪欠身回礼,并发誓今后将拼尽全力守护蒲生家。

秀保最看不得女人哭泣,心中一软,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妙心院:“大师真的认为只要面见太阁便能保住蒲生家么?”

“此话怎讲?”妙心院有些惊讶地问道。

秀保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太阁对您朝思暮想确实不假,但请恕在下冒昧,即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近百万石土地的,因此即便您妥协了,他也会找其他借口削减侍从殿下的知行。”

秀行听了,抬起头质问秀保:“先父为丰臣家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太阁为何如此狠心,做出这种兔死狗烹之举?”

秀保回答道:“殿下切勿这么说,太阁这么做也是无可非议的,会津乃是战略要地,东北有伊达,东南接德川,西北连最上,西南抵上杉,当初之所以将会津交给氏乡公,也是出于太阁对氏乡公的信任,希望他能凭借会津之地压制住这四大势力。可如今氏乡公已逝,少主年幼,根本不可能再发挥会津的制约作用,这才是太阁移封蒲生家的真正原因。”

妙心院听了心里倒是放松了许多,继续问道:“依您的意思,哪怕是我去伏见也是无济于事?”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太阁心意已决,移封已成定局,何必再费徒劳呢。不过若是您和侍从殿下愿意相信在下,秀保将尽力多为蒲生家争取些封地。”

众人听了秀保的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作为秀吉的侄子,这次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将秀吉的本意和盘托出,又怎会愿意帮自己争取封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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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若松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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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秀保如此诚挚地帮助蒲生家,许多家臣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毕竟秀保是太阁的侄子,也是这次的会津问责使,只要他出马替秀行求情,相信即便是削封也不会太过严厉。

但是作为信长的女儿,氏乡的妻子的妙心院似乎没有那么高兴,她用一种略带质问的口气问秀保:“我蒲生家与殿下并无交往,殿下为何要帮本家求情?”

秀保有些伤感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如此做乃是奉了先父的遗命。”

“秀长公?”妙心院有些惊讶。

“正是,”秀保点了点头,“先父临终时曾告诉在下,当年氏乡公受封松坂,但在小田原征伐征伐前却专程从伊势赶往郡山城看望他,令他感动不已,两人长谈良久,先父深知氏乡公有当世之才,定会为太阁所不容,便劝氏乡公韬光养晦,以免被太阁找到借口。谁知氏乡公不听先父之言,在小田原征伐中屡立战功,正好被太阁以奖赏为名改封到会津,终于被排挤到政权核心之外了。但先父顾念氏乡公的仁义,深怕将来还会被太阁打压,便将我叫到床前,嘱咐我一定要尽本家所能保护蒲生家,先父说这是为了报答氏乡公,更是不想忠臣蒙难啊。在下知晓太阁的脾性,移封是不能避免的,但在下还是会向太阁据理力争,为蒲生家多争取些封地,以报答氏乡公的恩情。”

听完秀保的叙述,妙心院也有些动容了,当年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她环视堂下一班家臣,又转过脸看向秀保,忧伤地说道:“贫尼嫁入蒲生家已有二十六年,先夫在信长公时便已名震四方,从金崎合战到小牧长久手,从九州征伐到小田原征伐,每次他都是奋勇杀敌,一马当先,为何即便如此也不能得到太阁的信任?远封会津已是无奈,现在又要将我等削封至下野小城,如此待遇,即便有再为名正言顺的理由,也着实让人心寒啊!”

见妙心院已有些悲愤不能自拔,秀保也不禁叹息道:“都怪在下无能,势单力薄,不能遵从先父之命保护蒲生家,还请您和侍从殿下谅解。”

妙心院这才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失礼,急忙辩解道:“侍中殿下切莫误会,贫尼只是突发感慨,绝没有埋怨您的意思,秀长公文武双全,品德高洁,只因先夫的一次探望便时时惦记本家安危,秀长公的品格着实让人钦佩,现在您又谨遵遗愿,不顾后果地向我等道出实情,尽力挽救本家,这份恩情贫尼和蒲生家永世不忘啊。”

刚一说完,妙心院便朝着秀保深深地拜伏下去,蒲生秀行见此情况也号召蒲生众臣一同行礼,顿时,包括关氏父子、蒲生乡可、佐久间安政在内的蒲生家家臣全部拜伏在秀保面前。

秀保被这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坐拥会津九十二万石的天下第三强藩的藩主和众臣会在这一刻拜伏在自己的脚下。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秀保心里美滋滋的,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他们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若是不拿出些实际行动,岂不是要让他们对自己失望?

想到这里,秀保赶忙示意众人平身,用一种激动得略带颤抖的腔调向众人宣告:“既然大家如此相信在下,秀保也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此番回京一定会为蒲生家据理力争,还请各位放心!”

“多谢侍中殿下,无论成功与否,我蒲生家日后定当唯殿下马首是瞻,永不背离!”蒲生秀行激动得再次拜伏下去。

“侍从殿下切勿行此大礼,”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甚为激动地说道:“氏乡公对先父深情厚谊,秀保没齿难忘,此时此刻,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答应?”

秀行不假思索地拍着胸脯应答道:“殿下有何要求尽管告诉在下,只要秀行力所能及,定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既然如此,在下想与殿下结为异性兄弟,以成就父辈的情谊,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秀保躬身失礼道。

听到秀保要和自己结为义兄弟,秀行激动得热泪盈眶,双唇颤抖许久方才应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殿下在危难关头为本家求情已是万幸了,现如今今家道中落,众人躲避还来不及,殿下却愿与在下结为兄弟,这份深情厚谊,我秀行誓死不忘!”

秀保高兴地对秀行说道:“既然侍从殿下愿意,那在下以后便称呼你为义弟啦。”

“义兄在上,请受秀行一拜。”说着,秀行便朝秀保行了跪拜大礼。妙心院坐在旁边欣慰地看着他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虽说领地被削,但却因此和秀保拉近了关系,为蒲生家再次进入政权中枢打下了基础,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颇为关心地问道:“我听闻义弟已经和内府殿下家的振姬公主定下婚事,不知何时迎娶进门?”

秀行终究还是孩子,一脸羞涩地看着秀保,回答道:“不瞒义兄,振姬去年夏天便已嫁入府中,现在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是这样啊,”秀保微微点了点头,秀行今年十三岁,振姬也才十六岁,这么早便嫁入会津并怀有身孕,可见家康对于这门亲事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我有一个想法,”秀保笑着说道:“你嫂嫂如今已怀胎七月有余,待我回京不久便会诞下子嗣,振姬夫人今年秋天也会为你诞下后嗣,我希望能借此良机,再为促成一件喜事。”

“贫尼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能与丰臣家联姻乃是本家无上的光荣啊!”妙心院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

“可若是两家同时诞下男孩或是女孩呢?”秀行觉得两方孩子都尚未出生,如此匆匆决定恐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秀保怎会考虑不到这种结果,他拍了拍秀行的肩,笑嘻嘻地劝道:“义弟无需担心,如果是男孩则向我们这般结为兄弟,若同是女孩那便结为姐妹,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全凭兄长做主了。”秀行十分恭敬地答应了,并且趁机将“义”字去掉,进一步和秀保拉近关系。

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由于还要陪驹姬回一趟山形城,便不在会津多做逗留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既然这样,为弟也就不做挽留了,那便请兄长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早好有精神赶路。”秀行说完便亲自为秀保带路,将他和驹姬护送回了寝室。

在秀行走后,高虎和清兴便如同苍蝇似的又粘上了秀保,高虎不解地问道:“主公,臣下觉得没必要因为氏乡公看望过先主公便如此舍身报答,与太阁顶撞那可是祸及自身啊。”

清兴也是赞同高虎的意见:“蒲生家现如今家道中落,本家与其交好确实无利可图,要是因此得罪了太阁,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秀保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可爱,是啊,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在为将来的那场合战暗中布庄呢?

秀保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觉得我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么?”说完便将他们推出房间,不一会功夫房中便鼾声大作起来,二人无奈,却也只好悻悻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秀行等人的目送下,秀保一行人向着更为寒冷的出羽山形城行进。由于已经处理完正事,秀保便不愿继续麻烦池田长政,出发时寒暄了一番便让其回上野去了。

百余人的队伍在这陆奥的冰天雪地里艰难的前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冰住了,生在南方的秀保那见识过这种严寒,即便穿上皮衣仍是在车中冻得瑟瑟发抖,这让身边的驹姬颇为心疼。绕过猪苗代湖继续北上终于进入了出羽国,比起南陆奥,这里的天气更为恶劣,远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连山都冷地在颤抖,空气似乎也要凝固了,那刮过脸颊的北风,早已让随行武士皮肤开裂,耳朵和双手也都长出了冻疮。

而此时秀保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是在车中,可薄薄的车厢即便是挡住了北风也挡不住彻骨的寒意,秀保一开始还是和驹姬在车中有说有笑,可是随着气温的降低便逐渐支撑不住了,此刻竟裹着裘衣蜷缩在车厢的一角。

见到秀保为了使自己和父亲团聚不惜亏待自身,驹姬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悄悄挪到秀保身后,解开小褂和唐衣,缓缓地将他抱在了怀中。由于温度的改变,秀保从半昏睡状态逐渐清醒,他发现一双玉手紧紧地环在腰间,后背更是觉得什么东西顶着有几分异样。

秀保想转过脸看个究竟,却正好和驹姬的目光交汇到一起,两个人的脸顿时都红了起来,还是驹姬反应快些,她先把脸转向一边,身体轻轻地靠在秀保背上,害羞地说道:“大人为了妾身远上出羽,妾身除此之外无以为报,您现在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给臣妾吧。”

秀保欲言又止,虽说初次和驹姬亲密接触,但这种感觉确实那样熟悉,那样温馨,以至于将这种接触作为了一种享受,让人欲罢不能。秀保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手,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那,那今后也要麻烦夫人多多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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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赖乡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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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云雨过后,秀保便揽着驹姬在车中睡着了。不知是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藤堂高虎隔着帘子向秀保禀报:“主公,米泽城城主蒲生赖乡想请您到城中一聚。”秀保坐起身,轻轻地将裘衣盖在驹姬身上,掀开帘子询问道:“现在已进入置賜郡了?”“正是,前面不远便是米泽了,备中守大人刚刚派遣家臣前来接驾。”高虎恭敬地回答道。“也好,正好可以让军士们好好休息一下。”秀保从车中走了出来,便看见两个武士模样的人冻得面部青紫,在雪地里不停地打着摆子,见秀保露面,两人当即小跑着来到他跟前,拜伏在秀保脚下:“小的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侍中殿下,请殿下入城稍作休整再行上路。”

秀保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也只有不远处的那座三层天守算是一道风景了,于是便命二人先行回城通报,自己也加快速度向米泽城行进。米泽城本为大江氏的居城,大江氏灭亡后便成為伊达氏的支城。天文十七年(公元一五四八年),伊达晴宗將居城迁到米泽城。丰臣秀吉討伐小田原後,下令政宗移封至陸前岩出山,拥有五十八万石领地,包括米泽城在内的出羽置赐郡則由蒲生家臣蒲生乡安取得,由于蒲生骚乱,乡安被迫归隐,这里便交由蒲生赖乡镇守。至于后面的历史大家便耳熟能详了,由于越后的上杉景胜移封会津,米泽城便成为直江兼续的居城。兼续入城后便将城名改为舞鹤城,同时进行城的修缮工作。关原合战时,由於上杉景胜从属西军,战后领地由会津一百二十万石,减封为米泽三十万石(其实还包括陆奥的伊达郡以及信夫郡),之後上杉氏十三代当主便以米泽城为居城,直到明治时代。虽说米泽后来成为了上杉氏的居城,但现在却只是蒲生家在出羽的一个据点,再加上是平城,易攻难守,因此颇不受本家重视,仅仅保留了伊达统治时期修建的三层天守和轮郭,就连堀也是蒲生乡安担任城主时重新挖掘的。被氏乡称为“蒲生家的依赖”的蒲生赖乡为何会被外放米泽,秀保当然清楚。历史上,这位蒲生赖乡在主家转封宇都宫后便投奔了石田三成,并且改名“蒲生乡舍”,意为“舍弃蒲生家”,成为了三成麾下为数不多的猛将,但最终和岛清兴一样英勇地战死在了关原。出于对他的钦佩,其实还包含着将其纳入麾下的私心,秀保一见面便鞠躬施礼,这倒让赖乡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惶恐地还礼道:“卑职与殿下素未谋面,何须行此大礼?”秀保直起腰回答道:“备中守这一年来为丰臣家受苦了,受在下一拜有何不可?”赖乡听秀保如此说,眼圈顿时红了,激动地说道:“来,侍中殿下请进屋内说话。”说完便将秀保等人领进了御殿。待众人坐定,赖乡便说道:“殿下到访若松时,卑职正在处理公务,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拜访,昨天正好得知您将路过米泽,便立即安排家臣在路旁等候,若是惊扰了殿下还请见谅。”

秀保随意地挥了挥手:“备中守多虑了,您的两位家臣冒着风雪等候在下已是让秀保感动不已,何来惊扰一说?倒是殿下,想必为太阁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是哪里的话,侍中殿下可比这么说。”赖乡羞赧地说道。

“若不是这样,您怎会被远放到这极寒之地呢?”秀保不顾赖乡的感受追问道。

赖乡作为武士,动嘴自是比动刀还要麻烦,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便只好坦白道:“既然殿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秀保微笑着对赖乡说:“殿下可曾去过伏见?每到春天,城中的花苑中便会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色彩斑斓,争香斗艳,引人注目,而花苑角落里的松树和柏树却仅仅是挂满了绿油油的叶子,无人驻足观赏;可是一到冬天,这些花朵却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着,再也不复当初的美丽,而那些松柏却仍然保持春天时的模样,屹立挺拔,巍峨肃穆。太阁曾经告诉在下,鲜花纵是美丽,但松柏才是整个花苑中最美的景色。备中守殿下,您便是我丰臣家的松柏啊!”

赖乡没想到能获得秀保如此高的评价,眼眶顿时湿润了,激动地说道:“卑职不忘太阁之恩,一年来屡次劝说主公珍视情义,切勿因为处分而背弃太阁,可主公非但不听,反而迎娶振姬为正室,更将卑职赶到这荒凉的米泽城,不管不问,受尽了冷落。现在只有殿下能明白在下的良苦用心,得您一言,赖乡真是死而无憾了。”

秀保见赖乡已被自己感动,便趁热打铁道:“备中守身为陪臣,却处处为丰臣家着想,在下实在感激不尽,恕在下无礼,既然侍从殿下对您如此绝情,何不…”

“非常抱歉,您的好意卑职心领了。”秀保话还没说完便被赖乡拒绝了,“卑职虽是心向丰臣家,但有些事还是要和殿下说明的。”

“备中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秀保一脸温和地回答道。

赖乡正色说道:“听闻殿下与石田治部关系不恰,而在下却与石田治部相交多年,一直不曾背离,现在若是出仕殿下,岂不是背弃挚友陷自身于不义?还请殿下打消这个想法。”

“明白了,”秀保叹了口气,“备中守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在下的请求确是过分了,还请您见谅。”

赖乡抿了口茶,颇为欣赏地看着秀保:“殿下看重卑职乃是卑职的幸运,感激都还来不及,怎能怪罪呢?此事就此打住,卑职后院有一眼温泉,乃是去疲解乏的绝佳去处,若殿下不嫌弃,可与夫人一同前往。”

听出赖乡已无归顺之意,秀保也就不再强求,向他道谢后便领着驹姬泡温泉去了。看着秀保渐行渐远,赖乡轻声感慨道:“通晓世事,求贤若渴,三成终究要败在他的手下啊。”

(今晚还要加班写作业,实在没时间,思路也不清晰,字数不多还请书友们包涵,希望大家等多到讨论区为我提建议,能收藏的尽量收藏,能推荐麻烦也给熊仔留一票,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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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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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秀保和驹姬在米泽城享受温泉的同时,大和郡山城却是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菊姬怀胎已有七月,再加上又是秀保的正室,自然受到了全家人的关心和呵护,智云院几乎每天都要到佛堂中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祈福,阿江作为菊姬“曾经”的嫂子,自是也是对她呵护备至,再加上已有生育儿女的经验,应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家中的侍从和婢女也都是从早忙到晚,府中上下皆是一片忙碌景象。

虽说是“全家总动员”,可唯有一人似乎置身事外,丝毫不关心秀保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没错,便是那位浅野家的公主樱姬。

就在府中众人奔波忙碌之时,她却依旧召集公卿家的公子小姐在府中吟诗作画,完全不顾及众人鄙夷的眼神。每当菊姬在侍女的陪同下散步经过她的花园时,总会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哎,有人为了香火有继便受十月怀胎之苦,即便是儿孙满堂又有何意义呢,毕竟不如纵情山水,徜徉诗海来的快意啊。”

菊姬并未读过多少诗书,但这番话还是听得明白的,再加上自己生性要强,受不了这般冷嘲热讽,多次想冲上去与樱姬争论一番,但每次都会被身旁的侍女死死拦住,再加上自己也知道有身孕不宜动气,终于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阿江的耳朵里,虽然身为家中的侧室,但菊姬一直都是将她当做嫂嫂来对待,毕恭毕敬,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她商量,菊姬怀孕后更是将家中的事务全权交由阿江管理,使她成为家中的实际掌控者。

虽说阿江的性格比菊姬好不到哪里,但有过三次婚姻的强悍经历让她学会了许多,性情也逐渐平和了下来,在得知菊姬因为樱姬的事大动肝火时,也会主动前去开导,每次都能帮菊姬暂时稳定情绪。

有一次,菊姬受了樱姬的挖苦后来向阿江抱怨,阿江听完后笑着劝慰道:“御前真以为樱姬夫人是瞧不起您么?”菊姬不解:“不是这样,她为何次次恶语相向?”

阿江解释道:“御前是秀保最为疼爱的正室夫人,自是会被她羡慕,再加上您现在怀有殿下的孩子,更是成为全家的宠儿,而她呢,同是殿下的妻子,到现在却连夫妻之礼都未曾行过,受到如此冷落,她怎能不怨恨您呢?”

“夫人的意思是,樱姬是嫉妒我喽?”菊姬有些得意了。“正是如此,”阿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她越是嫉妒您越是会恶语相向,只要您不搭理她,不久她便会自觉没趣了。”

“是这样啊,”菊姬高兴地笑道,“她是在嫉妒殿下只疼我一个人啊。”从那以后,菊姬便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对樱姬的讽刺没有丝毫气愤,这回轮到樱姬恼怒了,“怎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她时常说道。事情果真像阿江说的那样,过了不到半个月,樱姬便不再挑衅菊姬了,两人若真是这般相安无事,倒也不是件坏事。

可有些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那时刚过立春,虽说东北还是白雪皑皑,但京畿一带已是冰雪逐渐消融,万物开始复苏的初春景象。菊姬在家中蛰伏了一个冬天,此时更是耐不住性子,执意要去外面走走,看看多闻山的晚梅。

阿江虽说不放心菊姬挺着大肚子去郊外赏花,但又抵挡不住她那苦苦哀求的眼神,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这时,从小便在郡山城长大的婢女阿竹突然有了想法,只见她神神秘秘地凑到菊姬耳边,调皮地说道:“御前与其欣赏晚梅,倒不如去看看新开的山茶花。”

“山茶花?”菊姬怀疑地看着阿竹,“山茶花至早也要三月才能绽开,现在刚入二月,你这丫头又在骗我了。”

“奴婢怎敢欺骗御前,昨天我路过樱姬夫人的花园时便看到好大一片呢。”阿竹认真地说道。

阿江怎能不清楚阿竹的想法,与其去郊外赏花,倒不如在家中来的安全些,也真亏她有这个心思。既然如此,阿江便顺水推舟道:“是啊,早梅晚梅都是梅,想必也没什么差别,倒是这早开的山茶花确是难得一见呢,御前可不要错过啊。”

菊姬自幼喜欢花,不论是山中不知名的野花,还是贵族公卿家花苑中的名贵物种,她都要看个究竟,因此当听说这么早便有山茶花时,她也是动心了,可是想到是在樱姬花园里,她又有些不乐意了。

见菊姬一脸愁容,阿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樱姬和您已有半个多月没起冲突了,想必现在也是心平气和了,御前何不趁此机会与她修好,既能使全家团结又能讨得殿下欢心,何乐而不为?”

菊姬好奇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妙计?”

阿江笑道:“妙计算不上,我看那樱姬好要脸面,御前只要稍微给她个台阶便已足够了。”

“台阶?”菊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阿江究竟想怎么做。

“正是,只要您给她捎带一碗人参汤略表心意,我想她定不会再为难御前了。”阿江指着侍女刚送过来的补汤说道。

菊姬这才明白了阿江的用意,立即命令侍女将参汤装好,随她一同去拜访樱姬。

樱姬此时也正和许多人来花园中赏花,虽说是“早产儿”,但这些山茶花依旧是花繁艳红,深夺晓霞,众人无不啧啧称赞,樱姬也在这称赞声中得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

正当她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之时,菊姬在阿江的陪护下来到了花园,众公卿子弟见菊姬前来,当即将樱姬抛在一边,凑到这位秀保的正室面前施以大礼。

如此落差樱姬怎能受得了,但自己毕竟是侧室,只好阴着脸向菊姬行礼:“御前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菊姬并没意识到樱姬的不悦,心里正想着和她修好呢,便热情地凑上她跟前说道:“夫人休怪妾身不请自来,这里有厨房刚做好的参汤,特地拿给你尝尝。”说着便命侍女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从食盒中取了出来。

“参汤?”樱姬没好气的说,“御前是想向妾身炫耀么?”

“这是什么话,只不过是想让夫人与我一同分享美味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菊姬急忙解释,并从侍女手中接过参汤,递到了樱姬面前。

樱姬见众公卿子弟此时都盯着自己,顿时羞愤难耐,将参汤推开,冷冷地说道:“一同分享?我看御前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吧,这汤还请拿回去,妾身无福消受。”

菊姬已是笑脸相迎,没想到无故遭受这等攻击,终究是忍不住了:“妾身亲自到访意在与夫人修好,还是请夫人喝下这碗汤吧。”说着便将碗向樱姬嘴边送去。

樱姬也不是吃素的,难等受别人强迫,一把将菊姬推开,大吼着“我说不喝便不喝”向屋内走去。

谁知意外便在这时发生了,菊姬身怀六甲,哪能经得起如此推攘,还没等阿江等人反应,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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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樱姬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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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菊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不论是公卿子弟还是侍从婢女,全部都一脸惊恐地站在原地,惊吓、同情以及悲观的情绪禁锢着他们,丝毫动弹不得,就连樱姬也是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一脸崩溃地看着从菊姬裙摆下渗出的斑斑血迹。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论是男是女,作为秀保的第一个孩子,如果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胎死腹中,那么,不仅仅是她了,就连她的娘家也定会遭受灭顶之灾,毕竟这是丰臣家的第三代子嗣啊。

“还愣着干什么?!阿竹,赶紧去请大夫和产婆准备接生;於秋,快去通知舜姬夫人,就说御前快要生产了,这边需要乳母,请她务必过来一趟;其余人赶紧跟我将御前抬到后院,记住,智云院那边万不可走漏风声!”还是阿江先反应过来,并且迅速地掌控了局势。

待侍女找来床板,将菊姬抬到床上,阿江转过脸对樱姬喊道:“驹姬夫人,还请您一同帮忙。”

樱姬这才缓过神来,一边答应着,一边站慌张地向菊姬跑去。就这样,在阿江的指挥下,樱姬和几个侍女以最快的速度将菊姬抬到了后院的寝室中。而那些公卿子弟见大事不妙,还没等阿江命人送客,便作鸟兽散了。

刚把菊姬抬进寝室,舜姬便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的后院,她从小便被智云院收养,两年前许配给了桑山重晴的嫡孙桑山一直,前不久刚刚为桑山家诞下嫡子。也就在三天前,由于智云院的要求,她带了孩子到郡山城省亲,暂住在二之丸。一听说菊姬早产,当即将孩子交给侍女,慌慌张张地赶到了本丸。

毕竟是和菊姬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见她痛苦地在床榻上挣扎,舜姬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气愤地对阿江吼道:“你告诉我,哪位是樱姬夫人,胆敢伤害御前,妾身定不让她好死!”樱姬本就受了极大地心理压力,又经舜姬这么一恐吓,再次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舜姬见此场景,不顾阿江的阻拦,冲到樱姬跟前,一把攥住她的头发狠狠说道:“早就听御前说家中有个樱姬夫人甚难相处,妾身本是不信,没想到今日你却变本加厉,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侍中殿下身处东北尚不知晓此事,如今便由妾身替菊姬讨个公道!”说着,便举起巴掌向樱姬挥去。

“住手!”从舜姬身后传来略显沙哑但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众人循声向门口望去,只见智云院在两个侍女的陪护下迈进了寝室。

“阿江,你为何吩咐下人隐瞒此事?”智云院略带埋怨地质问道。阿江却委屈地回答道:“妾身是担心若是菊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怕您承受不住…”

“够了,”智云院摆了摆手,“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怎能瞒着我?你看你们,就知道在这争吵,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好,待会产婆过来岂不是又要手忙脚乱?”

阿江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立即转身对侍女吩咐道:“你们赶紧去准备热水、毛巾、襁褓以及换洗的衣物,对了,阿竹赶快去准备安胎药,以防到时候大夫来了还得现熬。”

舜姬见智云院阻止自己,甚是不甘心,指着樱姬说道:“今天看在母亲大人面子上饶你一命,今后你可给我小心了,没事就别出门,以防掉到井里淹死,坠到山中摔死。”

这可是明摆着得恐吓啊,樱姬一向以“大家闺秀”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哪受得了如此凶狠的诅咒,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智云院看着樱姬被欺负成这样,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来到樱姬身边,蹲下来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夫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嫁到了郡山,那也就是一家人了,为何还要与众人做对,闹得众叛亲离呢?”

樱姬听智云院这么说,觉得她也认为这是自己故意的,于是怆地呼天道:“母亲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啊,您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有谁把我当家人对待啊?殿下不愿与我同处一室,御前也只和阿江夫人来往,就连府里的侍从婢女也都帮我当陌生人看待,您觉得这是一家人么?”

虽说房中嘈杂忙乱,但当樱姬倾诉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就连躺在床上的菊姬也不禁流下看两行热泪。舜姬却觉得拉不下面子,执意要和她说个清楚:“你说大家孤立你,可你刚一进府,便招蜂引蝶,又是赋诗又是作画,你可曾想过我们的感受?”

“你们以为我想么?”樱姬反问道,“父亲大人还未征得我同意便将我许配给殿下做侧室,侧室,你们明白我心中的苦痛么?从进府那一天起,便感觉到众人待我没有在家时那般细致入微,除了低人一等的名分,我得到了什么?要不是借这些风雅麻醉自己,恐怕我早就离开这世上了。”

“产婆来了!”阿竹慌张地将产婆领进房间,这才将房中凝固地气氛陡然打破,众人赶紧催促产婆为菊姬接生,樱姬更是跪到产婆跟前,请她不论如何都要保菊姬母子平安。

见房中太过拥挤,智云院便命众人在门外等候,只留阿竹、阿江以及舜姬等人在房中照应。

待智云院走出寝室拉上房门,樱姬“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跟前,满怀自责地请求道:“妾身闯下如此大祸,自知罪孽深重,还请您为我剃度,允我皈依佛门,愿尽此生为御前及腹中胎儿祈福。”

智云院将樱姬扶起来,和蔼地询问道:“你觉得只要入佛门便能得到宽恕么?你现在真的能抛弃这花花世界么?”

樱姬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妾身不求能得到御前的宽恕,但求尽自己所能弥补犯下的过错。至于这大千世界,如果今生还是要在孤独中度过,放弃又有何不可呢?”

智云院并没有直接回答樱姬,而是笑着反问道:“要是我说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有机会弥补菊姬,你会愿意么?”

樱姬听了惊喜莫名,兴奋地问拉着智云院的手问道:“什么方法?不,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会去做。”智云院听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手紧紧搭在樱姬的手上,回答道:“家中虽说有不少女子,可真正和菊姬交心的却没有几个,阿江毕竟曾是她的嫂嫂,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她说,舜姬现在又嫁到了和歌山,一年可能才来一次,阿竹吧虽说是她的贴身侍女,但婢女终究是婢女,注定不能情同姐妹。因此菊姬和你一样,也是时常感到孤独,我想让你做的便是和她好好相处,成为她的好姐妹,不知樱姬夫人愿意么?”

樱姬从不知道菊姬居然和自己同病相怜,想起当初那些蓄意挑衅她的日子,不由得心生悔意,痛哭流涕地向智云院发誓:“妾身从今以后绝不再刁难御前,一定会像姐姐保护妹妹一样保护她,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智云院看到樱姬有这般觉悟,心里也感到十分安慰。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从房中传出,房外众人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是智云院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江,是少主还是公主啊?”

可房外却只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未听到到有人应答,智云院心想难不成菊姬出事了?便慌忙准备推门进去,谁知这时又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比起之前的哭声更为清脆和洪亮,顿时房中像是唱起了二重奏般抑扬顿挫。

智云院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而樱姬却还是不知个中玄机,焦急地等待着房内的消息。稍过片刻,阿竹终于推开了房门,兴奋地对智云院说道:“恭喜夫人,御前诞下了一对龙凤胎,还得赶紧再找一位乳母啊。”

(这几章写得有点狗血,还请大家多提意见啊,还是希望朋友们多多收藏,助我二十一号前破一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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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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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菊姬诞下一对龙凤胎,智云院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赶忙进屋看看自己的小孙子和孙女。

“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这两个小家伙感到高兴吧。”智云院不禁想起了过世已五年的秀长,要是他仍健在,过不了多久便能听见他们叫“爷爷”了,可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秀长的早逝终究是智云院一生的遗憾。

虽说是母子平安,但樱姬依旧胆怯地站在门口,好奇而又紧张地观望着这身为女人都必须经历的一幕。智云院见她不敢进门,便朝着躺在床上的菊姬望了过去。

通过刚才的一幕,菊姬也是理解了樱姬内心的困苦,再加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平安降生,自是不再打算怪罪樱姬了,于是微微地向智云院点了点头,智云院见菊姬不计前嫌,当即转过头看向樱姬,和蔼地笑道:“夫人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看看少主和公主啊。”

樱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地连忙点头答应,慢慢地挪进屋,看了菊姬一眼,在得到她的点头应允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两兄妹身旁。这时的场面着实让人觉得一阵温馨:妹妹在乳母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乳汁,满脸洋溢着一种享受的神情;相对于妹妹的可爱,哥哥却是在舜姬怀中沉沉地酣睡着,宁静而又安逸,丝毫看不出男孩子的调皮和活泼。

“看咱家的少主殿下,这般嗜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孩呢。”舜姬一边熟练地摇晃着男婴一边高兴地说道。

“哪有生下来光睡觉不吃奶水的呢,阿舜,你还是给少主喂些奶水吧,小心少主饿着肚子。”智云院颇为心疼地对舜姬说道。

舜姬也是觉得这般酣睡不是时候,稍微加剧了晃动的幅度以唤醒男婴,谁知他仍是眯着双眼,对这种幅度的晃动处之泰然。

舜姬见此更加来了兴致,转过身对着菊姬夸赞道:“御前快看,少主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将来定能和侍中殿下一样成为丰臣家的栋梁。”

听到舜姬如此夸赞幼子,菊姬也是十分欣慰,有些害羞地回答道:“少主刚刚出世,不懂世事,难道姐姐经常出入阴阳寮,要不然怎能为他预测未来呢?”

舜姬听了挠着头憨笑道:“妾身虽不懂阴阳之术,但御前和侍中不论在哪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凭此一点,想必少主和公主都不会是凡人啊。”

见姐妹二人相聊甚欢,智云院便插嘴道:“阿舜,叫你给少主喂奶,你倒是和菊姬耍起贫嘴来了,赶紧先把少主伺候好了,待会再聊也不迟啊。”

“是,女儿知道啦。”舜姬调皮地回答道。说完便继续晃动着,想把男婴弄醒,但这时可不管她如何剧烈晃动,男婴仍是紧闭双目,纹丝不动。

舜姬感觉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指轻轻捏了下男婴的鼻子,谁知刚一捏下去,舜姬的表情便凝固了,没有了先前的喜悦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惊慌。

看到舜姬脸色不对,智云院关心地询问道:“阿舜你怎么了?”

舜姬先是抖动着嘴唇,之后手、脚乃至全身都随着脸部的抽搐战栗起来,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道:“少主…少主他…断气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智云院还是听到了,她看着驹姬在床上焦急地望着自己,终于忍住了悲痛,命令大夫马上医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男婴。智云院当然清楚,在这个时代,婴儿夭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谓的“无论如何保住少主”,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果然,在周围众人的注视下,大夫缓缓地将襁褓合上,跪在智云院跟前悲怆地说道:“启禀夫人,少主,少主他已经去世了,还请您节哀。”

智云院终究是承受不住这般打击,随着一声哀嚎,重重地倒在了侍女的怀中,舜姬见状,当即命人将她抬到了床上进行医治。

舜姬是第一个发现男婴夭折的人,但她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一只手挽着男婴,一只手拽住大夫的衣领撕心裂肺地责问道:“你胡说!少主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功夫便去世了?定是你医术不精,害死的少主!”

大夫哪敢承担如此大的罪名,当即转身向舜姬磕头请罪,啜泣道:“小人冤枉啊,少主的死确实和小人无关,乃是血块淤积,压迫颅中所致,即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啊。”

听到大夫说男婴颅中血块淤积,舜姬便哭泣着追问道:“生下来还是好好的,脑中怎会有血块?”

大夫抬起头看了樱姬一眼又立马低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应该是御前临产前受到冲击,正好触及少主头颅,因而导致颅内积血,呼吸不畅,最终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菊姬从床上做起来,一眼迷离地看着舜姬怀中的男婴,伸出双手示意将孩子交给她。舜姬实在不想菊姬伤心,不肯将男婴交给她,劝说道:“御前,少主已逝,请您节哀,后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

“把孩子给我!”菊姬发疯似地吼道,如同受伤的母狮注视着猎人般死死地瞪着樱姬,舜姬没办法,只好将男婴交给了菊姬。直到抱到孩子,确定他已停止了呼吸的那一刻,菊姬才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将男婴贴在脸庞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撕心裂肺,声声带血,几乎将众人的心灵穿透,魂魄撕裂,屋内无一人不为之动容哭泣。

舜姬看到菊姬如此痛苦,心中更是悲愤难耐,拽着樱姬的胳膊将她拖到了菊姬床前,一把将她朝床沿推了过去,谁知舜姬用力太大,竟让她头部直接撞到了床脚上,大股鲜血顿时从樱姬的额头淌了出来,不一会功夫便顺着下巴滴到了榻榻米上,染红了樱姬洁白的和服。

樱姬此刻怎能顾及自己的伤势,跪着挪到菊姬身边,哭泣道:“御前,这都是妾身犯下的滔天罪行,妾身不指望能得到您的原谅,但求您保重身体,毕竟还有小公主以及侍中殿下需要您照顾啊!”

“贱人,竟还有脸提侍中殿下!”舜姬一脚将樱姬踢翻在地,这一脚力度确实很大,樱姬挣扎了好久才勉强支撑起来,她用手擦去眼睛周围的血渍,冲着舜姬笑道:“您说的对,我是永远无法面对侍中殿下了,杀人偿命,现在我便用自己的这条命来偿还所犯下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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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义光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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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姬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向门口走去,虽说知道她是打算自杀谢罪,但没有一个人敢于或者愿意上前阻拦,毕竟,被她害死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是丰臣家第三代中唯一一个男孩。

舜姬越想越是来火,忍不住地追到门口,一脚将樱姬踹出门去,嘴里还喋喋不休道:“瞧你这模样,也配为少主殉葬?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污染御前的眼睛,也别想着让本家赐你条白绫,你不配!随便找口枯井了结就也就罢了,要是敢出去四处张扬,小心拉你们浅野家一同陪葬!”

“够了!”菊姬冲着舜姬咆哮道,众人一听当即跪倒在地,静静地等待着菊姬的吩咐。

菊姬勉强着从床上坐起,仔细端详着屋内每个人的脸庞,无一例外地挂满了恐惧、悲伤和同情,唯有舜姬的脸上多了些愤怒,樱姬的脸上渗透着绝望。

“姐姐,”菊姬小声地呼唤着舜姬。舜姬立即小跑到菊姬床前,跪在地上关心地询问道:“御前有什么吩咐么?”菊姬小心地将男婴抱给了舜姬,虚弱地说道:“你把孩子送到本家的菩提寺,让崇传大师为他超度,之后便在箕山(秀长塚所在地)找个隐秘点地方安葬,这样的话,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替我好好照顾他了。”

“就这么埋了?不用等殿下回来么?”舜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图劝说菊姬:“这恐怕不妥吧,怎么说都是本家的第一个男丁啊。”

菊姬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照我说的做便是了,还有,你去告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下人,务必要让他们守口如瓶,就当我只生了一个女孩,要是走漏半点风声,立即仗杀,绝不宽待。”

“御前!”舜姬扶着床沿哭泣道:“万不能这样对待少主啊,即便是低调入殓,也要上世人知道您为丰臣家诞下过男丁啊。”

“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有过这个孩子啊。”菊姬望着襁褓中那张稚嫩的笑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难道您也不打算让侍中殿下知道么?”舜姬简直觉得菊姬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了,在那个年代,嫡长子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当主,即便是夭折也会举行隆重的葬礼为之超度祈福,秀吉的第一个孩子石松丸便是典型的例子。可菊姬不但要求低调处理,甚至连秀保都不打算告诉,这种行为舜姬着实不能理解,甚至担心菊姬是不是忧伤过度以致思虑混乱,才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处理方式。

菊姬仍是乏力地摇着头,轻声说道:“孩子没了,我一个人伤心便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殿下陪着我再痛苦一回么?好了,不要说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万不得走漏风声,即便是太阁那边也不行。还有,”菊姬停顿了一下,狠狠地撕咬着嘴唇,貌似是要做出很艰难的决定,终于,她将头低下,叹息道:“赶紧找人为樱姬夫人包扎伤口,要是发炎了可就不妙了。”

“包扎伤口?御前你没事吧,那贱人可是杀害少主的凶手啊,她死一百次都不够,还包扎伤口作甚,直接让她自己了结就是了。”舜姬这下彻底认为菊姬疯了。

刚才舜姬那一脚却是重了些,樱姬这次再也没能站起来,疼得在门口直打滚,虽说众人动了恻隐之心,但一想到她所犯下的罪孽,便将脸转到另一边,任由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挣扎着,哀嚎着。

听到菊姬发话为自己包扎伤口,樱姬强忍着彻骨的疼痛,艰难地对菊姬说道:“舜姬夫人说的对,犯下如此滔天大祸,我是死不足惜的,御前无需可怜我,我说道做到,自会给您和少主一个交代。”

“你觉得自己的死能够补偿得了么?”菊姬冷冷地问道。

樱姬也不糊涂,自是猜出菊姬话里有话,于是扶着门框勉强站起身,紧张地追问道:“御前这是什么意思?杀人偿命,我害死了少主,当然是用我的性命相抵,您还想怎样?”

这时,菊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直直地盯着樱姬:“夫人这么说我可以接受,但不知侍中殿下能不能接受,太阁殿下能不能接受?”

“关太阁殿下什么事?”樱姬故作不解地询问道,她当然知道菊姬究竟想说什么,只是不敢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既然夫人不明白,那我就好好地和你说清楚。”菊姬的声音叫刚才清脆了许多,“这个孩子不仅是我大和丰臣家的嫡长子,也是丰臣家族第三代中唯一的一个男孩,他的死岂是你一个人便能抵偿的,要是传到太阁的耳朵里,恐怕你们浅野家都要殉葬吧。”

樱姬终究还是从菊姬口中得到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再次跪了下去,一边向菊姬磕头一边为娘家求情。

“所以说,你的死又有什么用呢?”菊姬哼道,“倒不如活下来,陪我一同照顾殿下,多为本家增添香火,以期将功赎罪,不知你愿意么?”

菊姬此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顿时炸开了锅,众人都不敢想象菊姬竟能如此大度,就这样宽恕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江顿时拍了拍胸部,总算是松了口气,唯有舜姬不依不饶,指着樱姬的鼻子对菊姬说道:“御前,让她自尽已是天大的宽容了,您要是这样放过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少主啊。”

菊姬虽是心如刀绞,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实,劝慰舜姬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只能说我们母子今生无缘了,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何必还要再搭上一条人命呢?作为殿下的正室,怎能不思虑周全,若是轻率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和太阁又有什么区别呢?”

“请御前慎言,”阿江劝阻道,“太阁因怀疑关白谋反,竟将其满门抄斩,这事早就成了天下的禁忌,御前拿自己和太阁相比,难道是担心浅野家…”

菊姬点了点头:“樱姬夫人的哥哥浅野幸长因为私通关白而被流放能登,虽说最近刚被放回来,但这已让太阁对浅野家起了疑心,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件事,估计又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啊。”

听到菊姬如此为自己的娘家着想,樱姬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她不顾浑身的伤痛,爬到菊姬床前,凝噎了许久方才发出声来:“御前以德报怨,救本家于水火,这份恩情,樱姬即便是死上百次也不足以回报啊。”

菊姬挥了挥手示意樱姬不要多说,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满脸的血渍以及身上那件脏得不能入目的和服,菊姬实在不忍心再对这个仅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经历更为残忍的事了,只见她默默地将左手伸到樱姬面前,微笑着说道:“就像你和智云院保证的,今生今世都要做我的姐姐保护我好么?”

樱姬看着菊姬苍白的脸上淡出两颊红晕,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论是恐惧、痛苦还是愧疚、感动,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紧紧地握住菊姬的手,激动地颤抖着身躯,菊姬也任由眼泪滴落在自己手上,暖暖的,仿佛能将心中的冰雪融化。

舜姬看到这一幕,竟也不再劝阻,转过头对阿江说道:“夫人,这里就交给您了,妾身现在便去大光院(秀长的菩提寺,久松寺的塔头寺院)。”说完舜姬便将男婴小心包裹好,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出了寝室,阿江也赶紧找来府中侍卫,要他们四处传达菊姬的密令,严禁任何人将这件事说出去。

与此同时,秀保也已携着菊姬来到了山形城,正和最上义光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在鸢之茶室中品茗。

听闻蒲生家即将移封,最上义光不禁好奇地问道:“若真是如此,会津这么的片地方会赏赐给谁呢?”

秀保从义光手中接过刚煮好的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推测:“不是赏赐,而是移封,据我的推断,可能会是春日山的那位殿下。”

“您的意思是上杉黄门殿即将离开越后了?”义光的情绪有些激动。

“正是如此,越后恐怕要分封给他人了”秀保点了点头。

这时,最上义光突然拜伏在秀保面前,极其诚恳地请求道:“最上家的兴旺全拜托侍中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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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预订”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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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义光如此郑重,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颇为不解地询问道:“究竟是何事,竟劳烦岳父大人行此大礼?”

义光特别喜欢听秀保叫自己岳父,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每次都能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既然是自己人,义光也就无所顾忌了,他指着秀保身旁的屏风问:“殿下可认识这屏风上的三座山?”

秀保虽说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也不是无所不知啊,更别说是日本的山峦河川了,他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小婿久居畿内,对陆奥的山河风貌不甚熟悉,还请岳父大人赐教。”

义光面带忧愁地看着屏风,颇为伤感地叹息道:“这三座山便是出羽三神山,月山的月山神社,羽黑山出羽神社以及汤殿山的汤殿山神社乃是出羽地方的圣地,特别是出羽神社,其中祭祀的羽黒权现乃是出羽国的保护神,可是现如今全部都落到了越后的上杉家手中,我身为羽州探题,如何面对出羽的百姓啊。”说完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顿时让秀保为之侧目。

秀保知道义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羽州之狐,怎么这时候反倒为百姓着想了?况且即便是被上杉家占据,景胜也并没有禁止百姓参拜,这也会不对百姓构成什么影响啊?他这么说无非是想得到庄内地方的控制权罢了,那可是最上家几代家督的梦想啊。

庄内地方指的是出羽的田川郡以及饱海郡,因为境内的庄内城而得名。该地在东面依靠朝日山及出羽三山而与最上家的领地阻隔,在南面是越后国的蒲原郡以及岩舟郡(这两处也是比较麻烦的地方,我们以后再说),北面则是由利十二头控制的由利郡,西面便是日本海了。这里地势狭长,并没有什么强势大名的出现,一直是最上氏和上杉氏反复争夺的地方。

天正年间,最上义光曾一度攻占过该地区的尾浦城,逼迫城主武藤义兴自杀,几乎将上杉家赶出了庄内,谁承想武藤义兴竟是上杉家猛将本庄繁长的养父,繁长当即率军反攻庄内,一举攻克尾浦、大宝寺两城,义光自知不敌,急忙从本领调兵增援,可就在这时,秀吉颁布了“关东奥州惣无事令”,义光不得不退兵,本庄地区至此便彻底落入了上杉家的手中。

想到这里,秀保大概清楚义光的心思了,他也是一脸无奈地附和道:“是啊,自从庄内地方落入上杉家之手,这三山便是由本庄繁长控制了。”“所以还请殿下体谅在下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请您说服太阁殿下,待上杉家转封后,将庄内地方赐给最上家。”义光诚恳地低下了头。

秀保一脸难办地回答道:“虽说是岳父大人的请求,但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恐怕即便是我说了,太阁也不会答应吧。”

“怎么会没有合适的理由?”义光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九户政実叛乱,最上家可是没少出力啊,最后不但没得到奖赏,反而连驹姬的命都差点搭进去,您说太阁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听义光这么说秀保到来了兴致,反问道:“那您当年趁着仙北一揆,擅自率兵攻打小野寺家的领地,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义光不知道秀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虽说当年因为小野寺家军师八柏道为的计谋而未能占得丝毫便宜,但毕竟是违反了秀吉的禁令,若是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那不但得不到庄内的领地,恐怕就连现有的三郡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义光再次习惯性地拜伏下去,依旧是“严辞恳切”:“既然殿下知道了,在下也无话可说,庄内之事就当是没有提过吧。”

“那怎么行,”秀保微微坐直了身子,“您可是我的岳父啊,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只不过还请您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万不得对他人提起。”

“在下明白,”义光喜出望外,身子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请殿下放心,在下及犬子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您对最上家的恩情,在下定会铭记在心,今后若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哪怕是赴汤蹈火,义光也是在所不辞。”

“这老狐狸是得了便宜卖乖啊,”秀保在心中冷笑道,“怎么说都是近二十万石的知行,岂是仅凭几句奉承便能换来的?哼,今后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现在就先让你好好享受下吧。”

秀保将义光扶起来,很是无奈地说道:“当初从郡山出发时,本以为会津那点事很快便能解决,谁知路上竟出了那么多乱子,不知不觉竟耗费了一个多月,御前想必快要临产了,在下必须尽快起程回京,就不再山形城打扰岳父大人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御前生子乃是大事,殿下自是要在身旁陪伴,在下也就不做挽留了,马上命人为您准备路上所需物资,若是天气晴好,明天一早便可上路了。”义光恭敬地说道,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一些遗憾,想必是因为驹姬吧。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秀保还礼后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侍中殿下,”看样子义光还是忍不住了,一脸难为情地看着秀保,吱唔道:“小女驹姬伺候得还合您意吧?”

秀保转过脸,冲义光微微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估计明年这时候,便能让岳父大人抱上外孙了。”

义光一听,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满足,兴奋地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也请殿下多注意身体,切莫过于劳累。”

“知道了。”秀保一脸尴尬地走出了茶室。第二天清晨,气温还是一如往常的寒冷,但下了三天的大雪竟奇迹般地变小了,尽管义光希望他等雪彻底停了再走,但是出于对菊姬及孩子的担忧,秀保还是毅然决然地上路了。

而在这时,伏见城三成宅邸。

“你确定么?”三成一脸严肃地问长盛。“这是派去久松寺的和尚亲眼所见,千真万确。”长盛低着头肯定地回答道。

“天助我也,”三成冷冷地笑道,“那就麻烦长盛殿下了,明天我想和樱姬夫人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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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阴流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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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本是想经中山道回京,可由于在路上耽搁了过多的时间,再加上中山道多是山路,只好沿原路返回,谁知队伍行进到馆林城时,浅野长政的次子长晟早已在城中等候,并将长政亲笔所写书信交予秀保。

秀保拆开信一看,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主要还是希望秀保能顺道前往甲府一趟,让自己这个当岳父的一尽地主之谊。

秀保本想拒绝,可是既然去过了山形城,若是不去甲府,长政定会以为自己重驹姬而轻樱姬,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之前在尾张派中树立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吧。想到这里,秀保接受了长政的邀请,并让长晟先行回城,就说自己将转道钵形城,沿秩父街道进入甲斐。

二月二十日,秀保刚刚抵达钵形城,前田庆次便带着几个人从春日山赶过来与其会合。

秀保当初离开馆林前往宇都宫时,前田庆次便以探望直江兼续为由带着两个侍从擅自离队前往春日山城。虽说名义上是秀保的枪术师范,但前田庆次与秀保并不是严格的主从关系,依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时间久了,秀保倒也习惯了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对他也不做过多约束,即便时常“玩忽职守”,秀保依旧是按时足量地发放俸禄。也许是被秀保的宽容所触动,庆次确实收敛了一阵子。

虽说出发前庆次曾经说过要去春日山,但临走时却只让小姓给秀保传了个口信,连一封像样的信函都没有,着实让随行的家臣气愤不已。

听闻庆次归队,家臣们终于忍不住奏请秀保罢免庆次的职务,而秀保却只是置之一笑,安慰众人道:“庆次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了解,虽说是放浪形骸,但正经事可一件都没耽搁啊,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大家就多多担待吧。”

岛清兴实在不甘心,反驳道:“庆次担任殿下的枪术师范以来,殿下的枪术没有丝毫长进,这也就算了;可现在出门在外,本以为他能贴身保护殿下,谁知他竟一声不吭地到春日山去了,要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庆次怎么能担当得起啊。”

“左近你还真是直接啊。”秀保尴尬地挠着头,自己枪术不佳,准确地说是一窍不通,这除了庆次不认真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秀保自己不想学,他觉得冲锋陷阵是将领的责任,自己运筹帷幄便已足够了,根本用不到打打杀杀。于是尽管庆次时常督促,秀保也多以政务繁忙推托了,久而久之庆次也便不再过问,反正俸禄照拿,何乐而不为。

就在这时,庆次带着四个人走进了大广间,想必是听到了清兴的控诉,在向秀保行礼后便瞥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我是殿下的枪术师范,又不是近侍,有什么理由贴身保护殿下?”

清兴听了顿时脸红脖子粗,刚想组织语言反驳,庆次却早已刚脸转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既然殿下缺少近侍,在下这里正好有几个不错的人选,还请您过目。”说完,庆次便往右一挪,将身后的四个人展示给了秀保。

这四个人的组合倒也怪异,两个和秀保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以及两个年过四十的的中年人,虽说是不知其名,但看着其健硕的外貌体型,秀保也能猜出他们绝不是一般的武士。

秀保很是恭敬地问道:“敢问诸位尊姓大名,怎会想担任我的近侍呢?”

四人中个头最高的那个中年男子向前挪了挪,一脸郑重地回答:“在下上泉主水佐泰纲,左边这位是我的师兄,疋田壹岐守景吉,最左边的那位是师侄疋田景长,右边这个乃是犬子源五郎。我等久闻殿下威名,特此前来,希望能为殿下效力。”

听完此人介绍,秀保喜出望外:“主水佐大人不必谦虚,汝乃是上泉伊势守的嫡孙,定是深得上泉新阴流的奥义,能得殿下护佑,秀保定当安枕无忧矣。”

“还请殿下助我等光复新阴流正统!”秀保刚说完,疋田景吉便拜伏了下去。

“师兄,不可如此冒昧。”泰纲轻声斥责了一句。

“无妨,既然诸位愿为秀保效力,那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吧。”秀保挥了挥手示意泰纲无需介怀。

“是,”景吉坐直了身子,悲愤地倾诉道:“众所周知,上泉伊势守乃是新阴流的开山始祖,师弟作为伊势守的嫡孙,毫无疑问是新阴流的嫡系传人,因此家父疋田景兼还特命在下前往上野辅佐师弟,将新阴流发扬光大,谁知那柳生宗严竟仗着德川内府的威势,以一介分支冒称新阴嫡流,曲沃代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柳生家的‘无刀取’不是新阴流的精粹么,柳生宗严有此实力,让他做嫡流也是情理之中吧?”秀保对剑法的印象就只剩下“无刀取”了。

“殿下切不可被谎言蒙蔽了眼睛。”泰纲也忍不住反驳了,“天下人皆说‘无刀取’是柳生家的绝学,其实不然,祖父在世时便已参透其中奥义,后来由于受宗严蒙骗而将此绝技传授给他,根本就不是柳生家自己参透领悟出来的。”

“没错,”景吉随声附和道,“想当年家父曾经三次击败过宗严,他的悟性和技艺远在家父之下,如此庸才怎可能创出此等绝技,若不是对伊势守虚情假意以博得好感,恐怕此项绝学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中。”

秀保对战国的剑术流派没什么了解,根本不清楚其中的恩怨,只好向前田庆次询问缘由。庆次对剑道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听到秀保请教,自然是得意起来,故作深沉地回答道:“剑术流派纷繁复杂,目前主要有四大流派,分别是一刀流、当理流、新当流以及新阴流,而新阴流又以技法精湛、人才辈出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天下第一流派。”

“但这和新阴流的嫡庶之争有何关系呢?”秀保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庆次严肃地解释道,“既然是天下第一的流派,那么关于嫡系的争夺自是更加激烈。上泉伊势守生前曾收揽了许多弟子,他们如今开创了许多新阴流分支流派,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这位柳生宗严了,他虽说获得了新阴流的印可状,但终究只是分支,伊势守的嫡子上泉秀胤一支才是新阴流的嫡流,但由于秀胤早年战死,再加上受到北条家改易的牵连,上泉一族被迫沦为浪人,而柳生宗严则趁机向家康示好,获得了德川家的大力支持,一举取代上泉家成为了新阴流的嫡流。”

“因此你便将他们带来,希望我能给上泉家讨个说法?”秀保貌似有些明白了。

“正是,”庆次点了点头,“我也是在山城守府上作客时碰到了主水佐大人,听说我是殿下的枪术师范,主水佐大人立刻招来壹岐守,说什么也要侍奉殿下,没办法,只好带他们过来了。”

秀保虽说对上泉泰纲的遭遇有些同情,但他却不想因此和德川家再起瓜葛,出于稳定二人情绪的考虑,秀保接受了这四人的出仕,但是对他们所谓的“光复嫡流”的请求,秀保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是告诉他们,时候到了,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秀保见这泰纲和景吉依旧闷闷不乐,便采用了金钱攻势,他侧过身询问青木久矩:“近侍的俸禄一般是多少?”

青木久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大概五百石,最高也不过八百石。”

秀保微微点了点头,将脸转向了泰纲,温和地说道:“这样吧,我每年给你们两兄弟每人一千五百石的俸禄,景长年纪还小,就给个五百石吧,今后你们俩就作为我的近侍,听从我身旁这位久矩大人的指示,等回到郡山后,景长就负责保护菊御前和即将降生的孩子,这样安排诸位没有意见吧?”

“臣有意见。”年仅十三岁的源五郎站了起来,不满地哼道:“主公似乎忘记给臣安排岗位了。”

秀保看到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年,不禁大笑起来:“源五郎尚未元服,等主水佐大人替你元服了,我便给你安排岗位,你看怎么样?”

泰纲一听立即笑嘻嘻地对秀保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源五郎已经到了元服之年,只不过由于颠沛流离而没办法举行,如今蒙殿下抬爱,让臣等有安身立命之所,那么还请您再开恩典,担当源五郎的乌帽子亲,为他行元服礼。”

“这样啊,”秀保思索了片刻,自己只比源五郎年长三岁,却要为他加冠,泰纲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既然如此诚恳地提出来,秀保也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当天下午,秀保为为源五郎举行了元服礼,作为乌帽子亲,秀保将自己的偏讳“保”字赐给了他,源五郎也正是更名为上泉保纲,归朝后将作为智云院的近侍,与景长一样,领取五百石的年俸。

第二天一早,秀保便离开了钵形城,遇过秩父山,进入了甲斐境内。而浅野长政却在前一天因为樱姬的书信病倒了,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前几天对秀保的渴盼,只希望能快点将他送出甲斐,快点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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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东国大转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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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中,樱姬将郡山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政,并且表露出愧对菊姬,想向秀保说出实情的想法。长政当然不能允许她这么干,立即回信给樱姬,告诉她要听菊姬的话,事已至此,即便是和秀保说了也是无济于事,而且可能因此殃及家门,希望她一切以家族存续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

由于事先知道了此事,长政再也不能坦然面对秀保,于是在秀保到达甲府之时,便以感染伤寒不能相见为由,安排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次子长晟负责接见。

得知长政生病,秀保本想前去探望,但长晟以伤寒会传染为由,婉拒了秀保的好意。既然长政染病,且甲府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秀保只是小住了一晚便起程上路了,并没有发觉到有什么异常。

由于依旧是下骏河走东海道,所以行进速度很快,仅仅用了六天时间便回到了领内的长岛城,桑山重晴和堀尾吉晴一早便率领众家臣在城外列队等候。

秀保距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看到了城外庞大的队伍,万石以上的大名和豪族全部都携嫡子聚集在了小小的长岛城,这可是该城自信长的长岛征伐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盛大的场面。难怪身为城主的岛清兴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他那自豪的神情,秀保还真以为自己是打了胜仗凯旋呢。

不仅是岛清兴,这次随行会津的每个人都显得格外高兴,不是因为秀保将要给他们什么赏赐,而是他们在这次行程中了解到了秀保的能力,增强了对本家的信心,这种精神上的激励,是任何奖赏都代替不了的。

不一会功夫秀保等人便来到了城门前,桑山重晴抢先一步扶秀保下马,见此情景,长束正家对堀尾吉晴耳语道:“桑山修理还是想排挤我们近江人啊。”

堀尾吉晴露出招牌式的憨厚笑容看着秀保,嘴里却吱唔道:“没办法,桑山家自秀长公时便已是家中重臣,想要在郡山混得好,常束大人就不要有过多抱怨了。”

“哼,”正家对堀尾这种隐忍的态度表示不屑,“我是太阁殿下的直臣,只不过是奉殿下之命来辅佐侍中,根本不需要看这些老家伙的脸色,即便是没有立足之地,大不了回伏见去,自有太阁和治部大人为我做主。”

一听正家提到石田三成,堀尾不禁眉头一皱,但看到秀保正朝自己走来,便没有深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我听桑山大人说,我不在的这两个月您将领地治理的很好啊。”秀保拉着堀尾的手感激道。堀尾没想到重晴竟为自己说好话,不由地向他投去了一个感谢的微笑,之后笑眯眯地对秀保说道:“修理大人过奖了,领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全依仗几位大人的通力配合,臣下不敢居功。”

秀保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无调侃地说道:“堀尾大人不愧是‘佛茂助’啊。”“主公过谦了,过谦了…”堀尾也不知秀保是赞是讽,只好点头哈腰地重复着。

正在这时,桑山一晴从队列后面挤了出来,快步走到秀保跟前,甚是恭敬的说道:“启禀主公,肩舆已经准备就绪,还请让微臣护送您回城探望御前和公主。”作为舜姬的丈夫,一晴早就想借着哺育公主的机会向秀保请功了,虽说是个女孩,但毕竟是秀保的第一个孩子,只要能照顾妥帖,职位和俸禄就不愁升不上去了。

可秀保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既然御前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向太阁禀报这次东行的成果,等此事忙完了,再回郡山好好看看她们。听闻舜姬担当公主的乳母,我甚是放心,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费心了,等回到郡山城,一定要给你们重赏。”

“殿下严重了,能照顾公主乃是臣下的福分,更不敢奢求什么奖赏了。”一晴弓着腰诚惶诚恐道,虽说表面上是婉拒,可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盼的就是秀保的这句话,即便不接受封赏,今后凭借公主也定能在家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诸位,”秀保提了提嗓子,“我还有急事向太阁禀报,待回到郡山一定好好款待大家,到时还请尽情畅饮,不醉不归。”说完秀保便纵身上马,在高虎和清兴的陪伴下向伏见疾驰而去。

其实秀吉对秀保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不论是处理三国一揆,还是在江户遇刺,他全都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些都要归功于他手下的御用忍者――甲贺忍者。

天正伊贺之乱后,伊贺忍者被迫背井离乡,散居各地,而甲贺忍者则作为信长的御用忍者得到重用,本能寺之变后,秀吉继承了信长的衣钵,自然也将甲贺忍者及其在全国各地建立的情报网合盘接收,此后秀吉进一步加强了情报网的建设,在重要大名领内都安插忍者,这些下层忍者成为“下忍”,他们将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中忍”,中忍对信息严格核实后,才会将最准确的情报传达给“上忍”。作为甲贺忍者头目的“上忍”乃是被秀吉破格授予一万石知行的山中山城守长俊。

山中长俊作为甲贺五十三家之一的山中家的当主,不仅是秀吉的佑笔,而且还是摄津、和泉以及山城等地三万石藏入地的代官,由此可见秀吉对他的信任。此人通过情报网将秀保引发三国一揆的事及时反馈给了秀吉,甚至比当地大名还要迅速。因此,与其说是秀吉因为信息迟滞而不能阻止秀保的,倒不如说是由于消息太过灵通而坚定了秀吉的信心,继而决定借秀保之手彻底铲除东海道的毒瘤。

听闻秀保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伏见城,立即命三成亲自前往大手门迎接。三成虽说对秀保的忠心还存在怀疑,但看在他在东海道拔除了家康势力的份上,三成的态度也稍微温和了些,在陪同秀保前往本丸御殿的路上,两人虽说没有过多交谈,但已没有了当初的针锋相对,而且还多了几分谦让和恭敬。

“这次你做得很好,”秀吉一见到秀保便高兴的赞许道,“看样子你的封地又得增加不少了呢。”

秀保听出秀吉想给他增加封地,急忙躬身推辞:“臣所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至于赏赐实在不敢接受,还请您收回成命。”

秀吉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接着话锋一转,满眼期待地说道:“现在就说说你对蒲生家的处置方案吧。”

秀保报以一笑,有些神秘地反问道:“若臣下没有猜错,殿下想处置不只是蒲生家吧?”

(今天本是写了三千字,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都没了,待会还要复习数理方程,没办法,只能回忆到这里了,大家见谅啊,不过有票的还是不吝相赠吧,没票的朋友请点击收藏一下,熊仔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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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东国大转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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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秀保这么说,秀吉倒是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你说说,除了蒲生家我还要处置谁啊?”

“是臣失言了,”秀保低了低头说道,“与其说是处置,倒不如说是移封,因为蒲生家减封是一定的,而且由于造成的影响比较恶劣,所以减封的幅度一定会很大。”

秀吉听完微微颔首,很是赞同他的观点:“不错,家臣私斗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伏见动刀动枪,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秀保接着说道:“殿下所言正是,臣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处罚足够严厉才能震慑住天下大名,既然如此,那么会津一带将会有相当大的领地被收回,如此一来,自然需要将新的大名移封到那里,以镇守这东北的门户,这便是臣以为会有其他大名受此事牵连的原因。”

“你说的很好啊。”秀吉欣慰地赞许道,同时用折扇指了指坐在秀保对面的三成,说道:“这件事我事前也是和治部商量过了,并且基本确定了移封会津的人选,本想先让你休息几天再传你过来相商,没想到你如此尽职,还没回家就跑到我这来了,也罢,那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吧。”

说完,秀吉向三成挑了挑眉,三成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向秀保说道:“太阁殿下认为可以将上杉中纳言殿下移封到会津去,至于越后,就将堀秀治殿下由越前北之庄十八万石转封至春日山四十五万石,村上义明殿下由甲贺小松六万五千石转封至本庄七万石,沟口秀胜殿下由甲贺大圣寺四万四千石转封至新发田五千石,不知侍中殿下意下如何?”

虽说是征求意见,但听三成的口气倒是有些不容置喙的坚决,直接让秀保对他的印象回到了起点。对于堀秀治转封春日山,秀保并没有什么看法,毕竟其父堀秀政乃是秀吉的得力干将,当初征讨北条氏时,因病在军营中去世,这让秀吉悲痛万分,出于对堀家的褒奖,给秀治加封也是合情合理的;而村上义明和沟口秀胜本就是秀治的与力,随他一同转封越后也是无可非议的。

但是对上杉家转封会津,秀保却还有些疑问,历史上上杉家乃是获得一百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大名,而会津全境也不过是九十二万石,难不成还包括其他的封地?

出于好奇,秀保恭敬地向三成询问道:“在下有个问题向请教治部殿下,上杉家目前的领地包括越后六十万石,川中岛约十二万石,佐渡两万石以及庄内地方的十八万石,合计也差不多有九十二万石了,若是以身处内陆极寒地带的会津换取地处北陆、靠近大海的越后,恐怕中纳言殿下不会愿意吧?”

看着秀保一脸愁容,秀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三成说道:“治部,快和侍中说说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三成也学着秀吉的样子笑起来,甚至比秀吉还要过火,秀保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受到这两个人的嘲讽。

想必是笑累了,三成总算是消停下来,恢复了刚才和蔼的神情,向秀保解释道:“殿下说的没错,若是只拿会津做交换,中纳言肯定不会同意,但如果允许他保留庄内和佐渡,并且将从伊达家手中没收的仙北六郡一并封给他,您觉得他还会拒绝么?”

“仙北六郡?!”秀保不禁惊呼起来,这不是故意制造上杉家和伊达家的矛盾么?

仙北六郡是指包括陆奥国的白河、岩瀬、信夫、伊達、安積以及安達六郡在内的广大区域,该地位于会津的东部,曾经是伊达政宗的领地,由于他煽动葛西大崎一揆而被秀吉剥夺,即便蒲生家转封会津,秀吉仍没有将这片区域划归氏乡的名下,虽说这六郡所占石高并不高,但它西南是下野,东南是常陆,东北是岩出山(伊达家居城),西北是山形(最上家居城),就连扼守陆奥门户的白河城也处于该地,因此一直被附近大名觊觎。若是将此地交给上杉景胜,无疑就是让他把守好这东北门户,死死看住伊达政宗,如此一来,这两家能不交恶么?

三成看到秀保如此惊讶,心里很是满足,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中纳言的知行将达到一百二十万石,相信他会欣然接受的。”

“万不能如此!”秀保突然反驳道,“治部有所不知,中纳言仅仅依靠佐渡的金山和鹤子银山每年就能获得十余万石的收入,而且酒田凑也是除了秋天凑以外陆羽最大的港口,每年转运南北物资不尽其数,若是再加上仙北六郡,那么他的知行将达到近一百四十万石,将这样一个大大名放在东北,真的没关系么?”

听秀保这么一说,三成顿时沉默不语了,他确实没想到秀保竟能知道这些内幕,“看样子还是得处处提防啊。”三成在心中默念道。

“治部,”秀吉一脸冷峻地诘问道,“侍中说的是真的么?”

三成满头大汗地向秀吉请罪:“侍中说的没错,是臣一时疏忽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侍中的想法吧。”秀吉随意地说道。

秀保向三成施礼表示歉意,身子转向秀吉说道:“臣以为,将仙北六郡交给中纳言没有不妥,只需要在额外收入上进行削减。”

“额外收入?你是指金山和航运?”秀吉反问道。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佐渡仍可由中纳言掌控,但岛上的矿山可以派代官接管;至于酒田凑所属的饱海郡,乃是庄内三郡之一,可以褒奖在讨伐九户政実之乱时充当前锋的名义赏赐给最上家,使得庄内地方一分为二,南北相互牵制,以稳定出羽的局势。”

石田三成掐指一算,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一十四万石。”

“治部不愧是五奉行之首,这么快便能得出结果。”秀保颔首示意。

秀吉思考了一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依你之见,将饱海郡六万石赐予最上义光,田川郡和櫛引郡依旧由上杉家掌管,但是为避免中纳言不悦,佐渡的矿山还是由他经营吧,毕竟就算是加了十万也不过一百二十四万,只比他原来的知行多了二十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听到秀吉这么快下结论,秀保立即向秀吉请示对于蒲生家的处置。

秀吉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按照你前段时间来信所说的,将下野都贺、寒川两郡十一万石封给秀行吧。”

秀保听了立即拜伏在地上恳求道:“臣恳请殿下能酌情为蒲生家增加些知行。”

秀吉很是奇怪,秀保作为会津问责使竟然替蒲生家求情,不由得问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秀保坐直了身子郑重地解释道:“蒲生家本领九十万,现如今削至十一万,虽说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但氏乡公在世时对殿下却忠心耿耿的,若是只顾严惩而忘却往日情义,不仅对蒲生家太过残酷,也会寒了天下大名的心啊。”

秀吉听着秀保的陈词,只觉得一阵悲伤溢上了心头:是啊,氏乡在世的时候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却兔死狗烹,因为内乱便将其子嗣迫害至如此地步,实在不是明君所为啊。

想到这里,秀吉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哀婉的说道:“你的苦心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将川中岛的十二万石赏给他吧,合计二十三万石,应该对得起氏乡了吧。”

“殿下英明,臣自叹不如。”秀保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秀吉揉了揉脸,恢复了平静的神情,“正好你过来,我还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殿下请讲,在下一定如实相告。”秀保依旧低着头。

“是这样,”秀吉停顿了一下,“刚收到小西摄津守的报告,说是明国和朝鲜的使臣已经在博多登陆了,希望我能派遣得力之士前往接洽,不知你有什么如意人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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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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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秀保无奈叹息道,对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数人说战争的胜利是明军的功劳,而朝鲜人却恬不知耻地说是他们自己的功绩,而一些右翼分子则认为当年若不是秀吉去世,完全可以保持对峙的局面,待到女真人崛起,明朝自顾不暇之时仍可有一线胜算。但这些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场战争给中日韩三国留下了一段惨痛的回忆,至今仍是令人感到惋惜。

对明朝而言,征战七年极大地消耗了本就虚弱的国力,辽东将士死伤惨重,使得压制女真族的兵力大为削弱,为后来女真崛起创造了条件,甲申国变,使得中华文化遭到了极大地破坏和践踏,以至于“东土百年称鞑靼,中原从此无华夏”。

对于朝鲜来说,这是一场彻底的卫国战争,由于兵备废弛已久,刚一开战便遭到了日军摧枯拉朽似的攻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三京沦陷,国王北逃,众多城池沦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极大地破坏了朝鲜本就不发达的经济,以至于在后来的“丁卯胡乱”以及“丙子胡乱”中根本无力招架后金的攻势,不得不走上弃明臣清的道路;

作为战争策划者的秀吉,本是希望借此机会扩充领地,以解决国内土地不足的矛盾,但结果却是伤人不成反害己,不禁没有占到丝毫好处,反而极大地动摇了丰臣氏在国内的根基,自己亲手为丰臣家敲响了丧钟。

秀吉见秀保痴痴地盯着榻榻米一句话不说,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石田三成也觉得秀保此举不甚礼貌,于是伸手轻推了他一下,秀保这才缓过神,伏身向秀吉致歉:“臣方才正在思索何人有能力担此重任,不由出神,还请殿下恕罪。”

“那你有合适人选了?”秀吉话语中带着些许期待,终究是明国的使者,倘若接洽使选择不当,贻误了和谈的良机,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秀保恭敬地询问秀吉:“请问殿下,明国此次派遣的使节是何官称?”秀吉能记住日本的官职就不错了,哪还知道这些明国大臣的官职,见到秀吉面露难色,三成抢先回答道:“据摄津守通报,担任这次使团正使的李宗城乃是明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担任副使的杨方亨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

秀保略一沉思,一脸愁容地摇着头,貌似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看到这个秀保这副表情,秀吉也有些揪心了,紧张地问道:“难不成这两人的官职很高么?”

“正是,”秀保道出了实情,“据臣所知,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在明国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了,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更是只有重臣才能授予的正二品之职啊。”

“正二品!”秀吉和三成几乎同时喊出声来,不过惊讶过后倒是十分开心,“没想到明国也是下了大功夫啦。”秀吉兴奋地说道。

三成看出了秀保的忧虑,侧身向秀吉说道:“殿下,若真如侍中殿下所言,我国也必须派遣正二位的大臣前去接洽啊。”

“那可就麻烦啦,”秀吉挠了挠头,一脸纠结地说道,“如今正二位的的也就只有德川内府殿下了,可他对明国所知甚少,且不愿远游,估计不大乐意担此重任吧。”

“前田殿下不是从二位么,应该勉强也可以应付明使吧。”秀保将自己心中的人选告知了秀吉。

但是秀吉却很果断地拒绝了,话语中透着几丝忧伤:“利家殿下最近身体也是越发虚弱了,连领内的事也大多交由嫡子掌管,我怎还忍心派遣他到九州去呢。”

“臣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三成平静地向秀吉示意。

秀吉想也没想地说道:“既然是治部的主意,那自是没错的,说来给我和侍中殿下听听。”

“是,”三成微微低头,继续说道:“虽说按惯例大纳言的官位不得超过正三位,但前田殿下已开先河,获得了从二位,既然如此,何不效仿前田殿下,请天皇授予侍中殿下从二位呢,这样一来,便能由侍中殿下担任接洽使,臣相信殿下不会辜负太阁所托,一定能将明使顺利地接至伏见。”

说完,三成还向秀保鞠躬示意,一副委以重托的模样。先不论三成是否是有意刁难自己,单凭民族情感来说秀保是不愿意和那些明朝的使者相见的,毕竟自己现在代表的是日本,却要和自己的祖国讨价还价,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况且他也知道这次和谈的结果是什么,如果真的接受了这项任务,那么到时肯定会牵连到自己,与其为了个正三位冒这么大的风险,倒不如置身事外,留在伏见劝说秀吉罢兵,为丰臣家积蓄些实力。

于是秀保决定无视三成的请求,向秀吉婉拒道:“不是臣不愿为殿下效忠,只是秀保阅历尚浅,与明人亦无所交道,以这般年纪接洽明国重臣,若是明使以貌取人,即便是官阶对等,恐怕也会让其认为殿下有意怠慢,派遣少年接洽有欠诚意,若是因此导致双方不悦,恐怕将影响议和大计啊。”

秀吉本就不想让秀保前去,毕竟他刚从东北回来,妻子和刚出生女儿还未曾相见,若现在就让他动身前往九州,未免过于残酷了。

想到这里,秀吉否决了三成的提议:“侍中刚从会津返京,还未曾见过刚出生的女儿,现在让他去九州,我于心不忍,这样吧,让明使在博多先休息些日子,接洽使的事情以后再说。”

既然秀吉已经做出了决定,三成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就此打住。由于秀保在东海道惹下了麻烦,为堵住悠悠之口,秀吉本不打算对他出使会津的功绩进行奖赏,但想到他这两个月来的不辞辛劳以及为转封上杉家提供的建议,还有他铲除骏远三豪族的“无心之举”,思考再三,秀吉还是打算给秀保一些奖赏,只不过名头得换一下。

“你还没有见过女儿吧?”秀吉一脸慈祥地看着秀保。

“没有,不过听侍女们说长得不想臣,倒更像她母亲。”秀保红着脸害羞地回答道。

“女儿像妈妈是好事啊。”秀吉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此的爽朗,让秀保心头暖洋洋的。

“小竹走了,我也算是这个孩子的爷爷了,”秀吉依旧乐呵呵的,仿佛真的把这个小公主当成了自己的孙女,“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我总得做些表示,这样吧,我就把尾张的海东和海西郡作为贺礼交给你吧,这是将来给小孙女做嫁妆的,到时候你可别独吞啊。”

“多谢殿下赏赐,待过几天天气转好,臣便带公主前来拜见殿下。”秀保恭敬地回答道。

秀吉看着窗外的落日,这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便让秀保赶快起程赶回郡山,兴许在晚饭前便能见到菊姬和公主了。

而在这时,樱姬却刚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本丸,她满脑子都是刚才与长盛会面的场景,痛苦,绝望,却又无可奈何,攥着秀保成亲时赠予她的发簪,樱姬的心在滴血,纵使心中有万般的愧疚和自责,这一刻,她已不能回头,只能在黑暗的泥沼中越陷越快,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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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撅竖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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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意弄人,秀保抵达长岛当天,正好是孩子的尾七,樱姬携侍女数人前往久松寺为他们母子诵经祈福。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樱姬却始终不能忘怀,每每看到仅剩的那个女孩,以及菊姬怜惜疼爱的眼神,樱姬总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因此,她每天都会到佛堂和智云院一同为孩子超度,以换取心灵的稍稍慰藉。

虽说菊姬希望她在家中佛堂为孩子超度尾七,但樱姬却执意要到久松寺为孩子祈福,同时还要在秀长的菩提塔前赔罪。

就在当天中午,樱姬祭拜完毕,在侍女的搀扶下红着眼圈走出山门,一脸的悲怆和失落,想必又在寺中恸哭了一场。

肩舆刚行至小泉,突然被路旁窜出的一队武士挡住了去路,由于事发突然,樱姬身边除了四个轿夫以及数名侍女外便无他人,虽说这些奴仆死死围在肩舆周围保护着樱姬,但依靠他们对抗剽悍的武士无异于螳臂当车,樱姬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只好从肩舆中走了出来,强作镇定地对武士呵斥道:“你们这些乡野武士,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掠,难道都不想活了么?”

“在下当然知道你是谁,好久不见了,樱姬夫人。”一个中年男子从武士后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向樱姬深施一礼,露出了和这种场合十分不协调的微笑:“当年夫人加入丰臣家的时候,在下也曾在现场观礼,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樱姬这时满脑子都是惊恐夹和愤怒,况且当初宾客众多,她又怎会一一认识。中年男子见她一脸疑惑,便不再故弄玄虚,和蔼地提醒道:“在下便是当初跟随石田治部一同到场的增田长盛啊。”

“石田治部?”樱姬对长盛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因为他提到了石田三成而产生了警惕,不论是在甲府还是郡山,樱姬都会听到一些对这位治部少辅的评价,当然,其中绝大部分是不好的,比如秀次的死,浅野幸长的放逐等等全部都被赖在他的头上,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久了,自然对三成没什么好印象。

樱姬眉头微皱,略显紧张地问道:“增田大人纵容手下鲁莽拦轿,不知有何要紧事?”

长盛知道有些失礼,一边鞠躬一边致歉:“在下考虑不周,惊扰了夫人,还请您谅解,在下确实有些事情想与夫人商谈,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说就好了,没必要偷偷摸摸。”樱姬理直气壮地说道。

长盛听了并没有生气,依旧躬身笑道:“即便是关于已故少主的事情也可以么?”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樱姬没想到长盛竟会知道这些,惊恐之余,语气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软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为了夫人着想,还是请您随在下移步相商。”长盛很满意樱姬现在的表情,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樱姬无奈,只好随长盛来到了附近一间荒废的农舍中。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樱姬率先开口问道。

长盛示意她先坐下,自己也盘膝而坐,悠悠地说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在下,哦不,是治部大人的眼睛,这个问题您就不必多问了,在下邀您到此是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生意?”樱姬满脸都是疑问,平静地回答道:“妾身乃是妇道人家,不懂商贾之事,想必您是找错人了。”

“怎么会找错人呢,难道您不是浅野弹正的女儿,丰臣侍中的夫人么?”长盛依旧是一脸微笑。

樱姬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除:“是又如何,请您不要再拐弯抹角,妾身还要急着回去。”

“是急着回去见侍中殿下么?”长盛口气中略带嘲讽,“您放心,侍中殿下现在正在去伏见的路上,想必得到晚上才能回到郡山,只要这笔生意谈得顺利,您马上就能回去梳妆打扮,好好地迎接殿下了。”

樱姬有些不耐烦了,急躁地催促道:“有话直说,不要耽误时间。”

长盛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希望您为治部大人好好地监视侍中殿下,并及时将异常情况通报给在下,作为交换,有关少主的事情,我们将藏在心里,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休想!”樱姬愤然起立,冲着长盛呵责道:“害死少主,我心中已是觉得愧对殿下和御前,怎还会昧着良心行此卑鄙之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哦,夫人的意思是不同意喽?”长盛并没有抬头,只是捋了捋胡须平静地反问樱姬。

樱姬狠狠地点了点头,忿忿地重申道:“没错,妾身已经对不起殿下一次了,怎可能一错再错,这件事就到这里,妾身告辞了。”

看到樱姬转身离去,长盛哼了一声,冷笑着反问道:“夫人就不怕此事传到太阁耳朵里,连累浅野家么?”

樱姬顿了一下,但却依旧背对着长盛,稍稍扬起嘴角,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既然我敢拒绝你,就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搭上浅野一族的性命,我也不能对不起殿下和御前,想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

说完,樱姬便继续向门外走去,长盛此时是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起身阻拦,只是很为难地挠了挠头,龇着嘴说道:“没想到夫人如此刚正,在下佩服,不过您有没有想过菊御前,要是将此事告知太阁,恐怕她也会受到牵连啊。”

樱姬再次停下了脚步,紧张道:“这事与御前何干,是我害得她失去了孩子,她又有何错,你不要危言耸听。”

长盛看得出樱姬十分紧张菊姬,心想计划终于要成功了,笑得也更加灿烂了:“试问一位母亲怎会帮助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隐瞒真相?大多数不会相信,太阁肯定也不例外,先不说御前因此犯了欺瞒太阁之罪,就算是太阁不会因此责备他,也会怀疑她这么做的初衷,不要和太阁说御前慈悲为怀,他不会相信;唯一能让他认同的,便是御前打算以此将浅野家收为己用,弹正大人本就对太阁不满,和侍中亲近也是情理之中。朋党是太阁最痛恨的事情,若真是让太阁产生了此种想法,恐怕当年前关白的事情将要在侍中殿下身上再上演一次了吧。”

樱姬此刻已经浑身颤抖,眼泪在她苍白地脸颊上划出了一条条痕迹,嘴唇蠕动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此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樱姬依旧是背对着长盛。

“在下已经说过了,就是替治部大人好好监视侍中,仅此而已。”长盛和蔼地回答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治部对侍中殿下并没有恶意,说到底只是担心他权力膨胀威胁拾丸殿下的地位,如果您能将侍中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告知治部,使其确定侍中忠心耿耿,并无谋逆之心的话,治部自然不会为难您和殿下。”长盛话中多少有了些肯定的语气。

“我知道了,但也请你转告治部大人,让他记住自己的承诺,决不能危害殿下和御前。”樱姬平静地说着,但却依旧不曾转身。

“知道了,今后就有劳夫人了。”虽然樱姬背对着自己,长盛还是恭敬地伏身道谢。

樱姬挺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走出农舍,直到坐进了肩舆,才失声痛哭起来,哭得如此痛苦和凄厉,仿佛每一声哭泣都蕴藏着内疚,每一滴眼泪都饱含了绝望。

而在此时,秀保却在马上皱着眉头,为新生的小公主想着名字,这个场景不禁让人觉得“痛并快乐着”不仅可以用来形容母亲,有时也适用于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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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丰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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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时辰,秀保便赶回了郡山城,由于菊姬还在坐月子不便出门,于是只有阿江携侍从婢女在本丸门前恭候。

见到阿江,秀保心头还是一阵纠结,虽说已经成为自己的侧室,但毕竟曾是自己的嫂嫂,拘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秀保一直是以“嫂嫂”相称,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这种恭敬在阿江眼里却是有意疏远自己的表现,久而久之,终究是让她产生了一些尴尬和自卑的情绪。

其实在这次东行的路上,秀保也是见到了许多“兄终弟及”的例子,就比如足洗义安,他的妻子便是其早逝兄长的正室,但婚后两人如胶似漆,相敬如宾,竟在当地传为了佳话。耳濡目染,秀保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心中顽固的儒家思想防线也开始逐渐崩溃。“事已至此,那便‘入乡随俗’吧。”秀保暗下决心,径直来到了阿江跟前,微笑着感激道:“这些日子承蒙夫人在家操持,辛苦了。”

“夫人?!”阿江痴痴地望着秀保,阿弥见此情况赶忙拽了拽她的衣角,阿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唯唯诺诺却有不乏激动地回道:“殿下谬赞了,御前身体不便,妾身代其操持家务乃是分内之事,请您无需挂记在心。”

“那还劳烦夫人引我去探望御前和公主吧。”秀保温和地说道。

“那就请让妾身为您引路吧。”阿江笑眯眯地看着秀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喜中缓过神来。秀保端详着阿江,倒真是看不出历史上所说的强横独断,不仅如此,还平添了几分少妇的成熟和少女的羞涩,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在阿江的引领下,秀保来到了御殿的后院,刚到寝室门口,便听见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姐姐,怎么又给公主喂奶啊,要是长得太胖了将来可嫁不出去了。”

听到菊姬已经初为人母却还如此幼稚,秀保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是谁?”舜姬听到门外有异动,警觉地询问道。

秀保知道被发现了,便只好从门外走了进来,装作很生气的模样质问舜姬:“怎么,姐姐才嫁出去几年,就连弟弟都不认识了?”

见是秀保回来了,舜姬一脸憨厚地笑道:“要怪就怪您这几年变化太大了,纳了三房侧室,还生了个女儿,今非昔比啊。”

“姐姐休得无礼。”菊姬轻声嗔怪道,看到秀保的那一刻,她就如同重获新生般喜极而泣,暂时忘却了那段悲惨的回忆。

“傻丫头哭什么?”秀保走到菊姬身旁,在床沿边坐下,怜惜地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浓密地秀发。

菊姬从床上坐起,依偎在秀保怀里,啜泣道:“殿下一走便是两个月,全不知妾身有多挂念您。”

秀保紧紧地搂着菊姬,感慨道:“我又何尝不牵挂你呢,这些日子里,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你和未出世的孩子,这不,太阁那边一忙完我便匆匆赶回来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不过照理说夫人应该四月才会临盆,怎么会无缘无故早产呢?”

秀保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死一般地沉寂,看着众人严肃地神情,秀保微微觉得有些异样,刚想开口询问,菊姬却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吱唔道:“大夫说我身子弱,思虑太重,早产是难免的。”

“思虑太重?”秀保好奇地重复着。舜姬见状也赶紧解围道:“是啊,大夫说了,夫人天天挂念着殿下,期盼殿下能早点回来,以致夜不能寐,精神憔悴,再加上身体羸弱,这才导致早产。”

“真的是这样么?你怎么这么傻啊。”秀保歪着头,用脸轻轻摩挲着菊姬的长发,心疼地埋怨着。

菊姬委屈地说道:“殿下都还没给公主取名字呢,难不成是嫌弃女孩么?”

“怎么会嫌弃,”秀保郑重地说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何来嫌弃之说?名字我在路上便已想好了,这不是光顾着和你聊天忘记了么。”

说完,秀保便让舜姬将公主抱到床前,按照舜姬的指导,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紧张地摇晃起来。看到秀保动作生硬,表情复杂,菊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若是再这样晃下去,非得把公主弄醒了不可。”

秀保一边笑着一边憨憨地说道:“你看孩子的眼睛和嘴多像你啊,将来定会是倾国倾城啊。”

“殿下真会哄人开心。”菊姬害羞道,“那还请您为公主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秀保开心地对菊姬说:“名字早就想好了,就叫‘牧荑’如何?”

“牧荑?那是什么东西?”舜姬依旧是口无遮拦。

秀保见菊姬也是一脸迷惑,只好娓娓道来:“夫人也许不知,《诗经?邺风》有云:‘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前一句是讲男子放牧归来,向心仪的女子赠送荑草以表爱慕,这‘牧荑’便有了定情信物的意思。我替太阁巡狩东北,一回来你便送给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她不正是你给我的信物,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么?后一句是说荑草色白且滑,这说得不就是我们的女儿么?夫人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想个别的名字便是。”

“不要!”菊姬连忙阻止,羞红着双颊嘀咕道:“殿下什么时候也会对妾身花言巧语了,既然是您想的,相信小公主一定会喜欢的,今后就叫她‘牧荑’好了。”

秀保点了点头:“既然你同意那便最好了,我在想,今后但凡有公主出生,名字定要从《诗经》中选取,这样的名字才能表达女孩子的柔美婉约之美,你们觉得呢?”说完,秀保转过脸看了看阿江和驹姬。

驹姬倒是一脸恭敬地欠身应允,而阿江却是有些愁眉不展,秀保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便安慰她说:“完子的名字是哥哥在世时起的,我实在不敢擅作更改,不过若是你愿意,我也想好了一个名字赠给她。”

看到阿江依旧是一脸为难,菊姬悉心规劝道:“殿下待完子如同亲骨肉,自是不希望她将来和家中的其他孩子产生隔阂,若是能给她一个新的名字,想必对她的未来是百利而无一害吧,希望夫人也能理解殿下的好意。”

“妾身知道殿下是为了完子好,”阿江叹了口气,“完子年仅四岁,出生不到一年便失去了父亲,从此便是由姐姐负责照顾,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妾身身边,又有殿下和御前的悉心呵护,完子终于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享受有父母疼爱的童年。御前说的对,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融入这个大家庭,趁着年幼改名是个最直接的方法,既然如此,还请殿下为完子取一新名,妾身感激不尽。”

秀保见阿江终于冲破了心中的阻碍,欣慰地点了点头,和蔼地说道:“《诗经?国风》有云:‘君子陶陶,其乐只且’,其中的‘陶陶’便是有欢乐美好之意,自从完子进入郡山城以来,她的俏皮,她的欢笑,为整座城池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力,她就像是上天赐给丰臣家的宝贝,是能让欢乐永驻郡山的宝贝,以‘陶陶’为名,不是再合适不过了么?”

众人听了皆深以为是,就连舜姬也频频点头,称赞“陶陶”这个名字简单顺口,未见其人便能感受到完子的活泼可爱。

就在这时,樱姬慌慌张张地走进了寝室,屋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樱姬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淡,她穿过众人来到秀保面前行礼,望秀保宽恕她迟到之罪。

秀保从刚才谈及菊姬的早产,到现在樱姬的出现,秀保总是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但却又找不出原因,只好将此事搁置一边,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秀保示意樱姬起身,也许是回来时探望过长政的缘故,虽说对她的感情没有对菊姬和阿江那般深厚,但也比离家前多了几分亲切。秀保一改往日冷酷的表情,温和地询问道:“这段时间夫人在家中过得还好么?我刚为咱丰臣家的两位公主起了名字,你饱览群书,还请帮忙点评一二。”

“是那两个名字呢?”樱姬装作十分好奇的模样。

菊姬见状赶忙搭讪:“妾身的女儿叫做‘牧荑’,阿江夫人的女儿今后就改名叫‘陶陶’了。”

“‘自牧归荑’,‘君子陶陶’,这可都是《诗经》中的名句,殿下真是博学多才啊,妾身自愧不如。”樱姬赞叹道,这件事让她对秀保多了几分好感,同时也加剧了内心的愧疚之情,本就冷若冰霜的脸颊,现在连唯一的那丝红晕也烟消云散了。

秀保看着樱姬憔悴的神情,不由得怜悯道:“你是怎么搞的,两个月的功夫竟憔悴成这样,你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我再到你那去看你。”

“到我那里?”樱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欢迎?”秀保随意地说道。

“没,没有,那妾身先行回去了。”樱姬低着头向秀保和菊姬行了礼,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寝室。

看着樱姬的背影,秀保不由地感慨道:“看来,是我对她太过冷漠了,只能今后慢慢弥补了。”

听到秀保这么说,舜姬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誓要将那个惊天秘密告诉秀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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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中国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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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姬实在气不过秀保对樱姬的怜悯,冷冷地说道:“殿下,您可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她可是…”

“姐姐!”舜姬还没说完,便被菊姬喝止住了,秀保早就觉得不对劲,这下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冲着舜姬命令道:“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舜姬真想将实情告知秀保,但是看到菊姬哀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心软了下来:“殿下,樱姬夫人自命不凡,曲高和寡,不愿与我等将往,再加上身边又没有亲人相伴,自是日渐憔悴,这可只能怪她自己,殿下无需自责。”

“是这样啊…”秀保半信半疑地念叨着,“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反而更应该多多照顾她了,想当初浅野大人将她托付给我的时候,便告诉我她自幼娇惯,性格自是和其他大名家的公主不同,希望我能多容忍她,尽量多担待。这次去东北的路上我便在后悔当初对她的冷酷,不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冷待她,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像对待一家人一样和她好好相处。”

菊姬听到秀保这么说,心里虽是万般痛楚,但仍是强颜欢笑:“殿下能理解樱姬的苦楚乃是她的福分,妾身自当谨遵殿下之言,也会像对待亲姐姐一般好好对待她的。”

“你能这么说我深感宽慰,家里只有你能这么善解我意了。”秀保将菊姬搂得更紧了。

这在这时,一名婢女轻轻地走进寝室,向秀保和菊姬行礼后恭敬地禀报道:“殿下,藤堂大人已来到本丸,说是有要事求见。”

“高虎?”秀保眉头一蹙,“他回津城不过半日,现在又匆匆忙忙赶来,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菊姬见秀保有正事要办,便顺势说道:“正事要紧,妾身和公主有舜姬和阿弥照顾便好,您大可放心。”

秀保重重地点了点头,侧身逗了逗刚睡醒的公主便随侍女离开了寝室。

就在秀保走出后院没多久,一个神秘的人影也悄悄尾随他来到了前殿的大广间。

话说这时高虎早已在殿中恭候,不过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也坐在殿内。

秀保刚走进门,高虎便示意两名男子和他一同向秀保拜伏行礼。秀保示意他们起来,可两名男子刚一坐起,便深深吸引了秀保的注意力:头戴网巾,身穿交领短衣,足着皂靴。不用高虎介绍,秀保便猜出这两人是自己的本家——明国人。一想到这里,秀保不禁摇了摇头:“难不成是明国的使者?想通过自己向秀吉美言几句?”

看到秀保面色不悦,高虎觉得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但毕竟是受人之托,而且兹事体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先是欠身请罪道:“由于事关紧急,臣下不得不打扰主公与家人团聚,如有不敬还请恕罪。”

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他无须自责,想了想,终究还是用“母语”向他们询问道:“敢问两位是从明国来的吧?”

此话一出,不论是两名男子还是高虎全部都惊诧不已,高虎完全没想到秀保还通晓明国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有惊讶,有钦佩,但更多的还是惊惶,“主公究竟还有多少事不为我等所知呢?”高虎心中默默地感叹道。

秀保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自己这么做正是为了震慑这些“明国使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口流利的明国话对这些明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果不其然,身着米黄色短衣的男子惊呼道:“虽然早就听说侍中殿下博闻强记,聪明绝顶,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秀保见此人语气有些卑微,倒是开始觉得此人可能并非明使,再仔细观其衣着,秀保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明朝的服饰属于汉族传统服饰体系,在经过元代蒙古人统治之后,明朝恢复汉族的传统,明太祖朱元璋重新制定了服饰制度。若是官吏,理应戴乌纱帽,穿圆领袍,袍服除了品色规定外,还在胸背缀有补子;书生多穿直裰或曳撒,戴巾;至于平民则穿短衣,戴小帽或网巾(这种等级制度在朝鲜更为鲜明)。

这两人虽说衣着光鲜亮丽,布料上乘,连腰间所配的玉佩也是极品,但观其头饰和衣着,秀保便能猜出他们不是明使,甚至连一般的儒生都不是,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正当秀保愁眉不展之时,黄衣男子解开了他的疑惑:“小人张敬泉,祖籍明国泉州,现在长崎经商;旁边这位是小人的义兄李旦,现在马尼拉经商,是弗朗机人任命的甲必丹,这次我等前来是希望殿下能替义兄向太阁美言几句,为船队颁发朱印状。”

“李旦?!”秀保有些惊讶了,没想到传闻中的“中国船长”竟会找到自己,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作为继汪直后东亚地区最强的海上势力,他于十七世纪初旅居日本,是当地的侨领和大海商。在此之前,他赴菲律宾马尼拉经商,生意做得很成功。甚至受了天主教洗礼,还起了个教名“Atis”。而且需要说明的是,一六二一年颜思齐、郑芝龙在台灣建立第一個中国人殖民地时,身为两人老板的李旦是幕后的重要推手。中荷两国在澎湖军事冲突时,李旦更是促成荷兰从澎湖撤往台湾的调停人。

至于李旦为何会放弃经营了十余年的菲律宾而转投日本,秀保也基本有些印象:一六〇三年,菲律宾的西班牙统治者屠杀马尼拉的中国侨民,死者多达两万五千人,生还者不到八百人。李旦幸运逃过了这一劫,不过财产和货物都被西班牙人沒收了。因此李旦便离开了马尼拉,举家迁移到日本平户岛。

想到这里,秀保冷冷一笑:“莫非李兄在弗朗机人手下干不下去了?”

(实在对不住大家,今早学驾照感冒了,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本想明天发的,但觉得让大家等到现在实在有愧,便硬撑着写了点,若是看得不爽还请见谅,熊仔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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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海禁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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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泉之所以将李旦的家底暴露给秀保,就是为了增加申请朱印状的筹码,可没想到秀保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细,便心虚道:“殿下说笑了,义兄在马尼拉,我在长崎,此外还有福建厦门的许心素,鼓浪屿的黄康以及巴达维亚(今雅加达)的苏鸣岗,毫不夸大的说,我们明国人掌控了整个东方的海上贸易,殿下应该多少了解到我们实力了吧。”

“哦?”秀保故作惊讶道,“可我记得马尼拉总督去年便将对明贸易权交给了满剌加的弗朗机人;明国貌似也还没有解除海禁吧,那厦门和鼓浪屿的海商又如何保证商路的安全呢?巴达维亚,是在红夷控制的爪哇国吧,那里的情况比吕宋好不了多少吧,就凭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海上航线,太阁怎么会同意颁发给你们朱印状呢?”

张敬泉根本没料到秀保竟能对他们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红耳赤,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事实上,自从十六世纪下半叶葡萄牙人闯进东亚以来,东南亚一带土著国的领地便被逐渐蚕食了。到文禄之役结束时,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以及澳门,西班牙人占领了菲律宾,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则吞并了印度尼西亚。

看到张敬泉被秀保给震慑住了,李旦终于忍不住了,此人表面上是张敬泉的义兄,实际却是他的老板,再稍微准确些的话,方才张敬泉提到的所有人都是李旦在地方的代理人,也就是说,李旦才是掌控整个东亚海上贸易的霸主,他所拥有的财力,即便是东南亚的欧洲人都自愧不如,甚至经常向其贷款,这也就导致了后来马尼拉的惨剧。

李旦正襟危坐,一脸平静地回复秀保:“殿下身居日本,却能通达海外,真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错,正如殿下所说,我等明人在海外的贸易垄断地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原先赖以生存的海外据点已大多被被泰西人占据,海上的贸易航路也被他们肆意侵占,我们明商的处境是每况愈下了,再加上朝廷尚未开禁,根本不承认我等海商的合法性,这更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问道:“你们即便是失去了海外航线,但我记得泉州到马尼拉、马六甲以及长崎的从本国出发的航线不是还由你们掌控么?”

李旦摇了摇头,苦笑道:“除了泉州到长崎,其他的两条航路全部都不复往日风光了。就拿到马尼拉的航线来说,这条航线本是将吕宋的白银和棉花送至中国,以交换国内的生丝和棉布,但弗朗机人认为这会导致白银的大量外流,而且明国的棉布物美价廉,基本压制了吕宋本地的纺织业,这更是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弗朗机人不再从国内进口棉布,而且为了压制我等明商从中牟利,竟然舍弃泉州,改从濠镜澳(今澳门)的西弗朗机人(葡萄牙)手中进口生丝,如此一来,我们明商在南洋便无立足之地了。”

“因此李兄便希望能开拓日本到明国的航线?”秀保对于这位老乡不免同情起来。

李旦点了点头,却有有些无奈:“正是如此,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明人在长崎、平戶总共约有三万,这与在马尼拉的规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最关键的还是有松浦殿下的支持,足以让我等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进行海外贸易,但松浦殿下毕竟只是平户一隅的领主,要真正名正言顺地在全日本开展贸易,必须要有太阁殿下颁发的朱印状,这便是我等求见您的原因。”

“你指的是松浦镇信殿下么?”秀保问道。

“是,但也可以说不是。”李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说镇信殿下已成为松浦家的家督,但实权还是由其父道可殿下掌控,我等便是听从他的建议才来请求殿下的。”

“原来是国姓爷的舅舅啊。”秀保哑然一笑。道可是松浦隆信的法号,此人率领的松浦党乃是自平安时代便盘据在日本长崎北部的武士集团,这些人在经历了文永、弘安之役(即元朝的两次东征日本)之后开始报复性的侵扰朝鲜沿海,由于根据地在对马、壹岐、平户三岛,所以被朝鲜称为三岛倭寇。

宁波之乱后,松浦党铤而走险,重操旧业,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开放平户城为自由港,让各国船队自由进出,赞助日明间的走私贸易,对沿海地区进行劫掠,这便是倭寇的雏形。

久而久之,平户城下聚集了很多来自明朝的商人,其中著名的当然是雄霸中国东南沿海的王直父子。松浦党也因贸易而建立了巨大的财富,成为松浦半岛的霸主。

松浦隆信正是借助了明朝海商的经济支持征服了肥前国北部及壹岐国,正式成为了一位大名,九州征伐后,松浦家获得了六万三千石的本领安堵。

历史上李旦病故后,郑芝龙便继承了东亚海上霸主的地位,松浦隆信与郑芝龙有着不错的交情,故将其母松东院的养女田川松嫁给了他,这位田川夫人便是郑成功的母亲,因此说隆信是郑成功的舅舅一点也不为过。

即便是国姓爷的舅舅介绍来的,在现实面前秀保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也故作无奈的表情回答道:“虽说您是道可殿下介绍来的,但如果对太阁没有显著利益的话,我相信即便是苦苦哀求也不会成功的,此外,开拓新航路也是需要资本的,不知李兄目前的经济实力如何呢?”

一提到钱,李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由于马尼拉总督背信弃义,在下的资金和作坊全部被弗朗机人抢为己有了,要不是跑得快,我那几十艘海船兴许也被他们夺去了,我之所以到平户而不是长崎,便是为了向道可殿下借贷,作为开拓新航路的本金,可是…”

“可是道可殿下并没有那么多资金赞助你,因此便把你推到我这了是吧?”秀保和蔼地说道。

“确实如此,”此时的李旦已经羞愧的抬不起头了,当年在东南亚呼风唤雨的海商巨擘,如今却沦落到向一个海贼出身的小大名借款的地步,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为让他难看的了。

秀保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况,太阁会向你提供资金,让你东山再起么?”

李旦失落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在下知道太阁和我们商人一样,都是‘利’字为先,是不会贸然为在下这种落魄的海商提供机会的,但朱印状是令明商起死回生的唯一的办法了,不论成功与否,在下都愿意一试,还请殿下能替我等美言几句,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记住您的恩情。”

秀保听完李旦的肺腑之言很随意地说道:“依我看,你就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了,结果是明摆着的。”

李旦知道秀保意在拒绝自己,虽说不甘心,但还是攥紧了拳头伏身道别:“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让殿下为难了,我们这就告辞,不过夜晚不宜行船,还请允许我们明早再离开津城。”说完,他便和张敬泉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秀保折扇一收,平静地问道:“若是李兄不嫌,与我合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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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御用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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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秀保要和自己合作,李旦惊喜万分,颇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但是出于商人的机警,他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殿下方才还说与我等合作无利可图,现在怎么肯出手相助了呢?”

“李兄可别理解错了,”秀保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刚才我是从太阁的角度拒绝你们,而现在我是从自己的角度希望与你们合作,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此话怎讲?”李旦和张敬泉再次坐了下来。

“这你们都不明白?”秀保略作惊讶地问道,“太阁不了解你们海商,自是不敢轻易借钱给你们,而我却愿意借钱给你们,这不就是本质区别么?”

李旦知道秀保准备借钱给自己,先是一阵兴奋,但没多久便冷静下来了,强颜欢笑道:“殿下肯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但请恕我冒犯,殿下虽说是太阁的侄子,但毕竟也只是个百万石的大名,而且刚刚获得了伊势的领地,还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去经营,又能有多少钱借给在下呢?”

“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秀保随意地说道,“你以为我是靠这一百三十万石的土地吃饭的么?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拿出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用来筹措物资、建造商船、组建商队以及建设港口,不知李兄是否还嫌少呢?”

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若是换算成庆长小判,便是一百一十四万枚,按照每枚小判重一两来算,便是黄金一百一十四万两,根据《多闻山日记》所载,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三到六石大米,如此说来,这些资金至少相当于一个三百四十二万的大大名一年的俸禄了!

至于这些钱怎么来的,秀保就要偷笑了:秀长当年担当生野银山的奉行时捞得的油水,以及改易大和豪族及没收寺领所获得的款项,现在全被秀保据为己有了。

这便是为什么大阪之阵时,秀赖只是一个拥有六十五万石知行的大名,却能召集十余万浪人与德川家康所率领的天下大名抗衡的原因。按照每万石可以召集一百八十浪人来看,秀赖雇佣这些人的经费定不少于相当五百五十万石俸禄的黄金!而且此前由于家康的逼迫,丰臣家早已拿出大量资金修筑寺庙,目的就是要消耗丰臣家的财产,并进行心理上的压迫。即便如此,丰臣家最后仍能在财力上和家康奇虎相当(大阪落城后,仍有二十八万两的黄金以及二十四万两的白银残留在库房中),可见秀吉在世时为秀赖积攒了雄厚的资本。

至于秀吉为何能积累如此多的财富,原因便在于全国所有的金银矿山以及外贸港口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其中包括鼎鼎大名的石见银山、生野银山(秀长死后被收回)、甲州金山、飞驒金山以及长崎、堺、博多等港口。

在这一点上,秀长和他的兄长极其相似,都是通过领内的矿藏谋取暴利,但是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秀长领内并没有良港可以进行大规模的海外贸易。但是现在不同了,秀保获得了伊势国的领地,注定将要改变这种状况。

果然,一听秀保报出这个天文数字,李旦和张敬泉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李旦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身子,克制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按照惯例,每艘朱印船连同所载货物的价格在两万五千枚小判左右,若是开拓得当,今后至少需要十艘朱印船以保证贸易的正常进行,也就是说只要大概二十五万枚小判便足够了。”

“你倒是挺诚恳的,”秀保点了点头,“现在朱印船基本也就是这个价码,不过除了组建船队,我还要扩建几个港口作为今后南北物资中转之所。”

“殿下没必要这样做啊,有了朱印状大可以直接在长崎等地自由贸易,无需另见新港。”李旦恭敬地劝说道。

没想到秀保却质问了一句:“谁说要给你朱印状了?”

李旦一脸惊诧地看着秀保,反问道:“没有太阁的朱印状怎么进行贸易啊?”

秀保甚是严肃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足够的实力太阁是不会颁发给你朱印状的,我借钱给你也是不能声张的,如果你真的拿着我的钱向太阁证明你的实力,那无疑是自掘坟墓,我们俩都没有好下场,因此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没有朱印状我怎么获得贵国的货物呢?”李旦有些泄气了。

秀保却不以为意道:“很简单,我给你颁发本家的黑印状,这样你就能以本家的御用商人的名义进行贸易了。因此,我需要扩建几个港口以满足今后逐渐增加的贸易量。”

“是这样啊,”李旦明显有些不甘心了,“可是殿下您的本领毕竟只是在近畿,能有多少货物可以用来贸易呢?”

秀保没办法只好向他透露了一点底牌:“你所需要的无非是硫黄、铜等矿物以及刀剑、漆器等,这些货物全都能从堺港购得,而堺港商会的芝十理右卫门早已是本家的御用商人,通过他的关系,可以逐渐将本该运往堺港的部分物资转运到本家的港口来,这样不就能够满足数量上的要求了么?”

“原来如此,”李旦稍微有些放心了,缓了口气继续问道:“殿下能确保领内的港口能满足如此规模的贸易量么?”

“我不是说了要扩建嘛,”秀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明国商人就是胆小甚微,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不妨告诉你,你登岸的津港乃是我国最大的十座港口(即‘三津七凑’)之一,除此之外,我还要将北纪伊的岩室港以及南纪伊的熊野港进行扩建,岩室临近濑户内海,地处南海道和近畿的交汇处,滩涂开阔,风浪较小,是不逊于堺的良港;而熊野港可以将纪州的优质木料运送到四国和九州,并且可以作为津港到岩室、东国到西国的中转站,为来往商船提供补给以赚取利润。其实作为本家的御用商人,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获得我的保护,至少保证你能在南洋受到弗朗机人的足够尊重,毕竟他们不会因为这点事放弃长往返崎的贸易。”

李旦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重要的,没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我们这些海商就真是寸步难行啊。”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秀保欣慰地说道,“你尽快将所需经费计算出来,到时候直接跟高虎去提钱即可,但是这笔钱万不能让外人知晓,即便有人询问,也不得告知实情。”

“这是自然了,”李旦信誓旦旦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危险,在下也不会将您牵连进来的,我们明商可是将信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啊。”

“是谁?!”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喊叫,秀保立即吩咐高虎护送李旦和张敬泉到内室躲避,急命上泉泰纲和疋田景吉出门查看。

两人刚一出门,便见到一个身着蓝色夜行衣的忍者正和一名小姓刀锋相向,虽说小姓左臂受伤,但那名忍者也伤得不轻,不断有鲜血从手臂和大腿上滴落。

见到援兵赶到,忍者便试图摆脱小姓的纠缠向护墙跑去,可没想到小姓身手同样不俗,抢在忍者翻墙前便将其砍翻在地。泰纲一边喊着“留活口”一边朝忍者奔去,忍者自知难逃一死,趁小姓不备,吞下了事先藏在齿间的毒药,待泰纲赶到时已经毒发身亡。

泰纲一脸遗憾地搜查着忍者的行装,同时也对小姓的身手表示了钦佩,赞赏道:“你可是立了大功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好为你向主公请赏。”

小姓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小人名叫中藤信友,保护主家安危乃是分内之事,请赏就不必了,只要主公无虞便足够了。”

(有些事一直想问问大家,为什么每天一千多的点击量却只有六十人投推荐呢,大家是觉得我写得不好么,如果不好还请您多提宝贵意见,我会虚心接受,可是一千多人总不能都是这样的看法吧?那这样我还能有什么盼头呢,推荐票越来越少,收藏也只有七百个,我感觉前途一片迷茫,大家有意见就提,若是肯定我的努力就请多多推荐和收藏,我也知道自己文笔不好,但是每一张我都是在用心写,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能帮我渡过难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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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风魔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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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屋外的打斗已经停止,秀保阔步走出了房门。

见到秀保朝自己走来,泰纲和信友赶忙拜服下去,而景吉却眉头紧锁,单拳紧握地蹲在忍者的尸体旁。

秀保看出景吉神情异常,关切地询问道:“怎么,难道发现什么线索了?”

“臣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说着,景吉将右手缓缓松开,一只手里剑引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帘。景吉指着手里剑侧刃的花纹对秀保说道:“殿下,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了。”

“三叶葵!”秀保不禁一怔,将手里剑拿在手中反复地检查着,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景吉躬身回答道:“正是,这的确是德川家的家纹,此事定和内府殿下脱不了关系。”

一提到德川家,泰纲便激动地斥责道:“这定是柳生宗严和服部半藏搞的鬼,臣早就听闻他们训练了一批死士作为忍者,奔赴全国各地为德川家搜集情报。主公您也看到了,此人毫不惧死,一定是这些忍者中的一员。”

秀保知道泰纲和宗严有仇,总想将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只是这次做得太过明显且过于牵强了。这在秀保犹豫不决之时,中藤信友恭敬地问道:“主公能否将此物交予小人一观。”

要不是他说话,秀保还真将这个立了大功的小姓忘记了,想到此人有些本事,便将手里剑递到他手中。

“主公切莫中计,此贼绝非德川家的忍者。”信友刚拿到手里剑便肯定地说道。

泰纲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结论,满脸不悦地呵责道:“这上面可是刻了德川家的家纹,你小子可别胡说啊。”

信友并没有被这位剑豪的威势震慑住,反而是用一种鄙夷的口气反问道:“小人冒昧地问一句,既然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定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又怎会冒着主家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家纹标识在随身物品上呢?这可是忍者的基本素养之一啊。”

“切,你小子别把话说绝了,你又不是忍者,怎会知道忍者的想法呢。”泰纲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见泰纲如此咄咄逼人,信友竟也毫不相让:“也请上泉大人别把话说绝了,您又不是小人,怎么知道小人不知道忍者的想法呢?”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泰纲怒不可遏地伸手拔出了佩刀。

“慢着,”秀保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么?”

“臣(小人)有罪,还请主公原谅。”两人惶恐着跪拜下来。

“好了,”秀保示意两人站起来,双眼直盯着信友,好奇地询问道:“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

信友深施一礼,恭敬地回答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从五岁时起,小人便被家父交由箱根山的风魔党首领抚养,虽然因为年幼未能加入忍者,但对风魔一党的情况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识破这些小伎俩自是不在话下。”

“哦,这么说你是风魔小太郎的徒弟喽?”秀保不禁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信友倒也不谦虚,颇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主公英明,小人便是第五代风魔小太郎的徒弟,中藤信友。”

风魔小太郎是北条氏忍者众风魔党的首领代代相传的名号,而风魔党是以箱根山为根据地的忍者军团。

作为相摸国的忍者众,自北条早云开创基业之后便一直侍奉北条一族历经早云、氏纲、氏康、氏政以及氏直五代北条家主,是北条氏从兴国寺的小豪族发展成支配整个关东的大大名的关键力量。

因为风魔一党之首领惯以“风魔”为姓,“小太郎”为名,所以历代首领都叫风魔小太郎。这个名字会随着家主以及忍法秘传书一代代传下去。

秀吉率领二十余万大军围攻小田原时,风魔一族始终不离不弃,与主家共存亡,在开城之日几乎全族殉难.余下的极少风魔忍者仍旧留在了关东,但已经由北条氏的御用忍者改行做了盗贼。

但在同一个时期,武田家的忍者集团也因为失去主君,漂泊到了江户,两个集团就在江户内争权夺利起来。德川家康忍无可忍,终于下令缉拿这两个集团,结果风魔一族与武田忍者竟然互相检举告密,最后全部被捕入狱,第五代小太郎也于一六〇三年被处刑,至此风魔一族终于灭绝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小太郎应该还在江户偷鸡摸狗吧。

秀保有些喜欢这个颇有傲气的少年了,虽说知晓了风魔党的现况,但仍调谑道:“大名鼎鼎的风魔小太郎的徒弟怎么会甘为本家的小姓呢?”

信友却是一脸真诚地回答道:“北条家灭亡后家师被迫在江户‘隐居’,小人便回到了祖父的身边经营居酒屋,后来承蒙幸之助大人的帮助,得以成为本家的一名小姓。听幸之助大人说,浅井大人、那须大人皆是因为主公的提携恢复了家名,我中藤氏乃是镰仓党坂东八平氏之一长尾氏的支流,也算是一方名门了,德川内府被改封关东后,祖父未及时臣服,不得不面对改易的命运,因此小人希望…”

“慢着,”秀保打断了信友的请求,严肃地说道:“你不会认为凭借这个功劳就能恢复家名吧?”

“当然不是,”信友摇了摇头,神秘地说道:“但小人想用一件东西跟殿下做这个交易。”

“你也和我做交易?”秀保哈哈大笑起来,“说说,什么东西这么有分量,竟能换取家名复兴?”

信友指了指地上的忍者,正色道:“就是这个,恕小人冒昧,若是本家的忍者足够多,情报网足够强大,此人是绝对进不了本丸的,由此可见殿下在这方面还是缺少人才啊。”

秀保微微颔首,心中念道:虽说早已命雾隠才蔵前去招揽甲贺伊贺的忍者组建情报网,但甲贺的忍者大多成为了秀吉的御用忍者,不宜引用,伊贺的忍者但凡优秀的早就被家康笼络了,剩下的都是不堪重用的杂鱼,因此直到现在都没有形成足够的规模。

“小人愿跑一趟关东,为主公将风魔党招募过来,风魔党与甲贺、伊贺忍者分属不同流派,彼此并无交集,将他们纳入本家的情报网定会比招募甲贺伊贺的忍者安全得多,而且请主公放心,他们的能力也绝不会输给近畿的这般忍者。”

“这便是你说的交易?”秀保和蔼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难道这个条件还不够诱人么?”信友执拗地反问道。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秀保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信友的脑袋,颇为欣赏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万不能走漏风声,只要这些风魔党能让我满意,定会为你恢复家名。”

听到秀保的许诺,信友热泪盈眶,当即拜伏下来,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秀保的重托。

解决了情报网的问题,秀保心情也阴转多云了,但是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他急命信友将高虎从内室喊了出来,指着地上的尸体,颇为期待地问道:“来吧,本家的第一智囊,说说你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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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迷雾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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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虎见秀保如此重视,自是不敢怠慢,又仔仔细细地在忍者身上搜查了一遍,却仍然是毫无发现。就当众人无可奈何之时,高虎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从秀保手中接过手里剑,看了看上面的家纹,胸有成竹地说道:“主公熟读诗书,可曾听过‘欲盖弥彰’这个成语呢?”

“欲盖弥彰?”秀保略一思考,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嫁祸内府殿下?”

“正是如此,”高虎微鞠一躬,继续说道:“臣刚才搜查了这名忍者身上的所有物品,均没有找到能证明其身份的蛛丝马迹,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有这么明显的罪证呢?正如刚才这名小姓所说的,忍者行事谨慎,绝不会将有关主家的信息泄露给敌人,此人若是德川家培养的死士,更该谨记这点才是,怎会携带这种东西呢?很明显,是有人想挑起两家的猜疑,以达成某种目的。”

秀保听完高虎的分析,深以为是地说道:“不错,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如何确定是谁有如此歹毒的居心呢?”

“很简单,”高虎微微一笑,“天下忍者流派众多,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近畿之中也只有甲贺和伊贺流了,伊贺流的精英基本都集中到了内府殿下的手中,此人能潜入郡山城,自是身手不凡,因此希望失败之后能被误认为是内府殿下的手下,可他越是如此越是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你的意思是他并非属于伊贺流,而是甲贺流?”秀保有些明白了。

高虎点了点头,转身拽下忍者的面罩,肯定地说道:“根据布料的材质和颜色,绝对不是伊贺忍者所用的柏原织或者上野织,而是甲贺忍者常用的石部织,若是主公不信,大可叫鹿右卫门前来确认。”

一听到是甲贺忍者,秀保心中不免寒颤:“若真是甲贺忍者,那这次潜入便是太阁殿下的意思了?”

“主公若真这么认为,那便是中了敌人的第二个计了。”高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若是放在太阁一统天下之前,主公如此理解也不为过,可现如今太阁已经掌握了整个日本,还需要通过如此手段来挑拨臣子的关系么?若是太阁真的想让殿下和内府闹僵,大可像当初削减两家封地一般,想出更为完备的计划,绝不会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而且此人这么做也是想事败之后嫁祸给内府,并非刻意挑拨,因此臣下觉得这幕后黑手是不想失败之后引火上身,危及自己,故意预备了这个把戏。请主公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太阁的意思,他需要害怕被您追查到么,就算让您查得水落石出,又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么?”

秀保虽是理解了高虎的分析,但仍对这个藏在幕后的敌人一无所知,不免有些泄气:“即便如此,不还是找不到那个幕后黑手么?”

然而高虎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主公只要查出谁能调动太阁手下的忍军不久知道了么?”

“这还用查,不就是甲贺上忍山中长俊么。”秀保还是没精打采,因为他知道,山中长俊和自己历来没有瓜葛,绝不会无缘无故挑起本家和德川家的争端,忍者这条线索查到这里便等于是断了。

“容臣提醒主公一下,”高虎恭敬地说道:“有一个人,他是太阁殿下的近臣,同时也是向太阁引荐山中长俊的人,最主要的,他还是太阁向忍军传达指令的联系人,拥有直接指挥忍者众的权力,究竟是谁,臣下就不必挑名了吧?”

“又是他!”秀保睚眦毕露,忿忿地攥紧了拳头。

看到秀保如此愤怒,高虎也只敢在旁轻声劝慰,生怕殃及自己:“即便可以确定此人的身份,但这还都是臣下的猜想,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恕臣无能,这件事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单枪匹马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御殿外的?若不是信友发现,是不是我命丧黄泉也无人知晓?”秀保完全没有理会高虎的劝说,发疯似地喊道。

正在这时,那须资吉率领值班守卫赶到了御殿,他从没见过秀保发这么大的火,自知难逃重罚,慌忙拜跪在地,请秀保息怒。

“你说,此人是如何从你们的眼皮底下闯进来的。说不清楚可别怪我军法处置。”秀保依旧是没有消火,凭着纸扇狠狠地敲打资吉的脑袋。

资吉惶恐道:“启禀主公,这郡山城外有三堀三池,中有六郭二藏,本丸周围还有五门拱卫,即便是曲轮也都是重兵把守,臣实在想不出刺客是如何闯进御殿的,除非…”

“除非什么?”秀保没好气地追问道。

“除非此人趁着侍卫们换班的间隙潜进来的。”资吉硬着头皮说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例外。

“混账!”秀保再次愤怒起来,“全城那么多守卫,那么多防御设施,难不成他能全部摸透这些地方的换班规律?”

“殿下,您看这是什么。”信友拿着忍者的头巾急匆匆地跑到了秀保跟前。

秀保接过头巾,不禁被画在头巾背面的图画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郡山城的地图和换防表?!”秀保近乎崩溃地嘶喊着。

高虎一听,急忙将图画拿给资吉,希望他能解释清楚。资吉也被这幅图吓坏了,绝望地呼喊道:“主公,此图绝非臣下所做,这么精巧的画工,若不是专攻书画的奇才,是万万画不出的啊。”

高虎也在一旁替资吉求情道:“主公,府中出了内鬼,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那须大人乃是您一手提拔的卫队长,深感殿下为其恢复家名之恩,绝不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啊,而且正如那须大人所说,此画绝非一般人可做,他乃是一介武士,更不肯能有这般能力啊,还请主公明察。”

一听到“专攻书画”这个词,秀保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他心中有了一个自己不敢相信,却是唯一可能的嫌疑人。他长叹一口气,走到早已是以泪洗面的资吉跟前,蹲下身将他扶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器重地说道:“是我太过鲁莽了,你现在就去将府中的画师以及掌管各房物品分配的家臣找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他们,记住,切不可惊动其他任何人。”

不一会功夫,资吉便分别从城下町和五轩屋敷中将两人带到了御殿。秀保将头巾递给画师,让他辨别一下上面的墨迹。

画师走进屋内,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了一番,肯定地说道:“主公,此画所用的墨,乃是上等的油烟墨,遇水不溶,常用做屏风的绘画。”

“今日本家中可有购置这种墨?”秀保面无表情地看着家臣。

家臣想了想,维诺地回答道:“本家并无大规模购置此墨,不过樱姬夫人喜好作屏风送予公卿家的子弟,倒是曾经托小人购买过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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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拨云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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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秀保和家臣的对话,高虎不禁脸色惨白,浑身震颤起来:“主公,难道您怀疑…”

“不错,证据摆在眼前,即便我心中千万个不相信,也不能无视这个残忍的事实。”秀保紧闭双目,右手挤按着太阳穴,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臣也没想到,作为浅野家的女子,竟会为近江派做出如此吃里爬外的事情,若是让浅野弹正知晓,一定也是痛心疾首吧。”高虎无奈地感慨道。

秀保却摇了摇头,思索道:“凭我对她的了解,虽说有些孤傲不招人喜欢,但思虑单纯,也还算是谨守妇道,绝不会无故做出这种事,想必也是有一些苦衷。”

“那主公打算如何处置呢,是立即收监,还是装作不知以免打草惊蛇?”高虎颇为关心秀保接下来的决定。

“容我先去看看吧。”秀保轻叹一声,便让众人先行回去,具体事宜第二天再做商议。

拖着沉重的步伐,秀保来到了樱姬寝室门前,看着房内微弱的烛光,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说过今晚会过来看她,她还真就留灯到现在,这么单纯的女子,怎么会伤我的心呢?”

秀保本想踹开房门进去质问一番,可看到这幅场景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陪过她,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就好像一件用不到的器物,被自己永远放置在角落里,直到积满了灰尘,缠满了蛛丝,最终慢慢逝去。

想到这里,秀保收回了临门一脚,转身向御殿走去。

就在这时,不管是机缘巧合又或者是心有灵犀,房门竟轻轻地打开了,樱姬披着小褂迈着碎步走到了门廊上。

“殿下这就回去么?”樱姬胆怯地询问道。

“啊,看你屋灯亮着,就顺便过来看看。”秀保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借口。

“这样啊,多谢殿下关心。”樱姬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真是个傻丫头,难道就不能提醒我,是我要来看你才等到现在的么?”秀保背对着樱姬,只觉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秀保直了直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请等一下。”樱姬踩着木屐“咯嗒咯嗒”地追了上去,恭敬地将手炉赠给了秀保。

秀保却将手炉还给她,微笑道:“现已是阳春三月,怎还需要火炉?夫人体寒,自己享用便好,无需挂念为夫。”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樱姬有些失落地向寝室走去,想必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搭讪方式太过牵强吧。

“不过夜已深,阿江和菊姬想必都已入睡了,不知可否在夫人处借宿一宿?”秀保温和地询问道。

“当然可以!”樱姬转过身,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秀保,激动地说道,也许觉得有些轻浮了,立即躬身致歉:“妾身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何来借宿一说,妾身失礼了。”

“你不介意便好,”秀保走上前去,拉起樱姬的手便往屋内走去,“那今晚就打扰夫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早就使樱姬樱唇紧闭,双颊绯红,哪还应答的能力,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秀保带回了寝室。

“殿下是不是先喝点酒暖暖身子…”樱姬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喝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秀保很随意地躺倒了樱姬的床榻上。

“殿下,那容妾身为您更衣吧。”樱姬脸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不用了,就这么凑活就行了。”秀保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冲着樱姬微笑道,“想什么呢,赶紧来睡觉啊。”

“是,”菊姬走到秀保目光不及的角落,羞涩地脱掉了小褂和小袖,只留得一件单衣,趁秀保不备,迅速将蜡烛吹灭,摸索着来到床边钻进了被窝。

屋内一片漆黑,两颗年轻的心仅隔着一层被褥,上次如此接近已是半年之前了。

“你冷么?”秀保问。

“不冷。”樱姬回答道。

“那你抖什么?”

“妾身,妾身是高兴的。”

“哦,高兴什么?”

“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上次惹您生气了。”

“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这个时候。”

“我怎么不记得?”

“殿下…”

秀保让樱姬转过身来,虽是黑夜,却仍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流露的默默深情。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秀保温柔地抚摸着樱姬的额头。

“真的么,您不怪我了?”秀保明显能听到樱姬的抽泣。

“怪你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不知什么时候,秀保钻进了樱姬的被窝,将她搂在了怀里。

“殿下你…”

“别再说了,难得今晚我过来,就不想做点别的么?”

“殿下…”

…,…

“殿下,您会一直疼我么?”樱姬依偎在秀保怀中撒娇道。

“当然,你可是我的夫人啊。”秀保眯着眼睛,仍在回忆刚才那刻的美妙时光。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您会原谅我么?”樱姬轻声试探道。

“犯错?”秀保猛然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可他脑袋中早已有了一个更为完美的计划,便敷衍道:“傻瓜,你怎么会犯错,好啦,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秀保便在评定间召见了以心崇传,藤堂高虎以及那须资吉这三位最值得信任却有足智多谋的家臣。

高虎最先耐不住性子,紧张地问道:“主公,昨晚问得怎么样了,樱姬夫人有招出幕后黑手么?”

秀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昨晚我想了想,若是直接和她挑明,以她的性情恐怕没脸活下去了,这不管是出于私人感情还是维系尾张派的关系上都是不可取的,因此,我想到了一个更好得办法。不过,这次特地请崇传大师过来,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崇传不愧是天生的政客,即便想到了秀保将要问得问题,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恭敬地回答道:“主公请说,臣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秀保挠了挠头,“这次回来,从看到牧荑那一刻起,便感觉御前和周围的人怪怪的,特别是舜姬和樱姬,似乎她们之间有些瓜葛,再加上这次樱姬里通外人,我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东行会津期间,堀尾大人坐镇伊势施行乐市乐座,青木和桑山大人也都在纪伊整顿封地,郡山城便只有您了,请问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臣也觉得奇怪,小公主诞生之后,御前和智云院就再也没有高兴过,就连樱姬夫人也是经常以泪洗面。”资吉也趁势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以泪洗面?你是说生下小公主后么?”秀保关切地问道。

“正是,”资吉点了点头,“话说御前的早产来得突然,臣本想率领侍卫进入后院保护,没想到却被舜姬夫人赶回了前殿,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侍卫们才被允许进入后院巡视,当时便见到有几个侍女哭哭啼啼的…”

“那须大人切不可臆断。”崇传及时制止了资吉,平静地说道:“主家之事岂能容我等下臣说三道四,或哭或笑皆随御前,我等守口如瓶便可。”

“听你的意思,是御前让你‘守口如瓶’的么?”秀保冷冷地看着崇传。

“这,请恕臣不能相告。”崇传伏身请罪道。

秀保霍然起身,指着崇传质问道:“你是听御前的还是听我的?”

“自是听主公吩咐。”崇传从没见秀保发火,自知纸包不住火,只好道出实情:“御前不想让您直到少主的事,也是为您和丰臣家着想啊。”

“你说什么?少主?”

秀保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终于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不到一天自己就已经遍体鳞伤了,而伤害自己的却是最爱的两个女人。

(今天知道《明武》快要写完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这可是陪伴了熊仔一年多的书,真的有些舍不得,如果不是这本书,本人也不敢开这个坑的,真心祝福幸福来敲门,希望您今后能给我们这些书虫带来更多期待吧。要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也希望你们能多多投票,争取年前能让我达到四千推荐吧,谢谢大家了,让我们都有个好心情迎接2013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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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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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此刻如同一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强忍着内心各种复杂的感情,克制地对资吉说道:“你马上联系鹿右卫门,让他尽快查清楚樱姬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何种方式,以什么手段和对方联系的,对方的直接联络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但是谨记此事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喔,臣这就去办。”资吉郑重地伏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御殿。

此时殿内只剩下三个人,高虎见秀保丝毫没有提及处置樱姬,心中不免有些抱怨:“红颜祸水,主公不可有妇人之仁,切不能因为她的身世背景而有所顾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崇传却不赞同高虎的观点,缓缓地说道:“主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虽说樱姬夫人背叛主家实属大逆不道,但以臣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夫人这么做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定是有人以少主之事要挟她,她才不得不就范。”

“别说了。”秀保喝止住了两人的争辩,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反制方案,不过具体细节还要等鹿右卫门那边的情报,才能最终定下来。”

秀保将遇刺的消息在畿内散播开来,三成闻讯不禁满头大汗,要知道,他从未想过刺杀秀保,这名忍者也不是什么刺客,当初接到岳父宇多赖忠的密报,说是有人乘夜在津港登陆(就是李旦和张敬泉了),三成这才命忍者一路跟踪,看看是否是外样大名意图拉拢秀保的使者,没想到堂堂的甲贺中忍却被一名小姓斩杀了,而且还因此讹传成了行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初衷啊。

刚一得到消息,三成便加强了警卫工作,出于安全考虑,与樱姬的联络也暂停了好长时间,这使得雾隠才蔵的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面对秀吉在近畿布下的天罗地网,靠着手中屈指可数的中忍和实力平庸的下忍,才藏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大致查清了这个隐藏在秀保身边的情报网络。

原来除了在小泉的第一次会面,樱姬便没有再直接和长盛联系,而是通过自己的贴身侍女阿万和长盛碰头,时间基本是六天一次,地点也由小泉改到了临近山城的信贵山,以此避开秀保的耳目,更重要的是,所有信息全都是通过阿万口头传达,除了必要的地图表格之外,根本没有书面情报,以此来防止被他人抓到把柄。

听完才藏的报告,秀保露出了一脸诡笑,淡淡说道:“这次就来个将计就计,誓要三成永无翻身之日。”

四月初六,距离行刺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估摸着风声已经过去了,三成便指示长盛继续向樱姬套取情报。樱姬没办法,只好吩咐阿万替她前往信贵山,不过这段时间秀保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长盛也并没有苛刻的要求,因此阿万此行主要是重新建立起联系网,至于情报倒成了次要的了。

像前几次一样,阿万选择了守卫最少的西门出城,这里连接大和街道,可以直达信贵山。但是这次却没那么顺利了,阿万刚一出门,便被资吉率领的侍卫拦住了,不用问,自然是秀保的指令。

书房内,秀保正拿着《源氏物语》来回翻阅着,说实话,对于日本平安时期的文化秀保还真是不感兴趣,要不是出于和公卿之间套近乎,他是绝不可能看这种书的。而阿万则浑身发抖地跪在堂下,等待着秀保的处置。

“待会,把这个交给增田长盛。”说着,秀保将一封信掷到了阿万跟前。

“回禀殿下,奴婢这次出门为了采办些生活用品,并不认识什么增田长盛…”阿万硬着头皮反驳道。

“你想死么?”秀保双眼依旧停留在书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万终于崩溃了,赶忙拜服认罪,但仍是竭力为樱姬辩护:“奴婢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饶命,但夫人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若不是被小人要挟,也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主家之事,请殿下休要责怪夫人。”

“你先起来。”秀保放下书,温和地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定会既往不咎。”说完,秀保让阿万凑近些,耳语了几句便让她出去了。

傍晚时分,阿万终于抵达了信贵山的宿场,也就是设置在信贵山的驿站,天正五年(公元一五七七年),松永久秀兵败身死后,信贵山城便被废弃了,现如今在山的南麓也就是信贵越附近修建了宿场,供来往的行人休息住宿,这里四周环山,靠近大和边界,是最佳的联络点。

见到阿万姗姗来迟,长盛甚是不悦,威胁道:“互通联络之事又不是我求你家夫人的,她要是不愿意,大可告诉我,怎敢让我等这么久。”

阿万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恭敬地赔罪道:“大人切莫生气,奴婢临行前,夫人重新为您制作的郡山城地图尚未完成,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您见谅。”说着,阿万便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盛。

长盛结果信封,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满意地说道“辛苦樱姬夫人了,上次那张图太过简略,实在有些不足,这张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见阿万不说话,长盛便自顾自地拆开了信封。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由高及低,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山谷,只见数百名背插五三桐旗指物的足轻赫然出现在了四周的山林中,犹如山间飞瀑,倾泻而下,瞬间便将增田长盛以及四名侍从团团包围。

长盛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尚不至于惊慌失措,手下的武士也保护在他的周围,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增田大人,好久不见了。”一名头戴“卐”字前立法性兜的青年武士从足轻中走了出来,没错,此人就是秀保麾下北大和军团总大将,多闻山城城主,福岛出云守高吉。

“是福岛大人啊,”长盛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劳烦您亲率大军前来?”

高吉故作惆怅地回答道:“哎呀,作为侍中殿下钦命的北大和军团总大将,抓捕刺客乃是分内之事,大人无需在意。”

“刺客?”长盛眉头一皱,紧张道:“大人此话怎讲,这里就只有我和几位侍从,以及这位侍女,哪来的什么刺客?”

高吉没有说话,只是命令长盛身边的武士放下武器,否则后果自负。长盛也是个狠角色,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他嚣张跋扈,没办法,只好乖乖就范,但却依旧嘴硬,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刺客。

这时,高吉注意到了长盛手中的信封,冷冷地问道:“敢问大人手上拿的是什么?”

长盛下意识地将信封攥紧了些,吱唔道:“没什么,只是封信罢了。”

高吉也没跟他废话,向侧近使了个眼色,数名武士立即上前将长盛按倒在地,强行将信封夺了过来。

“福岛小儿,你别欺人太甚!”长盛掩不住内心的怒火,开口大骂道。

高吉身在军营,听惯了军中的各色脏话,相比之下,这种叫骂根本连空气都算不上。

高吉利索地拆看信封,然而当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刻,表情便凝固了。周围侧近见状也凑上前瞟了几眼,很多人和高吉一样当场怔住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怒目圆瞪,像是饥饿的老虎,死死盯着长盛。

长盛没没有被这些眼神震慑住,依旧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旦高吉问起这幅图的来历,就把所有的脏水往樱姬身上泼,为了保守少主夭折之事,她定不会否认,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金蝉脱壳了。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高吉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地蹂躏着,开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刺杀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看我今天不替主公好好收拾你!”说完,便命人将长盛拽起来,死死地捆绑在树上,举起太刀便向他的头颅砍去。

“且慢!”长盛已这场景吓得尿裤子了,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哭咽道:“只不过是一张地图,你能凭此斩杀我?!”

“我呸!”高吉猛地将一口痰吐到长盛脸上,将信放他眼前,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说道:“什么地图,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老子让你死个明白。”

长盛被高吉拍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拼命地摇了摇头以甩开脸上的污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信,一字一顿地念道:“治部大人亲启:月前行刺失败实乃意外,还请大人息怒,此次定不负大人重托,全力配合大人成事。樱姬敬上”

长盛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痴痴地伸直脖子,绝望地咒骂道:“臭女人,竟敢反咬老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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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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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长盛那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高吉心情别提多好了,自秀长死后,本家便被这些近江人肆意打压,先是矿山,后是港口,秀长生前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死后全被褫夺了,一想到这里,家臣们无不痛心疾首,愤懑不已。现在好了,这一年多来,在秀保的带领下,本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在政权内的地位也是节节攀升,大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想到这里,即便事先不知道此计,高吉也觉得这次刺杀事件是顺理成章的,不论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增田长盛怎么解释,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

“增田大人没话说了吧?”高吉冷笑着举起了太刀。

“且慢,”长盛扯着嗓子喊道,“我乃是太阁钦命的普请奉行,是五奉行之一,你不过是个从五位下出云守,怎敢擅自处决我?”

“啊呸!”高吉又是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用刀尖抵着他的下巴,嘲讽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我是从五位下出云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右卫门少尉大人?”

右卫门少尉是长盛的官职,一般来说对应的位阶应该是从六位下或者正七位上,但是由于三成的保举再加上甚为五奉行之一,位阶便升至从五位下,就这一点来看,高吉和他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匹夫就是匹夫,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枉费了侍中为你讨要了这个上国守官职。”长盛不顾高吉的威胁仰天大笑起来,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意味,“我是文官,你是武官,我是太阁手下的从五位,你是侍中手下的从五位,孰轻孰重,孰高孰低你还不清楚么?”

被长盛这么一忽悠,高吉还真是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怕因此给秀保带来麻烦,再说了,秀保只是让他抓人,并没有让他直接将长盛处死,要是因此坏了秀保的大计,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里,高吉将刀收回了刀鞘,一边拍打长盛的脸颊,一边不甘地说道:“奸佞之徒,杀你我怕脏了手,暂且留你一条狗命,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高吉吩咐黑田利则道:“黑田修理,请立即去伏见通知治部大人,就说主公有急事请他到郡山城一叙。”利则领命后便率四骑沿着大和街道绝尘而去。

一听到要请三成去郡山城,长盛心头不禁一紧,请求道:“此事和治部没有半点关系,皆是樱姬这个贱人肆意诬蔑,有什么事记在我头上便可,请不要为难治部大人。”

“呦,没想到你这小人还挺讲义气。”高吉挖苦道,“不过现在由不得你做主,一切还要看我家主公的心情。”说完,高虎转过身,向身旁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兄长,此人便交由你押解回郡山城了,我回多闻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被高吉称作“兄长”的这个人便是他的同胞哥哥,宇陀松山城城主福岛高晴的嫡子福岛正晴,虽说过继给了高虎,但习惯上仍称作福岛高吉而非藤堂高吉,作为其生父的高晴自是想沾他点光(此时只有三万石知行),令嫡子正晴进入高吉的军中予以辅佐。毕竟是自己的哥哥,高吉开始时还不甚习惯,可是正晴却丝毫不介意,处处唯高吉马首是瞻,竭诚奉公,时间久了,兄弟俩竟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在这个下克上的时代,这段“兄侍弟”的典范竟在领内传为了佳话,正晴的品行也受到畿内大名的交口称赞。

正晴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即命足轻将长盛从树上松绑,将其双手反绑押向了郡山城。

在去郡山城的路上,正晴对长盛还算客气,也不像高吉那般粗鲁,这让长盛觉得有机可乘,趁着中途休息的功夫,他凑到正晴跟前笑眯眯地问道:“福岛大人,若我真是刺杀的主谋,出云守大人为何不亲自押我回去面见侍中,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你以为大人不想么,”正晴随意地回答道,“你没听说他回去有要事要办么?”

“要事?有什么事比抓捕刺客还重要啊?”长盛死皮赖脸地追问道。

“你这人烦不烦啊,”正晴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非得我们兄弟俩一同押送么,侍从大人不比你官大,人家同样是五奉行之一,就比你识时务多了。”

一听道“侍从”、“五奉行”,长盛立即警觉起来:“您说的可是长束正家大人?”

“是又怎么样?人家官居从四位下,也不见有你这般傲慢。”正晴不耐烦地回答着。

“识时务?”长盛不禁咬了咬牙,强颜欢笑道:“您可知长束大人为何事找出云守么?”

被长盛如此一番追问,正晴顿时警惕起来,脸色一沉,斥责道:“什么长束大人,刚才是我胡说罢了,你别再问了,天色不早了还有路要赶呢。”没等长盛反应过来,正晴便命人将他驾到了马上,继续向郡山城行去。

而在另一边,黑田利则也到达了伏见城的三成屋敷。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和这个利则素无瓜葛,而他又是秀保的家臣,稍一联想便知道准没好事了。

果然,两人刚一见面利则便直奔主题:“治部大人,我家主公说是有要事,还请您到郡山城一趟,哦,对了,增田大人已经先过去了。”

“长盛已经过去了啊。”三成眉头微蹙地咕哝道,“好吧,还劳烦你先回去通禀侍中殿下,就说三成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既然如此,外臣就先行告退了。”利则深施一礼退出了客厅。

“舞兵库,”三成对身旁的家臣吩咐道:“你去将从樱姬那里获得的书信整理一下,待会随我一起去郡山城。”

“遵命。”一个中年模样的魁梧武士应答道。这名“舞兵库”本名前野忠康,其妻是前野长康之女,曾入仕丰臣秀次成为若江八人众之一转战各地,当年秀次受到丰臣秀吉责难处置时他依然高称“秀次公无罪”,最后为了感谢为秀次请愿的石田三成,投入了他的麾下。在关原之战中他担任石田三成队的前卫部队,与黑田长政、田中吉政激战,但因为小早川秀秋倒戈,西军大败,最终尽忠死力作战阵亡,可以说是三成为数不多的几名心腹。

时至傍晚,三成带着矶野平三郎以及前野忠康来到了郡山城。自从秀长死后,三成便没有来过这座大和丰臣家的居城,现如今看到繁荣空前城下町,雄伟恢弘的天守阁,不禁发出“侍中之才远胜关白”的感叹。

刚抵达柳门,青木久矩便急忙迎了上去,恭敬地为三成掀开竹帘将他请下了肩舆。

在久矩的引领下,三成等人来到了大广间,此时秀保坐在主位,正和堂下的高虎、崇传等人谈笑风生,而主位另一侧的增田长盛则是瘫坐在蒲团上,脸上充斥着愤怒和绝望,好在秀保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勉强维持了这位奉行应有的尊严。

看到三成跨步走进房间,秀保整了整衣冠,笑语相迎道:“治部殿下可算来了,在下正要派人去催呢。”三成态度依旧恭敬,鞠躬答道:“殿下的邀请来得突然,卑职稍作准备便迟到了,还请见谅。”

“治部大人!”长盛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顾不得同僚的关系,竟伏身行起了君臣大礼。三成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时不禁怒火中烧,转身质问秀保:“侍中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增田大人为何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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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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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没说话便被三成质问一通,秀保不禁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长盛此刻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容易见到亲人,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嚎啕大哭道:“都怪樱姬那贱人,她竟然反咬我一口,诬陷我们派遣刺客刺杀侍中,这才被福岛出云守折磨成这般模样。”

“大人不可无礼,”三成提醒道:“樱姬夫人说什么也是侍中殿下的侧室,万不能这般咒骂。”

三成嘴上责怪长盛,实则希望以此打消秀保的怒气,使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秀保完全没有轻饶他的意思,冷笑道:“随他说好了,将死之人,逞口头之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真的打算处死长盛大人?”三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醒秀保:“先不说长盛大人有没有派人刺杀殿下,即便是有,作为太阁钦命的五奉行之一,貌似也轮不到您处置吧。”

这些话早就在秀保的意料之中了,他抬起头斥责道:“治部殿下还是先替自己想想吧,现如今,你们不就是仗着太阁的宠爱才能为所欲为么,我秀保今天既然敢将汝等抓来,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再让你们这些奸佞继续蛀蚀太阁霸业的根基。”

“卑职果真小瞧殿下了,”三成将长盛扶起来,平静地说道:“您想杀我,我肯定是不能幸免了,不过万事皆要有个说法,动手之前也得告诉我原因吧?”

“原因?”秀保不禁大笑起来,“你派人刺杀我不就是原因么?”说完,秀保便命久矩将从长盛手中缴获的信交给了三成。

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每个字都如尖刀般深深刺进三成的胸膛,他此刻的性情比当初的长盛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隐忍着没有发火罢了。

“请容卑职说几句,”三成躬身道,“殿下怎可凭樱姬夫人一人之言便笃定是我等想刺杀殿下,卑职虽与殿下不睦,但最起码的武士精神还是有的,怎会采取如此拙劣卑鄙的行径?”

没等他说完秀保便挥手打住了:“你有没有武士精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挟樱姬,意图置我于死地。”

一听秀保提到樱姬,三成顿时来了想法:“既然这些都是樱姬夫人告诉您的,那能否请她出来,与我等当面对质?”

“请她出来?”秀保苦笑道,“早就被我家法处置了,现在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和你对质?”

“既然不能对质,那还有何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三成终于明白了秀保的用意,今天在这郡山城想不死都难啊。可是活人不能说话,那就让死人来说吧,三成嘴角流过一丝微笑,冲着秀保理直气壮道:“即便樱姬夫人言之凿凿,可您又如何证明当晚入府行刺的忍者,是在下派来的呢?”

秀保早就料得三成会拿忍者说事,当即命人将从忍者身上搜出的,印有家纹的手里剑交予三成和长盛辨别。

“手里剑?”长盛嗤之一笑,向三成使了个眼色,三成心领神会,故作好奇地从小姓手中接了过来,凑到长盛跟前一同查看。长盛早就知道秀保会发现这柄手里剑,故而事先在上面印上了德川家的家纹,目的便是希望侦查失败后可以将此事嫁祸给家康,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然而看到手里剑的一刹那,三成和长盛都愣住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三成小声责问着。

长盛惊慌失措地反复观察着,不禁恼羞成怒,冲着秀保吼道:“这上面怎么会有治部大人的家纹,一定是你们故意陷害,当初明明是内府家的三叶葵!”

“长盛!”三成猛地一拍脑门,可是为时已晚,秀保和坐在堂下的高虎等人相视而笑,不怪好意地反问道:“增田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上面应该是三叶葵呢?”

“噗通”一声,长盛跪倒在地,三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垂头叹气道:“没错,忍者是我派的,但不管您是否相信,他绝对不是刺客,当初以世子之事要挟樱姬,只是希望她能为我提供有关您的情报,仅此而已,绝没有加害您的想法。夫人之所以写这封信,想必是您的意思吧?”

对于三成的疑问,秀保不置可否,只是将佩刀解下,扔到了三成面前,淡淡说道:“我凭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即便是威胁我的家人也不能饶恕,既然你们有胆这样做了,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请您将刀收回去吧,”三成用脚将佩刀向旁边踢了踢,悠悠地说道:“您现在还杀不得我。”

见三成如此骄横,高虎终于忍不住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公允你自尽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休要不知好歹,难道连武士精神都不顾了吗?”

“武士精神?”三成莞尔一笑,反问道:“难道诬陷他人这种龌龊之事就符合武士精神么?”

秀保倒是来了兴趣,示意高虎打住,微笑道:“都说治部殿下是块硬骨头,这次总算见识到了,那就请你说说,为什么杀不得你吧?”

三成踱步到侧席,稳稳坐下,正色言道:“第一,就像刚才说的,即便我等有罪,但毕竟是太阁的直臣,您若是不经太阁同意便将我等斩杀,哪怕太阁嘴上不说什么,您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呢?第二,是我和樱姬夫人说过的,世子之事一旦传到太阁的耳朵里,那便不是只处罚她一人那么简单了,不论是浅野家,还是帮她隐瞒的菊御前都要受到太阁的严惩,这样的后果您可曾想过了?第三,您杀了我又有何用呢,这样就能化解两派的矛盾么,恐怕您自己都不能相信吧?”

听完三成这么一说,堂下众人皆不言语了,再看秀保,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脸失落地摇着头,过了好半天才叹息道:“看来治部殿下还是不理解自身的处境啊,痛失爱子已让樱姬懊悔不已,你还以此要挟她背弃本家为你提供消息,就算我饶得了你,北政所和浅野弹正会放过你么?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栽赃德川家,就算我饶得了你,内府殿下会放过你么?以太阁之名动用忍军,且未经太阁同意便遣忍者出入大名居城,意图不轨,就算我饶得了你,太阁会放过你么?综上所述,你觉得就算我不杀你,你就能平安无事么?”

三成本以为自己深思熟虑的“救命三条”能震慑住秀保,可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秀保精心罗列的三大杀招,正如秀保所言,只要这件事泄露出去,即便他不动手,自己也会九死一生,就算太阁怜悯,也定会被排挤出中枢,成为各大名的眼中钉肉中刺,太阁百年之后,还是难逃一死啊。

想到这里,三成终于缴械了,绝望地朝秀保拜服下去,恳请秀保的原谅。

“治部殿下请起,”秀保温和地说道,“我深知你对太阁忠心耿耿,绝无私心,只是方法欠缺,秀保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在此立下誓书,我大可既往不咎。”

“誓书?万万不可!”三成坐直了身子,严肃地反驳道:“我乃太阁直臣,怎能向您递交誓书,这不是置太阁于不顾么。”

“治部何必紧张,先看看誓书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秀保令小姓将誓书递交给了三成。

三成先是犹豫了一阵,但终究还是拿起誓书,仔细地读了起来:“第一,从今以后绝不忤逆侍中殿下;第二,自即日起与樱姬夫人断绝往来;第三,立即撤销对侍中殿下之监视;第四,绝不结党营私垄断,中枢;第五,绝不阳奉阴违,僭越行事;第六,绝不联合文官,压制武官。若违此誓,人神共弃。庆长元年四月初六。”

“二到六条我都能接受,只是这第一条…”三成双手微颤,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极力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同意就别谈了,”秀保猛捶桌子,语气低沉地威胁道:“让你今后不准忤逆,又不是让你臣从于我,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应允,今后你还是太阁的宠臣,五奉行之首;若是拒绝,现在就可以带着增田大人滚出郡山城,秀保决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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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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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三成平时再怎么强横,现如今面对秀保的威逼利诱也只能乖乖就范,强迫增田长盛与他一同在誓书上按上血印并且画押。

秀保将誓书拿在手中,好生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三成说道:“我相信治部殿下绝不会违背誓言的,这样一来,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天色已晚,不知您是否愿意和增田大人留下来与我等共进晚餐?”

受此奇耻大辱,怎还能吃得下饭?三成果断拒绝了秀保的“邀请”,拖着长盛径直离开了御殿。

看到两人就这么离开了,高虎甚是不甘心,埋怨秀保道:“主公,这也太便宜他们俩了,誓书对这种人来说,当草纸都嫌硬,怎会真心遵守呢,您这么做恐怕是徒劳无功啊。”

“我又何尝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呢,”秀保摇了摇头,不乏失落地说道,“刚才治部所列的三条也不无道理,他们两人都是太阁的近臣,且同为近江派,如果我真的将他斩杀了,便是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即便是师出有名,太阁也会因此对我心生芥蒂,事后恐怕也会殃及自己啊。”

“此外,你觉得我刚才所说的三条真的能站得住脚么?”秀保侧身反问高虎。

高虎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在臣看来,您说的这三条全都是有理有据,顺理成章的,只要此事泄露出去,不论是在北政所、德川内府还是太阁那里,治部都讨不到好果子吃,他不也是害怕四面楚歌才立下誓书的么?”

“这些只不过障眼法罢了,”秀保苦笑道,“刚才他是因为嫁祸之事被我揭穿,所提的三条也被我无视,这才会一时紧张,被我接二连三的质问所震慑住,进而被迫立下誓书的。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有正面回答他所提出的三个提问么?”

听到这里,高虎不说话了,三成提出的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崇传在一旁沉默了好久,这时终于开口了,只见他双手合十向秀保微笑道:“阿弥陀佛,依臣之见,主公与治部可谓是棋逢对手啊。”

“是啊,”秀保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地说道:“他提的三个问题我解决不了,我提的三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听起来还真是讽刺,不过这就是做臣子的悲哀喽。”

“臣子的悲哀?”高虎一头雾水,“这和臣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崇传转过身,对高虎提问道:“藤堂大人,您觉得如果我们俩相互诋毁,主公会偏袒谁呢?”

高虎心里一怔,挠了挠头回答道:“主公的心思做臣子的怎会知晓,大师这么问在下还真是回答不上来…”

说到这里,高虎不禁“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大师的意思是…”

崇传微微颔首,和蔼地说道:“藤堂大人和在下的关系,就如同主公和治部大人的关系,两人闹矛盾时,你会觉得我是奸人,我也会认为你是佞臣,谁都不会妥协,每当这时,便是主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正是如此,”秀保敬佩地点了点头:“正如大师所言,高虎你想想,如果你们俩发生争执,我会将你放逐而独用崇传么,又或者是将崇传流放而让你独揽大权么?”

高虎果断地回答道:“当然不会,一家独大可是为君者的大忌啊。”

见两人都明白了,秀保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太阁又怎会像我说的那样冷落治部而独用我呢,同样的,治部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我和他分别代表的是不同的势力,太阁正是通过维持两派的平衡来达到政权的稳定,通过这种政策还能将外样大名隔离在决策层之外,将政权牢牢地把握在丰臣一族的手中。从这一点来说,治部也是杀不得的。”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江派在大阪呼风唤雨么?”高虎不满地咕哝着。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这也是我执意让他们俩立下誓书的原因。”秀保指着誓书解释道:“就像你说的,誓书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形同废纸,只是弱者祈求心理慰藉的表现(想起临终前的秀吉,唉),但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三成不仅代表近江派,也是太阁属意的能够托付拾丸殿下的重臣之一,我们尾张派不论和他怎么闹,最后掌权的都会是丰臣家的自己人;反之,如果治部倒台了,那么他麾下的那些近江派大名便会群龙无首,很可能会被外样大名趁机拉拢过去。因此,仅从本家的角度来讲,是愿意三成下野的,但是从维系政权稳定上来讲,是决不能对他赶尽杀绝的,这就好比驱狼引虎,走了一个三成,可能就会引来更大的威胁,这是得不偿失啊。”

“那这封誓书还有什么用啊,您精心设计的这个计划不就白费了么。”高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埋怨道。

“也不能说毫无用处,”秀保安慰他道,“至少在气势上位本家扳回了一局。我尾张派主要以武将为主,对于内政方面大多是一窍不通,这就给了近江人控制中枢的机会,本来一派主外,一派主内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自文禄之役以来,近江派对尾张派的打压日趋残酷,严重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引起了包括加藤、福岛等人在内的诸多武将的不满。但他们毕竟是武将,打仗在行,一轮到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一窍不通了,长此以往,只能是打消他们的士气,助长治部等人的气焰,我要做的便是扭转这种局面。”

“就凭这封誓书?”高虎好奇地问道。

“这只是个开头罢了,”秀保笑了笑,将誓书递给了久矩,继续说道:“待会命人将它誊抄个十余份,分别送到加藤、福岛、浅野等大名的府上,让他们瞧瞧,平时耀武扬威的石田治部,是怎么卑躬屈膝地为我立下这样一封誓书的,好好给尾张派长长脸,今后在近江人面前也不用心怀胆怯了。”

“听上去还不错,加藤大人他们一定会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高虎有些兴奋了。

秀保继续说道:“近江派靠内政上的才能博得太阁的宠爱,这一点我还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我们尾张派也可以通过屡立战功与其分庭抗礼,这便是下一步该考虑的事了。”

“难道您指的是出阵朝鲜?”这是高虎唯一能想到的了,国内久无战事,唯一能立下战功的地点只能是朝鲜了。

“没错,”秀保捋了捋胡须,激动地说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汝等就要随我渡海西征了。”

“明国不是已经遣使议和了么?”高虎不解道。

秀保笑着摇了摇头,高虎根本不会想到,这次议和根本就是个闹剧,而秀吉也巴不得议和失败,可以借此机会再度征韩。

事情到这里也就点到为止了,秀保在此事中稍占上风,确实让三成等人收敛了些日子,尾张派的武将也托秀保的福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当然,按照秀保的吩咐,誓书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张扬,以免引起秀吉的疑虑。此后不久,秀保也按照此前的约定,将菊亭晴季的女儿持子纳为侧室,正式与菊亭家建立了姻亲关系。

(今天是元旦啊,大家有什么庆祝活动不?不会都和小熊一样窝在宿舍宅上一整天吧?有空的话还是要陪陪家人和朋友,宅男宅女也出去转转吧,希望大家2013年一年到头都有个好心情,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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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西国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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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持子公主年方十七,早在去年婚事便已由晴季做主定下来了,很遗憾,她的才气与大名家的公主相差无几,相貌也是一般,非要说她与武家的公主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便是省心。

从进入郡山城那一天起,便将三从四德牢记在心,不像阿江那样时常揣测他人心思,不像驹姬那样性格刚烈,更不像樱姬那般孤芳自赏,作为家中新进的侧室,对菊姬也是言听计从,对于政事也从不敢过问,而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没事的时候会到智云院的禅房小坐一会,又或者去菊姬那里逗逗小公主,实在无聊时,拿上一本和歌集倒也能在房中静静地呆上一整天。用秀保的话说,她就像是冬季里的一杯热水,看上去平淡无奇,喝下去却能感受到浑身都充满了温馨。

这段日子里,秀保将政事交给家臣去处理,自己则几乎每天都在几个妻妾的寝室间来回穿梭,不辞辛苦地奋斗着。由于解除了心头的忧虑,樱姬也逐渐开朗起来,每天都要到菊姬那里帮忙照顾小公主,除了赔罪的心理外,也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小生命。菊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个单纯但又执拗的公主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地缓和着,心头的冰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按照此前和秀吉的约定,六月初的时候,趁着秀赖元服的吉日,秀保也带着菊姬和公主到伏见拜访秀吉,同时也将阿江捎带过去,让她和淀姬好好叙叙旧。至于驹姬,自从上次在陆奥一番云雨之后,现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望着她渐渐隆起肚子,智云院说什么也不让她一同前去,这可急坏了这个东北来的野丫头,好在樱姬也是有了兰梦之征,经大夫诊脉竟也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只能是在家陪驹姬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智云院喜不自胜,五十岁的人了,整天忙里忙外倒也不觉得累,而且持子也执意留在家中帮忙照顾,这让秀保着实有些感动。

来到本丸的大广间,秀保和菊姬还没坐稳,便被秀吉将公主要了去,熟练地抱在怀中摇晃起来,一边摇还一边兴奋地说道:“虽说是个公主,但毕竟是三年来丰臣家诞生的唯一子嗣啊,阿菊可是立了大功啦。”

菊姬听了不禁双颊绯红,低下头便不再言语了。就在这时,秀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一脸纠结地看着秀保,斟酌了一阵,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了好久,那件事还非得你去办不可。”

“殿下所指何事?”秀保问道。

“就是去博多接洽明使的事,”秀吉脸色很难看,叹息道,“当初商量未果,本想另选他人,可如今都过去三个月了,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明使也有些不耐烦了,实在没办法,还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是这样啊,”秀保揉了揉鼻子,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既然太阁发话了,臣怎能不从,待会便回郡山收拾行装,明早便能起程了。”

“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秀吉看出秀保有情绪,便安慰道:“我知道你刚回来不久,也想和家人多聚些日子,可现如今秀赖还小,咱丰臣家能撑得起门面的不就只剩下你了么,你不去谁去呢,总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再跑一趟吧?”

既然秀吉话已至此,秀保就算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吞到肚子里了,躬身接受了秀吉的任命,成为了迎接使团到伏见的接洽使。

与此同时,阿江正在二之丸和淀姬聊得不亦乐乎,特别是一谈到秀保,淀姬便立马来了兴致,不知疲倦地询问着一切关于他的信息,这倒让阿江有些警惕了,她半开玩笑地对淀姬说道:“姐姐不会对我家殿下有什么想法吧?”

“瞧你说的,”淀姬轻推了阿江一下,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叫‘我家殿下’啊,秀保不也是我的侄子么,再说了,他是你的夫君,我是太阁的侧室,怎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妹妹你可别乱说啊。”

“如此便是最好,”阿江端正了身子,提醒道:“我家殿下现如今虽已有五房妻妾,但他却只钟爱御前一人,御前对殿下的爱也是毫无保留的,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即便有人还默默惦记着殿下,我也只能劝她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听阿江这么一说,淀姬脸色“唰”的一下暗淡下来,不服气地咕哝着:“人家只是问问,你哪来这么多话,再说了,有些东西就算得不到,心里想想还不行么…”

“那也不行,”阿江示意侍女都出去,自己则靠到淀姬耳边,埋怨道:“殿下有我们几个疼爱就足够了,不劳烦您操心挂念,况且您是太阁的妾室,秀赖的生母,地位异于常人,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外人的注意,如果哪一天您真的把持不住,流露了情感,到时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连累殿下的。”

“这么严重啊,”淀姬有些回不过神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阿江的意思,但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能要了自己的命,想到这里,她只好失落地叹息道:“当初嫁给太阁殿下,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有了他的宠爱,让我暂时忘却了童年那些悲惨的回忆,可如今太阁身体渐不如前,每到晚上也大都力不从心,姐姐我也是女人,难道就不能追求我想要的幸福么?”

“你胡说些什么?!”阿江狠狠地揪了一下淀姬的胳膊,愤懑地斥责道,“你可是太阁最疼爱的妾室啊,这时候若是连你都背叛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件事点到为止,今后万不能再胡思乱想。”

淀姬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虽说秀吉年纪大自己许多,身体也越来越差,但他毕竟是从小就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这世间年轻俊秀的男子数不胜数,可又有谁会真心对自己好呢?想到这里,淀姬竟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妹妹你说得对,太阁照顾了我一辈子,我怎能在他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背弃他呢,这件事我今后绝不再提,还请原谅我的冒失。”

“用不着我来原谅你,”阿江纠正道,“这是你和太阁的事,我不方便也不愿插手,只是希望姐姐今后能和我家殿下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引起御前的不悦,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的。”说完,阿江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淀姬独自在屋内黯然神伤。

按照秀保的计划,这次直接由堺港起程,坐船经濑户内海直达下关,上岸拜访下秀元和淇淇(大善院,秀保的妹妹),之后再穿越下关海峡抵达博多。海上航行速度较陆地要快,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不到便能打个来回了。

此时,明朝使臣李宗城、杨方亨以及臭名远扬的沈惟敬已经在博多潇洒了三个月了,小西行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浪费粮食不说(反正是小早川家的封地),若是贻误了和谈的时机,让明国不悦,那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桥梁可就前功尽弃了,到时两国不免再动干戈,自己又得作为前锋到朝鲜送死,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啊。

五天后,行长接到了三成的密信,说是秀保以从二位大纳言的身份担任接洽使,不日便将抵达博多迎接明使。一听说秀保将要前来,行长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虽没见过这位大和丰臣家的少主,但通过与三成等人的通信,他还是对秀保的能力充满了期待的,相信他定能很好地完成这项衔接工作。

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人通知李宗城,说是秀吉派遣从二品大纳言亲自前来迎接使团。然而就在接到消息的当晚,使团的正使,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李宗城却微服潜逃了。

(终于要写到庆长之役了,在此前便有好多朋友希望我将这里一笔带过,我也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既然是写这个时期的小说,便绝对不能回避这个问题,这也是本书的难点之一。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是中国人,不可能YY到自己的祖国被东瀛人打得落荒而逃的地步,这也是不符合史实的。此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查阅了许多文献,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场战争秀吉想要打赢的可能性为〇,这也是本书接下来的论调,所以请愤青们不要乱喷,我会尽量尊重史实的。

其次,有的书友会问了:“既然尊重史实,那还写什么,直接告诉结果不就好了。”这里我也要说明一下,尊重事实是第一位,但是在局部上我觉得日军还是有转圜余地的,特别是对朝鲜军队的作战,与“不灭的李舜臣”的海战,以及部分和明朝军队的战斗,都是可以打赢的。

没错,在这本书里日本永远不可能灭亡中国,但也不会像历史上说的那样对丰臣政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接下来要写只能是止疼药,绝不可能是转魂丹,大格局摆在那,除非是无限金手指,不然只能是回天乏力。

好了,就说这么多,本书的重头戏,第二卷:《烽火八道》即将上演,请大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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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正使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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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城乃是淮阴侯李言恭之子,大明开国功臣李文忠的九世孙,经由兵部尚书石星推荐成为都督佥事,充当本次使团的正使。堂堂的正二品大员怎会乘夜潜逃呢?这就要从他的副手之一,游击沈惟敬说起了。

这沈惟敬在当时可以说是驰骋中日朝三国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四百年后的今天,一提到他的大名仍能惹来三国人民的一致唾弃,此等影响力恐怕可以用空前绝后形容了。

当初之所以启用沈惟敬作为议和的使者,并不是因为他有强大的外交手腕或者雄厚的政治资本,只因他早年曾在胡宗宪麾下抵抗过倭寇,后又曾往来中日之间进行贸易,略懂日语,对日本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二,在当时的国内大背景下,他便成为了出使日本的最佳人选。

至于当时的国内大背景,自然要说一说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了,所谓的三大征,分别是自万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二月十八日延至九月十八日的宁夏之役,万历二十年至万历二十六年(公元一五九八年)的朝鲜之役,以及万历二十七年至万历二十八年的播州之役。众所周知,这三场战役虽取得胜利,但也使明朝的人力物力遭受巨大损失,成为明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

秀吉西征朝鲜之时,正值宁夏之役,根本无暇东顾,为了拖延时间,明廷便委任沈惟敬担当使者前往朝鲜议和,这是他首次担任议和使者,随着战争的继续,双方时打时和,日本方面的内藤如安、西笑承兑,明朝方面的沈惟敬在北京和釜山、名护屋之间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由于商人出身的缘故,沈惟敬的官位停留在从五品游击便上不去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仍能以以“大明代理人”的身份全权掌控了两国的议和事宜,捞取不少油水。

然而这一切因为李宗城的到来化为了泡沫。在日寇面前颐指气使的沈大人,如今却要向一个毛头小子卑躬屈膝,这种落差是他所不能忍受的,特别是看到宗义智和小西行长见风使舵,竭力讨好李宗城而冷落自己时,更是下定决心,誓要把被这个官二代夺走的荣耀抢回来。

就在李宗城潜逃的那天傍晚,沈惟敬得到小西行长的通报,知道秀保即将前往九州迎接使团,顿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吃过晚饭,他便来到了李宗城的房内,向他通报了这个消息。

听说使者总算要来了,李宗城略有些兴奋,憧憬道:“博多这么点大的地方,本官早就呆腻了,这下总算能去近畿一睹京都的繁华了,那边好像有个什么招提寺,是当年唐朝的一个和尚东渡所建,据说特别灵验,这回一定要去好好拜一拜。”

看着这个纨绔子弟,沈惟敬似笑非笑地问道:“大人真的要去京都么?”

“为何不去,作为此次议和正使,我不去难道你去?”李宗城没听出沈惟敬话里有话,思想还真是单纯。

“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妨直说了。”沈惟敬悲伤地说道,“其实此次议和根本就是个骗局,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啊。”

“骗局?九死一生?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李宗城一脸惊诧地看着沈惟敬。

“我是说倭国的关白根本就不同意议和。”沈惟敬恭敬地解释道,“两国所提条件相差甚远,谁都不肯退让,倭人之所以愿与天朝议和,实乃拖延时间,趁机将使团禁锢,以我等要挟天子退兵啊。”

虽说沈惟敬言之凿凿,但李宗城仍是将信将疑,试问道:“若真如你所言,那你为何愿随本官一同渡日呢?”

沈惟敬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悲伤地看着李宗城:“大人以为下官想跟来么,只是下官自战乱伊始便参与两方议和,倭人大多熟识,如若此次胆怯而留您一人率团赴日,倭人定会起疑,到那时可能还没到京都便遭遇不测了。迫不得已,下官只能舍身相陪了。”

尽管沈惟敬谎话连篇,可李宗城却是信以为真了,本以为议和的条目已经谈妥,此次去京都(其实是伏见)只是走个过场,既能享受异国风情,回国后还能加官进爵,何乐而不为,因此才托人向石星讨要这一美差。可现如今谎言戳穿了,不仅没了荣华富贵,就连性命都难保,如此差事谁还敢做下去啊。

想到这里,李宗城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握住沈惟敬的手,“推心置腹”道:“前些日子对沈兄多有刁难实属不对,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为小弟指条明路啊。”

看着朝廷正二品大员和自己称兄道弟,沈惟敬心情别提多好了,但样子还是要装装的,既然小弟和自己“推心置腹”,做哥哥的自然也要“赤诚相待”了。他示意李宗城将耳朵贴过来,小声地说道:“不瞒大人,此处以西不足五里便是那珂川的渡口,那里停靠有一艘商船,是下官为防不测从当地商人手中购得,船上译者、水夫、船头以及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待到入夜,大人便轻身出发,只要能登上船,便可顺江行出博多湾,不日便可抵达全罗左水营,到了朝鲜人的地界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我走了,沈兄不是要受倭人的责难么?”李宗城激动地望着沈惟敬,双眸闪烁着感动和愧疚,不得不说这是个可爱的傻瓜。

“大人自己保重就是,休要管我。”沈惟敬活脱脱一个正派形象,只见他目光坚毅地望着远方,镇定地说道:“下官自出仕那天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精忠报国乃是下官毕生之夙愿,即便是魂断异国,也不能让皇上和朝廷蒙羞。大人年纪尚轻,实不该死在这里,当回国多加锻炼,以期早日平定倭寇,报答天恩。”

沈惟敬说得如此荡气回肠,李宗城早已是热泪盈眶,啥话不说了,晚上就动身!于是乎明朝使团的正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就这样被一介商人给哄上了回家的船。可事情真能像沈惟敬想得那样顺利么?且听下回分解。

(心急火燎地赶完了一章,中午才把翻译做完,对不住大家了,晚上继续,还请大家谅解。可以的话还是多多投票和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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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惟敬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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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过,李宗城就带着两个家丁,按照沈惟敬提供的路线偷偷摸摸地潜到那珂川畔,果然有艘商船在渡口等候。

看到有人靠近,船头立刻命水夫放下踏板让李宗城等人登船。虽说船头和水夫都是日本人,但真正管事的倒是中国人。李宗城刚上船,便有一个儒生装扮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在下李国助,乃是随船的翻译,傍晚便接到沈大人的知会,奉命在此接应李大人。”

“李国助?好名字,我们可是本家啊,”李宗城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急切地询问道,“敢问李兄,不知何时能启程回国啊。”

李国助指了指船侧滚滚流动的江水,微笑道:“现在不是已经起锚了么。”

李宗城见水夫动作如此迅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次多亏李兄接应,不然可真就要羊入虎口了,对了,敢问李兄家住何地,回国后也好登门拜谢。”

李国助躬身婉拒道:“在下跟随家父四处经商,居无定所,大人就不必挂怀了。”

“四海经商啊,”李宗城嘀咕了一句,所谓士农工商,在明代,商人的地位是最为卑贱的,也不怪李宗城面有不悦,“想必令尊也是商界巨擘了,不知尊姓大名?”

虽说看出李宗城的鄙夷之色,李国助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大人过谦了,家父名叫李旦,不过是泉州的一个小海商罢了。”

“是这样啊,”李宗城面色更难看了,不过现在是有求于人,还是不能表现得太露骨,“烦劳李兄留下详细地址,回国后,我定会为命人持重金前去答谢。”李宗城本想给李家父子谋取个官职,不过考虑到李旦是个“小海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送点钱也就足够了吧。

就这样,一行人乘着夜色驾船北上,沿着那珂川驶出了博多湾,向着远海行去。

第二天清早,沈惟敬便离开了驿馆,急匆匆地来到了小西行长的屋敷,见老朋友一早前来,行长也不敢怠慢,当即命小姓将其引至客厅,自己则穿戴整齐方才入室相见。

“什么,李大人失踪了?!”行长的表情已不仅仅是惊诧万分便能形容的了,脸上还充斥着莫名恐惧和绝望,以致他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忍不住地重复道:“天朝的正二品命官说消失就消失了?”

沈惟敬也是装作死了亲人似的哭丧着脸,呜咽道:“可不就是说消失就消失了么,就连大人的两个家丁也不见了踪影。”

“家丁也不见了?”行长察觉到了一丝诡异,质问起了沈惟敬:“驿站附近治安良好,怎么会无故消失了呢,更何况还是和家丁一同消失的,沈大人,你们的正使不会是逃跑了吧?”

“瞧您说的,”沈惟敬故作镇定地反驳道,“李大人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怎会做出这种事啊,再说了,去伏见又不是什么杀头的大事,为啥要逃跑呢?”

“不是杀头的大事?”行长哼了一声,冷笑道:“会不会杀头你还不知道么,如此瞒天过海,若是骗得过太阁也就罢了,要是混不过去,恐怕真就是‘大事’了吧?”

“你小声点!”沈惟敬轻声提醒道,“我还想多活两天呢,把碍事的弄走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听到沈惟敬这么说,行长总算松了口气,心照不宣地笑了:“到底是沈老板,就是比我考虑得周全,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说什么了,一切就靠您了。”

“哎,本来不想说的,还是被你逼出来了。”沈惟敬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想啊,那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要是让这个正使在里面搀和,保不定要捅出什么篓子呢,把他弄走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说得对,全听你的,”行长笑嘻嘻地迎合着,“不过那个副使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是说杨方亨?”沈惟敬随意地说道:“这老小子在出使前不过是个国子监助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到了这边还不是全听我的,那个副使的名头只不过是招牌罢了,毕竟也是个正三品的堂上官啊。”

“听这么说我就放心啦。”行长嘴都笑歪了,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沈大老板了。“估计再过个十几天接洽使就要到了,到时候可别露馅啊。”行长还是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沈惟敬会意地点了点头,走之前他还告诉行长,让他派点人手到附近搜查搜查装装样子给使团看,自己也去将此事告知杨方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什么,李大人失踪了?!”杨方亨说着和行长一样的话,却做着更为更为离谱的动作:直接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他醒来时,沈惟敬正坐在床榻旁,关心地看着自己,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杨大人您终于醒啦,”沈惟敬紧张地询问道,“刚才小西大人告诉卑职,方圆几十里都派人搜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李大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可是我等的主心骨,您要是病倒了我们这些下属该怎么办啊。”

一听到“主心骨”三个字,杨方亨不禁咳喘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沈…沈大人,使…使不得,使团…使团还得…交给你啊!”

“大人万不能这么说,”沈惟敬放下药碗,严词拒绝道:“您是副使,现如今李大人失踪了理应由您全权负责使团的一切,卑职只是个从五品的游击,实在承受不起啊。”

“沈大人万不可谦虚,”杨方亨艰难地做起来,一把攥住沈惟敬的手,苦苦奉承道:“沈大人往来三国十余年,精通倭国之事,论才识老朽不如,论人情世故老朽亦不如,实不相瞒,出使倭国之前,老朽也只是国子监的一介助教,何德何能担当此任啊,还请沈大人务必成全!”

“杨大人!”沈惟敬别过头去,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拖着哭腔答应道:“既然如此,卑职就担下这个重担,绝不辜负您的重托!”

就这样,沈惟凭借高超的演技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在秀保到达博多前夺取了使团的控制权,可是他为什么骗走李宗城,他和行长之间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哎,尽管早就料想到了,可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难受的,一些到庆长之役,不论我怎么声明,读者都是一个劲地流失啊,不论是点击量还是推荐票,甚至就连一直保持稳定的收藏数今天也减少了十个。

这段历史果然不好写啊,不过还是请大家继续看下去,就像我前面说的,损害国家形象的事情决不会写,伤害民族情感的也不会写,以后要写的,一旦是关于明朝的,基本还是以史实为准,所以即便出现了败仗也请各位先看看历史上有没有,不要上来就喷,我会扛不住的。。

最后还是请大家继续支持,多多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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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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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宗城乘船逃离博多十天后,秀保在高虎和清兴的护卫下,率领百余人的迎接队伍横穿濑户内海抵达了下关港。

在此之前,秀保顺道拜访了身在广岛城的毛利辉元。说到毛利氏,这里就不得不替及日本繁杂的姓氏关系了,远的不说,就从日本的四大姓氏说起,平日里我们提及的“源、平、橘、藤”四大姓指的是“本姓”,实际上都属于“朝臣”这个姓,而“朝臣”则是天武天皇所定的“八色之姓”的一支,随着时间的推移,“姓”这个概念逐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氏”,也就是“本姓”。

由于藤原、源等氏皆出自“朝臣”,因此“朝臣”成为八姓之中最为高贵的姓,久而久之,“朝臣”就成为了主流而占据了日本的统治阶层。然而即便是同属“朝臣”,类别也有所不同,通常有“皇别”、“神别”以及“诸藩”三类,此前提到的四大本姓,其中“源”、“平”乃是“臣籍降下”的结果,自然属于“皇别”;藤原氏的祖先藤原不比等,本姓中臣,总揽朝纲,天智天皇特赐姓藤原以示器重,当时尚未有其余三大姓,因此藤原一族成为了当时最为显赫的家族,从此开始占据朝野,几乎就是公卿的代名词,论起源乃是“神格”,也就是神祇官;至于“橘”氏,则比较特殊,前身乃是与“朝臣”同属“八色之姓”的“宿弥”,由于祖先的功绩,而且“朝臣”是姓中最为显赫的,于是元明天皇便赐其祖先为“橘朝臣”,正式列为“四大姓”之一,与“源”、“平”同属“皇别”。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有些不耐烦了:这和毛利家有何关系?毛利氏本姓大江氏,虽说与藤原氏同属“神别”,但一个是“天孙族”,一个是“天神族”并没有太大关系,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江氏起源较“四大姓”晚,且先祖既非公卿也非武士,乃是学者和歌人,在地位上较落后其他姓氏,在日本严格的等级观念下,毛利氏这样的身世背景,别说是打不到京都,就算打到了,也不可能坐上征夷大将军的宝座,出于这种形势,毛利元就迟迟不肯进军畿内也是无可非议的。

当然,还有比大江氏更特别的,那便是“诸藩”里面的姓氏了,最著名的当然是“秦”和“惟宗”了,前者是长宗我部家的本姓,后者是岛津家的本姓(尽管声称出自清和源氏),这两家都是由中土东渡而来的移民,也就是“渡来人”,可以说在前期还是比较辉煌的,可是到了后期,特别是源平两家得势之后,几乎就是销声匿迹了,至于原因,接下来会提到。

了解日本战国的朋友都应该知道,日本武家之中最为强势的莫属“源”、“平”两家了,而其中又以“清和源氏”、“桓武平氏”最为出名,族群分布也最为广泛,个中原因众多,但是“非源平不得担当征夷将军”定是一个不能回避的原因,特别是在战国时代,哪个梦想称霸日本的大名不是出自这两家?武田信玄(清和源氏义家流)、上杉谦信(原姓“长尾”,属桓武平氏)、织田信长(先称藤原氏,后改称平氏)、德川家康(先称贺茂氏,后改口藤原氏,最终改作清和源氏)。

这里可能会有人问道,秀吉不就是自创本姓么,不是照样执掌天下?我这里只能“呵呵”了,大家以为秀吉真的那么霸气,不用源平而让天皇另赐一姓么?殊不知秀吉曾经请求足利义昭收其为养子,为的就是继承源氏名门好重开幕府,只不过义昭不肯答应,这才会受到公卿的撺掇改姓丰臣,造成了公家之首率领武家的尴尬局面,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丰臣政权根基不稳的一个原因。试想一下,如果秀吉是将军,那么死后定是由秀赖继任,怎会由得家康趁机担任开幕,与大阪分庭抗礼呢?就算是清和源氏,他也不过是武家之一,自当对武家之首的将军竭尽忠诚,又怎敢僭越呢。

当然,秀吉也不是没注意到这点,从他四处赐姓赐苗字便能看出来了,不论是东为的伊达、最上,还是关东的佐竹、德川,又或者是西国的毛利、岛津,要么是获赐本姓“丰臣”,要么便是苗字“羽柴”,虽说过于泛滥,但也是秀吉无可奈何的表现。

接下来就要介绍苗字了,这个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就是现在历史书上常见的称呼,比如说德川家康,“德川”是苗字,“源”是本姓;宗义智,“宗”是苗字,“惟宗”是本姓;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丰臣一门了,“丰臣”是本姓,“羽柴”才是苗字。

通过上面的介绍,大家也就知道各家大名在正式场合的称呼了,相对于秀保的全称“丰臣朝臣羽柴大纳言秀保”,毛利辉元就是“大江朝臣毛利中纳言辉元”(秀吉赐姓羽柴,后世也称之为“羽柴出芸中纳言”),元亲就是“秦朝臣长宗我部元亲”,此外还有大名鼎鼎的“源朝臣德川内大臣家康”以及“藤原朝臣上杉中纳言景胜”。

现在大家也许就知道为什么辉元迫切想与秀保联姻了,“丰臣氏和大江氏均不属于“四大姓”,只有通过联姻壮大声势,才能控制家臣,威慑其他武家大名,维护统治地位。”这是辉元的说法,也是当他得知秀保和秀行联姻后吐露的心声。虽说不乏危言耸听,但还是要认真对待的,事实上纵观关原之战,非“四大姓”的大名大多站在西军一方,比如毛利、岛津、长宗我部等,这也是秀保以前从未想过的,在想出更好得解决方法前,联姻无疑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

想到这里,秀保咬一咬牙,向辉元允诺道:“还请黄门殿放宽心,待到驹姬的孩子出生,不论是男是女,一定会最先考虑与毛利家联姻。”

(向大家声明一点,上述的资料绝对不是随意粘贴,是我整理好久的结果,我承认今天的字数有些少,因为要考试了,我也是自习完回宿舍码到现在的,请大家多多包涵吧。可以的话还是请大家继续投票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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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长府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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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关,又称赤间关、马关,位于关门海峡北侧,与丰前的门司港隔海相望,这里扼守日本海与濑户内海的咽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源平合战的最后一战“坛之浦海战”便是在这里上演的;到近代,长州藩与荷、美、英、法四国联军之间的“下关战争”更是成为了倒幕运动的转折点,直接促成了萨长同盟的诞生;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当年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也是在这里签订的,即便是在现在,春帆楼(签订条约的会场)中“日清讲和纪念堂”仍旧对外国游客开放,每当有中国游客参观这里,无不为晚晴的无能愤慨,为条约造成的影响感到惋惜。

然而此时这个港口并没有那么多的引申意义,只是作为战略重地而受到毛利家的重视,庆长之役时,此地成为了毛利家远征军的集结地,毛利吉成和秀元所率三万三千人便是从这里起程,经关门海峡直达名护屋,与各路大名会合的。

由于停战的缘故,毛利家的的军队也大都解散了,这里又恢复了一片祥和的景象,九州、本州以及四国的商船在狭长的关门海峡中往返穿梭,各色各样的作坊和商铺充斥着城下町,仔细看来还真有些博多长崎的味道。

沿长州街道东行一个时辰便到了长门国府,也就是秀元的居城长府城,由于秀保的帮助,秀元的知行由原来丰浦、厚狭两郡六万石(下关奉行由宗家委派)加封至丰浦、厚狭、大津、美祢四郡十八万石(下关奉行由秀元委派),虽说只是增加了两郡,石高却增加的两倍,这与中长门地区肥沃的土地不无关系。

接到下关奉行通报,秀元立即携家中重臣出城迎接,此时此刻,不论是秀元还是家臣,都怀着感激之情等待着秀保的到来。

欢迎的场面自不必多说了,相对于当初秀吉西进名护屋时的胜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由秀元为他引荐完重臣后,秀保便在前簇后拥下来到了御殿的大广间,秀元特地设宴款待。

尽管秀元比自己小一岁,可看上去却仿佛近三十岁的武将,皮肤黝黑,身体健硕,说话虽是夹杂着浓重的方言,但仍能从语气中感受到领兵之人独有的威严和魄力,这也许就是在朝鲜摸爬滚打的结果吧。

“听说殿下要去博多迎接明使?”秀元恭敬地问道。

“正是,难得明国肯放下架子遣使议和,我等亦当以礼相待,不能有失礼数。”秀保夹了一块河豚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不时还夸赞几句。

“此鱼乃是长州的特产,殿下若是喜欢大可稍带些路上享用。”秀元向身后的家臣微微颔首,那人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房间。

“这倒不必了,”秀保客套了几句,“这次前来是有事想请教侍从殿下。”

“请教?”秀元身体向前微倾,以便听清秀保的问题,“殿下只管问好了,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那就好,”秀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殿下而言,朝鲜之役为何会落得如此结局呢?”

秀元一听,以为秀保是在责怪他,当即伏身致歉:“殿下恕罪,卑职当初确是已竭力而为,无奈鲜兵太过顽强,不得不上疏退兵啊。”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你率部攻陷晋州已是立下大功,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呢,”秀保解释道,“我只想知道在你眼里,我军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秀保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又为自己争取到那么大的知行,绝对不会有什么阴谋。想到这里,秀元壮着胆子说道:“卑职虽然入朝作战不过半年,但亦有所心得,在此就告知殿下。”

“殿下请讲,秀保洗耳恭听。”秀保颇为谦恭地请教道。

“也就是两点,”秀元回答道,“一是水军,一是火器。”

“哦?请殿下细细说来。”秀保的胃口被吊起来了,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两年后的蔚山之战就是靠此人才得以扭转战事。

见秀保来了兴趣,秀元也甚是放松地缓缓道来:“据我说知,当初小西摄津守之所以固守平壤而不得北进,很大原因是后勤线被断,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釜山海战,我方水军基本被摧毁,失去了制海权,后勤增能跟得上呢,如此看来,兵败只是迟早的事。”

“那火器呢?”秀保追问道,“我军的铁炮难道威力不足么?”

“何止威力不足啊,别说是明军的虎蹲炮、大将军炮,就连鲜兵的“天”、“地”、“玄”大炮也比我军的大筒强悍啊。”秀元不甘却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筒?”秀保甚是不理解,“难道不是弗朗机么?”

“弗朗机?”秀元像观摩外星人似的看着秀保,吃惊地反问道:“难道殿下忘记《伴天连追放令》了么,从那以后弗朗机人的火器就不曾流入我国了,现存的几门弗朗机也因为太过陈旧而没有带到朝鲜,我军的主要重火器还是大筒。”

“对于这些我不太了解,”秀保欠身道,“你说的大筒是指‘国崩’么?”

“怎么可能!”秀元惊呼道,“要是有‘国崩’那就好了,不过我军船小,根本不可能装置笨重的石火矢,如今使用的不过是大铁炮罢了。”

“大铁炮啊,”秀保沉吟道,大铁炮说白了就是放大版的铁炮,虽说质量轻,射速快,但威力小,相对于明朝和朝鲜的大炮,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其实即便是大友家引以为傲的“国崩”,也不过是石火矢的一种,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火炮,因此在面对明军的大将军炮、弗朗机时才会招致惨败,要不是靠着小型火器的优势,日军早就被赶出朝鲜了。

“你说的很对啊,”秀保点了点头,怀着复杂的心情感慨道:“这是我军的硬伤,要是这些解决不了,恐怕注定要失败吧。”

“殿下不必伤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秀元看到秀保一脸阴郁,试探着安慰道,“这就是天不我与啊,现如今没了弗朗机和明国海商,想获得先进的火器根本是不可能的,殿下就不要太在意了。”

“明国海商?”秀保眉头不禁一皱。

“是啊,明国海商手里也是有不少弗朗机和什么红夷大炮的。”秀元解释道。

“这样啊,”秀保捋了捋胡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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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李旦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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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朝海商手中获得红夷大炮并非什么难事,毕竟李旦和荷兰人关系还是很铁的,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担当明荷两国调解人的。但是秀保的欲望远非几门红夷大炮就能满足得了的,这些所谓的攻城利器可以拿来糊弄明朝和日本,但却迷惑不了秀保这个现代人的眼睛。

红夷大炮是明代后期传入中国的,也称为红衣大炮。所谓“红夷”,主要是对荷兰人的称呼,因此很多人认为红夷大炮是从荷兰进口的,其实当时明朝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明朝官员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所以讹为“红衣”。

具考证,当时明朝进口的红夷大炮只有少量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后来因台湾问题与荷兰人交恶,大多数是与澳门的葡萄牙人交易得来的,明朝当时的需求量巨大,葡萄牙人还做中间商将英国的舰载加农炮卖给中国。

红夷大炮最突出的优点是射程,对重型火炮而言,射程是衡量其性能的重要环节,即使现今也不例外。明朝自制铁火铳的最大射程不超过三里,而且要冒炸膛的危险;而一般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松打到七八里外,史籍记载最远可达十里,也就是五公里,但是现代史学界认为一般射程在两千米以内。远射程的红夷大炮结合开花弹,成了明朝末期对抗后金攻城的最强武器。当时的战法为:将后金的骑兵诱入城头红夷大炮射程,然后用开花弹集火射击,效果显著。

明朝的红夷大炮绝大多数是自行仿制的,只有极少数是自国外获得,例如宁远城堡里面的要塞炮是从澳门外海遭遇风暴搁浅的英国巡洋舰上打捞的18磅舰炮,全中国此时也只有两个地方部署(北京二十门和宁远十门)。

松锦大战期间,双方均使用了红夷大炮,明军在关内加紧造炮,清军把红夷炮用于大规模的野战和攻坚。清军仅松山一役,就调运了炮弹万颗,红夷炮三十七门,炸药万斤到阵前备用。松锦战前,清军由于火炮量有限,质量低劣,攻城时,每每不下,因而攻坚战往往被视为畏途,因而采用围城打援之策。

松锦一降,清军再攻坚城,往往炸毁城墙近百米,这在以前明清战争史上是绝无先例的(其实就是获得了明朝的大炮以及工匠)。明军对清军火炮的长足进展十分惊讶,明将樊成功口报:“达贼将松山两日狠攻,城中拾得打进炮子六百余个,俱重十余斤,目下南墙所装红夷炮37门。

松锦战后,明军关外火炮大多落人清军之手,只有驻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尚存有十多门红夷大炮,而此时屯兵锦州的清军已拥有近百门红夷大炮。清人曾扬言:“将炮一百位摆作一派,凭它哪个城池,怎么当得起三四日狠攻?当时尚为明朝服务的著名西洋传教士兼军火专家汤若望惊呼道:“清军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这段话反映了汤若望的震惊,也说明了一个难以逆转的严酷的真情实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足以说明红夷大炮在当时的重要地位,然而它的威力仅仅是对于东亚而言的,在欧洲,别说是十八磅炮,就算是二十四磅、三十二磅炮都已经成为战舰上最为普遍的火炮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更是装备了数量可观的六十磅炮!如此看来,便知道秀保究竟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了。

不过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获得这些巨炮,日本那种安宅船或者关船呢装备得了么?答案是“你在开玩笑么”,即便是李舜臣引以为傲的龟甲船,其上装备的也不过是相当于十二磅炮的“叶公神铳”(也就是朝鲜史书中提到的“天”、“地”、“玄”字大铳),那可是长三十三、宽四米,和明朝的“福船”一个级别的巨船啊。

反观日本的安宅船,虽说与龟甲船在体型上不相上下(征韩安宅船基本在长三十二,宽十一米),但该船适航性差,且大多数为人力划桨,不像龟甲船般有可折叠的风帆,机动性差;其次,船楼较高,且没有铁甲防护,很容易成为火炮的目标,海上的靶子;最后,由于结构上的问题,根本不可能装备大型的火炮(后坐力问题),只能装备大铁炮之类的火器,射程近,威力小,这才造就了李舜臣的一个个神奇战役(最夸张的鸣梁海战,李舜臣以十三艘板屋船大破藤堂高虎的三百余艘战船)。

因此,要消灭朝鲜水军,不仅要引进巨炮,更是要连战船都要一同买过来,但是由于秀吉对西班牙人传教的限制,两国关系并不融洽,想获得坚船利炮更是难上加难了。

秀保在长府城一呆便是五天,并不是贪恋这里的河豚或是留恋美丽的风景,而是等待一个人,一个足以操纵整个战局的人。

“主公,李大人到了。”高虎将李旦和李国助引进了大殿,由于李家的东山再起,福建巡抚也是顺水推舟,为李旦讨要了个泉州总兵的官衔,因而也算是个“红顶商人”了。

李旦父子的到来让秀保心情舒畅了许多,想到即将到手的西班牙大帆船,秀保相当恭敬地寒暄道:“匆忙找李兄前来,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啊。”

“殿下哪里的话,您对我李家有再造之恩,切勿这般客气啊。”李旦和李国助深施一礼,便在侧席坐下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秀保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次找李兄过来,是想让您替我置办些东西。”

“哦,是何物件竟劳殿下亲自召见?”李旦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火器和船只罢了。”秀保随意地说道。

“这样啊,”李旦略一思索,试问道:“殿下是想引进些石火矢和板屋船么?”

秀保果断地摇了摇头,嗤笑道:“李兄太小看在下了,这些东西我手上虽说不多,但也绝对够用了。”

“难不成是红夷大炮和福船?”李旦略显迟疑地反问道。

“也不是,”秀保“和蔼”地问道,“李兄听说过加利恩帆船么?我就想要几条这样的船,当然还要有对应的舰载炮。”

“殿下实在开玩笑吧!”李旦霍然而起,难以置信地看着秀保,惊慌地说道。

李旦的这种表现也是在秀保的意料之内,他所要的毕竟不是一般的物件啊。“很抱歉,在下并没不喜欢开玩笑。”秀保一脸严肃地澄清道。

“还是请殿下收回成命吧,”李旦唯唯诺诺地试探道,“在下手上有些二十四磅炮和三艘克拉克帆船,本是要转让给英国商队的,现在一并交给殿下。”

“克拉克帆船?”秀保呵呵地冷笑道,“要是放在一百年前我真的会对李兄感激不已,不过现在,哼,当商船还凑活吧。”

“可是对付朝鲜水军绝对足够啦。”李旦壮着胆子争执道。

“住口!”秀保怒目圆瞪,用折扇狠狠地指着李旦父子,斥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还不是怕我用这些西洋船对付明国么?!”

李旦从来没见过秀保生如此大的气,李国助更是吓得拜伏在地,连连磕头求秀保宽恕。

“不错,既然殿下知道了,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李旦强忍着恐惧,镇定地反驳道:“在下是私商没错,是殿下的御用商人也没错,但在下更是一个中国人,即便是面前有黄金万两,也绝不会做任何损害我国利益的事情,恳请殿下体谅在下的苦衷,免得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秀保冷笑一声,悠悠地问道:“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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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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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只是一介商人,怎配得上和殿下您斗法呢,既然如此,那请您赐我们父子二人一死,也算是对得起朝廷了。”李旦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决绝地说道。

秀保也未曾想到,被海禁折磨成这般模样,李旦仍有一颗赤子之心。“我说你不配,是指你不配做一个商人。”秀保恢复了平静,温和地解释道,“哪有像你这样的商人,有钱都不赚,为何不学学弗朗机人呢。”

虽说秀保态度缓和了,但李旦仍未放松警惕,坚持道:“我朝乃是堂堂中央之国,四藩服化,万国来朝,天子守国门,大臣死社稷,怎是泰西之夷可比的,在下虽是商人,但礼义廉耻还是有的,绝不会做损害大局之事,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李某绝不求饶。”

“都说汉人铮铮铁骨,以前不信,现在方感大国之风啊。”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继续说道,“难道李兄真以为我是为了对付明国才要购买加利恩帆船么?”

“难道不是么?”李旦冷笑道,“加利恩帆船乃是可与福船匹敌的巨船,长三十余米,宽十米,甲板三至四层,每层都能装备十余门火炮,主船体更是可以安放重型加农炮,船头和船尾还有轻型炮组进行防御,三桅帆船的灵活性也是福船所不及的,更别说坚硬的船体和撞角,用‘海上堡垒’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这般神物,如果不是对付明朝水师,根本是用不着的吧?”

“李兄着实误解我了。”秀保失落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试问从开战到现在,我国水军有和贵国水师交战过么?我靠这几艘大帆船就能抵挡住大明威震东亚的庞大水师么?我军现如今在朝鲜朝不保夕,怎还有闲暇妄图攻打大明呢?”

听到秀保这么说,李旦确实是思考了一阵,从开战到现在,虽说明朝的水师为朝鲜水军提供了大量的水手和武器,但却一直徘徊在渤海湾,根本没有和日军交火国;再者,明朝的福船虽说有自身的缺陷,但凭借数量优势,多次击败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秀保要是想凭借三艘大帆船偷袭明朝东南沿海,必将遭到福建水师和浙江水师的联合进攻,结果根本是不用想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如今日军主要驻屯在朝鲜南部沿海,黔驴技穷,根本不可能发动大规模的反攻,更别说绕过朝鲜攻打大明了,如此定当遭受两国水军的合击,得不偿失啊。

想到这里,李旦有些迷惑了:“既然殿下不想对付明朝水师,那为何要处心积虑获得加利恩帆船?”

“李兄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啊。”秀保沮丧地垂下头,细细数道:“玉浦、唐项浦、泗川、闲山岛、釜山,入朝以来,每一次海战无不败在朝鲜水军手下,这件事想必已经成为笑柄传遍四方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李旦貌似有些理解了,反诘道:“若是对付朝鲜水军,福船便已是足够了,何必费劲心思想要得到西洋帆船?”

“李兄不理解我的苦心啊,”秀保失望地说道:“若是用明朝的福船对战朝鲜的龟甲船,想必你在泉州也就混不下去了吧?”

听到这,李旦茅塞顿开,正如秀保所言,如果真的为秀保提供福船,用不了多久,明朝便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到时候别说生意没得做,就连下场也会和汪直一样,枭首示众啊。

“那是在下错怪您了?”李旦试问着,其实心里已经屈服了。

秀保也是看出了他态度的变化,便趁机加了把火,哭丧着脸倾诉道:“可不是么,我深知李兄一腔热血,又怎会提出让你难办的请求呢,本以为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未曾想最终还是闹到如此地步,哎,都怪我太过跋扈,强人所难,让李兄和令郎受惊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只可惜不能为那些阵亡的水军将士报仇啊。”秀保说着说着竟也不能自拔,话语间多次哽咽,李旦的心理防线也逐渐撤除了。

“船,不是问题,火炮,也不是问题,不仅如此,在下还能为殿下招揽西洋水夫和炮手为贵国水军服务,不过殿下必须答应在下一件事。”李旦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

“别说一件事,就算是十件,只要能报仇雪恨,我一定尽力去做。”秀保仍是哭丧着脸,可是心里已然是乐开了花。

“那就好,”李旦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战斗结果如何,战争结束后,殿下必须当众将那些西洋帆船炸毁,一艘不留。”

“这没问题!”秀保果断地回答道,“还请李兄放心,到时候一定邀请李兄亲临现场,以证明在下的诚意。”

“既然如此在下便在此应承下来了,”李旦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道:“但是请殿下有心理准备,虽说在下能搞得到这些先进的战船,但是数量上绝不会太多,五艘估计已是极限了,而且价格方面…”

“价格没问题,不论多少钱都包在我身上,”秀保拍着胸脯承诺道,“李兄只要尽力而为便好,哪怕只有一艘,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既然如此,那我们父子俩就先行告辞了。”说完,李旦便示意李国助起身准备告辞,可就在这时,李国助突然感觉腹中疼痛,倒地不起,秀保见状,立即命人传唤大夫为李国助诊治,而李旦则被高虎带至厢房休息。

李国助被送入内室不久,秀保也尾随而入。

“你们先出去吧。”秀保挥了挥手,屋内的大夫和侍从便恭敬地退到了屋外。

“说吧,李家少主有何‘吩咐’?”秀保轻挑眉须,淡然地说道。

“主公聪明绝顶,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啊。”李国助笑着,颇有些谄媚的意味,“主公可知明国使团的正使已经乘船逃跑了?”相较于李旦的慎重和独立,李国助左一个“主公”右一个“主公”叫着,完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嘴脸,父子间表现出的差距,着实让秀保有些难以接受。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虽然秀保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但依旧保持着上位者那种处事不惊的神态,这种表现让李国助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请您放心,他现在已经掌握在臣的手中了,是杀是留悉听主公处置。”李国助仍是笑脸相迎道。

“此事令尊可曾知晓?”秀保冷冷质问道。

“如此大事,怎能让家父知道,”李国助正气凛然地说道,“主公今天想必也看到了,家父为了所谓的气节,完全不顾您的大恩大德,公然和您讨价还价,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以他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将正使礼送回国的,这还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误了主公的议和大计,那家父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啊。”

“嗯,看样子你比令尊要识时务啊。”秀保点了点头,赞赏道:“少公子有如此远见实乃本家之大幸,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就开诚布公了,如果阁下决心接管李家的事业,我定会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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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收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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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请放心,”李国助从床上坐起,自信满满地说道:“家父的那套礼仪道德早就过时了,别说是我,那些当年一起打拼的老掌柜也看不下去了,厦门的许心素,巴达维亚的苏鸣岗,长崎的张敬泉都已经承诺了,只要我能接管船队,他们一定会像侍奉父亲那样侍奉我,随时听候我的差遣。”

“侍奉令尊那样侍奉你?难保将来不会像背叛令尊那样将你也赶下台么?”秀保嗤笑道,“公子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只不过还请你不要操之过急,以免被他人利用。”

“臣下并没有操之过急,现如今父亲手下的几个掌柜的全都默许了我的行动,现在正是好时机啊。”李国志惊讶万分地看着秀保。

“公子还是太年轻啦。”秀保一脸同情地说道,“鼓浪屿的黄康,长崎的欧阳华宇、欧阳云台兄弟,还有令尊的助手颜思齐,这些人也都向你宣誓效忠了么?”

“这倒没有,其实我也没有去找他们。”李国助坦然道,“这些人相较于许心素等人而言都算是晚辈,就像张敬泉说的,这些人根基尚浅,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没必要争取他们的支持,有这些老掌柜的承认便足够了。”

“是张敬泉不让你去找他们的?”

“正是,”李国助点了点头,毫不隐瞒地告诉秀保:“他还说如果告诉了这些后生,他们一定会以此为契机向家父邀功,到那时可就是功亏一篑了。”

“这样啊,”秀保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公子就更不能现在动手了。”

“为什么?”李国助本以为会得到秀保的支持,现在不免有些埋怨了,自己可是比李旦听话多了,可秀保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原因很简单,”秀保严肃地说道:“这是张敬泉等人设下的圈套。”

“怎么可能?!”李国助忍不住喊出声来:“他们可是坐镇一方的掌柜啊,怎么可能骗我?”

“就是因为坐镇一方,他们才敢怂恿你对令尊下手啊。”秀保解释道,“据我所知,这些老掌柜与当地势力早已是盘根错节,早就有脱离船队自立门户之意,可是不管是弗朗机,红夷又或者是日本人,都只肯信任令尊,‘李旦’这个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是那些老掌柜无可比拟的,因此才迟迟不敢离开令尊,现如今公子动了这个心思,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怎还会反对呢。”

“可这和欧阳华宇他们有什么关系?”李国助还是不理解个中玄机。

“你真以为令尊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么?”秀保感叹道:“不论是黄康、欧阳兄弟还是颜思齐,都是令尊最近提拔的新人啊,意图很明显,用黄康监视许心素,欧阳华宇监视张敬泉,欧阳云台监视苏鸣岗,全队的指挥权则是掌握在令尊本人和颜思齐手中。”

“难怪父亲迟迟不肯将船队交给我经营,他早就开始堤防我啦。”李国助恍然大悟。

“没错,这也是张敬泉为何不让你去拉拢他们的原因,他怕一旦你找到他们,定会被他们告知实情,到那时便不愿做他们的棋子了。”秀保回答道,“想必令尊已经知道你会被张敬泉利用,可是又不想将事情戳穿伤害父子感情,没办法才将船队交给颜思齐,本想以此断了你的念想,没想到…”

秀保刚说完,便见李国助用头不断地撞击着墙壁,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是个不孝子,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不孝子,我不是个东西…”

想必是担心儿子的病情,李旦不顾高虎的阻拦闯进了内室,见到面前的场景,李旦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平静下来,走到床前将李国助搂在怀里,感激地看着秀保:“殿下,您…”

“李兄,事情我都和少公子说清楚了,公子本性单纯,易被奸人利用,古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他知错能改,也算是李兄的福分吧,还请你谅解他的一时糊涂吧。”说完,秀保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主公!”李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哭泣道:“您对犬子的再造之恩,臣永世难忘,之前对您多有顶撞,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臣的无礼莽撞,从今以后,您便是我父子二人的主公,无论何时何地,我李家都将对您竭尽忠诚,誓死效忠!”

秀保一听,赶忙将李旦扶起,激动地说道:“有您这句话,秀保便知足了,如今公子身体不适,您就在此多陪陪他吧。”

刚一关上房门,高虎和清兴便围了上来,埋怨道:“主公,刚才那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一旦李国助上台,定会对您言听计从,这样一来,整个船队就是您的了,臣实在想不通您为什么要阻止他。”

“原因很简单,”秀保离开内室门口,来到花园中央说道,“就像刚才所说,李国助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李旦,即便是有我的暗中帮助掌控了船队,他也不能控制住那些老掌柜,如此一来,李旦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定当四分五裂,船队的收入也会大大缩水,李旦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

“虽然李旦此人有些顽固,但比起那些狡猾的掌柜却是容易控制的,而且李旦的根基在长崎,较容易掌控,而那些掌柜的根基却分布在海外,我根本是鞭长莫及,与其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接管船队,倒不如让这个老顽固继续为自己效力,而且我相信,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定会对我感恩戴德,虽不指望他能抛弃民族气节,但对我的警惕心理一定会大大降低吧,能做到这一步便已经足够了。”秀保说的没错,就是这次押注为他今后的事业增添了几分必要的胜算。

(对不住各位了,过两天要考英语了,熊仔书上都没怎么看,接下来要努力了,所以…可能在十六号之前都不能更新,请大家见谅,本人英语实在太烂了,必须抓紧看,这几天我会抽空写写,但不一定会上传,大家要是愿意继续投票支持熊仔感激不尽,要是生气放弃本书,我能接受,最后祝愿大家事事顺利,万事如意,要考试的朋友全部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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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抵达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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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李旦父子先行前往长崎后,李旦也率领接洽团从下关出发,于七月一日抵达博多。

九州征伐时,博多作为战斗前线遭受了很大的摧残,三成临危受命,担任博多奉行,在号称“博多三杰”的岛井宗室、神屋宗湛以及大贺宗九三大豪商的支持下终于在两年后重建了博多港,而且繁荣程度更胜以往,一度超越长崎和堺,成为日本最为繁华的港口,行长之所以将使团接到这里,一方面是由于长崎有水军停泊,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不便招待,另一方面,也是想将日本最为繁华的一面展现给这些天chao大国的高官,以期取得些震慑的效果。

船尚未靠岸,秀保的便见小西行长率领一干家臣在码头等候,这种牌场见多了也就不觉得稀罕了,况且本来就对这位商人没什么好感,秀保登岸后也就稍微寒暄几句便命行长带他去见杨方亨,行长闻讯赶紧命内藤如安先行入城向使团禀报。

毕竟是年纪大了,即便过去这么久,杨方亨仍未从李宗城潜逃的噩耗中缓过劲来,一听说秀保马上要来拜访,急忙招来沈惟敬,希望他替自己前去应付一阵。

听闻杨方亨召见,沈惟敬倒也不慌不忙,细心穿戴好补服乌帽,跨着四方步,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杨方亨的寝室。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本来还是猥琐不堪的一介奸商,穿上这身打扮,竟也有了些许气势和威严。

刚一进门,沈惟敬便注意到了衣架上的绯红色孔雀补服,在看看自己这件青色白鹇补服,刚兴起的那点得意瞬时烟消云散了,极不情愿地从身后拽出一件绯色锦鸡补服,悻悻地说道:“大人赶紧把这套换上,切莫误了大事。”

按照《明史·舆服志》记载,洪武三年(公元一三七〇年),礼部官员提出,古代服色按五德的学说,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秦黑、汉赤、唐黄。明取法周汉唐宋,以火德王天下,色应尚赤(这也就是皇太极用“清”作为国号的原因,清朝行水德,水克火,清灭明,倒也不无些玄机)。朱元璋认可,并规定一到四品官员着绯红色衣袍,五到七品官员着青色衣袍,八品以下官员着绿色衣袍。

此外,朱元璋规定,公、侯、伯、驸马,服饰绣麒麟、白泽。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清朝称御史)獬豸。武官一、二品狮子,三、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虽说杨方亨和沈惟敬皆是以武官出使日本,但明朝重文轻武,且为免秀吉恼怒,特地为二人(其实还有李宗城)准备了文官的补服,这也就是当时流行的“武职文衔”,这也是明朝中后期出使外藩的一种常用做法。

李宗城本是正二品武官,按文官衔需穿戴绯红色锦鸡补服,可现如今他惧罪潜逃了,那套行头也就没了用处,本来存放于仓库之内,谁曾想却落到了沈惟敬手中。

杨方亨虽是胆小,但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沈惟敬为什么这么做,便决计推辞道:“沈兄万不必如此,虽说正使下落不明,但以我现在的身份足以应付了,实在没必要穿戴正二品的补服鱼目混珠,这事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大人这话就错了,”沈惟敬义正言辞道:“您可能不了解倭国的制度,那位大纳言本是和您基本相当的正三位,但由于是平秀吉的侄子,深受信赖,故而被授予从二位的官位,这样一来,您与他的官阶就不对等了;卑职早就听闻此人心狠手辣,刁钻刻薄,若是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那么和谈大计可就功亏一篑啦,孰轻孰重还请您仔细斟酌。”

经沈惟敬这么一忽悠,杨方亨更是添了几分胆怯,要是真的惹怒了这位皇亲贵胄,别说和谈了,到头来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啊。

“既然这样,那就依李兄之言,冒死换上这身补服,”说完,杨方亨又指着自己的那套行头,强笑道:“李兄若不嫌弃,也请换上我的这套补服,以副使的身份迎接倭国使者。”

“何来嫌弃之说,既然是大人您的意思,卑职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惟敬一脸郑重地取下杨方亨的补服,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这沈惟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捧着衣服在走廊里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心里着实有说不尽的高兴:“自己一介商人,竟能穿上朝廷正三品的顶戴,这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将来衣锦还乡,一定要在嘉兴盖一座沈氏祠堂,将这套行头好生供起来,告祭先祖,庇佑后人啊。”可谁能想到,这个纵横三国的风云儿,最后竟会落得枭首菜市口,满门株连的悲惨下场呢?

沈惟敬的速度确实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换好了衣服,大摇大摆地来到驿馆门前等候秀保等人的造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位从二位的“皇亲贵胄”便在行长等人的前簇后拥下抵达了驿馆,沈惟敬见此情景还真是有些慌神了,没想到一直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行长,现如今却像小喽啰般点头哈腰,极尽所能巴结着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翩翩少年。

“这位便是杨方亨大人吧?”秀保瞥了眼沈惟敬身上的补子,恭敬地寒暄道。

“回禀侍中殿下,卑职乃是沈惟敬,杨大人身体微恙,特命卑职在此迎候殿下。”此刻,那个在杨方亨面前逞强跋扈的沈大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卑躬屈膝的商人沈惟敬。

“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大人在前引路,带我去看望杨大人吧。”秀保眉头微皱,心想这沈惟敬好大的胆子,竟敢穿戴朝廷正三品的补服,估计已经把杨方亨治得服服帖帖了吧。

“哎呀,这不合礼数啊,”秀保猛拍脑门龇牙说道,“身为接洽使,我应该先去拜访正使李宗城大人啊。”

“李,李大人啊”沈惟敬结巴了,看到小西行长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实在没办法,只好胡诌道:“李大人水土不服,前不久刚刚遣人送回中原了,现在使团的一切事宜皆有杨大人和卑职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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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伏见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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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并不打算与沈惟敬用汉语交流,以免让他和行长对自己产生警惕,至于李宗城这件事,秀保更是不想和他们费什么口舌,点头表示理解后,便示意沈惟敬引他前去拜访杨方亨。

杨方亨此时刚刚将官服穿戴整齐,下身盖着被子,端坐在床上等待着秀保的到来,早先便从沈惟敬口中得知,平秀吉的这个侄子和他大伯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嗜血成性之徒,年仅十七岁便凭一己之力平定了波及三州的叛乱,战后更是将叛贼全部枭首分尸,如此作为,怎能不叫床上这位年过半百的儒者心惊胆战,惶惶不安呢?

“这里便是杨大人的寝室了。”正当杨方亨天马行空地想着如何应对秀保之时,沈惟敬已将秀保引到了寝室门前。

“杨大人,日本国接洽使平秀保大人前来探望您了。”沈惟敬在门外尖着嗓子喊道。

“平秀保?”秀保忍俊不禁,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改了姓氏,这些使者定是认为既然自己是秀吉的侄子,就一定和秀吉是相同的姓氏,秀吉被称为“平秀吉”,那自己自然就是“平秀保”了,想当初用“源道义”称呼足利义满,后来又用“源家康”称呼德川家康,看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搞清楚日本人的本姓和苗字啊。

“请平大人叫你来吧。”杨方亨故作镇定地知会道。

沈惟敬缓缓推开房门,躬身请秀保和行长先行进屋,自己则默默地站在两人后面,准备随时为杨方亨出谋划策。

“杨大人,这位就是丰臣,哦不,是平秀保大人。”小西行长用一口蹩脚的汉语介绍道。

“您就是平大人?”杨方亨一脸吃惊地打量着秀保,小声嘀咕道,“怎么和沈大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请问摄津守,杨大人在说什么?”秀保故意问道。

“没什么,”行长赶忙敷衍道,“杨大人称赞殿下仪表堂堂,器宇轩昂,颇具君子之风。”

“这样啊,替我谢谢杨大人。”秀保呵呵笑道,“对了,不知杨大人身体何时能够痊愈,我等也好尽快上路,以免误了大事。”

“平大人希望能马上起程前往京都,不知杨大人有何异议?”行长口气颇为强硬地“征求”杨方亨的意见,想必他早已从沈惟敬口中得知此人的底细,便也无需忌讳他的身份了。

“一切全听平大人的,全听平大人的。”杨方亨被行长这么一问,连忙点头哈腰,不知所措地胡乱应答着。

“真是个可怜的老头,”秀保心中默默同情着,“派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儒出使海外,即便没有遭受沈惟敬这种极品助手的蒙骗,也难保不会在外藩朝堂之上受他族欺凌,损害本国形象啊。”

行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对秀保说道:“启禀殿下,杨大人说他身体已无大碍,马上便能随您一同进京面见太阁殿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秀保冲着杨方亨微鞠一躬,随即便拂袖而去,这套动作看上去是对明使的不屑,事实上却是秀保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和无奈,这等官员如何传承大国气度,展现华夏风采呢?

七月二日正午,秀保一行近二百人从博多出发,沿长门水道进入濑户内海,七月十日抵达位于伊予野间郡的来岛城,城主来岛通总携带补给至城外水寨迎接秀保。

“侍中殿下光临鄙城,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啊。”来岛通总一瘸一拐地走到码头,一脸地春光灿烂。

“出云守殿下,您的腿…”秀保本不想问的,但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想知道他是怎样凭借这副身板,获得一万四千石知行,成为继九鬼嘉隆后第二位“海贼大名”的。

“让殿下见笑啦,”通总胡乱抹了抹浓密的络腮胡,毫不忌讳地解释道:“当年玉浦海战,本想冲进包围援助藤堂殿下,没想到却被流弹击中,从此便落下残疾了?”

“你也参加文禄之役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秀保吃惊地看着高虎,这段历史在头脑中可以说是完全空白。

“当初可是殿下同意了臣才奔赴朝鲜的啊,况且寸功未立,实在不值得炫耀,便尽量低调了。”高虎一脸委屈地说道。

“藤堂大人过谦了,”通总称赞道,“当年要不是您突破重围舍身相救,我助兵卫丢的可不只这条腿了。”

“好啦,”秀保看着耷拉着头的高虎,好生安慰道:“是我忘记了,你就别纠结了,将来出征朝鲜还要你做我的军师呢。”

“出征朝鲜?!”通总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难道…难道这场战还有的打?”

秀保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了,看到行长在旁一脸凝重,急忙改口道:“出云守多想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次谈判谈不拢,太阁决不会饶过那些高丽棒子的。”

“高丽棒子?”现场但凡懂日语的,无不用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盯着秀保,希望他能对这个新名词给出合理的解释。

秀保自知嘴贱,只好将清人王一元的《辽左见闻录》中的一段文献背诵出来:“明书有云:朝鲜贡使从者之外,其奔走服役者,谓之“棒子”;其国妇女有淫行,即没入为官妓,所生之子曰“棒子”,不齿于齐民。棒子者,鬓发蓬松,不得裹网巾;徒行万里,不得乘骑;藉草卧地,不得寝处火炕。盖国中之贱而劳者。始知其人为私生子,世世相袭,遂自划为一阶层,略如浙之堕民也。”

听完秀保如此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就连明国出身的沈惟敬也难辨真假,当然,为了证明自己这个副使很有学问,便随声附和道:“大人果真是学富五车啊,卑职生于浙江嘉兴,对‘堕民’也略知一二,正如大人所言,那确实是对贱民的称呼啊。”

“原来‘棒子’就是贱民的意思啊。”来岛通总这个大老粗最先应和道,“殿下所说的那些卑职听不懂,但若如沈大人所言,那么以‘棒子’称呼朝鲜人乃是再合适不过啦。”

“我只是一时口误,各位切莫当真。”秀保对着杨方亨身后的两名朝鲜使者略施以礼表示道歉。在这两人乃是朝鲜派来的通信使,正使是敦宁都正黄慎(正三品堂上官),副使是大邱府使朴弘长(从三品堂下官),这两人奉朝鲜国王之命跟随明朝使团一同来日本议和,当然,这也只是个名头,事实上所有的裁夺权全部掌握在杨方亨,准确地说是沈惟敬手中,他们只不过是花瓶,装装样子罢了,但毕竟是一国的使臣,面子总是要给的,以“棒子”相称也却是有伤和气。

看到秀保向自己道歉,两名使臣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示意秀保无需介怀,黄慎甚至不知廉耻地赔笑道:“殿下休要这么说,两国干戈,怨气有所流露实属难免,没关系,没关系。”

“就是,殿下别跟他客气,这两人早就臭名远播了,当初和谈失败,被太阁赶回朝鲜时正好途经来岛,要不是卑职赠了十几石粮食给他们,恐怕就要饿死在海上了,我说的没错吧,黄大人?”来岛通总阴阳怪气地

对黄慎说道。

“是是,来岛大人的恩情,卑职没齿难忘。”黄慎龟缩着身子频频点头答谢。

“主公可别怪臣下多嘴,”高虎凑到秀保耳边小声嘀咕道,“朝鲜就是明国的一条狗,跟狗需要说谢谢么,您对明国使节客气也就罢了,对这些棒子大可肆无忌惮地辱骂,即便拳脚相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高虎一脸认真的表情,秀保只好点头答应:“中国有句俗语‘打狗看主人’,即便朝鲜是条狗,也是明国的狗,要不然大明皇帝也不会派兵相助了,若是对他们百般侮辱,回去以后定要在明国煽风点火,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了,总之,议和成功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大人,伏见送来的急报!”一名武士连滚带爬地来到秀保跟前,将一封密信交到他的手中。

秀保在众人的注视下撕开信封,当看到信中内容时,不禁猛拍脑门道:“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高虎,”秀保小声吩咐道,“伏见发生地震了,你马上动身回京,确保本家平安后立即给我回信,至于大阪那边,该怎么‘表现’就不用我多说了,告诉太阁,就说使团这边我会尽量拖延,等他准备就绪我再带他们进京。”

“主公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处理妥帖,绝对让太阁对您刮目相看。”说罢,高虎快步返回船上,不一会工夫便驶离了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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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高虎加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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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高虎离开后,秀保稍事整理情绪,郑重其事地对杨方亨等人说道:“诸位大人,我刚接到太阁的命令,为了迎接使团,伏见正在大肆修缮,暂时不便出入,因此希望诸位能在这里稍作休息,待工程完工后再起程东进。”

“秀吉大人太客气了,我等只是一介使臣,无需劳师动众,还请您将我等想法据实禀报,依我之见就没必要在此逗留了。”杨方亨躬身逢迎道,在他看来,虽说是天chao特使,身份尊贵,但如果能体恤外藩民情,平易近人,则更能体现大国风范,同时也可以增加和谈成功的几率,反正是顺水人情,只需要动动嘴,何乐而不为呢。

“难不成贵使嫌在下的居城太小,容不下尔等这样的大佛么。”来岛通总冷冷说道,“太阁的命令是不容改变的,诸位既来之则安之,就先在这来岛城呆着吧。”

“出云守休要如此无礼,”秀保看着杨方亨的苦瓜脸赶忙安慰道:“杨大人这么说也是好意,我等作为东道主怎能如此跋扈,不过杨大人,既然太阁说了,那就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还请您多为我等考虑,就在这里先休息几天吧。”

通总和秀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杨方亨夹在中间,脸色也是如同万花筒般不停变换着,不过话中的含义他终究是明白了,那就是不论如何自己都必须呆在这里了,秀保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罢了:“好吧,既然平大人如此坚持,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黄大人和朴大人有什么意见么?”

“瞧您说的,”黄慎笑嘻嘻地应承道:“杨大人都没意见,卑职怎敢说不呢,一切全听大人安排。”

“既然如此,诸位就随我进城吧。”来岛通总径直走到众人前列,大摇大摆地朝城下町走去,当然,这位海贼大名对秀保还是毕恭毕敬的,专门为他准备了肩舆,兄长得居通年和三弟村上通清分侍左右,本家亲兵紧随其后,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再看杨方亨等人,灰头土脸地走在队伍的末端,完全没了大国使臣的气势,甚至连来岛家的下级武士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路上推推攘攘,场面和游街相差无几。

将使团安置妥当后,秀保再次找到了通总,不为别的,只为同情,这位来岛出云守明年将会和他的兄长得居通年一道,命丧鸣梁海,成就自己“文禄、庆长之役中唯一战死大名”的威名。

“侍中殿下相邀,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啊。”通总激动地说道。

“出云守过谦了,你和棒子水军交战多年,定是对其战法装备深有体会,在下正是为此而来。”秀保的态度依旧恭敬。

“殿下不是想挖苦卑职吧,”通总面露苦色,哀声道:“虽说交战多年,却一场大海战都没有赢过,停战前期,更是龟缩在釜山港内不敢出击,生怕被朝鲜水军歼灭,如此表现怎还敢向您传授经验啊。”

“朝鲜水军果真如此凶悍么?”秀惊诧地看着通总,若非亲耳所闻,他还真以为那些战绩都是棒子胡吹的呢。

“凶悍?哼,论凶悍他们怎能比得过我的兄弟们,不过是我军装备不如罢了。”通总脸色渐变,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装备?你指的是棒军的龟甲船吧?”秀保早就从秀元那里了解了龟甲船的一些情况,因此听到通总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惊讶。

“既然殿下知道了,卑职也就没什么可说了,”通总忿忿地说道:“鲜兵的战术就是先凭借大炮对我方船只狂轰滥炸,之后再用坚船冲击我方船队,打乱阵型,顺便依靠坚固的船体和强悍的火力全程压制,最后留下满目的残骸扬长而去,您说说,这是凭借战术就能逆转的么?”

“总而言之不就是‘坚船利炮’么?”结合秀元和通总两个人的看法,秀保终于总结出了李舜臣能够压制日本水军的原因。

“除了这一点,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能招致我军惨败。”通总肯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如果和谈不成,您可能又要面对那些麻烦的龟甲船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我发誓,如果真有那一天,卑职绝不会像上次那样龟缩不出,就算是葬身海底也要和李舜臣拼死一战。”通总毅然决然道,仿佛现在就要出征一般,可见他对李舜臣依旧十分畏惧。

“我也只是假设,出云守无需当真,现如今明使都已经来了,和平盛世就在眼前,是我杞人忧天了。”秀保赶忙安慰道,“对了,出云守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使团强留在来岛么?”

“不是说伏见城在修缮么?”通总脱口而出。

“那只是骗这帮汉人的,”秀保环顾左右,贴在通总耳边小声嘀咕道:“伏见发生地震了,要不是加藤殿下舍身相救,太阁和秀赖都可能葬身废墟了,现在城内一片混乱,根本不能用来接见使者,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您做的对,确实不能让使团现在进京。”通总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此这段时间就要麻烦出云守多多担待了。”秀保欠身致意道。

“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卑职了,”通总郑重地告诉秀保:“您肯将事情说出来就是对卑职的信任,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怨言呢,今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卑职绝不推托,甘效犬马之劳。”

“那今后就有劳出云守了。”秀保微微伏身答谢,有了来岛水军的协助,将来出征朝鲜多少也会有一些帮助吧(挡箭牌也算)。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秀保每隔三天都会受到高虎的密信,就像历史上那样,这次地震造成京都和堺港等地一千人遇难,伏见天守阁坍塌,城中有六百余人被倒塌的建筑物压死,其中包括藤堂高虎的女婿,拥有大和领内五万石知行的横浜一庵。此人本是秀长时期的三家老之一,秀长死后便成为秀吉的直臣居住在伏见,这才遭此厄运,所领五万石则由其子横浜茂胜继承,这也是本次地震中唯一罹难的大名。

不过高虎没有辜负秀保的重托,代替本家向秀吉申请担任修复伏见城的普请奉行,以其高超的筑城技术,不仅在短短一个月内重建了天守,而且较之以前更加宏伟壮丽,就连秀吉都不禁啧啧称赞,当即宣布将美浓北方城四万石赐给他。如此一来,连同大津八万石,高虎的知行达到十二万石,真正成为秀保手下的第一重臣。

通过高虎等人的努力,伏见城的修复工作终于在八月初基本完成了。

八月四日,在征得秀吉的同意后,秀保等人终于从来岛城起程,再次登上前往堺港的安宅船,一场“轰轰烈烈”的册封大戏即将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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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特使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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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元年八月十八日(公元一五九六年),在秀保的率领下,使团一行一百八十余人终于抵达了堺港,前田利家以秀吉代表的身份携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在码头迎接,畿内许多大名公卿也是不请自来,争相目睹明朝使团的风采。

也不只是谁走漏了风声,不仅是达官显赫,就连和泉、山城、河内的平头百姓也在使团到达前得到了消息,他们走街串巷奔走相告,邻里街坊三五一伙地来到码头外围,将道路两旁堵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想看一看“天使”究竟长得是啥模样。

“到底是京洛之地,官员儒雅,百姓热情,岂是来岛小城所能比拟的。”杨方亨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回想利家等人的恭敬,又看到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谁说不是呢,”沈惟敬连头恭迎道,“看到这幅景象,大人应该能明白平秀吉是真心求和了吧?”

看到杨方亨微微颔首,黄慎立即轻声提醒道:“杨大人,倭人诡计多端,万不能轻易相信啊。”

“正是正是,我们朝鲜可没少被那只猴子蒙骗啊。”朴弘长也跟着赞同道。

“大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由不得你们指手画脚。”沈惟敬厉声喝止住了二人,随即又转向杨方亨陪笑道:“大人,待会该怎么做,还请听从卑职安排。”

“那是自然,”杨方亨这才想起来本次使团的核心人物不是自己,而是身旁这位沈惟敬沈大人,面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尴尬地回答道:“老夫明白,一切都拜托沈大人了。”

“沈惟敬你!”黄慎被眼前这一幕气得直咬牙,刚想开口咒骂却被身旁的朴弘长制止住了。

朴弘长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劝慰道:“别看他现在神气,待会面见秀吉有他受的。”

从堺港到伏见本来只需要一天时间,可谁知路上观礼的人群过于庞大,以致将道路堵塞,更有甚者竟将明使奉若神明,沿街焚香祈祷,使得局面更加混乱不堪,队伍花了两天时间仍没有走出河内。

见此情景,使团只好改走大和街道,经由兴福寺进入山城国,而秀保也在获得利家准许的情况下脱离队伍返回大和郡山城,探望一下久别的家人,虽然三天后他又必须上京参加秀吉的册封大典。

秀保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刚一进门便遭到上至智云院,下至牧荑的全面“进攻”。先说智云院,不顾秀保舟车劳累,硬是拉着他到秀长的牌位前诵读佛经,祷告平安,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这边刚从佛堂走出来便被驹姬拉近了寝室,望着她八个月大的肚子,秀保甚是庆幸,要是再晚回来一步,恐怕又是连孩子第一面都见不到了;虽说樱姬没有要求,但毕竟是有孕在身,多少都要去关怀一下的,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樱姬的诉苦大会,身孕之苦,相思之苦,思乡之苦,百苦交加,硬是活生生将秀保缠到了深夜,要不是考虑到还有三房没去,秀保也就在那里睡下了,可是一想起菊姬,他还是强忍着睡意回到了本丸御殿。

看到寝室烛火已灭,秀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菊姬是正室,可自己直到现在才过来相见,于情于理都不合啊,与其惊扰她休息,倒不如翌日再过来‘请罪’吧”。

想到这里,秀保便转身向书房走去,可刚走了两步便又反悔了:“我是一家之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见就见…不管这么多了,今日是今日毕!”说罢,秀保立下了脚步,转身一个箭步来到了房门前,心中又是一阵挣扎,总算是说服了自己的双手,轻轻推开了纸拉门。

凭借透过门缝的月光,秀保勉强摸索到了菊姬的床褥,麻利地褪去了外衣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被窝。

秀保本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从背后缓缓将菊姬揽入怀中,以此来浇灭她心中的不悦,可就当他准备将手环到菊姬腰间之时,却不小心触及了她那挺拔的乳峰,这位“一家之主”的脸颊顿时被烤焦了,连忙将手收回来,可谁知刚收到一半就被菊姬抓住了。

“妾身还以为殿下这么晚前来有什么话要说呢,原来只是想‘这样’啊。”虽说看不清菊姬的脸,但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些许埋怨。

“什么这样那样的,我,我确是想来看看你呀,谁曾想一时手误…”秀保试着把手收回去,可菊姬也不甘示弱,硬是死抓着不放,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殿下,您知道妾身等了您一天么?”菊姬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顿时让秀保的眼眶湿润了,“妾身从早上就在想,您一定会第一个来看我吧,可是您去了佛堂;中午我就在想,您接下来应该来看我吧,可您去了驹姬那儿;傍晚我又在想,这回您应该来看我吧,可是您去了樱姬那里,殿下,您是不是还在记恨妾身,恨我没能留住少主啊。”

“笨蛋!”秀保猛地挣开菊姬的束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悔恨痛哭道:“笨女人,一切都过去了,咱别再提了好么,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苦了,你就是我的全部,我又怎会怪罪你呢,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你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殿下休要胡说,”菊姬转过身嘀咕道:“您可不能死,您要是死了,驹姬要向谁倾诉?樱姬要向谁诉苦?母亲大人的佛经谁帮忙抄?”

“好呀你,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啊,”秀保这才发现菊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捏着她的鼻子坏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还敢这么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殿下你……”

…,…

第二天正午,秀保正和家人用膳(秀保保留着中国人一日三餐的习惯),一名小姓慌慌张张地闯进了房间,一边磕头一边叫嚷道:“主公,大事不好了,明国的使臣被福岛大人射伤了!”

“你再说一遍,高吉把使臣怎么了?”秀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吉虽是鲁莽,但也不会没事得罪使臣啊,这要是让秀吉知道,再加上上次长吉关的事,恐怕性命堪忧啊。

“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前田殿下请您赶紧到多闻山城一趟。”小姓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看样子这三天假期又要泡汤了。”秀保命小姓立即下去备马,吩咐那须资吉率领马廻众与他一同前往多闻山。

多闻山御殿大广间内,福岛高吉双手反缚跪在堂下,一脸愤恨地看着坐在侧席的黄慎,这名朝鲜通信使头缠绷带,表情痛苦地看着利家,嘴里还不停撺掇道:“前田大人可要为在下做主啊,此人胆大包天行刺使团,不赐死罪不足以泄心头之恨啊。”

“黄大人也太高估自己了吧。”秀保快步走进大殿,吩咐左右马廻道:“来人,替我将这些朝鲜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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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可怜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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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黄慎就已被那须资吉拽出了侧席,几名武士顺手一推,这个朝鲜使臣便一个踉跄跌倒在秀保跟前。

“平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黄慎捂着脑门质问道:“那名武士伤我在先,您不分青红皂白在后,我堂堂朝鲜通信使,竟受如此屈辱,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么?”

“侍中殿下,他怎么说也是议和的使臣,况且这次错在出云守,您这么做让老夫很难办啊。”前田利家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说道,话语间不乏哀求的语气,秀保已是今非昔比了,自己纵然是秀吉的老部下,但和这位如日中天的少年相比已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前田殿下可是误解我了。”秀保向这位自己一向敬重的老臣深施一礼解释道:“在下方才便从黑田大人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错,高吉打猎拦住使团的路是不对,这一点秀保绝不徇私;可黄大人出口辱骂高吉也是不合礼数,高吉本就脾气暴躁,怎经得起外人如此侮辱,更何况是鄙国来的贱臣呢。”

“平大人,你,你怎么能这样侮辱在下呢。”黄慎惊恐万状地反驳道,“我可是正三品的堂上官,怎能受此大辱,早知如此,在下就不该随使团一同进京。”

“哎呦,是谁求你来的么?”秀保特意尖着嗓子嗤笑道:“要是在下没记错的话,太阁是要求贵国派遣王子参与议和的吧,不知黄大人是谁家的王子,太阁会愿意见你么?”

“愿不愿见我也轮不到你说,”黄慎此时已是心中打鼓了,秀吉确实是要求朝鲜派遣王子担任通信使的,只不过国王舍不得让儿子冒这个风险,这才强令自己随使团东行,毕竟违逆了秀吉的本意,结果可能真像秀保说的那样,可即便如此,气势上也不能认输:“你有不是太阁,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见我。”

听到这里,秀保又是止不住一阵大笑,这可把黄慎吓坏了,下意识地往主位的方向挪动了几下,直到撞到了茶几这才停下来。

“我不是太阁,但有人能代表他,来人,请柳川大人进殿。”说完,秀保拍了拍手,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被马廻众领进了大殿。

“参见前田殿下。”男子在堂下深深拜伏道:“小人是宗对马守的家臣柳川调兴,奉太阁殿下之命特来传达对朝鲜使臣的处置。”

“处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坐在侧席的朴弘长终于忍不住了,冲着柳川吼道:“我等乃是奉命前来商谈议和之事,并没有犯错,为何要受‘处置’?”

“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谅解。”柳川侧过身向朴弘长解释道。

“那就请柳川大人宣读太阁的御教书吧。”秀保淡淡说道。

柳川站起身,用手指着脑袋说道:“没有御教书,只是口信罢了,太阁说了,为这帮人写御教书只是浪费笔墨。”

“是这样啊,”秀保故意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黄慎,大声说道:“口然这样,那就请你将太阁的口信告诉大家吧。”

“是,”柳川点了点头欠身道:“太阁说了,早先便已告知朝鲜国王,要其派遣王子参与谈判,谁知李昖(朝鲜国王)不仅置若罔闻,反而派遣贱臣敷衍他,是可忍孰不可忍,着令立即将一干朝鲜使者收监,待册封结束后再交予明国使团一同带离日本。”

“什么?收监?”黄慎大惊失色,破着嗓子追问道:“怎么可能,太阁怎能这么说?不行,劳烦大人替在下在太阁面前美言几句,不然我等这次可就白来了啊。”

“您就是黄大人吧?”柳川摇了摇头安慰道:“太阁说了,是你们朝鲜言而无信在先,他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他还让小人告诫各位大人,任何人都不准为朝鲜使臣求情,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杨大人,您是大明的使节,他们不会不给您面子的,您就帮帮卑职吧。”黄慎爬到杨方亨跟前,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要是真的见不到秀吉,回国后定会被国王重罚,到那时下半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杨方亨心里也是着急,说实话,这些天黄慎和朴弘长对自己很是恭敬,自己作为宗主国的使臣,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拉上一把,岂不是要寒了朝鲜君臣的心?想到这里,杨方亨开口道:“黄大人,你先别急,容…”

“容我等从伏见回来再带你们回朝鲜,现在就请在这里等候吧。”沈惟敬可不想以为这两个使臣得罪秀吉,因而一见杨方亨显露恻隐之心,立即将话柄接了过来,“饱含同情”地安慰起来。

“沈大人你…”杨方亨惊讶地等着沈惟敬,眼中不乏愤怒和不满,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还要依仗这个奸商,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沈大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黄慎终于哭出声来,就差抱着沈惟敬的脚哀嚎了,“抛开我等单独与日本媾和,您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们朝鲜臣民啊。”

“好了,不要闹了。”利家早就被这出苦情戏闹得不耐烦了,“既然明使也不反对,那就请黄大人暂时呆在这里吧,至于福岛高吉,侍中殿下可不要徇私啊。”

“在下一定秉公处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殿下是否赏脸。”秀保恭敬地询问道。

“也好,时间不早了,依我看就明早再上路吧,诸位在此等候用膳,我和侍中有几句话要说。”说着,利家便起身拽着秀保的衣襟走出了大殿。

两人来到花园内,见四下无人,利家这才开口斥责道:“你小子胆大包天啊,竟敢找人假传太阁口谕,这要是让太阁知道,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不会真以为我为了救高吉,特地找人来蒙骗使团吧?”秀保有些吃惊地看着利家,在他印象里,以利家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看出这件事并非出自他手,由此可见岁月催人老,时间是把杀猪刀啊。

“若不是你,难不成真是太阁派来的?”利家还是半信半疑。

“可不是么,我也是在路上正好碰见柳川大人的,要不然我敢对黄慎这般无礼么。”秀保郑重地澄清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利家总算松了口气,可仍是放心不下,非得缀上一句:“即便有太阁的口谕,你也不该如此放肆啊,毕竟还有其他长辈和大名在场呢,你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今后做事千万不能像今天这般咄咄逼人,万事都要给人留有余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呢。”

“殿下教训的是,在下今后一定要多向您学习。”秀保岂能不知道这套“和事老”的招数,当初的秀长,现在的利家全都是深谙此道,可是自己的性格摆在这,这辈子是休想学成了,不过稍微收敛一下却是可以的。

“好啦,别再拍我马屁了,”利家无奈地看着秀保,想必他也知道这只是敷衍吧,“你就别回郡山了,明天跟我一道去伏见,刚才听杨大人说,不仅是太阁,就连我们这些大名也都获赠了礼服呢,早就听闻明国的服饰精美绝伦,这次终于有机会试一试啦。”

听利家这么一说,秀保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期待:自己的朝服是什么样子呢?皇帝所赐的礼服皆有刺绣,与官服相似,不同品级有不同的图样,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按理说从二品应该是飞鱼服,那秀吉是就是斗牛了?这显然不合理,历史上秀吉是被封为郡王的,怎么可能穿臣工的服饰呢,因此秀保可能被赐予一品斗牛服。

想到这里,秀保答应了利家的要求,当夜便在多闻山城住了下来,第二天傍晚,利家终于率领使团抵达了伏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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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日本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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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见城,这座与安土城一同定义了“安土桃山时代”的名城,是继大阪城之后,丰臣政权的又一象征。伏见城的起初坐落于指月山麓,本是聚乐第的一部分,是秀吉、秀次“二元政治”的代表性建筑,在秀次流放、聚乐第被拆毁后,秀吉对其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这一时期的伏见城称为“指月山伏见城”。

然而随着伏见大地震的发生,这座宏伟的城池荡然无存,面对难以清理的残垣断壁,秀吉听从高虎的建议,在指月山东北一公里处的木幡山重建了城池的主体部分,这时的伏见城历史上称作“木幡山伏见城”。

至于“桃山城”的称呼,则是由于元禄年间(公元一六八八年到一七〇三年)人们在伏见城的遗址上广种桃树而来,这时的伏见城也就被称作“桃山伏见城”,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按照江户时代流行的说法,伏见大地震的发生是由于秀次等人的冤魂作祟,在后世更是被称作是“丰臣家衰落的征兆”,也为后来德川家康夺取天下提供了一个借口:“是老天要灭丰臣家,而不是我家康”。

当然,此时的伏见城焕然一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自然没人敢把这次天灾和去年的人祸联系起来,再加上明使的到访,更是为这座新城平添了几分好兆头。

抵达伏见后,明朝使团便被迎接到驿馆稍作休息,并于第二天清晨前往御之丸参与册封大典。

为表重视,使团刚出驿馆,秀吉便命毛利辉元率领各地大名在城门列队等候。不到半个时辰,杨方亨等人便在利家和秀保的带领下抵达了大手门,杨方亨作为正使,身着锦鸡忠静服与利家并排走在前列,沈惟敬亦穿戴好孔雀补服,手捧金印,紧随其后。

经过昨天那件事,杨方亨颇有些大权旁落的无奈和悲哀,可现如今看到日方如此盛大的欢迎阵容,心中却有发出了“老树逢春”的感慨:“沈惟敬啊沈惟敬,由你再怎么嚣张,老夫终究还是使团的正使啊。”

众人在百官的簇拥下跟随毛利辉元进入大殿,随后各大名依次入座,神态举止,不一而表。

就在这时,两侧小姓齐声高呼“太阁殿下驾到”,缓缓拉开了殿上大幕,秀吉身穿深紫色缝腋袍从幕后缓缓走出,一队近侍手握佩刀跟随其后,近年来秀吉身体大不如从前,形如枯槁,甚至有传闻他时常半夜惊醒,大小失禁,即便如此,这一刻仍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那缕不曾磨灭的野心。

只见他立于堂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方亨等人,颇为不悦地质问道:“既然是来请和的,为何不肯下跪?”

沈惟敬虽说和诸多大名有过接触,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秀吉,这小人本就有所心虚,现在又听到秀吉的厉声质问,顿时惊慌失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杨方亨见状也是手足无措,虽说有些犹豫,但想到沈惟敬那句“一切皆听我安排”,便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行长本以为要出岔子,顿时一头冷汗,可看到沈惟敬和杨方亨如此识时务,也是暂时松了口气。秀吉虽然不了解其中的原因,但见明使如此听话,心情也是大好,爽朗笑道:“果然是大国的使者,这次尔等远道而来也真是辛苦了。”

沈惟敬早已是乱了方寸,除了一个劲点着头说“嗨嗨”、“不辛苦”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看到这一幕,杨方亨暗暗“呸”了一声,心想:“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你么’现在这算什么事啊?!”虽有不甘,但也只好学着沈惟敬的样子点头答应着。

看到杨方亨如此恭敬,行长也是见好就收,高声喊道:“请使臣开始行礼!”

听到行长发话,沈惟敬总算是镇定下来了,赶忙起身,将金印和冠服献给了秀吉,身后的随从也将准备好的礼服赐给其他大名,这场“册封”闹剧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开场了。

果不其然,家康、利家和秀保获赠斗牛服;辉元、秀家和隆景获赠飞鱼服;浅野长政、前田玄以获赠蟒服;三成和长盛则是获赠麒麟服,没办法,谁叫前面那几位和秀吉非亲即故,官位都在两人之上呢。

第二天的傍晚,秀吉又在西之丸摆下宴席热情款待杨方亨与沈惟敬。秀吉坐在上首中央,按照史书记载,他头戴七旒皂皱纱皮弁冠,内着素白纱红领黻文中单,外穿五章娟地纱皮弁服,下着纁色素前后裳,腰系红白素大带,脚穿大红素纻丝舄,腰佩青玉佩,完全一副明朝郡王的装扮,不过在秀吉的眼里,这却是明朝皇帝的行头。

杨方亨与沈惟敬坐于右方下首,家康、利家以及秀保等七人穿着明朝所赐各色冠服,坐于左方下首。其余大名没有资格坐于堂中,只能在南椽用餐,职位更低的小大名则是坐在堂外廊庭内用餐,话又说回来,能参与这次盛会已是无上的荣耀了,又怎么会在乎坐在哪里呢。

杨方亨看到秀吉等人尽为大明衣冠,仿佛自己正处在朝堂之中,心中总算感到了些许欣慰和得意。宴会开始后,按照礼数,秀吉命乐师奏起了明朝的雅乐。

可杨方亨还没听尽兴,乐声便被丰臣秀吉喝止了:“既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宾客,自当奏我本国之乐。”于是堂上鼓笛之声大作,能乐拍子便开始上演了。听到了“民族音乐”,原本昏昏欲睡的大名们不禁欢呼起舞,反而把杨方亨等人晒在一边,秀保看着不知所以的使团众人也是哑然一笑,这便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写照哦。

正午时分,丰臣秀吉携众人返回花田山庄,终于到了宣读诏书的时候了,丰臣秀吉身边当时有三位相国寺鹿苑院的高僧对汉文极为精通,分别为西笑承兑、玄圃灵三和惟可永哲,最后翻译这个任务落到了西笑承兑身上。

行长被这个“突然袭击”打乱了阵脚,翻译竟不是女婿宗义智,也不是好友景辙玄苏,这可怎么办?看到沈惟敬那信任的目光,行长只能卖着老脸,对西笑承兑耳语道:“如果太阁知道诏书中的内容,必然大怒,还请您读的时候‘委婉点’,不要把那些‘刺耳’的内容读出来。”

可是承兑对秀吉忠心耿耿,根本不肯答应行长的请求,照着原文大声翻译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茲盛际,宜讃彜章。

咨尔丰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万里之关,肯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

兹特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chao,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日本国王?!”秀吉声音阴沉,双拳紧握,青筋毕露,承兑刚一读完,他便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抢过诏书,将其与身上的冠服一同掷于地上,怒吼道:“我欲王则王,何须尔等册封?!”

秀保明白,这个弥天大谎终于被揭穿了,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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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大明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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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津守!”秀吉怒气冲冲地吼道:“尔等勾结明使,欺君罔上,让我颜面扫地,罪大恶极,其心可诛,我定要将你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行长顷刻间崩溃了,只见他慌慌张张地爬到秀吉脚边,痛声哭诉道:“殿下,臣之所以犯此大不敬之罪,全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哼,天下苍生?”秀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火气十足地斥责道:“这种借口你都能找得出来,是我看错你了,早知今日,就不该把议和之事交给你负责。”

“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行长此刻早已是泪痕满面,扯着嗓子解释道:“殿下倾全国之力伐明,开战至今,已逾四年,吾等不但未立寸功,反倒使国内百业凋零,民不聊生,时至今日,苛政猛于虎,百姓如草芥,如若再打下去,岂不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自取灭亡么?”

“用不着你来教我,”秀吉背过脸去,怒气未消地反问道:“我不也是考虑到这点才让你去议和的么?”

“可您知道么,当初我方提出的条件明国一条都不肯答应啊!”行长此刻也是破罐子破摔,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迎娶明朝公主,两国互缔盟书,割让朝鲜四道,派遣王子大臣为质,这四条在您看来合情合理,可明国自称天chao上国,根本不可能答应的啊!”

“为什么不可能?这些要求根本不过分啊。”秀吉似乎不理解中国传统的“华夷之辨”,按照自己的逻辑对堂下的杨方亨解释道:“我是为天皇迎娶明朝公主,又不是为我自己,大不了也嫁个公主到明国去,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结盟对两国皆无害处,还能共御外敌,这不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么?”

“再说了,割让朝鲜四道也不过分啊,当年撤兵之前,除了江原道北部,我军基本控制了忠清、庆尚、全罗三道,维持现状不是很合理的么?至于让朝鲜派遣王子大臣为人质,无非是想让李昖小儿今后有所顾忌,如果明使不肯答应,那这条就算了,可其他几条确实没有强人所难啊。”秀吉言辞恳切地对杨方亨说道,也是希望趁此机会撇开行长直接和明使谈判。

杨方亨听不懂日语,一切都要靠沈惟敬在旁翻译,行长一倒,这个奸商也是没了底气,在这个节骨眼山全然无措,索性将秀吉的要求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杨方亨,直接将这个烂摊子交到了这位正使大人手上。

杨方亨虽是正使,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听到议和条款的真实内容,震惊之余也为沈惟敬的胆大包天感到愤怒,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傀儡,受了这么久的气,现如今却还是要独立承担着一切,想到这里,这位懦弱的儒者终于爆发了,他用右手食指狠狠地指着沈惟敬,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腔调怒吼道:“沈惟敬,你这个卖国贼!朝廷对你百般信任,你却做出如此卖主求荣之事,老夫今日即便是死也不会答应倭奴的条件!”

听了杨方亨义正言辞的斥骂,沈惟敬这张二皮脸终于也有些挂不住了,虽说为了一己私利干了许多坏事,但说到底自己也是中国人,“卖国贼”的称呼终究是受不起的,即便是为家人着想,他也坚决不能答应秀吉的要求。

“太阁殿下息怒,您的条件外臣实在,实在不能接受,还请谅解。”沈惟敬终于是壮着胆子说了句实话,至于结果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要么是被秀吉处死,要么就是回国之后正法,总之,他的死期不远了。

“你一个小小的副使,有什么资格回绝我的要求,我要听听正使的想法。”这一刻,秀吉已被行长和沈惟敬弄得颜面尽失了,当着在座大名的面,秀吉急需要一个台阶,而杨方亨则是最佳的人选,按照秀吉的想法,只要这位杨大人能够识时务地说出“从长计议”或者“他日再议”,那么,自己的脸面也算是保住了,这场闹剧也可以暂时收场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刻杨方亨仿佛是换了个人,目光炯炯,神情肃穆,用一种决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秀吉,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

听完沈惟敬的翻译,杨方亨突然仰天大笑,过了许久才停下来,脸色铁青,神情庄重地对秀吉说道:“不论正使还是副使,官员还是百姓,只要是汉人,你能得到的答案就是唯一的,那便是‘不可能’!成祖文皇帝有言:‘我大明建朝至今,国势之尊,超迈前古,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与敌国称兄道弟之礼。’尔一东海小国之酋,竟敢叫嚣结盟中华,如此不自量力,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还望尔等洗心革面,退兵回国,否则莫怪天兵再临,到时定叫尔国六十六州寸草不生!”

“杨大人,这,这不能翻啊!”沈惟敬哭着嗓子劝道:“只怕这么一说,我等全部要惨死异乡啦。”

“混账东西!”杨方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同打了鸡血般激动地斥责道:“要不是你,我等会落得如此境地么?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何不走得潇洒些,也算是为国尽忠了,沈惟敬,我最后再叫你一次沈大人,请把老夫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这帮夷人,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大明的气概,岂是这帮岛国贱民所能比拟的!”

“杨大人!”沈惟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杨方亨叩拜道:“以前的种种全是卑职的错,现在却要连累您一同受罪,卑职实在于心不忍啊,事已至此,惟敬欠您的,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罢,沈惟敬站起身,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走向秀吉,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翻译道:“太阁殿下,杨大人和外臣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即便死,也绝不会答应贵国这些无礼的要求,请您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岂有此理!”秀吉抬脚便向沈惟敬的脸上踹去,这一脚的力度,比起刚才对付行长的拿次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将沈惟敬踹出三米开外,鼻腔血如泉涌,嘴角也流出了几道血痕,更有几颗牙齿散落在榻榻米上,如此景象让殿内众人无不心惊胆战,更有人低声窃语道:“太阁这一脚,就等于给这帮明人判处死刑了啊。”

“再不出手可就要出大事啦。”许多大名在秀保耳边嘀咕道,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利家倒是想,可看到秀吉正在气头上便只能在座位上干着急了;家康不愧是老狐狸,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这事跟自己无关似的,不过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初他便是以“眼疾”和镇压“北条余党”为由滞留在名护屋辅佐秀吉,做的是“货真价实”的无本买卖。现在在座诸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侍中殿下,该您出马了。”

其实即便众人不“提醒”,秀保也已经准备好要上前劝谏了,毕竟即便是将沈惟敬打死,只要杨方亨不改口,秀吉就终究下不了台,这也是他下手如此之重的原因,杀沈惟敬这只鸡就是为了震慑杨方亨这只猴,只不过,这只猴子貌似是铁石心肠,对于秀吉的狂暴完全无动于衷,这种冷漠和挑衅无异,没办法,秀吉只好抽出自己的佩刀“三日月宗近”,准备做最后的“劝告”。

“同不同意貌似由不得杨大人做主吧?”秀保霍然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侧席,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质问起了杨方亨。

“平大人,哦不,侍中大人此话怎讲?”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杨方亨没想到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说得如此流利的汉语,甚至比秀吉身边那三位高僧还要熟练,心中不禁产生了一阵警惕,试探着问道:“老夫乃是使团的正使,做主的不是我还能是大人您么?”

“在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替您做主,”秀保恭敬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不急不缓地反问道:“若是在下没记错,使团的正使本来不姓杨而是姓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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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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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怎样,”杨方亨硬着头皮说道,“想必沈大人已经和您说过了,原来的正使,李宗城李大人,因为水土不服,早先便被送回国治疗了,现在只能由老夫暂行正使之职,这样做也是顺理成章的,况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轮不到向您汇报吧?”

“汇报倒不必,只不过有件事在下没搞明白,既然您说李大人已经回国了,那这个人又是谁呢?”说完,秀保轻轻拍了拍手,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在侍卫的推攘下走进了大殿。

此人想必是受了不少苦,脸上、手上到处都有淤青和血印,不仅如此,就连精神上也和常人有所不同,进门后只知道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不论身旁侍卫如何呼喝,他都不肯将头抬起来。

看到这个神秘人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尤其是秀吉,他能感觉到秀保是想替自己解围,可对于具体思路则是一无所知,现在又冒出这样一个怪人,更是让他忍不住问了起来:“侍中啊,这个人究竟是谁,和议和有什么关联么?”

秀保笑而不语,一步跨到沈惟敬身边,蹲下身子冲着神秘人物问道:“李大人,此人您还认得么?”

就在众人好奇眼神的注视下,神秘人物缓缓抬起头,朝着沈惟敬看去。

可就在两人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神秘人物如同触电般全身剧烈颤抖,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跑去,不过却被侍卫及时拦住了,可神秘人物却仍然不消停,一边喊着“魔鬼”一边试图挣脱侍卫的控制,好在这些侍卫都是身经百战、体格健硕的武士,很快便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把他的头抬起来,让沈大人好好看看。”秀保冷冷地说道。

两名武士一人拽着神秘人物的头发,一人顶着他的下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沈惟敬方才没看清楚,倒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定睛一看,立即面无血色,“不可能,不可能”的狂吼着,身子也是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始终与面前这位神秘人物保持两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沈大人,此人您应该认识吧?”秀保靠近沈惟敬耳边轻声问道。

“这不可能,不肯能,李大人为何会在这,为何会是这般模样?”沈惟敬无视秀保的问题,但他的自言自语却让在场的众人基本有了眉目。

听到沈惟敬说面前这人便是李宗城,杨方亨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神秘人物身旁,进一步确认此人的身份。可没想到他刚准备靠近,神秘人物便转过脸朝向他,愤怒地呼喊道:“老匹夫,勾结奸商害我,我李宗城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杨方亨本就是心力交瘁,被他这么一吓,顿时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好在在场的灵三和尚精通医术,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丹给他服下去,没过多久,杨方亨便醒了过来。

看到李宗城已能辨别出杨方亨和沈惟敬,秀保便放心了,他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问道:“李大人,请您将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告诉在座的各位,让大家看清楚眼前这两位明国使节的嘴脸,也好让我等为您主持公道。”说罢,秀保便命侍卫放开了李宗城,并且将他请到了侧席就坐。

此时的李宗城精神逐渐恢复了,但是对堂下的杨沈二人仍是不顾一切地咒骂着,甚至还自以为是地请秀吉帮他主持公道:“您就是太阁殿下吧,外臣才是明国使团的正使,堂下二人为了一己私利,竟不顾议和大计,密谋将我除去,操纵使团为自己谋取利益。这一个月来,我受尽他们的折磨,生不如死,好在侍中殿下及时相救,否则即便是丧生大海也无人可知啊,请您务必要为外臣做主!”

秀吉听到李宗城的请求,心里顿时觉得美滋滋的,明国的正使求自己为他主持公道,这也算是证明自己地位的一种体现吧,可是出于保险起见,秀吉还是要求秀保将事情的经过公诸于众。

秀保按照之前编好的台词,将李宗城这段时间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在三天前,臣接到岩室奉行的消息,说是截获了一艘明国的走私船,并且在上面发现了明朝高官的官服和印信。臣觉得事有蹊跷,便对船上的水夫和船头进行了审讯,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根据供述,臣在这艘船的底舱内,找到了李大人,此时他已三天未曾进食,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再晚一步恐怕就要有性命危险了。”

“这是如此,”李宗城对秀吉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秀保拜谢道:“多亏了侍中殿下,如果不是您及时搭救,宗城恐怕到死都要不见天日了,方才在殿上太过激动了,情绪有些失控,还请您原谅。”

“究竟是何人,竟敢对您下此毒手?”秀吉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这两个畜生!”李宗城当即伸手指向了杨沈二人,龇牙咧嘴道:“这二人设计将我骗上黑船,说是护送我回国,实则是想将我带到外海灭口,老天有眼,就在他们刚接完货,准备驶向外海的时候,正好被侍中大人的手下拦住了,外臣这才幸免于难。”

“李大人休要血口喷人,卑职什么时候命人杀你的?”沈惟敬愤怒地反驳道:“你要回国,我便安排商船送你回去,你怎能恩将仇报,陷我等于绝境呢?”

“恩将仇报?”李宗城哼道,“我之所以要回国,还不是听信了你的谗言,侍中大人已经跟我说了,太阁并没有趁机禁锢使团之意,这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的,送我回国不过是想趁机掌控使团,怕我耽误了你的好事,现在我就在这里和你当面对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宗城此话一出,沈惟敬彻底没了脾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耷拉着头不再做声了。事实就是如此,沈惟敬确实是想找借口支开李宗城,好让自己独揽大权,到时候和行长里应外合,将议和这个弥天大谎瞒过去,随曾想读诏书时出了岔子,终究使自己三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了。

但是有一点沈惟敬说的是实话,他并没有找人将李宗城灭口,这一切都是秀保和李国助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博得李宗城的好感,同时加剧他对沈惟敬的仇恨。为防沈惟敬起疑,秀保早已安排了所谓的证人和罪犯,但看到沈惟敬现在这个模样,想必这出戏也不需要继续演下去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无商不奸’果真没错,像你这样的奸商,死一百遍都不足为惜!”李宗城缓了口气,好像骂得不够过瘾,又指着杨方亨教训起来:“杨大人,我一向敬重你,可你却和沈惟敬狼狈为奸,合谋控制使团,告诉我,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上,去面对满朝的大臣啊?”

“你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和行长的主意,杨大人自始至终都被我等蒙在鼓里,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沈惟敬依旧是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沈惟敬你个狗东西!”行长睚眦毕露,现在真想直接结果了这个“老朋友”,可是看到秀吉那冷峻的眼神,心中那点怒火很快就被浇灭了,看样子是和沈惟敬一同受死了,也罢,到了天国自会有耶稣庇佑的。

杨方亨万万没想到,沈惟敬在这个紧要关头竟能替自己说话,尽管他讲的也不过是实话,但是,这可是从沈惟敬嘴里冒出的实话啊,恐怕比钻石黄金还要珍贵稀有吧。

李宗城其实也并不相信杨方亨会做和沈惟敬沆瀣一气,现在沈惟敬又替他澄清了事实,自是应该既往不咎了。事情进行到这里,李宗城总算是该松口气了,这次日本之行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不过秀保可没这么想,怎么也得给秀吉找个台阶下呀,议和也是时候从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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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出阵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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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事情已经查明,外臣就不便久留了,自当回国向天子据实禀报,以免耽误议和大计。”李宗城这话的意思很清楚,那便是“我李宗城不想淌这趟浑水,等回到国内,自会有新的官员代替自己前来商讨议和,现在你们就不要再留我了。”

秀保怎会这么容易放使团回去,且不说还没给秀吉搭好台阶,就算是秀吉不介意,可要是将议和之事继续拖下去,难保明朝方面再出什么变故,到时免不了再动刀兵,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秀保决定以自己对李宗城的救命之恩为条件,强迫他留下来商讨议和事宜。

可秀吉却似乎对李宗城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还面露喜色,一边命人斟酒,一边对李宗城安慰道:“李大人出使本国,却遭受如此非难,秀吉实在是内疚不已啊,不过贵国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此番大人回国,定能加官进爵,平步青云啊。”

“多谢太阁吉言,”李宗城微微鞠躬,恭敬地说道:“此番议和不成,宗城心中有愧,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实在不宜继续逗留在贵国,待我将此逆贼押解回国,交由大理寺处理后,再会同礼部、兵部一同起草新的议和方案承交天子审阅,一旦方案通过,我国定会重新组织使团造访贵国,到时候还请殿下屈尊相见啊。”

“李大人太客气了,使团造访日本乃是我国之幸,秀吉求之不得呢。”秀吉举起酒盏,笑呵呵地说道:“此次议和不成实在有些遗憾,不过正如大人所见,敝国上下都急切盼望两国停战,还请您将我等的心意转达给大明天子,真心希望下此使团到访之日,就是两国和好如初之时,”言罢,秀吉一饮而尽,在座众人已是举起酒杯礼敬李宗城。

“太阁殿下以及在座诸位的诚意,我宗城铭记于心,请各位放心,回国后我定会竭尽全力劝说朝廷再次遣使议和,绝不辜负各位的信任!”李宗城略有迟疑,但也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清酒。

看到这般场面,秀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盼望下一批使团早点到来,这场战争能够早点结束,否则,丰臣家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宴会很快结束了,杨方亨带着使团先行离开伏见,当天傍晚便驾车赶回堺港。至于沈惟敬,则是由李宗城亲自看押,在伏见“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清晨再赶去堺港和使团会合,一同乘坐秀吉专门安排的安宅船回国,从散席到登船,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真是比部队的急行军还要迅速。

送走了使团,秀保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历史上的“庆长之役”至少今年是不会发生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拖”,只要能拖到秀吉去世,那么这场战争自然就会结束了,到时就可以保存实力应对家康了。

按照秀吉的吩咐,送走使团后秀保立即赶回伏见城参加会议,不过地点不是御本丸,而是与之隔河相望的名护屋丸。

如果说御本丸是招待贵宾、举行宴会的首选场所的话,那么名护屋丸就是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作战方针的不二选择,在这里召开会议,着实让秀保隐隐有些担忧,“该不会是…”秀保不敢想下去,只希望自己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秀吉也绝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可是随着大广间的门徐徐开启,秀保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终于还是映入了眼帘。只见秀吉依旧是坐在正中央,不过昨日那股和蔼亲近已从脸上褪去,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紧盯着秀保,让人不寒而栗;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宇多喜秀家以及上杉景胜等大名坐在下首右侧,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增田长盛、长束正家以及前田玄以等文官奉行则坐在下首右侧,两派虽是对面而坐,却感觉相隔万里,一股股肃杀之气萦绕在大殿之内,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秀吉闷声咳嗽一声,秀保这才发现自己已在门口站了许久,看到长政在向自己使眼色,立即小跑到左侧首席坐了下来。

“侍中来晚了,刚才有些事情没有听到,就让治部给你重新讲一遍吧。”秀吉淡淡地说道。

“遵命,”三成躬身答道,“侍中殿下,方才太阁已经决定出兵朝鲜,任命您为第九军团总大将,待明使回国便立即出阵泗川。”

“出阵?!”秀保对于这个字眼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更确切地说,他对于这次出兵朝鲜都是一无所知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打?不是已经说好议和了么?”秀保冲着秀吉高声说道,这让在座众人无不为之一惊,“殿下休得无礼,还不赶紧向太阁道歉!”利家厉声喝道。

“不必了,”秀吉挥了挥手,将脸转向秀保,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猜的果然没错,这事还真就得现在告诉你,要是说早了,还指不定让你捅出什么篓子来。”

“殿下,这议和眼看着就要成了,您万不能意气用事啊,”秀保依旧是努力劝说,尽管他知道自己根本是回天乏力。

“那鬼东西说的话你也信?”秀保愤怒地反问道:“你难道就没看出来,那个李宗城根本就是在敷衍我,谁知道下一次使团何时才能派出,他要是过个三年五载才来,难道我也要等他这么久么?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打算议和,要不然摄津守犯了那么大的错,怎么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要的就是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我就是‘师出有名’,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兵朝鲜,进占汉城。”

“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要答应李宗城?”秀保哀声问道。

“答应他自然是为了麻痹他,麻痹他就能麻痹明国朝廷,这样我军才有可乘之机,才能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占据有利地形,以促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再行和谈,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如此嚣张。”秀吉得意地笑着,仿佛这一切都已成了现实。

“既然殿下任命我为军团长,那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臣下?”秀保有些崩溃了,穿越到此已经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般任人摆布,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在秀吉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以前的那些手段谋略,和秀吉比起来,完全就不值得一提,这也难怪秀吉竟能笑着面对自己的愤怒,在他眼里,秀保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自以为是、感情用事的孩子,因此根本没必要提前向他告知此事,那样反而可能坏了大事。

“我说过了,不告诉你是怕你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况且驻守泗川也不需要你准备什么,到时候帮我看住朝鲜水军就足够了。”秀吉很随意地说道,仿佛压根不知道“李舜臣”这号人物似的。

“看住朝鲜水军?”秀保苦笑道:“殿下难道是想我独自对付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么?”

“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朝鲜水军乃是受元均节制,那个李舜臣早就被革职查办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防守釜山港啊。”秀吉好奇地看着秀保,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知道,那都已经是两年前得事了,况且还是出自秀吉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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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百年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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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秀吉这么一说,秀保才想起来发生在文禄三年(公元一五九四年)的那件亲者痛仇者快的大事。

看过《大长今》或者《商道》的朋友都应该对剧中朝鲜王庭的党争深有体会,李舜臣自然也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正德元年(公元一五〇六年),朝鲜第十一代国王中宗(就是《大长今》里的那位),在大臣朴元宗等人的拥立下,推翻了哥哥燕山君即位。

由于是被功臣们推举的傀儡,在行政方面,中宗不得不依赖于朴元宗等人。相应的,以朴元宗为首的反正功臣们,在朝廷里组织起了一个勋旧派,代替国王进行政治运作。

为了铲除勋旧派,当朴元宗等反正功臣病逝后,赵光祖等新进士林儒生走上了历史舞台,他们被称为士林派。

随着士林派仰仗着中宗的支持一天天坐大,勋旧派与士林派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功臣派新党首洪景舟等人在正德十四年(公元一五一九年)发动了的“己卯士祸”,捕杀了赵光祖等士林派首脑人物,严重打击了士林派的势力。

中宗在这一重大政治事件当中毫无作为,既没能帮助赵光祖等人挺身而出,又不能压制功臣派的气焰。他的表现宣告了朝鲜国王的失权时代开始了。

此后,一股拥立世子的新兴政治势力抬头。他们在国舅尹任和王室亲家金安老的领导下,与勋旧派在朝廷中展开了拉锯战。虽然世子派一度遭到功臣派的打击,但随着功臣派的核心人物朴敬嫔被赐死后,世子派铲除掉了功臣派的势力。

然而世子派内部却发生了分裂,先是国舅尹任联合中宗的王妃文定王后尹氏,把金安老给赶下台,接着就是以两大国舅尹任和尹元衡(叔侄关系)为首的大尹派和小尹派的十年鏖战。

中宗薨逝后,大尹派拥立的世子继承了王位,也就是仁宗。但仁宗只当了一年的君主,在他薨逝后,尹元衡的姐姐文定王后所生之子庆原大君继承王位,也就是明宗。小尹派因此得势。

嘉靖二十四年(公元一五四五年),小尹派发动了“乙巳士祸”,铲除了大尹派的势力,文定王后垂帘听政,与尹元衡及其妻子郑兰贞的专权时代开始了,这也是《女人天下》的原型。

令人咂舌的是,就在这一年,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降生了,其中包括六角义治、增田长盛、山内一丰以及山中幸盛,但是最重量级的人物却是李舜臣,这不能不说是天意。

文定王后通过十几年的专权,弱化了君主的权威和影响力。明宗为了夺回权力扶植沈义谦等外戚牵制尹元衡,日后东人党和西人党的雏形也慢慢形成了。

文定王后薨逝后,沈义谦联合尹元衡的门客金孝元等人,发动政变将尹元衡赶下台,更以毒杀正室夫人的罪名通缉尹元衡之妻郑兰贞。此后朝廷落到了以沈义谦和金孝元为首的士林派的手中。

明宗薨逝后,他的侄子被立为国王,是为宣祖,也就是李昖。明宗的王后仁顺王后开始了垂帘听政,为其弟沈义谦培养势力。这引起了金孝元等另一股士林派强烈的不满,他们千方百计地阻止沈义谦一派进入朝廷中枢。

前辈与后辈两股士林派对峙的局面逐渐形成了,而真正促使这两大势力转变为东人党和西人党的政治事件,就是“乙亥党论”。由于金孝元住在汉城东部、沈义谦住在汉城西部,因此各自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东人党(岭南学派)和西人党(畿湖学派)。

此后东人党奉许晔为领袖,而西人党奉朴淳为领袖,他们两个与金孝元和沈义谦一样,都是当年打倒尹元衡的士林派的骨干成员,也保持着相冲突的政见。

许晔依靠出使明朝的机会获取了宗主国的大力支持,在朝廷里担任司法机构的最高官职大司宪;而朴淳也历任了左议政、右议政和领议政等朝廷最高官位。由于他们的加入,东人党和西人党的势力获得了空前的提高,进一步发展到了左右朝政的地步。

宣祖根本无力去制止两大党派争斗,朝政也因党派斗争而荒废,但是朝鲜两百多年的朋党政治时代却刚刚开始。

东人党与西人党的党争到了一五九〇年前后达到了颠峰。东人党的李山海继西人党元老朴淳之后,坐上了领议政的位置,而西人党的魁首郑澈和尹斗寿分别官居左议政和礼曹判书,比李山海低了一级。可以说,在决战前夕,东人党占据了有利位置。

当时,宣祖最宠爱的两位嫔妃,是恭嫔金氏和仁嫔金氏。恭嫔生下的两位王子分别是临海君和光海君,仁嫔生下的王子是信城君。这样,王储之位的争夺围绕着这三位王子展开了。

不过,对于临海君和光海君不利的是,他们的母亲恭嫔金氏在二十四岁时就已经过逝了,失去母亲保护的他们很难和信城君对抗。然而,朝廷的政争很快就扩大到了**。王储问题上的东西抗争开始了。

东人党认为,临海君和光海君分别是宣祖的长子和次子,且光海君品性端正,因此支持光海君;西人党则早已被仁嫔金氏拉拢,因此支持信城君。

此后,西人党领袖级郑澈登场,点燃了王储之争的导火线,也同时点燃了东西两党决战的导火线。

在民间百姓和士林儒生心目当中,郑澈有非常高尚的形象,在朝廷方面,他先后出任过右议政和左议政的官位,为西人党积聚了不错的势力。

为此,东人党的李山海在拉拢郑澈不成后,就处心积虑要将这个眼中钉除掉,以稳固他领议政的位置。

正巧,储君之争给了李山海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西人党方面,一向是支持仁嫔的儿子信城君为世子的,即使是郑澈本人不支持,但碍于党派关系,郑澈必须去支持仁嫔和信城君。李山海等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向郑澈和西人党发起了攻击。

李山海趁着郑澈、尹斗寿等人提出信城君之前,先行提出立光海君为世子。偏向宠爱光海君的宣祖基本同意了李山海的建议。接着,李山海的儿子李庆全收买了仁嫔金氏的兄长金公谅,要他诬告郑澈故意拥立信城君以达到扰乱**和陷害王子的目的。

在东人党不断地施压下,仁嫔金氏为了保护儿子信城君,只能弃车保帅,背叛了郑澈和西人党。

这样一来,光海君被成功册封为世子,而西人党在朝廷中的势力顷刻间被扫除了。

但是此时东人党内部的矛盾也激化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以李山海为首的北人党和以柳成龙为首的南人党正式登场,东人党就此分化为这两大党派。

李山海担任过朝廷几乎全部品级的官位,对于朝廷的政事、人事了如指掌,是东人党后期的第一巨头以及北人党最强的领袖。

柳成龙也是担任过朝廷绝大多数官职,是东人党第二号人物与南人党的第一巨头。

当时,李山海担任的是领议政的职务,柳成龙担任的是左议政的职务,从名义上看柳成龙要听李山海的,但如果朝廷的国策没有右议政的支持,是很难落实的。李山海带领他的北人党坚持走强硬路线,柳成龙带领他的南人党坚持走稳健路线。朝廷的政治格局再次一分为二。

天正十九年(公元一五九一年),通信使黄允吉和金诚一回国了,他们带来了日本即将侵略朝鲜的消息。然而朝廷里依然是政治斗争不断,再加上北方女真部落正在不断统一强大,对朝鲜的威胁也越来越多。

次年,秀吉正式发布命令出征朝鲜,四日之内,朝鲜海防重镇釜山、东莱、梁山等地相继陷落。其余沿海守军闻风而逃,朝鲜的海防线迅速崩溃。登陆仅十七日,日军便兵不血刃地进入汉城。朝鲜朝廷逃到了开城。

此时,在柳成龙的弹劾下,北人党首领李山海背上了误国的罪名,从领议政的位置上被赶下来,而柳成龙,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领议政的位置。

柳成龙先以死保荐了李舜臣、权慄等曾经抵抗过女真部落的名将,让他们率领水陆大军阻挡日本的进击;其后,又保举了礼曹参判兼大提学李德馨,让他到前线去与日军和谈。

可惜,李德馨没有延缓日军侵略的步伐。日军稍事整顿,继续北进攻陷开城,朝鲜朝廷逃往平壤。

宣祖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柳成龙的身上,在残余北人党和西人党分子的弹压之下,柳成龙引咎辞职,调任平安道观察使,受命与金诚一组织义军抵抗日本。

此时,西人党的首领尹斗寿被暂时请出来当了一段时间的领议政。不久,平壤也失陷,临海君被俘。

就这样,仅两个月零两天,朝鲜三都尽失,宣祖在西人党成员郑琢的帮助下带领朝廷众臣逃到了北方边境义州,派遣李德馨向明朝求救。

南人党的柳成龙通过战争掌握了兵权,他虽然被下放到外职,但以招募义军的能力取得了一定的兵权。

其次,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率领的舰队多次袭击了日本舰队的补给线,立下了战功,那么推荐李舜臣的柳成龙自然又取得了法宝。

其三,派往明朝去求援的李德馨也是南人党的成员,随后到来的明朝援军也自然会站到柳成龙一边。

就在李山海、柳成龙被迫下台后,西人党趁着尹斗寿当上领议政的机会企图卷土重来,把原是东人党的南人和北人一举消灭。

明廷主战气氛高涨。明神宗命宋应昌为经略,总领抗倭事宜;急调陕西总兵李如松入辽,为东征提督,总体负责军事。明朝从全国范围调集了四万精锐。这四万军队在宋应昌和李如松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跨过了鸭绿江,开进了朝鲜。

李德馨作为明朝军队的接见官,很快就与李如松达成了政治上合作的默契。心理上先入为主的明朝军官们,很自然地开始在朝廷里支持起了南人党的势力。

此后,明军依靠着火力上的优势打败了日军,逼迫行长率军逃往了汉城。

明军的胜利大大助长了南人党在朝廷当中的气势。李德馨等亲明派的势力一下子就压倒了北人党和西人党。

在李如松等明朝将领的支持下,宣祖恢复了柳成龙的部分官职。

平壤之战结束十天后,李如松就乘胜进军,继而收复开城。朝鲜三都八道,已收复平壤、开城二都及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咸境等五道。

李如松和柳成龙的联军继续向南开进,直迫汉城。虽然在之后的碧蹄馆之战中明军遭到了失败,但是随后的龙山大战,明军奇袭日军的粮仓,令日军惨败。

无奈之下,活动在朝鲜各地的日军主力重新集结,死守汉城。至此,中朝联军与日军进入了相持阶段,而朝鲜半岛上的军事格局也趋于稳定。

反击得手的李如松把他的势力重新伸回到了朝鲜的朝廷上。这时,李舜臣在海战中率领他的龟甲船舰队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柳成龙率领的军队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李如松、李德馨等人的力保之下,宣祖再次任命柳成龙为领议政。南人党的许多成员也大批得到提拔,南人党的威势再次迈向巅峰。

然而,南人党的权势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明朝方面,由于朝中主和派的兵部尚书石星再次上台,加上李如松没有得到后续援军,因此无法进一步打击日军;朝鲜方面,由于南人党骨干成员金诚一的殉国以及北人党和西人党的势力重新集结,主张稳健政策的柳成龙等官员也不希望战事扩大。既然双方都不想打,那么就有了和谈的可能。

之后日军全部撤离汉城,除全罗和庆尚二道部分沿海地区外,其余各地全部被收复。

此时新一轮的党争又开始了,首先是西人党卷土重来,通过他们的多番活跃,令宣祖有了重新起用西人党要员的想法,比如郑澈就出乎意料地回到了朝廷。

宣祖决定派郑澈作为谢恩使出使明朝,而西人党正要抓住这个机会拉拢一下明朝。可是,面对西人党的态势,南人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当郑澈回国后,柳成龙等人就先后弹劾郑澈。迫于压力,郑澈只好辞职,寓居江华岛的松亭村,不久就去世了。

随着文禄之役的结束,朝鲜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时期。而朝廷的政局在被南人党掌控之后,也逐渐平稳。

认为大局已定的宣祖为了犒赏众臣,提拔了大批的官员。在北人党的多方努力下,北人党首领李山海重返朝廷,出任领敦宁府事兼大提学。

为了能把南人党给打倒,北人党试图抓住南人党的根基予以沉重打击。在明军主力撤出朝鲜后,支撑南人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就是屡立战功的李舜臣领导的朝鲜水军了。因此,要除掉柳成龙,首先就要先把李舜臣给除掉。

不过,李舜臣毕竟是有过极高战功的功臣。当时朝鲜陆军大溃退,只有李舜臣的水军始终没让日军占到丝毫便宜,并多次阻击了日军的后方运输线。

为了能够成功打倒李舜臣,北人党拉拢了名将元均。元均与李舜臣之间,曾为了战功产生过巨大的分歧,北人党利用了这两人的私人矛盾来削弱南人党的力量。在北人党的支持下,元均上疏诬陷李舜臣在战时与日军有过勾结。

恰巧在这时,行长也闻听朝鲜内部对舜臣有所非议,于是在秀吉的授意下,派亲信窜到庆尚道右兵使金应瑞大营,称议和迟迟未定皆因清正从中作梗,并诈称清正即将出海,请水军在海上偷袭清正。

应瑞不敢耽搁,将情况上报,行长与清正不和,朝鲜人都知道,因此李昖便催促舜臣出兵,而舜臣却怀疑敌人使诈,徘徊数日,迟迟不肯出海。

这时,行长又派人送信,称清正已登岸,朝鲜却不出水军拦截,将罪责全都算到舜臣头上。

虽说李昖不相信李舜臣通敌,但由于李山海控制了言路,使得形势对李舜臣非常不利。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成龙考虑到大局初定,不想与北人党产生大规模冲突,因此弃车保帅,没有积极阻止北人党弹劾李舜臣。李舜臣也就被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义禁府捉拿,而元均则成为了新的三道水军节制使。

就这样,延续百年的朝鲜党争终于将一代名将打造成了“韩版岳飞”,至于李舜臣会不会重演碧波亭的悲剧,后文自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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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独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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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李舜臣的朝鲜水军,即便装备再好,也不过是断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喽。”秀吉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回领内集结人马,挑选将领组建第九军团,待到时机成熟便随大军一同出征朝鲜。”

“您的意思第九军团就只有臣一人?”秀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不是要把自己的家底全部耗光啊。

“有什么问题么,第一军团的清正、第四军团的直茂殿下、第五军团的义弘殿下,当然,还有第十军团的内府殿下,他们可全都是独当一面啊,再说了,李舜臣都已经被撤职了,你就更不需担心了,而且高虎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有他辅佐,还有出什么问题呢?”

“您说什么,内府殿下这次也要出阵么?”秀保没想到秀吉竟能说服这只老狐狸出兵,心中自是一阵窃喜,禁不住偷偷瞟了家康几眼。

“是啊,知道你准备参战,内府殿下作为长辈怎么也得做点什么啊,我说的没错吧?”说完,秀吉冲着家康和蔼地笑了笑。

秀吉一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自己,这样秀保心里甚为不满,当年削封的事是自己愿意的,秀保无话可说,毕竟当时初来乍到,也没有顾忌和家康的关系;可现在不同了,经过上次在江户的交流,秀保暂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韬光养晦,尽量不和家康起冲突,可如今秀吉旧计重施,这不是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么?这一刻,秀保不敢抬头,更不敢与家康对视,生怕被他眼中的怒火烧成灰烬。

“太阁殿下说的在理,这次是侍中殿下的初阵,臣定当尽力而为。”家康恭敬地回答道,从他的语气中竟然听不出半点的不满和怨恨,这一点着实让秀保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老乌龟啊。”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啦,”秀吉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内府大病初愈(可能是所谓的‘眼疾’吧),就让秀忠殿下代替你出阵吧,还有一点,按照规定,伊豆以东诸大名每万石需募兵二百人,但这样一来可能会有些吃不消啊,因此内府就按照每万石一百人来办;至于侍中,就按照纪伊每万石二百五十人,大和每万石二百人,伊势每万石一百人来招募兵士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粮饷补给什么的,就靠你们自行解决了,这个应该不过分吧?”

“谢殿下恩典。”家康和秀保应声拜伏道。按照秀吉的命令,鉴于地理位置远近不同,各国大名每万石应征召人数是这样规定的:

四国、九州六百人;

中国、纪州五百人;

畿内五国四百人;

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国三百五十人;

若狭、越前、加贺、能登四国三百人;

骏远三、伊豆四国三百人,由此以东二百人;

以此看来,秀吉对家康和秀保确实是相当体谅了,家康路途遥远,要是按照上述指标,至少要率领四万人从关东赶到名护屋,这换做谁也吃不消;同样地,秀保的大和还有纪伊都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伊势又是刚刚拿到手的,按照上述指标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再加上秀吉也不想过度消耗分家的实力,因此才将秀保的赋役减少了一大半,现在只需要征募一万五千人,而不是近五万之众了。

“既然没有意见,那么就让治部把这次各家募兵兵额仔细交代一下吧。”秀随意地说着,仿佛这次出征朝鲜不可能失败似的。

看到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三成十分激动念道:“本次出征共设十个军团以及一个守备队,由小早川秀秋殿下担任全军总大将,率领两万守备队驻守釜山;

第一军团总大将加藤清正,兵力一万;

第二军团总大将小西行长,本部七千人、宗义智一千人、松浦镇信三千人、有马晴信两千人、大村喜前一千人、五岛纯玄七百人,合计一万四千七百人;

第三军团总大将黑田长政,本部五千人、毛利吉成两千人、高桥元种六百人、岛津忠恒八百人、相良赖房八百人、伊东佑兵五百人,合计九千七百人;”

第四军团总大将锅岛直茂,兵力一万两千人;

第五军团总大将岛津义弘,兵力一万人;

第六军团总大将长宗我部元亲,本部三千人、池田秀氏两千八百人、中川秀成两千五百人、加藤嘉明两千四百人、秋月种长三百人,合计一万一千人;

第七军团总大将蜂须贺家政,本部七千二百人、生驹一正两千七百人、胁板安治一千两百人、来岛通总八百人,合计一万一千九百人;

第八军团总大将宇多喜秀家,本部一万人、毛利秀元三万人,合计四万人;

第九军团总大将丰臣秀保,兵力一万五千人;

第十军团总大将德川秀忠,兵力两万人。

此外,另安排高桥直次、筑紫广澄抢占安骨浦,毛利秀包抢占竹岛(现在的孤岛,不是独岛),浅野幸长抢占西生浦,合计兵力一万。

综上,作战部队总计十八万四千人,另外,为了运输粮草兵员、防御朝鲜水军,着令第六军团和第九军团负责组建水军,先行奔赴名护屋备战,其他将领务必在两个月内完成战备工作,十月底之前务必抵达名护屋。”

“十八万四千人!”秀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文禄之役那般惨烈也不过征调了十五万九千人,但是由于自己和家康的参入,使得这次庆长之役投入的总兵力比历史上的还要多出四万多,看样子未来在朝鲜又要上演一场恶战了。

“至于具体的战略部署和方针,就等两个月后到达名护屋再告知诸位吧。”秀吉平静地说道,确实,这种军事机密也只能到战前才会公布,以免走漏风声,让朝鲜有机可乘。

“太阁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毛利秀元突然挪出侧席询问道:“金吾殿下年仅十五,对打仗指挥可能还有些生疏,任命为总大将可能有些欠妥吧?“在秀元眼中,这位金吾中纳言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爬到这个位置的,让这样一个软包指挥十八万大军,说好听点叫“牵强”,说难听点就是“脑袋让门夹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秀吉并没有因为秀元的质疑而恼羞成怒,反而耐心地解释道:“想当年平壤新败,明将李如松率劲旅强攻汉城,若不是备中中纳言于碧蹄馆力挽狂澜,恐怕我军早就被赶下海了。如今中纳言病重,让金吾以养子身份替父出阵,虎父无犬子,以其父的威名定能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当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因此我决定任命官兵卫为金吾的军师,有他辅佐,金吾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哦,如水円清殿下担任军师啊,臣明白了。”说罢,秀元顿觉放心地退回了座位上。

如水円清即黑田孝高,前者是他出家后的法名,通称“黑田官兵卫”或者“黑田如水”,丰臣秀吉还只是信长手下军团长的时候,如水便跟着他南征北战,参与了统一日本的几乎所有战役,与竹中重治合称“天下二兵卫”,乃是丰臣家后期最重要的谋臣。

可以说,如水代表了战国时代最高的战争艺术和智慧,如果他亲自出阵都不能攻下朝鲜,那全日本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达成目标的人了。难怪一听到如水出马,秀元便不再说话了,可见这位官兵卫确实很让人信赖。

“既然没什么问题了,那就此散去吧,两月之后我们名护屋见!”秀吉爽朗地笑道。

“哈,臣等告退!”说罢,众大名按顺序退出大广间,没想到秀保刚到门口便被秀吉叫住了,难道哪里又露出马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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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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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离场后,秀吉示意秀保坐回原位,并且命令近侍全都退出去,就连三成也不例外,这倒让秀保心里一阵打鼓,以往每次谈话,不论多么机密,三成总会呆在秀吉旁边,这已经成了惯例,可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叔侄二人,想必接下来要谈的内容绝非一般地重要。

“昨天你可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啊,侍中殿下。”秀吉一边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臣的汉语乃是久松寺的住持以心崇传所授,昨天事发突然,臣绝非有意欺瞒殿下,请您恕罪。”秀保识趣地拜伏下来,昨天也是太过鲁莽了,秀吉果然是起了疑心,好在早就和崇传通过气,即便是调查起来,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哦,一介小小住持竟能如此精通汉文?”秀吉显然不相信,但语气却并不是太过强硬,仿佛早就知道秀保会找出这样的借口。

“崇传乃是玄圃灵三大师门下高徒,自幼随大师苦习汉文,去年秀保便拜他为师,研习至今,这才有昨日那番成果。”秀保依旧是低着头,严辞甚是恳切。

“灵三的徒弟啊,”秀吉思索了一下,颔首道:“那倒是情理之中了,毕竟灵三可是如今国内首屈一指的汉学大师啊。”

“正因如此,臣的汉文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感觉秀吉已经相信自己了,秀保这才敢抬起头。

如前文所述,玄圃灵三乃是秀吉手下三大高僧之一,熟读经书、通晓汉文,相对于景辙玄苏和西笑承兑以“外交僧”闻名于世,灵三则较为内敛,行事低调,主要在内政方面辅佐秀吉,但他确实秀吉心中地位最高的僧侣。因此一听说是灵三的徒弟,秀吉心中的疑云就基本上散去了。

“我将你留下来是为了另一件事,”秀吉果然抛开了这个话题,可是眼神却变得迷离了,看不出是哀愁还是感伤:“知道我为何安排你去朝鲜么?”

“是想磨练臣下么?”秀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其实他心中另有一个更合理的答案。

“这只是一个方面,”秀吉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回又是拿你当诱饵喽。”

“诱饵?”秀保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但仍需装出一脸困惑以麻痹秀吉。

“上次的长吉关,这次的出征朝鲜,难道还没想明白么?”已经说到这种程度,秀吉相信秀保不可能还想不明白。

“您的意思是…内府殿下?”秀保试探性地问道。

“嗯,就是这个原因,”秀吉继续说道:“内府坐拥二百万石知行,远远高于其他四位大老,若是不找机会削弱他的实力,将来对丰臣家绝非好事啊。”

“臣明白,文禄之役时,内府殿下以‘清剿北条余党’和‘眼疾复发’为由拒绝出兵,已是让他逃过一劫,这次若是再不抓紧机会加以打压,恐怕将来会尾大不掉啊。”见秀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秀保也是将心中的另一个答案说了出来。

“真不愧是小竹的儿子啊,”秀吉满意地笑了笑:“没错,我就是要通过这场战争让德川家剥去一层皮,至于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秀保惶恐地问道,最后这句话意思太过模糊了,又或者是秀保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不明白么,你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说罢了。”秀吉自斟自饮,那种平和的语气着实让人有些恐惧:“开战至今,只要是去过朝鲜的,即便是普通的足轻,都知道这场仗赢不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我,想必是为了我的颜面吧。”

“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执意要再次发兵呢,若只是为了削弱江户方面的实力,那也太不值得了。”秀保斗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想削弱家康的实力,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天下普请”什么的都是兵不血刃的上乘计谋,像打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是下下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文禄之役没有取得一丝成绩,西国那些大名抱怨连连,为了获得补偿,这次征韩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以岛津、长宗我部那样的性格,要是真的不愿意打,早就上疏劝谏了,可现如今不都一个个表示顺从么?就拿岛津家来说,这次不仅义弘率军一万出征,就连中恒也是率领八百武士随行,可见他们对这场战斗是多么渴求。”秀吉说着说着,竟叹起气来,看样子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人,也会有行不由衷的时候啊。

“就像您说的,即便是打了,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样,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么?”秀保是越来越大胆了,想必没有人敢和秀吉这样说吧。

“他们要打我只好奉陪,毕竟粮饷方面他们也是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而且这次偷袭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只要能在南部站稳脚形成对峙之势,那么我军就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和明国讨价还价了。”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秀保却从秀吉眼中觉察到了一丝希望和热忱,以至于有了些恻隐之心,想把事实告诉秀吉,不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历史就是历史,自己穿越而来已是激起了波澜,实在不能制造更大的波浪了。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给你积攒些战功,将来我百年之后,也好镇得住那帮大名。”秀吉看着秀保,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笑容中充满了信任和慈爱,以至于让秀保想起了父亲,以及那素未谋面的秀长。

“臣惶恐,若是如此,臣宁愿留在名护屋,派高虎替臣指挥军势。”秀保觉得秀吉是在试探自己,立即拜伏下去。

“你先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秀吉示意秀保起身,此时他也收敛了笑容,惆怅地说道:“我的最近身体大不如前了,其实就算医师不说,我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决定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你。”

“你也知道,秀赖如今只有三岁,就算我还能再活五年,他也不过八岁啊,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怎么能震慑住那群恶狼呢。而你就不同了,作为是秀赖的堂兄,你并没有野心,至少说我没有发现…因此我决定百年之后由你辅佐秀赖,作为武士,战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条件,就算是坐拥百万石的大名,没有战功终究只能是遭人嗤笑的角色。”

“家康、利家、辉元、景胜、秀家,这五大老中除了秀家资质稍浅,其他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说最后都选择了臣服,可我知道,他们心中的那团烈焰始终都没有熄灭,要镇住这些人,没有战功又怎么能行呢?”

“现如今天下太平,无仗可打,因此只能将你派往朝鲜去了,守住釜山港,保证运输线的畅通,这是连岛津家都未曾做到的啊,现如今李舜臣革职了,朝鲜水军已是一盘散沙,守住釜山已经不是难事了,你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啊。”

“臣,绝不辜负殿下重托,必将誓死守护秀赖殿下!”秀保近乎是凝噎了,他没想到秀吉竟能对死亡看得看开,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辅佐秀赖,这是一件不轻松却有必须接受的差事,如果秀保想延续丰臣家的荣耀,那就必须成为秀赖的后见役,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和家康分庭抗礼,才能避免大阪城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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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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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秀吉又对秀保嘱咐了许多,仿佛这次出征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当然,这个可能性是相当高的,除非秀保提前回国。

见天色已晚,秀吉终于肯放秀保回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吩咐道:“此番去朝鲜只需老老实实呆在泗川城,打仗的事情交给其他军团就行了,此外,帮我好好注意秀忠的两万军势,看看他们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是更上一层楼呢,还是不比当年勇,你也可以趁此机会见识下三河武士的实力。”

回到郡山城已是入夜,当初秀保走得匆忙,无暇顾及阿江和持子,这回总算是有时间了,秀保先是蹑手蹑脚地走进阿江的寝室,一番“关怀”后,又溜进了持子的房间,直到天快亮了,仍不忘到阿菊那里嘘寒问暖一番,这可是彻底精疲力竭了,可见老婆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休养了两天之后,秀保于郡山城,召集麾下家臣、豪族和与力商讨出兵事宜。

会议在大广间举行,秀吉坐于上首,下首右侧依次为堀尾吉晴、福岛高吉、长束正家、岛清兴、藤堂高虎、前田庆次等秀保新进提拔的家臣,而以桑山重晴为首的青木一矩、铃木重朝、羽田正安等秀长时代的重臣、豪族则是坐在右手边,如此泾渭分明,让秀保也是一阵头大,大阪是这样,郡山也是这样,看来丰臣家暂时是摆脱不了门阀这个弊端了。

不过无奈归无奈,会却总是要开的,募兵名额还是要分配的。北大和军团的福岛高吉,北伊势军团的岛清兴,伊势水军及南伊势的藤堂高虎,这三位总大将乃是秀保一手提拔的,对于募兵自然不会有所推托;

北纪伊军团的青木一矩,虽说是秀长时代的老臣,但一门三代皆是对本家忠心耿耿,让他们募兵也并非难事;

至于铁炮大将铃木重朝和水军大将堀内氏善,这两人都是以豪族身份担任的总大将,受此优待,自然是对本家感恩戴德,秀吉只需要他们提供铁炮和战船,而不是募兵,且所需经费都由本家提供,这样的美差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至于秀保的与力,也就是伊贺的筒井定次,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当初修建御东山城时便是一毛不拔,这回可就没那么便宜了。定次的领地其实不仅是伊贺,在山城、伊势还有部分飞地,石高合计约为二十万石,历史上便是如此。按照秀保的意思,定次要么是按照每万石四百人,征召七千二百人参战,要么就将名张郡和伊贺郡南部“租借”给秀保,以便修建连通伊势大和的城砦和街道,至于租金,就是免除筒井家的兵役。

筒井定次也不是傻瓜,上次秀保也是说要修建道路,可最后不仅紧挨着上野城兴建了规模更大的和江城,还在阿拝郡和伊贺郡西部大兴土木,修了五个城砦,周边还深挖壕堀,并且铺设了多条连接伊势近江的街道,几乎是将这两块地方和筒井家隔离开了。

现如今这两个郡名义上是筒井家的,可事实上已经沦为了秀保的领地,若是再将名张郡和伊贺郡南部交出去,伊贺就要有四分之三落入秀保的手中了,想到这里,定次选择了拒绝。

“那伊贺守殿下是决定派出派出七千人喽?”秀保微笑道。一般情况下,领主征兵大概是每万石二百五十人左右,这次秀吉却是给畿内地区下达了每万石四百人的征发令。筒井家有两个郡已经落入秀保的控制,前不久因为“松仓状”事件,秀吉责备定次驭臣不力,又将其在伊势的领地交由秀保“代管”,因此筒井家的实际知行远远达不到二十万。

一方面增加募兵指标,一方面又削减了知行,在这种情况下,筒井家想要招募七千人,就只能是寅吃卯粮,增加赋税了,伊贺穷乡刁民,定次这么做无疑是自掘坟墓啊。当然,秀保这么问就是为了提醒定次,是想要引发领内一揆,落得佐佐成政那样的下场,还是饮鸩止渴,以土地换和平。

面对这样的两难处境,定次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选择了慢性自杀似的后者:“侍中殿下,卑职接受您的意见,交出名张郡和伊贺郡,不过希望您也能够答应卑职一个条件。”

见秀保点头应允,定次继续说道:“请允许卑职将居城前往福地城,至于西伊贺的税赋,就请您委任代官替卑职征收,您看这样可以么?”

在秀保的印象中,福地城是位于东伊贺山田郡的一座小城,定次舍弃上野城而移居福地城的原因很明确,第一,上野城深入秀保的势力范围,西面和北面分布着高吉兴建的五个城砦,且其经济地位已经被和江城所取代,与其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倒不如迁移到唯一一个没有被秀保染指的郡去,这样既能过得安心,又能拜托秀保的控制,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第二,如果上野城让出去,就像定次所说,整个西伊贺(事实上是出了山田郡以外的所有地区)将会彻底落入秀保的手中。当初和秀保的势力犬牙交错,农民见大多愿意前往赋税较轻的秀保领内生活,这无疑是变相断了筒井家的财路。现在索性将伊贺三郡一同交给秀保,由他替自家收税,如此一来,不论农民在哪里耕种,税金最终都是落到自己的口袋里,从一定意义上讲,这种方式倒是能增加不少收入。

秀保要地,定次要钱,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只要有钱花,何必死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呢,也亏得定次能想到这个方法,不愧是铁公鸡啊。

“就依伊贺守之言,伊贺三郡的赋税一分都不会少你的。”秀保报之一笑,定次也是心满意足地躬身答谢,至此,连接伊势大和的计划总算是得以实施了。

桑山重晴的孙子一晴,乃是秀保钦命的犬山城代,舜姬又是是牧荑公主的乳母,因此桑山家和秀保的关系也得以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为了维持这种亲密度,重晴带头表态,将按照每万石三百五十人的标准募兵,给足了秀保的面子,在他的带领下,秀长时代的老臣纷纷表示愿意出兵,看样子老臣的力量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家臣和与力都已经妥协了,接下来就是以羽田正安为首的大和豪族了,可是令秀保没想到的是,这个二十露头的年轻家督,竟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募兵的要求,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秀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是一个加贺爪?”

(你们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去宿迁出差了,这是我提前写好的,明天还会有一章,后天那章实在是没写完,对不住各位了,住的地方没电脑,只能少更一章了,熊仔十分抱歉,但还是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吧,最近的票好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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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雪之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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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田正安是小田城主羽田正亲的嫡子,其父本是秀保任命的七家老之一,可是由于秀次事件的牵连,被秀吉勒令切腹了,当时秀保正在会津,没有得知此事,待他返回郡山时,正亲已经下葬三个月了,为了表示同情,秀保破例让正安承袭其父的家老职位,成为七家老中最为年轻的一员。

可就是这个年轻人,首先拒绝了秀保的要求,原因无非就是收成不好,农民怨声载道之类的官方语言,他表示自己只能按照每万石一百人募兵,多一个也没有。

明眼人都知道,正安还在为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毕竟当初是由于秀保的“建议”才使得秀次惨遭厄运的,那么他和正亲的死自然是脱不了关系,在他的煽动下,大和的豪族纷纷表示,希望秀保能“体察民情”、“轻徭薄赋”,不要搞得“民不聊生”。

“既然羽田大人这么说,我也就不勉强了。”秀保平静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清楚,不知是否能如实相告?”

“主公请讲,臣自当据实禀报。”正安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秀保些颜色。

“你说收成不好,究竟不好到何种程度呢,羽田家知行四万八千石,不会连三万石都没有吧?”秀保问道。

“怎么可能有三万啊,”正安故作惊讶道:“今年能收到一万石就不错啦。”

“是这样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秀保眉头微蹙,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能帮大人解决危机。”

“臣愿闻其详。”正安好奇地看着秀保。

“很简单,就像刚才我和伊贺守商量的那样,你把知行交还给本家,作为补偿,今后每年给你一万五千石的俸禄,这个条件不错吧?”秀保微笑道。

“不行!”正安想拒绝,可是又找不到好理由,只好小声嘀咕道:“小田城是先父留给臣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能放弃,主公的好意臣心领了,收成好坏就让臣独立承担吧。”

“羽田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汝父正亲大人可是忠心耿耿啊,我又怎能让忠臣之后生活得如此困难呢?就这么决定了,居城想要你就留着,土地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每年一万五的俸禄保证定期发放,绝不拖沓,还请大人放心。”秀保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这股气场确实是将正安压制住了。

此话一出,正安崩溃了,本想逞一逞威风,给秀保个下马威,不曾想却被秀保摆了一道,别无他法,只好绝望地回答道:“臣…谢主公恩典,今后定当…竭诚…奉公。”

大和国最强的一家豪族,就这么自取灭亡了,不久以后,正安的家老之位也被秀保找了个理由褫夺了,又过了一个月,正安忍受不了如此屈辱,在小田城剖腹自尽了。但是羽田家在没有告知秀保的情况下,便将尸体入殓,作为处罚,秀保下令剥夺羽田家名,家眷八十余人全部贬为平民,流放高野山,名震一国的强力豪族就此灭亡了,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见此情景,那些跟风的大和豪族纷纷改口,一致表示愿意按照规定征募兵士,就连粮草也都一定承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秀保没好气地说道,“大和的诸位大人,这次出阵朝鲜,你们就跟随高吉吧。”秀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通过这次征韩,彻底打压掉大和豪族的气焰,逐渐取消其独立性,最终由豪族向家臣转化。

就这样,战前总动员结束了,按照秀保的要求,一个半月后大致的兵力配置基本完成了。

秀保坐拥大和、纪伊、伊势三国及近江部分共计一百三十七万石知行,但是其家臣和豪族的知行就要占到五十万石,因此真正由秀保召集的军势只有九千人,其余军势分布如下:

北伊势军团,总大将岛清兴,军势三千人,

南伊势军团,总大将藤堂高虎,军势两千四百人,

北大和军团,总大将福岛高吉,军势五千六百千人,

北纪伊军团,总大将青木一矩,军势三千人,

这次秀保总兵力竟达到两万三千人,远远超过了秀吉规定的兵额,不过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豪族自掏腰包召集的,没有消耗秀保的财力,这也是他没有进行削减的原因。

除此之外,秀保将藤堂高虎的伊势水军与堀内氏善的熊野水军合并,组建全新的东南水军(取“东海道”和“南海道”之意)。到十月中旬,这支水军已包含大小安宅船五十艘,关船一百二十艘,各色补给运输船百余艘,绝对是堪比毛利、四国联合水军的强大船队,以至于秀吉在名护屋检阅时都不禁啧啧称赞,殊不知这都是秀保动了老本组建起来的精英队伍啊。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就在秀保出发的前三天,驹姬终于临盆了,让人欣慰的是,这次大和丰臣家终于喜添男丁,不论是秀保还是智云院,都为这个男孩的降生激动不已,就连身怀六甲的樱姬,也在菊姬和阿江的搀扶前来为母子祈福。

“殿下,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驹姬侧身倚在秀保怀里娇羞道。

秀保思考良久,笑嘻嘻地说道:“就叫雪千代吧,你怀他的时候正好是在冰天雪地的陆羽,能保住真是雪神的庇佑啊,而且他皮肤白皙,这个名字是再好不过的了。”

“雪千代…”驹姬默念着,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妾身替雪千代谢殿下赐名。”

“这么文雅,听起来倒像是女孩子呢。”樱姬在这时候又卖弄起文采了。

“休要乱说,这可是本家第一个男孩呢。”阿江站在旁边提醒道,可是她一说完,房内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了,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菊姬,毕竟,她是生下“过”嫡长子的。

“好端端地看我干嘛,今天是本家大喜的日子,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了?”菊姬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环视房间,极力地挽留眼泪,生怕破坏这里的气氛:“我头有点不舒服,阿竹,扶我回房。”

说完,菊姬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门,那一刻,眼泪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

(明天就没有存稿了,大家别纠结,等熊仔放假回家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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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大军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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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见此情况立即夺门而出,这一幕让满屋子的家眷婢女不知所措。

“殿下就这么走了?”驹姬痴痴地问道,这一刻的她仿佛仍没从秀保的宠溺中醒过来。

“这都是妾身的错,夫人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阿江确是在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但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秀保这么做,无疑是对驹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这都是妾身铸下的大错,请您不要责怪殿下和御前。”樱姬挺着大肚子轻声啜泣着,屋内的气氛更是悲戚了不少,几乎是将雪千代诞生的喜悦抵消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并没有埋怨任何人啊。”驹姬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表情解释道:“御前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我才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宝物啊,少主夭折当天,我虽是跟着哭泣,但那毕竟只是出于对御前的同情,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孩子的到来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不易啊。御前触景伤情,我又怎会不理解呢,殿下去安慰也是应该的,大家都不要替我担心啦。”

听到驹姬这么说,众人也就放心了,不禁对这个性格刚烈的羽州公主增添了不少好感。

寝室外的走廊上,秀保喊住了疾步走在前面的菊姬。

“妾身没事,殿下还是回去陪陪菊姬和雪千代吧。”未等秀保开口,菊姬便婉转低拒绝了他的安慰,隐忍着丧子之痛,头也不回地向本丸走去。

“阿菊!”秀保还是不放心,准备追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却被阿竹拦了下来。

“殿下请回吧,您追上去只会让御前更自责罢了,这边就交给女婢吧,您还是回去看看驹姬夫人和大殿下吧。”阿竹虽是婢女,但自幼陪伴在驹姬身旁,甚是了解驹姬的心思,既然她这么说了,秀保也只好停下脚步,目送菊姬离开自己的视线。

九月二十日清晨,带着对菊姬的愧疚和眷恋,秀保率领所部两万五千人(包括些许闲杂人员)从岩室港出发,横穿濑户内海,向筑后驶去。期间不断有各路大名率船队汇入,比如土佐的第六军团总大将,长宗我部元亲;阿波的第七军团总大将,蜂须贺家政;长门的第八军团副大将,毛利秀元等。

这支总兵力近十万的西国大军,于十月初二抵达名护屋,军容之盛让九州的那些那名叹为观止,也给足了秀吉的面子。但是直到十月十日,家康才率领两万一千军势慢悠悠地赶到了名护屋,当然会有一些大名有所埋怨,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是掌控关东二百万石的大大名呢。

事不宜迟,就在家康抵达的第二天,秀吉立即召集众大名在本丸举行军议,公布作战方案。

秀保事先便知道作战方案已经制定好,况且秀吉已经打好招呼,让他留守泗川,因此对于这次征韩的具体方案,秀保倒也不是太在意。

秀吉一开场便正式任命秀秋为征韩总大将,驻守釜山;任命秀保为泗川守备大将,率领第九军团驻守泗川协防釜山;

制定了三路齐发的进攻方案,东路军由宇喜多秀家任总大将,以第二军团的小西行长为先阵,下辖本部(不包括毛利秀元)、岛津弘义的第五军团、第六军团的长宗我部元亲以及第七军团的蜂须贺家政,总兵力五万,沿庆尚道一路北上;

中路军由德川秀忠任总大将,以秀秋麾下的山口弘正为先阵,下辖总备队一万人,第十军团两万一千人,合计三万一千人,从马山出发,沿密阳、玄风穿插进入忠清道;

西路军由毛利秀元任总大将,加藤清正为先阵,下辖第三军团的黑田长政,第四军团的锅岛直茂等,兵力五万,由釜山出发,径密阳、大邱,直扑尚州。

其余诸军则是负责抢占沿海重镇,构筑沿海防御体系。

十月二十日,在接到李宗城业已回京的消息后,秀吉立即命令各路兵马按照既定方针开始渡海作战。

虽说这次庆长之役较历史上提前了近半年,但实际战况却是相差无几,由于明朝和朝鲜的懈怠,近二十万大军很快便在朝鲜南岸登陆,三路大军来势汹汹,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当初主动放弃的熊川、昌原、晋州、泗川、固城、顺天等沿海要塞尽数攻占;沿海港口和海岛,如东莱、西生浦、安骨浦、加德岛、竹岛等也是被日军迅速拿下。

当然,面对日军如此强劲的势头,李昖作为一国之主也是很快便拿出来应对方案:首先,命令都元帅权憟率重兵南下,防守汉城与南方的交通要道草梁道;其次,当然是舔着脸向明朝求援了。

接到求援信的那一刻,明廷方才知道中了秀吉的缓兵之计,万历皇帝自觉得被倭酋蒙骗有失颜面,一方面下令流放李宗城、将沈惟敬正法,另一方面,则是立即派遣天兵入朝,征讨倭寇。

十一月一日,明廷终于决定任命辽东布政使杨镐经略朝鲜军务,麻贵为大将节制诸军,另委任杨元、刘綎、董一元为副将,率领辽东、保定等地三万余众渡江入朝。

虽说占据了沿海重镇,但大多数城池在日军撤离后,便被朝鲜军民拆除了,因此为了防止粮草不济、后方空虚,三路大军分别驻留在庆州、昌宁和南原,待到后方沿海城砦修复完毕,防御体系建立完全后再图北上。

修筑这些城池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蔚山、顺天、釜山等地保存较为完好外,其余诸城基本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特别是泗川、昌原、晋州一带,这里是双方争夺激烈的三角地带,城池全部化作焦土,秀保别无他法,只好把那些拿惯了刀枪的武士当做工程兵来用,小小的泗川城对两万五千人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底,这座坚固程度丝毫不逊于釜山的坚城终于落成了。

按照秀吉的意思,蔚山、釜山、泗川、顺天四城乃是日军在朝鲜沿海的四大要塞,拥有着其他据点不能比拟的战略地位。就拿釜山城来说,东北是连通蔚山的梁山城,东南是海上粮道加德岛、竹岛,西北是坚城昌原,西南是防御朝鲜水军的前哨巨济岛,以釜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要塞群,这也是秀吉本次作战方针的特点之一,那就是稳扎稳打,以期形成对峙之势。

同样的,秀保所在的泗川城亦是不能小觑,泗川城两面环水,东北是连通釜山的马山城;东南的统营半岛便是朝鲜水军总部闲山岛的所在地;西北的晋州城原来和昌原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坚城,以至于文禄之役时,日军两次强攻才将其攻下,可是现如今城池的主体已经损毁,为了泗川城的安全,秀保不得不舍弃晋州城,在其东南山麓增建要塞,成为晋城砦,勉强建立起一道北方防线;至于西南方向的南海岛,则是东南船队的水营,地位同样重要,因此秀保在进出南海岛的水道上兴建了昌善水寨,用以封锁南海岛和昌善岛,保护岛内的水营。

由此可知,朝鲜水军的总部乃是处在釜山的西南、泗川的东南,境地如此窘迫却仍能屹立不倒,可见这帮水军还是很有实力的。

正当征韩日军在朝鲜南部大兴土木之时,十二月八日,明军副将杨元率领三千人马先行赶到了汉城,稍作休整后继续南下,于三天后抵达全罗道南部重镇南原。与此同时,秀元以加藤清正为先锋,率领西路军浩浩荡荡地向南原杀来,誓要一举攻入忠清道。

(这一章是我这三天断断续续写下来的,大家凑活着看吧,我们这边没网络,早上还要四点起床,实在吃不消,明天就停更一次,大家不会介意吧?好来,看我这么卖力,还请大家多多投票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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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黄石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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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原位于全罗道中部,南通光州,北连全州,是经全罗、忠清两道北上汉城的必经之路,西路军本是打算由尚州西上,在清州与中路军会合直扑京畿道。但是此时麻贵已率大军奔赴汉城,兵锋正厉,同时杨元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南原驻防,为了避敌锋芒,同时消除腹背受敌的威胁,秀元决定改变进军路线。

一路由自己率领,西进顺天然后向北直达南原城下,另一路则是由清正担当前锋,按照原定路线,先行至昌宁,吸引庆尚道义军主力郭再佑部东移防御,然后调转兵锋,沿陕川、安阴一路西进,越过黄石山进入全罗道,在南原城下与秀元会师。

不得不说,秀元对战场的观察还是相当敏锐的,战略部署亦是十分得当,明军和朝鲜联手,占据地利人和,而日军则是千里奔袭,体力不支,况且兵力上并无太大悬殊,若是真的直捣汉城,结果可想而知,麻贵以逸待劳,西路军最终只能是全线溃退;若到时候杨元也率领所部从南原杀出,恐怕不仅整个全罗道会得而复失,西路军五万将士的尸体也会随着汉江流进黄海了。

因此,秀元才决定由南向北,采用各个击破的方法向汉城挺进,待到攻陷南原后,继续北上,在忠清道与中路军会合,集合两军共八万军势,与汉城的明军进行决战,而东路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在攻陷尚州后折入忠清道,与其他两军在汉城会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即便秀元计划得再详密,也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乱他的阵脚,首当其冲的,就是加藤清正未能按期抵达南原与主力会合,至于原因,倒不是因为“红衣将军”郭再佑的游击战,而是一座伫立于两道边境的小城。

这座小城名叫黄石山城,因坐落于黄石山麓而得名,守城主将是安阴县监郭逡、金海府使白士霖以及咸阳郡守赵宗道。

黄石山乃是安阴县的辖区,早些时候安阴县城被清正率军攻克,郭逡作为典型的死硬分子,并没有像大多数官员那样落荒而逃,而是收拾残部退往黄石山城,以期阻挡日军,为南原守军争取时间。

也就在这时,白士霖碰上了郭逡,郭逡通过官衔知道了白士霖的武将身份,顿时大喜过望,力邀其一同守城:“将军自金海来,定是深知倭情,而下官只是一介书生,不足担当守城大任,还望您与我等留守城中,指挥军民对抗倭寇。”

白士霖一听顿时面色煞白,当初作为金海府使,早就体验了日军的彪悍,也正因如此才弃城北逃,现在若是率领一千老弱病残对抗清正的一万大军,不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么?白士霖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郭逡的请求,但是又怕背上骂名,只好借口婉拒道:“末将自是愿意与诸位共同守城,但黄石山城兵少将寡,不足与倭寇一战,还请郭大人稍等几天,待我去火王山城向郭再佑将军请兵,到时候两军里应外合,定叫倭寇有来无回!”

“大人所言甚是!”郭逡激动地说道:“真可谓是君子所见略同,您所说的下官亦是想到了,这不,昨天便已派人前往火王山了,现在将军只管守城就好,其他的就交给下官处理吧。”

此刻白士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找什么借口不好怎么偏偏找到这个?现如今撞到枪眼上了,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否则以郭逡的性格,恐怕当场就会以临阵脱逃将自己正法了。

守备黄石山对郭逡来说是职责所在,对白士霖来说是迫不得已,但是对赵宗道来说却是真正出于崇高的民族气节。

咸阳位于安阴以南,本不在清正的进攻范围内,赵宗道作为咸阳郡守,守土安民便是大功一件,完全不需要蹚这滩浑水,可他却认为驱逐倭寇不分防区,即便是汉城出现敌情,哪怕是奔袭千里,自当在所不辞,更何况是十余里之遥的黄石山呢?于是赵宗道带领咸阳守军与郭逡会合,誓要阻止清正向南原挺进。

清正对朝鲜人来说绝对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想当初在晋州、庆州乃至元山,哪座城不是因为他而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其凶残程度绝对不下于当年的侵华日军,甚至就连作为监军的三成都看不下去了,一回国便向秀吉参了一本,以致清正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因为杀戮过重而遭到秀吉的斥骂。

因此清正这次学乖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屠城立威,而是效仿行长,以安抚为主,讨伐为辅,如此一来还真是劝降了一些小城,但是仍然阻止不了他作为“狗”的代名词被朝鲜人“传颂”至今。

西进的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其实郭逡的指挥能力有限,靠的是一股责任感罢了),眼看就要进入全罗道,却被黄石山这座小城挡在前面,着实惹恼了清正,看到城头的老弱病残,二话不说,下令攻城!

军令一发,近千支铁炮对准城头就是一通射击,霎时间硝烟弥漫,砖屑飞溅,数十名守城士卒应声倒地,守城民兵开始出现混乱。见此情景,清正下令全军出击,一部分士卒用撞车冲撞城门,另一部分则是试图搭设云梯翻入城中。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守城军民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不一会功夫便有近百名日军翻过城墙,向城门处的守军杀去。白士霖见状立即赶往城下支援,可还没等他赶往城门,就听见“轰”的一声,城门大开,数以千计的日军在清正的率领下,如潮水般涌进了外城。

“城破了。”白士霖躲在城楼一侧,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城门,眼睁睁地看着大批日军杀向内城。此刻他已失去仅存的那点勇气,恢复了当初在金海城时懦弱的一面。

“将军,外城已破,赶紧回内城支援郭大人吧!”见白士霖表情异常,一名参将大声催促道。

“快,快给我备马,一定要赶在倭寇之前赶到内城。”虽然白士霖依旧是一脸惊恐,但他的这番话依旧给了部下一丝振奋:“不愧是金海来的大将军,就是比我们镇定,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这边刚一说完,参将立即牵来战马交予白士霖,激动道:“将军仁义末将无以为报,您就放心去内城吧,这里就交给我们这几十个个弟兄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倭寇做垫背。”

“那就有劳兄弟们了。”白士霖勉强挤出几滴眼泪,看了看仅剩的三十余人,长叹一声后飞奔而去。

在此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些死士陆续倒下了,日军占领了整个外城;

又过了一刻钟,白士霖突出了重围,不过他并没有去支援内城,而是从偏门逃离了黄石山;

半个时辰后,内城被攻破,郭逡战死;

一个时辰后,赵宗道跳崖,清正屠城。

一百多年后,郭俊和赵宗道被迎入忠烈祠,受世人瞻仰供奉,直到今天。

总之,这场历时半天的战斗最终以日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自此,南原以东再无屏障,一场四万对三千的惨烈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写完这一章心情很是沉重,查阅史料后发现,棒子也是很有血性的,知道的越多越是不忍写下去,秀吉所兴乃是不义之师,注定的这场战争的失败,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是棒子呢?接下来的几章都会比较严肃,还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熊仔会尽量客观地对待这段历史,绝不会存在任何误导大众的情况。

在此还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为期一周的推荐结束了,推荐票增长速度也下来了T_T,谢谢鱼大和阿屁的鼓励,也谢谢你们这些一路默默支持我的朋友,有你们的力挺我才能走到今天。因为明天有事,可能会晚些更新,大家想看的话估计要到十二点呢,为了不妨碍休息还是请大家明早起来再看吧,不过票可别忘记投哦,那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啊,再次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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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战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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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八日,也就是清正攻陷黄石山后的第三天,西路军五万人终于在南原城下会师了。

此时的南原城早已今非昔比,杨元率三千辽东铁骑到达后,立即深挖壕沟,高筑城墙,等秀元率兵抵达南门时,这里早已变成一座城墙高耸,羊马墙和壕沟环绕的坚城。

可就算城池再在怎么坚固,如果兵力不足,也定不能抵挡住五万日军的轮番进攻。因此早在秀元抵达前,杨元便传令全罗道各郡县,要求各处尽一切可能支援南原城。可让人寒心的是,除了全罗道兵使李福男、光阳县监李春元以及助防将金敬老外相继率领共约一千人进城外,杨元就再也没有得到一兵一卒的支援。

基于兵力悬殊这样一个前提,秀元决定采用包围战术,兵分四路分别进攻南原四门。为了防止全州明军支援,秀元将一万五千军势划于清正麾下,让他负责攻打北门;东门和西门则分别由黑天长政和锅岛直茂率领七千军势进攻;南门是本次进攻的重点,自是由秀元亲率两万人攻打。

接到命令后,清正等人立即开始调兵遣将,率领五万大军在南原城外来回穿插驻防,震天的呐喊声和擂鼓声,即便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不为过。相较于城外日军的嘈杂和喧嚣,南原城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在得知日军的战略部署后,杨元别无他法,只是说了一个字:“守”。

这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了。且不说兵力上的悬殊,就从武器装备上来看也是处于下风的。

杨元之所以担当先头部队,全是因为他率领的乃是机动性强的骑兵,这也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并没有携带重型火炮或者中型鸟铳。因此他们所依赖的守城火器就只剩下南原城内残存的十余挺“胜”字小炮了,这种炮论炮弹重量,只相当于八磅炮,虽说射程远,但威力不大,特别是当遇到分散进攻的部队时,更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因此,杨元决定再派部将潜出城去,向晚他一步继而驻扎在全州的陈愚忠求援。

早在十二月初,明军两万七千人便已浩浩荡荡度过鸭绿江。为了防止日军突袭汉城,作为总大将的麻贵亲率一万七千人留守京畿道,其余各部,陈愚忠率三千人驻守全州,吴惟忠率浙勇四千人驻守忠州,茅国器率三千人驻守星州秋风岭。

这样一来,在秀元临时改变作战方案时,唯一能救援南原的军势就只有全州的陈愚忠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当他听闻五万日军围城时,不仅不立即派兵营救,反而心生胆怯,扣留信使,隔岸观火。这一幕和三十多年后的大凌河之战何其相似?只不过祖大寿还有吴襄相救,而杨元却是孤军作战了。

陈愚忠扣留信使这招太损了,没有得到回信,杨元以为信使被日军擒获,因此陆陆续续竟派出十余批!其中除了两人被清正抓获外,其余皆被陈愚忠扣押。

在从信使口中得知情况后,清正终于确信全州明军是不打算出兵了,要不然信使都派出那么多批了,怎会连一兵一卒都未见到?想到这里,清正减少了全州方面的防御力量,计划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对南原的进攻当中。

虽说没有出兵,但陈愚忠还是派人向麻贵报告了南原的情况,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麻贵更够派遣大军前来增援,而不是让自己这三千兄弟前去送死。

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时间。从全州到汉城至少要两天,再从汉城发兵到南原还要四天,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六天时间,杨元能挺得住么?历史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就在杨元不知疲倦地向全州派遣信使之时,秀元军配一挥,拉开了南原保卫战的序幕。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秀元一开始并没有命令大军全线压上,以数量优势击溃守军,而是命令各番队的铁炮足轻分散在城下自由射击。

见此情况,杨元当即命令朝鲜炮手使用“胜”字炮还击,可是就如前文所述,这种火炮对付密集人群有优势,可是对于三三两两散布在城下的日军来说,却是效果不大,几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然而反观日军,铁炮轻巧易于携带,可以隐藏在任何角落进行设计,虽说准确度差,但城楼上毕竟站满了士兵,射不到这个还有那个,反正总能伤及一二,因此半天下来,也是对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还不是关键,秀元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提升士气,同时在正式攻城之前消磨守军意志,增加其恐惧感。

这一招确实起到些效果,但那是对朝鲜守军而言的,对于训练有素的辽东铁骑,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了什么。看到效果不明显,秀元这才下令全面进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南原城。

在付出了一定数量的伤亡后,足轻用沙包在壕沟中填出了一条条临时通道,之后铁炮足轻作为先头部队强渡护城河,来到羊马墙下,以羊马墙为掩护,轮番向城楼上的守军射击,造成了相当大的人员伤亡。

杨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构筑的羊马墙,这一刻竟成为日军的保护盾。用对付辽东女真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日军,足以看出杨元在战前对日军根本不了解,这也是其被动防御的重要原因。

占据羊马墙后,在铁炮的掩护下,大部队开始度过壕沟。但是由于城上火炮和弓箭的反击,使得日军只能畏缩在墙后,不能前进半步,两军自此形成对峙之势。

秀元见天色一晚,且初期目标已经达到,再做攻城也是徒劳,于是下令各军停止战斗,就地驻扎。看到日军停止攻城,杨元终于也是松了一口气,停止反击,吩咐守军养精蓄锐,准备来日再战。

待到深夜,秀元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不仅是南门众将,其余三门的总大将也赶了过来,商量第二天的战斗。

“总大将,照这样下去,明天恐怕还是接近不了城门啊。”清正焦急地说道。

“是啊,”黑田长政也开口了:“虽说城门近在咫尺,可就是冲不过去,要是像在国内,用干草将羊马墙内外填平便可攻入城内,可如今天寒地冻的,上哪找干草啊。”

“要干草么,这里可多得是啊。”秀元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今天大雪封路,晚上刚到家,码字到现在还算尽职吧?大家多多鼓励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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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夜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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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秀元紧锣密鼓地部署进攻方案之时,以杨元为首的南原守军却是士气低落,无心恋战。

“十余批信使派出去了,就在防守再怎么严密,总会有一两个到达全州吧?”杨元副将、总兵李新芳闷闷不乐地说道。

“大人还不明白么,我们被麻大将军抛弃啦。”朝鲜接待使郑期远一针见血,将这个大家都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公诸于众。

“你胡说!”千总蒋表愤然起身,指着郑期远大声呵斥道:“你一小小接待使,怎敢在此妖言惑众吧,动摇军心?来人,将此贼拖出去斩了!”

“住手!”杨元的声调显然更高一筹,顷刻便将殿内的喧嚣全部压了下去,进门抓人的两个卫兵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元怒目圆瞪,紧咬双唇道:“大战在即,你们还在这争执不休,岂不是正中倭寇奸计?陈愚忠那边兴许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派人去看看…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遵命。”随着众将领退出军议室,杨元的表情也发生了改变,刚才愤怒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惘,龇起的嘴角此刻也是流露出一丝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再派信使也是徒劳,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稳定军心,能挨一天是一天,他相信,“总有一天”,身在汉城的麻贵,会带领大军一路南下,杀退日军,解救这里的三千铁骑。

由于前一天的战斗太过激烈,守城士兵都已疲惫不堪,除了几队在城上巡防外,大多数将士都已酣然入睡,有些士兵则在窃窃私语,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城中弥散开来。

反观日军,和傍晚时一样,中军帐依旧是灯火通明,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围绕营地四周来回巡防,唯一不同的是,四周的城下町此时也零星散布了一些火光。

日军来袭,百姓早已四散,城下町有又怎会有火光呢?一些细心的士兵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南门守将李福男,金福男朝士兵所指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一些火把在城下町中晃动穿梭,虽说不甚显眼,但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将军,倭寇不会是有什么小动作吧?”李福男身旁的参将提醒道。

“能有什么小动作,”金福男挥挥手示意其放宽心,“这时候最忌讳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倭寇定是担心城下町中有我方伏兵,这才连夜派人巡查,再说了,就火光规模来看,最多不过百人,量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尔等只管安心守城,切勿受此影响。”

既然上司发话了,做下属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仍旧是每个时辰换一次岗,轮流到城下休息。

凌晨四点,又到了换岗的时间,天边依旧是黑蒙蒙一片,距离天亮至少还要两个时辰,南原府使任铉带领士兵登上城楼,正好遇到了准备下去休息的参将申浩。

“大人文官出身,如今却要披挂上阵,真是难为您了。”申浩深鞠一躬,恭敬地说道。

任铉费力地抖了抖身上的铠甲,显然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他说到底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于站在这里率兵御敌,单论气节,就比白士霖之流强上何止千倍啊。

“申将军过奖了,”任铉扭了扭脖子,虽说眉宇间透出一缕疲惫,可依旧是谦逊地对申浩说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两班臣子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承蒙王上器重,我等才有机会驻守这南方重镇,如今倭寇侵袭,即便身死社稷,亦不能辜负王上和天下百姓的重托!”

“真不愧是郑松江(即郑澈)的学生啊,”听完任铉的慷慨陈词,申浩激动不已,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申浩就是个粗人,说不了这些大道理,但是请大人放心,末将只要活着,定要保南原无虞,呃…”

只听“当”的一声,申浩闷哼着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弹孔,从头盔中涓涓流出,挣扎了没几下,这位朝鲜参将便上了西天。

还没等任铉反应过来,类似的金属碰撞声便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看着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任铉这才意识到是日军夜袭!当即命令士兵前去通知杨元,自己则指挥炮手以火炮还击。

此时城下漆黑一片,唯独城上士卒高举火把,试图找到日军再行射击,这可正中秀元下怀,那些举着火把的守军很自然地成了活靶子,“争先恐后”地倒下,不一会工夫任铉的小队就伤亡殆尽了。

“混蛋,赶紧熄灭火把!”此刻杨元登上城楼,大声斥责道:“难道都活的不耐烦了?没看到现在是敌暗我明么?”

“将军,熄灭火把,敌人要是趁机登城如何是好?”任铉执拗地问道。

“我认为这和昨天下午的情况一样,不过是想打击我军士气罢了,倭寇不知道城中的兵力部署,绝不敢趁夜色轻易攻城,不过安全起见,还请任大人率领士卒埋伏于女墙之后,若是真有倭寇登城,亦可出其不意将其斩杀。”杨元沉稳地说道。

众将深以为是,当即熄灭火把,在女墙后屯重兵以防日军利用云梯攀城。可让杨元纳闷的是,枪声并没有因为火把的熄灭而停止,反而变得更为频繁和密集,简直就是牛毛细雨,将守军死死地压制在女墙之后,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想探出头看个究竟,可还没来得及观察,便被射成麻脸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杨元不怒反笑:“倭寇找不到人开始病急乱投医啦,诸位,保持现状,我倒要看看这帮贼人有多少子弹可以挥霍,待到天亮便是我等大显神威之时啦。”

城外中军帐内,会议已散,秀元正在仔细研究地图,突然,一名使番跑进帐内,跪地禀报:“回禀主公,正如您所料,明军熄灭火把坚守不战,我方铁炮足轻已实现火力压制。”

“很好,”秀元双拳重击桌面,俄而拿起军配指向地图上一片红色区域,坚决地命令道:“通知吉川大人,让他立即率足轻赶到羊马城内,务必在天亮前将那里给我填平!”

一接到秀元密令,吉川广家立即率领三百军势,在铁炮的掩护下,源源不断地将一车车干草从城下町运送到羊马墙内。

深冬季节,这些干草从何而来?看一看城下町的房屋顶便都明白了。原来朝鲜百姓大多居住在以茅草覆顶的夯土房内,时值深冬,家中也都备有相当数量的干草以供取暖,百姓逃难,干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也就留在了家中,而且南原是全罗道重镇,城下町规模巨大,房舍众多,如此一来定是不用为干草发愁。

天色一黑,秀元便命广家率领足轻到城下町收集干草,当时南原守军看到的点点火光,便是由这些足轻手中的火把发出的。

仅仅一个时辰,羊马墙内(也叫做羊马城)就已被这三百足轻填平了,趁着天没亮,九千名手持长枪、腰系焙烙玉的足轻,陆续通过陡坡攀上稻草堆。虽然看不见,但他们能感觉到,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是那曾经不可逾越的城墙,而今,只需要轻轻一跳,便能让它臣服于脚下。

(不要问我稻草和城墙齐平了为什么守军还没发现?历史上守军是发现的,但是由于火力压制,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本章我将故事安排在夜晚,增加了难度,但结果是一样的,明军确实阻止不了。

在这里我要感谢那些在书评区发言支持我、鼓励我的朋友们,也感谢一如既往为我投票、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们,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无视那些恶言恶语,享受写作的快乐和满足。

此外,剧透一下,南原之战明天结束,久违的秀保终于要露面了,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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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回天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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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升,东方微白,在经受了一整夜铁炮袭扰和压制后,守城将士终于可以放松紧张的神经,躲在女墙后适当地伸伸懒腰,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考虑到稳定士兵的情绪,杨元也是连夜将指挥所由内城迁往镝楼,时刻关注城外的变化。隐忍了一个时辰,终于盼到天明,侧耳倾听,城外的枪炮声也变得稀疏了不少,杨元微笑着对众将说道:“听上

去倭寇的弹药已经不多了,该是我等反击的时候了。任大人,传令下去,调集城头火炮进行反击,这回一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卑职遵命。”任铉恭敬又略显激动地领命出门,心想,今天一定要为申浩将军报仇雪恨!

可任铉前脚刚踏出房门,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连同木门一道,猛地被一股冲击波弹回了屋内,狠狠地摔到了墙上。任铉口吐鲜血,想将遍布胸口的陶片拔除,怎奈双手早已炸烂,血水喷溅

一地,艰难地向杨元望去,嘴里支吾着什么,还没等杨元靠近,便脖子一歪死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元发疯似的怒吼道,可是还没等众将回答,更大规模地爆炸声在四周响起了,这声音震动天地,此起彼伏,顷刻间便引起了满城的恐慌,杨元想带众将出门查看,好几次都被

震进屋内的残手断脚挡住了去路,更有甚者,一个被震进屋内的明军士兵爬到杨元面前,紧紧拽着他的盔甲,哭喊着“还我腿来”,最终失血而死。

踩着死难者的遗骸和染红的旌旗,杨元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镝楼,眼前的景象简直是爆瞎他的双眼,漫天的硝烟席卷了城楼上的每一个垛口,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屠戮的哀嚎直刺心窝,血水掺杂着火药喷溅

在众人的脸上,偶尔飞来的尸体残片撞击着浴血的盔甲,发出一种地狱特有的呻吟。

“大事不好了,倭寇把羊马城填平了!”蒋表踉跄着退到墙角,绝望地哭喊道。

杨元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睁大双眼朝南门外眺望,只见大批日军站在齐城高的稻草堆上,先是透投掷焙烙,待其爆炸后,便立即持枪跳过女墙,刺杀惊慌四散的守军,占据垛口开辟战场。

焙烙是一种在陶罐中填入火药,点燃导火线投掷敌人的类手雷武器。陶罐上有绳子,利用离心力投掷,一者可以杀伤敌兵,二者会引燃附近的木质结构。其爆发力和陶瓷碎片为杀伤的主力。被村上水军、乃美水军等濑户内海的水军使用,也是毛利家的特色装备。

将焙烙当做弹丸发射时,又被称作焙烙玉,负责发射的武器也被称作棒火矢,类似于明朝的“飞火神鸦”。

“是我小看倭寇了啊。”杨元声音低沉,眼中流露出一股失落,但是作为总大将,全城四千守军的性命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刻怎么能轻言放弃?“众将听令,随我前去围堵倭寇,决不能放其入城!”

“末将(下官)遵命!”见杨元没有自乱阵脚,众将领也是亢奋不已,抽出佩刀便向各垛口杀去。

一路上硝烟滚滚,哀鸿遍野,伴随着爆炸声,守军一个个地被抛向空中,又一个个地摔倒了地上,每一个垛口,都是一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由于焙烙的震慑和伤害,前线守军开始不支,特别是临时组建的朝鲜守军,更是作鸟兽散,没等日军杀到跟前,便被焙烙吓得屁滚尿流,仓惶向城门逃去。

好在几个主要的垛口都是由明军把守,这些辽东铁骑常年接触火器,因而并未被焙烙吓跑,不仅如此,在得到杨元亲自上阵的消息后更是军心大振,一连抵住了日军的多次进攻,将其死死地压制在垛口周围。

看到明军大有逆转之势,秀元立即下令,将城下的铁炮足轻调往羊马城,远距离射杀明军,支援前线日军。

吉川广家作为南门前锋,亲率五百军士强攻南门上方垛口,与之对阵的乃是杨元副将,马军指挥使蒋表。此人追随杨元多年,对其忠心耿耿,好使一把三尺三长的苗刀,人送外号“蒋大刀”。

和他交锋,广家丝毫不占优势,看着自己的亲兵被他砍瓜切菜般枭去首级,却是丝毫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占据的阵地,就这样被一点点地夺走了。

“这帮矮脚驴子,拿去换战功正好。”蒋表挥舞着大刀,在日军中左突右冲,不一会工夫便割取了十几个首级,这些首级是用来换战功的,不然他也没必要刀刀往日军脖子上砍。

在蒋表的率领下,明军越战越勇,好几次险些突入广家本阵,所幸都被家臣誓死抵挡住了。“这个结果,如何向总大将交代啊。”广家汗泪横流,颤抖着想象自己被军法处置的场景。

“吉川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入广家的耳朵。

“是忠兵卫啊!”广家转脸一看,不禁破涕为笑:毛利家的铁炮组头伊达忠兵卫,已率五百铁炮足轻登上草堆,齐刷刷地瞄准了守城的明军。

“大家趴下!”广家大吼道,众人虽不知原因,但毕竟是军令,只好立即扑倒在地。明军不懂日语,依旧是向前突进,可是这个局面在五分钟后便遭到了逆转。

三百挺铁炮同时瞄准这个小小的垛口,忠兵卫一声令下,伴随着黑烟的徐徐升起,三百发弹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了蒙在鼓里的明军,瞬时爆发出一阵金属射穿身体的闷响,紧接着便是近百明军口吐鲜血,应声而倒,顷刻间胜负见分晓。

硝烟过后,广家率众人手持太刀,“检查”是否还有幸存者,果不出所料,有近三分之一的明军只是受了伤,并不足以致死,但是在广家面前,他们不死也得死,“没死的补一刀。”这是广家的命令。

走到蒋表跟前,广家震惊了,虽是身重十余枪,可依旧手握苗刀,颤抖着想向广家挥去,当然,这已是徒劳,没等他举起,便被八个足轻戳成了马蜂窝。“好生安葬这位将军,我广家在他面前就是猪狗般的存在。”广家为蒋表合上双眼,默默超度后起身离去。

随着广家的胜利,南门已是近在咫尺,为了支援秀元,加藤清正等人亦是加大了进攻力度。由于南门情势最为严峻,因此集中了大部分的兵力,,相对的,其他三门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果不其然,战至正午时分,清正率先攻破北门,杨元派去的总兵李新芳亦是战死,七百明军全部殉国。

一万大军鱼贯而入,城内守军猝不及防,纷纷成了刀下冤魂。清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赶到南门与广家汇合,击杀杨元。

清正率骑兵先行,战马踏着血水飞驰而来,马蹄所踏之处,时有骨骼断裂之声,望着南门上方的黑烟,清正红眼狂笑道:“杨元老儿,本将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对不住了各位,南原之战还留了点尾巴,明晚一定让秀保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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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三门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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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冲车的轮番撞击下,内城北门轰然坍塌,只见一彪悍武将身披绀系威具足,头戴蛇眼乌帽兜,一手挥舞着片镰枪,一手紧握缰绳,毫不迟疑地向城中杀去。

“?(kae)!”守城的朝鲜士兵就像是遇见魔鬼一般,边逃边发疯似的惊叫着,生怕被抓进地狱。没错,此人正是加藤(kato≈kae,狗)清正,方才刚刚突破北门,顷刻间又攻陷了内城,这次南原之战的首功非他莫属了。

清正引兵一路向南,骑乘帝释栗毛在乱军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这一刻,不论是明军还是鲜兵,但凡敢挡他的去路,必将命丧抢下,身首异处。

帝释栗毛乃是清正的坐骑,身高六尺三寸,论气势足以压倒其他名马。此马之名来自于和梵天共同守护佛法之神―帝释天,而栗毛则是指的这匹马的颜色。凭借高大的形象和逼人的气势,此马和清正一道,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亦不例外。

由于精锐部队皆被杨元调往南门,因而此刻内城中只剩下百余明军和二百多鲜兵驻守,这点兵力,在清正面前就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破城后没抵抗几下便作鸟兽散,使得一万日军顺利占领了南原城的核心。

镜头转向南门,虽说杨元身边皆是精锐,但在两万大军轮番进攻,以及近千挺铁炮的不间断射击下,终于疲态尽露,开始沿马道分别向东西两门溃退,东门守将毛承先虽是自顾不暇,但仍派兵前往南门接应杨元。

看到明军撤离南门,躲在城洞里的朝鲜逃兵大惊失色,想着保护伞没了,领头的郑期远愤愤地咒骂道:“这帮汉人,丢下我们自己逃命去了,难道我们朝鲜人在他们眼中连猪狗都不如么?如今大势已去,空守此门已无意义,所幸由此突围,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当初负责守门的乃是明军,只不过城楼吃紧都被调拨上去了,这样才把守卫重担交给了溃退下来的鲜兵,谁承想日军另辟蹊径,从垛口攻了进来,这虽是增加了明军的负担,但鲜兵却乐得清静,躲在城洞中坐山观虎斗,自以为将日军赶走后也能分上一杯羹。

可现如今明军都跑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遭殃了,他们自然不想坐以待毙,一致通过了郑期远的提议,匆忙打开城门,一窝蜂地向城外跑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如此并不能逃出生天,反而彻底自己堕入了阿弥地狱,二百余名铁炮足轻和千余名弓箭足轻前后两排立于羊马墙下,还没等鲜兵完全反应过来便展开了攻击,不,准确说来应该是屠杀,惨无人道的屠杀。

本以为南门日军尽数攻城,这才敢于开城突围的鲜兵,现在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随着一颗颗弹丸射穿胸膛,一支支羽箭插入心脏,这二百多名鲜兵前进了不足百米便全部阵亡,只剩下几匹战马在主人身旁徘徊,期盼他们能够站起,带自己离开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

与此同时,内城南门也被清正打开,南原城南北自此贯穿,这场战役已没有任何悬念了。广家和清正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在西门负隅顽抗的金敬老,另一路则是直扑东门,消灭杨元所率领的明军精锐。

既然占据了内城,自然是要加以利用,在进军东门的同时,清正命令炮手将内城上的火炮调动至东门方向,集中火力轰击明军防守的垛口,至于西门,有广家的万余大军和长政里应外合,金敬老和他的七百军势想不死都难。

果不其然,由于广家的强势介入,西门防线顷刻崩溃,长政率七千军势乘乱杀入城内,沿马道直扑城上垛口,此时城楼上仅剩不到一百人,却依旧是勇猛作战,利用马道狭窄的特点死死抵住日军的进攻。

“兄弟们,我金敬老有负重托,欠你们的,只好下辈子来报啦!”金敬老热泪盈眶,颤抖着将火把丢向了身下的火药,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垛口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将军!”正在抵抗的鲜兵放声哭道:“兄弟们,将军走了,我等又怎能苟活于世?”说罢纷纷举刀自尽,见此情景,垛口上的鲜兵亦是纵身一跃,追随金敬老而去。

长政慕其忠义,战后便将这一百余人好生安葬在西门下,让其受世人瞻仰纪念,“南原一百壮士”的英勇事迹自此便被朝鲜百姓口口相传,直到今天。

西门失守,四路大军开始全力进攻东门,在四万大军和数门火炮的压制下,明军伤亡惨重,战至傍晚,杨元率领的守门士兵仅剩一百二十人,毛承先所领防守垛口的军势也只剩不足二百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明军的命运也不会和其他三门守军有太大差别。

可说什么来什么,就当夜幕降临,日军点燃火把继续进攻时,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不仅浇灭了火把,连枪炮都失去了作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天助我也!”杨元暗暗叫好,吩咐传令兵道:“告诉毛总兵,让他走暗道与我汇合,我们乘夜色突围,至少还有一丝生机。”

不一会工夫,毛承先率十余亲兵走暗道来到了城洞,杨元见此甚是不悦:“为何只率这么少人前来,难道不知道人越多突围越有胜算么?”

听杨元这么说,毛承先也忍不住针锋相对道:“将军不就是想让我多拉几个人做挡箭牌么?告诉你,没有那帮兄弟在上面顶着,倭寇就会集中全力攻打城门,你觉得到时候能有多大胜算呢?”

“你!”杨元恼羞成怒,当即举刀向毛承先砍去,好在这一幕被参将制止了:“将军,突围要紧,有什么事回汉城再说吧。”

“好,毛承先你记着,老子回汉城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打开城门!”杨元骂骂咧咧地叱喝着,毛承先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根本不把杨元放在眼里:“下午要不是我派兵接应,你杨元能活到现在?!”

正如杨元所料,城外锅岛直茂的军势此刻已乱作一团,旧的阵型已被打乱,新的阵型却没摆好,营地内外乱糟糟的一片,正好给了明军可趁之机。

(明天年三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昨天有朋友问我过年能否加更,熊仔的回答是“yes”,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一更,晚上十点一更,算是给大家拜年啦,好了不多说了,现在开始码,大家给我动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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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溃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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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城门洞开,杨元率领八十骑奔驰而出,剩余的三十余人则是在毛承先的带领下冲向敌阵,试图为杨元争取时间。

见此情景,杨元不禁泪如雨下,捶胸顿足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实在是该死啊!”虽说内心愧疚,但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不让众将士的鲜血白流。

杨元选择由东面突围,是由南原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南原虽地处盆地,但东西皆有山脉河川阻隔,西面为福兴山脉和蟾津江,东面是小白山脉和蓼川,就山而言,两条山脉的平均海拔相差无异,且山间小路较多,适合骑兵通行。

重点就是河流了,蟾津江乃是朝鲜西南地区数得上的大河,水面开阔,水流湍急,若是日军占据吊桥,杨元走此只有死路一条;而南原东面的蓼川就不同了,它作为蟾津江的支流,水量较小,且现在是冬季,河水较浅,战马可以蹚水过河。因此,杨元在撤离南门时便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由于壕沟皆被填平,明军在抵达锅岛阵前丝毫没有减速,反而是趁敌营混乱之际,企图加速冲破日军的封锁。锅岛直茂也不是呆子,他料想到明军会趁此机会突围,怎奈天降大雨,但凡和火沾上边的全都报废了,其中自然包括铁炮队。

没办法,锅岛父子只好赶忙下令以枪足轻代替铁炮足轻,布枪阵于军前以防明军来袭。可第三排枪阵尚未布置完毕,八十余匹战马便撕破雨幕杀到了跟前。

“明军来啦!”面对这些日本罕见的高头大马,不少足轻打起了退堂鼓。

“混账东西,都给我回去!”直茂立于中军帐外,见到逃兵便是一刀毙命,“我们有七千人,还怕他这几十匹马不成!”

“大人,那是明国的骑兵啊,您忘了当年在平壤…”一个足轻惊慌地说道。

“我呸,那时是多少人,现在又是多少人,一百个杀一个还杀不过吗?混蛋,留你何用!”直茂拽着逃兵的发髻,对准脖子便是一刀,“又谁再敢扰乱军心,下场就和他一样!”

有了直茂这番震慑,本阵的局势确实好转了许多,趁着明军尚未抵达中军,直茂抓紧时间组织第二、第三批枪阵,定要让这八十骑全部陷在自己的阵中。

相对于日军的惊慌失措,杨元这边倒是出奇地平静,想必这一刻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刻着“视死如归”四个字吧。

但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两军相距八十米时,杨元震惊了:“兄弟们,前方出现枪阵,立即勒紧缰绳,万不能加速通过!”

众人听到后先是一惊,之后立即按照杨元的指示降低速度,试图将通过枪阵的伤害降到最低。可这岂是七十米内能够达到的,刚才拼了命地加速,现在又怎能短时间内降下来呢?

晚了,一切都晚了,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和地上溅起的泥浆,八十余骑几乎全部淹没在这个近千人的枪阵中,唯有四五人大难不死,提枪上马,向着第二道枪阵冲去。

“将军,旁边是灌木林,趁倭寇没追上来,您赶紧跑吧,我们帮您掩护。”杨元身边的参将平静地劝道。

“这怎么行?!”杨元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四个将士,摇头道:“我已对不起毛总兵,又怎能丢下你们苟活呢。”

“将军,您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啊。”参将一语中的,顿时让杨元改变了想法。

“知道了,杨元就此别过!”说罢,杨元调转马头,窜进了灌木林,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大人,我等该如何掩护将军呢?”旁边一个年轻骑兵似乎不明白参将的意思,傻乎乎地问道。

“孩子,”参将转脸注视着骑兵,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将倭寇引开不就是掩护么,冲进敌阵争取时间不就是掩护么?”

“俺明白了,俺愿意跟着大人去掩护将军。”年轻骑兵不自禁地小声抽泣起来,但手仍紧紧地握住缰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听完这段对话,剩下的两个将领欣慰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提起长枪迎接第二个千人枪阵。

马的嘶鸣,迸溅的泥浆,第一次冲锋时的场景这次依旧上演了,要说真有不同,无非是声音小了些,泥浆少了些,仅此而已。随着最后一声马鸣,这场南原战役落下了帷幕。至于毛承先,在杨元刚抵达第一枪阵时便被几名足轻乱枪戳死,枭去了首级,和其他三门一样,西门最后也是全军覆没,当然,不包括杨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领三军将士检视首级,此役共歼灭明军三千一十九人,鲜兵一千一百人,俘获明军零人,鲜兵一百二十人(多为老弱病残);日军阵亡将士六千三十四人,主要集中在南门和东门。

此役过后,全罗道再也无险可守,日军北上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十二月二十三日,大军攻占全州南部重镇任实,陈愚忠闻讯大惊,连夜率领所部四千兵马北撤,拱手将全州让给了秀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军团主力浩浩荡荡地开进全州城,众大将在府衙内召开军议,得知此前一天,秀忠已经率部攻陷闻庆,准备越过鸟岭进入忠清道。听闻此讯,众将哗然,纷纷要求秀元立即启程,赶在秀忠之前入主清州,决不能丢了西路军的脸面。

此时秀元却听闻伽倻山城义兵四起,对粮道构成威胁,于是便命锅岛父子率所部七千人南下平叛,顺带驻守昌原;其余诸将则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北推进,争取三日内抵达清州城下。

听闻明军一溃千里,麻贵坐不住了,立即召见朝鲜领议政柳成龙,让他吩咐朝鲜水军即刻出击,切断日军海上粮道,为明军争取时间。柳成龙欣然领命,南原之战让明朝丢了脸面,如果这时候朝鲜水军能取得胜利,今后联军的发言权也会进一步的提升,到那时,朝鲜军队就不单单是明军手上的玩具、脚边的忠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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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海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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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南原大捷,在朝日军无不欢呼雀跃,各路将领皆是以秀元为榜样,加紧向忠清道挺近。

与此同时,作为泗川守备大将的秀保也没有闲着,出于防守方面的考虑,秀保舍弃泗川旧城,于其南部另建新城,所选城址三面环海,可与顺天、釜山相顾;一面通陆,经旧城、晋城砦可直达马山。

当然,这只是整个防御计划的第一步,秀保听取高虎的建议,采取“高筑城、广积粮”之策,重新规划泗川一带的防御体系。

按照最初的设想,秀保以晋城砦作为北方第一道防线,泗川旧城为第二道防线,东西则是依靠水寨进行防御,计划将势力范围维持在泗川半岛一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套防御体系越发不能满足秀保的要求,特别是东西方面,由于朝鲜水军时常骚扰,两侧水寨已是焦头烂额,若是战事一起,哪还有能力顾及陆地上的战斗呢。

因此秀保命令高虎重新设计城防体系,一方面能保证陆地安全,另一方面可以抽身对付闲山岛的朝鲜水军。

高虎不愧是筑城名将,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设计出了一套更为完善和庞大的方案。

在这套方案中,防御区域由江南延伸至江北,依靠晋州旧址和宜宁组建第一道防线,作为晋江的北门锁钥;

在晋江南岸新建望津砦,与晋州隔江相望,连同东面的晋城砦、西面的松林砦组成第二道防线,作为沿江防线;

于泗川旧城西侧晋州湾畔新建永春砦,东侧固城近郊扩建昆阳砦,以此三城组建第三道,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横跨泗川半岛,连接两侧水寨,它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泗川与顺天、釜山的联系,毫不夸张的说,这道防线就是泗川城的生命线,此处一破,秀保的陆路通道就将彻底断绝。

最后,高虎于旧城与新城之间的松旨山上另筑一城,负责镇守南北往来要道,同时作为新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为秀保率部撤退争取时间。如此严密的防守体系,使得大军上下自信满满,正如岛清兴所说:“不怕敌军来,就怕他不敢来。”

上面说到昆阳砦毗邻固城而建,而固城就是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慄的驻地,他之所以敢孤军深入,全是出于对朝鲜水军的信任,即便日军杀到,他也无须担心,只要在码头乘上水军战船,不出一日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丽水),之后继续西进,经全罗右水营、忠清道水营,最后抵达江华岛水营,由此便可从陆路进入汉城。

虽说大半行程都是在海上度过,但凭借朝鲜水军的强大实力,权慄根本无需为自身安全担心,哪怕日军船只近在咫尺,也决不能伤自己分毫,这就是文禄之役锻炼出来的自信。

可随着南原、全州相继失守,这种自信也开始动摇了,如果日军趁势攻下忠清道,那么自己北上汉城的道路将会被切断,这还是轻的,要是三路大军会攻汉城,那么文禄之役的一幕又将上演,自己将会被彻底孤立。

也许是惺惺相惜,就在接到柳成龙命令的前一天,权慄便擅自动员朝鲜水军进攻釜山粮道,以减缓日军的行进速度。

这时朝鲜水军掌握在元均手中,如前文所述,此人通过党争将李舜臣搞下台,自己当上了三道水军统制使。可他乃是骑兵出身,对水上作战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当初多亏了李舜臣的提点,这才被任命为庆尚右水使,现如今以德报怨,陷害恩人,先不论带兵打仗,单论人品都过不了关。

说完人品再说说能力,此人颇具韩民族特色,喜欢搞形式主义,就像后来两韩废除汉字独尊谚文一样,元均一上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李舜臣所立章法军规尽数废除,就连李舜臣留下的将领也被他全部罢免,重要官职皆由自己心腹担当。

按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搞完形式主义也该办点实事了吧,可元均却不这么认为。

当初李舜臣在时,终日研习军务,与部将通宵达旦商量对策,平时也会走访军营,向普通士兵征询意见,每有战事,也都会向部下询问想法,待商定一致后再做行动。

而这位元大人在三把火烧过后却没了动作,不仅不召开军议商讨对策,反而整日酗酒,还将小妾接到水营中一同作乐,没过几天便把军营弄得乌烟瘴气,完全乱了章法。嗜酒如命乃是乃是元均的一大特点,能喝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能喝,喝多了还会乱性发酒疯,稍有劝阻便是大刑伺候,惹得军中怨声载道,士气也为之低迷。

有这样一位将领担当统帅,朝鲜水军还能续写往日的辉煌么?接到权慄的命令后,元均当即下令出兵,再次将众将领的意见抛到了脑后。

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元均率二百余艘朝鲜舰船由闲山岛起航,沿东南海岸一路东进,计划于夜间抵达釜山港,全歼港内水军,元均甚至叫嚣:“争取在新年前结束战斗返回闲山。”

这天夜里,朝鲜水军刚行至釜山港外的影岛,便与胁坂安治所率领的侦查舰船相遇,后者立即派船,向港内的来岛通总请求支援。

早在傍晚时分,釜山附近便起了大雾,能见度甚低,再加上海风大作,波涛汹涌,朝鲜水军远道而来,神经紧绷,身体疲惫,根本无法锁定日军开火,地处外海,亦是找不到可以暂时停泊的地方。

可即便面对如此多的不利因素,元均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下令全线出击,力图在日军尚未完全出海前,便将其全歼。

可事与愿违,船上士兵已经摇了一天的橹,双臂早已无力,而且饥饿难耐,行驶速度缓慢,再加上波浪的汹涌颠簸,朝鲜水军引以为豪的机动性此刻荡然无存。

反观日本水军,孝高早就看穿朝鲜这套“围魏救赵”的把戏,料到其会利用水军进行牵制,因此几天前便命令釜山港内的水军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以便随时都能出海作战。

就这样,入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即将打响,至于结果,且看下回分解。

(明天走亲戚估计写不了多少,估摸着初二再更,大家可别怪我啊,难得回家一次,总得陪陪家人吧。祝大家蛇年行大运,年年健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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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影岛海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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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昨天那章补全,大家先看看吧,今晚我试着多写点,现在只有晚上有空了)

虽说海上笼罩着大雾,但元均仍能看到不远处,日军水军正在集结,这一次,双方战船数量和兵力大致相等,如果深究的话,朝鲜水军在数量上可能更占些优势,这是李舜臣在时所没有过的情况。

“各船听我号令,全速前进!”这是元均领导的第一次大海战,面对敌寡我众的大好局面,当然要利用龟甲船的强大火力好好教训日军了。

龟甲船之所以所向无敌,依靠的就是灵活性和强大的火力,按照以往的战法,龟甲船先是快速冲入敌阵,扰乱敌方阵型,之后利用火力优势攻击临近船只,造成大混乱后其余船只再加入战斗。通常地,从冲锋到制造混乱所需时间很短,其他船只常速抵达作战区域时基本就能捡便宜了。

元均虽说打仗能力不行,但模仿能力还是有的,不就是照葫芦画瓢嘛,再说了,这次己方有占据优势,哪有失败的道理?因此,这位元大将军才敢于下达全军出击的指令。

可是知道“照葫芦画瓢”的不止他元均一个人,孝高也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个,他才想到了“将计就计”和“诱敌深入”,你瞧,这档次和知识面立刻就上去了。这次朝鲜水军之所以占据数量优势,并不是因为釜山港内船只不足,而是孝高故意为之,目的很明确,那便是让元均放松警惕,乖乖地进入自己预先挖好的陷阱中。

龟甲船的速度果然惊人,一会的工夫便驶到离加藤嘉明的先头部队一里左右的海面上,这是一条线,进入这条线便是进了龟甲船的射程,按照以往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一定,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击中日舰。

由于日舰构造上的缺陷(相对于明朝和朝鲜的平底船,日本的海船大多是尖底,以当时的制作工艺,这种船的稳定性和坚固性都难以得到保证),一旦被龟甲船上的火炮击中船头或者击穿甲板,重则瞬间沉入海底,轻的话也要就此失去作战能力,退出战斗。

“准备开火。”元均得意地指挥道,压根就不把对面的日本水军当一回事。

“大人再等等吧。”一名老炮手请示道:“等距离近些再开炮,这样准确度大些。”

“哦,是么,”元均对火炮一窍不通,出发前也只是查了查李舜臣留下的资料,才知道龟甲船上的“叶公神铳”射击范围是一里,因此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命令开炮,完全不考虑准确度。

此刻在士兵面前丢了面子,元均的老脸马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要是按照以往,早就把这个炮兵抓起来毒打了,可现在是作战的紧要关头,为避免军心动摇,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故作镇定道:“呀,是我忘记了,对对,等靠近些再打,靠近些再打。”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元均,就连一直闷不作声的老炮手,也是忍不住嘀咕道:“朝廷怎么能让这种人指挥水军啊?”

矛盾是有的,但毕竟是内部的,大敌当前,长官的能力问题自是先抛到一边,按照预定计划消灭日本水军才是迫在眉睫的任务。前锋龟甲船在副将李亿祺的指挥下继续向日舰靠拢,眼看着还剩八百米距离,各炮手也都做好了开炮准备,文禄之役时的景象即将再次上演。

“将军,倭船突然向西北方向行驶,已经出了我方攻击范围。”就在元均得意洋洋之际,哨兵急匆匆地来到船舱向他报告。

“倭寇肯定是心生畏惧,想在我军开火前逃跑。”元均极力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坚定地命令道:“全军紧追上去,务必要将其歼灭!”

若是按照平时的航速,追上日舰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如今海上风急浪高,朝鲜水军又是远道而来(相当于横跨台湾海峡),将士疲惫不堪,龟甲船的机动性自然是大打折扣。

不过日舰的适航能力也好不到哪去,没过多久,便又被纳入了朝鲜水军的射程。“给我狠狠地打!”元均声音依旧高亢,不过明显是少了分兴奋,多了些不耐烦和暴躁。

“将军,倭船急转入影岛海岬了。”炮弹刚发出去,一名哨兵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船舱,喘着粗气禀报道:“他们航线改得太突然了,我方船头来不及调向,炮弹大都射在影岛上了,据属下观察,只有两三发命中敌舰。”

“混账!”元均终于忍不住了,双拳狠狠地捶打桌面,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家伙,是把我当猴耍么?”

元均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这好比是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地从自己嘴边溜走,这换做谁都要火冒三丈吧。特别是在战场上,自己被敌人拽着鼻子走,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好,他要玩我便陪他玩,”元均怒气未消,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愤恨地命令道:“各船左转舵,绕过海岬追讨倭寇!”

“李将军,我军对东南海岬不甚熟悉,是不是先派哨船前去查探下?”接到转舵信号后,前锋副将、庆尚道右水使裴楔向李亿祺建议道。

的确,日军海上粮道的终点,乃是文禄之役时的主要战场,位于影岛和加德岛之间的釜山港,而位于影岛以东的海域,由于距离闲山岛较远,且有蔚山庇护,故而缺乏战略空间,历代都是朝鲜水军的禁地。

“时值午夜,天候不利,若是贸然跟进,恐怕会有不测啊。”李亿祺跟随李舜臣南征北讨十余年,这点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是一想到元均的脾气,他又有些犹豫了:“若是先放哨船前去探查,这一来一回定要浪费不少时间,要是真发现些什么那还好说,如果证实是我等杞人忧天,元将军那里恐怕难以交代啊。”

“那依您之见?”裴楔虽然知道李亿祺的想法,却仍希望他能想出别的办法。

“我们率四艘龟甲船先行,如果没有陷阱再叫其他船只跟进,倘若真的中计,以我们的火力也定能从容撤退。”李亿祺眉头一皱,心想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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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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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舰绕过海岬不久,李亿祺率领的四艘龟甲船和数艘板屋船作为先头部队,亦是出现在了影岛以东海域,不过航速较之前却是明显降低了不少。

而在此时,海岬西北方向的山坳内,岛津义弘正站在一块岩石上,高举南蛮镜,仔细观察着刚刚驶过海岬的先头部队。

“父亲大人,棒军前锋已进入射程,是否马上命令炮手开火?”岛津忠恒宿卫在义弘身旁,焦急地等待他的回话。

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如果任由先锋船队通过,而着力攻击后方主力,固然可以取得最大的战果,但这对负责殿后的日本水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要知道,在文禄之役时,鲜军就是凭借这四艘龟甲船,将日本水军消灭殆尽。如果鲜军知道后方遇袭,决定背水一战,难保不会冲破前方水军夺路而逃,以龟甲船的杀伤力,定会给己方造成不小的伤害,歼敌一千自伤八百,也就不能保证胜利的最大化了。

正因如此,义弘才迟迟没有下令开炮,他现在只能等,等待元均率主力突入,或者是如水哨船的到来。

与此同时,东南海岬外,元均正端坐在旗舰甲板上,优哉游哉地等着李亿祺的回复,现在的心情和刚才比起来,可谓是放松了许多,有了李亿祺这员猛将打前锋,自己也就没必要担心日军的偷袭了。

“将军可要当心啊。”见元均如此懈怠,宠臣李明轩忍不住在旁提醒道。

然而元均却丝毫不在意,没好气地说道:“当心什么,难道还怕倭军偷袭不成?有李将军在,你大可放心啦。”

“正是因为这样,将军才更需要当心呀。”李明轩故作急迫地解释道:“将军您想,倭船见我军追击扭头就跑,根本不敢交战,这时李亿祺率龟甲船趁势追击,定能杀敌无数,再创闲山岛海战时的风采啊。”

“嗯,这样不是很好么,不用本将出马便能取得胜利,何乐而不为呢?”元均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李明轩打的什么算盘。

可李明轩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恍然大悟:“如果仅凭李亿祺便能打赢这场仗,到时候论功行赏,还有将军您什么事么?况且李亿祺是李舜臣的老部将,他若以此功奏请朝廷释放李舜臣,那今后将要置您于何处?”

“岂有此理,差点中了那厮的奸计!”元均霍然起身,愤愤地斥骂道:“先前念他对本将侍奉有加,特将其任命为三军副节制,今日经你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他之前那么做全都是卧薪尝胆啊,难怪出海前请求指挥龟甲船,看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将军所言极是,”李明轩在旁继续煽风点火,“就算是有倭军在海岬埋伏,过去这么久了,也是该交上火了,可现在除了海浪和风声,完全没有别的声响,可见前方定未设伏,既然没有埋伏,他李亿祺为何不传信给您,示意大军跟进?”

“他定是想独揽战功!”元均按捺不住,继续扯着嗓子咒骂道:“好你个李亿祺,枉我如此器重你,到头来还跟我来这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文龙,替本将传令下去,不等前锋回报了,我们这就出动,定要追上李亿祺,决不能如他所愿!”

“末将遵命!”李明轩乐呵呵地领命而去,不一会工夫,二百余艘战船便重新列队,在元均旗舰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海岬东侧驶去。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李亿祺和李明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会遭到如此重伤?原因很简单,正如前文所讲,李舜臣之所以被陷下狱,皆是因为北人党对南人党的打压。但是李舜臣走后,水军中的南人党并未因此瓦解,而是在李亿祺的带领下继续苦苦抗争。

元均也知道,自己作为陆军将领,海战方面还需要李舜臣时代老将的辅佐,因而未对南人党赶尽杀绝,不仅如此,还任命李亿祺为三道水军节制副使,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三军副节制的职位原本是允诺给李明轩的,怎奈元均有求于他人,不得不将水军的第二把交椅交予李亿祺。即将到嘴的肥肉就这么对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事情要只是发展到这一步也就算了,李明轩此后被任命为庆尚道左水使,坐上了第三把交椅,掌控军中内政大权,也算是与李亿祺平分秋色了。不过李亿祺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作为新的南人党领袖,眼看着元均大肆排除异己,唯北人党是用,心中难免不是滋味,再加上失势将领的撺掇,李亿祺终于不仅一次地向元均请命,希望他能停止对南人党的打压。

就像三百多年后延安派和苏联派抗议金日成迫害那样,李亿祺的申诉也是被元均一次次无情地驳回了,不仅如此,由于推荐裴楔主掌内政,他也因此和李明轩结下了梁子,成为这位三把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李明轩根本不会认为李亿祺是在为大局着想,直觉告诉他,李亿祺就是一个贪功冒进的卑鄙小人,当然,此刻他也将这种观念一字不落地输入到元均的脑袋中,以达到统一战线的目的。同仇敌忾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不过这里的“仇”已不是宿敌日军,而是“卑鄙小人”李亿祺;“忾”也不是亡国之恨,而是李亿祺的抢功之怒。在这种思想的束缚下,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今天就写到这,跟大家讲讲这次受伤的经过吧。

其实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家后面住着一户做副食品的,就是很脏的猪下水,我家房子的墙壁正好当做他家的围墙,结果他们每次做菜剩下的脏水都习惯性地泼在我家墙上,都是滚烫腐臭的脏水啊!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久,我家墙面就开裂了,而且到了夏天还会很潮。老妈气不过,多次找他们理论,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把我妈的话当回事,老妈也只好忍气吞声。

这次过年回家,无意间听老妈提及此事,熊仔怒火中烧,刚过完年便喊上两个死党找他理论,谁知,双方言辞太过激烈,最后便打了起来,我方没有防备,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战略撤退。

之后我们便在群上发布召集令,决定以暴制暴。第二天九点左右,召集了十二个人(同学找了几个城管朋友),直捣黄龙,先是一顿乱砸,见人多他们也只认了,之后便是由城管出动,将他们的机器和材料一并查抄,此役我方大获全胜,估计他们今后再也不敢嚣张了。

PS:你只看到我的儒雅,却不知道我的手辣;

你有你的菜刀,我有我的砍刀;

你蔑视我的家人,我抹去你的未来;

你嘲笑我一介书生无力缚鸡,我可怜你长着猪的脑袋;

你可以轻视我们的年轻,我们会证明这是谁的时代。

年龄,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由不得自己决定,

但,那又怎样?哪怕相差十岁,也要干得漂亮。

我是熊仔,我为自己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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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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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火光,李亿祺急忙差遣参将乘哨船前去侦查,并让裴楔率板屋船留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率领龟甲船继续沿西北方向前行,试图在日军抵达西北海岬前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

李亿祺知道,绕过西北海岬,便会再次进入釜山外海,因此,如果日军想要伏击,那此处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况且,海岬与陆地间的水道十分狭窄,对倭船的航行十分有利,但对于体积庞大的朝鲜船只来说,却是一条死亡航线,遍布两岸的山丘绝对是炮兵布阵的绝佳场所,如果水军行经此处,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因此,李亿祺才决定先率前锋进抵此处,若是日军没有动静,再通知主力船队跟进,到时候两军合并,集中火力,定能将倭船全歼于釜山港外。

然而,这个稳扎稳打的计划,却由于元均的贪功冒进而付诸东流。李亿祺紧紧追赶着倭船,不久便抵达西北海岬外围,随即便命令各船做好准备,打算在倭船进入水道前便将其殿后船队一举消灭。可就在这时,负责侦查的哨船却赶了回来,参将一脸疲惫,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李亿祺禀报:“将军无须担心,火光所在之处,乃是元将军率领的水军主力。”

“你说什么?”李亿祺大惊失色,“未得到先锋奏报,他元均怎敢擅自入岬?要是中了倭寇的埋伏,岂不是置全军于死地?!”

看到李亿祺如此恼怒,身旁副将自觉不妙,当即向前劝慰道:“将军休要生气,元将军想必是在外海停泊得太久了,又迟迟不得将军传信,这才认为岬内一切正常,率军跟进的啊。”

“你也别替他解释了,那厮定是与我争夺首功来了。”李亿祺仍是满脸的不甘心,语气却平和了许多:“也罢,谁叫他是正我是副呢,要是李将军在,水军那还容得下他兴风作浪?他想要首功,我李某人让给他便是,省得回去还要受他的刁难。传令各军,暂停发炮,左转舵驶入西北水道!”

虽说是心中万般不甘,但考虑到与元均的关系,李亿祺放弃了这个歼灭日军殿后船队的大好良机,减速跟进,准备在与主力会师后再行开火。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李亿祺有准备,可他选择了放弃;岛津义弘也有准备,但是他选择了坚持,胜败在此刻便已经决定了。

义弘不愧是“鬼石曼子”,战争嗅觉之明锐超乎常人,在这场战斗中,他的目光并没有局限于先锋的四艘龟甲船,而是放眼于整支朝鲜水军,在他眼里,龟甲船纵然是朝鲜水军的精髓所在,但若是失去了主力船队的支持,任由这四艘船怎么闹腾,也终究掀不起什么大浪,况且,西北海岬还有加藤嘉明的五百弓足轻,以及大友义镇的六门“国崩”压轴呢,再加上胁坂安治的海上封锁,这四艘龟甲船,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出义弘所料,朝鲜水军主力刚刚驶入岸炮的火力范围,西北方向便爆发出数声巨响,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直冲云霄,刹那便将海岬上方的天空照亮,影岛中央山脉上的数座烽火台此时燃起了熊熊烈火,迎着北方的红霞,将整座海岛映照得如同红莲幻境,无不让人为之咋舌。

就在这幻境的最南端,义弘终于放下了一夜未曾离手的南蛮镜,转过身去,面对着山坳中的近千将士郑重宣告:“兄弟们,终于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了,这次,就由我们萨摩武士,将文禄的耻辱一并返还给这群朝鲜人,让他们知道,在大和民族面前,他们就是猪狗般的存在!”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在身后近千士卒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中,义弘向众将下达了作战计划:

其一,通过岸炮攻击停留在中途的数艘板屋船,以此震慑鲜军,阻止主力北进与前锋汇合;其二,命令在外海待命的胁板安治,率所部一百二十艘战船从侧翼杀入,出其不意突入船队中央,务必趁乱将总大将讨取;最后,利用从大友家借来的三门国崩,加之本家的数十门石火矢,组成密集火力网,狂轰船队尾部,阻止鲜军难逃。

南北遭堵,东面遭袭,船队只能向西败退,可西面乃是影岛东岸,暗礁密布,加之弓箭铁炮的不间断射击,相信不用等到清晨,便能将整支船队一举消灭。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问,胁板安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元均起航的消息后,孝高便命胁板率四国水军驶离釜山港,暂时停靠在影岛以北、蔚山以南的佐川里,作为奇兵以备不时之需。

说白了,这一连串的行动,在元均抵达釜山前,孝高便已经想好了,虽说由于李亿祺的谨慎,使得计划差点流产,但多亏了元均的助力,终究还是有惊无险地展开了,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

镜头再转向元均,即便是傻子,这时也该明白自己中计了,此刻,要么是硬着头皮继续北进,先和李亿祺留下的板屋船汇合,再冲进西北水道救援前锋,最后突破日军包围圈逃入釜山外海,奔回闲山岛;要么是弃车保帅,丢下李亿祺和他的龟甲船,率主力以优势兵力突破日军的火力封锁,退出东南海岬,同样可以抵达釜山外海,退守闲山岛。

前后两种方案都能达到率主力撤退的最终目的,可由于对西北海岬日军实力的不清楚,使得前一种方案的成功率收到很大质疑,况且,以元均的性格,这绝不愿做这种千里救援的英雄,反倒是后者显得更为妥帖些。

事实也证明了,后一种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成,其中自然包括李明轩,只不过他的理由和元均有所不同,借机除掉李亿祺和他领导的南人党,在他看来才是本次作战的当务之急。

这招“借刀杀人”固然阴险,可元均此刻却全然看不出,李明轩以一句“大局为重”便将这个阴谋掩盖了过去,元均刚一点头,他便下令全军,前锋改殿军,殿军改前锋,右满舵向东南海岬撤退。

“父亲大人,鲜军开始撤退了。”忠恒焦急地禀报义弘。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集中火力轰击船队前锋,务必在来岛水军抵达前,将鲜军牢牢钉死在这东南岬!”看着被海浪打散的鲜兵主力,义弘冷冷一笑:“元均,有本事就从我头顶飞过去吧,不然,定让你为我万千英灵陪葬!”

(昨天的陈欧体可能太劲爆了,今早一上贴吧便看到别不少朋友调侃,在此感谢无名士110的改编,放心,熊仔会给你安排个好角色的。。大家没事也去《丰臣遗梦吧》看看吧,吧友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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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章 精锐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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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水军主力调转船头向南撤退,正滞留在东岸中部,焦急等待李亿祺消息的裴楔大惊失色,急忙收缩船队,向南追赶主力,试图劝说元均率军北上,救援在西北水道浴血奋战的前锋部队。

可这十几艘战船刚刚调头南下,便遭到了来自岸边火炮的猛烈攻击。由于海浪湍急,大军远道而来将士多有疲惫,根本无法对陆地目标进行有效射击。

反观日军一方,前日深夜便已部署在此,以逸待劳,加之集中了釜山城中的大部分火器,使得本次攻击的火力大幅度地提升,除了石火矢和大铁炮,孝高和秀秋还从大友家租借了数门“国崩”,虽说是弗朗机的一种,但按照炮弹重量来划分,绝对是高于十八磅炮的,更有人推测其威力与二十四磅炮不相上下,有这种利器相助,对付几艘板屋船绝对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面对日军咄咄逼人的猛烈炮轰,不到半个小时,裴楔右翼的四只板屋船相继起火沉没,裴楔的坐舰也是遭受重创,甲板船舱燃起熊熊大火,龙骨亦被炮弹崩断,沉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此紧要关头,裴楔的副将,丽水府使吴明世率领三艘哨船突入火海,在旗舰完全沉没之前将其救出,最终是在下属的掩护下仓惶逃上了左翼首舰。

吴明世本欲与裴楔一同撤退,途中却发现殿军中的一艘战船起火下沉,当即下令哨船向其靠拢,以搭救船上官兵。依旧是三艘船,依旧是在火海中穿梭,可这次却没那么幸运了。就在两船准备接弦之时,一连两发铅弹命中吴明世所在的哨船,其中一枚击中船尾,直接穿透甲板射入了底舱;另一枚,则是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吴明世所处的指挥台,当即结束了这名英雄短暂的一生,此时,他才刚结婚不到七天。

没什么能比亲眼目睹亲友惨死更打击人了,这一点在裴楔身上彻底体现了出来。看着那艘哨船缓缓沉入大海,裴楔悲痛欲绝,挽救不了自己的挚友,却独自苟活下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么?裴楔不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道:“早知如此,何苦亟亟南下,陷众人于此绝境?如今大军惨败,痛失良将,怎敢言勇?传令下去,各船调头东进,经外海转向东南,绕过火力封锁退回闲山岛。”

听完裴楔的号令,船上出奇地安静,先前骄傲自信的三道水军,这一刻竟默默承认了失败。此时没有争执,因为事实摆在眼前,继续突围只有死路一条;此时没人羞愧,因为他们都已尽力,责任要由元均承担而非他们。在裴楔的调度下,残存的十二艘板屋船在硝烟火光以及大雾的掩护下匆匆逃离战场,向着大洋深处驶去。

裴楔败逃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李亿祺和元均的耳朵里。毕竟前锋的接应部队,不论理由如何,擅自脱离战场就是违反了军法,按李亿祺的脾气,要是放在以往早就坑爹骂娘了,可这一刻,他却异常平静,望着水道两旁高峻的悬崖,环视四周残破起火的龟甲船,李亿祺笑了,这绝不是元均擅长的嘲讽,也不是李明轩拿手的阴冷,而是一种欣慰,一种释怀,一种心满意足,一种死而无憾。

“裴楔这厮,弃前锋于不顾,只管自己逃命,真是有愧将军的信任啊。”李亿祺的参将在一旁埋怨道:“这边刚一遭受伏击,您便派船前去求援,这狗东西却置若罔闻,不但不率军北上,反而调头潜逃,丢尽了我朝水军的颜面,还请将军回去后军法处置。”

李亿祺依旧是一脸微笑,指着身旁的折断的樯橹和塌陷的甲板说道:“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么?这回是我小看倭寇了,没想到区区一座小岛竟有如此精密的埋伏,布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啊。”

“为战者,必循天时、地利、人和,你是明眼人,这三点我军此番有具备么?论天时,此夜波涛汹涌,大雾弥漫,根本不利于作战;论地利,影岛以东我军从未染指,如此贸然跟进,当时虽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早已有了凶多吉少的念想。”

“论人和,李某真是无地自容,想当年舜臣将军在时,大军上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皆如平原般一扫而过。可现在呢,本末倒置,战争成了上位的资本,党争却成了主要的战场,南北之间勾心斗角,人心涣散,这样的一支水军,又怎能应对倭寇的虎狼之师呢?”

看到参将一脸尴尬,李亿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连忙安慰道:“我并没有责怪你,这次战败错不在你,也不再诸位兄弟,而是在我,是我惧怕元均刁难,拿大家的性命做了赌注。”

“将心比心,裴楔做得也没有错,他不像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知道,凭他手上的十几艘板屋船,前来救援无异于飞蛾扑火,与其这样倒不如保存有生力量,以备来日再战,因此,撤退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这也是我十分敬佩他的原因,能进能退才是真正的英雄。”

“属下明白了,”参将稍许放松了些,微笑着说道:“可是不管怎样,你都是属下心目中的英雄,此生能侍奉将军左右,属下死而无憾。听老人们说,黄泉路上黑,这回,就先让属下为您去探路吧。”没等李亿祺反应过来,这员参将便引剑自尽,“扑通”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你这是何必呢?”李亿祺依旧是微笑着,可笑声中却洒满了悲伤。走上指挥台,李亿祺再一次环视周围,四艘龟甲船已沉没两艘,自己这艘旗舰也已是满目疮痍,加之船舱进水、甲板起火,沉没只在旦夕间。唯有一艘龟甲船仍奋力突围,接连突破日军两道拦江索,但终究在第三条索前停了下来,望着船上升起的浓烟,恐怕结局也不会有异吧。

“谁让你为我探路了?是兄弟,就一起走吧。”李亿祺熟练地抽出佩剑,可就在这时,一个念想划过他的脑海,他思忖了一会,却终究选择了摇头,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倒下了,在他奉献了毕生精力龟甲船上,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今天老妈搬店,一直忙活到晚上两点!困死了,睡觉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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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章 二段钓野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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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甲板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船体烧焦发出的吱呀声响,四艘龟甲船无一例外,在四周日军的注视下相继沉入海底,几艘负责护卫的板屋船和哨船,要么是为了保护龟甲船而被炸沉烧毁,要么便是被船上官兵凿穿底板以身殉国。这支四百余人的前锋船队,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全军覆没,伴随着荧荧火光以及汹涌的海浪,消失在这片西北水道中。

与此同时,裴楔则抢先胁板安治一步,在其抵达影岛之前驶入东南外海,乘着夜色转向西南,朝着闲山岛迂回前进。

面对漏网之鱼,岛津忠恒想派战船前去追击,却被义弘拦了下来。望着水湾中零散的几艘关船,义弘摇了摇头,苦笑道:“追击?就凭这几艘关船?兵法有云:‘穷寇莫追’,鲜兵虽说败逃了,但实力还在,你若咄咄逼人,必会逼得狗急跳墙,到那时兴许是要前功尽弃、乐极生悲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啊,毕竟是十几艘板屋船呢。”忠恒显然是心有不甘,在他看来,乘胜追击才是王道,他相信,就算只是几艘关船,也绝对能唬住那帮胆小鬼,这在和朝鲜陆军作战中深有体会,着实不想放弃这个绝佳的战机。

可义弘却十分坚决,看到忠恒如此执着,只好实言相告:“难道你忘了刚才的战斗部署了么,这次伏击的主要目的是消灭朝鲜水军主力,至于那几艘板屋船,就权当漏网之鱼好了,你难不成还想一役毕全功?说实话,能将主力困在这里已是很不容易了,又怎敢奢望全歼?”

“儿臣明白了,”忠恒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虽说对义弘的保守有些怨言,但考虑到此战的首要任务,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那就请允许我前往滩头,亲自指挥大筒队轰击敌舰。”

“这倒不急,那里有赤塚休意斋(即赤塚真贤,三ツ山地头)在,不会有什么差池,倒是这里,战斗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你能看出官兵卫用的是什么兵法么?”义弘微笑着问道。

忠恒定睛观察了战场,又仔细回想一番,缓缓回答道:“先以水军诱敌深入,后设伏兵以大筒铁炮打乱敌阵,最后再通过胁板安治和加藤嘉明水军的配合,将敌军包围歼灭,这,这不就是本家的‘钓野伏’么?!”

“哈哈,不愧是我岛津家的少主,没错,这正是本家引以为傲的‘钓野伏’,虽说战场由陆地移到了海上,先锋部队由足轻变成了水军,伏兵由铁炮队换成了大筒备,但本质却是大同小异,姑且就命名为‘海上钓野伏’吧。”义弘望着忠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本家的战术能运用于海战之中,并且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忠恒自是激动不已,可是想到义弘刚才的话,却不得不问个明白:“既然是本家的战术,那您为何说是官兵卫的计谋呢?”

“又八郎,你觉得若没有官兵卫的点拨和谋划,为父能将‘钓野伏’运用于海战中么?”义弘确实有自知之明,虽说这听起来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可真正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对地形、气候的分析利用,兵力的合理部署,时间上的恰到好处,皆不是一般人能处理得当的,如此大规模的海上布阵,整个日本,想必也只有这位官兵卫才能安排得如此妥当了。

“不仅如此,你也看到了,如果只是普通的‘钓野伏’,最多也就是歼灭为首的几艘龟甲船,对朝鲜主力构不成威胁;可现如今,整支船队都将葬送在这汪洋大海,如此大的杀伤力,岂是一般‘钓野伏’所能比拟的?”义弘越说越激动,看到忠恒有些茫然,便细心解释道:

“设置两重伏兵,分别埋伏于东南、西北海岬;又将船队一分为二,分别应对两路鲜兵,这般周密的部署,也只有官兵卫能想得到吧。”

“依您的意思,这个阵法和本家的还有所不同,是‘钓野伏’的改良版喽?”忠恒眉头微舒,像是明白了义弘了意思。

“没错,双重伏兵,双重主力,这便是经官兵卫改良的战法——‘二段钓野伏’。”义弘对孝高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说出这个战法名时,全身都为之一颤。

“‘二段钓野伏’?”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忠恒心中泛起阵阵波澜。虽然与孝高接触不多,但看到桀骜不驯的“鬼石曼子”竟能对他如此顶礼膜拜,忠恒亦是受到不小的震撼,进而对这位官兵卫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敬畏和钦佩。

伴随着李亿祺的殉国以及裴楔的败逃,元均开始遭受全面进攻。先是赤塚真贤调转炮口,集中全部火力轰击元均旗舰,紧接着胁板安治率军杀到,堵死了船队向东逃跑的通道,没过多久,取得西北海岬大捷的加藤嘉明亦是率水军主力赶来,由北面猛冲元均本阵,这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朝军的防御阵型,从此刻开始,一场大规模的海上屠杀正式上演。

失去了龟甲船的庇佑以及李亿祺等老将的指挥,朝鲜水军在这一刻被打回了原型,面对来势汹汹,双眼放光的日军,朝鲜士兵皆是不敢出战,任由日舰接弦登船。稍微有些勇气的,也只是象征性地稍作抵抗,见大势已去,便慌慌张张地跳船逃生。

对于水军来说,跳船虽是最后保命手段,但却不是护身符,他们仍将面临死亡的威胁。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和这种敌人作战,生还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加藤和胁板的部队中,分别有一支由铁炮足轻和枪足轻组成的备队,专门负责击杀落水鲜兵。

这些人冷酷无情,眼疾手快,枪无虚刺,弹无虚发,面对手无寸铁的士兵,丝毫不会心软,定是手起头落,他们知道,哪怕是晚一秒钟,都只会成就别人的战功。虽说他们属于总大将直辖的备队,但由于心狠手辣,恶名昭著,便有了一个形象的绰号:“秃鹫备”。

在这支备队的擒杀下,落水鲜兵几乎无人生还,稍微聪明些的,会憋气躲在船下面,可一旦伸出头来换气,便绝不会逃脱这群秃秃鹫的魔爪。

血水掺着海水,狼烟混杂着硝烟,厮杀声,哀嚎声响彻天际,此刻影岛东岸的景象,早已不是语言可以形容,想必就连阿鼻地狱也要逊色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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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章 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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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纷飞,樯倾楫摧,疮痍满目,横尸累累。

即便李舜臣在场,面对这般战局,也很难扭转,更何况此时负责指挥的不是他,而是对海战一窍不通的元均呢。

周围战船接二连三地沉没,大批官兵溺水身亡,元均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指挥的第一次大海战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不仅寸功未立,还害得水军主力尽丧,两千官兵惨遭屠戮,这样的惨剧,纵观朝鲜历史,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将军,大事不好啦!”李明轩从船舱中爬出,跌跌撞撞地来到元均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船舱开始进水了,咱还是快逃吧。”

“逃,逃到哪里去?”元均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什么梦?四面受敌,你觉得能逃得掉么?”

“当然能!”元均还没说完,李明轩便抢先回答道:“属下观察好久了,这东面、北面皆有大批倭船阻拦,实难突破;西面乃是暗礁泥滩,又有倭兵设防,过去绝对是死路一条,唯独这南面,虽说炮火猛烈,可倭船却较少,如果我们集中全部兵力进攻此处,能杀出一条生路啊。”

听李明轩这么一说,元均眼前一亮,顿时感觉未来一片光明。“那就依你之言,下令所有战船向南突围,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李大人帮本将准备新的旗舰,这次本将一定要身先士卒,好好挫挫倭寇的锐气。”

“不劳将军费心,新旗舰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登船了。”李明轩身体微侧,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板屋船说道:“那本是李亿祺的坐船,他率龟甲船出发前将此船留给了副将崔琦,崔将军忠心耿耿,发现旗舰被毁,立即前来支援,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世间罕见啊…”

“好了,别再说了,”元均赶忙打断了李明轩对崔琦的褒奖,不耐烦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告诉他,只要能返回闲山岛,我一定会保举他做庆尚道左水使,这总行了吧?”

“将军英明神武,属下自愧不如。”李明轩对元均称赞一番后,转身向崔琦挥旗示意,崔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交易达成,立即率麾下船队向本阵靠拢。

义弘怎会看不出元均的这点猫腻,见两船接弦,立即下令北侧滩头的大筒阵地集中火力,务必将这支援军击溃。由于鲜兵左翼船只较多,虽说大多是废船和弃船,但终究还是挡住了胁板安治的视线,因而早先并未发现元均本阵的异常动向。

此刻突闻炮击方向有变,多年战斗培养出来的敏锐性迫使胁板派出哨船前去打探。很快,负责打探敌情的小笠原末由返回本阵,将所见之事告知胁板,建议他立即出兵加强南线防守。

虽说只是建议,但胁板却不得不听,因为这个小笠原末由并非一般家臣,而是秀秋的家老,是他派遣到船队的监军,深得秀秋信任,在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非有意和秀秋过不去,否则胁板绝不会忤逆这位老将的意思。

对于小笠原氏,大家可能并不陌生,当年信玄入侵信浓,作为信浓守护的小笠原长时奋力抵抗,却在盐尻峠惨遭败北,被迫投靠村上义清,在其麾下继续奋战。直到葛尾城陷落,长时也依旧不肯降服武田,跟随义清前往越后,向上杉谦信臣服以求恢复旧领,这件事直接引发了第一次川中岛合战。

由此可见,世袭信浓守护的小笠原氏,和世袭甲斐守护的武田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谁能想到,这两家竟都是出自清和源氏义光流,他们的先祖曾是亲密无间的堂兄弟呢。

只不过小笠原氏的始祖,加贺美远光乃是武田义清的庶子,无法继承家业,只好以家臣的身份辅佐宗家,其苗字“加贺美”便是出自本领甲斐国巨摩郡加贺美乡。远光生有五子,其中次子长清继承了巨摩郡小笠原乡的领地,自此改姓小笠原,信州名门小笠原氏正式诞生。

由于在源平合战中立下战功,源赖朝将信浓作为知行国赏赐给加贺美远光,并准其世袭“信浓守”的官职,也就是在这时,小笠原长清移居信浓,开始了和甲斐武田氏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此后,小笠原氏开始发展壮大,族人也开始迁居各地,三好氏的始祖——阿波小笠原氏便是在此时诞生了,就此而言,秀保和末由还算得上是远亲呢。

到了室町时期,信浓的小笠原宗家发生分裂,形成了府中、铃冈以及松尾三足鼎立的局面。直到长时之父,被誉为“小笠原中兴之祖”的长栋统治期间,才完成了统一,开创了信浓小笠原氏最为辉煌的时代。

可这一辉煌并未得到延续,伴随着信玄的信浓攻略,小笠原氏再次没落了,而且这次更胜以往,是完完全全地被赶出了世代居住的信浓,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敌人还是自己曾经的宗家呢。

第一次川中岛合战后,长时自知复国无望,便率领族人前往京都投靠将军足利义辉,众所周知,当时的近畿霸主乃是三好长庆,因此可以理解为长时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长时能忍,他的兄弟却忍不了,三弟贞种自幼性情刚烈,面对分家的冷待,毅然决定出奔当时的西国霸主毛利家,以图恢复家业,安芸小笠原氏自此诞生。

此后不久,他便被划到小早川隆景麾下,跟随本家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嫡子出生了,那便是小笠原末由。末由原名隆清,分别取自小早川隆景以及始祖小笠原长清,贞种希望以此让其牢记复兴本家的重任。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开阔,隆清对父亲留下的重担越发感到无力承担,事实也是如此,天下大势风云变换,即便今川、武田这样的强大势力都能顷刻间烟消云散,身为一介陪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一次偶然的机会,隆清在《论语》中读到了这句颜回的自白,不禁感同身受,仰天长泣道:“是啊,前途如此迷惘,即便我想追上去,也已无路可走了,何苦再冥顽不灵呢?”

自此,隆清便改名为末由,意为忘记往事,只争朝夕,正式以家臣身份臣服于小早川家。此后十余年里,通过战功的积累,最终得到了隆景的肯定,获得了家老的席位。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但此处需告一段落,容我稍后再续。

(大家都说战国后期没有什么名将,于是熊仔只能给秀保好好摸索喽,别说我凑字数,哪个名将坎坷的经历,这都是我悉心整理出来的,这里先挖个大坑,熊仔只能说,小笠原末由的戏份远没有结束,后面还有更加精彩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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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章 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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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依民部之见,分出一部前去阻拦,可在下实在脱不开身,不知您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替在下前去御敌?”果不其然,胁板安治爽快地答应了末由的要求,而且态度就像是学生对老师般恭敬,殊不知他比末由还要大上五岁呢。

“我看就不用另找别人了,”末由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如果淡路守放心,那就请将这支船队交由在下指挥,我保证,绝不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民部愿意亲自出马,在下有何不放心?”胁板当即下令分拨出三十艘大安宅以及五十艘关船交予末由,让他即刻率军赶往南线增援,剩余船队则随旗舰切入鲜兵本阵,阻止元均突围。

看到胁板开始缩小包围圈,处在北侧的嘉明亦是不甘落后,由于麾下乃是日本水军的主力,在数量和火力上占据压倒性优势,故而行进速度飞快,崔琦组建的三道临时防线相继被摧毁,二百余艘战船顷刻间冲抵元均本阵。

而此时由于岸炮的狂轰滥炸,元均迟迟不敢登船,反而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团,心想先躲过这阵炮击再说。

他能等,崔琦却等不了,炮弹犹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船队,先前派去抵挡嘉明的三支分队尽数覆灭,游离在侧翼的两支分队眼看着就要被胁板突破,最要命的是南面,自己耗费很大精力才撕开的突破口,现如今也被末由牢牢堵死,三十艘突围战船要么是被烧毁,要么便被日军夺取,没有一艘能侥幸逃离,就连自己所在的这艘李亿祺的坐船,也被轰得不成模样,箭楼几近夷为平地,甲板亦是四处开裂坍塌,若不是船身坚固,恐怕早就沉入大海了。

元均旗舰损坏的更为严重,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大半船身浸入水中,船尾甲板不断与水漫出,估计再过两刻钟便会完全沉没。可即便如此,元均还是不敢迈出指挥室,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炮弹击中,那岂不是自己找死,倒不如以静制动,兴许还有转机。

李明轩站在元均身旁,极力劝说他赶快登船,否则崔琦可就要率部突围了。两船已经靠的很近了,可元均就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愿冒这个风险,还向李明轩解释道:“放心,他走了正好能替我们将敌舰引开,到时候我们再趁乱逃脱,肯定比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安全多了。”说完,还用手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以示安慰。

“笨蛋!”李明轩一把将元均推开,怒斥道:“你以为倭寇都是傻子么,怎会连登船检查都忘记呢?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安慰我?酒囊饭袋,我李明轩算是看透了!”

元均没想到,一直以来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李明轩,此刻竟会如此赤衤果衤果地辱骂自己,可见一涉及到生死,人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呵呵,这才是你对我的真实看法吧?”元均冷笑道:“侍奉酒囊饭袋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元某人在此谢谢了,我也不耽误你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明轩本想和元均解释,但见他已将脸背过了去,便放弃了,“大人保重,如有来世,明轩定还要侍奉您。”言罢,转身奔向了甲板。

“是恨铁不成钢吧,”聆听着李明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元均不禁低声啜泣道:“保重,但愿有来世,与汝为兄弟。”

有一种友情叫做高山流水,还有一种友情叫做臭味相投,所谓“秦桧还有仨朋友”,说的便是这两人吧。

崔琦也不是傻瓜,看到李明轩独自一人跑过来,便知道元均是铁了心不打算登船了。“既然如此,本将还等你作甚?!兄弟们,撤踏板,跟我突围!”崔琦冲着身边将士大声吼道。

“可李大人还没登船啊!”一名参将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崔琦说道:“没了元均,他李明轩还有何用?别管他,照我说的,撤踏板!”

板屋船最宽也不过三十余米,跑到头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可此时李明轩既要闪躲流弹,又要越过甲板上的坑洞和残骸,用了近五分钟仍未赶到船舷。

面对胁板和嘉明的联合突击,崔琦已是苦苦支撑,现如今得知元均不肯登船,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撤板向南驶去。

撤踏板、断钩索、转舵、加速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以致李明轩赶到船舷时,只能望着近百艘战船的背影,黯然兴叹。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李明轩轻倚栏杆,欣赏着眼前这片火海,聆听这甲板迸裂,火炮轰鸣,突然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将军,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明轩就此别过,咱们来世再见。”

说罢,李明轩攀上船舷,纵身跳入了汪洋大海,结束了自己不为人齿的一生,此时,距离李亿祺的死仅仅过去一个时辰,这对冤家,用他们的死,结束了南北党争,同时也葬送了朝鲜水军。幸乎哉,悲乎哉?

见胁板和嘉明追击崔琦而去,义弘命令忠恒率数艘关船前去搜查元均旗舰,旨在清剿鲜兵残部,消除后顾之忧。

忠恒早就想率军参战了,这次虽是执行搜查任务,但也算是战功一件,自然不能怠慢,他计划将船队分成两组,分别由东西两侧向旗舰靠拢,确认没有伏击后,再利用钩索拉近两船距离,最后铺设踏板(跳板)连接两船,清除抵抗后便可以登船了,这便是十六世纪海战的主要战法――接舷战。

事实证明,忠恒的考虑是多余的,船上除了元均,早已是空无一人。三百余名足轻顺利地登上了甲板,开始了全方位搜查。

“从甲板到底舱,每个地方都要仔细搜,决不能有漏网之鱼。”忠恒命令道。随后,他带领一部分士兵去查看船舱,另一部分士兵则是负责检查甲板,一切都十分顺利地进行着。

“怎么搞的,一个鲜兵都没抓到。”指挥室外,足轻甲抱怨道,没有鲜兵就意味着没有奖赏,没有奖赏,那他们的辛劳岂不是白费了。

“都是帮胆小鬼,”足轻乙也跟着嘀咕起来,指着指挥室说道:“这是最后一间了,要是再没戏,咱俩就真的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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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章 东岬西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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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没戏了。”足轻甲已是不抱希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足轻乙聊着,虽说不太情愿,却还是走到指挥室门前,很随意地推了推,可大门竟纹丝不动。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向足轻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用力向舱门撞去,只听“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足轻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足轻乙稍微好些,抓着门框以至于没有倒下。

“真他女马的倒霉。”足轻甲站起身,一边低头拍打身上的灰一边抱怨着。

“佐助!”足轻乙伸手缓缓指向足轻甲身后,表情甚是恐惧。

“喊我干嘛,捡到宝啦?”足轻甲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大乐意地转过身去。

“这是谁啊!”足轻甲受不住惊吓,再次跌坐在地上。在他面前,一个武将模样的朝鲜人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抽搐着,面部扭曲,双目狰狞,脖颈处像是被利器被开了个口,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盔甲,顺着腰间源源不断地流到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好像是自杀唉。”足轻乙往前挪了挪,小声嘀咕道。

“废话,我也知道,你过去看看,是啥大官不?”足轻甲依旧坐在地上,只是头向前伸了伸,依旧还是不放心。

“凭什么我去,你离得近你去!”足轻乙也不是傻子,要是突然间诈尸,自己岂不是完了。

“叫你去就去,老子可是组头,你的听我的。”足轻甲伸腿蹭了蹭足轻乙便又缩回去了。

“都一个村的,耍啥威风。”足轻乙虽说不情愿,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官,没办法,只好豁出去了,拎着刀小心翼翼地朝武将走去。

就在他俩斗嘴的功夫,武将身子停止了抽搐,脖子上的血也喷干净了,就还剩小股鲜血流淌着,滴滴答答地迸溅在地板上。

“看样子是死嘞。”足轻乙用刀戳了武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便转身向足轻甲说道。

“那就好,看看身上有啥值钱东西不,比如腰间有没有玉佩、手指上有没有扳指啥的。”足轻甲这才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向武将走去。

足轻乙按照他说的,在武将身上仔细搜查起来,还别说,真在腰间翻出了三块玉佩和一块银质腰牌。足轻甲也没闲着,将武将手上的几个扳指都撸了下来,趁足轻乙不注意,往腰间塞了俩。

“喏,这个给你。”足轻甲从扳指中挑了个最小的扔给足轻乙。足轻乙也很识趣,乖乖地将玉佩和腰牌递给了他。

“不错嘛,看样子是个大官。”足轻甲见足轻乙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也是同情心泛滥,又扔给他一个扳指,一个稍微大点的扳指。

“可不是么,多亏佐助你啊,不然怎能发这么笔横财。”足轻乙乐呵呵地奉承道。

“知道就好,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是得相互照应么,你放心,只要乖乖听我的,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足轻甲得意忘形了,殊不知自己只是个足轻组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那还能让别人吃香喝辣?

“佐助大人说的是,俺今后就仰仗您了。”足轻乙屁颠屁颠地跟在足轻甲身后,绕着武将又是检查了一遍,除了头盔上的宝石,便再也搜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你,过去把他头削下来,咱俩好领赏去。”足轻甲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垫了垫,“还挺沉,想必就是这武将的佩刀吧。”说着便递给足轻乙,自己则是往旁边站了站,生怕待会有血溅到身上。

足轻乙接过刀来回打量了一番,也不罗嗦,手起刀落,人头直溜溜地滚到门口,却几乎见不到一丝血花迸溅,如此干净利落引得足轻甲一阵称赞。他走到门前,拎起头用身旁的朝鲜军旗包裹好,招呼一声便和足轻乙向忠恒请赏去了。

除了抓获几名朝鲜水兵,忠恒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此时也已经回到甲板上,开始召集士兵坐船返航了。就在这时,却看到足轻甲拎着首级,足轻乙紧随其后,兴高采烈地向自己跑来。忠恒心中不禁打鼓:“难道这俩乡巴佬捡到什么便宜了?”

“少主,请看。”足轻甲气喘吁吁地来到忠恒跟前,掀开军旗,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呈现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也不是吃素的,对这景象丝毫不感到惊讶,足轻甲见震撼效果不够,便从腰间抽出银质腰牌递给忠恒:“这是在此人身上搜出的。”

忠恒接过腰牌,发现正面写着几个汉字,由于早先学过些汉文,认起来也不费事:“三道水军节制使!”忠恒不禁惊呼,在场众将也是闻之色变。

“带个朝鲜俘虏过来!”忠恒冲着家臣吼道。

很快,一个朝鲜水兵便被拖到了众人跟前,忠恒指着首级讯问道:“告诉我,这人是谁?!”

水兵走上前去,瞄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惶恐地跪拜道:“这,这人便是元均!”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诛杀元贼,成就旷世大功!”众将当即拜服下去,足轻甲虽说有些不乐意,但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只好跟着拜伏下去。

“好啦,首级是佐助他们的斩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忠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上的腰牌却越抓越紧。

“少主此言差矣,”伊集院忠朗抬头说道:“若不是少主带他们来船上,他们又怎会获此大功呢,况且人是不是他们杀的还不一定呢,堂堂三军总节制,是两个足轻能对付得了的?你们俩说呢?”

看到忠朗朝自己狠狠瞪了一眼,足轻甲魂都快吓掉了,怎还敢邀功?当即爬到忠恒腿边进言道:“伊集院大人说得对,没有少主就没有此功,您就别折煞小人了。”

“你真这么认为?”忠恒脸色多云转晴,心中已是乐不开支。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足轻甲连忙磕头发誓。

“那好,既然如此,这个功劳我便收下了。”忠恒将首级重新包裹起来交给小姓,乐呵呵地对足轻甲乙保证道:“你们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现在我就将你们晋升为武士,分别赐姓东岬和南岬,另外再各赏赐知行一千石,你们看这样行么?”

“我们是武士了?!”足轻甲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看着忠恒。忠恒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今后就是武士了,东岬大人,南岬大人。”

“谢少主恩典!”两人喜极而泣,想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岸上去,话说胁坂淡路守那边应该已经解决了吧。”忠恒望着天边隐隐若现的一丝霞光,怅然若失道:“终究还是没有斩获全功啊。”

(一段小插曲,底层的终究是受压迫受蒙骗的一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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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章 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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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整个战场,朝鲜水军的本阵早已在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的强势冲击下分崩离析,除了南端的十余艘战船外,包括元均旗舰在内的所有船只尽数被日军夺取或摧毁;右翼八十余艘战船在岸炮的猛烈轰击以及嘉明分遣队的突袭下亦是土崩瓦解,指挥官、济州水使谢世浩在率部撤退时,不幸身中流弹,当场毙命,残存的七艘板屋船冒死突破义弘的火力封锁,向南退却。

得知本阵和右翼残部向己方靠拢,左翼大将、丽水府使崔琦派遣哨船四艘前往接应,并最终于本阵以南海域集结残余战船约百艘,猛攻小笠原末由的船队,意图从南线突围入海,然而一连三次都未能突破小笠原末由的防线,全军士气接连受挫。

就在此时,天色渐亮,大雾逐渐散去,义弘使者搭乘快船追赶上了嘉明,登船后便将元均的首级交给了他,示意他将其挂至桅杆之上,以此打击鲜兵士气。

“此计甚妙,也只有义弘殿下想得出来啊。”嘉明不禁点头称赞,一边命部下攀上桅杆,将首级悬挂妥当,一边扯着嗓门向对面的崔琦所部叫嚣道:“崔琦老儿,瞪起你的犭句眼看看,可还认识此人?”

崔琦刚组织完第三次突围,浑身乏力,根本没心思和嘉明多做口舌,便将南蛮镜递给副将,让他看看日军究竟刷什么花样。

副将起先也不太在意,慢悠悠地举起南蛮镜朝桅杆顶上望去。想必是没有心理准备,呆滞了两三秒后,副将突然大喊着元均的名字跌坐在地上,声音甚是洪亮,以致周围舰船上的官兵接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向崔琦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惊讶,有质疑,但最多的还是恐惧。

崔琦这才感觉大事不妙,赶忙夺过南蛮镜,对着副将的头便是一脚,这一脚是真够狠的,当场便是头破血流,好在众将相劝才保住了小命。

“混账东西,胡说什么?不知道扰乱军心是死罪么?!”崔琦气冲冲地举起南蛮镜望去,亦是被吓了一跳,但他深知此事关系到全军士气,决不能承认!于是乎高声大笑道:“加藤小儿,随便找个头颅便想欺骗本将么,真是自不量力!”

嘉明也不是傻子,知道崔琦乃是为了安定才出此言,还在他也有准备,示意使者将腰牌上的内容当众朗读,并且还令他将元均死时身上所穿戴的衣物佩饰极尽详细地描述一遍,绝不给崔琦任何反驳的理由。

果不其然,使者刚说到一半,对面的朝鲜水军便骚乱起来,抽泣声,谩骂声,哀怨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全军上下顿时被一种消沉的气氛所掩盖。更有部分官兵乘坐小船向附近的日军投诚,在他们看来,主帅战死,这场仗已无悬念,为了家中妻小也不能白白送死,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呢?

崔琦开始时还想组织语言反驳,可随着使者描述的越加翔实,他心中逐渐没了底气,待看到有人乘船投诚时,便感觉到了局势的紧急,心想若再不采取什么措施,恐怕局势将进一步恶化,到时候不战而降的一幕便可能要上演了。

“你们好生看看吧,看看倭寇是如何对待元帅的。”崔琦故作镇定,竟而以嘲笑的口吻喊道:“对待封疆大吏尚且如此残忍,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变节的士卒呢?若是做了卖国贼,就不怕家人受牵连么?”

这段话可谓是立竿见影,一听到牵连家人,那些准备投诚的朝鲜官兵顿时停了下来。

“是啊,咱投降不还是为了能活着见家人嘛,要是真成了卖国贼,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岂不是要株连满门啊。”一名朝鲜降将对周围的逃兵说道。

“与其连累亲人,倒不如和倭寇拼了,即便身死,朝廷也不会亏待咱们家人啊,至少不会让孩子有个卖国的父亲,不会让爹妈有个卖国的儿子啊。”周围的朝鲜逃兵也随声附和道。

“大人,咱回去吧!”

“对,回去吧大人!”

“好,咱回去,待会好好和倭寇干一场!”降将肃然起身,大声命令道:“右满舵,归队!”

听到命令,不止这一艘船,绝大部分的逃船皆掉头向崔琦本阵驶去,想必这便是对“蝴蝶效应”的最佳诠释吧。

“这帮犭句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嘉明怒火中烧,双手狠狠地锤击着栏杆咒骂道。

这件事自然也被岸边的义弘全程目睹,虽说有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惋惜,“看来这一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喽。”他本以元均的首级会打击鲜兵士气,促使少数意志不坚定的官兵率先投诚,进而引发占主流的、无心恋战的鲜兵投降,尽力将损失减小到最低,这也算是对“蝴蝶效应”的一种应用吧,可谁曾想这帮逃兵如此“不专业”,紧要关头竟打起了退堂鼓,反而坚定了全军死战的信念,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能耽搁了,传我军令,各备队自由射击,务必将这些逃兵击杀于海上!”说话间,一丝寒光从义弘眼中划过,在他看来,既然不能据为己有,那就只好毁灭了,若是放这些手无寸铁的逃兵回去,定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军令一出,岸边的火炮手和铁炮足轻纷纷散布开来,对着那些已经划到一半,又转身返航的朝鲜船只疯狂射击,由于鲜兵没有防备,加之多为舢板小船,根本没有还击之力,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击沉大半。

见到情景,加藤嘉明和胁坂安治亦是恍然大悟,当即下令各船分散火力,自由射击。霎时间硝烟四起,浪花飞溅,浸染着鲜血的木屑抛向半空,弹坑密布的舢板沉入海底,残尸断骸四散海面,悲鸣哀嚎响彻云端,又一场本不该发生,却不得不发生的悲剧在这片海域上演。

屠杀,依旧是这场海战最为形象的描述,或者说,这本就不是一场饱含屠杀的战争,而是一次名为战争的屠杀。

(嗯,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刚开学事情也比较多啊,希望大家都能学习进步,工作顺利!熊仔时隔多久再次无耻地求票、求收藏,权当给我的奖励吧,动一动你的手指,熊仔就能乐开花,应该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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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七章 火线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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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着数十艘舢板在炮火中争相沉没,聆听着数百名鲜兵凄厉痛苦的哀嚎,崔琦背过身去,强忍着满腔热泪,大声吼道:“众将听令,向南突围!”

“将军,还是让末将下去接应一下吧,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啊。”崔琦身旁的一位参将哀求道,在他看来,这些人投敌虽是可恶,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给他们一次机会,定会更加坚决地战斗,况且现在船上人手不足,让他们回来正好能解燃眉之急,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可这条建议却被崔琦一口否决了,他一边指挥着船队,一边低声对参将说道:“严将军,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么?看看这四周凶猛的火力,再看看这周围严阵以待的突袭关船,要是真派你前去搭救,恐怕一艘船也救不回来,还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谢世浩的死已使我痛苦万分了,怎还忍心让你去冒这个险呐。”

“可看着他们白白送死,末将心里实在难受啊。”参将此时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虽说知其不可为,却仍想率轻舟精兵前去试试。

“谁说他们是白白送死?”崔琦反问道:“就是靠着这些火船将我军和倭寇阻隔开来,才使得我们可以集中全力突围啊!”

此话一出,众将沉默了,原来在崔琦眼中,这些官兵只不过是挡箭牌,是自己逃命的工具。可是世态炎凉,在这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除了沉默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反对?那好,你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奋战;赞同?相伴十几年的兄弟,就这么忍心抛弃么?

“还愣着做什么,严将军和史将军,你们分别去左翼和右翼召集战船,尽快向本阵靠拢,作为先锋部队发起第四轮突围。”崔琦将令牌交予身旁的两员参将,厉声吩咐道。

“参与突围?那左右防守怎么办?”严姓将领质疑道。

“方才四面被围,不得已分出一半以上的船只参与防守,极大削弱了进攻力度,不仅不能突破南段防线,反而会因为兵力分散,导致三面防守皆不严密,最终被逐个突破,围歼于海上。而现在不同了,四周有火船阻隔,虽说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但如果以前锋、左翼和右翼联合突围,相信一定会在火船熄灭之前冲破防线的。”

“就这么将防守交给那些火船?末将觉得不妥啊。”史姓参将也趁机插一脚。

“你们怎么那么多废话?!”崔琦看样子是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还有本阵嘛,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冲,防守就交给我吧!”

“拿本阵当防守部队?!将军这…”众人皆没有想到崔琦会走这样一步险棋。

“废话什么,叫你们去就去,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样还不能带大家逃出去,你们全给我跳海喂鱼吧!”崔琦二话不说,立即令传令兵将消息传达给本阵各分船队,左侧和右侧分别接替防守左右两翼,他自己则是率旗舰防守北侧加藤嘉明部。

两名参将迷茫了,面前这位主帅,刚刚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现在却又如此大义凛然,他们现在才发现,虽然跟随他二十几年,却仍没能看得懂他,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高深莫测吧。

两人虽有疑问,却知道不宜在这上面耽搁,接过令牌后,分别率数名侍卫搭乘哨船,向着两翼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新的阵型组合完毕,在两名参将的指挥下,第四轮突围开始了。果然,在近乎三倍火力的猛攻下,小笠原末由疲态尽现,临时组建的三道防线很快便被突破,尽管仍在苦苦支撑,但本阵的崩溃也只在旦夕之间。

胁坂和嘉明也不是泛泛之辈,看到南线不支,立即分遣船队前去支援,无奈先有火船阻隔,后又被崔琦麾下的本阵精锐死死拖住,一时间还真是无法支援末由。

见此情况,前锋士气顿时高涨,进攻势头更是翻了一番,终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旗舰火药库爆炸期货,日军防线随之崩溃,六十余艘战船顺势冲破日军阻拦,加速朝闲山岛方向逃去。

“该死的!”小笠原末由按着头上的伤口,愤愤地说道:“胁坂安治究竟在搞什么,为何迟迟不来增援?新八郎,通知剩余各船,随我前去追击,一定要把这些朝鲜人赶尽杀绝,不然…金吾那边我可交不了差啊。”

说话间,崔琦也率领残部成功摆脱日军的追击,由南段豁口向前锋船队追去。

“不能让他跑了,各炮台准备,瞄准敌方旗舰开火!”所谓“放虎归山”,忠恒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崔琦突出重围,当即下令炮手停止对其他舰船的攻击,集中火力轰击崔琦旗舰,霎时间,炮弹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向崔琦袭来,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旗舰上,这宏大的场面,恐怕也只有在电影院中才能感受一二了。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火药库亦是爆炸起火,只不过崔琦没有末由那般幸运罢了。由于朝鲜舰船弹药更多,威力更大,没等崔琦反应过来,甲板便被全部炸塌,整艘船也被炸成两截,不到一刻钟,便载着崔琦和近百将士沉入海底,和李亿祺、谢世浩等人一起,永久地长眠于这片陌生的海域。

随后,悲剧继续上演,由于旗舰挡住了中央航道,两侧日军又顺势合围,岸炮也调转炮口继续轰击,在悲观气氛的笼罩下,本阵三十余艘战船,除了个别逃出生天外,皆是选择了自沉,二百余名官兵,带着无限的悔恨和对故乡的思念,追随着他们的主帅,向着黑暗又寂寞的深海驶去。相对于成为猪狗不如的战俘,对这帮血性男儿来说,也许那里才是他们的最佳归宿吧。

“没想到,朝鲜也有这般顽强的部队啊。”望着三十艘战船集体沉没的恢弘场景,义弘不禁感慨道。可望着逐渐远去的前锋船队,他又恢复了冷静,急忙招来伊集院忠朗,悄声说道:“赶紧抄近路通知佐渡守,该到他行动了!”

(各位等急了吧,我方才在群里说了,前天晚上为师兄送行,喝酒喝伤了,当天便去挂水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稍微好些,不是我酒量不行,是喝的太猛了,一斤半肯定有了,至于到不到二斤就不知道了。没时间和大家说,大家要怨就怨我吧,熊仔虚心恳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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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八章 高虎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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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严梦青率领残部一路西进,试图摆脱末由的围追堵截时,闲山岛,这座朝鲜水军的大本营,却已被熊熊战火焚烧殆尽,城中不论士兵还是妇孺,皆是惨遭屠戮。

此时的藤堂高虎,正伫立于岛西弥勒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这满目的断壁残垣,以及遍布四周的朝鲜人尸体。

“义父,主公有令,让您立即前往孤岛御敌。”高吉跑到高虎身旁,喘着粗气说道。

“知道了,看来这最后一战,还是要由吾等完结啊。”高虎命小姓收好军配,熟练地骑上战马,勒紧缰绳,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就在一个时辰前,秀保接到孝高的密信,说是朝鲜水军主力已被拦截在影岛海域,希望他能趁此良机偷袭闲山岛,一举铲除这个安插在日军背后多年的隐患。

作为秀秋的军师,孝高是这场战争的实际指挥者,他的话就是军令,况且这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一旦偷袭得手,不仅是闲山岛,就连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憟的老巢固城也将被顺势拔除,到那时,秀保就可以真正做到高枕无忧,呆在泗川城潇洒度日了。

因此,秀保立即在新城召开军议,任命藤堂高虎为本次水军总大将,率领伊势水军作为主力出阵,堀内氏善和九鬼嘉隆作为副大将,分别率领熊野水军和志摩水军担任左翼和右翼,随高虎一同出征。

听此安排,众将皆是面露疑色,对付区区六十艘战船,怎用得着倾尽全力应战呢。

秀保莞尔一笑,回答道:“若仅仅是对付那帮残羹剩饭,确实是没必要全军出动,但你们忘记了,这可是入朝以来‘东南水军’第一次联合作战,歼敌不是主要目的,锻炼默契、展示军威才是本次出阵的关键。因此,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给那帮九州和四国的大名看看,不是只有他们的水军才能驰骋外海,我们东南水军一样可以在这片异国海域乘风破浪,畅行无阻!”

“臣等绝不让主公丢脸,定让西国蛮子刮目相看。”得知秀保的真正意图,众将皆是轰然跪下,决心一定要为秀保和东南水军争光。

军议结束时,高虎从秀保手中接过军配,氏善和嘉隆亦是得到采配,三人喝完秀保赐予的践行酒后,便登上各自的旗舰,率领四十余艘大安宅,七十余艘关船,浩浩荡荡地驶出昌善水寨,朝着统营半岛南端的闲山岛进发。

偷袭的过程可以用“极其顺利”来形容,虽说朝军哨船提前发现了东南水军的踪迹,可无奈城中大部分战船被元均带走,剩下的不过是少量的板屋船和哨船,根本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日军。

守城将领见况,立即前往固城通知权憟,希望他能够率固城守军南下支援。可此时权憟早已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应付日军从海上的进攻。原来,为了支援水军登陆,秀保命岛清兴率三千人出昆阳砦,佯攻固城,以拖住权憟,使其不能抽出兵力支援闲山岛。

然而,令秀保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自身难保,权憟还是分出了一半兵力南下支援闲山岛,不仅如此,援军还是由他亲自率领,而作为指挥部的固城则是交给了参将防卫。

“看来闲山岛还真是鲜兵的命门啊,不然权憟也不会弃固城于不顾的。请主公准许微臣前去支援左马头,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能攻陷固城。”得知岛清兴那边正打的热火朝天,福岛高吉终于按捺不住了,希望也能出场亮亮身手,毕竟这次打完后,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再次上阵。

不过秀保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求,反而眉头微蹙,在房中踱起步来。

“高吉,你不觉得权憟这么做有些怪怪的么?”秀保问道,“据我所知,现在闲山岛还剩不过八百人,固城还剩一千两百人,即便是将固城兵力全部抽出,面对我军的坚船利炮,也绝不可支撑太久,况且左近那边还有三千军势轮番进攻呢,他怎么想得出抽出一半兵力支援南线呢?”

听秀保这么一问,高吉虽是一脸茫然,却依旧毫不在乎道:“管他怎么想的,要么是攻克固城率兵南下,要么是从闲山岛登陆挥师北上,反正权憟这回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么…”秀保貌似想到些什么,停止了踱步,站在殿中央思索起来。

“主公实在不必多想,只要义父在闲山岛登陆,臣下再和左马头沿固城南下,一定能够将这帮朝鲜人钉死在统营半岛,到那时,除非蹚过漆川梁,否则就算是不动明王也无能为力啦。”

高吉终归还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在他信奉的真言宗中,不动明王乃是五大明王主尊、八大明王首座,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在镇守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五大明王中,为镇守中央方位的明王,是当之无愧的护法神。可人家朝鲜人大多数信奉的是临济宗,跟这位护法神几乎扯不上关系,看来为了能过把手瘾,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是想给自己吃定心丸,好放心让他上阵杀敌。不过这招太过明显,秀保自然不会上当,可高吉话里行间提到的一个地名却是提醒了秀保。

“你刚才提到‘漆川梁’,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人和我提起过?”秀保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臣下也是前不久听鹿右卫门说的,那也就是闲山岛东面的一条水道,位于巨济岛和漆川岛之间,水域狭窄,浅谈众多,根本不适合大型战船航行,又因为属于马山海域,是德川家的辖区,故而没有告知主公。”高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秀保猛地用折扇敲了下脑袋,幡然醒悟道:“瞒天过海?!不好,中计了!高吉,赶紧通知高虎,务必分出一支船队前往漆川梁,决不能让权憟趁乱逃脱!”

“瞒天过海?”高吉一头雾水,询问道:“主公,那边根本不能走大船,没必要派船封锁封锁啊。”

“就是知道我们会这么想,他才敢铤而走险,率军南下啊。”秀保展开地图,指着统营半岛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说,不管权憟如何分配兵力,他都不可能保住这片半岛,因此,所谓的率兵南下,只不过是他造成的一个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他离开固城是去支援闲山岛,而不会想到他是想去漆川梁乘船逃跑。”

“可漆川梁水路凶险,根本不适合航行啊。”高吉追问道。

“正是因为凶险,我军才会疏于防范,他才能有可乘之机啊。”秀保昂起头,长叹一口气,道:“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经秀保这么一解释,高吉总算是有些思路了,可是依旧有些疑惑:“他如果就这么跑了,岂不是置闲山岛和固城的鲜兵于不顾吗?身为都元帅,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知我等不可为而为之,此乃苦肉计也。”秀保摇了摇头,感慨道:“正因为你我皆想不到他会如此狠心,这才会中了他的计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要么是‘金蝉脱壳’,要么就是‘暗度陈仓’喽。”

高吉虽也是熟读兵书,但此刻和秀保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么多计谋秀保皆能分析的头头是道,高吉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兴许这便是智将的魅力所在吧。

“另外,你告诉高虎,让他攻克闲山岛后即刻前往孤岛,倘若如水殿下没能全歼朝鲜水军,那里将是他们西退的必经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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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九章 荡涤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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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七日清晨,统营半岛东岸,镇东码头。

一名两鬓斑白、穿着和服的老者,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匆忙登上停靠在岸边的一艘悬挂德川家纹的商船,悄悄驶离码头,朝着狭窄的漆川水道加速驶去。

老者迎着海风,伫立在船头,时不时地轻抚额头上紧蹙的皱纹,打理下略显凌乱的白发,双唇虽然几经微启,却终究是沉默不语,直到被告知船已进入漆川梁,心里才稍稍放松些,慢步退回船舱,端起酒杯自饮起来。

没过多久,想必是一个人喝酒有些无聊,老者便招呼门口的年轻侍从进屋和他对饮,侍从起初不敢,但在老者的再三要求下,终于还是在酒桌旁坐了下来。

“你说我这么做对么?”老者望着窗外的美景,低声问道。

对于老者突如其来的问题,侍从一头雾水,只好恭敬地小声询问道:“恕小人愚笨,不知大帅所指何事?”

腊月的海风甚是刺骨,老者拉下珠帘,转过脸看着侍从,语气深沉地问道:“我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兵马都元帅,抛下三千多将士还有老弱妇孺,孤身潜逃对么?”

侍从追随权憟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位名将如此狼狈地逃窜,心里虽然痛苦,但他知道,因为抛弃了固城、闲山岛的将士和百姓,权憟早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这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到那时,恐怕这位权大元帅就真的没有勇气再战了。

想到这里,侍从咬紧牙关,从齿间艰难地蹦出了一句话:“时移事易,您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请不要太过自责。”

“哈哈,好一个‘时移事易,迫不得已’!”权憟嘴角微颤,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笑容一爬上那张老脸,却整的比哭还难看。

侍从看得出权憟是在自嘲,可自己毕竟没读过多少书,终究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让他释怀,只好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相对于他的拘谨,权憟却显得很坦然,捋了捋洁白的胡须,感慨道:“撒这样一个谎还真是辛苦你了,当初劝我逃跑时,你父亲就曾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为了一时的义气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固城是守不住了,可你却不能死,城丢了还能夺回来,人死了可就真的完啦。大王视你为肱骨,你若随我等殉城,朝鲜可就算是塌了啊。’正因为他的一席话,我才改变了主意,顶着临阵脱逃的骂名登上这艘船,这么做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朝鲜,为天下苍生啊。”

“家父真是真么说的?”侍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权憟,不久便又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属下明白了,请大帅放心,只要有属下在,一定保您安全返回丽水。”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那我就将这条老命交给你啦。”权憟再次扬起笑容,不过这次明显顺眼了许多。

临近九时,商船行过一处险滩,船夫对出来视察的权憟说道:“刚才那滩名叫龙虎滩,是漆川梁中最为凶险的河滩,过了它,不出两刻钟便能进入镇海湾,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啦。”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权憟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兴奋,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毕竟穿越漆川梁乃是九死一生的险棋,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在确定成功脱险前决不能有半点马虎。

可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哨兵摇响了警铃,冲着甲板上的众人呼和道:“不好啦,前方出口被倭寇水军封锁啦!”

“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倭船?!”船夫惊讶道:“往日这条航路根本没有倭寇出没,难不成是…”

“无需惊慌,别忘了我们现在日本商人。”权憟指了指船帆上的三叶葵,示意船夫继续前行,说不定那只是日军的运兵船,不是有意针对他们。

此时,漆川梁的出口处,九鬼嘉隆正站在“日本丸”的船头,举着南蛮镜,紧盯着迎面而来的“日本商船”,不时发出一阵冷笑。

“真是帮蠢材,”嘉隆挠了挠杂乱的络腮胡,得意地说道:“还敢用德川家的帆船,殊不知自从秀中殿下北上后,德川家的一切海运全都交由本家负责了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嘉隆嫡子守隆一边擦拭着太刀,一边应和道:“自从元均上台,有几次是主动出海作战的?那些德川家的商船想必也是李舜臣在时截获的吧。”

嘉隆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赞叹道:“主公真是再世诸葛,料事如神啊,竟料到权憟会铤而走险,东出漆川梁。这般机智,我嘉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要不然能当我等的主公么,”守隆随意说道:“弓足轻、铁炮足轻都已埋伏妥当,待会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以检查为名登船,如果不成,再发起进攻,争取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不愧是我嘉隆的儿子啊,不过这船都快到了,你还是先把刀收起来吧,省的让他们起疑心。”

守隆觉得有理,连忙收刀入鞘,这时,商船与嘉隆的距离已不足百米,一切都似乎按照各自的想法进行着。

而在此时,统营半岛上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经不住岛清兴和青木一矩的轮番进攻,早上八时许,固城守军开城投降了,那位年轻侍从的父亲,也是水军右翼大将史天柏的兄长,固城府使史天虎以下十八名将领被迫自杀殉国,但却以此保全了百姓和士兵的性命,不可谓不光荣。

而护送权憟南撤的一千多名士兵,在抵达闲山岛之前便得知水营已被攻克,没办法,只好掉头返回固城,可行至一半,又遇到了溃逃的鲜兵,得知固城亦已失守,守城将领全部殉国。震惊之余,在参将的率领下,决定退往闲山岛以西的弥勒岛水寨,搭乘哨船潜逃。

谁知此时弥勒岛守军早已投降,战船亦是被日军抢夺一空。面对空荡荡的水寨,一部分人选择了跳崖殉国,大部分人则是折回闲山岛,向日军发起自杀式进攻。

上午九时许,闲山岛外围,在大筒备和铁炮队的攻击下,这残余的六百名全部阵亡,又过了两刻钟,位于城浦里的最后一处鲜兵据点亦被拔除,自此,闲山岛水营全部沦陷,顺天以南再无朝鲜水军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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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章 孤岛受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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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岛、孤岛、加德岛互成犄角,是闲山岛的东部的天然屏障,一直都是朝鲜水军的前沿阵地,深受李舜臣重视。可元均上任以来,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非但不加强三岛的防御,反而施行消极防御政策,收缩防线,撤出驻军,拱手将三岛交给了日军。

闲山岛的东大门也就是釜山的西大门,日军显然意识到了三岛的重要性,故而在每座岛上都囤有重兵,其中加德岛为岛津义弘据点,驻兵七千,;木岛为岛津忠恒据点,驻兵三千;孤岛为毛利秀包据点,驻兵两千。此番海战,义弘父子率三千人奔赴影岛,防守重任自然是落到了秀包肩上。

毛利秀包又名小早川秀包、大田秀包,本是毛利元就第九子,起初过继给了大田家,成为大田家家督,因而一度改名大田元纲;此后不久,由于其母出自小早川庶流,再加上隆景膝下无子,故而成为自己兄长的养子,改名小早川元总;最后,由于秀秋继承了小早川家业,没办法,只好恢复本姓,期间又获得秀吉赐字,最终才改作毛利秀包。可能是出于对秀包的安抚,秀吉不但将筑后七万五千石赏赐给他,还将“羽柴”苗字赐下,不久后更是为他讨要了个“侍从”的官职。由于本城位于筑后久留米,故而世人皆称之为“羽柴久留米侍从”,也算是毛利家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了。

不过秀包对海战却不太在行,要不然秀秋也不会安排岛津父子和他一同宿卫三岛了。此番听闻朝鲜水军将要经过孤岛,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早就听闻朝鲜水军勇猛,如果真的出海拦截,纵使有百艘战船,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如果避而不战,那无疑是违抗军令,秀秋那边我交不了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派家臣前往影岛,请岛津父子火速回岛,协助自己阻击朝鲜水军。

可当时岛津家正参与对崔琦本阵的围攻,没办法抽身回防,不得已,才奏请孝高,希望由他出面,邀请秀保参与对朝鲜水军残部的阻击。

秀保本意只是想将闲山岛这枚钉子拔出,至于朝鲜水军,虽说时常对泗川进行骚扰,但其主要袭击对象还是釜山,特别是元均上台以来,几乎是和秀保达成了和睦,而将矛头对准秀秋,否则秀保的城防计划也不会那么容易实施。况且秀保的防区仅限于泗川海域,着实没必要费力不讨好地远征釜山,这场仗不管输赢,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完全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考虑到可以借此机会和西国大名打好关系,秀保还是指示高虎在结束闲山岛讨伐后,挥兵东进,前往孤山增援秀包。

正当高虎率领东南水军主力抵达孤岛时,小笠原末由的追击部队在木岛外海遭遇了史天柏率领的右翼水军的反击。

正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末由面对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匹被逼急了的恶狼呢。其实早在追击之前,便有将领劝说过末由,说是穷寇莫追,况且船队已是实力大损,若到时候敌人反应过来,反戈一击,以这仅剩的二十余艘战船,根本不可能承受住数十艘板屋船的攻击。

可末由哪里听得进去,他认为让敌人突围完全是自己防守不力所致,自己必须将功赎罪,给秀秋挽回面子,否则以他的性格,自己这个家老的职位可就不保啦。

没办法,既然大将发话了,麾下诸将也只好领命随行,于是乎,末由率领着二十余艘战船紧追着朝鲜水军驶离影岛,向着三岛海域行去。后面也就不必多说了,待行至木岛海域,朝鲜哨船回报,说是日军的追击部队只有两艘安宅和二十艘关船,主力船队正在和崔琦本阵交战,暂时未追出影岛。

得此消息,史天柏当即决定率右翼船队展开反击,剩余船只则跟随严梦青先行一步返回闲山岛。

虽说史天柏麾下仅有十八艘战船,且兵源损失严重,但正所谓哀兵必胜,面对咄咄逼人、非得置他们于死地的日军,这支船队上的每一位官兵皆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全速向末由冲去。

末由没想到鲜军会主动发起攻击,由于己方火器方面缺乏优势,很快便被史天柏部压制住了,不到两刻钟,近半数战船起火沉没,末由的座舰也是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见此情形,木岛守军立刻前往孤岛求援,在秀保的应允下,高虎亲率东南及三岛水军主力,合计三百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驶出孤岛水寨,绕过木岛,朝着史天柏左后方攻去。

史天柏仅损失了一艘战船便完成了对末由残余八船的包围。看着被死死压制在包围圈中央的末由,史天柏不禁开怀大笑道:“尔等不自量力,落得如此结局亦是咎由自取,总大将何在?若肯当众刎颈,本将大可放汝麾下将士一条生路!”

听了史天柏的条件,末由身子不禁一震,思量片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独自来到船头,对前方战船上的史天柏喊道:“贵国沐德承义,向来以小中华自居,鄙人答应您的条件,愿意以死换麾下将士一条生路,相信将军也一定会言而有信,不会出尔反尔。”

末由甫一说完,众将士皆跑上前去,护卫在其身旁,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尽。尤其是末由的嫡子小笠原忠清,更是将其配刀夺走,宁愿替末由去死。

见此场景,史天柏冷哼一声,啧啧嘲讽道:“都这时候了,还搞什么父慈子孝,本将才不管你这套,末由老儿,趁本将心情尚好,痛快给个回复,否则,要你们全都下去给崔将军殉葬。”

“呵呵,好大的口气啊。”说话间,一阵冷笑由远及近,夹杂着海浪声传到了史天柏的耳畔。

“是谁?不想活了吗?!”史天柏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本想辱骂一番,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惊失色,哆嗦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倭国水军!”

听史天柏这么一说,不论是鲜兵还是日军,皆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只见三百余艘各式战船,在三艘大安宅船的率领下,摆开三叠鱼鳞阵,浩浩荡荡地从西北方向往战场驶来,一路上乘风破浪,碧波四溅,洁白的风帆犹如巨浪般遮天蔽日,前赴后继地向史天柏袭来。

“父亲大人,看到那风帆上的家纹了么?”忠清激动地指着行驶在最前面的一艘安宅船说道。

“为父看到啦,这应该是太阁殿下的五七桐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末由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将五七桐和五三桐弄混。

“这铁定是五七桐啊,”忠清坚定地说道,“孩儿记得,五七桐乃是丰臣家独享的荣耀,此番太阁并未亲赴现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啦。”

“照你的意思,这莫非是大和大纳言的水军?!”末由不禁唏嘘起来。

(这是我用手机写的,这几天被坑了,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几点起?你们猜,不是四点半,不是四点,而是三点!没错,你没有听错,就是三点!纯比利时工艺打造,八心八箭,这就是属于熊仔的,货真价实的三点,值得你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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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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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秀吉曾经称呼秀保为“近江大纳言”,以使其和秀长区分开来,但随着南近江领地被收回,这个称呼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不过也正是由于那次削封,以及稍前的那场冲突,使得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郡山城的纨绔子弟,特别是秀保在东海道以及会津的出色表现,使得众人有理由相信他会成为秀长的接班人,“大和大纳言”的光环也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头上。

正如忠清所说,五七桐乃是天皇赐予秀吉的家纹,虽说秀吉后来又琢磨出了所谓的“太阁桐”,但五七桐纹仍然是只有丰臣家才能享用的荣耀。因此,天底下除了丰臣宗家,就只有秀长一系的大和丰臣家才能得此殊荣。至于五三桐,那就是大路货,只要秀吉高兴,就连万石知行的小大名都能获得,更别说是家康这样的强势大名了,那几乎是人人有份,也正因为如此鲜明的对比,才足以体现丰臣家的尊贵。

“父亲大人,不仅是侍中殿下,还有宗家的水军呢!”忠清兴奋地伸出手,指着右侧的那艘大安宅说道。

末由顺着忠清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数十艘印有“一文字三星”的战船,拱卫在东南水军的右侧,随着大部队踏浪而来。

“嗯,看来是侍从殿下的孤岛水军,这下我们有救啦。”末由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眼角竟渗出了几滴眼泪,也真是难为他了。

相对于日军的士气大振,朝鲜水军却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般,全都僵住了,逃也逃不了,打又打不过,这一刻,他们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握在日军手里了。

这时的史天柏,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那份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木讷、是深深的恐惧,他就像是个木头人般站立在甲板上,直到高虎喊话,才反应过来。

“这位便是史大人吧?”高虎居高临下,冷冷地询问道。“在下正是史天柏,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史天柏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勉强回答道。

“我乃是泗川守备大将、丰臣大纳言秀保麾下的藤堂高虎,你我都是武夫,废话不多说,就请阁下放下武器,随我回泗川吧。”高虎严肃地看着史天柏,语气强硬根本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放下武器?”史天柏冷哼一声,说道:“我愿以死换取部下生路,但是让我投降,哼,阁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果然是条汉子,真是像极了令兄啊。”高虎轻轻鼓掌,假意称赞道。

听到他谈及史天虎,史天柏心中顿时走了不好的预感,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兄长怎么了?”

“呵呵,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们没拿他怎么样,倒是他自己想不开,非要自杀殉国,我只要由他去了,真是可惜了。”高虎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就好像跟史天虎很熟似的。

“兄长被你们逼死了?难道说,闲山岛已经……”史天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天的功夫,偌大的闲山岛就丢了,兄弟二人也就此天地相隔了。

也许是怒火攻心,史天柏眉头一皱,“噗”地吐出大口鲜血,躺倒在了甲板上。众将见状立即上前将他扶起,士兵也是愤怒不已,冲着高虎大声辱骂起来,说什么也不愿当投降。

见此情景,高虎不怒反笑,调侃道:“不错不错,有骨气,我高虎佩服,可这又何必呢,想想看,你们那个都元帅,还有那个姓严的将军,不都投降了么,你们还这么固执干嘛呢。”

“你说什么?元帅和严将军投降了?!不可能!”史天柏刚刚有所平静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他推开身旁诸将,费力地站起来,大声驳斥道:“他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绝不可能投降苟活的,你们就不要乱我军心了。”

见史天柏不愿相信,高虎只好耐心劝说道:“你试想一下,我有必要骗你么?就这这十几艘船,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因为敬重将军忠勇,我才好言相劝,请你不要冥顽不灵,害得我们都下不了台可就不好了。”

听高虎这么一说,史天柏心里还真是升起一团疑云,禁不住追问道:“你说他们已经投降,可有证据?”

“证据?”高虎明白,他既然这么问,想必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于是赶忙回答道:“你们那位权憟元帅今晨化妆成日本商人,试图潜出漆川梁,结果被我军左翼大将九鬼嘉隆擒获,目前已被护送到泗川好生照看了;至于那位严将军,确是我来的路上撞到的,起先也是反抗了一阵,不过在被我军包围后也是选择了投降,半个时辰前,我已命右翼大将堀内氏善将其和部下送往泗川了,现在差不多该到闲山岛了吧。对了,我将他麾下的那几十艘战船一并带来了,你若还有顾及,大可派人随我前去孤岛查看。”

“不必了,”史天柏挥了挥手,闭目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主力已没,主帅已降,再战下去也没意义了,既然如此,我愿率部下投降藤堂大人,还请您放他们条生路,史某感激不尽。”

“将军,降不得啊!”史天柏刚一说完,船上将士便涌到他身旁,纷纷劝说他立战到底,绝不能做亡国奴。

史天柏却铁了心,根本不愿听他们多说,反而低声规劝道:“我们落得这个下场,还不是因为严梦青?现在他投降了,我们又岂能白白送死?我这次投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去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顾民族气节,甘当倭寇走狗,如果他真是卖国贼,我一定要替朝廷斩了他。”

“此外,”史天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元帅救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此话一出,众将皆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应允。高虎虽然听不清,但看到史天柏劝说成功,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就这样,史天柏命令将士放下武器,按照高虎的要求登上准备好的几艘关船,在日军的监控下朝着泗川海域驶去,这场震惊东亚的大海战终于以日军的完胜而落下帷幕,可这只是个开始,庆长之役的好戏仍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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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明君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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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傍晚,船队抵达孤岛,毛利秀包于岛西水寨设宴款待高虎和末由,作为降将的史天柏本应入席,可顾及到末由的颜面,高虎还是将一众降将另外安排在一处就餐,末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加之方才的救命之恩,更是对高虎平添了几分敬意。

大殿之内,秀包居上座,高虎和末由分列左右,其余将领亦是按照官位高低坐于两侧,此番劝降史天柏,算是给这场海战来了个完美收官,诸将兴奋之情自不必说,席间把酒问盏,觥筹交错,上至秀包,下至殿外武士,皆是不分尊卑开怀畅饮,此情此景好不热闹。

为了感谢高虎的搭救之恩,末由及麾下众将频频举杯敬酒,高虎也是来者不拒,连饮六盏依旧是面不改色,如此酒量博得在座众人连连称赞。

正当末由端起酒盏,准备再次敬酒时,位于上座的秀包想必是喝醉了,竟踉踉跄跄地来到末由身旁,一边勾着他的肩膀,一边胡乱说道:“民部大人,别怪我多嘴,有件事必须要提醒你一下。”

末由可没醉,知道秀包在说醉话,便假意应承道:“侍从大人有话请讲,在下一定悉心受教。”

秀包随意将酒盏扔到地上,慢悠悠地说道:“方才从如水殿下的使者口中得知,此番影岛之战,朝鲜水军是从你的防区突围成功的?”

末由突然身子一怔,点头称是,秀保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虽说侍中殿下派兵配合,没让这支残敌逃脱,但你手下的八十余艘战船,现如今只剩下七艘了,如此败绩,金吾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

听到秀包这么说,末由连忙解释起来:“在下作为监军,落得如此下场确是丢了主公的面子,可大人您想一想,凭我手上的八十艘战船,又怎能抵挡住整支朝鲜水军的冲击呢,敌军发动了四次突围,期间竟没有一支船队前来支援,您说这能全怪我么?”

“你听我把话说完,”秀包挥了挥手,见末由停住了,便继续说道:“金吾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他不在乎过程,只看重结果,因此,在他眼里,你就是个败将,丢他脸的败将,照我看来,您这首席家老的位子恐怕不保喽。”

“不可能!”末由打了个冷战,顿时酒气全无,厉声反驳道:“我是先主公钦命的宿老,主公绝不会这么对我!”

“呵呵,民部还真是天真啊。”秀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您以为金吾为何让您担任监军,那就是明升暗降,省得您在他眼前晃悠,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主公怎会这么认为?”末由完全不相信秀包的话,作为两代老臣,不论是侍奉隆景还是秀秋,他都是鞠躬尽瘁,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这样一个评价,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本来不想说的,可我实在不想您到时候当众出丑,才不得不透露一二。”秀包继续说道:“金吾年轻气盛,自然不愿被人束缚,而您自认为是首席家老,事必躬亲,怎能不让他厌恶?明国有句俗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想郡山城的侍中殿下,继位之初,便将秀长殿任命的老臣尽数撤换,方才有今日之成绩,金吾一直以侍中为榜样,自然也想像他那样雷厉风行,开创自己的事业,在这种大背景下,你们这些老臣也都显得多余了。”

“照您的意思,这场败仗早在主公意料内了,是他故意刁难我?”末由声音有些颤抖,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最终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换做谁都不会甘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秀包摇了摇头,“战场上瞬息万变,金吾再怎么聪明也不会设计得如此巧妙,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让你担当监军只是想疏远你,只不过这次战败恰好给了他借口,可以提前赶你下台。”

“说白了,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但是既然来了,他肯定会好好利用的,所以,还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看看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曾经也是备后中纳言的养子,是您一手带大的,实在不想看着您遭人非难,这才冒险将实情告诉您。”

末由紧闭双目,不断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发出声来:“我知道了,多谢大人直言相告,剩下的就让在下自己来处理吧。”

见末由脸色不悦,秀包也就不再言语,退回上座和近侍对饮起来。

两人的对话,高虎听得是一清二楚,看到末由愁眉不展,便凑上前去劝慰道:“大人的心情在下感同身受,承蒙侍中殿下厚爱,高虎当初才能继续在家老团中任职,可好多老臣却没有我这样的运气,大都被外放地方,永远革除在决策层之外了。”

“这件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末由点了点头,“听说太阁殿下还为此夸赞侍中,说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啊。”

“没错,太阁是这么说过,可这般魄力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得来的。”高呼特别强调道。

“此话怎讲?”末由不解的问道。

“侍中虽说也是年轻气盛,可他却和金吾不同,很难受他人左右,自己认定的事情,即便再难也要完成,如果现在难以完成,他可以忍,但是绝不会放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羽田一族就是一个典型,继位之初,迫于压力,侍中殿下并不敢对他们下手,可是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便毫不留情地将其铲除,这其中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需要忍耐和克制,这两点也是金吾所不具备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吾拿侍中为榜样,而非侍中拿金吾为典范。”

听完高虎这么一席话,末由再次陷入了沉默:何谓明君,何谓暗主,成大事者能受胯下之辱而不怒,忍十年之仇而不晚,侍中就是这样的人啊,他的那番魄力又岂是金吾所能比拟的?

只听“噗通”一声,末由朝高虎重重磕了个响头,正色请求道:“在下想拜见侍中殿下,恳请佐渡守代为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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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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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受如此大礼,高虎哪还有理由拒绝,没办法,只好答应末由的请求,邀请他随船一同返回泗川城,当面觐见秀保。

这天对秀保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不仅缴获六十艘战船,俘虏了朝鲜兵马都元帅元均,还得到了来自郡山城的喜讯,说是经大夫诊断,菊姬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可见秀保出征前的那次临幸还是很有效果的。

闻此消息,泗川城内上至秀保,下至足轻皆是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加之还有三天便是新年,更使得众人心情大好特好,消息刚一放出去,泗川旧城的桑山重晴,昆阳砦的铃木重朝快马加鞭赶往新城,献上第一份祝福,而固城的岛清兴,闲山岛的青木一矩,晋州的福岛高吉以及南海岛的桑山一重由于军务缠身不能赶回,便派人送来书信以示祝贺。可见,这个孩子寄托了整个大和丰臣家的期望,也让众人对本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当天傍晚,高虎率领抵达闲山岛水寨,由于大部分设施遭到毁坏,无法容纳如此多的战船,于是船队继续西行,在泗川西南的昌善水寨停靠休整。

得知高虎在昌善登岸,秀保特命那须资吉率马廻众前往迎接。随着船队的驶近,岸边的景色尽收眼底:宽广开阔的泗川港,星罗棋布的大安宅,随风飘扬的五七桐,威严肃穆的马廻众,这一切无不让末由叹为观止,尚未见面便对秀保产生了几分欣赏和敬畏。

“在下素以为釜山乃是朝鲜第一大港,今日得见泗川,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末由双手扶着栏杆,迎着海风感慨道。

“民部过奖了,”高虎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釜山乃是征韩大军根本所在,泗川不过是一介小港,又怎敢和金吾殿下的本城相提并论。”

“话可不能这么说,釜山虽是三军粮草集散之地,可泗川更是顺天、马山两大据点的关键所在,要论轻重,两者还真是不相上下啊。”末由本是实话实说,却像是有意奉承般博得高虎一阵欣慰。

“既然您这么说,高虎也就只好实话实说了,文禄年间,釜山作为九州四国水军的本据地,自是应当建设得宏伟壮丽,而当时的泗川,不过是岛津家的一个据点,并没有太多战船停泊,因而无需大兴土木。”

“可现在不同了,侍中接管了泗川,而且我们大和丰臣家有了自己的水军,你也看到了,不论是规模还是实力,我们的水军都丝毫不逊于釜山水军,因此,我们完全有必要扩建港口,修缮城池。当然,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是在下,而是侍中殿下,早在三路大军开始北伐之时,他便命我等着手修建。现在不仅是泗川港,就连四周的防御阵地也已是翻修一新,这其中的曲折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啊。”

“如此大规模的工程想必要耗费不少钱粮吧?”末由试探性地问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会用‘曲折’来形容这项工程呢,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当时的投入现在已经初见回报,应该能堵住那些老家臣的嘴了吧。”高虎不想让末由知道得太多,这边刚一说完,便匆匆结束交谈准备下船去了。

“佐渡守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菊御前已经怀上了少主,足足有三个月呢,主公正忙里忙外布置厅堂,实在抽不开身,特让卑职前来迎接您。”刚一见面,资吉便等不及地将这个喜讯告诉了高虎。

“资吉你也真是的,与一(资吉的嫡子)诞生时都没见你这么兴奋,况且孩子尚未降生,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少主啊?”得知菊姬怀孕,作为实际上的首席家老,高虎自是激动不已,可高兴之余也不忘调侃下眼前这位马廻众总队长,他可是在秀保之前便喜得嫡子啊。

当初担心这是对主家的不敬,资吉差点将与一杀死,好在其妻抱着孩子拜见秀保,让资吉挨了一通训,这才挽救了那须家的仅存血脉。

资吉的兄长,拥有下野国五千石知行的那须资景,因为外出狩猎时被猛虎所伤,不能生育后代,故而希望将资吉的嫡子收为养子,继承那须宗家,为表诚意,资吉之父资晴,特别将那须家历代当主的通称“与一”赐给了他。

资吉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被赶出家门,现在又想将嫡子迎回下野,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和兄长?即便是继承宗家当主之位,资吉也不稀罕,他现在可是岩室一万两千石的大名,怎会为了下野那五千石将嫡子交出去?况且那须家现在是強枝弱干,所谓的宗家不过是虚名罢了,等你资景一死,我纪伊那须家不就顺理成章地继承宗家了,何须将嫡子交予他人。

可秀保却不这么想,作为下野名门,底蕴深厚,怎能轻易断绝家名,况且还有五千石封地呢,有这颗钉子安插在家康头顶上,再联合宇都宫以及蒲生家,获取关东的情报便容易多了。因此,秀保亲自出面,调节兄弟两人的关系。资景也并非不识时务,迫于秀保的压力,不得不采取折中的方法,将资吉收为养子,待自己百年之后,由资吉继承那须宗家,以实现那须家的统一。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资吉对这个嫡子的宠爱与日俱增,关怀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高虎是在调侃自己,不怒反笑,点着头说道:“与一顽皮的很,卑职早就不想要了,他咋能和少主比啊,请大人相信卑职,御前怀的肯定是少主,肯定是!”

“行啦,别贫嘴啦,赶紧带我前去觐见主公,旁边这位大人可是怠慢不得啊。”高虎拍了下资吉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哈,卑职这就领您去御殿。”说完,资吉命马廻众牵出两批战马,分别交予高虎和末由,自己则是和诸将紧随其后,沿着中央大道向泗川内城行进。

而就在此前一天,毛利秀元率领三万五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清州城,守将陈愚忠和杨元率领重蹈全州覆辙,带着三千明军仓惶逃往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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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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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元本以为明军会在清州城组织抵抗,故而准备召回锅岛父子再行北上,可谁知忍者来报,陈愚忠早就被日军吓破了胆,主动放弃清州城并向公州撤退。秀元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抢占清州。

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因为得到消息,说德川秀忠所率领的中路军于两天前发动鸟岭合战,斩杀明军一千五百余人,现已突破鸟岭防线向忠州挺进。

忠州位于清州之北,秀忠的意思很明显,那便是抢在秀元攻取清州之前攻占忠州,抢在秀元前面攻入京畿道以谋取战功。当初本就商量好的,两路大军先在清州会师,之后再北上攻打忠州、突入京畿道,可如今秀忠自行其是,准备抛下西路军独领头功,自是将秀元气得咬牙切齿:“近卫中将欺人太甚,吾必不让他得逞!”

按照秀元的设想,忠州的茅国器部三千人、吴惟忠残部一千五百人,应该能拖延秀忠一到两天,况且刚刚结束的鸟岭合战中西路军伤亡颇大,绝不会立即展开对忠州的进攻,这样粗算下来,秀忠攻克忠州大概需要五天,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火速北上,赶在秀忠之前攻入京畿道,完成阶段战略目标。

于是,抵达清州的第二天,秀元便全军出击,直奔忠清道北部最后一座重镇――天安。可抵达城下时秀元发现,这里城门大开,守城明军早已不知去向。询问俘获的朝鲜义兵方才知道,早在全州失守时,麻贵便命忠清道的明军撤回京畿道,准备在汉城与日军决一死战。

“这么说,忠清道的明军全都撤退了?”秀元心中仍有一丝疑虑。

义兵慌张地点了点头,唯唯诺诺道:“正是,就在前天,刚刚有一批明军从公州撤退到此,小的当时还给他们准备干粮呢。”

“公州的明军?应该是陈愚忠和杨元吧,看来还真是准备固守汉城了。”秀元小声咕哝着,心里多少是放心些了。

就在这时,却有个不祥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秀元当即揪起义兵的衣领,厉声斥问道:“照你的意思,忠州的明军也已经撤退了?”

义兵本就胆小,经秀元这么一吓,更是小便失禁,不自觉地跪了下来,边哭边回答道:“将军饶命啊,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跟小的无关啊!”

“什么?三天前?三天前茅国器就撤退了?”秀元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我还是棋差一招啊!”

义兵不知秀元为何如此沮丧,但又怕他迁怒自己,只好将所知实情合盘托出:“小的虽不知道谁是茅国器,但能确定那支明军绝对是从忠州过来的,不过他们并没有一次性撤退完毕。”

“没有撤退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秀元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只要忠州还有人,秀忠就绝不可能轻易通过。

义兵稍稍抖了抖裤子,怯怯说道:“因为就在前天晚上,还有一支上千人的明军从东面赶来,那个领头的军官姓吴,说是想在这里补充些粮草,可是当小的告诉他忠州的军队已经北撤时,就连夜带着部队沿北面小路追去了。”

“该死,那肯定是吴惟忠的鸟岭残部!”希望终于破灭了,秀元一脚便将义兵踢翻在地,转过身对诸将说道:“看来忠清道的明军昨天便都跑光了,按照中将的行军速度,现在肯定已经占领忠州了,既然如此,我军就停止北上,在此处驻扎吧。”

一听说要在天安驻扎,全军哗然,包括加藤清正在内的大多数武将均表示不解,眼看着就要攻入京畿道了,怎么说停就停呢,再说了,就算秀忠占领了忠州,也不代表他会率先进入京畿道啊,毕竟那里离两道边界还有一段距离呢。

可秀元就是铁了心要在天安驻扎,直到被众将烦得不行,才勉强道出了实情。

“在座各位,谁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北进,将要面对的是哪座城池?”秀元一脸平静,时不时地拨弄着军配上的缨缀,较刚才倒也显得坦然了许多。

“再往北就是京畿道的南大门平泽,离这里不过三十余里。”清正脱口而出。

秀元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平泽,那你知道京畿道的东大门是哪里么?”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竹山城么,离忠州可是有五十多里啊。”清正随口说道,看来他对朝鲜真是相当了解。

“你来说说,平泽和竹山有什么区别?”秀元和蔼地问道。

“区别很明显,一座是平城,易攻难守,一座是山城,易守难攻,正因为这样,末将才认为您能早中将一步攻入京畿道啊。”清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他看来,天安离平泽近,忠州离竹山远,平泽是平城易于攻打,竹山是山城一时半会难以攻克,这些条件都对西路军有利,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在秀忠之前抢得头功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秀元笑了笑,望着军营两侧的将领问道:“诸位也是这么想的?”

“哈,吾等认为肥后守所言极是。”在座将领皆低头回答道。

“唉,正是因为‘所言极是’我才更不敢举兵北上啊。”秀元站起身,指着地图上平泽城的位置解释道:“你们看,如果按照当前的形势,我军必定会在近卫中将之前突入京畿道,可之后呢?乌山、水原可都是一等一的坚城,特别是水原,那里可是比当年的晋州还难攻克啊。”

说完,秀元有将军配指向竹山,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看竹山,由此进攻汉城也是要经过乌山和水原,如果我们费劲功夫、损兵折将攻下这两城,岂不是用自家兄弟的鲜血给中将他们铺路?”

“你们也知道了,明军现已全部回防汉城,倘若我们孤军深入,连续突破乌山、水原两道铁桶防线,到达汉城时也只是自取灭亡啊。而中路军却不同了,虽说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走,但却保存了实力,等到我们和明军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他正好坐收渔利啊。”

听到这里,众将无不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秀元小小年纪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密,难怪被秀吉委以重任。

“当初您可是拼了命地想跑在近卫中将前面啊,怎么突然间想通了呢?”清正好奇地问道。

秀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微笑道:“说来惭愧,要不是明军北撤,我还真想不到这点,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总算没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那就按您的意思,把这条路让给中将他们呗?”清正悠悠地说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此时,泗川城御殿,秀保在一之间招待大胜而还的水军诸将领,以及末由和他的嫡子忠清。

“民部从釜山来,不知金吾殿下身体可好?”秀保一边敬酒一边寒暄道。

“托您的福,金吾殿下身体康健,就是酒色沾得有些偏多了。”末由回敬秀保一杯,恭敬地回答道。

“呵呵,都是年轻人,沾点酒色在所难免,您看看我,到现在都纳了五房妻室了,不照样好好的,您是备后中纳言钦命的辅臣,关心金吾的日常起居是分内的事,不过只要他不是嗜酒好色,就不必过多苛责,以免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末由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这位侍中殿下早就知道我和金吾不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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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老臣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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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的是,可金吾并非好色那么简单啊。”末由轻声叹息道。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秀保知道末由想说什么,但还是假意询问,他就是想看看末由对秀秋到底厌恶到何种程度,能把那件事给抖出来。

“并非贪恋女色,”末由欲言又止,可是考虑到秀保才是自己将来的主公,便也只好道出了事情:“金吾他,他是有龙阳之癖啊。”

“龙阳之癖?!”在场诸将皆是惊讶不已,不过他们惊讶的并不是秀秋这个特殊癖好,而是末由竟丝毫不顾及主公颜面,将家丑宣扬出去。

对于这种不忠的行为,许多人当场表示出对末由的不满,尤其是桑山重晴,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更是厉声责备道:“民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怎能贸然将家丑公之于众呢,实在是有负备后中纳言重托啊。”

“就是啊,即便这是真的,阁下也不能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乱说啊。”铃木重朝也跟风附和着,可一想到秀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癖好,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末由早就料想到众人会是此等反应,但这都不是他在乎的,他唯一在意的乃是秀保的回应,如果这位大和大纳言真的有意招揽自己,定会出面替自己解围,相反地,如果他想挑拨自己和秀秋的关系,借此向秀秋示好,那么他也会加入这些人的行列,毫不客气地斥责自己的行为。

可让末由困惑的是,此刻的秀保既没有制止家臣的喧闹,也没有开口斥责自己,只是面带微笑地低着头,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后来末由才知道,那折扇是秀长的遗物。

“侍中殿下,家父乃是小早川家的宿老,您的这些家臣太过分了吧?”忠清终于忍不住了,跪坐到大殿中央,轻声质问起了秀保。

“休得无礼!”末由怕忠清引起家臣公愤,当即大声呵责,不过看到秀保并不在意,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

“好啦诸位,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终于,秀保抬起了头,环视一周后平静地说道:“金吾喜好什么厌恶什么都与你我无关,民部既然肯将此等秘密告知我等,可见他对我们大和丰臣家足够的信任,既然这样,我们又怎能反过来斥责他呢?”

“可是主公,民部与本家素无瓜葛,是出于什么原因信任本家呢?”高虎终于插嘴了,他这个问题若是别人提出来倒也十分合理,但是从知道末由来意的高虎嘴里冒出来,有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了。

“问的好,”秀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故作疑惑地看着末由,轻声问道:“那就请民部说说,为什么如此相信本家啊?”

“为什么?”末由用恳求的眼神望着高虎,希望他能给自己助力,可高虎却将头扭到一边,和桑山重晴小声交谈起来,顿时让末由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准确地说,是被高虎耍了,可明白了又能怎样呢,都到这一步了,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否则就真可能成为丧家之犬了。

“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羡慕,”末由头冒虚汗,匆忙组织起语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在孤岛时,佐渡守和外臣讲述了殿下的许多传奇经历,从那时起,外臣便对您心生景仰之情,更是对在座诸位能有这样一位主公而羡慕不已,实不相瞒,外臣此次前来,就是希望能入得殿下门下,为大和丰臣家肝脑涂地,竭诚奉公。”

“好一个‘肝脑涂地、竭诚奉公’,”没等秀保发话,桑山重晴便侧过身面向末由,冷冷地说道:“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竟敢背着金吾殿下说出这番话,难道不知道何为忠臣不事二主么?”

“呵呵,忠臣不事二主是不假,可桑山修理也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吧?”末由方才已是心慌意乱,捉襟见肘,重晴的这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宣泄的机会,也好借此向秀保说明真相,免得遭众人误解。

“我小笠原氏背井离乡流落近畿,幸得元就公赏识而出仕毛利家,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先父贞种起,便是竭诚奉公不敢有半点松懈,到后来划归备后中纳言麾下,先父仍是教导我牢记毛利家的恩情,决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因此,从那时起,我便忠心侍奉中纳言,一如侍奉元就公般谨慎恭敬。”

“也正是因为忠心可鉴,先父和我才能接连被提拔为家老,中纳言临终前更是将辅佐金吾的担子放在了我肩上,让我以宿老的身份执掌小早川家。”

“既然如此,您有为何要离开金吾殿下呢?”也许是听出末由有难言之隐,重晴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不是说了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金吾年轻气盛,性情浮躁,哪会听得进我们这些老臣的忠言,再加上他悄悄培养亲信与我等分庭抗礼,这小早川家早已没有我末由的容身之所啦。”说到这里,末由长长地叹口气,在座众人也停止了交头接耳,要么抓耳挠腮要么沉默不语,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金吾的亲信,民部指的是山口玄蕃头吧?”见众人不说话,秀保用一慢悠悠的语气打破了僵局。

“殿下认得此人?”末由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位小早川家的后起之秀,不免有些惊讶。

“既然民部不否认,那我也就明白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吧,至于金吾那边,我派人去告知一下便是了。”秀保淡然地说着,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可这份淡然却让在座的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敢问主公,那位山口玄蕃头究竟是何人,臣出仕至今都未曾听说过啊。”高虎着实按捺不住好奇心,非得问个明明白白。

“那厮也叫山口正弘,就是一个‘三姓家奴’罢了,民部受此人排挤哪还有好日子过?”秀保忿忿不平道:“干脆把名字改回去,还叫小笠原隆清,也算是和小早川家做个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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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信州黄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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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姓家奴?改名?了结?”在座众人显然没有跟上秀保的思路,纷纷小声嘀咕起来,就连作为当事人的末由,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措不及防,怯生生地试问道:“殿下愿意接纳外臣了?”

“怎么,不愿意了么?”秀保恢复了平静,和蔼地问道。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务必告知臣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重晴等人躬身询问道,对眼前这一幕还是没反应过来。

秀保本不愿多说,毕竟那算是小早川的家事,可顾及到重晴等人的颜面,还是简要地介绍了一番:“那山口宗永原名山口正弘,其父山口光广本是大内家臣,主家灭亡后投奔了大友家,宗永作为大友义统近臣时被太阁赏识,进而辅佐石田治部参与了九州的检地,此后又被隆景殿下纳入麾下,成为了金吾的近侍,这就是为什么我称其为三姓家奴了。”

“更易主家虽为人不齿,但当今之世亦有不少,小到多闻山城的松永久秀,大到一统中国的毛利元就,不都曾经徘徊于多股势力之间,默默发展壮大的么,就这一点来看,倒也无可非议啊。”重晴到底是老臣,下克上的事情见识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秀保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只是三易其主,如能安心侍奉金吾也就罢了,关键是此人野心颇大,不安于现状,加之金吾的纵容,时时刻刻都在对家中老臣掣肘,好像这个宿老的位子只有他能坐,别人都没资格似的。”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真是比臣了解的还要详细啊。”一个小小的近侍秀保都能了如指掌,着实让末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众人知道就好,这毕竟是金吾的家事,汝等切勿出去乱说,以免伤了两家和气。”这件事就这么被秀保搪塞过去了,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从四百年后的书本中看到的吧,让他们知道这位山口正弘不是什么好人就足够了,再往细了说难免会露出马脚。

话又说回来,秀保之所以能定义山口正弘,完全是通过他后来的表现得出的。此人成为秀秋家臣之后,使得稻叶正成等一干老臣皆受冷落,自己则堂而皇之地当上了首席家老。

本以为从此便能一手遮天了,可谁知秀秋因为在朝鲜滥杀无辜而被三成检举,秀吉一怒之下竟将其从筑前名岛三十万石转封至越前北ノ庄十五万石,知行足足削减了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山口正弘想的不是如何宽慰秀秋,而是暗中打通三成,使其向秀吉进言,让自己脱离小早川家这个烂摊。有了三成从中说情,自然事半功倍,没多久,秀吉便批准了正弘的请求,将大圣寺城六万石赏赐给他,从此他便一跃成为和秀秋平起平坐的独立大名。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够让人窝火的吧,秀秋这才看清正弘的嘴脸,恨得牙痒痒却束手无策。而就在这时,想必是出于拉拢的考量,家康竟然出面替秀秋说情了!秀吉也不像驳他面子,只好取消了对秀秋的处罚,而正弘却作为独立大名留在了加贺。

这也就是为什么关原之战时秀秋追随了家康,而正弘却追随了三成,从这一点上能看出此人多少还是懂得些知恩图报的。

画面回到大殿,诸将见秀保不愿多说,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重晴这样的老臣知道,即便自己在家中备受尊重,但终究还只是一名家臣,主公有主公的秘密,如果他不可说,那么做臣子的就绝不该追问,“适可而止”便是他这些年来悟出的为臣处事之道,也是他服侍主家三十余年而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

“好啦,就按照我说的,从今天起,民部就是我们大和丰臣家的一员了,名字嘛,还是叫‘隆清’好了,也算是和过去做个了结吧。”秀保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末由,眼神中饱含了期望:“又募得一员猛将,和德川家的差距能缩小一些了吧…”

“臣隆清、忠清,叩谢主公,今后必当为本家舍生忘死,竭诚奉公!”隆清父子二人深深拜服在秀保面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对他们来说,小早川家的黑暗已经过去,从这一刻起,迎接他们的将是丰臣家的无限光明。

“恭喜主公纳得良臣,恭喜两位殿下为本家奉公。”在座众人也顺势拜服下去,声音如山呼海啸般响彻大殿,此刻的他们岂能想到,就是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将来会以“信州黄忠”之名荣膺“丰臣五虎将”之列呢?

此后数天,秀保亲自带领隆清父子,将泗川城的整套防御体系全都转了个遍,期间高虎亦时不时地跟随左右,小心观察这对父子的举止,生怕有哪点可疑,当然,他知道秀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而自始至终都未敢让他看出半点异样。好在五六天下来,两人皆未有什么异动,高虎这才安心回闲山岛重建水寨,把监视的任务交给了那须资吉。

庆长二年元月初六,奉秀吉之命,权憟被押上了开往长崎的战船,准备将他送往京都游街示众,以展示征韩大军的战果。

在此之前,秀保便得到了秀吉的感状和宛行状,获得了尾张中岛郡和叶栗郡八万石的封赏。自此,秀保在尾张美浓的飞地终于连成一体,加上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十万石、牧荑在海东海西郡的庆生领五万石以及秀吉赏赐给阿江的化妆料鹈沼五万石,秀保在浓尾平原的知行达到二十八万石,几乎占到了当时尾张石高的一半,而他实际拥有的石高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五十五万石(包括代管的御东山城十一万石)。

(小贴士:关于日本大名对属下的土地恩赐模式,当时主要是两种,一是“知行地”赐予,就是这块土地就是你的了,不论经营权、税权还是产权,房产证土地证建房证一应俱全,知行地来源有两种形式:你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大名特意拨拉块领地赏给你(大多是新征服的地儿),让你感恩戴德;这原来就是你家的世袭土地,大名为安抚你,颁给你个知行状,继续承认你的土地产权,这叫“知行安堵”。

另外个叫“宛行地”,这就比较先进了,你有军功了,大名也会从他自己的直辖土地(封建制下,大名肯定是要有一份自个的田产)分出三十亩地,给你耕种,出来的粮食归你支配,但你却没有产权,待到你死后,大名完全可以将宛行重新收回,再赏给其他的有功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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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秀忠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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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是大年初六,但泗川城中的年味丝毫未减,就连开往长崎的安宅船,船舷也都用红布点缀以示庆祝。权憟矗立在甲板上,听着满城的鞭炮声和太鼓声,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想着即将离开故土,到异国受人凌辱,两行老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史天虎之子史文敏随侍一旁,空空的衣袖在海风中摇曳,更是衬托了此刻的凄凉。虽说已过去十天了,可他对仍然痛失右手耿耿于怀,在泗川,他多次想自杀殉国,可都被权憟拦住了:“一条手臂算什么,只要留住性命,吾等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初在漆川梁,为了阻止九鬼嘉隆俘虏权憟,史文敏一行人和数倍于己的日本武士交战,虽说深谙武艺,但终究寡不敌众,同伴全部阵亡,而自己也被九鬼守隆削去右臂。当时多亏权憟以自尽相要挟,才使他保住了性命。

“是啊,元帅为了我忍辱负重至今,而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期望,自杀轻生呢?”每每想到这里,史文敏总能放弃自尽的念头,和权憟一道忍受着屈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逃离泗川城,再回到战场上浴血杀敌。

可是这一切,自他们踏上这艘安宅船开始,便都化作了泡影。“此番东行扶桑,完全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啊,看来十有八九是要客死异乡,永无归国之日啦。”权憟深情地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再次默默啜泣起来。

“真是人老多感伤啊。”看到权憟这般模样,登船送行的秀保在一旁调侃道:“权元帅这是何必呢,太阁只不过是想见见您,看看指挥朝鲜八道陆军、三道水军的兵马都元帅究竟是何模样,又不是想置您于死地,何必如此伤感呢?”

听到秀保这般巧言令色,权憟苦笑道:“侍中真当老夫是傻子么,以贵国太阁的作风,老夫能获个全尸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活着回国呢。”

“元帅有所不知,像您这种地位尊贵的战俘,太阁肯定会优待的,更别说全尸不全尸了,这次赴日乃是太阁的好意,还请您放宽心,切莫胡思乱想,都这么大年纪了,留点体力想想将来如何享清福不是更好么。”秀保怎会不知秀吉的用意,但目前一切皆以安抚为主,要是这位老元帅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恐怕自己那八万石的封赏也要打水漂了。

听秀保这么说,权憟虽说仍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好受了些,倒也能跟秀保开起玩笑了:“当初听说贵国正在修建‘耳冢’、‘鼻冢’,老夫就开始担心了,是不是我脸上的这些物件也要一并埋在里面呢,好在今天得到了您的保证,才知道我这耳朵和鼻子算是保住啦。”

“哼,他保证有什么用,当初我叔父率众投降,他也答应得妥妥的,说是绝不杀降,可结果呢,他们是怎么对待叔父的,您难道不是亲眼目睹么?”在史文敏眼里,秀保就是外表斯文、内心险恶的衣冠禽兽,他的保证根本不能当真。

秀保略显惊讶地看向史文敏,思索了片刻貌似想起了什么,便试问道:“听阁下的意思,那位史天柏史将军是您叔父喽?”

“没错!”史文敏也毫不含糊,忿忿地回应道:“我叔父就是死于你这卑鄙小人之手,如今又想来哄骗元帅,哼,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元帅岂是这么容易上你当的,要杀要剐直说便是,何必花言巧语冒充好人?!”

“卑鄙小人?”秀保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这么说,你认为史天柏的死是我一手所为喽?”

“你难不成还想狡辩?我叔父听信汝等谗言,将二十艘战船和数百条士兵的生命托付于你,可到头来却落得个枭首示众的下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命令么?”史文敏气愤不过,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好在权憟在旁劝说才停住了谩骂。

“好,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为了在临走前给你个交代,也只好据实相告了。”秀保停顿片刻,讲起了那场发生在除夕夜的昌善水寨哗变:

“那时刚过二更,我和诸将在御殿把酒正酣,突然接到马廻众禀报,说是昌善水寨出事了,我听了立即率近侍前去查看。你们应该知道,昌善水营分两部分,北营在岸上,南营在南海岛上,当时严梦青先一步投降,自然是和你们一起被安置在条件较好的北营,而史天柏虽说兵卒众多,但考虑到避免两方冲突,便只好将其安置在南营。”

“等我到达时,发现南营的安置地早已是火光冲天,水寨的日军以及北营的严梦青部正合力灭火,见火势已经控制,我便直接赶往北营大寨,向水军大将询问情况,可那名大将说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根本记不清这是怎么发生的,就在这时,严梦青满脸血迹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拎了个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看,正是史天柏的首级!”

“我当时又惊又怒,责怪他为何对同袍下手,可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了,严梦青义正言辞地告诉我,说史天柏所部乘着城内庆典之际举兵哗变,意图闯进北营搭救元帅和侄子,严梦青不允,两方人马便在栈桥上激战起来,由于史天柏兵力不足,渐渐不支朝南营退去,而南营的日军也及时赶到,由后方突入史天柏部展开剿杀,前后夹击之下史天柏终于支撑不住,缴械投降,而严梦青害怕他再起反心,便决定斩草除根,将其部所剩五十余人全部斩杀,史天柏的首级便是他严梦青亲自取下的。”

“不可能!严将军怎么会阻止叔父营救元帅?一定是你们栽赃嫁祸!”史文敏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所谓的实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宁可将这一切归咎于秀保,也不敢去相信是和史天柏同气连枝的严梦青所为。

“是么,那你说说,当时将你们堵在屋内,不准你们出来知道真相的是谁啊?”秀保知道,当一个人极度紧张,处在两难境地时,就会变得十分敏感,此时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足以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史文敏果然呆住了,当时虽然被困在屋内,但门外全都是士兵全都在用朝鲜语交谈,而且当他们被放出来时,负责开门的也是严梦青麾下的朝鲜水军。真相,在这一刻终于水落石出。

“那,那严梦青为什么不允许叔父搭救我们?”通过称呼的改变,秀保可以断定,此刻的史文敏已经相信自己所说,对严梦青产生怀疑了。

“这你还不明白,当然是借此机会向我示好,好让我饶他和麾下一命呗。”秀保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史文敏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权憟却似乎看出点异样,恭敬地垂询道:“敢问侍中,若真是如您所说,可否让严将军前来对质?”

“真实之泪老狐狸,”秀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才是一针见血啊。”

“这次为两位送行,我本意也是让严将军一同前来,可是,严将军觉得对不起两位,执意不肯,而且还请求我放他和麾下士兵回家,念在他守护两位有功的份上,我只好答应了。”秀保嘴中不时发出“兹兹”声以表遗憾。

“哼,该不会是你们杀人灭口了吧?”史文敏不依不饶道。

秀保转过身,指着远处一条通往北方的大路说道:“就在昨天下午,严将军和他的两百名弟兄,就是从那离开泗川往伽倻山去的,如果凑巧的话,等你们从日本回来,他们也差不多该走到汉城了吧。虽说前几天传来战报,说是忠州已经被我军占领,但他身上有我亲笔书写的信函,相信沿途的日军绝不会为难他的,等他到了汉城,估计还会被你们的国王加以重用吧,毕竟是九死一生的精锐啊。”

“混蛋!卖国贼!要是让我遇到了,非得将他碎尸万段!”史文敏仰天怒吼道,看来这员小将已经对秀保的话深信不疑了。

“看来是我等错怪侍中殿下了。”权憟一脸的无精打采,眼看着就要去日本了,中途却又出了这么件仇者快亲者痛的事,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见状,心中大喜,但仍然是深情惋惜道:“我本不想说的,可又不想被二位误会,没办法只能对不起严将军了,事已至此,还请二位放心上路,史将军的首级我待会便命人取下,连同尸身一起好生安葬,没绝不敢有半点慢待。”

“那就有劳殿下了。”权憟和史文敏朝秀保深鞠一躬,也算是临行前的拜别了。

“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秀保回敬一礼,抬脚便要下船,可就在这时,青木一矩骑着战马飞奔而来,手中举着书信大喊道:“主公,秀元殿下的十万火急,请您带权元帅到天安一趟!”

“什么事竟劳烦权元帅前去?”秀保快速走下踏板,急忙从一矩手中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秀忠于平泽被俘,速带权憟前来交换!”

(憋了好久了,今天说点事,我也知道,有些朋友不喜欢我在朝鲜多加笔墨,希望我尽快写关原之战,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部作品不是一般的种田文,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主角发展势力,拓展人脉,因此,为了能让主角在关原之战前积累经验和关系,朝鲜之役是必不可缺的。

当然,这段前期有些拖拉,接下来我会及时改正的,而且进度也将加快,所以请大家不要着急,稍微再等等好么?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收藏数一个劲地往下掉,前段时间断更时也没这情况啊,而且每天的点击数只有七百,这有些太啥啥了,总之呢,这本书还没上架,大家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多到起点上点点、投投票吧,最好是能收藏一下,熊仔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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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竹山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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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知信中所写乃是机密,但见秀保有些惊慌,一矩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作为服侍秀保多年的近臣,秀保对一矩很是放心,虽说是机密,但也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毛利参议说,江户中纳言在平泽被明军俘获了,让我带权憟前去交换。”

“平泽在哪里?中纳言有两万三河武士保护,怎会轻易被俘?”一矩听了也是一阵惊讶,但毕竟跟在秀保后面经历多了,倒也没乱了方寸,就是希望能把事情问个明白。

秀保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除了沿海的几座要塞,他也就只听说过汉城、平壤这样的大城市,那座平泽城究竟在哪里,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怎还能告诉一矩呢。

“别问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启程前往天安,具体情况参议到时候会解释的。”秀保眉头紧锁,看了看信,又望了望船上的权憟和史文敏,叹息道:“我先回城准备,你去把权元帅请下船吧。”

听说秀保请他们回城,权憟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多方试探,但一矩就是守口如瓶,没办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他们暂时不用去日本了。

秀保动作很是利索,一矩回到本丸时他已命人将出行的一切行头置办妥当,中午吃过午饭,一行三百余人,由那须资吉亲自带队,护送秀保和权憟沿全罗道北进,两天后,也就是大年初八傍晚,抵达了秀元所在的天安城。

得知秀保亲自押解权憟前来,秀元也不敢怠慢,刚过中午便率领加藤清正等大将在天安城南列队等候。为表诚意,此次随秀忠入朝的德川家重臣也是一并到场,其中包括秀忠的家老大久保忠邻以及本多忠胜的次子本多忠朝,如此贤臣良将,也算是家康为秀忠精心打造的“梦幻组合”了。

见众人顶着寒风苦苦等候,秀保赶忙下马,先秀元一步迎了上去。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人刚一见面便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阔别数月,能在这朝鲜腹地再次相见,也算是缘分吧。”秀保笑呵呵地握住秀元的手,和声细语道。

“是啊,自名护屋一别,已有三个月未曾相见了。”看着眼前这位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秀元虽是自叹不如,但也为能和他结为姻亲感到庆幸和骄傲。

“您就是大和大纳言啊,外臣大久保忠邻参见殿下。”想必是觉得受到冷落,大久保忠邻只好上前自报家门以免场面尴尬。

被忠邻这么一打搅,秀保发现眼前多了许多生面孔,这才感觉有失礼数,连忙躬身应答道:“方才和参议相谈正欢,未曾想怠慢了治部大辅,还请您和德川家的诸位原谅。”

“哪里哪里,侍中和参议许久未见,多聊聊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城外寒风凛冽,实在不宜多呆,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和参议进城再叙,以免冻坏了身子,耽误了正事。”果然是德川家的谱代家老,言语虽是恭敬,却也不卑不亢,丝毫不因为有求于秀保而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虽然去年在江户与忠邻有过一面之缘,但此时仔细观之,秀保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强大的气场,毫不夸张地说,德川家除了家康,没有一个人的魄力能在忠邻之上,就连本多正信也需自叹不如。也许这便是为什么德川幕府成立后,他被家康找了个罪名流放近江,直到死都没有回江户的原因吧。

“多谢大人关心,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随我一同进城共进晚膳吧。”秀保朝忠邻颔首示意,转身坐上秀元为他准备的肩舆,在秀元和诸将的护送下朝天安内城行进。

所谓的晚膳,不过是秀元捕获的一些山珍野味以及些许河鱼罢了,在那个时代,日本人不吃猪肉也很少吃牛肉,因而吃得最多的便是水里的鱼,档次稍微高点的还会上山捕捉些野兔野鸡,若是再加上碗味增汤以及些许蔬菜,那么这顿伙食就是相当丰盛了。

席间秀保和秀元依旧是谈笑风生,而作为当事人的德川一方,却大多闷闷不乐地喝着清酒,即便是偶尔聊两句,很快便会扯到秀忠身上,之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秀保虽说不待见德川家,但便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特别是现在,“受害人”正愁眉不展,自己却在这边喜笑花生,却是有些不合适。于是秀保决定直奔主题,听一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治部大人,这次在下来的匆忙,参议信中说得也是模糊,到现在都不知道中纳言为何被俘,不知可否将实情告知在下?”秀保放下酒杯,侧过身向忠邻恭敬地问道。

忠邻倒也坦然,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秀保。

原来就在秀元抵达天安的第二天,秀忠便从忠州出发,经周德、新阳进入京畿道,面对东面门户竹山,秀忠并没有像秀元猜想的那样实施强攻,而是采纳了忠邻的建议,先是动用穴太众从山下断绝水脉,之后又趁真天气干燥防火烧林,仅一天工夫便将竹山变成一座秃山,而竹山城中的朝鲜守军也因为缺少水源而士气低落,,当天夜里便有不少士兵开城逃跑。

秀忠得知后,不但没有加固包围网,反而减少防守人数,故意让城兵觉得有机可乘,与此同时,秘密组织百余名武士乘着夜色潜伏在半山腰,等待夜幕降临发起突击。

果不其然,由于白天看到日军防守松懈,朝鲜守军乘夜脱逃者翻了数倍。而埋伏在半山腰的武士见城门开启,立即冲上山去,乘着鲜兵没有防备展开突袭,很快便攻占了城门,之后更是举火为号,示意山下大军前来接应。

由于逃跑者甚多,加之夜晚看不清日军数量,守城鲜兵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企图从侧门逃脱,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支援的日军主力,还没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被屠戮殆尽。

仅仅一个时辰,京畿道东大门便被秀忠打开,此役共歼灭朝鲜守军三千人,而日军仅损失百余人,此次大胜也被秀忠和忠邻命名为“竹山大捷”。

讲到这里,秀保不禁纳闷了:“由此可见,中纳言绝非意气用事之徒,又怎会在平泽被明军俘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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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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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秀保的疑问,大久保忠邻尽管面露难色,却仍将实情道了出来:“虽说取得了大胜,但终究还是耽误了两天时间,中纳言担心攻陷水原的大功被参议所抢,于是顾不得休息便率军继续西进,意图攻占安城,在参议攻陷平泽前出兵乌山,控制北上水原的唯一陆路通道。”

“难道中纳言就是在安城兵败被俘了?”听到这里,秀保忍不住问了一句。

忠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恰恰相反,在安城,中纳言身先士卒,率三千旗本轮番猛攻,不到两个时辰便攻陷了城池,斩首八百余,彻底肃清了京畿道东南一带的朝鲜守军。”

“照您这么说,中纳言是在攻打乌山时遇险喽?”秀保猜想,一定是秀忠骄傲轻敌,才在乌山城下兵败被俘。

“也不是,”忠邻依旧摇头,起身来到地图旁,指着平泽和安城之间的一座小山丘说道:“还没看到乌山的影子呢,中纳言便在这里被明军俘虏了。”

“自闻庆、鸟岭突入忠清道以来,中纳言未尝败绩,此后进入京畿道更是连战连捷,在这种形势的鼓舞下,他自是有些飘飘然了,攻陷安城的那天下午,他便不顾外臣的劝说,执意率兵进犯乌山,争取在翌日清晨抵达乌山城下,效仿在竹山所用之计,一举攻克水原的南大门。”

“外臣觉得一连数日急行军早就使将士疲惫不堪,如今又要乘夜色行进,别说是人了,就连战马都吃不消啊。况且当时光顾着打仗,根本没有时间和友军互通有无,这必将导致消息迟滞,严重影响战争大局。”

“于是外臣便希望能派遣一支小队前往平泽城,看看参议是否已经动身出发,若是已经出发,那么两军则可以在乌山城下会师,协同作战;若是没有出发,那么本军也就无需操之过急,大可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到两方协调好了出兵细节,再一起沿官道北上。”

“哼,说得好听,你们就是想抢在我们前面攻下乌山,这才酿成了稷山之祸,还好意思在这边惺惺作态,博取侍中同情?”加藤清正首先跳出来,直接了当地指责起了忠邻,惹得德川家诸将甚是不满。

秀元见状,立即出面制止,厉声告诫道:“中纳言年轻气盛,犯错在所难免,况且我军行进速度也确实慢了些,这才让平泽的明军有可乘之机,怎能贸然怪罪治部大辅等德川家重臣呢。”

听到这里,秀保有些明白了:“看来是西路军尚未攻下平泽,中纳言却毫不知情,以为身后已经平定,这才放心出兵乌山,没想到却被平泽守军偷袭,战败被俘?”

“若只是平泽的两千明军倒也没什么大碍,关键是驻扎在水原的明军也全体出动,将近两万人啊,中纳言的旗本哪能打得过啊!”讲到这里,忠邻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就连在旁静静聆听的本多忠朝也是潸然泪下:“三千精锐就这么没了,中纳言又被明军生俘,我等真是无颜再见主公啦!”

“两万大军!”秀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据我所知,此番明国总共才派遣了三万军势,此前在南原已有三千骑兵被消灭,若是再除去留守平壤的军队,那岂不是意味着剩下的所有明军皆集中到了南原?”

“正是如此,”秀元点了点头,用折扇指着地图分析道:“这次我军和中路军齐头并进,分别沿全罗道和庆尚道北上,除了在南原遭遇顽强抵抗外,就再也没遭遇到像样的守城战了。更有甚者,就连全州、忠州这样的大城市都被明军直接放弃了。吾等本以为是明军诱敌之计,后来经多方侦查,才发现原来是明军总指挥麻贵勒颁布军令,召集各路驻军撤回汉城,避免重蹈南原覆辙而被各个击破。”

“对于明军的动向外臣也有所察觉,特别是攻占了空城忠州后,外臣曾派人向参议询问清州的明军情况,得知那里同样也是一座空城时,外臣便立即告诫中纳言小心为上,以免孤军深入腹背受敌。可中纳言一心想斩立头功,根本不听外臣的劝告,特别是一脸攻克竹山和安城后,骄纵之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执意马不停蹄地进攻乌山,可大军主力早已疲惫不堪,诸将也是叫苦连连,没办法,外臣只好硬着头皮向中纳言进谏,希望能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大军士气恢复再行攻城。可是……”说到这,忠邻语噎了,虽说秀忠做的是不对,但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忠邻身为臣子,在外人面前揭他老底,便是为主家抹黑,实乃不忠之举,故而一讲到正题便难以开口了。

好在听了这么久,秀保大概也能猜出这场战斗的经过,未免忠邻尴尬,便抢先一步道了出来:“可是中纳言认为兵贵神速,坚决不从,故而决定效仿安城之战,以麾下三千旗本为先锋,先主力一步北上进攻乌山。正当大军行至图上所示稷山一带时,遭到了明军的南北夹击,而此时主力又尚未赶到,三千精锐孤立无援,最终被明军全部消灭在了稷山山麓,而中纳言也就在那时被明军俘虏了。治部大人,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正是如此,侍中绝顶聪明,外臣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忠邻激动地拜服下去,这一拜表面上是对秀保分析联想能力的敬佩,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感激秀保替自己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如果真让忠邻本人来说,恐怕回国后便会有人在家康面前说三道四,说不定真会治自己个不忠之罪啊。

“既然过程已经搞清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秀保转过身询问秀元:“据你所知,明军两万大军是否都驻扎在平泽呢?”

秀元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平泽乃是一座平城,易攻难守,麻贵只留了三千人防守,大军主力则是沿原路返回,当然,中纳言也被他们一并带了去。虽说是沿原路返回,但却不知是在乌山就地驻扎,还是返回水原,又或者是撤回了汉城。”

既然秀元在前线都没搞清楚明军的动向,秀保就更不可能知晓了,不过对于这次稷山之战,他还是颇有感触的:“中纳言当初便是中了此计,他以为明军主力必在乌山以北,甚至是汉城,因而敢率三千旗本直接穿过稷山,可明军却并没有像麻贵扬言的那样据城死守,而是南出乌山,在稷山城设伏,趁我军精神松懈大举进攻,先是打乱我军阵脚,之后平泽守军又将来路封锁,两面夹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旗本队围歼,这招欲擒故纵耍的真是漂亮啊。”

“依侍中之见,现在我军应该如何行动呢,是强攻平泽逼明军交人,还是派人前去和谈?”秀元本来只想给秀忠点教训,可现在却差点置之于死地,此时此刻,也只有冷静下来听听秀保的意见了。

秀保的回答很直接:“强攻是万万不可的,在南原你也见识到了,明军都不是软骨头,若是真把他们逼急了,中纳言也就离死不远了;之所以留中纳言不死,就是希望用他来换回权憟,这买卖也算公平,只要中途不出什么岔子,定能让中纳言安然返回。为确保万无一失,此番派去的使者,必须要足智多谋、随机应变,不知军中何人可以担此重任啊?”

“若殿下不嫌,请将此重任交给外臣吧。”正当众人交头接耳之际,一名身材魁梧,左眼戴眼罩的武士从忠邻身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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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章 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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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身材魁梧,其实也是相对而言,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粗线条的脸,黝黑的皮肤,方正的下巴,还有那宽宽的额角和浓浓的眉毛,瞬间让秀保联想到了一个人。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本多忠朝在旁厉声呵斥道。

“本多殿下,”秀保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慢步走到这名武将身旁,和蔼地询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武将虽然白了忠朝一眼,但想必是地位卑微,并不敢顶嘴,而是俯下身去恭敬地回答道:“外臣小宫山晴胜,是本多殿下麾下的足轻大将。”

“区区一个足轻大将,竟敢如此嚣张,本多大人,难道您的家臣都这么不懂礼节么?”黑田长政在旁冷冷指责道,着实让忠朝拉不下脸,他抬脚便将晴胜踢翻,向秀保致歉道:“是外臣管教无方,还请侍中和参议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秀保赶忙将晴胜扶起,一边帮他拍除身上的灰尘,一边对忠朝解释道:“我并未想怪罪您和小宫山大人呐,既然他敢站出来,我认为他肯定有把握,至少也是有主意的,如此对待敢于直言的家臣,实在是不妥啊。”

忠朝可不想被秀保误会,只好道出实情:“殿下有所不知,这厮并非我本多家的家臣,而是北条家的遗臣,更准确地说,其父小宫山晴友还是武田家遗臣呢,如此‘三姓家奴’家父本不想接纳,可内府为了拉拢人心将他硬塞给本家,哼,拿着五百石的俸禄还不知足,难不成想借此机会爬到我头上来么?”

“殿下!”晴胜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红肿,浑身哆嗦着,咬着牙说道:“七年了,家父和我对本家的忠心苍天可鉴,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呵呵,”忠朝也不甘示弱,冷笑道:“忠心?哼,你要真是忠臣,早死在天目山了,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屈身他家?实话告诉你,当初念及汝父是戸塚城主,才好心收留你们,现在北条余孽已除,你们还有什么价值?老东西在世时,小宫山这招牌兴许还值五百石,现在他死了,给你二百石都算是恩典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晴胜再也忍不住了,七年来积蓄在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并爆发了,他霍然起身,没待忠朝反应过来,便一脚将他踹倒,狠狠地咆哮道:“本多忠朝,休要逼人太甚!说我可以,但决不允许你说我父亲!你以为我们不想为武田家殉死吗?要不是有重担在身,我会苟活到现在?靠着忠胜殿下威名,才有你今日副将之位,如果单论武力,你能进得了我身么?”

“混账,竟敢踢我!”被一个家臣踹翻,如此待遇想必也只有忠朝能体会到吧,他爬起来跑到廊下,抽出佩刀便冲了进来,一边冲还一边吼叫道:“该死的东西,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凭你?!”晴胜挣脱开秀保的阻拦,不慌不忙地向忠朝走去。

“住手本多殿下!”秀保和秀元齐声喊道,虽想上前阻止,可看到忠朝手持明晃晃的太刀,却也不敢亲身上前阻拦,毕竟两人武艺都不甚精通,如此贸然上去,恐怕劝架不成还要挨上几刀。

“加藤殿下。”秀元朝清正使了个眼色,可他却原地不动,仰着头看向秀元,一脸难为道:“殿下,这是人家家事,吾等实在不宜插手啊。”

“哼,是想看忠朝出丑是么?”秀元暗暗骂了一句,眼看惨剧即将发生,却也只能站在旁边观战,等着为晴胜收尸了。

“受死吧!”看到晴胜如此淡定,忠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刀便朝他砍去。

“哼,破绽百出。”在太刀砍下来的瞬间,晴胜利索地侧过身去,任凭太刀从面前划过,忠朝见没有刺中,不免有些慌神,赶忙守刀再战。

可晴胜根本不给他机会,就在忠朝守刀的瞬间,他迅速靠了过去,抬腿便是一脚,只听“哇”的一声惨叫,忠朝被踢出门外,重重摔在了地上,太刀也是被抛向空中,停留片刻后狠狠地扎进了地板。

“啊,混蛋!”忠朝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从廊下抽出一把太刀,发疯般向晴胜砍来。

“够了,资吉!”秀保大喝一声,那须资吉领命,飞奔到忠朝跟前,反手举起刀鞘,瞄准他手腕便是一击,又是一声惨叫,太刀“嗙”的一声坠落在地,忠朝也重重地跪了下去,捂着手腕哀嚎起来。

“都疯了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秀保的愤怒让众人吃惊不少,在座诸将根本没想到,向来文质彬彬的大和大纳言,生气起来也是足以让人恐惧的。

“侍中殿下,一定要替外臣做主啊。”忠朝眉头紧锁,龇着牙哀求道。

以下犯上,晴胜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侍中和诸位大人,外臣自知死罪难免,甘愿领死,不过还请各位帮我保全一家老小性命,晴胜在这里拜谢了。”

“做梦,你要你全家都给你陪葬!”忠朝不顾手疼,冷冷笑道:“你以为侍中没看到你方才欺凌主家么?我告诉你,只要回到日本,我一定奏请父亲,将你满门抄斩!”

“都给我住口!”秀保怒吼道:“满门抄斩?这也是本多家二殿下能说的么?本多平八何其英雄,怎会教导出这样的儿子?”

“侍中殿下,作为家臣,这厮如此犯上,难道不该重罚么?”忠朝气不过,想不通秀保为什么要偏袒这个小宫山家的无名之辈。

“你刚才不是不承认他是你的家臣,说他是‘三姓家奴’么?”秀保走到忠朝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把他当做家臣,他又怎会将你当做主公呢?七年的忍辱负重,到头来却遭到如此恶毒的言语,换做是你,恐怕早就拔刀相向了吧?”

(小宫山、晴、胜,大家能猜出这名武将的身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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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使番十二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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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忠朝不满秀保为晴胜辩护,却又不敢顶嘴,只好闷声反问道:“不管怎样,身为臣子,对主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放在哪都说不过去吧,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么?”

秀保也不想让众人觉得自己有意偏袒晴胜,但考虑到晴胜可能存在的背景,还是不想忠朝将事情做得太绝,只好自行给出一个处罚方案,希望忠朝能够接受:“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永禄年间,三河一揆众发动了一向一揆,本多佐渡守作为一揆众武将,与弟弟三弥左卫门一起与内府殿下对立。一年后,一揆军被镇压,佐渡守不得已从三河叛逃到了近畿。”

“外臣确实听说过,可这和今天的事有何关系?”忠朝一脸疑惑,不知秀保壶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有关系,”秀保继续说道:“虽说背叛了内府殿,可佐渡守最后还是被谅解了,再次回归德川家,你也看到了,现如今内府身旁最器重的家臣就属他和令尊忠胜公了,如此结果,难道不能给您一点启示么?”

听到这,忠朝明白了,秀保是希望自己像家康一样,能够不计前嫌,原谅晴胜,重新接纳他,可忠朝却不愿这样做,他指着晴胜说道:“侍中殿下,不是外臣不给您面子,只是此人实在太可恶了,不值得您这样做,况且,就他这样的货色,能和佐渡守相提并论么,实在抱歉,外臣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他了。”

“您一定要赶尽杀绝么?”秀保虽是满面愁容,但嘴角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毕竟侍奉本多家七年了,非得如此绝情?”

见秀保如此竭力替晴胜求情,忠朝也不能不给他点面子,毕竟和他搞好关系是家康的一项当务之急啊,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做出了让步:“既然侍中殿下发话了,外臣就退后一步吧,他和他家眷的命外臣不要了,但是从此刻起,他不再是我本多家的家臣,且必须滚出关东,就当做是放逐吧,这已是外臣最大的让步了,请您不再说了。”

“放逐?很好,在下多谢本多殿下。”秀保躬身施礼,期间用余光瞥了瞥晴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抬起头微笑道:“既然是放逐,那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采纳?”

“殿下但说无妨。”忠朝眉头紧锁,生怕秀保又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在下觉得,如此危险的家臣若是成为浪人,恐怕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来,要是他到时候将脏水泼到您身上,恐怕对您和令尊都是不小的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将他交给在下,由在下负责看押监视,这样一来,既能避免他四处乱窜祸害地方,又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听到秀保要亲自看押晴胜,忠朝自是一百个愿意:“若能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有殿下在,这厮绝没有机会为害一方了,外臣怎会不允。”

秀保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将晴胜推到忠朝面前,示意其跪下,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此刻起,你小宫山晴胜就是我秀保的家臣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和本多殿下道个别吧,毕竟是侍奉了七年的主家啊。”

晴胜当即拜伏下去,可还没开口,便被忠朝制止了:“算啦,这一拜我可经受不起,今后有侍中殿下好生‘招待’,看你还敢猖狂?”

“你!”晴胜狠狠盯着忠朝,但他毕竟是自己曾经的主公,就算是千错万错,从此以后也不会有半点瓜葛了吧,想到这里,他再次拜了下去,嗓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表达了对本多家的感谢:“不论如何,本多家都是先父和臣的主家,没有忠胜公,臣就活不到今日,从此以后虽是背井离乡,但本多家的恩情臣绝不会忘记,此前多有冒犯,还请您宽恕。”

“宽恕?哼,现在想求饶已经晚啦。”忠朝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从现在起,你的主公是侍中殿下,我本多家从此跟你再无半点瓜葛,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好了,别再说了。”秀保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忠朝殿下正在气头上,你就先出去吧,等他气消了,我相信一定会原谅你的。”

“臣下明白了。”晴胜眼神复杂地看着忠朝,见他仍旧是满脸怨恨,只好起身和众人行礼,在一矩的陪伴下走出了大殿。

经此一幕,诸将皆是没有心情再谈交换人质的事了,特别是作为当事人的德川家,家臣们要么唉声叹气,要么窃窃私语,就连最为稳重的大久保忠邻,此刻也是头也不抬地盯着地板,没有勇气面对众人。

“看着样子,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不如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明天早晨,大家心情调整好了我们再行商讨对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秀元率先打破僵局,轻声向在座诸将询问道。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诸位都先回去,营救中纳言的事情我们明早再做商议。”秀保俯身向众人施礼,随后便走出了大殿。见此情况,其余将领也起身离席,唯有忠邻还坐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用过晚膳,秀保将晴胜召至自己住处,再命一矩把守好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后,两人开始里一段密谈。

秀保首先开口:“不知晴胜殿下仮名是何,今后称呼起来也亲切些。”

“臣下仮名三郎,您也可以称呼微臣胜三。”晴胜恭敬地回答道。

秀保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方才我听说令尊名叫小宫山友晴,不知是否就是‘使番十二人众’中的小宫内膳正殿下?”

“正是,主公竟识得先父?”晴胜先惊后喜,没想到武田家灭亡多年,仍有人记得这相对于“武田四天王”、“武田二十四将”来说并不出名的“使番十二人众”。

说起这群人,大家可能有些陌生,但是换一个说法,可能就会恍然大悟了:“百足众”,这是他们的俗称,因为背插百足虫旗指物因而得名,虽说是使番,但他们的地位决不能和一般足轻相提并论,这十二人皆是得力家臣的子弟,只有经信玄亲自提拔方能入得此列,比如真田昌辉,小幡盛次都是侍奉信玄多年才被挑如其中,由此可见这支队伍在武田家的地位。

可能因为多是家臣子弟担当主力,因而在名气上敌不过武田家的其他组合,加之主家灭亡,故而逐渐被人淡忘了。

“内膳正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天目山,他不是为武田家殉节了么?”秀保一边喝着茶,一边悠悠地问道。

“没想到主公了解得如此详细,没错,当初在天目山确实有一名同族力战而死,不过并非家父,而是家父的弟弟昌亲,至于家父,则是在此前一天突围西逃了。”说到这,晴胜竟叹息起来。

秀保见此情况,当即追问道:“令尊素来忠义,为何要弃主家苟活呢?”

“这…”晴胜心里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闷不做声了。

秀保雅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轻声反问道:“事到如今,还想对我隐瞒么,武田胜亲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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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帝王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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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胜亲?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晴胜瞪大了双眼,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盯着茶杯,表示对秀保提到的那个人一无所知。

“是么,那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回答?”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秀保并不想直接揭穿晴胜,而是希望他自己将实情讲出来,这也算是对新进家臣的一种考验吧,尽管这个家臣的背景相当不简单。

“主公请讲,臣定当据实相告。”嘴上说着“据实相告”,可晴胜却并不打算这么做,虽说是自己的主公,可两人相识不过半日,如果此刻将实情合盘托出,难保消息不泄露出去,到那时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晴胜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乖乖将真实身世告诉自己的,不过就像刚才说的,为了将家臣和主家捆绑在一起,让其对自己忠心耿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动之以情,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只有这样,才会像保护自己家人般毫无顾忌地保护本家。而动之以情的一个主要手段便是坦诚相见,为了做到这一点,秀保必须让晴胜将实情说出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武田家灭亡是在天正十年三月吧?”秀保随和地问道。

“没错,准确地说,是天正十年三月十二日。”晴胜仍旧低着头,表情严肃,小声缀了一句:“臣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看到晴胜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秀保心中一乐,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令尊从天正十二年开始侍奉北条家,中间这两年,你们是在那位大名家中栖身呢?”

“这…”晴胜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期间先父和臣以浪人的身份周游近畿,并未在哪家大名家中供职。”

“哦,是么,难道是我记错了,期间令尊未侍奉过池田纪伊守么?”秀保对武田家了解的还是比较多的,晴胜这点小伎俩确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池田纪伊守?主公是怎么知道的?”晴胜惊讶不已,瞪大双眼紧盯着秀保,根本不敢相信秀保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愿告诉我真相么?”秀保对晴胜的表情很满意,起身给他添了些茶水,既算是安慰,也算是一种提醒。

晴胜此刻无比被动,陡然间有了一种我在明处敌在暗处的感觉,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竟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解的如此详细,这种无形的压力使得晴胜有些支撑不住了,几乎就要妥协了,可武士的直觉告诉他,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除非秀保说出那个秘密,否则,自己仍就可以输死抵赖。

“臣当时年幼,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竟主公这么一提醒,貌似还真在池田家呆过。”

“那就不对了,胜亲殿下正是由令尊护送到摄津隐藏的啊,刚才你怎么说没见过呢?”秀保语气依旧温和,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威慑,直压得晴胜喘不过起来。

“哪来的什么胜亲殿下,这都是主公道听途说的吧。”面对秀保的咄咄逼人,晴胜着实有些不耐烦,言辞也没有方才恭敬了。

“就是胜赖公的三子,仮名也叫做‘胜三’的武田胜亲殿下啊。”秀保特别在“胜三”两个字处加重了语气,话说这此份上,足以使晴胜就范了吧。

“臣已经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主公为何要死死想逼?”晴胜终于按捺不住,起身便要离开,他知道,哪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忍不住将实情告诉秀保,与其这样,倒不如抢先离开,以免前功尽弃。

“且慢,”秀保突然伸出手抓住晴胜的手腕,微笑道:“不认识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气?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立即就放你回去。”

“好吧,主公请讲。”晴胜坐了回去,准备迎接秀保的最后一击。

“是这样,”秀保放开手,指了指晴胜的眼罩,笑眯眯地问道:“请把眼罩摘下来让我好好瞧瞧,就这么简单。”

秀保刚说完,晴胜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眼罩,拼命地摇头道:“这绝对不行!”

“是怕让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么?”秀保停顿些许,盯着晴胜冷冷说道:“比如说重瞳子…”

“你怎么知道?!”晴胜忍不住冲着秀保吼了起来,声音之大甚至引来了门外负责看守的武士,秀保示意他们出去,轻轻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都这样了,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此刻,晴胜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打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秀保,缓缓揭下了眼罩,果然,一只重瞳子赫然出现在秀保眼前。

所谓重瞳子不过是一种返祖现象,即目有双瞳,表现为瞳仁中部粘连,即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宛如一个横卧的“8”字。但是在古代,相术士认为它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且往往是帝王的象征。

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个,第一个是舜,第二个是项羽,此外晋文公姬重耳、唐后主李煜以及王莽也都被证实为重瞳子,可见“帝王之相”也是空穴来风的。

在日本,重瞳子也是备受推崇的,不过却没有一例是被证实的,比如说秀吉和平清盛,都曾被讹传为重瞳子,不过非但并没被史学界所承认,反而被认为是白内障之类的病变,真是有够悲哀的。

由于见过类似的图片,乍看到这传说中的“帝王之相”时秀保倒也未尝惊讶,反而是让晴胜有些不知所措了:“主公的神通广大,真让臣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內膳正带我逃离天目山时,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特意用眼罩将这只左眼遮住,久而久之,众人皆以为我是独眼龙了。本以为內膳正去世后,天下再无人知晓此事,没想到时隔十六年,这个秘密还是被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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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四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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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甲府,这件事也引起不小的风波吧?”秀保并未告诉晴胜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希望以此为突破口,迫使晴胜将身后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

事实上,经过刚才的对话,晴胜自觉秀保已经知晓一切,与其硬着头皮欺瞒下去,倒不如据实相告,兴许还能得到秀保的宽恕,若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下去,恐怕迟早要激怒秀保,到时候别说是打包走人,就连能不能活着回日本都难说了。

想到这,晴胜咬了咬嘴唇,叹息道:“是啊,不知您是否知道,臣的兄长,也就是信胜,和我并非一母所生。”

“这我知道,信胜公是正室远山夫人的嫡子,而你,应该是相模夫人所生吧?”

“是的,除了信胜,远山夫人还育有一子,虽说此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但毕竟是比我早来到这世上,因而我只能被称为‘胜三’,而非‘次郎’。且由于我是侧室所生,自出生起便低人一等,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成为他的潜在威胁。”说到这里,晴胜多少有些沮丧,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兄弟之间大可无忧无虑地相处,可一旦牵扯到家业的继承,就免不了一场口角甚至是腥风血雨了。

“之所以成为‘潜在威胁’,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吧?”秀保问道。

晴胜点了点头:“在我出生之前,信胜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且由于祖父的宠爱,其地位几乎和先父相当,这也就是为什么祖父去世后,武田家的家督是信胜,而先父只能担当‘阵代’。”

“可在此之前,由于我的出生,特别是这所谓的‘帝王之相’,使得家中起了纷争,惠林寺的快川绍喜大师认为此乃天意,我才是武田家当主的合适人选;祖父向来敬重绍喜大师,故也有些踌躇不定了,可就在这时,以马场美浓守为首的众多老臣向祖父进谏,决心要力挺信胜。美浓守更是从美浓妙心寺请来”绍喜大师的师傅,向祖父进言,说重瞳子也有单双之别,能如舜般成就千古霸业的,皆是双目重瞳;而如唐后主般中道崩殂,断送家业的,大多是单目重瞳。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嫡长子观念,祖父终于下定决心,立信胜为下任家督。”

“经过这件事,信胜的地位得到巩固,而我则受到严密的监视。祖父去世后,我被迫移居高远城,由叔父仁科萨摩守抚养,直到高远城之战前才被送回新府城。”

听到这里,秀保才知道原来武田家除了信玄和信繁之争、义信和胜赖之争外,还有过信胜和胜亲之争,看来嫡庶之争是武田家永远克服不了的难题啊。

“之后的事主公大概能猜得出了,”晴胜继续说道:“回到新府城没多久,高远城便被攻陷了,先父应小山田这贼之邀,率领族人前往岩殿城避难,谁知小山田临阵叛变,将我等拒之门外,这才导致了天目山的惨剧。”

“往事就不要提了,”秀保安慰了几句便又追问道:“逃离天目山后,你为何不去投奔德川家,而是投奔仍是织田家家臣的池田恒兴呢?要知道武田家败亡后,大多数武田遗臣都投靠了内府,甚至就连武田龙芳之子信道,仁科盛信之子信贞,也都投奔到德川家为其效力了呀。”

听到秀保提起这两人,晴胜有些生气了:“都是帮恬不知耻的东西,被德川家利用而不自知,早就把本家对德川家的‘四大恨’抛到九霄云外了。”

“‘四大恨’?”秀保甚是好奇,只听过努尔哈赤对明朝的‘七大恨’,没想到这一招在日本同样流行啊。

“没错,”晴胜点了点头,熟练地将这“四大恨”罗列出来:“元龟三年,祖父应将军之命上洛勤王,家康不明事理、为虎作伥,致使大军延误行程,间接导致祖父病故,此一恨也;”

“天正三年,家康寝反奥平贞昌,窃取长篠城,直接导致长篠之战,期间联合织田信长以多欺寡,导致本家重臣惨死、主力尽丧,此二恨也;”

“天正八年,乘本家元气大伤之际,德川家出兵攻打高天神城,满城将士皆为所杀,此三恨也;”

“天正十年,织田家发动甲州征伐,家康再次充当急先锋,遣返逆贼穴山信君,联合北条家一同发难,攻取骏河及南信浓,使得甲斐门户大开,武田族人无路可走北上天目山,此乃四恨也。”

“这四大恨我铭记于心,时刻不敢遗忘,不仅一次想回到甲斐招募旧部东山再起,怎奈实力有限,加之北条与德川家和睦,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可没想到,这一忍便是十五年。”

虽说是“四大恨”,但秀保觉得每条都有些牵强,就拿第一条来说,家康本就是信长的盟友,有怎会背信弃义投靠武田呢?且要说大恨,也该是德川家对武田家的吧。

早在三方原之前数年,信玄和家康一同出击今川。当时约定两家以大井川为界,骏河归武田、远江归德川。但是信玄却让秋山信友侵入远江,违背了盟约。虽说后来在信长的调解下,双方达成了和解,但信玄仍旧保持着对大井川右岸小山城和诹访原城的占领,也正是因为如此,德川家才和武田家决裂,由此看来,晴胜的话多少是有些偏袒的。

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那也算是德川家礼尚往来,当初这两城本就是家康所有,后来才被信玄和胜赖夺了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算过分吧。

对于第四条,家康本意应该是想报三方原的一箭之仇吧,谁让信玄当初把他吓得尿裤子呢。不过家康应该没想到,当初称霸东国的甲信军团,面对三面强攻竟一溃千里,除了高远城之战,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役了。正因为如此,本来只想拿回骏河的德川家,趁火打劫,一举攻入信浓,将南信浓三郡尽收囊中,间接导致了武田家的灭亡。

不过事实归事实,此时作为晴胜的主公,秀保就不得不考虑他的心情,一切皆要顺着他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和他拉近距离,了解更多关于武田家遗臣以及德川家的事情。

“你说的有理,”秀保颔首赞同道:“有此深仇大恨,想必在德川家呆的很不顺心吧?好在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家臣了,不如就把那些不愉快忘记吧。”

“这怎么能忘记?!祖父和父亲皆间接死于他手,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晴胜即便是死也要让德川家血债血偿!”晴胜死死攥住茶杯,牙齿间发出吱吱的声响,看来是被秀保戳到痛处了。

“你放心,仇肯定是要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秀保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中国有句俗语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十五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在乎这几年么?”

“主公真的愿意帮我报仇?”晴胜不禁大喜过望,紧握住秀保的手激动地问道。

“没错,”秀保顺势将另一只手搭在晴胜手上,重重地说道:“我不仅要帮你报仇,还要让新罗三郎的子孙再次驰骋在甲州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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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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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打算帮臣下恢复家名么?”晴胜更加用力地握住秀保的手,嘴唇微颤,眼泪竟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秀保点了点头回答道:“恢复你的原有地位是一定的,但这并非是‘恢复家名’那么简单。”

“令我为武田家当主,便可恢复武田家名,一切皆是顺理成章,这之中还有什么问题么?”

“现如今,以我的实力,绝对可以让你恢复使用武田苗字,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由你继承武田家家督之位。”秀保提醒道。

“此话怎讲?”晴胜的兴奋之情有所收敛,小心地询问道:“臣下乃是胜赖公的次子,家兄死后,武田家当主之位理应有我继承,这不是很合情合理么?”

“武田信吉,你考虑到他了么?”秀保轻声提醒道,“据我所知,目前他才是公认的武田家家督啊。”

一提到此人,晴胜猛地松开秀保的手,不顾礼节地咒骂道:“这黄毛小子也配做武田家家督?他母亲只不过是穴山信君的养女,而穴山信君又不过是先父的姐夫,就凭这种姻亲关系,怎可能坐得稳武田家家督之位?”

“这是有些牵强,不过你忘记了一点,他还是江户内府的儿子,有了这层关系,即便是再站不住脚,也没有人敢指手画脚,你在德川家呆了七年,这点想必你也是看得很清楚吧。”通过晴胜的反应,秀保可以确信,他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也知道家康是信吉的后台,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试图说服秀保,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和信吉一争高下。

果然,晴胜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陡然间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叹息道:“您说的没错,就是因为内府的支持,信吉才能当上武田家的家督,继承新罗三郎的血脉,可这说不通啊,嫡系血脉尚存,却由旁支继承宗家,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

“你错了,”秀保摇了摇头:“当今之世,实力便是道理,正因为如此,太阁才能逼迫结城晴朝将嗣养了十几年的养子赶走,立秀康为嫡子,内府才能迎旁支入继武田宗家,而弃汝等于不顾。就连当初的信玄公,不都是让胜赖公继承诹访家,而非作为嫡长子的龙王丸么?这一点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任人宰割。”

“臣下明白了,”晴胜低下头,很是失落地回答道:“都是自己不争气,害得武田家正统血脉由此断绝,臣就是武田家的罪人啊。”

所谓“胡萝卜加大棍”,将晴胜一番打击之后,自然是要给他点甜头,只有这样,才能使他记住自己的恩情,想到这,秀保笑嘻嘻地安慰道:“虽已至此,你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与其自暴自弃,倒不如好好为我效力,等到有一天,我的实力超过了内府,那时,便是你夺回武田家家督之时。”

“从今往后,臣定当倾尽全力辅佐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晴胜轰然拜服下去,向秀保重重地叩头示忠。由此可见,秀保抛出的诱饵还是很具有诱惑性的。

虽然知道晴胜这一拜,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恢复家名的考量,但秀保还是很满足的,至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晴胜都将作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很大程度上提高本家的战斗力,日久天长,难保这员孤傲的武田家遗族不会真的融入到自己的集团中来,到那时,君臣关系才算是真正确立吧。

勉励了晴胜几句后,秀保便让他回房休息了,临走前,秀保告诫他从今往后要尽量低调,决不能被本多家抓到把柄,因此,这次出使明营的重任也就不方便交给他了。

晴胜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答应了,毕竟凭借本多忠朝的能力,肯定是能说服绝大部分大名反对自己的,与其自讨没趣,倒不如知难而退,也算是给秀保一个面子。

第二天清晨,众人再次来到御殿,依旧是商讨议和事宜。由于晴胜称病不至,忠邻和忠朝倒也不觉得尴尬,像昨天一样,率领德川家诸将前来参与讨论。

看见众人未被昨天的不愉快所影响,秀元也是松了口气,对于派谁前去议和,他心中早已有了合适人选,故而在众人到齐后率先发言:“本家安国寺的惠琼大师深谙议和之道,由他出马,必定事半功倍。”

听到安国寺惠琼的大名,在座相当一部分大名皆是点头赞同。确实,出身安芸武田氏的惠琼,乃是战国后期最为著名的外交僧,他先是发挥外交手腕,与大友家达成了和睦,此后更是在本能寺之变时看出秀吉必须火速赶回畿内,以对毛利家有利的条件和秀吉议和,最终仅以清水宗治切腹这样极小的代价换取了毛利家的安堵,而自己也获得了伊予六万石的封赏,并且以秀吉近臣的身份参与了中枢的许多决策,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安土桃山时代最为风光的僧侣。

可就在这时,大久保忠邻却站起身来,向秀元提出了异议:“外臣并非怀疑惠琼大师的能力,不过中纳言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这件事还是交由我们德川家自己解决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坐在秀元身旁的光头僧人躬身反驳道:“中纳言是德川家的少主,贫僧不否认,不过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将此事交给你们处理呀。”

“老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惠琼你才能担此重任么?”本多忠朝闷闷不乐,一脸埋怨地盯着这位战国第一外交僧。

听了惠琼的话,忠邻略一思考,确实还有些道理:“大师是怕我等因为中纳言的特殊身份而意气用事,让明军趁机抓住软肋么?”

“正是如此,”惠琼点了点头,“同样地,议和使者也尽量不要从西路军中选出。”

“这是为何,难道大师您也没有把握么?”秀元有些懵了。

“毛利和大友这样的世仇我都能斡旋,岂会害怕那些明军呢。”惠琼望了秀元一眼,微笑道:“只不过这次明军派往平泽的使者中,有殿下的一位老朋友,有他在,贫僧即便能将中纳言带回来,也不敢保证毫发无伤啊。”

“老朋友?”秀元问道。

“殿下可认识杨元?”惠琼慢悠悠地说道。

“南原城的杨元?!”秀元惊声道:“这次他会代表明军议和?”

惠琼点了点头:“正是那个被您打得落荒而逃的杨元,这次虽说不是正使,可如果是我们派人前去,以他对西路军的仇恨,恐怕会把所有的愤怒全部倾泻在中纳言身上,到那时,即便议和成功,结果恐怕也不尽如人意吧。”

“原来如此。”秀保和忠邻不禁齐声感慨道:“真不愧是太阁最器重的外交僧啊,我等可真是想不了这么多。那照您的意思,这次出使明营的使者…”

“没错,”惠琼冲坐在一旁喝着清茶的秀保望去,轻叹道:“最佳人选,必须是在侍中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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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安城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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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惠琼这番言语,秀保倒也不甚惊讶,毕竟这老和尚分析得有理有据,就连秀保自己都不得不钦佩,

不过秀保钦佩的不仅仅是这段分析,还有惠琼暗中撒下的那张无形的大网。由秀保派遣家臣前去议和听上去顺理成章,可细想一下,却能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众所周知,导致秀忠被俘的原因有两条,第一,很明显,就是秀忠贪功冒进,误入埋伏;第二,秀忠没有提前知会秀元,加之西路军进攻缓慢,未能拿下平泽,导致双方配合不力,秀忠孤军深入,兵败被俘。

以上两条原因,第一条很明显错在秀忠,第二条,虽说双方都有错,但秀元屯兵天安,犹豫不战,间接导致秀忠被俘,从这一点看来,秀元自然是脱不了关系。

好了,现在很清楚了,稷山之败秀忠和秀元皆有过错,即便是将秀忠平安救出,也难免受到秀吉的责罚。可反观秀保,先是乘虚攻占了朝鲜水军大营闲山岛,消除日军肘腋之患,后又剿灭了朝鲜水军残部,俘虏官兵三百余人,最重要的是,在漆川梁生擒权憟,一举摧毁了朝鲜守军的士气(当然不包括明军),如此大功,可是让中西两路军看在眼里,妒忌在心里啊。

古代义结金兰总会缀上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表明今后和衷共济的决心,可惠琼知道,秀元虽是秀保的妹夫,但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达那种地步,因此,“有福同享”是盼不到了,秀吉奖励秀保的八万知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分一杯羹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有难同当”了,即我过不上好日子你也别想安稳。

说白了,惠琼就是想拉秀保下水,让他也来掺合这个烂摊子。正所谓法不责众,一旦三个军团的总大将都牵涉其中,那么即便秀吉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做出太过严厉的惩罚。

“我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啊。”秀保既想生气却又想笑,他气的是惠琼太过见外了,秀保承认,自己与秀元的关系没有和秀行那般亲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作为秀元的姐夫,不论是为淇淇考虑还是为与毛利家的关系考虑,但凡惠琼提出来让自己派遣使者,秀保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何必要耍这种小手段呢?

秀保之所以想笑,也是因为惠琼,他太小看自己了,怎能如此肯定凭借这次议和便能将自己拉下水呢?这未免太过自信了,又或者是身为天下第一外交僧的自负吧。

不过既然众人皆有意让秀保出人,那他也自然不能拒绝,以免伤了和气,思前想后,他道出了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我立即休书一封,命令藤堂佐渡守火速赶往天安,商讨议和事宜。”

“哦,是高虎殿下么?”惠琼略一思考,微微颔首道:“佐渡守乃是侍中麾下第一重臣,其能力贫僧也早有耳闻,相信有他出马,一定能把中纳言安全地接回来。”

“希望如此吧,”秀保眉头微皱,望着秀元问道:“明军是打算在平泽交换俘虏么?”

秀元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那里离天安很近,方便中纳言回军。”

“笑话,那里少说有三千明军精锐,如果我方带权憟前去,而他们出尔反尔,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况且平泽以北、稷山以西的明军动向完全不清楚,要是他们趁此机会展开反攻,杀我们个措手不及,那可就为时已晚了。”秀保知道,平泽是座平城,易攻难守,即便如此,这座三千明军驻守的城池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攻克的,况且明军吸取了南原之战的教训,绝不会让日军故技重施的。到那时,即便包围了平泽,也很难救出秀忠和高虎,反而会让明军主力有足够的时间前来支援,到那时,南北夹击,溃败就在所难免了。

听秀保这么一说,在座诸将皆深以为是,纷纷起身询问道:“那按侍中的意思,议和地点应当安排在那里呢?”

“安城。”秀保不假思索地说道,“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安城处在平泽以东,竹山以西,对两军皆是公平,假设明军主力屯兵稷山,我军亦可北移到成欢里,在南北形成对峙,以保安城议和顺利进行。”

“可安城现在不是中路军的辖区么,明军岂能答应?”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却也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忠邻回顾身后,又面向秀保解释道:“稷山战败后,为避敌锋芒,大军尽数东撤,除了竹山作为桥头阵地保留下来外,包括安城在内的大片区域皆被放弃了,不过还请诸位放心,据我所知,目前那里就是空城一座,并没有被明军乘胜攻占。”

“那这就好办了,相信明军也不会拒绝吧。”秀元松了口气,紧接着开始了部署:“请治部大人率中路军主力屯驻竹山,我也率西路军主力移防成欢里,一东一南,定能牢牢钳住安城。”

“既然如此,我立即给泗川写信,命高虎率两千精锐前来助阵,不论是声势还是实力上都要压过明军,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秀保说完,见诸将没有意见,便转身离开大殿,休书一封交给那须资吉,并且小声吩咐道:“明军绝不会轻易就范,如果大战真的避免不了,其他人我不管,可为了本家的利益,这次一定要从各军中挑选最优秀的军士前来,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证他此行的安全,同时也好展现我军军威,让这帮大名刮目相看。”

元月十一日,资吉抵达泗川新城,元月十五日,在藤堂高虎的率领下,由岛清兴、福岛高吉、那须资吉、青木一矩、桑山一直、小笠原隆清等重臣及麾下马廻众组成的精锐部队,浩浩荡荡地度过洛东江,向着朝成欢里倍道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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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大和八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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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八日,也就是秀忠被俘两周后,秀保所部两千精锐,在七名直属大将的率领下抵达了成欢里,当天下午便在成欢县衙召开军议,有了这七名大将的参与,场面顿时宏大了许多。

大殿之中,秀保和秀元同居于首席,德川和西路军诸将坐于右手侧,秀保麾下的诸将则坐于左手侧,从前往后依次是藤堂高虎、岛清兴、福岛高吉、那须资吉、青木俊矩、桑山一晴以及小笠原隆清,由此可对这七人在大和丰臣家的地位略知一二。

这七人中,最为有名的当属藤堂高虎,不论是资历还是能力,皆排在众人之首,坐于首座也是当之无愧的。

至于岛清兴,虽说曾在筒井供职,出仕较早,但在当时,其实力并未获得认可(主家暗弱的关系吧),好在长吉关之战中他一箭射瞎本多忠政的左眼,协助福岛高吉生擒本多父子,凭此功绩开始为众人所熟知;此后更是夜袭岛田城,跟随秀保平定了东海道一揆,至此总算是获得了大名和武将的认可,认他作为秀保麾下的第二重臣,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接下来便是福岛高吉了,身为多闻山城城主、伊贺三郡总代官,居于第三的位置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当年长吉关一战成名后,他便被秀保提拔为北大和总大将,虽说有人不服,以一战而授予如此高的职位,不说是裙带关系都没人信吧?

确实,作为秀长、高虎曾经的养子,福岛正则的侄子,秀保多加关照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却不是高吉成为本家第三重臣的决定因素,秀保之所以对他如此青睐,很大程度上还是由于他是秀保亲手提拔起来的,而不是秀长时代的老臣。因此,高吉对秀保的服从和忠心也是无人能比的,这一点从他在长吉关之战中宁死不退的表现便能窥知一二。

和高虎、岛清兴不同,秀保对高吉更多的是器重而非敬重,正因为如此,当初擒拿增田长盛的重任才会交给他而非高虎和清兴。这种现象有点类似于清雍正时期内阁和军机处的关系,内阁就相当于七位家老组成的家老团,而军机处,则是由高吉等少数秀保起手提拔起来的家臣组成,重视程度以及地位可见一斑。

当然,那须资吉能排名第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初只不过是高吉手下的一员武将,长吉关之战后才被秀保所发掘,可见将长吉关比喻成龙门一点也不为过,难怪若干年后这三人皆愿以十万知行换取此福地,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那须家虽说是“关东八屋形”之一,所谓的百年名门,可毕竟是沦为了五千石的豪族,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作为庶子的资吉,更是连继承家业的资格都没有,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在这种情况下,秀保的提拔无异于雪中送炭,让资吉重获新生,如此大恩大德,资吉怎能不舍身忘记,誓死效忠呢?出于培养自己势力的考虑,让他稳坐第四把交椅也就无可厚非了。

对于之后的两位,青木俊矩和桑山一晴,不论是才能还是对秀保的忠诚,都要划上一个不小的问号。如果说高虎和清兴是钦命老臣,高吉和资吉是白手起家,那上面这二位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了”,青木俊矩的父亲青木一矩乃是秀长的内弟,是秀长时代的三重臣之一(其余两位是桑山重晴和藤堂高虎),影响力仅次于高虎。秀保继位后,一矩察觉到秀保准备启用新人,于是识时务地退居二线,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努力保持着青木家的地位,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是给足了秀保面子,投桃报李,秀保自然要给予青木家一些回报,因此,便将第五重臣的位子留给了俊矩。

桑山家和青木家大同小异,都是自秀长时代延续至今的谱代家臣,但却有一个不同点:青木家自一矩之父,也就是久矩的曾祖父青木重矩时起便侍奉丰臣(羽柴)家,至今已有四代;而桑山家则是从重晴开始出仕秀长,至今不过三代人。

可别小看这一代人的差距,当年武田胜赖之所以舍弃真田昌幸而投奔小山田信茂,除去真田昌幸的“表里比兴”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小山田信茂自其祖父信有时起便臣从武田家,而真田家仅仅从幸隆时方才开始出仕,一个是三代重臣,一个只是两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小山田是甲斐众,而真田是信浓众,这可能也有些引导作用)

因此,虽然俊矩和一晴的战功、能力皆是平平,但考虑到这层关系,秀保还是将一晴安排在了俊矩之后。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舜姬和一直。

作为牧荑乳母和乳父,足以让桑山家的地位上升一个档次,但若真是这样,就会打破他和青木家间的平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秀保当然要适时地拉俊矩一把,是两家再次回到相同的起点。

接下来就是小笠原隆清了,当然还有那没能与会的小宫山晴胜。作为虽说小笠原和武田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他们现在的处境却大致相同:家族没落,复兴无路。而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秀保的麾下,不能说是心有灵犀,也算是极富戏剧性了吧。

作为新进家臣,他们和高吉、资吉确实有很大的不同,首先,他们的背景很是复杂,这就意味着将来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说为秀保创造一些机遇;

其次,他们在出仕秀保之前便是小有名气,这使得秀保丧失了一个给予他们“知遇之恩”的机会,也使得他们少欠秀保一份人情,这样一来,他们的忠诚度就很值得考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其他家臣相处也会遇到一些困难和麻烦。

虽然这些人背景、能力各有差异,但他们却有一个相同点:都是

秀保的家臣,而且不是一般的家臣,是重点照顾的重臣,在这个前提下,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更进一步,辅佐秀保向着心中的理想不断迈进、不断攀登。

(前文有误,桑山重晴的长子是桑山一重,一重有两个儿子,其中桑山一晴是嫡长子,桑山一直是次子,第一卷提到的舜姬是嫁给了次子一直,这次随军前来的则是一晴,上一章写混了,还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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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东路溃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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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此前方案便已商量妥当,故而这次军议进行得很顺利,唯一存在异议的,便是随行人员的安排。高虎作为此次议和的使节,携带自家武士出行自是无可厚非,可一听说秀保准备让福岛高吉以及那须资吉随同前往,德川家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了。

最先提出反对的是本多忠朝,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两人资历尚浅,且和本家有所过节,让他们护卫秀忠回营,怎么想都不让人舒服。大久保忠邻虽然没这么开门见山,但以一句“此事应安排老臣前去接洽”道出了内心的想法,说白了就是不放心高吉和资吉,更不想让他们立此大功,以免让本多家难堪。

秀保之所以派遣此二人随行,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借此机会化解二人和德川家的矛盾,毕竟长吉关之役给德川家,特别是本多父子带来的耻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平息下去的。

既然当事人不同意,秀保也只好作罢,改派小笠原隆清和青木俊矩前往,以隆清和俊矩之父重矩的名气,终于使得在场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按照此前和明军商议好的,这次议和在安城举行,除少部分守军外,明军皆退往稷山、平泽以北,日军皆退往竹山、成欢里以南,双方使节仅可携带八百兵士前往安城议和,且不准携带重型火器以及火铳(铁炮)。

议和安排在元月二十八,此前一天,高虎就率领八百军势度过汉江支流,来到了安城南郊的承恩馆一带驻扎休息。与此同时,明朝派遣的使节也抵达了安城以北五里处的月山,可能是怕日军起疑,竟也就地驻扎,与高虎相约第二天一同进入安城,由此可见明军的使节还是很有一套的。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明军此番出奇地礼让,确实让秀保有些惊讶,不过话又说回来,能用一个好大喜功、默默无名的公子哥,换取一位经验丰富、深具威望的八道兵马都元帅,这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摆在眼前,明军这番态度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元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双方抵达安城的第三天,秀保收到了高虎的密信,信中说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再过两日便可携秀忠南归,同时告知秀保,成欢里毕竟是座小城,如今议和已成,应当率军撤回天安,以防明军突袭。

随后秀保将密信当众宣读,一方面是让德川家臣安心,另一方面,也是给秀元提个醒,希望大军能尽快南撤,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大战做准备。

此后两天的时间里,西路军两万五千军势开始陆续往南撤退,其中除黑田长政驻留在天安外,其余大部皆是随秀元退往清州,准备以此作为大本营,伺机再行北上。与此同时,忠邻也回到了清州,指挥麾下一万五千人退出忠清道,于闻庆设防,配合西路军巩卫庆尚道。

秀保也明白,这次议和只是一段插曲,战争仍是双方主要的交流方式,历史上,南原之战后邢阶又招募了四万大军出征朝鲜,乘着稷山之战的士气展开总反击,接连发动了蔚山之战、泗川之战以及顺天之战,尽管没取得一场胜利,但还是将日军压制在了朝鲜沿海,使其彻底失去了反扑的机会。

以目前战局的发展来看,虽然在海上取得了胜利,但陆战仍没有太大改观,依旧是发生了稷山这样的惨败,鉴于明朝大军即将抵达汉城,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抓紧构建防线,遏制明军的反扑,即便有所损失,也要保有全罗、庆尚两道,给己方争取到足够的战略腹地。

然而,事情似乎正朝着偏离历史的方向发展,就在西路军撤回清州,忠邻启程前往闻庆时,秀保再次接到高虎的来信,说是秀忠担心兵败受辱,决意直接前往忠州与忠邻汇合,就不取道成欢里南下与秀保会面了。

对于这则消息,秀保倒也不是太在意,秀忠年轻气盛,受此大挫心中定是难受,此时若是南下与秀元和秀保相见,即便别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绝不会好受,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与忠邻汇合,待心情平复了再行相见。

不过考虑到忠邻此时可能已撤出忠州和竹山,秀保回信叮嘱高虎,让他走鸟岭关隘直奔闻庆,避免在忠州扑了个空,也防止在半路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在密信送出去不久,久矩急匆匆地来到秀保的书房,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满脸是血、盔甲散裂的武士,从其身后的“剣片喰”旗指物可以判断,宇喜多秀家的东路军定是遭遇大难了。

“外臣中村次郎兵卫拜见侍中殿下!”年轻武士本想下拜,可秀保见其伤势严重,便示意其免礼,并招近侍搬来座椅让其坐下。

青木久矩走到秀保身旁,指着中村低声介绍道:“这位中村刑部殿下乃是备前宰相的家臣,伤重昏倒在路边,好在被巡逻足轻及时发现,这才保住了性命,臣本想带其去医馆救治,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非得要见您,没办法,只好带他过来了。”

“既然如此,想必是十万火急的军务。”秀保朝中村点了点头,对他这种做法表示了赞赏,之后颇为关心地询问道:“吾观刑部殿下如此狼狈,定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还请您据实相告。”

中村貌似仍没从先前的经历中缓过神来,心神未定地四下张望一番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咽道:“启禀侍中,在下那是受我家主公所托,冒死突围至此,将堤川的战况向您汇报,望您能率军前去支援,若是再晚一步,主公和摄津守可就性命难保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东路军被击败了?那可是近四万大军啊!”秀保不敢相信,由于中路军和西路军的牵制,明军主力根本不会出现在江原道一带,即便这样秀家和行长竟也会身陷险境,难不成是朝鲜义军所为?

中村见秀保一脸凝重,本不敢打扰,可顾及到秀家的安危,还是继续说了起来:“何止是击败啊,明军凿开了平昌江的河堤,大水将整座城都淹没了,两万人,至少两万人淹死在了堤川,主公和摄津守率我等拼死向忠州突围,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就都走不动了,最终是在凤阳被两万明军包围,现在,整个东路军就还剩不到五千人了啊!”

“两万明军!”秀保霍然站起,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攥紧双拳狠狠地言语道:“完了,看来邢阶已经到啦。”

(嗯,接下来要加快进度了,我真想直接写到第三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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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重重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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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秀保提及邢阶,中村摇了摇头:“据外臣所知,明军总大将并非叫邢阶,而是一员名为李如梅的中年武将。”

“李如梅?!”秀保心中一怔,慢慢坐了回去,自言自语道:“看来邢阶是准备一战而毕全功了。”

“敢问殿下,您所说的邢阶是何人,那李如梅又有什么来头么?”中村和久矩都是第一次入朝作战,根本不知道谁是邢阶,更不认识什么李如梅了,自然是要追问一二。

秀保将折扇杵在桌子上,一边敲打桌面一边反问道:“你们知道碧蹄馆之战么?”

久矩摇了摇头,中村却表示有所耳闻:“外臣听摄津守说过,当年我军两大军团四万余军势对战九千明军,竟未能取胜,不仅如此,就连龙山粮仓也被一把火烧毁了,逼得我军撤出汉城,被迫与明军议和。”

“不错,经此一战,我军士气尽丧,再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可以说是文禄战败的导火索啊。”秀保慨叹道:“当年率军攻陷平壤,继而发动碧蹄馆之战的明军总大将乃是明国的辽东总兵官、御倭总兵李如松,而你方才提到的李如梅便是他的弟弟,单论能力,两人可谓是不分伯仲,当年立花家的小野成幸以及十时连久便是死在他的箭下。”

“可他和那个什么邢阶有何关系啊?”中村和久矩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之势。

“据我所知,邢玠乃是明朝新任兵部尚书,和其前任石星不同,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当初因反对议和而被朝廷冷落,可沈惟敬事败后,石星受牵连落马,他和主战派得以东山再起,李如梅便是其手下爱将,你见到他,那就说明邢阶业已抵达朝鲜,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仗恐怕就难打了啊。”秀保不想和两个小将多费口舌,这边刚一说完,便将二人分别打发到清州和闻庆,将此十万火急告知秀元和忠邻,希望两人能率军北上攻打平泽和堤川,效仿围魏救赵以解燃眉之急。

其实关于邢阶,秀保只是告诉中村些皮毛,至于他的另一个身份,统率关城内外、辽河东西所有兵马的“蓟辽总督”,秀保却有意避而不提,以免仗未开打便没了士气。

邢玠虽是一介文臣,却有着武将的气魄和胆识,甫抵辽东,他便从宣府(今属张家口)、大同、延安、浙江征募雄师四万,横跨鸭绿江,援朝抗倭。

奔赴朝鲜之初,他便当机立断,剪除内奸沈惟敬,使日军失去耳目。此后又揭发石星通敌误国,使朝廷把他下狱论死。

南原之战后更是在汉城登坛誓师,发誓“必破贼倭,有死无二”,先后取得了稷山、青山大捷,扭转了明军被动局面。此后率三军展开反攻,蔚山一战,以轻骑诱敌入伏,出奇制胜,若非杨镐临阵脱逃,定能一战而毕全功。

秀吉的死讯传来,日军纷纷渡海回国。邢阶命中朝联军发动强攻,在露梁一带海面聚歼逃敌,大获全胜,击沉日船近千艘,几乎全歼日本水军,为长达六年的战争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此战绩,就连袁崇焕都自愧不如,明朝后期,也只有”袁督师“的恩师,集东阁大学士、辽东经略、兵部尚书于一身的孙承宗可以与之相较一二了。

秀保明白,这招“围魏救赵”只能是权宜之计,邢玠此番带来四万援军,其中仍有两万不知去向,若是贸然集中兵力攻打西面的平泽和东面的堤川,那鸟岭一带必将防守空虚,若两万大军乘虚而入,那日军匆忙构建的防线必将顷刻崩溃,到那时,一溃千里、尸相枕藉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因此,对平泽和堤川,宜“攻”不宜“围”,即派遣小部队佯攻,而非全军出动,这样既能给明军造成假象,又能防止长期围城在士气和补给上造成的不利影响,为后方主力腾出足够的时间巩固构建防线,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明军总反攻。

当然,至于邢玠会不会中计,两万大军到底会现身何处,这都是未知数,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兵前去搭救秀家和行长,同时派忍者前去追赶秀忠和高虎,使其放弃鸟岭改走成欢里,避免遭遇明军先锋的伏击。

可救人首先要有兵,秀保手下除了高虎带来的一千二百名精锐外,就只有当初带来的三百马廻以及小宫山晴胜的二百足轻了,凭此不足两千人的军势,对抗李如梅的两万大军?除非秀保和家臣都疯了才想得出来吧。

“通知天安的黑田甲斐守,让他速率军势前来汇合。”秀保对那须资吉说道:“长政的三千人,加上本家的两千人,一共五千人,即便解不了凤阳之围,也应该能拖延明军一阵吧。”

与此同时,凤江畔的九龙城正被大雾笼罩,明军以一万六千人的绝对优势,将这座小城重重包围,飞鸟难进。

前一天夜里,秀家和行长率众由凤阳南门拼死突围,一度想逃往忠州城,谁知此时的忠州早已被明军占领,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调头东进,试图强度南汉江进入庆尚道,可这亦在李如梅意料之中,他抢先占据了离庆尚道最近的渡口,并派兵迂回到日军后方,将其回师凤阳的道路切断。

在此山穷水尽之际,秀家与行长分兵两路,转向西面强渡凤江,可李如梅根本不给秀家机会,联络江左义军将浮桥烧毁、船只凿沉,逼得日军淌水过河,可江水湍急,河道又深,尚未行至江心便被卷走大半,秀家只好退回江右,休整军势,准备与明军背水一战。

可就在这时,也没有找到船的行长率部赶来会师,两军沿河北上,一举攻陷了九龙山城,而明军随后赶到,再次将日军团团包围。就这样,秀家和行长牺牲了两千军势却仍没能跳出明军的包围圈,而这座九龙城距凤阳仅不足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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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忠义又兵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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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须资吉抵达天安时正值中午,满城的武士足轻正忙得热火朝天,按照长政的吩咐,各部军势必须在傍晚前整顿完毕,一旦用过晚饭,便一把火烧毁天安,大军乘着夜色退往清州。

资吉的到来显然让长政的计划流产了,特别是看到秀保亲笔书信的那一刻,长政明白,自己这支三千人的军势可能很难回到清州了。

“当前形势信中已经写得很详细了,还望甲斐守领兵随外臣北上,与我家主公合力营救秀元殿下。”由于日夜兼程,资吉也是累得不轻,满头大汗地等待长政的回应。

“请回去转告侍中殿下,让他放心,我长政这就整顿兵马,今夜便出发前往成欢里,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傍晚便能与其会师。”长政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得到这个回答,资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感激道:“甲斐守真可谓是中流砥柱啊,有您出马,我方定能击溃明军解救秀元殿下。”言罢,资吉向长政行以叩首之礼,之后便起身退出了大殿,快马加鞭地返回了成欢里。

望着资吉远去的背影,宿卫在长政身旁的后藤基次躬身说道:“既然军情紧急,那臣这就吩咐下去,让军士们早些用餐,下午便能出发,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一早便能抵达承欢里。”

“不急,再等等。”长政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双目微闭,轻声说道:“吩咐下去,让兵士们继续收拾,不必操之过急,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即便明早启程也无大碍。”

“主公!”后藤基次明白长政的意思了,可他却不愿相信,而是故作惊讶地谏言道:“若是明早起程,岂不是后日才能抵达成欢里,到时侍中殿下怪罪下来,臣恐怕…”

“以后藤大人的才智,不会不明白主公的意思吧?”没等又兵卫说完,站在一旁的菅正利便打断了他。若在以往,面对有着“黑田双壁”、“黑田八虎”名号的后藤又兵卫,正利是根本说不上话的,可现在不同了,仗着长政的宠爱,这位刚刚度过三十岁生日的武将,准备乘此机会向又兵卫的地位发起挑战。

正利从长政手中接过书信,在基次面前高声朗读起来,当读到“两万明军连克原州、堤川、忠州,围秀元于凤阳”时,侧身望向基次,故作恭敬地询问道:“明军两万,中纳言只有三千,明军士气如虹,中纳言四面楚歌,面对这种形势,即便主公率三千军势前去支援,对战局又有何影响呢?”

“作为武士,忠义为先,又岂能以为贪生怕死而舍弃坚守至今的义理呢?”基次据理力争,试图用武士道精神打动长政:“当年的马场美浓守不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忠义而放弃性命的么,这样的英雄,即便身死,也会永远活在万千武士心中的。”

“与之相反,”基次瞪了正利一眼,愤愤说道:“若是贪生怕死,舍弃忠义,即便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会受人唾弃,永无翻身之日的。”

“后藤基次你!”正利刚想开口大骂,却被长政制止了,他站起身,冷冷地凝视着基次,过了许久,突然举起手,冲着基次的脸便是一巴掌,面红耳赤地叱骂道:“混账又兵卫,你是在诅咒我么?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放逐了,哪还由得你在此放肆?我不是马场信春,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什么义理,要是看不惯,大可带着你的人滚去凤阳,为那个二世主堵抢眼,成就你的义理去吧!”

“主公!”基次猛地跪倒在地,红眼仰望长政,蠕动着双唇说道道:“臣这都是为了本家的名声,您切不可被小人蒙蔽啊!”

“你给我滚!”长政一脚将基次踢翻,张牙舞爪地咆哮道:“我早就受够你了,动不动就说为本家着想,想我战死异国,你就能独揽大权了吗?滚吧,带着你的人滚,从此刻起,你后藤又兵卫再也不是我黑田家的家臣,我长政也不再是你的主公,我们就此恩断义绝!”

“主公啊!”基次爬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基次死不足惜,可小人一日不除,黑田家就一日不得安宁啊!”

“我看你才是小人!”长政背过身去,冲着门外的武士大喊道:“来人,给我将此人拖出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本家的家臣了,如果有人敢有异议,一并逐出去!”

两名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上前将基次架出大殿,毕竟是本家的老臣,怎能说赶走就赶走呢,况且这可能是长政一时的气话,等过几天气消了,到时候再把基次接回来,到那时,自己不就成了背黑锅的么?想到这里,两名武士皆是低头不语,唯有菅正利仍在喋喋不休,毫不顾忌地辱骂着基次,对长政的“英明决定”大加赞赏。

“够了,”基次突然怒吼一声,紧接着站起身,缓步走到正利面前,冷冷地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基次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你这般咄咄逼人,十足的小人嘴脸,有你这样的人辅佐主公,黑田家真是要多灾多难喽。你放心,这个家我早就呆不下去了,若不是老主公苦苦挽留,我才不会呆到今天。主公执意轻信小人,那这里也就没我存在的价值了,既然如此,基次这就离去,还望主公和老主公保重。”

说完,基次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带领着那些愿意追随他的武士足轻共计三百人离开天安,朝着成欢里飞驰而去。

“主公,还请派人将又兵卫抓回来,若是放他前往成欢里,恐对本家不利啊。”正利虽想把基次排挤出家臣团,但又害怕他将长政的计划告知秀保,一旦秀保得知实情,那黑田家离改易可就不远了。

然而,长政对此并不担心,他望着窗外的雪景,感叹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又兵卫是黑田家的肱骨啊,我相信,以他的品行,即便被赶出家门,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本家的事情,你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告发本家、卖主求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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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〇章 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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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深夜,也就是九龙被围的第三天,山下的明军大营再次战鼓擂动,号声四起,五千明军在李如梅之弟、蓟州总兵李如柏的率领下向九龙南坡发起冲锋。

凭借重型火炮的狂轰滥炸,本就矮小破旧的城墙顷刻间坍塌大半,守城日军惊慌失措,纷纷转身向内城撤退。明军见震慑效果已经达到,便停止炮击,转而乘乱向山顶急速挺进,争取在日军撤回内城前抢先攻入城内,一举将东路军残部消灭。

内城镝楼之上,宇喜多秀家拄着秀吉钦赐的太刀,面容憔悴地望着城下聚集的溃军,以及山脚下渐行渐近的篝火,不禁热泪盈眶,哆嗦着嘴唇啜泣道:“我秀家终究是要命丧异乡了,纲直,传我的命令,把众军放进来吧。”

听到秀家发话,宿卫一旁的黑面武将急忙拜伏下去,谏言道:“主公,贪生怕死之徒死不足惜,将他们放进城来只会降低士气,扰乱军心啊,况且,这也是摄津守的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么?”秀家怒目圆瞪,冲着膝下的长船纲直质问道。

作为宇喜多家的三代老臣,纲直可谓是鞠躬尽瘁了,面对秀家的妇人之仁,以及难以改变的战局,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主公。”纲直缓缓站起身,指着城下的溃兵问道:“听说过‘背水一战’的典故么?”

秀家点了点头:“我听太阁说过,当年汉将军韩信率军攻赵,命令将士背靠大河摆开阵势与敌人交战。韩信以前临大敌,后无退路的处境来坚定将士拼死求胜的决心,结果大破赵军。”

“正是如此,”纲直躬身说道:“主公你看,此时我军和韩信的处境是不是如出一辙呢?”

秀家有些明白了,试问道:“你是说,我军也能效仿汉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能否成功还得另说,不过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纲直眺望行至半山腰的明军先锋,笃定地说道:“这是我军唯一的机会,若是能将明军击溃,便能为修缮城墙争取时间,也就多一分机会生还啊。”

听完纲直的建议,秀家紧闭双唇思忖片刻,将佩刀递到了纲直手中,郑重地说道:“这把刀是太阁钦赐,未曾离开过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就用这把刀,让明人尝尝我们宇喜多家的厉害吧。”

纲直双手接过太刀,再次跪拜下去,庄重地回答道:“臣绝不辜负主公重托,誓与此剑共存亡!”说完,他便大步流星走下城楼,率领近侍数人朝城门飞驰而去,其间,宇喜多家另一员大将冈利胜,以及小西家家老芦塚忠右卫门皆愿一同前往外城御敌,小西家的铁炮组头皆吉续熊亦是率领八十名铁炮足轻前去支援。

众人到达城下,随着纲直的一声“开门”,内城大门缓缓开启,外城溃兵如海水般呼喊着涌进内城,纲直见状,立即命令续熊开枪射击,还没等溃兵反应过来,便有数十人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众人见状,纷纷止住了脚步,有的甚至调头朝城外跑去。

就在这时,纲直正了正嗓子,用一种浑厚而又威严的声音冲着溃兵喊道:“明军将至,即便退至内城又有何用?原州、堤川这样的坚城都没阻挡住明军的步伐,如今一座小小的山寨又怎能保吾等安危呢?与其坐等城破,倒不如背水一战,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溃兵大多是农民,肚子里墨水不多,经纲直这么一说还真都停住脚步,等待纲直的指示,特别是那些中下级武士,见到身为家老的纲直和忠右卫门皆是披挂上阵,心中顿时平静了许多,不仅停止了喧哗,反而转身劝说起来,号召溃兵听从纲直的安排,背水一战,击溃明军。

于是,在纲直和忠右卫门的指挥下,外城溃兵约八百人很快聚拢起来,按照要求分成左中右三支备队,分别由忠右卫门、纲直以及续熊率领,除了中路高举火把外,其余两路皆乘夜色摸黑向城外两侧山道潜行。

与此同时,李如柏率领的先锋已经距离山顶不足一百五十米,虽说途中遇到了日军的一些袭扰,但总体上还是比较顺利的,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这也使得不少人沾沾得意了。

“将军,倭寇一见到我们就望风而逃,不如命将士们加快点速度吧。”如柏副将笑嘻嘻地说道。

可如柏却摇了摇头,指着山上的城寨说道:“你就没发现么,方才乱糟糟的外城,现在貌似安静了不少,看来日军是有所行动了,依我看还是稳扎稳打吧,轻敌冒进乃是兵家大忌。”

副将不甘心,本想劝说几句,却被前方赶来的斥候打断了:“启禀将军,前方百米处发现明火,据探查乃是倭寇的一支小队。”

“有多少人?”如柏问道。

“不足二百人。”斥候回答道。

“二百人?”副将心中窃喜:“看来倭寇都吓破胆了,没几个敢出城应战啦。”

“再探!”如柏毫不理会副将所言,自言自语道:“明知我方大军压境,竟只派出二百人迎战,我看必有蹊跷。”

“将军,依我看日军如此怪异行径也不难理解。”如柏参将、蓟州副总兵马明训解释道:“如今日军只剩约两千人,宜守不宜攻,绝不敢轻易派兵出战,因而这两百人绝非作战军队,而是侦查之势。”

“是这样么…”如柏经两员大将这么一说倒也泛起了嘀咕,是啊,两百人根本改变不了战局,除了侦查,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么?可即便这样,他仍旧不放心,还是示意军士小心为上,慢慢推进。

“呯呯!”前方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枪声,数十名明军士兵应声倒地,前锋部队顿时一阵骚乱。

马明训见状,一个箭步挡在如柏身前,大声道:“看来是被倭寇发现了,将军下令迎战吧!”

如柏也是慌了阵脚,点头应道:“传我将令,全军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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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一骑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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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出击!”马明训手举明晃晃的大刀来到阵前,怒吼一声便率领前锋将士向日军小队冲去。

就在两军相聚五十米时,对面再次传来一阵枪声,由于距离拉近了,此番明军伤亡更为惨烈,就连马明训本人也被流弹击中了肩膀。虽说血流不止,可如此紧要关头根本容不得包扎,他扯下一方衣襟,一边匆忙扎扎住伤口,一边快速向日军发起冲击。他猜想,还有这短短五十米距离,日军绝不可能组织起第三轮射击,因此,接下来便是对明军极为有利的白刃战了。

为了不给日军喘息的机会,马明训更是命令士卒加快步伐,呼喊着朝坡上杀去。

“呯呯!”

等马明训看清在前方布阵的日军,一轮齐射再次响起,近百发弹丸毫不留情地击打在迎面而来的明军身上,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和凄厉的哀鸣,五米宽的山道顷刻间便被数十具尸体堵塞了。很不幸,马明训成为躺在最前面的一具,但这也足以证明他的勇敢和忠诚。

得知“三段击”神威大显,明军大将亦被阻杀,纲直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当即率侧近武士冲到铁炮队前,一边高呼“南无八幡大菩萨”,一边挥舞着太刀向阵型大乱的明军杀去。原本士气消沉的日军,此刻也是群情激昂,大有绝处逢生之感,纷纷跟随着纲直冲入明军本阵。

失去了前锋大将,明军自是慌乱不已,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除了个别将士英勇抵挡外,大部分士兵都作鸟兽散,乘着夜色朝山下奔去,刀光剑影间,由马明训组织起来的防线瞬间崩溃,纲直所部以破竹之势朝如柏本阵杀来,如饿狼般肆意吞噬着明军的生命。

百余把太刀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阵阵寒光,飞快地朝明军中来回砍杀,残肢乱起,鲜血四溅,直逼得如柏节节后退,狼狈至极,恐惧至极,完全没了方才那股自信和骄傲。

“混账,我方大军五千,还怕他区区二百倭寇?!”慌乱之中,一名黑甲武将挥舞着狼牙锤冲入乱军,左冲右突,一边咆哮一边疯狂击杀,但凡被此重器击中,不论再厚的铠甲也改变不了成为马蜂窝的命运,一时间,数名日军武士命丧锤下,足轻殒命者更是不尽其数,战局在此刻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明军停止了逃跑,再次加入对日军的抵抗,终于遏制住了纲直进攻的势头。

这时,如柏本阵中,两个目睹了整个逆转过程的明军士兵聊了起来。其中一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将军,如此勇猛,依我看就连总兵大人都比之不如啊。”

想必是怕如柏听见,另一人连忙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小声点,总兵本就对姚将军有芥蒂,要是被他听到这些话,恐怕又要出乱子了。”

“姚将军?你指的是那位将军么?”士兵甲问道。

士兵乙点了点头:“没错,那位将军姓姚名宗钏,是李都督最器重的武将之一,此番不放心总兵孤身入朝,便把姚将军派到总兵麾下担任参将,也算是尽兄弟之情吧。”

士兵口中的“李都督”就是已经升任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辽东总兵官李如松,他乃是李如梅的长兄,在平定宁夏之乱和文禄之役中战功卓著,此番庆长之役本该由他继续指挥,可出于防范鞑靼的考虑,朝廷还是将他留在了辽东,而李如梅则以辽东副总兵的身份协助邢玠入朝作战。考虑到如梅年轻气盛,如松决定将时任广宁总兵的姚宗钏划拨入其军中,以参将之名辅佐如梅作战,可没曾想,这反而成为两人矛盾的导火索,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有姚将军这样的猛将辅佐总兵不是挺好么,哪会出什么乱子呀。”士兵甲感到莫名其妙。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士兵乙抬手便要去敲打士兵甲:“有姚将军在固然是好,可你听说过功高盖主么?”

“功高盖主?你是想说总兵嫉妒姚将军?”士兵甲问道。

“不是总兵,”士兵乙指着远处的李如柏说道:“你看看,都打到这份上了,三将军(如柏排行老三)还竟不肯发兵助阵,意图很明显啊。”

“不会吧,你是说三将军想借刀杀人?”士兵甲惊出一身冷汗。

“你说呢?早年在辽东,除了总兵,都督最信任的就属姚将军了,要不是碍于兄弟之情,这宁远军指挥使之位早就是姚将军的了,哪还轮得上三将军?现如今姚将军虽为一介边镇总兵,但在家中的地位远远高于李氏兄弟,如此境遇,怎能不让三将军动杀心呢?”

听士兵乙这么一说,士兵甲顿时气愤不已,低声埋怨道:“三将军怎能这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姚将军命丧沙场么?”

“你我这样的士兵,即便看不惯又能怎样呢?”士兵乙拍了拍甲的肩膀,安慰道:“即便姚将军死于非命,这场仗我们也赢定了,无非就是时间上长短罢了,你啊,就好生和我呆在阵后,安安稳稳的岂不乐哉。”

士兵甲虽说不甘心,但别无他法,只好站在原地,注视着姚宗钏在阵前孤军奋战。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由于姚宗钏的奋战以及兵力上的差距,日军开始不支,渐渐有足轻往九龙城逃去,见此情形,纲直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撤退的时候,即便是死,也要将明军拖住!”想到这,他举起太刀又是一番乱砍,见姚宗钏也在大杀特杀,忍不住大喊道:“前方明将,可敢与我一骑讨?!”

虽说听不懂日语,但听见纲直这么一喊,宗钏倒也顿了一下,循声朝纲直望去。

“看穿着这是一员大将啊。”宗钏捋了捋被血染红的八字胡,眼神坚毅地看着纲直,呐喊道:“前方倭将,可敢与我一战?!”

纲直也听不懂汉语,但从语气可以揣测出宗钏对自己毫不畏惧,“这算是应战么?!”不禁仰天大笑道:“果然没看错,是条汉子,来吧,让老夫战个痛快!”说完,便大喝一声,持刀朝宗钏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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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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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纲直气势汹汹杀来,明军将士纷纷朝宗钏靠拢,紧紧围在他周围以防不测。可宗钏却毫不在意,接连推开身前的五六名明军,大步朝纲直走去。见此情况,本想护佑纲直的武士也停住了脚步,静静等待着一场精彩的决斗。

面对飞奔而来的纲直,宗钏气定神闲,直到两人相距五米的时候,突然改变步调,一个箭步突到纲直面前,抬手便将流星锤朝纲直胸前戳去。

“不妙!”纲直没想到一名中年武将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连忙收回太刀挡在胸前,试图抵挡住流星锤的重击。虽然纲直及时抽刀格挡,但流星锤的冲击力丝毫没有减弱,直接连人带刀将纲直震飞到了三米开外。

纲直勉强从地上坐起,还没来得急站起来,便听“噗”的一声,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将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刀染成了红色。

“大人!”场外武士见状连忙冲上前去,试图将他搀扶起来,谁知纲直大手一挥,沉沉地吼道:“都给我让开,是想让老夫丢脸面吗?”说罢,纲直拄着刀艰难地站起身,朝宗钏强挤出一个微笑:“果然不是一般角色。”之后朝着前方不远处的丛林瞥了一眼,低声道:“能死在此人手中,应该不算是辱没本家吧。”

以这般年纪,经如此重的一击,居然还能站起来,宗钏不禁暗自称赞:“真乃廉颇在世啊。”

“那我们就继续吧。”纲直对宗钏的表情很是满意,心中的热血再次澎湃起来,稍微缓了缓,便再次举起刀朝砍上前去。

“正合我意!”宗钏亦抬锤相迎,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来到对方面前,紧接着便是“嗙”、“嗙”数声巨响,太刀和流星锤来回撞击,顿时火星四溅,将这漆黑的夜晚照射得惊心动魄。

虽然成功挡住了宗钏的每次进攻,但对于纲直这样一位年过六旬的武将来说,根本没有多余的体力和力量来发起反击,也就是说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击之力,面对宗钏一次更甚一次的重击,纲直除了节节后退再没有别的办法,这种劣势很快使局势发生了一边倒,在宗钏的一次重击下,纲直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就这样吧。”纲直将太刀扔到一旁,冲着迎面而来的宗钏喊道:“来吧,死在高人手下,也算是一种光荣啊。”

“放弃了么?”宗钏虽然有些惋惜,但仍未停止前进的脚步,他知道,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杀死纲直,如柏那里定不好交差,说不定又会在如梅面前告自己一状,到那时,恐怕就难以自保了。

“老将军一路走好吧!”宗钏举起流星锤便朝纲直的脑袋砸去,可就在此时,本已绝望颓然的纲直,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同时迅速抽出腰间的肋差,只听“噗”的一声,肋差狠狠扎进了宗钏的大腿,宗钏惨叫着跪在地上,忍着痛继续朝纲直的头抡去,可纲直伸手一挡,流星锤击打在了他的右臂上,纲直忍着疼痛,往旁边一滚,正好躲进了日军之中,周围武士见状立即将他抬回了后方。

反观宗钏,虽然腿部受了一刀,但并未致命,见纲直被抬走了,便立即招呼明军前来支援。失去主将,日军也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明军将宗钏扶了回去。

“呯呯!”

宗钏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如柏本阵旁的树林中发出一阵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大批日军如猴子般从树林中窜出,咆哮着突破明军防线,快速地朝如柏所在处杀去。

“糟糕,调虎离山!”宗钏恍然大悟,立即号令明军撤退,前去支援如柏本阵,可纲直怎会让他得逞,他忍痛指挥所部日军发起冲击,试图拖延宗钏回援的步伐,这招果然见效,两方很快厮杀在了一起,根本无暇顾及本阵的安危。

“小子们,胜败在此一举啦!”忠右卫门一边砍杀着猝不及防的明军,一边冲周围的日军呼喊着,试图以此振奋士气。听见忠右卫门的呼喊,负责左路的续熊亦是高声应和:“击杀明军大将者,赏金百两!兄弟们都给我冲啊!”“吼吼喝!”日军中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直逼得明军仓惶逃窜,逃不了的纷纷朝如柏靠拢。

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日军士气高昂,如柏以为日军倾巢出动参与偷袭,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听着愈来愈近的厮杀声,连忙拽着参将的衣襟吼道:“当初是你说全线出击的,现在你要怎么负责!”

“末将该死。”参将跪地求饶道:“还请将军恕罪,在下有一计不知…”

“别废话,快说!”如柏惊怒交集,现在也只能冲着手下耍耍威风了。

参将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此番倭寇躲树林里伏击我们,那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那里逃回去。”

“你是说让我逃跑?!”如柏惊呼道。

“将军切莫声张,”参将低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逃,以现在这种形势,要么被倭寇俘虏,要么便是被枭首泄愤,您觉得呢?”

“这丢下五千弟兄,我回去没法向二哥交代啊!”如柏皱着眉头说道。

“谁说是将军的错?分明是姚宗钏一意孤行才造成这番恶果,这一切与将军无关啊。”参将正义凛然地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一切都嫁祸给姚宗钏?”如柏问道。

参将点了点头:“没错,反正找这样下去,他是跑不了了,将军何不借此机会彻底让他身败名裂呢?末将相信,即便有士兵逃下山去,碍于您的威严,他们也断不敢揭穿,到那时,你就可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啦。”

“明白了,”如柏冷冷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给我找套士卒的衣服,我们现在就下山。”

参将点头称是,没多久便到一身士卒的衣服,如柏以去后方视察为由躲进树林,三下五除二换好后,便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朝山下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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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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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如柏等人抄山路逃往山下的同时,宗钏仍率领明军将士英雄作战,试图将纲直击退后再调头与本阵汇合,可纲直并不打算给他机会,面对三倍于己的明军,他仍能将其死死拖住,为偷袭部队争取时间。

忠右卫门和熊续也不负众望,面对人山人海的明军本阵,没有丝毫畏惧,挥舞着手中的太刀在人群中来回砍杀,特别是熊续,尽管三把佩刀全都砍得卷了刃,却仍是不知疲倦,从地上捡起太刀继续战斗,此番此景和当年的足利义辉倒是有几分相像。

见主将如此卖命,麾下武士足轻更是不顾生死,齐刷刷冲进明阵,卖命地展开近战,想必是杀红了眼,有些日军竟被自己人所伤,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战斗的残酷和激烈。

“大事不好了,李将军逃跑啦!”就在此时,本阵中传出一声嚎叫,紧接着多名将士也应和起来:“李将军抛下我们不管啦,兄弟们赶紧逃命去吧!”

“什么,李将军跑了?!”听到这番喊叫,原本浴血奋战的明军不禁泛起了嘀咕:“主帅临阵脱逃,这不可能吧。”

“对,一定是倭寇的计谋。”一些人也附议道。

“兄弟,还愣着干嘛,李将军都跑了,我们不能白白送死啊!”正当众人疑惑之际,一群溃兵从本阵冲了出来,一边跑向树林一边喊道:“我们被将军抛弃啦,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我认识他,那不是李将军的侍卫么?”一名外围明军指着溃兵的一员说道:“看来是真的,李将军真的逃跑了,既然这样,我们战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还是跟他们一起逃吧!”

“是啊,是李如柏不义在先,这怪不得我们啊!”听到难以置信的现实,将士们对如柏的称呼也瞬间发生了改变,一时间,埋怨声、咒骂声混作一团,士兵们开始三五成群逃离战场,沿着两旁的树林朝山下逃去。面对逃兵,忠右卫门和续熊严令禁止追击,他们知道,以八百残兵对抗五千大军,将其击溃已足够彪炳青史了,妄想全歼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发现日军并未追击逃兵,那些抱着侥幸心理负隅顽抗的明军开始惊慌绝望了,纷纷试图摆脱日军纠缠朝树林中逃去。

可这时日军却不愿意放水了,面对是自己数量两倍的明军,忠右卫门和续熊同时下令:“全部斩杀,一个不留!”随即,杀红眼的日军再次亢奋起来,如饿狼般扑向那些已经丧失抵抗意志的明军将士,伴随着绝望的哀嚎和腥红的鲜血,一场少数对多数的屠杀在这条林间小道上演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除了个别人侥幸逃脱外,所剩一千余人皆被斩杀。

与此同时,纲直和宗钏的战斗却呈现另一番景象,由于人数上的劣势,坚挺了许久的纲直终于支撑不住了,开始朝山上撤退,宗钏忌怕纲直另有伏兵,便停止了追讨,调头朝本阵开进。

“将军,大事不好了,本阵,本阵被倭寇攻灭了!”在宗钏路过一片树林时,一名伤兵从树丛中爬了出来,虚弱地劝说道:“李将军临阵脱逃,现在后路已被倭寇封锁,您还是带着兄弟们由树林逃往山下吧。”

“怎么可能?!”宗钏脸色一黑,蹲下身拽着伤兵的衣领质问道:“几千人的军队怎会被区区几百人消灭?你说李将军逃跑了,可有证据?”

“我有,”伤兵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说道:“您看,那不就是证据么。”

宗钏站起身,朝伤兵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群手持太刀的武士呼喊着朝自己奔来,那喊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脚步声震彻山间,直震得明军双脚哆嗦、头皮发麻,宗钏见状不禁慨叹道:“果真要命丧于此么?”

“将军,您快逃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就在宗钏踌躇失落之时,他身旁的明军将士纷纷凑了过来,用一种坚毅的目光注视着宗钏,郑重其事地劝谏道。

“都胡说什么!”宗钏回过神,环视着周围二百多明军将士,无一不是血染锦袍,伤痕累累,不禁潸然泪下:“只有战死的宗钏,绝无苟活的忠直(宗钏之字),事虽至此,但吾等也算是尽力了,本将不愿偷生,但汝等不必如此,大可就此散入树丛潜回山下,倭寇就交由我来抵挡吧。”

“将军!”宗钏刚一说完,一名失去手臂的将士便冲到他跟前,抢先说道:“您不怕死,难道我们就是胆小偷生之辈么?末将虽失去了右臂,但只要还剩一口气,绝对要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还请将军成全!”说完,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何必呢。”宗钏赶忙蹲下身,准备将他扶起,可没曾想,就在此时,在场的明军将士皆单膝跪拜,“请将军成全!”众人齐声喝道,这喊声激昂洪亮,远处日军的呐喊声也一度为之覆盖,全军士气顿时一振,直教人心潮澎湃。

“我明白了,”宗钏缓缓站起,长叹道:“和那些达官显贵相比,你们才是真正的大明之魂啊,事已至此,就让我们杀个痛快,也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吧!”说罢,宗钏从地上拾起一把薙刀当做拐杖,又从副将手中接过苗刀,高举着冲日军呼和道:“兄弟们,靖除倭寇,保家卫国!”

“靖除倭寇,保家卫国!”将士们愤然起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喊着朝迎面的日军扑去,宗钏虽说行动不便,但仍在两名士卒的辅助下努力地朝前迈进,丝毫不愿居于人后。

发现一股明军发疯似的朝自己冲来,这帮刚进行了屠杀的日军不禁一怔:看来明军也不都是软柿子啊。

“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嘛,小子们,都给我上啊!”想必是杀顺手了,忠右卫门根本不畏惧宗钏所部,不仅如此,还多了几分期待和兴奋,仿佛自己身处的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有挑战性的游戏。

此刻,听到喊杀声的纲直立即下令军势停止撤退,他望了望山腰的局势,眼珠一转,命令道:“传我军令,前军改后军,后军改前军,立即下山展开反击,配合芦塚大人务必将明军一举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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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金钱鼠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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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奋力厮杀,但面对三倍于己的日军,这支被遗弃了的明军孤木难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在日军的前后夹击下,除了宗钏等十二人伤重被俘外,剩下的二百余人皆以身殉国,日军也没讨到便宜,阵亡人数与明军相当,占此役总伤亡数的一半,可见这场战斗是多么激烈。

此战过后,纲直立即派人前往内城,邀请秀家和行长一同前来检视战果。此役共击杀明军九百〇二人,杀降五百一十七人(多为忠右卫门所为),俘虏十二人,其中包括广宁总兵姚宗钏、建州右卫指挥同知履泰以及熊岳千户李广孝。日军则战死三百五十八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五十三人,总计损失兵力四百一十三人,约为明军的三成。

得此喜讯,本已做好城破自尽准备的秀家等人不禁热泪盈眶,一个劲地夸赞纲直是“当世无双之勇士”,并允诺一旦侥幸逃脱,定将三成知行拿出来犒赏三军。

忠右卫门等人也是兴奋不已,为了给明军以震慑,决定用这些明军尸骸来修葺外城城墙,方法是将尸骸堆满缺口,外层以土覆盖夯实,再连夜以冰水浇灌,由于山上气温极低,不到凌晨便能结冰成墙,坚实程度绝不亚于砖石。

甫一听到此计,纲直便极力反对:“所谓‘哀兵必胜’,此番夜战已使明军悲怒,若再以尸骸垒城,定会给其极大刺激,如此一来,别说是再创明军,就连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前来都难预料啊。”

可秀家等人显然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纲直的劝谏,毫不在意地说道:“此番明军伤亡惨重,回营后定会以讹传讹,夸大我军之威,到时非但不会出现‘哀兵’,反而会使得全军上下草木皆兵,不敢出战,若是此时再以‘尸城’示之,必能摧其心断其力,再创之也就非难事了。”

“主公说的没错,”忠右卫门也趁机掺合:“况且山上垒石匮乏,若不从此计,城墙恐难修复,再者,千余尸体若就此浪费岂不‘可惜’?依我看,这么多尸体兴许还不够呢,不如将大人手下的十余俘虏一并斩杀,省得浪费军粮。”

“浪费军粮?”纲直反问道:“你可知这些人都是何来头?”

“我不知道,难不成大人晓得?”忠右卫门不以为意。

纲直摇了摇头道:“我随不知其官职,但从其身上铠甲华丽程度来看,绝非一般士卒,若是一并斩杀,岂不置于我军于死地?”

“此话怎讲?”秀家好奇道。

“主公您仔细想想,如果这些俘虏中有高官或者所谓的‘监军’,那山下的明军总大将不但不会轻举妄动,反而会派人前来交涉,如此一来,便能为我方争取足够的时间等待援军。”

“原来如此,”秀家点了点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明军俘虏说道:“既然这样,就逼他们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好区别对待。但忠右卫门的提议你就别再反驳了,立即吩咐下去,让军士们抓紧开工吧。”

于是,大军凯旋后,纲直立即找来军中的翻译,让他来询问这些俘虏的官职。宗钏在战斗中双腿皆被砍伤,虽说最终都保住了,但他自知短时间内没办法逃脱,为了不连累其余将士,他毫不隐晦自己的身份,试图以自己换取众人的性命。

“本将是中军监军、广宁总兵姚宗钏,在这十二人众我职位最高,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姚宗钏镇定地说道。

纲直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个男子汉,不过老夫并未打算杀你,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吧。”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就在这时,忠右卫门冲着一个发型和他人不同的俘虏问道:“后脑勺怎还有条猪尾巴?”

纲直侧身一看,果然,此人并未如汉人般蓄发,而是剃发留辫,在后脑勺上结了条细长的辫子。

“金钱鼠尾?!”翻译观之不禁一颤,赶忙向忠右卫门说道:“启禀大人,此人并非汉人,而是女真。”

“女真?”忠右卫门眉头一皱:“你确定这是明国东北的蛮族?”

翻译点了点头,气愤道:“小人虽是朝鲜人,但祖上都在辽东生活,这些女真人时常寇边,烧杀抢掠,吾祖父父亲皆死于其手,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们。”

“那就好,你替我问问,此人是何官职?”忠右卫门双拳紧握,面如土色,死死地盯着履泰。

“你们休要为难姚将军,”也许是察觉了异常,没等翻译开口履泰便说话了:“俺是建州右卫指挥同知,爱新觉罗履泰,是龙虎将军、左都督**哈赤的叔父,要杀要剐都冲着俺来吧。”

“**哈赤?!”翻译惊呼道:“诸位大人,此人的侄子就是现在女真人的大头领啊!”

“大头领?”忠右卫门冷冷重复道:“意思是所有女真人都听他的喽?”

翻译点了点头:“没错,辽东的女真各部皆在其麾下,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就连明国都要忌惮几分呢。”

虽说是**哈赤的叔父,但实际上两人关系并未有那么密切,**哈赤的曾祖父名福满有六子,其中三子索长阿是履泰的父亲,四子觉昌安是**哈赤的祖父,因此两人只能算是族叔侄关系,属于远房亲戚,况且当年**哈赤起兵攻打尼堪外兰时,索长阿一族坚决反对,甚至数次派人刺杀**哈赤,可见两家关系险恶。

但当**哈赤成功复仇,并大肆开疆扩土时,履泰意识到本家已非塔克世(**哈赤之父)一族的对手,便投奔到了**哈赤麾下。不得不说,**哈赤还是很够意思的,他不计前嫌,非但没有处罚他和他的兄弟,反而加以重用,履泰便在此时当上了建州右卫指挥同知(**哈赤是建州左卫),成为卫所的三把手。

再远一点,清朝建立后,皇太极以福满的六个儿子为“六祖”,其中塔克世以下直系子孙为“宗室”,其余各系子孙为“觉罗”,“宗室”系黄带子,“觉罗”系红带子,以示区别。虽然尊卑不同,但皆享受皇家待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天助我也!”没等翻译说完,忠右卫门便拽起履泰的辫子,没等纲直反应过来,便见刀光一闪,履泰“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忠右卫门的铠甲。忠右卫门拎着履泰的首级,表情狰狞地自言自语道:“兄长,次郎为你报仇了!”

见此情景,众人大惊失色,特别是宗钏,他知道履泰之所以那么说是希望替自己顶死,可他没想到,日军会这么残忍,仅仅问了一句便将其杀害,想到这里,宗钏顿时红了眼眶,挣扎着来到履泰的尸首旁,冲着忠右卫门大吼道:“混账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场大战结束后朝鲜方面就告一段落了,大家耐心等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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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秀保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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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忠右卫门冷冷反问道:“记得文禄元年的豆满江之战么?”

“豆满江?”宗钏重复道,“本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万历二十年的图们江之战啊。”猜想宗钏可能不熟悉日本的年号以及朝日两国对图们江的称呼,翻译赶忙用汉语解释道。

“明白了,”宗钏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壬辰寇边’吧,可那和你杀掉的这位将军有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忠右卫门缓缓说道:“当年肥后守伤亡不到二百人便占领咸镜、江原、庆尚三道,俘获朝鲜王子临海君和顺和君,直达明国边境,虽说初期目标已达成,但为了乘胜追击、贯彻太阁征唐大业,肥后守决定率军度过豆满江侵入明境,以立不世之功,可没想到…”

“没想到会是损兵折将、狼狈逃窜吧?”宗钏嗤笑道。

翻译可不敢原封不动转述给忠右卫门,而是“婉转”地问道:“大军遭遇不测了是么?”

忠右卫门愤愤地继续说道:“谁会想到遭遇的不是明国人,而是他奶奶的女真蛮夷啊。起先肥后守先发制人,一连屠杀了五个村寨以振声威,并没有太大的阻碍,没成想第二天天不亮,便遭到数千女真骑兵的围攻,我军人生地不熟,伤亡六百余人方才侥幸突围,六百人啊,是此前在朝鲜伤亡人数的三倍,可见女真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民族。”

“是啊,”此时翻译也低声抽泣起来,感同身受地说道:“当初我们朝鲜人没少受他们的欺凌啊。”

“去你的朝鲜人!”翻译刚一说完,忠右卫门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只见整个人瞬间飞出三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柱子方才停住。

“若不是你们朝鲜人,我们也不止如此!”忠右卫门怒吼道:“当初全都是因为听信朝鲜的挑唆才选择由豆满江上游进入明境,你们当时说什么‘上游只有女真弱蛮、没有明军重兵,由此突进必当事半功倍’,结果呢,是没有遇上明军,可哪来的‘弱蛮’?‘弱蛮’能杀伤我军六百人吗?”

翻译勉强地支撑起上身,揉了揉肚子,表情痛苦地回答道:“小人当时又不在场,您可不能责怪小人呐,想必是我国军民长期受女真人迫害,想借贵国之手除之,这才欺瞒了大人啊。”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来气。”忠右卫门走到翻译跟前,朝着胸部便是几脚,狠狠地说道:“恐怕是想借女真人之手除掉我们吧?三千朝鲜兵跟我们一起渡河,抢粮烧寨子都有份,可一看到女真人来了,头也不回就逃回咸镜道,独留我们殊死奋战,也就在这时,我的兄长被女真酋长用长矛戳死了,你说这仇我怎能不报?”

翻译一脸委屈地将忠右卫门的话转述给了宗钏,当然,逃兵那些不光彩的事迹全都被省略了。

宗钏略一沉思,沉声道:“当时本将正担任松山卫指挥使,辅佐李总兵经略辽东,确实收到了时任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哈赤的奏报,不过据我所知,当初与汝作战的是海西女真四部之一的乌拉部,而非建州女真,指挥作战的主帅是乌拉贝勒胞弟布占泰,而非满洲贝勒族叔履泰,看来你是杀错人、报错仇了啊。”

“我不管这么多,只要是女真人都该死!”忠右卫门大手一挥,厉声呵斥道:“败军之将便是俎上鱼肉,想杀便杀,想剐便剐,不用跟你们讲道理,来人,将这些俘虏押下去,但凡发现有谁试图逃脱,大可先斩后奏。”

“哈哈。”说罢,便见数名武士走进大殿,将所剩十一人押去仓房,忠右卫门瞥了翻译一眼,冷哼一声便走出了大殿。

殿中诸将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纷纷凑到纲直跟前,劝说道:“大人,此番拖住前锋立下首功的乃是您,可忠右卫门却不把您放在眼里,狂妄自大,俨然他才是首功之人,如此行径有违武士之道啊。”

纲直虽然也有不悦,但考虑到当前的形势,还是希望避免节外生枝:“大家错怪芦塚大人了,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他之所以这样冒失,想必也并非本意,乃是受复仇之心驱使,所以还请诸位多多包涵,以大局为重,切莫伤了和气,让明军有机可乘。”

“吾等明白了,一切都听长船大人安排。”见身为当事人的纲直都不生气,众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退回各处,防备明军偷袭。

与此同时,秀保已与基次一道,来到忠州以西的阳城,与准备翻越鸟岭的秀忠和高虎汇合,此时他手上的总兵力仅有两千八百人。

正如长政料想的一样,基次虽被赶出家门,但并未出卖主家,而是诈称自己的三百人是黑田家的先锋,大部队还要晚些时日才能抵达成欢里。

一听“晚些时日”,秀保便明白长政是何用意了,如今形势十分危急,根本容不得他坐等援军,与其被动地等待长政和秀元,贻误战机,倒不如主动出击,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秀保一改最初的作战方案,率军由成欢里开拔,退至镇川,沿竹岭南麓潜行至阳城,与受命驻留此地的高虎等人会合。当天深夜,秀保便在阳城县衙召开军议,决定让秀忠先行返回闻庆,率领中路军一万六千北上,不过北上地点并非在鸟岭,而是在选择江原道与庆尚道交界的太白山,此处位于堤川东南,远在明军的“忠州—堤川—丹阳三角防御圈”之外,最重要的是此地尚在日军之手,由此突入江原道,定不会引起明军注意。

至于秀保手上的有限兵力,则是分成三路,西路由高吉和清兴率领,兵力一千,主要负责佯攻忠州,拖延明军;南路由高虎和隆清率领,兵力八百,主要负责攻取丹阳,抢占渡口,为秀家突围创造条件;北路则是由秀保亲自率领,资吉、俊矩、一晴、晴胜以及基次辅佐,突袭云岭关隘。

然而,这一方案遭到了除秀保以外所有将领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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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战前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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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反对的理由很简单,首先,云岭位于原州(即东路军首次溃败的城池,此后才在堤川遭遇水攻)以南、忠州以北、堤川以西,距三城均不过两日行程,乃是前线中的前线,绝不可能轻易攻取;其次,云岭虽说是由江原道入主忠清道的要道,但地势险峻,城防难以构建,故而到目前为止都不过是一座以夯土竹栅结构为主的山寨,仅有内外两城之分,没有其它防御工事,不宜防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身为总大将的秀保决不能亲身犯险。若是出现不测,士气必定大丧,到那时别说救不了秀家,可能就连秀保和秀忠都要搭上性命,一战丧三帅,接下来的仗可就完全没法打下去了。

听到众人如此力劝,秀保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坚定了最初的想法:“诸位只知云岭位于三城之西,却忘记它还位于竹山之东,我们由成欢里经镇川抵达阳城,高虎由安城经竹山、新阳抵达阳城,经过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可知安城以东、云岭以南、忠州以西的这片区域内没有明军活动的迹象,据此可以断定,此番明军的主要意图乃是奇袭东路军,而非吾等所在的中路和西路。

因此,明军并未完成对真空地带的占领,仅仅是抢占了必要的运输路线比如云岭、酒泉(平昌江上的渡口,连接堤川和原州的水路要道),忽略了对周边城池的占领,如此一来,就为我军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千载难逢?”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正是,”秀保站起身,指着墙上的地图分析道:“清州在阳城的西南,云岭在阳城的东北,且云岭以西还有竹山、安城等地保持真空,一旦我军攻陷云岭,就会像尖刀般刺进明军的腹地,到那时,不管是东面的‘三角防御圈’,还是西面的‘水原―乌山―平泽京畿防御线’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定会吸引大批明军来袭,而出于对西路军主力的担忧,邢阶绝不会动用拱卫京畿的麻贵部,而会选择距离最近的李如梅部,如此一来,还愁解不了九龙之围么?”

“这怎么可以?!”清兴猛地站起身,诧异地看着秀保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云岭守军独自应对两万明军?这不就是拿自己的命换取备前宰相和摄津守的命么,主公万不能如此啊。”

“还请主公(殿下)收回成命。”经清兴这么一说,众人亦是恍然大悟,赶忙拜服下去恳请秀保切勿以身犯险。

“你们都给我起来,先听我把话说完。”秀保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你们想,明军一共两万,即便连连大捷,损失也绝不会小于两千(事实上两千五左右),也就说至多还剩一万八千人,据忍者来报,清州有明军两千,丹阳有八百,原州有一千,堤川废城一座只有五百,如此算来,参与包围的明军只剩下一万四千人,此时我军从三个方面突袭这个防御圈,定会使李如梅大吃一惊,在不知道我军具体人数、战略意图的情况下,他绝不敢轻举妄动,而会采用被动防守,即向云岭、忠州和丹阳派遣援军,这样一来,至少又要消耗掉一半的包围兵力,那九龙一带的兵力对比就会变成三比七,围而有余,攻却不足。而且我相信,如果云岭被夺,他至少是要派遣四到五千的兵力前去争夺。”

“四到五千?这是为何?”高虎问道。

“正如方才所说,云岭是明军连接南北的动脉,是李如梅部的生命线,攻陷那里,一者断了他的粮草,二者断了他的退路,将他死死压制在忠清道,使其不能北上,给他来个反包围。”秀保得意地说道。

可高虎却并不赞同,躬身反问道:“攻占云岭确实能断其后路,可按照主公的设想,仅派遣一千人前去,恐怕是守不住吧?”

“你的意思是,除非派遣重兵,否则难以守住云岭?”秀保诡笑道。

“正是,”高虎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用重兵,即便攻占云岭,也会很快易手,到那时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高虎,假设你是李如梅,在不清楚我军底细的情况下得知云岭被攻占,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应该是认为后路被抄,自己要被瓮中捉鳖了啊。”高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很好,”秀保微笑着点了点头:“和我的想法一样,没错,按照常理,如果单单是想营救秀家,只需攻打丹阳,打开北上的通道,可实际上呢,不仅丹阳遇敌,就连忠州也遭受攻击,不到两日,越过太白山的大军也会对堤川发起进攻,更要命的是,此时云岭也被我军攻占,至此,东南西北皆是险情,你觉得他还会认为我军只是想救出秀家么?”

“当然不会,肯定是想包饺子了呗。”听秀保这么一说,清兴忍不住笑道。

“到那时,李如梅在乎的肯定不是每座城池遭受多少敌人的攻击,而是如何跳出我军的包围圈。”秀保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时候,他有两种选择,第一,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分兵据守,对九龙围而不攻,这打的可是消耗战,对于急袭而至的明军来说绝非易事,即便打通了云岭线,又怎能将军粮输送给各个据守的城池呢?我想李如梅应该不会用这一招。”

“还有一种选择呢?”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后藤基次也忍不住问道。

“还有一种,就在这里,”秀保指着凤阳、堤川以北的一片树林说道:“相较于绕道酒泉,这片丛林是北上原州的捷径,李如梅若是想不战而逃,抓紧跳出包围圈,这里便是最佳的路径,不过此处丛林茂密,重型辎重还有马匹可能是是带不走了,不过却等保证人安全脱险;他若是舍不得那些大炮马匹,也可能先到堤川与守军汇合再行北上,经酒泉渡过平昌江抵达原州。其实不论哪条路径,只要他选择了逃跑,这场仗我们也就算是胜利了,毕竟这种虚张声势只能骗得了一时啊。”

“明白了,照您的意思,就是想逼李如梅北上,解除九龙之围,之后我方也撤军南下脱离战场?”基次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秀保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兵力充足,又怎会由他逃脱,可现在我手上只有区区两千八百人,能蒙骗过去已是万幸,怎还敢觊觎歼灭两万大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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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四面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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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清晨,四路人马按照原计划向预定地点行进,初四傍晚,西路由高吉和清兴率领,抵达忠州西郊的狼山;初五清晨,南路由高虎和隆清率领,抵达与丹阳一江之隔的月岳山;初五深夜,秀忠在十余名武士的护卫下越过鸟岭抵达闻庆,第二天清晨,中路军一万五千大军便东进小白山,沿山麓向堤川挺进。

而在此前一天,秀保率领的一千日军便已抵达了云岭,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云岭的地理知识,首先,云岭是竹岭山脉的一部分,而竹岭山脉又是忠清道和江原道的分界线,平均海拔六百米,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在这条山脉之中,有一条宽不足十米的山路贯穿南北,这便是连同两道的官道,而位于官道左右的两座山峰分别名叫云山、阳山,这两山便被称做云岭,即“云阳二岭”,而非一座山峰的意思。

云岭早年曾是由忠州府使管辖,后来转交给了凤阳县监,再后来随着两道边境土匪的猖獗以及东面太白山官道的打通,云岭的贸易量大不如前,不久荒废成了三不管地带,这种情况直到日军到来才有所改变。

日军一来,满山的土匪皆是落荒而逃,而日军的进攻重点是京畿道,作为两道西部通道的云岭再次得到利用,虽然是老木逢春,但日军也仅限于输送物资,并未对两侧山上的防御工事加以修缮,以至于文禄之役末期,明军南下时在此处并未遇到一丝抵抗,便浩浩荡荡开进了忠州。

据忍者刺探得知,虽然两侧山上各有一座日据时期遗留下来的瞭望塔,但因年久失修,早已被明军弃置不用,而是在东面的云山山腰另筑一寨,唤曰“云山寨”,配合山下的“云岭隘”组成一套较为齐全的防御工事。

但不出秀保所料,这里虽然繁忙,但人员配置严重不足,山下关隘常驻军势不足五十,山寨常驻不过一百,且多是负责后勤的非战斗人员,至此,对明军此番作战乃是急行军的判断彻底得到了印证。

秀保可不想错失良机,当天夜里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占了无人防守的阳山,但在强攻云岭隘的过程中惊动了山寨中的明军,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可无奈明军寡不敌众,丢下十余具尸体狼狈逃窜了,不到两个时辰,云岭一线便被秀保完全攻占。

此时,九龙山下的明军大营内,万千将士正在中军帐前的广场上观看一场“好戏”:虽然如柏第一时间逃到山下,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宗钏身上,可那些得宗钏庇佑,从山上侥幸逃脱的将士却在如梅面前陈以实情,惹得如梅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如柏军法处置。

好在身边老将力劝,如柏才免得一死,如梅最终决定让他戴罪立功,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二十军棍还是少不了的,这不,将士们正在看的好戏便是这难得一见的“动作片”。

二十军棍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那力道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对于武将出身的如柏来说,虽不足致死,但皮肉之苦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的,这边被打得皮开肉绽,那边还要抓紧时间戴罪立功,特别是得知宗钏还活着,如柏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于是乎,在诸多问题困扰之下,挨打的当天晚上如柏便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梅刚探望完如柏,便又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将军,倭寇昨日攻占狼山,现正居高临下对忠州城发动炮击!”

“丹阳形势也是如此,倭寇占据月岳山,对丹阳的炮轰已经造成几十艘船只沉没,城内的驻军也多有死伤。”

“将军大事不好了,据探子来报,说是有一股大规模的日军已经越过小白山朝堤川杀来啊!”

“将军十万火急!方才有云岭溃兵逃奔至此,说是昨夜一股日军袭击了云岭隘,激战后我军寡不敌众被迫撤退,如今该处已被日军完全占据!”

“混蛋!云岭也被攻陷了?!”李如梅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哪来的这么多倭寇?!”

“将军,该不会是中计了吧?”此时,如梅身旁的谋士小声提醒道:“连云岭都被攻占了,这很明显是要断我们的后路啊。”

“不可能!”没曾想如梅的回答如此肯定,他口气坚决地说道:“如果真是要断我军后路,定是派大军前去夺取云岭,如果是那样,斥候一早便会发现的,绝不会等到云岭被攻占了才为我军所知。”

“那您的意思是?”谋士躬身追问道。

“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围魏救赵,通过攻击我军外围阵地吸引我军主力,以减小对九龙的围困,让山上的倭寇余孽得以逃脱。”如梅捋了捋胡须,沉沉地说道:“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你说的那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毕竟是四面受敌,若不严肃对待很可能酿成大祸,这样吧,你传令下去,派遣一千人驰援忠州,一千人驰援丹阳,三千人攻打云岭,之后,由我亲自带领四千人支援堤川,剩下的四千人就交给如柏和你,无需进攻,只好将山上的倭寇看住了就行,等堤川战事结束,我率兵回来后再行进攻。”

谋士点了点头,突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轻声询问道:“将军,如此一来兵力未免太过分散了,不如派人前往原州知会董都督,让他率军夺回云岭,一来原州离云岭更近,二来省去自家兵力,避免兵力分散各个击破。”

如梅眉头微皱,略作沉思,思考良久终于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想法虽好但不可行,首先,董一元乃是都督同知,且只听命于邢大人,我若求援他定是要先请示汉城再行出兵,这一来二回战机都被贻误了,实在不妥;其次,他手下的两万精兵乃是邢大人的杀手锏,是为最后的总反攻准备的,除了我们,包括杨经略在内的诸多将领都被蒙在鼓里,由此可见大人对其重视程度,既然如此,我等又怎能向其求援呢?”

“那照您的意思,除了分兵据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谋士不甘心地叹息道,眼看就能将东路军彻底剿灭,没曾想竟出了这样的状况,别说是他了,就是军中的万千将士也都心有不甘吧。

如梅看出了他的沮丧,便悉心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怪我急于攻陷九龙,放松了外围的侦查,这才让倭寇有机可乘,不过你放心,虽然看上去是四路大军,但我可以肯定,忠州、丹阳这两路都是佯攻,真正的主力肯定是藏在云岭或者是堤川城外。”

“将军何以见得?”

“你仔细想想,”如梅分析道:“忠州虽是我军的右翼,但他的得失丝毫不影响我军的撤退和对九龙的包围,况且那里是坚城一座,倭寇再怎么傻也不会想从那里扯开口子吧?

还有丹阳,那更是不可能了,若是想占领那里为九龙山之敌开拓南逃通道,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军主力一万余人全部在九龙山之南,即便他攻陷丹阳,还要和我军主力交战,你觉得倭寇主将会那么傻么?况且九龙山离云岭更近,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吧。”

“所以将军才将派重兵夺取云岭、支援堤川啊。”谋士恍然大悟,顿时对如梅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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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俊矩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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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如梅分兵驰援各个战场之时,秀保也在紧锣密鼓地修缮城寨,破坏交通要道。一方面,他命俊矩和一晴率部在云岭以北三里的官道上挖坑垒石,伐木为障,阻挡延缓可能出现的援军;另一方面,抓紧修复云山、阳山上的瞭望塔,派遣忍者在方圆五里范围内侦查,建立最基本的情报网;最后,则是将手中仅有的几门从泗川运来的弗朗机安置在云山寨中,以应对明军可能携带的火炮方阵。

秀保认为,他所在的云岭看似危险实则安全,面对同时出现的四路大军,明军绝不会分兵应战,而是收缩兵力撤围北逃,因此,只要能在此地虚张声势,让明军知道自己严阵以待,那便足以高枕无忧,坐等凯旋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二月初四,秀保攻占云岭的第三天,大队明军分别从东南两面朝云岭挺进,一时间,两面的山路皆是黑压压的一片,火红的“明”字旗在这雪原中格外显眼,迎着凛冽的寒风发出瑟瑟声响,骑兵走在队列的最前面,蒙古马浑厚而又激昂的嘶鸣,配合着步兵整齐有力的踏步,让这片荒莽大地不禁为之震颤。在诸多军旗之中,那面最大的帅旗格外引人注目,硕大的“李”字鎏于红旗之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在帅旗之前,一员黑甲小将骑在枣红马上,目光炯炯,昂首前行,虽说年仅十七,却已是稚气全无,浑身上下散发着为将者特有的威严和霸气。

“什么?三千人?!”听到忍者的禀报,秀保霍然起身,惊讶得一时语噎。

“这怎么可能,是不是看错了,下去再仔细查探!”俊矩和诸将也不相信如梅会抽出三千人攻打云岭,急忙命令忍者再去侦查一番。

然而忍者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为了侦查敌情,我们死了八个兄弟,还有两个下落不明,小人以性命担保,确确实实是三千。”

“好了,”俊矩本想说些什么,却被缓过神来的秀保制止了,他垂着头对忍者轻声问道:“据你所知,这次明军阵容装备如何?”

忍者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启禀主公,明军分东南两路向云岭杀来,其中南路自兴里沿汉江北上,现已抵达光华坪,所部兵力两千,其中骑兵五百,足轻一千五近半数配备铁炮,大筒数目不明,但绝不少于五门;东路走凤江、神林,现已抵达凤栖沟,所部兵力一千,其中骑兵三百,足轻七百,据观察没有携带大筒,至于铁炮数…请恕小人无能。”

“怎么,没查出来?”俊矩没好气地问道。

忍者赶忙双膝跪地,俯身请罪道:“这支明军行踪飘忽不定,警惕性极高,派去的忍者除了小人都死于枪下,为确保消息及时传达,小人这才苟且偷生活到现在,还请主公赐小人死罪。”

“这不怪你,”秀保挥了挥手让忍者起来,“这两支军势的总大将你可记得?”

“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将,”忍者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从他们的帅旗可知,这两人皆姓李。”

“姓李?!”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众将纷纷猜测是李氏兄弟亲自前来征讨,就连秀保也有些紧张了,如果真是如梅如柏兄弟俩,那可是大难临头了。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秀保强挤出一个微笑。

忍者拜谢后离开了大殿,可他所带来的军情却如同炸弹的余波,仍在房间里回荡。秀保缓缓坐在椅子上,表情虽有些呆滞,可内心却急如火烧,面对三倍于己的明军,云岭如何能守得住呢。

“主公,臣有话要说。”出乎众人意料,刚刚出仕本家的小宫山晴胜突然站起身,来到秀保面前说道:“方才听了忍者介绍,我倒觉得这两人并非李氏兄弟。”

“哦,说说看?”秀保微微一怔,抬头朝晴胜望去。

“臣记得碧蹄馆之战时,李如松身旁就有这样一支百发百中的铁炮队,和忍者说的一样,李如松抵达碧蹄馆前,派去侦查的忍者十有九伤,皆是这支备队所为,因此,据臣猜测,这次东路军中的铁炮队就是四年前的那支。”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俊矩在一旁支吾道。

“主公可能不知道,那支备队的头领便是死于臣手,很凑巧,他也姓李,叫做‘李友升’。”晴胜恭敬地说道。

“你是想说,这次带队的是那李友升的后人,而非李氏兄弟?”秀保似乎明白晴胜的意思了。

“正是,”晴胜躬身示意:“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再说了,即便不是李友升的后裔,也绝不可能是李氏兄弟。毕竟是四面受敌,李如梅就是再冒失也不会和他的弟弟一同支援一线,最大的可能是如梅坐镇九龙,继续围困秀家殿下,如柏率兵撤围支援城防已毁的堤川,照此分析,这‘李’字旗也不可能是李氏兄弟的。”

“说得有理啊!”秀保深以为是,欣慰地说道:“果然是将门之后…呃,不对,是名将之后,要真像你这么说,那我就稍稍安心了,不过对方可是三千大军,还有一支神枪队,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主公,除了坚守,臣觉得没有其他出路。”小笠原隆清站起身,用沉闷浑厚的嗓音回答道。

“坚守?说得容易,一千对三千,就靠这破工事怎么坚守?老将军想得太不合实际了吧。”俊矩又在一旁喋喋不休了。

“哦,难道青木大人另有良策?”小笠原忠清不屑地反问道,也算是为父亲出气吧。

“良策算不上,”俊矩一脸得意地说道:“大家或多或少都领教过明军火器的威力了,你们觉得就凭这么个半山腰的小山寨能抵挡住大筒的轮番轰炸么?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大一点的城池作为依托,一来可以抵挡大炮的攻势,二来可以拖延得更久,为宰相和摄津守突围争取时间。”

“哼,我以为是什么良策,敢问青木大人,这附近哪有大城池让你依托啊?”忠清对俊矩的过于理想嗤之以鼻,附近的大城也就是堤川和忠州,现在这两地都在明军手里,难道嫌招惹的明军不够多,还要去那里送死?

“怎么没有?!”俊矩白了忠清一眼,大步走到秀保身后,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看看,这里不就是么。”

“原州?!”殿下众人皆瞪大双眼,有的甚至喊出声来。俊矩对众人的表现很满意,冲着秀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如今明军主力皆被吸引到了忠清道,后方定是空虚,此时我们北上攻占原州,这才是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也更会使明军相信我们是想围歼他们而非佯攻。不知主公和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最近提到的地名很多,大家可以找幅朝鲜地图看看,等有时间我也会传张地图到丰臣遗梦吧,大家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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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李景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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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州…”秀保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方案不妥,却又说不出原因,只好将话柄转给了在座诸将:“你们觉得呢,青木大人的计策是否可行?”

见秀保拿不定主意,堂下顿时炸开了锅,小宫山晴胜最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出兵原州乃是孤军深入,且本家对当地的情形也不了解,贸然前往,若是空城一座,那还万幸,若不是,那就要遭受城内守军和城外追兵的两面夹击,到时候别说是依坚城而战,就是能不能逃脱都是个问题,到最后别救不了秀家,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隆清父子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本来是没什么主观看法的,可一想到俊矩对他们的冷嘲热讽,便二话不说站到了晴胜一方,坚决反对转战原州。

同属谱代重臣的桑山一晴,虽然和俊矩关系一般,甚至暗地里经常争夺谱代第一的位置,但此刻,见这些新进家臣结成一团对抗俊矩,心里也是有所警惕,为了彰显谱代家臣的地位,竟出人意料地放言支持俊矩,说什么“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扬言转战原州乃是应对当前局势的不二选择。

在此危难关头,家中竟发生党阀之争,秀保顿时悲愤交加,愤的是隆清父子和一晴不顾大局,为了一己之利分庭抗礼;悲的是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竟没能处理好内部关系,使得家臣矛盾重重,针锋相对。“若是高虎在场,也不至如此啊。”秀保默默哀叹道,他相信,高虎绝对会给出最正确且能让在座诸将信服的方案。

“殿下,外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后藤基次轻轻的一句话打断了秀保的思绪。

“哦,是又兵卫啊,有话请讲。”秀保突然发现,原来“黑田双壁”,“大阪七将星”之一的后藤又兵卫基次正在自己帐下,心情为之一悦,期盼他能说出一个令众人都满意的方案。

“外臣以为,坚守云岭实不可取。”基次慢悠悠地说道。

“怎么样,又兵卫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意见?”俊矩以为又兵卫站在自己这边,颇为狂妄地朝晴胜说道。

“不过,转战原州也是下策。”基次语气依旧舒缓,丝毫不顾及身旁满脸惊愕的俊矩,以及闷头嗤笑的隆清父子。

“那依你之见,我军应该如何应对?”见基次成竹在胸,秀保也是一阵惊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期盼他接下来的精囊妙计。

“殿下,诸位大人,如果我没记错,这次出兵的最终目的是将明军骗回原州,而非真的和他们死扛吧?”

“是又怎么样,难不成后藤大人另有妙计可以将李如梅糊弄回去?”俊矩瞥了基次一眼,冷冷地说道。

“这倒没有,”基次报之一笑:“不过既然是想将明军骗回原州,我们又为何还要抢占原州呢?如果原州真的拿下来,你让明军怎么办?这不是把肉往人家嘴里送么?”

见俊矩脸颊憋得通红,基次又转过身和晴胜说道:“小宫山大人,您不觉得云山寨和街亭很像么?”

“街亭?”晴胜浑身一怔,当即躬身回答道:“不愧是后藤大人,云山实不可守,晴胜愿听大人良策。”

“大人过谦了,”基次回敬一躬,便起身来到地图旁,指着云岭以西的山脉说道:“云岭北有原州,东有堤川,南有忠州,皆不可行,如今之计,只有引敌西进,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往西?那不就进入京畿道了?”俊矩问道。

“没错,”基次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逃出生天。”说着,他用手指沿着云岭的位置向西划去,在一处熟悉的地名上停了下来。

“竹山?!”俊矩嘀咕道:“这座山城不是已经被秀忠殿下毁了么?”

基次耐心解释道:“青木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竹山大捷’,秀忠殿下是几乎将竹山城夷为平地,可待到‘稷山之战’结束,中路军精锐尽丧后,为避敌锋芒,大久保和本多两位大人率兵退回忠州,途中路过竹山,决定将其改造成反攻京畿道的桥头堡,于是对竹山城大肆修缮,就连泉眼都是重新挖掘,为的就是防止重蹈覆辙。可没想到,这城刚建好大军便南撤了,不过这也正好为我军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驻脚点,在那里抵抗明军,可比这云岭容易得多啊。”

“后藤大人可别忘了,竹山以西便是明军的京湖防线,若是水原驻军倾巢而出,与李如梅的追兵两面夹击,恐怕形势更不容乐观吧?”隆清虽对基次之名有所耳闻,但对于这个看似冒险的方案还是有些怀疑。

“依我看未必,”经过基次的一番讲解,晴胜也是改变了立场:“京湖防线乃是为了防御西路军而设,在秀元殿下有所行动之前,麻贵绝不敢贸然出兵,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狐假虎威,借助西路军来迷惑麻贵和李如梅,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想一想,如果是我们单独对付追兵,那军势比例是一比三,如果拉上西路军呢,哪怕李如梅拉上了麻贵,对阵比例也会缩小到一万八比两万四,即三比四,再加上我军占据地形优势,两方便能在竹山一带形成对峙局面,如此一来,追兵也就被拖住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正是如此,只要能和西路军接上头,我们便能扭转劣势,将两万多的明军死死牵制在西路,为东路突围创造条件。”基次朝晴胜微微颔首,对他的理解和支持表示感谢。

听到这里,堂下诸将皆是点头称是,无一不为基次的谋略所折服,秀保也是倍感欣慰,没想到即便高虎不在身旁,也能有贵人相助,当即决定按照基次所说,大军收拾辎重退往竹山,至于云岭,当然是尽数烧毁,连一根木桩也不给明军留下。

二月初的朝鲜天气依旧寒冷,一千多人的军队却在这冰天雪地中沿着竹岭山脉朝竹山徐徐前行,寒风夹杂着雪花飘打在士兵的脸上,眉宇间也都染成了白色,秀保和家臣们骑在马上,虽说有皮衣御寒,可仍是时不时地打起寒颤,哆嗦着指挥军队加快速度行进。

当天深夜,秀保一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映入众人眼帘的乃是秀忠的杰作―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就在半个月前,凭借两万人的绝对优势,以及穴太众的辛勤劳作,秀忠仅仅用了一天工夫便消灭了三千守军,创造了让人津津乐道的“竹山大捷”。

可正是因为当初的防火烧山,使得竹山城的防御力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若不是忠邻和忠朝临时从四周伐取木材,运到竹山设栏立栅,并在山腰设立了数个卫岗,勉强维持了山下的防御体系,那这座竹山城可真就和当初的京畿门户没法比了。

与此同时,因小股日军骚扰而晚到云岭的明军,却在两里外的山间注意到了云山寨的大火。

“启禀大人,据属下探查,云岭一带包括云岭隘和云山寨在内的大小城寨皆被倭寇放火烧毁,根据火势可以推测,倭寇最多是在清晨才撤离云岭。”一名斥候在中军帐内向主将禀报道。

“明白了,率领你的部下继续查探,看看附近有没有倭寇的踪迹,防止中了他们的埋伏。”年轻武将沉声道,紧接着,他又叫来营外的参将,吩咐道:“老三,你去告诉老二,让他的部队原地待命,等斥候查清楚倭寇的动向后再做打算。”

“明白了大哥,”参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听抓来的俘虏说,四年前杀死父亲的倭将如今正在这支倭军中,他该不是知道我们兄弟仨要来取他性命,临阵逃跑了吧?”

“一千人的军队,能跑到那里去?”武将不屑地说道,尽管如此,还是掩藏不了心中的仇恨:“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抓住,以祭奠先父的在天之灵,否则,我李景孝便不配做肃州李氏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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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〇章 秀保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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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秀元率领一千七百军势从天安城的废墟间穿过,望着满目的焦黑,以及四周还冒着白烟的断壁残垣,忍不住又把长政叱骂了一通:“好端端的一座城,就这么被你废了?这回出兵竹山,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岂不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想的。”

“就是不想去送死我才放火烧城啊,谁曾想你这么傻,竟还要带着我们一起送死,有你这样的总大将,我长政算是倒八辈子霉了。”当然,这些话长政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至于嘴上,还是要承认错误的:“请殿下恕罪,末将本以为安城议和之后大军便会南撤,为了防止明军抢占,这才心一横把天安烧了,谁知道侍中殿下那又出了大事…”

“好了,”秀元摆了摆手:“我也没想到,两万人的东路军竟然只剩下三千,更可怕的是明军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万人,不过按照侍中的计划,东面那路明军就交给秀忠了,我们只需对付西路的追兵即可,现在两位总大将身陷危机,我军若是坐山观虎斗,太阁怪罪下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侍中对我有恩,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殿下别激动,没了天安,前面不是还有成欢里和安城么。”长政想着法地为自己的过失开脱。

“成欢里?那可就在平泽的南面,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明朝联军攻占了,至于安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座小城,而且是座平城,易攻难守,躲在那里更是死路一条了。你别说了,我军此番和明军旗鼓相当,量他也不敢贸然开战,只要能拖住他们,等秀家一撤,我们便可立即绕道阳城返回清州,按侍中所说,那里目前还没被明军占领,撤退的阻力应该会很小吧。”

“旗鼓相当?”长政摇了摇头,望了望牙山上那仅剩的半轮夕阳,叹息着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高吉率领的西路军对忠州的炮轰仍在继续,不过由于明军增援,局势渐渐对日军不利,有几次明军竟主动出城试图夺取狼山阵地,好在负责山下守卫的清兴奋力抵抗,这才勉强挽回了局面。

至于高虎率领的南路军,充分利用月岳上的地理优势,对位于北麓的明军狂轰滥炸,由于缺少船只,虽然数量两倍于日军,但明军却没有机会发动反攻,只能依靠火器对隔岸的月岳山进行震慑性射击,不过效果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了。

东线的重头戏则是集中在了堤川一带,由于日军一万五千人参战,在加上堤川城防近乎全毁,明军的压力可想而知。即便如梅亲自挂帅,但以总共六千兵力抵挡近三倍于己的日军,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如梅本以为日军此次不过是想佯攻,借此机会救出九龙山的残部,绝不会动用太多兵力,可没想到竟会动用整整一路军势来攻打最为薄弱的堤川,因此开始对自己最初的想法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是想将我军一网打尽么?”

虽说稷山之战秀忠败在了麻贵的手里,可面对东路军的李如梅,这群三河武士却丝毫不愿手软,就像秀忠说的那样:“稷山杀我三千兄弟,堤川我要双倍奉还!”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秀忠想得那么顺利,凭借在重型火器上的优势,如梅还是成功地将秀忠抵挡在了堤川东岸,并且乘夜炸毁了河上的浮桥,使得日军士气为之一挫。

总体看来,秀保的计策算是成功了,除了北路北李景孝追着打以外,其余各路都形成了压制或者是对峙局面,这就为九龙山上的秀家和行长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机遇。

看着山下的明军成批减少,行长大概能想到发生什么事了:“看来侍中殿下已经得到消息率大军前来解围了。”

秀家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你看,这山下少说还有四千人,我们手上只有两千,硬拼还是很困难吧。”

“没必要硬拼啊,”行长略作惊讶道:“现如今明军已经撤除三面包围改作三面巡防一面监视了,这不已经是绝佳的机会了么。”

“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立即着手突围?”秀家问道。

行长捋着他特有的八字胡,微微颔首:“差不多了,四千想必已是明军的底限了,我们也别指望能达到一比一的比例,就目前看来,除了南面,任何一面突围都是有相当大的机会的。”

“臣以为不可。”就在这时,刚刚立下大功的长船纲直来到秀家面前,躬身说道:“南坡一战,明军士气大丧,我军若是乘此机会强攻明军大营,由南面突围,定能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着没兵把手的东西北路不走,偏偏挑四千明军驻守的南路,纲直你是不是糊涂了?”秀家小声诘问道。

“主公请试想一下,若是我军由西路突围,虽然开始不会受到明军的阻击,但往后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的追击会让我军喘不过气来,若是再碰上此前派出去的援军,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由南路突围就不同了,首先,可以出其不意地给明军一击,加之之前战败的影响,定能使相当一部分明军丧失斗志溃逃,剩下的明军即便想追,也要先将混乱的队伍集合整编,这样又要浪费一些时间;其次,相对于西面的忠州,南面的丹阳更容易突破,且靠近我军控制的庆尚道,相信明军绝不敢贸然越境打击。当然,究竟如何突围还是要凭您和摄津守定夺,臣奉命便是。”

“长船大人的想法颇为大胆,不过以现在这种形势,还是采取稳妥一点的方案更好吧。”行长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稳妥第一,即便有明军追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冲击明营造成的损失也不一定会比殿后造成的损失小。

秀家这时想的也是保命要紧,就算明军追击,死的也只是殿军,自己反正骑着马,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想到这里,他也点头赞同了行长的观点,决定当天夜里便由西路突围,忠右卫门担当前锋,纲直和续熊负责殿后。

秀家这边即将突围,可秀保这边却遭遇了三千明军的包围。正如李景孝所说,一千人再怎么跑也不会做到毫无踪迹的,特别是面对怒目相视的朝鲜人,更是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挺进竹山。日军这边刚走,那边便有成群结队的朝鲜人跑到李景孝麾下通风报信,当然,爱国是一方面,能领到数量可观的粮食也是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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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弹尽粮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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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城下,旌旗漫天,战鼓擂擂,三千大军将这座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小山丘团团包围,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山丘上,李景孝和他的两个弟弟李景忠、李景义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日军的动向。

“大哥,这都一天了,为啥还不发起进攻啊?”二弟李景忠扯着嗓子大喊道。

“是啊大哥,”三弟李景义也有些沉不住了:“方才收到九龙方面的密报,说是倭寇已经从山上突围了,而且正朝着我们这边赶来,如果再不将山上的倭寇剿灭,到时候免不了腹背受敌啊。”

“三将军现在在哪?”李景孝冷冷地问道。

“三将军紧追着倭寇离开了九龙山,一路上也截杀了不少,但总的来说还是追不上先头部队。”李景义回答道。

“那还担心什么,”李景孝反问道:“只要三将军的四千人马一到,咱们就是七千人了,还收拾不了这残存的一千多倭兵?况且,以现在这种局势,即便能攻下竹山,伤亡也绝不会小于两千,与其这样,倒不如变主动为被动,让山上的倭兵自己前来送死。”

“自己送死?”李景忠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自己下山啊?”

“就是这个意思,”景孝点了点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都要等三将军来了才能见分晓。对了,山上的水源断了么?”

景义摇了摇头,叹气道:“找了当地农民帮忙指路,发现原来的泉眼早就被堵死了,想必倭寇又另外开凿了新的泉眼,找起来还真是要费些功夫。”

“费工夫也要找到,现在倭寇粮道已断,若是能将水源一同截断,也许不用等到三将军前来,这帮贼兵就忍不住跑下山了吧。”说着,景孝抬头望了望对面山寨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愠怒道:“居然还有粮食烧火做饭,看来短时间很难逼他们就范啊。”

视线转回到竹山城,士兵们一边将滚烫的热水从大锅中舀出,一边向其中倒入刚打上来的冷水,这套动作已经重复了半个时辰。

秀保和诸将来到士兵中间,望着冒着热气的沸水和徐徐升上天空的白烟,无奈道:“没想到,德川家将工事修建得如此完善,却唯独没想到留下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你们看看,用这招也许能骗得了明军,可骗不了士兵们的肚子啊。”这边刚说完,便听见身边几个足轻的肚子咕咕作响,秀保除了安慰几句也没有别的办法,随身携带的粮草不足,即便一天只吃一餐,最多也就能挺三天,照这么下去,恐怕不等明军动手,将士们便饿倒在这草木不生的荒山上了。

“还请殿下赎罪,外臣确实没想到,这诺大的竹山城竟没有一粒粮食。”基次颇为愧疚地对秀保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秀保摆了摆手:“这是一座空城,即便有粮食,想必也会被当地百姓偷走,怎会轮得到吾等享用。”

“是啊,后藤大人无需自责,”晴胜也站出来打圆场:“反正备中殿下已经得到消息,相信很快便会抵达竹山,我们再忍一忍,一定能逃出生天的。”

“多谢侍中和诸位大人,”基次躬身谢道:“虽说粮食短缺,但水源还是充足的,照清州到竹山的距离估算,最早今天夜里,最晚明天傍晚,备中殿下一定会进入竹山一带的。”

就在这时,一名忍者模样的年轻人翻墙而入,没等武士们有所动作,便“噗通”一声跪倒在秀保跟前,大声疾呼道:“启禀侍中殿下,大事不好了!”

“你是德川家的新右卫门?!”晴胜一眼就认出了这名忍者:“难道秀忠殿下他…”

“小人正是德川家的忍者武藏新右卫门,”忍者冲晴胜点头示意,便又朝向秀保,神情悲愤地说道:“昨天夜里,大批明军突袭堤川外围我军阵地,我军猝不及防,死伤者慎重,少主不得不率兵南撤,特命我前来告诉殿下,说他对不住您…”

这段话就如晴天霹雳般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俊矩更是拽着忍者的衣领咆哮道:“一万五千人都敌不过堤川的几千明军?”

“请听小人把话说完,”忍者倒也不卑不亢,伸手便将俊矩甩开,面朝秀保躬身说道:“明军本来只有五千人,他们以洛东江为屏障,与我军形成对峙之势,少主和相模守本想通过消耗战削减明军战力,伺机突袭,可没想到,就在交战的第三天夜里,大批明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军后方发起夜袭,虽是深夜,但小人可以确定,这支军势人数决不少于我军,由于事发突然,我军损失惨重,辎重粮草也被乘乱烧毁,最危急时,少主也是持刀上阵,没办法只好连夜退回闻庆,即便如此,还是损失了近万兵马啊。”

“近万兵马?!”秀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秀忠殿下现在怎样了,是否已经成功脱险?”

“多谢殿下挂念,虽说路上几次遭遇明军伏击,但截至今天早上,残余的三千军势陆续翻过小白山,如果不出意外,少主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闻庆了。”没想到这时秀保仍然关心秀忠的安危,忍者的态度愈发恭敬了。

“那我也就放心了,你替我转告秀忠殿下,就说闻庆能守便守,不能守就退回尚州,实在不行,退回庆州,乃至密阳也未尝不可啊。”说完,秀保便命近侍带忍者下去休息,自己则将诸将召集到大殿,仔细分析起来:“看来东线又出现了一支明军,而且人数应该不小于两万,你们也知道,现在德川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不仅如此,东线的兵力可能也会转而增援西线,如此一来,即便我军有毛利家的援助,也难以逃出重围,所以,与其坐等明军增援,倒不如拼上一把,冒死突围,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后藤大人已经说了,最迟明天援军就会到达,我们为何不等一等呢?”晴胜小声提醒道。

“小宫山大人,”基次突然说道:“主公说的有理,试想一下,东线的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明军的斥候也不会慢多少吧,如果山下明军接到增援消息,定会加强防守,到那时,恐怕就更难突围了。”

“原来如此,”晴胜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

“咚!咚!咚!咚!”就在这时,外城塔楼上鼓声大作,负责侦查的足轻慌张地冲楼下执勤的小笠原忠清喊道:“大人,明、明军开始进攻啦!”

“什么?!”忠清赶忙攀上瞭望塔,举起南蛮筒朝山下望去,只见明军从东西南北四面朝山腰挺进,虽说要拔除沿路的栅栏和陷阱,但由于人数众多,倒也不是太费时间,特别是有弓箭手和山下火铳的掩护,使得日军根本不敢出城阻截。

忠清当即将战况报告给了正在殿中商量对策的秀保,众人也是一阵惊慌,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诸位,”秀保紧闭双目,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这一刻开始突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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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中原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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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秀保所部一千人由竹山南麓发起突围,经过一番激战,以丧失近半兵力的代价突破了李景孝的包围网,由竹山向安城撤退;

与此同时,秀家率领的东路军残部也在明军的追击下损兵折将,先是在凤阳城外,为了掩护大部队渡河,皆吉续熊率领铁炮队殿后阻击,结果却被李如柏斩杀;逃到忠州以北的可兴里时,长船纲直只身殿后,亦是成为了枪下孤魂,同时阵亡的还有南坡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近八十名兵士,至此,秀家所部仅剩千余人;

得知秀家由西路逃脱,负责佯攻忠州的福岛高吉和岛清兴自觉已经尽力,便在深夜趁守城明军发觉前急忙收兵南撤,沿岳月山一路向南,翻越鸟岭,抵达闻庆;

而负责攻打丹阳的藤堂高虎以及那须资吉则在初八深夜强渡南汉江,经过近三个时辰的鏖战,终于在次日清晨攻陷了这座要塞,这也是自九龙被围后的第一次攻城大捷,同样是由于秀家由西路逃脱,丹阳的战略意义不复存在,得知高吉已经率兵南下后,高虎当天便一把火烧了丹阳城,由狼山向闻庆退却;

二月初十,秀保所部四百二十余人抵达安城,终因伤员过多,粮草不济被困城中,李景孝再次对其进行包围,誓要取晴胜首级以祭奠先父李友升。未曾想,包围尚未完成,秀元率领的一万七千大军便由西郊突入安城地界,加藤清正率领的三千前锋更是出其不意地杀到明军身后,经过一番激战,再加上远途劳顿,李景义部终于不支,在扔下五百具尸体后仓惶逃回竹山,并向驻扎在乌山、水原一线的麻贵求援;日军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死伤也将近四百人。出于安全考虑,秀保等人连夜离开安城,绕道镇川,经天安废墟向清州撤退;

行至阳城,秀家再次被李如柏追上,芦塚忠右卫门试图以姚宗钏等明军俘虏换取一条生路,如柏假意答应,却在谈判时以伏兵将忠右卫门一行击杀,姚宗钏等人也死于乱军之中,秀家得知噩耗,竟弃近千将士于不顾,与小西行长及十余近侍乘乱潜逃,终于五天后抵达清州,而日军群龙无首,纷纷缴械投诚,如柏随即杀降,也算是报了南坡之战的一箭之仇;

同一天,董一元和李如梅率领两万明军度过小白山,向南追击德川军残部,秀忠迫于无奈,将军势分成三股,一路由大久保忠邻率领,向西前往闻庆,一路由本多忠朝率领,向东前往竹边,而自己则是率领一千二百人继续南下,准备经荣城退往安东。怎知明军亦是分兵三路,分别由董一元、李如梅以及颇贵率领,马不停蹄地展开追杀;

当天正午,高虎和高吉在闻庆会师,得知堤川战败,同时也收到秀保的书信,命令他们越过俗离山前往清州与大部队汇合;是夜,明忠州守军抵达丹阳废墟,见无船渡河,只好返回忠州另谋他法,追击高吉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二月十二日,接到李景孝求援,麻贵率一万人前往平泽,与竹山明军会师南下,意图在清州与日军主力决战,然而,当部队行至距清州不五十里的曾坪时,正好与从闻庆赶来的高虎和高吉遭遇,双方随即展开激战,傍晚时分,日军逐渐不支,开始向清州城溃退,麻贵考虑到天色已晚,决定停止追击,就地安营扎寨,准备来日再进军清州;

就在这天,德川军连遭重创,先是在荣城以西的盘丘,大久保忠邻的次子石川忠总设阵阻击董一元,结果死于乱箭之下,麾下二百勇士全部阵亡;忠朝暂避的竹边城,也在颇贵两个时辰的猛攻下宣告失守,他率领残部一百多人退往临近日本海的龙湫岬,在向海对面的本多忠胜叩首道别后,以一句“我生如飞雪,孤零终归海”作为辞世诗,纵身跳进冰冷的海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身边的日军将士要么奋战致死,要么跳崖自尽,竟无一人投降,以此成就了“龙湫一百勇士”的英名;

忠总和忠朝虽然无力回天,但他们的奋战还是重挫了明军锐气,盘丘之战,忠总以二百抵挡六千明军,虽说全军覆没,但也造成了明军近两千的伤亡,使得董一元不得不暂缓追击,最终让忠邻顺利逃脱;竹边之战,明军也是伤亡惨重,忠朝所部八百人竟杀死杀伤明军近五千,特别是在龙湫岬,许多日军都是抱着明军一同跳下悬崖,这一幕着实让颇贵惊恐不已,此战过后,颇贵放弃南下与如梅汇合,转而率领所剩两千军势返回堤川休整,将如梅置于孤军深入的境地;

秀忠所部顺利进入安东城,但却遭到了如梅麾下八千人的围攻,关键时刻,驻守伽倻山城的锅岛父子率三千军势来援,釜山的小早川秀秋亦是亲率八千军势出征,日军人数陡然增至一万两千,再加上坚城依托,如梅劣势初显,不得不停止进攻,等待董一元和颇贵;

二月十三日,麻贵和李景孝再次出发攻打清州,此时的清州城屯兵两万余,城墙高垒,粮草充裕,弹药充足,明军数番进攻均不得手,反而弗朗机等重型火器的压制下屡屡受挫,一天下来竟伤亡过千,虽然李景孝执意进攻,但考虑到实际,麻贵还是决定返回曾坪休整;

最先得到颇贵撤军消息的董一元,在赤城消灭了德川军的一支百人殿军后,也决定撤出战场,返回堤川,同时派人给远在安东的如梅送去密信,让他率军撤退,避免孤军深入;

然而为时过晚,前一天夜里,岛津父子的三千军势悄悄进入了安东城,使得明军的处境更加危急,当天清晨,人数已是明军两倍的日军发起反击,如梅孤木难支,边打边退,先是被赶到了瓮泉,后又被赶回了荣城,最终不得不翻越小白山退回了江原道,此时八千明军仅剩五六;

日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据秀秋的建议,除了派遣部分军势前去接收闻庆外,其余兵力皆回师安东,至此,东线的战斗算是告一段落了;

二月十五日,东线的消息传到了曾坪,大惊失色之余,麻贵立即下令大军撤出忠清道,返回平泽,李景孝当然不甘心,但又不能违背军令,只好率部一同撤离,秀保和秀元深知穷寇莫追之理,除了派兵跟在明军身后接管失地外,并未采取其他措施,西线的战斗也就此宣告结束。

从元月十八日的原州战败,到二月十五日的明军撤退,这场持续近一个月、投入兵力超过十万的“中原大合战”(该地处于朝鲜半岛中部,鲜人效仿中华故称之为“中原”)终于结束了。

东路军的原州战败是这场合战的导火索,其后的第一次堤川之战、凤阳之战、九龙突围以致最后的阳城之战,更是全部以失败告终,极大地鼓舞了明军的士气,也使得兵力由战初的两万余锐减到了十余人,不仅如此,他的失败直接将秀保和秀忠拖入险境,间接导致了秀元和秀秋的参战,破坏了日军在朝鲜的战略部署,使得大好形势付之一炬,可以说,秀家和行长就是这场合战的始作俑者,如果他俩不受罚,秀吉恐怕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吧。

接下来说说中路军,可以说,在稷山之战前,秀忠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攻陷忠州,一统忠清道;第一次竹山之战,挺进京畿道,这都比秀家好太多了,可是稷山战败,三千精锐一朝尽丧,中路军由此一蹶不振,之后的第二次堤川之战,虽说受到董一元的奇袭,但就奇袭之前的表现来看,三河武士的战力已是大不如前了。

然而危难关头,大久保之盘丘、本多之竹边,再次彰显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三河魂”,正是由于他们的拼死奋战,使秀忠免得一死,东路明军的压倒性优势也因此烟消云散。

但这毕竟属于“后程发力”,改变不了德川家两万大军近乎全灭的命运,更逆转不了朝鲜之战攻守转换的大势,东路已是无力回天了。

至于西路军,则是和釜山一道成为了这场战役的最大赢家。从

南原之战到进取清州,从影岛海战到全歼朝鲜水军,秀元和秀秋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用一场场的胜利证明的自己的实力,树立了在军中的威信和地位,这一点就连不可否认的。

然而,他们所取胜的战役无一不是以多胜寡、以弱胜强,南原之战,两万对三千;影岛海战,舰船数量相近,但总兵力却是朝鲜水军的三倍之众。而且,他们在前期都没有参与这场波及四道的“中原合战”,只是在后期派兵接应从前线撤退的日军,这就使得他们所取得的战果的含金量大大降低,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在秀吉眼中的形象(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但是他们也因此保存了战力,使明军短时间内不敢展开反攻,为之后的战略部署创造了较为宽松的环境。

最后,自然是要说说九死一生的秀保了,这场合战他原本不会参与(毕竟是泗川守备总大将),就是因为秀忠被俘,他才应秀元的请求带领权憟前往成欢里,可以说,是秀元和秀忠将他拉进了火坑边上,而秀家又是一脚将他踢进了火坑。

入朝前期,在影岛海战的出色表现为秀保挣足了脸面,攻陷闲山岛和固城,特别是生擒朝鲜八道兵马都元帅权憟,更是让秀吉对他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战争进行到这,秀保入朝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巩固战果,至于北线的战事,那和他绝没有半点瓜葛。

然而随着北线的变故,秀保在那里越陷越深,最后虽是救出了秀忠和秀家,但自己也差一点成为了刀下冤魂,这确是给他在朝鲜战场的表现蒙下了一层阴影。

可秀吉却不这么认为,由于秀家和行长的据实禀报,使他觉得秀保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武将,为了救助友军,率领少量军势与近乎十倍于己的明军作战,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让秀吉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坚定了他任命秀保为秀赖后见的决心,这主要表现在战后秀吉的具体赏罚中,这点还请听下回分解。

(大家也看到了,上面是我接下来几章的构思,现在一并告诉大家了,有人说朝鲜没什么好写的,那你们现在看出来了么?经过这场大战,秀保有得有失,多了两个盟友(目前看来是),少了两个竞争对手(秀秋和秀元),得到了秀吉的肯定(这点最重要),为日后归国奠定了基础。好了,今天就写到这,接下来朝鲜还有几章善后,第三卷的名字我想好了,打算叫做《决命关原》,大家应该能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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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秀保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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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月,伏见城所在的桃山已是花草渐密,万物复苏,不论郊外还是城中,处处洋溢着初春的喜悦和活力,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景色下,秀吉的身体却越发虚弱,就在几天前,他还一度大小便失禁,神志也时常不清,这些征兆促使他不得不尽早为秀赖和丰臣家的天下做打算。

三月初三,本丸天守阁上,三成几次朝秀吉拜伏下去,貌似对秀吉的命令难以接受。

“殿下,请您再仔细斟酌下,臣觉得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要顾及其他大名的感受的。”三成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很是看重这件事。

“你说的是内府殿下吧?”秀吉形如枯槁,唯有一双明眸熠熠闪光,声音坚定而又谦和:“我已经是这般摸样了,哪还顾得到他,况且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当年的‘御堂关白’藤原道长(说出‘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的强人)还是由权大纳言升任右大臣呢,如今秀保亦是从二位大纳言,擢升其为右大臣有有何不可呢?”

“那藤原道长可是大名鼎鼎的权臣,您这么做,岂不是拿侍中和他做比么,况且侍中年纪轻轻,即便任他为右大臣,恐怕也是徒有其名,难以服众啊,依臣看来,倒不如请封其为准大臣,好好观察一番再做定夺。”三成躬身说道。

可秀吉却摇了摇头:“我看就不必了,通过这次中原合战,我能看出他不是一个投机倒把、左右逢迎的人,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就目前这些年轻一代来说,他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更为可贵的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能确定他继承了小竹的优良品质,其中就包括绝不觊觎宗家的地位,就凭这一点,秀赖的后见必是他无疑。”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做对内府是有些怠慢了,”秀吉叹息道:“可这也没办法,总不能让秀赖的后见居于人下吧,你也知道,这左大臣的位子自晴季之后已经空置两年了,如果我走了,那武家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家康,这种局面你愿意看到么?因此,让秀保担任右大臣也是势在必行的,唉,若是秀赖能早十年出生,我也不必如此绞尽脑汁了。”说到这,秀吉不禁潸然泪下。

“臣明白了,”见秀吉如此伤感,三成也不便多说,只好换个话题说道:“中原合战,我军损兵四万,前线实在难以为继,金吾特此向您询问,是否可以…”

“怎么,金吾想撤兵了?!”秀吉挥袖擦干眼泪,语气也瞬间冷了下去:“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他还真敢提啊,替我告诉他,让他把手上的事情和侍中交代一下,马上回伏见来见我。”

“和侍中交代…殿下,您该不会是让侍中暂代总大将吧?!”三成着实有些惊讶。

“记住,过几天就该改口叫‘右府殿下’了,如今正值两方罢兵,让他顺带练练手也无妨。”秀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关于这次战役的赏罚,殿下是否让臣一同传达呢?”

“这场仗打了将近一个月,活活被明军吞了四万大军,现在东路就剩下秀家这么一个光头将军,中路也不过就剩下一千多人,基本也是形同虚设了,唯有西路还保存了实力,但孤木难支,反攻肯定是痴人说梦了,能保持目前这样对峙的态势已经是很不易了。”

秀吉将前线的情况稍一整理,继续说道:“我向来赏罚分明,秀家和行长虽始败于明军偷袭,但他们后面的表现也是一无是处啊,不仅自己身陷险境,还拉上了友军一同送死,更可恨的阳城之战,这两人竟丢下将士独自逃命,这是身为总大将能干得出来的么?我决定,各削减两人知行十万石,并入太阁藏入地,分别由你和长盛担任代管;”

“秀忠虽说稷山战败,但在救援东路军时将功折罪,我决定既往不咎,仍由其担任中路军总大将,同时,以我的名义给大久保忠邻和本多忠胜颁发感状,以表达对石川忠总和本多忠朝的嘉奖和哀思;”

“秀元贻误军情,以至秀忠兵败稷山,不过念及南原之战以及救援秀保的战功,仍决定颁发感状,以褒其勇;”

“至于秀保嘛,”秀吉想了想:“攻敌要塞,擒获敌酋,救援友军,舍生忘死,实乃智勇双全、忠义无双之武士,综其战功,保奏其为正二位右大臣兼右近卫中将,敕许其为清华家之家格;此外,将之前由其代管的御东山、长吉关一带正式封赏给他,待其归国后便命他将居城迁往此处,也算和伏见有个照应。”

“清华家?!”三成不无冒失地喊道:“这般待遇真的不过分么?”

“过分?”秀吉摆了摆手,咳嗽道:“前关白不也是获得了清华家的敕许么,作为他的弟弟,秀赖将来的后见,这也不算过分吧,况且内府都获得了这般荣耀,换到我丰臣秀吉的侄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臣失言了,还请主公恕罪。”三成拜伏道:“那臣这就去将这些事项稍作整理,尽快派人送往朝鲜。”

“对了,听说秀保又得了个儿子,前段朝鲜吃紧忘记替他家里转告了,这回你也休书一封一并告诉他吧。”秀吉欣慰地笑了笑:“好小子,这么快便让小竹家枝繁叶茂了,不知道秀赖能不能这么有出息啊。”

三成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朝秀吉拜别后便匆匆离开了天守阁。

八天后,也就是三月十一,秀吉的一系列赏罚处置被敕使带到了朝鲜,第二天,秀保便从泗川赶往朝鲜,接受朝廷的右大臣宣下,以及暂代征韩总大将的委任状。

“恭喜殿下擢升右府,贺喜殿下再得贵子。”大殿之内,包括秀秋在内近百名大名武将齐声喝道,场面宏大堪比在伏见拜谒秀吉。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谁会怀疑秀保将来在丰臣政权中的地位,当然,这激起了个别人的不满,其中就包括被秀保顶下去的金吾殿下,还没参加为敕使接风的晚宴,便气冲冲地坐船返回日本了。

联想到这两年来的悲喜交加,从勾心斗角到坦诚相见,从韬光养晦到锋芒毕露,秀保既紧张后怕,又感慨万千,当天夜里,他大笔一挥,为樱姬诞下的这名男孩取下了“松千代”的乳名,希望他如雪松般能屈能伸,只有这样才能迎来最后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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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庆长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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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合战,明军仅损失一万余人,京湖防线、清原防线的战力依旧强势,给予日军相当大的压力;反观日军,三路进攻部队六万余人,如今只剩下两万,东路和中路基本覆灭,自保都算是勉强,更别提反攻了。

因此,秀吉决定撤销中路军,秀家贬为东路军副大将,行长为军奉行,辅助总大将秀忠防守庆尚道,同时,调遣锅岛直茂、岛津义弘、黑田长政所部九千人并入东路军,使得秀忠麾下兵力勉强达到一万人,以荣城为据点进行防守。

由于影岛海战消灭了朝鲜水军,秀吉向秀保建议,由釜山守备军接管泗川,而泗川的两万军势则北上闻庆,由藤堂高虎暂代总大将,负责防守鸟岭一线的明军。

至于秀元,则率领剩下的一万四千人继续驻守清州,防备京湖一线的进攻。

实际上,由于中原合战消耗过大,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双方皆无力再战,直到九月末,明军才在中路发起了一次试探性进攻,由李景孝率军三千攻打鸟岭,在高虎的沉着指挥以及清兴等将的英勇作战下,明军非但没有取得太大进展,反而在撤军北还时遭遇了隆清父子的追击,李景孝的三弟李景义被隆清一箭穿喉,当场身亡,二弟李景忠也被铃木重朝率领的铁炮队所伤,险些丧命。经此一战,负责坐镇清州的董一元再也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来年的春天。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得知明军受挫,西路的秀元也决定趁火打劫,十月初八,他命加藤清正率领五千军势抢占天安废墟,另建新城,试图图以此为桥头堡,夺回竹岭南麓,将明军赶回平泽-成欢里一线。

竹岭之于日军,正如长城之于中华,乃是防备明军南下的重要屏障,麻贵也深知这一点,当初即便撤退,仍牢牢占据镇川和曾坪,为的就是控制云岭,为将来的大规模进攻创造条件。

起初,清正突袭镇川,为日军先下一城,麻贵随即率兵支援曾坪,使守军瞬间达到八千人之众,清正知其不可为,便率兵撤回镇川与明军对峙。麻贵也不想在此处多做耽搁,见日军无心再战,便率大部兵马回师水原。

虽说没能完全夺回竹岭,但天安和镇川以掎角之势钳制住了曾坪,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十月十五日,在留下三千守军后,清正率领余部返回清州,此后两军在云岭一线多有争夺,但直到来年二月,都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相对于中路和西路的对峙,东路就复杂多了,得知忠朝阵亡,身为兄长的忠政悲愤交加,亲自率领本家两千军势入朝参战,先是在九月二十日攻克了竹边城,屠城以为忠朝报仇;后又在闻庆守备军的配合下夺回了太白、小白两山,将明军赶回了江原道;十月十八日更是攻克了丹阳,一度兵临堤川城下。

见此情势,驻守忠州的董一元和驻守原州的李如梅于二十日联合发动了第三次堤川合战,以三万军势一举击溃忠政率领的日军前锋,仅仅一夜,便将其由堤川赶回赤城,好在高虎及时出兵相助,这才阻挡了明军的攻势,使其不得不退回了丹阳,此后,两军便是以南汉江-太白山为界,保持了近四个月的和平。

截至庆长三年二月,日军依旧控制了庆尚、全罗两道全部、忠清道大部以及江原道小部分地区,两军基本沿竹岭-南汉江-太白山形成对峙之势,日军占据地区的面积约占朝鲜半岛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战局对明军来说仍不乐观。

自去年五月迁往釜山,秀保暂代总大将也快一年了,没有太多战事的打扰,他也乐得清闲,就在不久前,秀秋因为“行动轻率”(身为总大将亲自杀敌),被秀吉剥夺筑前名岛三十万七千石知行,而转封到了北之庄,成为一个仅拥有十万石高的大名,所谓树倒猢狲散,当初在他手下呼风唤雨的权臣,也都一溜烟地离他而去,比如此前挤走隆清的山口宗永,摇身一变,成为了加贺大圣寺六万三千石大名,而高尾又兵卫等家臣更是直接被三成延揽,协助他管理被没入藏入地的三十万石领地。

“主公还在想少主和御前吧?”晴胜坐在堂下,一边品着晋州的雪顶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由于一年多没有战事,半岛南部的农业生产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秀保麾下的将士也大多参与耕种,以减少对本土的依赖,同时,通过颁布一些较为宽松的政策,越来越多的朝鲜农民也从山上回到了田间,恢复了正常的劳作。

“哪能不想呢,这次御前生下男孩,我也算了了份心事吧。”秀保顺手拿起一块年糕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去年腊月初八,菊姬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秀保知道后,参考秀长的乳名“小竹”,为其取名“竹王丸”,并将这个乳名定为大和丰臣家嫡子的通称,正式确立了男婴丰臣家少主的地位。

“再过几个月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你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方法让我提前回去。”秀保撤开了话题。

“大事?”晴胜忍不住问道,却又立即打住:“是臣多言了,不过以目前形势来看,除非战局有所转机,否则很难让太阁放行啊。”

“臣有一计,不知能否帮得上主公。”基次恭敬地对秀保说道,中原合战结束后,基次便正式成为秀保的家臣,知行三千石。

“哦,又兵卫你说说看?”秀保立即来了兴趣。

“主公可以效仿文禄之役,与明军和谈,这样的话,便能找到机会回国了。”

“和谈?谈何容易,上次和谈把太阁的脸都丢尽了,这回再和谈,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吧?”秀保的嘴就没消停过,年糕吃了一块又一块,居然也不耽误他说话。

“太阁也是聪明人,都过去一年了,他也该知道我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如今只有议和,方能使我方利益最大化。”又兵卫沉着道。

“这样啊,”秀保徐徐点头,倾身询问道:“可明军能答应么?”

“答不答应,得看我方开出的价码是不是有诚意。”基次回答道。

“比如?”

“归还忠清道和江原道的城池,仅保留全罗道和庆尚道。”基次脱口而出:“实在不行,可以考虑以洛东江和锦江为界,江北的领地也一并让出去。”

“那岂不是要将一半领地割出去?!”晴胜大惊失色道。

“我觉得即便如此,明军也不会愿意啊。”秀保摇了摇头:“有朝鲜再后面挑拨,除非我军尽数撤出,否则明军绝不会答应议和。”

“不论如何,还是先看看明军的态度吧,如果不行,我们再另想他法。”基次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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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不伐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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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应秀保的邀请,明军派出以杨镐为首,辅以颇贵、解生的议和团队,而日军方面,则是以后藤基次为首,辅以藤堂高虎、小宫山晴胜。由于议和是在未通知秀吉的情况下进行的,双方都尽量保持低调,但低调并不意味着顺利,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由此开始,你来我往一直持续到五月初,都没能谈出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杨镐代表邢玠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撤兵。先撤兵再谈其他的,诸如堪合贸易之类的条件都是以撤兵为前提,日军一天不撤军,其他条件都免谈。

明军的坚决让基次大吃一惊,尽管后期提出了以洛东江-锦江为界的折中方案,但杨镐毫不为之所动,扬言除非日军退回九州,否则一切都谈不下去,颇贵甚至威胁道,如果日军再拖延下去,等待他们的就不是议和使团,而是李如松率领的百万雄师(他以为日本人不知道李如松已死)。

就这样,为期两个多月的议和还是不欢而散了,在此期间,秀保以包括探亲在内的各种理由奏请秀吉,希望能回国一段时间,可每次都遭到拒绝,而且回信的署名并非秀吉,而是三奉行,这让秀保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就要变天了,再不回去,恐怕就前功尽弃了。”

“高虎,你再和明军约见一次,告诉他们,这次我要和邢玠谈。”秀保狠狠说道。

“遵命,请容臣问一句,不知主公有什么好想法?”如今家中也只有高虎和清兴敢这么打听秀保的想法了。

“很简单,我决定把除了顺天、泗川、釜山、马山等九座沿海城砦(群)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外的所有城池一并交给明军。”

此话一出,众座皆惊,包括秀元和秀忠在内的绝大多数大名武将都坚决反对这一方案。

“好不容易保有的两道,就这么轻易还给朝鲜人,臣实在是不甘心啊。”经历过碧蹄馆之战的小宫山晴胜着急地说道。

“谁说要还给朝鲜了?”秀保突然反问道:“我是要把它还给明朝,而且也不是现在,而是在二十年之后。”

又是一个炸弹在人群中爆炸,众人还是不明白秀保的用意:“现如今明国和朝鲜结盟,还给谁不都一样么,况且既然是还,为什么还要等二十年?”

秀保微微一笑,命侍卫关上殿门,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

五月十二日,谈判在暂停十天后重新开启,地点依旧选在曾坪,不过谈判代表分别换做了邢玠和秀保,而谈判的整个过程则是由两个人在私底下进行的。

“邢大人屈身前来,在下感激不尽。”秀保与邢玠对面而坐,恭敬地寒暄道。

“真么想到,平大人的汉语如此流利,在下也是吃惊不少啊。”邢玠年过六十,作为朝中的主战派,平日里没少打听日军的动向,此番听说秀保主动相邀,惊讶之余倒也有些兴奋,思忖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

“大人过奖了,既然您能听得懂,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秀保躬身说道:“希望这次谈判能得到一个令双方皆满意的答案。”

“哦,老夫倒想听听平大人有何高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还是上次提出的那些条件,那谈判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邢玠语气坚定,气势上似乎胜过秀保一筹。

“当然不会,不过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有话请讲。”

“听闻贵国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曾定下十六个不伐之国,不知其中是否包括敝国和朝鲜?”

邢玠点了点头:“平大人连这个都知道?没错,这十六国中是包含朝鲜和你们日本,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太祖皇帝乃是布衣出身,率领汉族百姓反抗蒙古人暴政,一举恢复中原,实乃千古一帝,而敝国也多次遭受蒙古人的入侵,多亏神风庇佑,才能化险为夷,你我皆受蒙古人所害,可谓是同病相怜,太祖皇帝故此给予敝国不伐之恩,敝国上下多有感激啊。”

“老夫也有所耳闻,伪元忽必烈时,曾两次派兵攻打贵国,没想到皆是铩羽而归,伤亡数十万,其中还有不少我们汉族同胞啊。你们既然知道太祖的恩典,又怎敢忘恩负义攻打朝鲜呢?”

“大人且听我说完,”秀保继续说道:“太祖皇帝曾命红巾军北上收复辽东,但却受到高丽国王的阻挠,在平壤一带损失惨重,不仅如此,他们还趁机夺去了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其中就包括设置不久的铁岭卫,从那时起,两国才是以鸭绿江为界,在下说得不错吧?”

“这…平大人对本国的历史了解的如此透彻,简直是‘中国通’啊。”邢玠不禁称赞道:“没错,征伐辽东时,我军是和时任高丽将军的李成桂动过干戈,也因此丧失了一片领地,因此…”

“因此,自成祖时起,直到当即圣上,皆有吞并朝鲜之意,在下说得没错吧?”秀保微笑道。

邢玠先是一惊,之后投之一笑:“平大人揣摩人心还真是有一手啊。”

“哪里的话,在下不过是史书读得多罢了,圣上初打算派遣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朝鲜的事在下也是听说过的。”

“此乃我朝和朝鲜的机密,大人如何知晓?!”邢玠眉宇一颤震惊道,文禄之役初,万历皇帝便打算派遣宋应昌以经略朝鲜为名吞并朝鲜,没曾想却被宣祖婉言拒绝,加之日军进攻迅猛,明朝便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但搁置并不代表没发生过,这件事还是被记录在了《明实录》和《惩瑟录》中,秀保知道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您就别管了,在下只想问一句:贵国还有此心么?”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邢玠警惕地反问道。

“有的话,敝国便将所占领地交给大明,没有的话,在下只好与朝鲜抗争到底了。”秀保平静地说道。

“平大人,你们日本人会这么好心,该不会是什么反间计吧?”邢玠作为官场老手,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秀保的话。

“在下也非吃斋念佛之徒,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我们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说来听听?”

“此役两国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作为补偿,我们有两点要求。

第一,由我军固守的顺天、泗川、釜山等沿海城砦,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皆划归敝国;

第二,开放顺天、釜山、仁川为贸易口岸,任由三国货物自由往来;

第三,敝国目前所占领地,忠清、江原、全罗、庆尚四道全部归还大明,作为补偿,敝国与贵国分享在此地的管理权,为期二十年;

第四,若贵国与朝鲜私相授受,将上述地区交还朝鲜,那条约立即失效,我军将再次出兵朝鲜,直到占领汉城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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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临屯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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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四条合约,邢玠既惊喜又有疑虑:“贵国所占领地约占朝鲜全国的三分之一,辛辛苦苦打了六年,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们并没有放弃啊,”秀保纠正道:“根据条约第二、三条,我们获得了在朝贸易权,同时也享有在该地区的管理权,这都是敝国梦寐以求的,何谈放弃之说呢?”

“贸易权好说,由老夫向朝鲜施压,定能马到成功,至于这二十年的共同管理权,不知大人能否仔细解释一番?”

“很简单,这一地区的管理权主要可分为两部分,即军政和经济,贵国地大物博,相信并不在乎这一地区的收入,而敝国穷乡僻壤,六年来耗费巨大,要是能得意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经营,绝对是雪中送炭啊,因此,希望邢大人能将该地农工商的管理权交予在下,至于驻兵、治安维持皆交由贵国担纲,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各取所需?”

听完秀保的计划,邢玠会心一笑:“真不愧是征韩日军的总大将,老夫还真是有些敬佩,不过这南部地区土地肥沃,如果全给了你们,恐怕…”

“这个好说,”秀保乐呵呵地说道:“贵国驻兵也要粮饷嘛,在下完全可以理解,既然这样,那不如就七三开,我军每月准时将三成粮食送往贵军驻地,至于商贾收入,我们今后按照经营情况再细谈,您看如何?”

“哎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邢玠笑得跟花似的,连连称赞道:“那就这么定了,如此一来,既不耗费国帑,还能开疆拓土,对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吧,不过老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

“大人但说无妨。”秀保痛快地回答道。

“是这样,二十年的共管期感觉长了些,改成十年或许更合适。”邢玠挤眉弄眼道,在他看来,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实在是难以估量,谁知道今后又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尽量缩短的好。

“很抱歉,二十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如果再短,我军绝对收不回成本,况且这对于贵国也是大有裨益的。”秀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邢玠的请求。

“此话怎讲?”

“大人不会不知道,如果没了我军的侵略,朝鲜便不会向贵国求援,贵国也就不会有机会占领这大好河山,因此,我们两方是相互依存的,我军存在得越久,贵国在这一地区的根基就越稳,二十年,正好是一代人的时间,等这片地区的百姓全都心向王化之时,朝鲜自然是无计可施,到那时,我军正好可以撤军回国,将这里尽数交予大明。”

听了秀保这一席话,邢玠再次点头称赞:“平大人说得有理啊,既然如此,那管理权这点老夫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合约第三条的前半部分,老夫还是想和大人商量一下的。”

“难道邢大人不想把这些领地全拿走,还想留一部分给我们?”秀保开玩笑道。

“您说笑了,我是想将其中的‘所占领地’去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邢大人好大的胃口啊!”秀保不禁啧啧称叹道:“这四个字一拿掉,那岂不是将我军没有占完全领的江原、忠清两道也一并划给贵国?这个恶人在下实在不敢当啊!”

“平大人可别这么说,”邢玠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吞并朝鲜的机会,可又不能自己动手,只好央求秀保充当黑脸了:“作为交换,您有什么附加条件我也是可以尽力满足的。”

“这四道耕地广阔,经济发达,乃是朝鲜命门所在,贵国一旦控制了这一地区,那朝鲜就和大明行省无异了,邢大人还真是老谋深算啊。”秀保盯着邢玠,时不时地冷笑道。

“我是老谋深算,可您也是足智多谋啊,说吧,贵国怎么样才愿意答应啊?”

秀保冥思苦想了一阵,难为道:“既然大人相托,在下也就只能答应了,不过有两点要求,还请您斟酌下:

第一,恢复中断已久的明日堪合贸易,允许敝国商人在宁波、泉州与贵国进行自由贸易;

第二,只能接纳获得在下手谕的商船参与贸易,其他商船,即便是日本船贵国也有权拒绝和驱赶;

第三,该条约以密约形式签署,不得流于贵国和在下以外第三方之手。

以上要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接下来轮到邢玠沉思了,这三条的主要内容便是恢复堪合贸易,可众所周知,当年由于沿海倭寇屡屡进犯,明朝不得已禁止了明日贸易,那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自己目前虽说经理朝鲜,可这条可能忤逆皇帝意思的条约,还真是不敢擅自答应,可邢玠又不想放弃吞并朝鲜的大好良机,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看来大人很是不乐意啊。”秀保冷冷道。

“老夫是很想答应您,可当初禁止堪合贸易的是皇帝亲自下旨,我身为人臣,又岂能擅自推翻圣上的旨意呢。”邢玠抓耳挠腮道。

秀保看得出他是真的做不了主,出于时间紧迫,他也不想过多刁难,便另生一计道:“若实在不行,在下还有另一个想法…”

“平大人请说,老夫一定尽力而为。”邢玠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很简单,我们两国可以将交易地点转移到朝鲜,这不就避免忤逆皇帝了么?”

“嗯,这个主意不错,还是平大人聪明啊。”

“贸易口岸依旧是两个,一个是釜山,一个是仁川,但是,仁川必须交由我军管辖。”秀保语气平和却又不容更改。

“这可不行,仁川是汉城的西大门,朝鲜王廷一定不会答应的。”邢玠紧张道。

“正因为是汉城的咽喉所在,贵国才能以此为为借口胁迫朝鲜君臣迁都平壤,趁机将京畿道纳入囊中啊。”秀保故作委屈道:“如果邢大人不愿意的话,在下也不勉强,就当是秀保自作多情了。”

“且慢!”邢玠恍然大悟,赶忙答应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就依大人所言,将仁川划归贵军名下,这总行了吧?”

秀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啦,从今往后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偃旗息鼓岂不快哉?不过李昖那里还望邢大人多多担待啦。”

“哪里的话,今后还望平大人把这个黑脸做足哦。”说罢,秀保和邢玠皆是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议和当天两人便在曾坪县衙签订了和约,和约分成两部分,后世分别称之为《曾坪和约》及《曾坪密约》,其中《曾坪和约》有四条,分别是:

第一,日军固守的顺天、泗川、釜山等沿海城砦,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皆划归日本;

第二,开放顺天、釜山、泗川(追加)、江陵(追加)、仁川为贸易口岸,任由两国货物自由往来;

第三,日本同意将忠清、江原、全罗、庆尚四道全部(注意是全部哦)归还大明,作为补偿,日本与大明分享此地的管理权,为期二十年;

第四,若大明与朝鲜私相授受,将上述地区交还朝鲜,则条约立即失效,日本有权再次出兵朝鲜,直到占领朝鲜全境为止。

至于《曾坪密约》,则是仅有大明和秀保知晓,即便是朝鲜和秀吉也不得而知,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日本视大明为宗主国,发誓千秋万代永不悖逆;

第二,恢复中断已久的明日堪合贸易,允许明日两国商人在仁川、釜山、那霸(追加)、首里(追加)进行自由贸易;

第三,将仁川及以西港口划归日本管辖,明军享有对港口的无偿使用权,但使用前需与日方协商;

第四,上述朝鲜、琉球港口只能接纳获得平秀保手谕的商船(即“蓝印船”)参与贸易,其他商船明方皆有权拒绝其停靠及进行驱赶;

第四,该条约以密约形式签署,不得流于大明与平秀保以外第三方之手。

和约签订后,秀保便返回了釜山,邢玠则将和约带回北京,交由万历帝定夺。六月初四,邢玠返回汉城,同时告知秀保,皇帝对和约的内容很是满意,为表彰秀保,决定开放宁波港,允许蓝印船五年一贡。

此外,邢玠还写密信告知秀保,朝廷已决定设立“临屯都司”(“临屯”取自汉武帝为管辖朝鲜半岛设置的“汉四郡”中的“临屯郡”,具体位置即现在的江原道),管理朝鲜南部四郡,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年后便能更名为“临屯布政使司”,将其正式并入大明版图。

然而,这一和约却遭到了朝鲜君臣的一致反对。

(跟大家说个事,小编跟我说,下月一号这本书要上架了,我知道上架看得人就少了,但还是要和大家说一下:首先,我上架更多是出于虚荣心吧,这本书三万字时就签约了,到现在才上架,我真是有些泪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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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朝鲜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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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汉城景福宫,朝鲜国王李昖伙同领议政柳成龙等一干大臣与邢玠摆开架势,坚决不承认《曾坪和约》。邢玠则谎称该和约只是为了麻痹日本,待到二十年后日军撤退,明军自会视情况将领地归还。

当柳成龙问及“视情况”的具体含义时,邢玠解释道:“到那时,如果确定倭寇不会再次进犯,天兵自会逐步撤回中原。”

“‘逐步’是多久?该不会又是二十年吧?”柳成龙不依不饶道。

“这还真说不准,倘若朝鲜政通人和,日本偃旗息鼓,那不用你们说,天兵也会撤离;可如果朝鲜还是像现在这般党阀林立,民不聊生,日本也不甚安分,依旧对朝鲜虎视眈眈,那老夫自是会劝导皇帝好好考虑,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其实你们也不必担心,早撤晚撤不都是为你们好么。”邢玠这太极拳打得颇有水平,把责任全推到了朝鲜人自己以及日本身上,大明依旧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天chao用心良苦,小藩不胜感激,不过昨天仁川府使前来禀报,说是倭寇乘夜开进仁川,占领了府衙和兵营,还将朝鲜守军赶了出来,不知阁老是否知情,貌似仁川港是由天兵把守的吧?”柳成龙强忍怒火道。

“柳大人无需担心,这也是和约的一部分,即日起,仁川便是日本的领地了,但是请放心,天兵会保护王京安全的。”邢玠不在乎地说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仁川乃是汉城西门锁钥,如此险要之地怎能交予倭寇,阁老是不是糊涂了?!”柳成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愤然起身冲着邢玠质问道。

“以一城换取倭寇退兵,你们可是赚了大便宜了,可别不知好歹啊。”只听“嘭”的一声,邢玠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冷冷地盯着坐于王座上的李昖。

被邢玠这么一看,李昖顿时头皮发麻,一边斥责柳成龙目无天chao,一边对邢玠谄笑道:“敝国小藩不懂礼数,还望阁老见谅,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仁川位置太过险要了,若是交给倭寇,恐怕王京永无宁日啊。”

邢玠这才收回目光,缓缓说道:“请殿下放心,吾皇已经下旨,决定将朝鲜王室迁往平壤以避敌锋芒,至于京畿、黄海两道,由于处在抗倭前线,暂时交由天兵驻守,境内官员任免、赋税征缴一切如旧,新兵征募以及治安维持则是由天兵负责,朝鲜士兵可以随王室北上,也可留在两道听从在下安排,殿下和诸位大人总该放心了吧?”

“迁都?!”李昖霍然起身,颤抖双唇却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后终究还是坐了下去,不无绝望地回答道:“天恩浩荡,寡人代朝鲜黎民感谢吾皇体恤之情,就按阁老所说,待收拾妥当,寡人将携朝鲜王室前往平壤,汉城今后就有劳您了。”

“殿下能明白吾皇的苦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请放心,在下一定会严防死守,决不让倭寇踏进汉城一步。在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对了景福宫外那三千人马是特意为护佑王室北上调拨来的,还请殿下抓紧收拾,别让军士们久等。”说罢,邢玠便站起身,踱步出了景福宫。

六月十二日,朝鲜王室及大臣共计八百六十余人,在明军的护卫开始了北迁平壤之行,六月二十日,就在李昖抵达平壤的同时,邢玠下令,将黄海、京畿两道合并为“真番备边司”,治所汉城。

三年后,以地方官吏横征暴敛为由,明朝取消了朝鲜王廷对两道的征税权及管辖权,改“真番备边司”为“真番都司”,彻底控制了这一地区。

此后的十年时间里,明廷先后以“鲜兵叛乱”、“世子谋逆”以及“庚戌之变”等变故剥夺了朝鲜王廷对平安道的控制权,于万历三十八年(公元一六一〇年)设置“乐浪都司”,并将朝鲜都城由平壤迁至咸兴,至此,朝鲜王廷实际保有的地区仅剩下咸镜道。

六年后,**哈赤于赫图阿拉称汗,定国号“大金”,明廷担心其勾结朝鲜两面夹击,遂于当年秋日武力夺取咸镜道,改为“玄菟都司”,囚朝鲜王室于义州。

三年后,杨镐兵败萨尔浒,辽东领地尽丧,为牵制后金,明廷采纳孙承宗之见,将乐浪、玄菟、真番以及临屯四都司合并,组建“朝鲜都司”,治所平壤。

越明年,光宗病逝,熹宗朱由校登基,后金掠地日甚,遂改“朝鲜都司”为“朝鲜布政使司”,以孙承宗为首任巡抚,袁应泰兼任总兵,此为朝鲜并入中华之始。当年九月,承宗迁朝鲜王室至登州,经威海时遭遇风浪,永昌大君以下三百余人皆殁(李昖死后明廷未再册封朝鲜国王,王世子仍称大君),熹宗立大君六子李柟为王,是为恭顺王,迁封至河南信阳。

五年后,李柟病故,年仅十一岁,由其弟李樢继恭顺王位;八年后,河南御史参李樢“骄恣忘形,任家丁为乱乡里”,崇祯帝大怒,将其降格为侯,翌年四月又降格为伯,转封贵州遵义,李樢不堪其辱,行至宜昌时投江自尽,妻子、大臣二十余人殉死,仅有一子李恂随家臣前往遵义。

次年九月,李恂身染瘴气病故,因膝下无子,朝鲜王室断绝,此时距迁都平壤仅过去三十四年。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就在李昖动身前后,秀保将《曾坪和约》交给特使带回了伏见,准备交予秀吉过目,可这时的秀吉已是病入膏肓,神志多有不清了。

“殿下,右府实在有些过分了,竟然不经您的同意,便擅自和明国达成和议,而且还将所占领地全部归还,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臣还听说,他想回国探望刚出世的嫡子,这也太把公务当儿戏了。”三成拿着和约在秀吉耳边嘀咕着,此时已是七月初一,秀吉将绝大部分政务都交予三奉行和五大老处理,唯有这件事,三成和五大老都拿不了决定,特地前往伏见向他请示。

“佐吉啊,”秀吉半倚在床榻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三成说道:“我相信右府,这件事他并没有做错啊,想回来就让他回来吧,我想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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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亡国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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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想正式任命右府为少主的后见了?”虽然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可三成仍是有些不甘心,在他眼里,秀保绝非等闲,更不会甘于人下,如今秀吉在世都能这般擅做主张,秀吉走后,岂不是要跋扈至极?

“殿下,恕臣直言,右府虽然屡立战功,品德兼修,可毕竟年少,根基不深,陡然成为后见也未必能服众啊。”三成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那你觉得谁合适呢?”秀吉如此虚弱,以至于轻轻的咳嗽都能带动全身颤抖好一阵子,听到三成旧事重提,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臣不敢揣摩君意,只是觉得由内府殿下或者加贺大纳言担当会不会更合适一些,又或者先由他们暂代,等过几年内府资历上去了再行接手。”三成恭敬地回答道。

这时,秀吉抬起头盯着屋顶,长长叹了口气,之后缓缓说道:“佐吉,你和内府不和,我早就有所耳闻,本以为只是小摩擦,谁曾想竟会如此严重,以至于你如此极力地反对他担当后见,这都是我的失误啊。”

“殿下,臣绝非有意诋毁内府,只是…”三成万万没想到秀吉会这么误解他,赶忙俯下身去极力辩解,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秀吉打断了。

“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么?你和许多大名有隙,但却并非佞臣,同样的,内府跟你还有长盛有仇,但也不不能说明他是权臣啊,”秀吉招了招手,示意三成到榻前,目光慈祥地看着他,和蔼地说道:“从长浜城到姬路城,从小牧山到小田原,如此多的大名家臣,唯有你,佐吉,对我一直忠心耿耿,不存半点私心。虽然很多人在我耳边说你的不是,但我知道,你并非恶意,更是为了丰臣家才受他们诟病,我真的是很感激你啊。”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为您效忠都是应该的,臣承受不起啊。”三成眼中也已经饱含泪水,看着面前这个骨瘦如柴,不久于人世的天下人,他心如刀绞,如果可以的话,将自己的寿命挪一半给他也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吧。

“我也知道,家康和利家,他们的确是天下的肱骨,可只有你和秀保,才是丰臣家的栋梁呀。之所以让秀保担当秀赖的后见,就是希望不教天下支配丰臣,而让丰臣号令天下啊。说白了,我不希望龙造寺家的悲剧发生在秀赖身上啊。”

“你说的是锅岛家?”三成问道。

“没错,锅岛直茂是龙造寺胤信钦点的后见,可结果你也看到了,龙造寺家的基业都被直茂夺了去,这就是所谓的‘鸠占鹊巢’吧。”秀吉费力地伸出手,拍了拍三成的肩膀,安慰道:“只要有你和秀保在,那些忠于我的大名就绝不会投向家康,至于两面三刀的家伙,就由他们去吧,相信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能熬到秀赖成人,天下大势就更改不了了。”

三成点了点头:“关东德川家、东北伊达家以及九州岛津家,这些都是野心不死的大大名,不过以目前的形势,他们绝不可能公然和丰臣家对抗,一旦少主长大成人,接管大权,就更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了。可是殿下,您就真的没有丝毫怀疑过内府么?”

“怎么会没有,当年对小竹我都试探多次,对这个侄子又怎么全然放心呢。可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当年逼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又借他的手削弱了德川家和蒲生家,还把他丢在朝鲜近两年,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依旧如初,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他真是和小竹一样,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要么…”秀吉停顿了一下:“他就是把自己埋得很深,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爆发。可这绝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所能做到的啊。”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三成提醒道。

“看来你有什么好办法了?”秀吉微笑道:“说来我听听吧。”

“遵命,”三成停顿少许,娓娓道来:“臣是有两个权宜之策,说起来也简单,第一,将内府手中的纪伊、大和以及近江领地收回,另赐予尾张、三河、西远江,石高不够的话可以再加上南美浓部分领地,以此来最大限度地保证大阪的安全;

第二,收胜千代为养子,让其自幼陪伴少主左右,一来可以拉拢内府,二来可以让他有所忌惮,将来不会冒着父子反目的风险对少主下手。”

“等一下,”秀吉打断了三成,摇了摇头:“这两个方法都不可行。如果我让他担任后见,却又将他转封,岂不是让外人知道我对他有所猜疑,这样一来,他的权威就会受到挑战,也更容易动摇对本家的忠心,因此绝对不可,相反地,我还要在西之丸为他辟出一个别院作为日常办公的场所,以表信任;

至于第二点,更是痴人说梦了,且不说胜千代将来可能成为秀保安插在秀赖身边的奸细反咬一口,就算他和秀赖情同手足,如果秀保真心想反,这点羁绊还能难得住他么?想想当年的松平元康吧。”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么,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三成真就无脸面见殿下了。”三成不无失落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秀家示意三成靠近些,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七月十二日,秀吉的特使抵达釜山,向秀保传达了归国的讯息,就在此前两天,秀保和邢玠在仁川密会,再次确认了双方在南部四道的管理权,并进行了一些修改。

首先,日本的耕作经商范围由原来的日占区扩展到整个南部四道,作为交换,日本将对明军的粮草供应增加到四成;

其次,朝鲜对日贸易权由临屯都司、真番备边司接管,朝鲜贸易所得由两司协商分配,日方不得私下与鲜人进行贸易;

再次,开放朝鲜北部的海州、义州、南浦、清津为贸易口岸,又明军驻守保护,明朝、日本之商船,明朝之战船可自由进出;

最后,增设南原、全州、清州、平泽、原州五处内陆通商口岸,方便南部日方军民就近与明军开展贸易。

通过上述四条补约,明朝俨然成为了朝鲜王廷的代理人,进一步巩固了在朝统治,日本也借此机会拓展了贸易通道,实现了与明朝的全面和解,对缓和国内矛盾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对于当事人朝鲜来说,这次补约使得朝廷威信大幅下降,海外贸易完全被明朝褫夺,国家主权进一步沦丧,是明朝吞并朝鲜计划的又一个里程碑,故而这次《仁川补约》和《曾坪和约》一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朝鲜君臣称为“第一次亡国条约”和“第二次亡国条约”。

由于和约签订成功,秀保决定将大部分军队撤回日本,仅在仁川、釜山、泗川等规定城池保留约两万军势,同时,由于耕作的需要,秀保开始从九州、四国、中国地区调集农民入朝,当然,这一措施首先是得到了明朝的默许,在两年后的《汉城补约》中规定:“汉倭鲜三族可在半岛南部四道自由耕作,但耕作及粮草征收之权交予倭人首领全权负责,且耕作人口须按照五成、三成、两成分配,待《曾坪和约》期满后,大明可收回管理权,但倭人可自由选择去留。”

从七月十三日到八月初一,秀保从釜山开始,依次视察日军驻守的各个要塞,并通知各部军势做好归国准备。船队途径珍岛北面的露梁时,遭遇李舜臣率领的朝鲜水军残部袭击,在损失八艘战船的情况下将李舜臣部尽数歼灭,史称“露梁海战”,这场海战为日军在朝鲜半岛的战斗划上了句号,八月初三,秀保由泗川启程,在高虎等一干重臣以及秀元等人的陪同下返回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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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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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缓和三成和秀保的矛盾,秀吉特命三成与浅野长政一同前往博多,迎接并设宴犒赏归国的将士。

长政本为“五奉行”之首,后因为秀次事件而被秀吉疏远,他很自然地将这件事怪罪到了三成头上,因此一开始并不愿意和他共赴博多。可嫡子幸长劝说道:“父亲大人如果真的想报复三成,此番就一定要和他同行。”

“此话怎讲?”长政问道。

“您在伏见服侍太阁这么久,应该知道他这次派三成前去的用意吧?”

“那是自然,太阁是想借此机会让三成和右府冰释前嫌,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嘱咐我,让我以岳父的身份劝说右府不要意气用事呢。”一提到秀保,长政顿时眉开眼笑,窃喜道:“没想到啊,老夫这次总算是押对宝了。”

幸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您明白太阁的用意,就绝对不能拒绝啊,这可是向太阁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不仅如此,您还可以借此良机在三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让他知道您如今是右府的岳父,不会再受他欺压了。”

“原来如此。”长政微微颔首,当即书信一封命人送往三成府上,表示愿意和他一同前往博多。

于是乎八月初三,三成率一干人等从堺港出发,沿濑户内海向下关驶去,如果风平浪静,最迟初九便能抵达博多。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他便与秀保等人遭遇了,地点不是博多,而是备后三原城。

原来,秀保担心秀吉时日无多,未免夜长梦多,便在未预先通知伏见的情况下启程东进,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堺港。秀元等人虽不知秀保为何如此急迫,却又不敢放他独自前行(主要是怕他打小报告吧),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同回京。

就这样,两支队伍一支往东,一支往西,最终在这座隆景陨落的小城相遇了,这里是毛利家的领地,秀元作为辉元的养子,自是担负起了设宴款待的重任。

宴会上,双方辅一见面,三成便面露不悦,冷冷说道:“外界素传右府殿下爱子心切,今日一见果真让三成自愧不如啊。竟连一天都不肯耽搁,未经禀报便率众回京,好在是遇到了吾等,若是被堺港的守军撞到,哼,恐怕是要被当做是海贼好好收拾一番吧?”

“海贼?除非是瞎子,否则谁会看不清帆上的‘五七桐’?治部少辅杞人忧天了吧?”没等秀保开口,高虎便开足活力对三成发起了反击。

“不管怎样,未向太阁请示便擅自回京都是不合规矩的吧?”增田长盛对多闻山那件事耿耿于怀,正好借此机会抒发下心中的怨气。

“老小子,上次没教训够么,要不咱在比划比划?”只听“啪”的一声,高吉把酒杯重重按在桌上,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长盛。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想对我动手?!”长盛下意识地躲到三成身后,独露出一个头和高吉对骂起来。

筵席还没开始,双方便闹得不可开交,身为东道主的秀元立即担起了和事老的角色,苦口婆心地来回劝说起来。

“今天就给参议殿下个面子,长盛你就别再说了。”五大老中,三成和辉元的关系还算不错,他也想趁此机会拉拢秀元一下,便继续说道:“这番征战朝鲜,参议的功绩有目共睹,回京在下定当一五一十地向太阁禀告。”

“呦,听治部的意思,有些人的功劳您是不打算‘一五一十’喽?”高虎冷冷地反问道,话语间还有意无意地朝加藤清正望了望。

清正本来就是个看热闹的,经高虎这么一看,突然想起了当初三成在秀吉面前瞒报他战功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霍然起身,指着三成的鼻子骂道:“三成小儿,当年的仇还没跟你报呢,又想在此挑拨是非了?”

“加藤清正,这里有你什么事,我在和参议说话呢。”三成狠狠瞪了高虎一眼,没想到他一句话就能把这个加藤大老粗拉下水,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秀保手下的能人了。

“清正殿下,”黑田长政拽着清正坐了下去,愤愤地看着三成说道:“我们武士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出生入死,他们这些大老爷如果不在太阁面前打我们小报告,又有什么方法和我们争功呢?”

经长政这么一讽刺,三成顿时怒了,不顾秀元的阻拦,和诸武将对质起来:“黑田长政,你少在这混淆视听,当年在晋州屠杀那么多无辜百姓,你承不承认?”

“无辜百姓?”长政哼了一声:“士兵换身装扮便是百姓,这种事在朝鲜屡见不鲜,若不斩草除根,兴许一出城便又跑到别的地方聚众作乱了。”

“少在这强词夺理,你们这帮武士,除了杀人还会做什么?太阁派你们去朝鲜,难道就是让你们草菅人命的么?!”三成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长政和清正。

“不杀人,你不杀朝鲜人,他们会乖乖把城池让给你?石田治部,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此时,一向低调的加藤嘉明也忍不住了,一脸冷漠地看着三成,严肃地提醒他注意措辞。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三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阁,为了丰臣家,我问心无愧!”三成举起右手,重重地拍打着胸脯。

“问你个×!清正突然弯下腰,拎起马扎便朝三成扔了过去,好在三成动作敏捷,身体一倾躲了过去,可躲在他身后的长盛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被马扎砸中脑门,轻哼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别动不动就拿太阁来压俺!俺是北政所亲手带大的,对丰臣家的忠心无人能比!你这个小人,当初俺在朝鲜开疆拓土,舍生忘死,到头来不但没受到夸奖,反而被太阁臭骂一顿关进了地牢,这都是托你的福啊!今天终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了,石田小儿,不杀你难解俺心头之恨呐!”

说罢,清正一脚将酒桌踢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挥拳砸到三成脸上,秀保见状,终于命清兴和高吉上前劝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两人来开。

“加藤殿下,给我个面子行么?”秀保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清正座前,慢慢将酒桌扶起,从侍从手上接过一碗酒,递给了清正:“大家都是为太阁奉公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清正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余气未消地瞪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三成,恨恨地说道:“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当着您的面揍这小子,确实是失礼了,还请右府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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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〇章 伏见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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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报之一笑,转过身走到三成跟前,和秀元一同将他扶起,一边为他擦拭嘴角的血渍,一边悉心安慰道:“清正殿下就是这脾气,还望治部少辅海涵,秀保此番未经批准擅自回国确实有错,甘愿受罚,万不能因为我伤了诸位大人的和气啊。”

“右府殿下您别说了,”三成伸手挡开了秀保的手帕,徒手将血迹擦干,望着斜对面的加藤清正说道:“这是我和加藤主计(清正官职‘主计头’)的私人恩怨,早晚都是要有个了结的,和殿下您无关。”

“没错,”加藤清正气呼呼地回应道:“俺早就想向他讨个说法了,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提前报仇罢了。”

秀保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失落地看着三成:“这次若不是因为在下肆意妄为,治部也不会受伤,主计也不会出手伤人,终究是在下的不对,还望诸位大人给个面子,化干戈为玉帛,古语有云‘和为贵’嘛。”

有秀保向自己认错,三成也算是挽回了点颜面,联想到临行前秀吉对他的教诲,三成终于还是递出了橄榄枝:“加藤殿下,此前三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这顿打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

“这…”见三成主动承认错误,清正也不好说什么,以免给秀保招来麻烦,只好咬着牙狠狠说道:“俺是个粗人,此番是有些鲁莽了,请石田治部别挂记在心上。”

“这不就很好么,”秀保拎起酒壶为两人斟满美酒,笑着说道:“大家都是太阁的心腹,有什么事不能用言语解决呢,喝完这杯酒,以往的仇恨咱就既往不咎了,从今天起,好好地服侍太阁智利天下,岂不快哉?”

听秀保这么说,两人只得强颜欢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之后又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这件事终于是糊弄过去了。

酒足饭饱后,两方人马各自回去休息,唯有三成和长盛悄声来到后花园,坐在凉亭中窃窃私语。

“大人,您该不会就这么放过加藤那老东西吧?”长盛捂着脑门龇牙咧嘴道。

“今后恐怕不是我放不放过他,而是他放不放过我喽。”望着皎洁的月色,三成不无担忧道:“这番和右府相见,感觉他成熟了许多,而且身边的能人也多了不少啊。”

“其实也没几个,不过都是些别家大名不要的货色罢了。”长盛宽慰道:“德川家的小宫山晴胜,小早川家的小笠原隆清,还有黑田家的后藤基次,除了那个“黑田双壁”,剩下那两个这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货色,大人不但不需要担心,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此话怎讲?”三成问道。

长盛分析道:“首先,试想一下,右府收了这些人,那他们原本的主家会是何感受?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不悦吧,这正好给了我们离间拉拢他们的机会;

其次,右府作为太阁钦定的后见,如果没有能人相助,又怎能和德川内府抗衡呢,因此,我们不该为这件事感到担忧,反而应该为他羽翼丰满感到高兴才是。”

“第一条你说的有理,可这第二条…你教我如何高兴得起来啊。”三成不无悲观地说道:“如今我们和那些武夫势成水火,如今右府又被任命为后见,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啦。”

“在下觉得右府并非和清正他们是一伙的,”长盛提醒道:“今天从他的表现来看,更像是成为其父大和大纳言那般的调解人,而非某一派别的领袖啊。”

“希望如此吧,太阁命不久矣,以后这天下权柄就要落到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手上了,他若能像其父一般刚正不阿,不偏不倚,那是最好;如果偏袒武断派,虽然我们文臣会遭殃,可这天下还是丰臣家的;我最担心的是内府殿下,如果他和右府达成某种默契,那丰臣家的基业可就危险啦。”

“这应该不可能吧,毕竟有五大老制约,如果家康耍什么伎俩,其他大老不会置之不理吧。”

“哼,说是五大老,实力上真正能抗衡家康的又有谁呢?加贺大纳言威望有余而魄力不足,让他出头很难呐;毛利家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元就公之后,就再也没有让人钦佩的人物了,我们之所以亲近毛利氏,只不过是看上他鱼腩般的性格罢了;

再说说宇喜多和上杉,这两家都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啊,秀家殿下是太阁的养子,对本家的忠心毋庸置疑,可他的能力嘛,我就不多说了;上杉家早已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越后之龙,如今转封到了会津,即便有心杀敌,可也难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啊。

因此,我认为即便其他四个大老加起来,也不一定是德川家的对手,如果在加上秀保,唉,丰臣家危矣。”

见三成对未来如此悲观,长盛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勉强劝慰几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什么都是空谈,一切都等到时候才能见分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啦。”

“也只能这样了。”三成长叹一口气,抬头凝望那轮明月,却发现一颗流星从眼前划过,顿时一股不祥袭上心头…

第二天清晨,秀保便和三成一道启程返航,听闻秀保归国,沿途大大小小的大名皆预先来到堺港,希望一睹这位即将成为秀赖后见的少年的风采。

船队九日抵达堺港,可直到十二日才抵达伏见,一路上花团锦簇,百姓箪食壶浆,以最大的热情迎接这群从朝鲜凯旋的英雄。作为秀吉的特使,三成和浅野长政亦是骑着高头大马侍卫秀保左右,见秀保受到如此爱戴,三成和长政的心情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成就不用说了,就说说长政,作为樱姬的父亲,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被自己视为纨绔子弟的秀保,如今竟有这般成就,恐怕这比中彩票的概率还要低吧。

“岳父大人,樱姬信里说,您让阿哲(幸长的正室)担当胜千代的乳母,小婿甚是感激。”秀保一边挥手和路旁的百姓致意,一边微侧着身子对长政说道。

“哪里的话,”长政投之一笑,却又失落道:“阿哲难产,孩子没保住,正巧樱姬奶水少,让她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幸长已经有个女儿了吧?”秀保问道。

“是啊,可继承家业总得要个男孩吧。”长政回答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寄希望于长晟(长政次子)了。”

“这事急不得,幸长年纪还小,总是会有机会的。”秀保笑道。

“托您的福,希望如此吧。”长政嘴上说着,心里可不这么想,秀保一转眼功夫都有三个儿子了,幸长还真是要加把劲才是。

队伍抵达伏见时正值傍晚,尽管秀吉疾病缠身不能出席,却早就命人备下酒席款待秀保等人,待到酒足饭饱后方才邀请秀保到本丸内室一叙。

秀保在三成的带领下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内室,昏暗的灯光下,秀吉正躺在床榻上艰难地喘着粗气,得知秀保进门,这才费劲地支起身子,倚着床沿冲秀保微笑道:“是右府殿下么,来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瞧瞧。”

“太阁殿下。”看着眼前这个形如枯槁、骨瘦如柴的老人,秀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并非是亲情,而是对于英雄迟暮的一种惋惜,当年叱咤风云、权势熏天的天下人,如今却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这难道不足以让人哀叹悲伤么。

“堂堂的男子汉哭什么,你可是要代替我照顾秀赖的人呐,若是连你都这般狼狈,今后秀赖该怎么办呢?”秀吉怜惜地看着面前的秀保,感叹道:“丰臣家的基业今后就靠你维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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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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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秀保资历尚浅,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啊。”秀保跪在秀吉床边,故作紧张地推辞道。

“不交给你又能交给谁呢?”秀吉反问道:“总不能交给外人吧?”

“只要是忠心耿耿,外人又何妨呢?”秀保回答道。

“那你说说,谁更适合呢?”秀吉反问道。

“加贺大纳言、江户内府、石田治部都是不错的人选啊。”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石田治部?”秀吉朝站在门口的三成望去,只见他表情惊讶地盯着秀保,想必也是没料到秀保会出此言吧。

“没记错的话,你和三成有些过节吧?”秀吉眉头微皱,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有必然联系么?治部的能力和阅历远在我之上,由他辅佐秀赖,殿下应该更为放心吧。”秀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倒让身后的三成心生愧疚了。

“可他毕竟是外人啊,丰臣家的天下岂能交予外人管理。”秀吉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又怎样,三国时刘玄德白帝城托孤,不也是将蜀汉江山一并交予诸葛亮了么,孔明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到死都没有篡位啊。忠臣就是忠臣,即便是大权在握,也绝不会有一丝忤逆之心的。”秀保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着实让三成和秀吉激动不已。

“诸葛亮忠心耿耿是不假,可曹操、司马懿之流亦不在少数啊,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周公召公辅佐周成王那样辅佐秀赖,至于治部和内府,我自由安排。”说完,秀吉朝三成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功夫,一套文房四宝便放在了秀保面前。

秀吉指了指桌上的文书,严肃地说道:“虽说你是我的侄子,秀赖的堂兄,但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这是早先拟好的几封誓书,五大老、五奉行、三中老还有诸多大名都已经按了血印,你回来的晚,抓紧补上吧。”

秀保移开镇纸,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誓书默读道:“虚心协谋,务辅嗣子,勿树私党,勿忘公义,勿变更,勿漏泄,勿不告而结婚,勿不告而交质。如有违背,天理不容,人神共弃。”誓书内容主要就是这些,后面相当一部分篇幅都是各大名的签字和血印,最先印入眼帘的竟然是德川家康的名字:“羽柴武藏内大臣家康”,着实让秀保忍俊不禁。

一封念罢,秀保又将剩下的几封誓书浏览了一遍,竟有八张之多,可怜秀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世枭雄竟会相信誓书这种东西,殊不知在这乱世,草纸都比誓书来得有意义么?

“怎么,犹豫了?”见秀保迟迟不肯签字,秀吉面色有些难看了。

“臣并非犹豫,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秀保放下誓书,躬身回答道。

“哪里不妥,说来听听?”秀吉好奇道。

“‘人神共弃’这种话殿下你信么?”秀保反问道。

“神鬼之言,吾本不信,可誓书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既然您都不信,这样的誓书由有何意义呢?”

“这…”被秀保这么一问,秀吉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你说说,该怎么改?”

秀保略一沉思,提笔草拟了一封新的誓书,主要内容和前几封无异,唯有最后一句话做了修改。

“如有违背,断子绝孙,当为逆贼,天下大名共伐之。”秀吉缓缓点头,若有所悟道:“嗯,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却是来得更实际些,就这么写吧,明天一早便召集众大名重新立誓。”

“不必了。”秀保疾书“侄羽柴内大臣秀保”八个大字于纸上,又以银针戳破五指,用力将手掌按在誓书上,待血迹殷红整个手掌方才交予秀吉查看。

“刺破拇指即可,你这是何必呢,况且明天和诸位大名一同起誓不就行了么?”秀吉心疼地看着秀保,那眼神就如父亲注视孩子般慈祥和怜爱。

三成也被这一幕吓坏了,赶忙拿来药膏为秀保止血。

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三成自己不需要,望着秀吉郑重说道:“殿下您错了,这封誓书是侄儿写给伯父秀吉的,至于明天那封,才是臣子写给太阁和少主的。”

“我知道了。”秀吉将头垂下去,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伏见住下吧,等明天见完秀赖再回郡山城吧。”

“遵命,那臣就先告辞了。”秀保朝秀吉拜伏行礼,恭敬地离开了内室,独留秀吉与三成。

内室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一会,才被秀吉的啜泣声打破。

“佐吉啊,”秀吉抬起头,老泪纵横地看着三成:“你还怀疑右府的忠心么?”

三成被秀吉的反应吓了一跳,除了当年鹤丸(秀吉和茶茶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他从未见过秀吉这般伤心。“右府的心胸和忠诚,臣自叹不如。”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秀吉擦干眼泪,长叹一口气道:“有你和右府辅佐秀赖,我可以安心的去啦。”

“既然如此,上次您给我的密旨…”三成试问道。

“随你处置吧。”

“明白了。那这封誓书…”

“好生收起来,到时候跟我一起埋了吧。”

“…臣,遵命。”

第二天清晨,本丸御殿,包括五大老、五奉行在内的百余名诸侯大名济济一堂,等待秀吉的训示。

大堂下方,众大名皆面南朝北跪拜,秀保为首,五大老居次,五奉行再次,三中老和丰臣家谱代家臣拜于其后,外样大名按知行高低从前往后依次跪拜。

“太阁殿下和少主驾到!”随着内侍洪亮高亢的宣告,秀吉牵着秀赖,在两旁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大殿中央,环视诸大名后,稳稳地坐了下去,秀赖怯生生地躲在秀吉身后,乳母好说歹说方才在一旁的蒲团上坐定。

“诸位大人,好久不见呐。”秀吉操着一口蹩脚的尾张话笑嘻嘻地寒暄道:“虎之助,上次你托人送来的虎肉很有疗效,我的身体可是好了很多啊。”

“您能满意臣便知足了。”清正深深拜伏下去,强忍着泪水说道,即便是傻瓜也能看出眼前这位太阁殿下命不久矣了吧。

秀吉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便又朝向秀忠身旁的结城秀康,关心道:“少将好久没来看我啦,是不是结城比较忙呢?”

作为秀吉曾经的养子,秀康享受到了真正的父爱,看着病入膏肓的秀吉,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回殿下,是有些忙,不过来之前臣已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这回想在伏见多呆一段时间,不知是否应允。”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啊,”秀吉爽朗地笑道:“你就留下来多陪陪我,过几天,过几天再走也不迟啊。”

“臣感激不尽。”秀康鼻涕眼泪横流,无不让人动容,却让作为他亲生父亲的家康心生怨恨。

“傻小子哭什么,让你留下来陪我难道不高兴么?”秀吉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大咧咧地说道。

秀康使劲地摇着脑袋,泪水溅了秀忠一脸。“亲爹死了你也不可能这么哭吧?”秀忠抹了一把脸,鄙夷地在心中咒骂道。

“那就好,”秀吉点了点头,之后又大声说道:“诸位从朝鲜归来的大人们,你们辛苦啦。”

“为太阁奉公,吾等甘心情愿。”以秀保为首,包括秀元、秀忠、秀家(秀秋闭门思过中)在内的征韩大名齐声拜谢道。

看着眼前这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大名,秀吉欣慰地点了点头,此时秀赖却有些坐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找淀姬。秀吉无奈,只好步入正题。

“今天招各位前来,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昨天听内侍禀报,说是前几次写下的誓书被水浸湿了,很难分辨,因此希望诸位能再写一封。”秀吉挠着脑袋,故作难为情状。

说完,内侍便将草拟好的新誓书取出,放在秀保面前的小桌上,诸位大名则在秀保的率领下,依次上前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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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知行二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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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周围那些一个月前刚刚见过的熟悉面孔,居于后排的伊东佑庆(日向饫肥五万石)不禁心生感慨:“这都是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上几次回九州没多久就又被招来了,现在我索性住在这边了。”高桥元种(日向县城五万石)耸了耸肩。

“谁说不是呢,我从陆奥过来要大半个月,光是路费也吃不消啊。”一旁的相马胤信(陆奥中村六万石)也大吐苦水。

“你们小声点,”刚刚获得大圣寺六万石知行的山口宗永悄声提醒道:“太阁耳朵灵光的很,要是被听到了,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经宗永这么一说,这些小大名们顿时没了脾气,低着头乖乖等着上去签字。

“内府殿下,这次誓书好像有些不一样啊。”按完血印,伊达政宗路过家康面前小声说道。

“哦,是么?”家康倒是显得若无其事。

“怎么不是,最后那个什么‘断子绝孙’、‘天下大名共伐之’,以前貌似没有过吧?”政宗提醒道。

“嗯,要不是伊达殿下提醒,在下还真没发现,可这又怎样呢?”家康依旧是漫不经心。

“您觉得这是不是针对个别大名呀?”政宗眉头一皱,往家康身边凑了凑。

“应该不会吧?”家康见状,有意往旁边挪了挪,微笑道:“就算是,也不会是你我吧。”

“您膝下儿女成团,自是不用担心…算了,就当是在下胡思乱想吧。”见家康不动声色,政宗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内府殿下果真是深藏不露啊。”面对家康的有意堤防,政宗不无失落地对片仓景纲说道。

景纲点了点头,宽慰道:“这也正常,今昔不同往日,不管是谁都会多加几分小心吧,特别是内府这样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角色。”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回想起来,我们伊达家不是没有夺取天下的机会啊,当年太阁东征小田原,北条氏政主动邀请本家以及德川家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太阁,可结果…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不甘呐。”政宗不无遗憾地叹息道。

“当年本家和德川家皆背叛了北条家,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就是因为这件事,内府殿下才不敢和主公您交情过深吧?”景纲试问道。

政宗没有否认,反而有些忿忿不平:“本家至少没有反过头来攻打北条氏吧,他有什么资格对我不理不睬?”

“就凭他是坐拥二百万石的天下第一大名,是五大老之首,有这两点难道还不够么?”景纲毫不隐晦地回答道。

“虽说难以接受,但这毕竟是事实啊。”政宗点了点头,苦笑道:“难道我政宗就这么不讨人待见?”

“那倒不是,内府殿下不愿和您深交,您大可去找其他人嘛。”说着,景纲朝坐在首排的秀保指了指:“您看右府殿下怎么样?”

政宗瞟了几眼,便瘪了瘪嘴说道:“难说,毕竟还那么小。”

“可人家是秀赖殿下的后见呐,”景纲提醒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主公可别拘泥于眼前啊。”

“也许可行吧,”政宗态度模棱两可,思考了好一阵却又嘀咕道:“依我看,还是内府殿下保险些。”

照理说,作为陪臣的高虎的和清兴等人是无需前来联署按血印的,可他们的知行已超五万,比有的大名还要多,特别是藤堂高虎,更是以十二万石的成绩紧随直江兼续(米泽三十万石),成为“天下第二陪臣”,为此,也应秀吉之令,追随秀保来此画押盟誓。

“左近,方才主公率众大名向太阁请安,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秀长公啊。”望着秀保年轻略显单薄的身影,高虎忍不住感慨道。

岛清兴点了点头,欣慰地附和道:“十二年前,太阁就任关白之时,便是由秀长公率诸大名一同拜贺的,就连内府殿下,当时也要居于次席呢。”

“是啊,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说实话,当初秀长公病故,我真以为大和丰臣家会就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仅仅用了三年时间,本家就再次站起来了,这都亏主公的努力啊。”高虎激动地说道。

可清兴却瞄了一眼正在和前田利家聊天的家康,眉头微皱道:“不过比起德川家还是有些逊色吧。”

“这你可说错了,”高虎回之一笑:“德川家知行多少万石?”

“二百万左右吧?”清兴脱口而出。

高虎点了点头:“表高二百〇三万,实高的话,刚接手小田原时不足七成,现在嘛,大概也有二百三十左右。你可知道本家知行多少?”

“大和四十四万九千石,纪伊二十四万四千石,伊势五十六万七千石,加之近江御东十一万石以及尾张中岛、叶栗八万石,一共是一百四十五万石。”清兴对答如流,如数家珍,就连高虎也赞许地频频点头。

“没错,这是表高,可你知道实高么?”高虎追问道。

清兴摇了摇头:“本家内政全由堀尾吉晴和以心崇传大师负责,我一介武夫哪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吧。”高虎见身旁无人,便叫清兴靠得近些,小声说道:“去年年初,堀尾大人暗地进行的检地你可知道?”

“当时咱都在朝鲜,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既然是暗地里进行的,恐怕也只有主公清楚吧?”

高虎点了点头:“实话告诉你,经过这几年的整顿,以及寺领和庄园的清理,大和纪伊的石高上升了一成,伊势更是上升了两成,近江、尾张的领地太过显眼,也就没进行检地,不过就上述三个分国,本家的内高可就增加了近二十万石呐。”

除此之外,尾张犬山十万石(秀保生父的养老料),海西海东五万石(牧荑的庆生料),美浓鹈沼五万石(阿江的化妆料),太阁赏赐给我的美浓北方四万石以及兼并伊贺的十万石,这些领地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三十四万石!”清兴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照你这么说,本家实高能达到二百万石呐,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和德川家分庭抗礼了?!”

“还有秀长公和前关白留给主公的巨财,这虽没有领地来的实在,可换算成知行,恐怕也有尽百万石吧(实则三百二十万石,具体分析见第六十章)。”

听高虎这么一说,清兴恍然大悟:“难怪内府殿下时时想着拉拢主公,实际上是害怕本家的实力啊。”

“家康公可没那么肤浅,”高虎摇了摇头:“虽然我现在说不出来,可总觉得事情没你说的的那么简单,现在主公即将成为秀赖殿下的后见,今后的路更加不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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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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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君低声告诉慕容天宇,原来这位老者是林天霸的师兄,亦是屠龙教的长老,叫独孤方,今年已70多岁,踏入天级魔法境界数十年,实力在屠龙教中仅次于林天霸林静君幼时外出闯荡江湖,更得独孤方暗中保护,自从林静君知道此事后,表面上与父亲吵翻了,但却很感激独孤方,何况独孤方沉醉于魔法修炼,一直独身,所以对林静君这个师侄很是疼爱,在林静君的哀求下,居然连林静君现在还不能施展的屠龙教最强的魔法――《破龙咒》都传授给林静君

话还没说完,天上又传来一声巨爆,藏天仁衣衫破烂,但却毫无损伤,独孤方的左手却已被爆烂,鲜血不断涌出连林天霸不禁惊呼一声,叫道:“师兄,快下来吧,别打了!”

林天霸正想跃出,只见一老者拦住他,道:“师弟,让我来会一会他,否则如果不知他真实年龄,还以为你欺负老人呢!”慕容天宇望向说话的老者,是个身穿白袍,满脸长须白发的老头,手上拿着柄黑色长街天霸道:“也好,师兄要小心!”那老者一跃身飞出城墙

二人在空中直接交手了一招,虽然不分上下,但林静君却脸色发青,自然自语地道:“《魔闪光》都未能占半点便宜…”说着说着,泪水不断涌出慕容天宇见到此情形,心里一酸,以手轻轻扇掉林静君面额上的泪水,柔声道:“君妹妹,放心吧,长老不会有事了!”

独孤方左手虽断,却并不影响他施展魔法,只是藏天仁实在太强,两人的魔法强度差不多,但施展魔法的速度却快过自己好多,显然已达天级魔法境界大成,即使是林天霸,也不可能获胜,最多是两败俱伤他自幼在江城长大,从幼到壮到老,经历了屠龙教所有的危难,尽管牺牲了不少前辈,但屠龙教总能转危为安圣灵大陆,除了逍医一派坐大数千年外,其余县城都已多次易主屠龙教立教200余年,都不知有多少强者以性命换来的独孤方已70多岁,即使不战死,也时日无多他已决心以身殉教

独孤方在天空上的速度已大大减弱,藏天仁却一脸冷笑,显而易见,独孤方力有不继

但不管独孤方的剑如何击出,藏天仁总能以铁杖防御铁杖上的黑气能抵消大部份的魔法攻击,加上他身上的屏障,《斩龙咒》也奈何不了他藏天仁就这样在天上被孤独方轰得左飞右窜,只是没能伤他分毫地面的高手都知道,这是魔力的消耗战,如果独孤方魔力不足,藏天仁就能趁机反击;如果藏天仁的魔力不足已施展防御屏障,那就会被独孤方击毙

他口中念念有辞,一股黑气不断涌向右手的黑剑,渐渐变浓慕容天宇见识过此招,这正是林静君曾经施展过的魔法《斩龙咒》,只是缠绕在较的黑气明显浓得多藏天仁冷笑数声,身上展现出一道黑色屏障,同时整支铁杖都布满黑气

就这样,天上不断传来爆炸声,林静君脸色发白,气也不敢大喘慕容天宇更是将牙齿咬得“喀喀”地响这场战争因他而起,如果屠龙教因此被灭,他以后将不知如何面对林静君,如何面对自己

城外,在双方士兵的注视下,两名老人在高空碰头只听到藏天仁哈哈大笑,说道:“好,先砍了独孤老鬼,再除林天霸!”独孤方冷笑一声,喝道:“你既称鬼,我就让你变成真正的鬼吧!”说罢,抽出黑剑向前一挥,一道黑光斩向藏天仁藏天仁铁杖向上一举,铁杖四周立刻现出一道黑屏障,“碰”的一声,黑光斩在屏障上,顿时化为无形

“轰”的一声巨响,独孤方一剑轰在藏天仁的铁杖上,将藏天仁弹飞数十丈独孤方在空中一闪身,又是一剑轰出《斩龙咒》虽然只是人级魔法,但配合《斩龙剑法》施展,威力倍增,魔法师在近战之用,极难抵挡,缺点是太耗魔力独孤方修炼此咒数十年,威力更大藏天仁施法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剑击这是屠龙教的前辈专门为魔法师近战所创出的秘技,即使是林静君,也能在短时间内施展,只是威力差了很多

二人在空中身形高速飞转,只见藏天仁的手中一股黑气汇聚于铁杖顶端,渐渐地,铁杖顶端出现了一个黑球,独孤方也不示弱,口中念着咒语,左掌发出一股黑色的气团藏天仁抛出黑球的同时,独孤方左掌也喷出一道黑光,双方强大的魔法碰撞,“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天地都似乎为之一震,气浪变成狂风卷向双方阵地,慕容天宇只觉一道热气刮脸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正在聊着,却见一弟子狂奔而来,对林天霸道:“教主,无痛鬼藏天仁亲自前来邀战,要与教主您一决高下!”魔法师的攻击力惊人,更能远距离发放出强大的魔法,只是如果在攻城战中如此偷袭,会被世人所耻笑何况魔法攻击力太强,亦难以控制,很易毁坏了城里的建筑物及伤害百姓一座县城,从建立到繁荣,轻则十年,多则需数十年,建一座城容易,但要让百姓有归属感,以城为家并繁荣昌盛,并不容易所以治理者从不会在城里蛮横,即使如徐向宁这等败类,都只能暗中施已毒手或者在城外埋伏所以即使再无耻的人也不会以魔法偷袭

“椭!”一声大喝,林天霸浑身冒出火焰,在他身边的人连忙闪避只见林天霸身上的火焰渐渐汇聚于头顶,顿时化为一条火龙,一跃升天,向独孤方与藏天仁之间冲去,在二人之间盘旋藏天仁大笑道:“好好,果然不错,终于见识到屠龙教的《火龙咒》!”说话间,屠龙教已有弟子飞上天去将独孤方扶下独孤方满脸发白,长袍已被汗水湿透,拼命喘着粗气,连话也说不出来落到城墙上便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来林天霸连忙命弟子帮他包扎伤口,性命无碍,但左手已彻底废了

二人都是天级魔法师,能同时施展“乘风破浪”及其它魔法,单这一点,天级法魔师与人级魔法师的实力差别就极大人级魔法境界,以真气为主,精神力为辅,聚集yin之力,即黑暗之力进行攻击,所以能施展的魔法不多,威力相对也较弱但天级魔法境界的最大改变,就是真气转化为魔力,使真气有质的改变,随着精神力不断增强,当施展魔法时达到以魔力为辅,精神力为主,便是天级魔法大成,能聚集更多的黑暗之力发动更强大的魔法,这亦是达到魔级魔法师境界的前提只要达到魔级境界,魔法随思而动,随心所yu,以至所向无敌只是要达到天级境界太难,达到魔级境界更是难上加难盘古大陆上,除了玄通大陆,还没有其它门派出现过魔级境界的魔法师

林天霸一听,大声叫道:“好好,就等我来会一会这个无痛鬼”说完领着众人走出屋外林静君盖上面纱,与慕容天宇也一起跟了出去

魔法的破坏力强得让慕容天宇直冒冷汗魔法师的防御力尽管很弱,但攻击力却强得太离谱了虽然郭立青说过,达到武帝境界的武者可以踏空而行,但武帝境界以下,或者说,只要不懂得飞,碰上天级魔法师就只能自认倒霉除了逃外,别无它法

上了城墙,一眼望去,只见城外远处遍布士兵一名身穿黑色长袍满头白发拿着一支发黑的铁杖的老者站在城外林天霸说道:“那老者,便是无痛鬼藏天仁,因为练习魔法过度,力有不继,所以变成这个德性,他年龄应该在50岁左右,但身体已衰弱到至少80,就让我来会一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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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五月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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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赶到伏见时天色已晚,可城楼上火把林立,灯火通明,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背插五七桐旗指物的足轻在武士的率领下百人一组,十人一队,沿着护城河来回巡视,不敢有丝毫懈怠。

沿着长吉关一路向西,经秋山街道不消半日便可直达伏见城下町,秀保先是抵达增田长盛的屋敷,在三中老之一的生驹亲正(讃岐高松十七万石)的引领下,直接向北渡河进入御本丸。要知道在一般情况下,秀保都是在石田三成的屋敷下马,由三成引见,先进入西之丸,再经过栈桥,最后才抵达御本丸。通过这次不寻常的举动,秀保意识到秀吉可能真的命不久矣了。

相对于堀尾吉晴和中村一氏,这位就封四国的中老就没那么好对付了,自信长平定美浓时起,生驹亲正便在秀吉麾下作战,从前期的长篠合战到后期的文禄之役,他都是十分活跃的角色,因为他在家中的地位,自然而然成为了三中老之首,但也因此多了几份傲气。对于秀保这个凭借父辈的荫功而上位的年轻人,他表现出的是一种泾渭分明而又不特意疏远的态度。

秀保不是感受不到生驹亲正的冷漠,可既然能降拉拢同为三中老的堀尾吉晴和中村一氏,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个糟老头也揽入自己的阵营呢,想到这,秀保决定主动出击,争取将三中老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掌心。

可结果却让秀保大失所望,不论他怎么找话题套近乎,生驹亲正自始至终都板着脸,除了一些必要回答的问题,对秀保的善意他大多不理不睬,直到进了御本丸。两人的对话也不超过十句。

此时。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生驹亲正一抹额头上的水珠,面无表情地说道:“卑职就送到这了,殿下自己去天守台便是。”

“知道了,多谢雅乐大人(亲正官职为‘从四位下雅乐头’)。”秀保躬身行礼。无奈地走进了天守。

刚一走进天守台的大广间,秀保便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原来除了自己,五大老和五奉行也一并到齐了。

秀保刚一露面。石田三成便走上前去,焦急地说道:“殿下您终于来了,太阁已经等候多时了。”

“太阁现在怎么样了?”秀保也很是担心。

石田三成四下望了望,低声道:“这里不方便,还是先进去吧。”

秀保看得出石田三成是在提防某些人,便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跟随他走进了内室。

室内的场景和几天前秀吉召见时并无太大差异,几盏孤灯,一张床榻,秀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时地喘着粗气,要说真和此前有什么区别。那便是身子更为消瘦,脸色更加惨白,这状态真的和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秀保碎步走到秀吉跟前,轻轻地跪了下去,在他耳边呢喃道:“殿下,臣从御东山赶过来啦。”

秀吉耳朵动了动,艰难地睁开双眼,将脸转向同样跪在一旁的石田三成,小声道:“佐吉,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右府单独说说。”

“哈,臣遵命。”三成强忍着苦痛躬身拜别,快步走出了内室,可就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扶着柱子痛哭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叔侄两人,屋外细雨绵绵,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秀吉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方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细雨绵绵的八月天呐,是主公回来了么?”

“主公?”秀保一怔,下意识地重复道。

“听说过《愛宕百韻》么?”秀吉自顾自地说道。

秀保摇了摇头:“臣只听说过爱宕山。”

“也是啊,惟任日向守的连歌集又怎会流传后世呢。”秀吉苦笑道。

“惟任日向守?!”秀保忍不住惊叹道,“您是说明智光秀么?”

秀吉没说话,只是继续说道:“那本连歌集里开头第一首便是日向守所作,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这细雨绵绵的五月天(ときは今天が下しる五月哉)’吧。”

“您没事提他干嘛,他可是谋逆行刺信长公的罪人呐。”秀保提醒道。

“罪人?”秀吉冷笑道,“你也这么认为么?”

“难道不是么,‘敌在本能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不就是他说出的么,当年信长公待他可不薄啊。”虽然没经历过当年那段血雨腥风,可秀保还是觉得明智光秀背弃了忠义,本能寺之变也不是一个臣子应有的作为。

“是啊,火烧本能寺的是他,可把信长公的死全归咎到他身上,却有些说不通啊。”秀吉缓了缓神回应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秀保心中升起了一丝狐疑。

“你知道‘ときは今天が下しる五月哉’的意思么?”秀吉问道。

秀保耸了耸肩:“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今日时节到,细雨纷飞五月天’的意思么?”

“呵呵,‘细雨纷飞五月天’?秀保你还是太年轻啊。”秀吉感慨道。

“难道不是么?这么短短的一句还能有啥意思。”秀保感到了些许不祥。

“‘とき’对应的汉字既作‘时’也作‘土岐’,而明智光秀正好是源氏土岐流的分支,现在你知道这句诗的意思了么?”秀吉徐徐闭上了双眼。

“照您这么说,‘天が下しる’既作‘下雨’,也作‘夺得天下’了?!”秀保不禁颤抖了一下。

“不愧是小竹的儿子,聪明的很呢。”秀吉微笑道,“既然你猜到了,接下来就不必我说了吧?愛宕的连歌会是在五月二十八举行的,而本能寺之变…”

“六月二日!”秀保惊呼道。

“没错,连歌会之后四天,日向守便发动了本能寺之变,可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秀吉顿了顿,继续说道:“早在五月三十一日,我便得到这个消息了。”

“您的意思是…”秀保不敢往下想下去。

“我是完全有机会阻止本能寺之变的。”秀吉咳嗽了几下,喘息声更加沉重了。

“您是故意这么做的?!”秀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织田信长一向忠心耿耿的秀吉,在关键时刻竟会置本家于不顾,眼睁睁地看着明智光秀倒行逆施,篡夺信长公的天下。(未完待续。)

ps:今天喝酒了,有点晕乎乎的,大家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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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本能寺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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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秀保惊诧的表情,秀吉笑道:“当年得知这件事时,小竹也是这个表情,不过只停留了一刹那,他便恢复了平静。你听说过‘中国大返还’吧?”

“那可是您创造的奇迹啊,备中高松和摄津尼崎相隔四百里,可您只用了六天时间便抵达了,不仅如此,您还能在接下来的‘山崎合战’中以疲惫之师击溃以逸待劳的明智叛军,时隔二十天便为信长公报仇雪恨,如此战绩别说是臣下了,就是坊间的妇孺也大都知晓啊。”秀保毫无隐晦地表达自己对秀吉这一壮举的赞叹和钦佩。

可秀吉并没有因为他的称赞而表现出任何的兴奋或者满足,反而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是骗骗世人罢了,什么‘疲惫之师’,早在事发之前我便将黄金八百枚以及银子七百七十贯分发给了领军的武士,还将八万五千石军粮分发给了麾下的足轻,算下来就连最低的杂役都能领到平常五倍以上的份额,有了这些奖励,还愁他们不拼命么?”

“事发之前?这么说您是有意放任日向守谋害信长公的,想自己坐收渔利?!”秀保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是有意,”秀吉咳嗽了几下继续说道,“准确地说,这是按照约定行事,不存在有意无意。”

“约定?”

“没错,那是四方约定的内容,既然是约定,我自是会遵守。”秀吉淡淡地说道。

秀保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您说是四方约定,难道还有…”

秀吉叹了口气,貌似有些疲惫:“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没错,就是现在的江户内府以及安芸中纳言两位殿下。”

“什么?!”秀保惊诧得几乎站起,难以置信地盯着秀吉:“您是说。是你们三人合谋害死信长公的?!”

也许早就料到秀保会是这种反应。秀吉倒也不太意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那年(指一五八二年)五月,应信长公之邀,内府由三河来到近畿游玩。途中路过日向守所在的坂本城,也就在那里,在前太政大臣近卫前久的撮合下,我们四方缔结了密约。互相承诺一旦事成,由日向守担任征夷大将军统领近畿,内府、我和中纳言皆获封管领,分别掌管东海道、中国(主要是播磨、摄津一带)以及西国。”

“连近卫前久都参与进来了,难道朝廷也…”秀保不敢往下想下去,这张网如此之大,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程度,若不是秀吉亲口所说,他绝不会相信织田信长竟会死在自己最忠实的部下以及义弟手中,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天皇和公卿也会参与其中。所谓世态炎凉也不过如此吧。

“没错,如果没有朝廷支持。我等又岂敢对信长公下手呢?”秀吉微微颔首道,“其实你可以想到,日向守刚刚杀掉信长公,朝廷便下赐他为征夷大将军,过程如此迅速,可不是扭扭捏捏、注重繁文缛节的公卿能做到的吧。”

“可您为什么要谋逆主公,而内府又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的义兄呢?”秀保心中泛起了层层疑惑,无一不需要秀吉解答。

“朝廷之所以出面撮合,皆是因为信长公不把天皇放在眼里,先是辞去右大臣之职,后又强迫朝廷改元,由元龟改为天正,还威胁正亲町天皇退位,诸此种种朝廷也都忍了,可就在那年五月,最让天皇和朝廷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所谓的‘三职推任事件’。”

“‘三职推任’?”秀保反问道。

秀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时担任武家传奏的劝修寺晴丰,在天皇和近卫前久的授意下前往二条城,转告信长,说朝廷希望他从征夷大将军、太政大臣以及关白三个职位中挑选一个来担任,可结果却让众人大为惊讶。”

“信长公哪个都不想当吧?”秀保虽没见过织田信长,但通过后世对他的描写,也能大概猜出他的性格,即绝不会像一般大名那样为朝廷和官位所束缚。

秀吉点了点头:“没错,他很果断地拒绝了劝修寺的好意,并且勒令作为幕后主谋的近卫前久辞去太政大臣呢之职,就是从那时起,朝廷认为信长公有不臣之心,yu取天皇而代之,于是便极力在各种势力间穿梭,希望能借助其他大名将信长公除掉,其中最先相应的便是日向守。”

“日向守曾经是前将军足利义昭的近臣,对朝廷和幕府都是竭尽忠诚,对于信长公推翻幕府、追放足利义昭之事一直怀恨在心,率先相应也是情理之中。”秀保根据自己先前的知识附和道。

“这只是一方面,”秀吉又是一阵咳嗽,这次竟有也许的血渍从嘴角渗出,秀保赶忙拿起手绢为其擦拭。“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自己会步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的后尘呐,这两位皆是织田家的老臣,却因为后期作战不力、未立战功而被追放,如此明镜摆在面前,怎能让同样身为老臣的日向守放心啊,但是真正让他痛下决心的,还是招待内府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虽说签订了密约,可日向守还是念及信长公的恩情迟迟不愿下手,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仅仅因为一顿饭的疏忽,信长公竟剥夺了日向守在丹波和近江的全部封地(共计三十四万石),还将尚在毛利氏手中的出云、伯耆、石见三国‘封’给他,此举彻底激怒了日向守,此后不到半个月,便发生了本能寺之变,不得不说是信长公咎由自取啊。”

“臣明白了,”秀保收起手绢,躬身问道:“那毛利家呢,他可是本家的敌人,您为何会与他们合作?”

“若是没有毛利家的配合,我又怎能将信长公骗到京都呢,信长公不到京都,日向守又怎能有机会下手呢?”秀吉苦笑道:“毛利家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看到武田、朝仓、六角这样的强势大名一一被信长公消灭,他们怎能不担心呢?其实早在我攻伐备中之前,已故的筑前宰相(小早川隆景)便代表毛利家与我密谈议和,不过当时时机不够成熟,我也就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直到朝廷出面,说是已经说服了日向守,直到这时,我才开始和毛利家暗中配合,谋划除掉信长公的。”

“那内府殿下呢?”秀保问道:“毛利家是为了自保,那德川家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已故的松平信康以及筑山殿么?”

听秀保这么说,秀吉忍不住大笑起来:“内府会为了儿子和妻子与信长公反目么,你也太小看他了。”(未完待续。)

ps:本能寺这一段比较逆天,但也不是子虚乌有,大家可以上网查查,熊仔的杜撰还是有一些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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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信长,安能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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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秀保的印象里,德川家康自始至终都是织田信长最为坚实的盟友,即便是在两次信长包围网期间都不曾背弃,如此坚固的友谊又怎会因为公卿几句话就瓦解了呢。

想必是躺着久了,秀吉试图挪动下身子,可他已经虚弱到不能有任何大动作的地步,好在有秀保小心服侍,才能勉强倚着床沿坐起来。

“你知道内府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谁么?”秀吉问道。

“应该是信长公吧,他毕竟是在您之前最接近天下人宝座的英雄,而且还多次挽救德川家于危难之中。”秀保脱口而出。

可秀吉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殊不知他最钦佩不是作为义兄的信长公,而是德川家的宿敌,以‘甲斐之虎’名冠东国的武田大膳大夫信玄呐。”

“武田信玄?!”秀保惊讶道,“那可是三番五次想要吞并德川家,完成上洛大业的枭雄啊,几十年来两家勾心斗角征战不休,简直就是势成水火的宿敌,有这样的关系在,内府又怎会钦佩他呢?”

“这就是信玄公的魅力所在,也是内府最让我敬佩的地方之一啊。”秀吉感慨道,“信玄公以甲斐一国不足三十万石高起家,用了不到三十年时间便征服了豪族林立的信浓,攻取了梦寐以求的骏河,染指越中、飞騨、远江、三河、美浓、上野和武藏,成就了武田家先辈都不曾取得的霸业,虽说折戟野田,中道崩殂,但他所表现出的勇武和谋略乃是武家的典范,自当受世人景仰,就连谦信公和信长公都曾自叹不如。更何况是内府呢。

内府自脱离今川家起。就决心复兴三河松平家的霸业。遂西结织田,东连武田,谋取远江,觊觎骏河。意图将今川家的领地一定侵占,作为自己进一步开疆拓土的资本,可这一计谋很快便被武田家和织田家识破了。

论单打独斗,内府从未战胜过武田。反而在信玄、胜赖两代的轮番侵攻调略下丧城失地,三方原、高天神不都是很好的例子么。可让我惊讶的是,虽然被吓得拉了裤子(三方原之战时德川家康被武田信玄击败,落荒而逃时追兵几次逼近,故而吓得在马上拉了裤子),可内府却不以为耻,还命人将自己当时的窘态画下来,以此来提醒自己。

从此以后,德川家便暗地里以武田为师,学习武田兵法和谋略。结合三河武士的忠诚和勇武,创造了一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你觉得这样一位知耻而后勇。虚怀若谷的大名,会甘于三河、远江这几十万领地么?”

“照您的意思,内府也是怀揣天下霸业的人,因此才会想要除掉信长公而代之喽?”秀保问道。

秀吉没有赞同秀保的说法:“是信长公动杀心在先,内府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信长公早就发现内府的野心了?”

“不错,”秀吉点了点头,“当初之所以命松平信康自尽,勾结武田家是假,实则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力不如信康,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霸业不保,这才动了杀心。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内府和信长公开始貌合神离了。

灭亡武田氏之后,内府虽然得到了骏河,可上野的泷川一益,甲斐的河尻秀隆,北信浓的森长可,南信浓的毛利秀赖皆是信长的直臣,从地图上不难看出,除了东面的北条氏,德川领的北面和西面皆被织田大军包围,这般情形,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都该知道信长公的意图了吧。”

“您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本能寺之变,信长公打算将德川家一同消灭么?”秀保有些吃惊,“两家结盟近二十年,岂会…”

“二十年?即便是二百年那又怎样,实话告诉你,自从浅井家背叛了信长公(浅井长政也是信长的义弟,而且娶了信长的妹妹市),他的性情随之大变,别说是义弟,就是谱代家臣、庶族兄弟他都是说放逐就放逐,毫不留情,只要他愿意,随时动能对德川家下手,甚至可以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实力。”秀吉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从当时的态势来看,信长公虽是对内府有了精惕,但还不至于立即采取行动,而内府之所以接受邀请,完全是心里有鬼。”

“有鬼?”

“没错,武田家灭亡之后,一些武田家臣表示顺从信长,却仍被下令彻底铲除(‘狩猎武田令’),内府却觉得这是一个纳贤的好时机,拼命地招纳武田遗臣(据传单是井伊直政就招募了一千七百余人),这虽是暗地里进行的,可难免被信长公发觉,特别是招文中的那句‘武田信玄家法将由德川氏所继承’,潜台词不就是‘我德川家康也要和武田信玄一样志在天下’么?你能想象得到,这在信长公眼里就是**裸的背叛。内府坚信,信长公之所以没动手,那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一旦消灭了毛利、北条,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也是担心步佐久间信盛和林秀贞的后尘吧?”秀保明白了,就因为那两人的放逐,最优秀的家臣和最亲密的盟友都起了杀心,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当然,这只是众多诱因中的一点,最主要的还是各自的利益。

“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内府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才决心与我等合作刺杀信长公的,不过…”

“不过被您抢先一步了。”秀保直言不讳道。

“哈哈,正是,要不是我动作快,恐怕这天下就是德川家的了。”秀吉爽朗地笑着,就像是百米比赛时抢跑而提前到达终点的运动员,虽然因此将老实巴交等待发令枪响的家康甩在身后,但他不会想到,正是这个被自己坑了十几年的对手,在自己百年之后,彻底地让丰臣家断子绝孙。

“恕臣冒昧,他们都说完了,是不是该说说您自己了?”秀保壮着胆子问道,虽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秀吉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定是和家康有关。

秀吉愣了一下,茫然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天下人’怎会甘心居于人下,况且有千载难逢的良机,为何不赌上一把?”

秀保眉头一皱,低声道:“您有野心,这无可厚非,可为什么要背弃约定,倒戈相向呢?”

“为什么?”秀家呵呵一笑,“播磨、摄津总共只有五十几万的石高,换做是你,甘心为此放弃千秋霸业么?”

“既然您不愿意,当初为何还要与其他三人盟誓?”秀保追问道。

“这很好理解,”秀吉解释道,“论实力,毛利、德川皆在我之上,论名望门第,朝廷首推日向守,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两位大名,但绝不会是农民出身的我。在四股势力中,我的实力最弱,分配到五十万的知行看起来合情合理,即便我再做争取,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也正是因为我实力最弱,才不会让其他大名起疑,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自己的计划。

也就是说,这次密约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只是迷惑他们的障眼法罢了。”

“您这么说反而让我很好奇,”秀保问道,“既然他们三人要么是实力雄厚,要么是有朝廷支持,为何还要拉上您这样一个小小的织田家的军团长呢?”

“因为我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所不具备的。”秀吉回答道,“那就是信长公对我的信任。”

“信任?”

“没错,方才和你说了,自金崎殿后浅井长政背叛信长公起,他便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对日向守、内府皆是产生了疑心,唯有我,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始终深得器重,也就是看中了这点,他们才暗中联系我,希望我以中国兵力不足、士气低落为由,将信长公引至京都,之后便由日向守动手,迅速将只有百余名侍卫驻守的本能寺团团包围,一举消灭之。”

“信长公带您不薄,您为何要恩将仇报?”秀保对面前这位曾经的偶像已经充满了厌恶和愤恨,如果不是念在他命不久矣,真有一刀将他了结的冲动。

“听了这么多,你难道还没明白,即便我不杀他,还会有别的人杀他,北陆的柴田胜家,同样身为老臣,也会有日向守那般的忧虑吧?当初劝岐阜中将(即织田信忠,信长嫡子)殉死,而自己却逃出城的织田有乐斋(信长之弟),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么?身处伊势,却隔岸观火,迟迟不肯挺进近江的伊势中将(即织田信雄,信长三子),他是怎么想的你知道么?”

听了秀吉一连串的质问,秀保沉默了,是的,本能寺之变时许多人的举动都很反常,有的甚至是乐见其成,不得不说,希望信长死的人太多了,而不希望他死,支持他开创的新时代的人恐怕寥寥无几吧。

“朝廷权威尽丧,可是想推翻它谈何容易?六百年前的平将门,如今的信长公,都是蚍蜉撼树,难逃一死,而我,只不过是让他的死为我所用罢了。”秀吉说的如此顺理成章,以至于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忏悔和遗憾。

“这,还是那个木下藤吉郎么?”秀保呢喃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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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〇章 天之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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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秀吉的解释,秀保尚有几点不明:“您贸然撕毁密约攻打日向守,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将你们之间的勾当公之于众么?”

“开玩笑,”秀吉冷哼一声,“杀死信长公的人是他,而我是打着讨伐逆臣的名义回师近畿的,即便他将密约拿出来,又会有几个人信呢?包括他的亲家细川家在内的近畿大名根本都不搭理他,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铁证如山,又能怎么样呢?”

“那德川家呢,您就不怕德川家乘机发难么?”秀保问道。

“当然不怕,”秀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了顺利刺杀信长,内府早就以游览京都为由抵达了近畿,纵使本能寺时逃过一劫,回三河也要一段时间吧,加之那时畿内肯定大乱,流寇一揆丛生,以内府那种谨慎的性格,肯定是选择由水路返回东海道,如此一来,至少要三五天的功夫,回去后他既要整顿兵马,又要和周边的织田系将领联系,一来二去又要数天,等一切准备妥当,我早就击败日向守一统近畿了,哪还由得他发难?况且,事实上他并没有发难的意思,而是趁机煽动一揆,迅速吞并了甲斐和南信浓,一举成为坐拥一百五十万石的大大名,而将对付我的重担交给了柴田胜家以及织田信孝,不得不说,内府的谨慎以及敏锐的观察力在这乱世中可谓是独一无二的。”

“您的意思是,内府想坐山观虎斗,等你和柴田闹得不可开交时再坐收渔利?

秀吉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先是在甲斐和北条家起了冲突,后又在北信浓降伏不了仅有几万知行的真田昌幸。有这一系列事件的拖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消灭北陆军团。降伏织田信孝以及泷川一益,顺利接管织田家的天下。至于隔一年的小牧长久手之战,则是我主动出击了。”

“想杀人灭口?”秀保问道。

“那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我畏惧他的野心。”秀吉解释道:“在合谋的四股势力中。唯有毛利家只求自保,其他三家皆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可日向守尊重朝廷,坚守道义。以为所有人都会按照密约行事,有这份心在,是成不了大事的,于是只剩下我和内府,只有我们俩有资格和能力问鼎天下,可床榻之侧又岂能容他人酣睡,一日不除德川家,我就一日不得安宁啊。”

“那最后为何要议和?”

“很明显,以当时那种状态,即便打下去。我也不可能彻底取胜,与其徒劳耗费在内府身上。倒不如在其他地方为自己积攒实力,等到我的实力足以彻底压倒他时,他即便想叛乱,也蹦跶不起来了。”

“之后的四国攻伐、九州攻伐、小田原征伐也都出于这一点吧?”这一刻,秀保对秀吉似乎有些理解了。

秀吉微微颔首:“不错,你看看现在德川家周边,北有上杉家,东有佐竹家,西有浅野、中村等一干我亲手提拔的大名,这些势力将这个拥有关东两百万石的大大名团团包围,我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成想,却是棋差一招啊,谁能想到,我会在这时病入膏肓呢,可怜秀赖只有五岁啊。”

“你比他大七岁,在他前面死也是正常吧。”秀保在心里默念道,“那殿下,您跟我讲了这么多,究竟是要说什么呢?”

秀吉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叹息道:“我命不久矣了,那普天之下,我一样既有实力又有野心的家伙恐怕就只有门外的那位江户内府了,之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是希望你认清他的本质,万不能被他的外表所欺骗,特别是在我死后,他的名望和威信都会在你之上,要想继续把这只老虎关在笼子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所有的势力一同对付他,其余四大老是必不可少的,五奉行虽说实力不济,但内政还是处理得不错的,有他们辅佐,钱财就无需担心了。

至于那些地处偏远而实力不菲的大名,则是和本家貌合神离的,你要小心,万不能让内府将他们拉拢过去;而那些我亲手培养起来的大名,如加藤、福岛、浅野,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如今你是秀赖的后见,只要振臂一呼,他们绝对会唯你马首是瞻。不过这其中有两家你要特别的小心。”

“哪两家?”

“丹后的细川家,丰前的黑田家。细川幽斋(细川藤孝)虽说是难得的文人,可他背弃旧主的行径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早先乃是幕府的家臣,后来看到了织田家的强大,攀附了日向守,之后本能寺之变时又果断抛弃了明智家,而选择臣服于我,现如今我即将离世,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相信你也能预料得到吧。”

“他应该会投靠内府吧。”秀保回答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所以你要看住他,他走了无所谓,关键是别让他把其他大名也撺掇过去,我相信以他的舌头是可以做到这点的。”秀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像我不甘心五十万的封地一样,黑天如水也绝不会甘于丰前十二万石知行的,虽说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名,可他却一直让我有所精惕,同样是‘天下二兵卫’,可他和半兵卫比起来,智谋有余而忠心不足,单凭这一点,我也决不能像重用半兵卫一样重用他。

你要记住,二十万,二十万是个极限,即便日后他立下再大的功劳,也绝不能超出这个限度,否则,就是养虎为患了。”

“臣明白了。”秀保躬身应允,反正他本来就对三姓家奴没有好感,自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至于黑田家,虽然接触的不多,但通过影岛海战时的出色指挥,秀保还是能感觉出这个瘸子绝不是一般货色,盯紧一点也是应该的。

“你能明白就好了,只要照我说的做,天下会一直太平下去,丰臣家的威势也依旧会是无可撼动的,待到秀赖成年,你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到那时,是如周公召公般继续辅佐,还是像范蠡张良那样远离朝堂、闲云野鹤,都由你自己决定。我相信你不仅能做得到,而且能做得非常好,绝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臣自当竭尽全力,保卫少主和丰臣家的大好河山。”秀保急忙拜伏下去,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那就好,”秀吉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你也要对得起我的信任,决不能做出对不起本家的事来,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臣绝不会做出忤逆少主,如有虚言,愿遭天谴。”秀保又是一阵叩首。

“遭天谴,呵呵,要真是这么灵验,当年我发誓辅佐三法师(织田信长的孙子,名义上织田家的家督)的誓言为何没有实现?”秀吉拍了拍秀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啦,我也不要你发誓,只要你心里真是这么想那就足够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出去吧,顺便把治部少辅(石田三成)给我叫进来。”

“遵命。”秀保缓缓起身,退着离开了内室。刚一出门,便发现石田三成一个人静静地蹲坐在长廊下,这一幕,着实让秀保懂了恻隐之心:“他真的是后世传说的奸臣么?”

“治部,太阁殿下有请。”秀保走到石田三成身后,恭敬地说道。

“哦,您出来了啊。”石田三成赶忙站起身,朝秀保鞠躬行礼。“那卑职就先进去了,你请到大殿休息一下,待会太阁可能要集体召见。”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内室,随着纸门“撕拉”一声关上,秀保的思绪凌乱了:真的应该按照秀吉说的做吗?自己代表的是尾张派,也就是武断派的利益,而三成代表的是近江派,也就是文治派的利益,让我联合这水火不容的两排一同对付名望、实力皆在自己之上的德川家康,看似很合理,可事实上能办得到么?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当年的三成为何没有成功,就连首鼠两端的黑田家他都没能拉拢过来,更别提其他坚定的丰臣系大名了,可见此事cāo作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既然这样,那秀吉又怎会相信自己这个只有二十岁的侄子能过成功说服两派,摒弃前嫌,尽心尽力为丰臣家的未来打拼呢?

对于外样大名,秀保通过联姻已经有所收获,毛利家的毛利秀元(娶了秀保的姐姐),蒲生家的蒲生秀行(亲家),最上家的最上义光(驹姬的父亲)都已经和自己搭上了关系,可这些和陆奥的伊达家、萨摩的岛津家、丰前的锅岛家比起来还是略显弱势的,一旦打起来,即便蒲生家和最上家联手,也不一定是伊达政宗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佐竹、德川虎视眈眈呢?

至于五大老,可以说除了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其他几个和自己的关系只能用一般表示,特别是毛利家,交情更为险恶;上杉家的直江兼续乃是三成的好友,基本可以排除对他的拉拢;而德川家又是重点防范的对象,岂能和他接近,与虎谋皮?

正当秀保苦思冥想,为接下来的布政愁眉不展时,一阵凄厉地哭泣声从内室中传出。

“完了,天要塌了。”秀保“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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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主持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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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深夜,在石田三成的失声痛哭中,丰臣秀吉,这个叱咤日本十余载、妄想吞并中华的天下人,带着无限的惆怅、眷恋、忧虑离开了这片他辛苦打拼过的土地,享年六十三岁。

得知秀吉病逝的那一刻,五大老和五奉行可谓是表情各异,以石田三成为首的五奉行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是啊,日后再也没人替他们做主抵挡尾张派了;前田利家已是重病缠身,本以为会走得比秀吉早,没想到还是让这只猴子抢了先,不禁潸然泪下,伏在地上许久抬不起头来;宇喜多秀家乃是秀吉的养子(老妈也被秀吉纳为妾室了),年纪轻轻,却是重情重义,一听说秀吉去世,便不顾侧近的劝阻,非要见秀吉最后一面,虽然最终被石田三成拦住了,但通过这一幕足以看出他对秀吉的敬之深、爱之切;至于剩下的上杉景胜和毛利辉元,先是抽搐了几声,接着则是出奇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德川家康,恐怕是担心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吧。

五奉行里哭得最狠的是石田三成,而五大老表情最丰富的当属德川家康了。照理说,自己的老对手死了,理应高兴才是,可当时的场合显然不允许他那样做,相反地,他还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头痛哭,说什么“臣定将尽忠职守,守护好少主和丰臣家的江山”,俨然一副忠臣模样,在场的诸位,除了秀保以外,恐怕都会被他的高超演技所蒙蔽吧。

“诸位大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石田三成从房中缓缓走出。声音细弱蚊蝇。面容憔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太阁殡天,我等该早为后事打算才是。”

“太阁可有遗言留下?”德川家康擦了擦眼泪问道。

三成摇了摇头,叹息道:“卑职与太阁仅仅对话两三句,他便哽咽着发不出声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倒是向卑职提过,说是希望能恳请天皇赐予其神号,还有。他不希望死后火化…”

“我是说,太阁有没有指定有谁主持葬礼?”没等石田三成说完,德川家康便将他的话打断了。

家康此举颇为无礼,石田三成心想:“太阁刚刚去世,你变如此骄横,即便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坐在一边的右府殿下呢,他才是少主的后见,才是丰臣家的代理人啊。”

想到这,石田三成便礼尚往来。没好气地回答道:“这事用不着内府cāo心,自是由淀夫人主持。”

“听你的意思。太阁并没有指明喽?”德川家康反问道。

“根本无需太阁指明,秀赖殿下乃是太阁的继承人,由淀夫人主持葬礼天经地义,内府有何不满?”石田三成看不惯德川家康蛮横的模样,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呵呵,治部切不要把话说满,众所周知,北政所才是太阁的正室,由她主持葬礼,更妥帖些吧。”德川家康舔了舔牙齿,漫不经心地说道。

见德川家康这般傲慢,石田三成怒火中烧,可一想到秀吉刚刚病逝,不宜吵闹,终究还是把心火压了下去,强作恭敬地提醒道:“按照礼法,先代家督的葬礼都是由继任家督主持,如今少主年幼,自是该由生母淀夫人代为主持,北政所虽然名声威望皆在众妾室之上,可死者为大,还是尊重礼法更妥帖些。”

“这样啊,”见石田三成软了下来,德川家康也象征性地退了一步,态度温和地说道:“既然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那就请加贺大纳言主持个公道吧。”

听到德川家康把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前田利家顿时慌了神,左顾右盼找找个替死鬼,没想到上杉,毛利,就连哭得最狠的宇喜多秀家都连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年轻人动作就是快啊。”前田利家像泄了气的皮球,支支吾吾道:“这个,北政所名声在外,确实值得尊敬;淀夫人虽说年纪轻轻,可毕竟为丰臣家诞下血脉,就凭这一点,也有资格担此重任。老夫觉得吧,倒不如让北政所和淀夫人一同主持,诸位意下如何?”

“开什么玩笑!”德川家康猛地打断道:“北政所乃是后宫之首,由她主持葬礼合情合理,哪能和她人一同主持,大纳言说话可要讲究点分寸啊。”

石田三成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便让德川家康抢了先,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狠狠说道:“你不愿意一同主持,难道我就愿意么?”

“恕卑职直言,”石田三成躬身说道,“葬礼哪有妾室两人共同主持的先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淀夫人诞下少主,便是为丰臣家立下了大功,单凭这一点,她便是当仁不让。”

“听治部的意思,包括北政所在内的诸多妾室都是不孝喽?”德川家康冷哼着,瞥了前田利家一眼。(前田利家的女儿“加贺殿”也是秀吉的宠妾)

前田利家当然知道德川家康的意思,为了给女儿出口气,顿时脸色一黑,斥责起了石田三成:“治部这话说的有些无礼吧,太阁妾室十四位,除去淀夫人,难道其他十三位都是不守孝道的妇人么?”

石田三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到前田利家就这么被德川家康拉拢过去,真想抽自己几巴掌,他一边拜伏认错,一边看向其他几个大老,希望有谁能站在自己一边,可是很遗憾,他们三人还是保持着刚才那种状态,说轻了像是犯了错的小孩,说重了就和杭州西湖畔的秦桧雕像有些神似了。

讨论了这么久,事情还是没有个眉目,前田利家也是心急如焚:“我只是五大老的一员,为什么谁都想把问题推给我呢,我又不是秀赖的后见…”

“对了,”前田利家眼睛一亮,心中暗自窃喜:“太阁钦定的后见不是在么,让他给个说法不久好了?”

想到这,前田利家咳嗽了一下,郑重地说道:“诸位别再争执了,既然太阁任命右府为少主的后见,那就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主意啊”、“嗯,不错”五奉行和五大老纷纷点头称是,“到底是加贺大纳言啊,想得就是周到。”说着,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正在一旁看戏的秀保。

秀保猛然一怔,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谁说德川家康是老狐狸,照我看,这个加贺大纳言也不简单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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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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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明白,石田三成是站在丰臣秀赖一边的,因此自然而然要支持身为秀赖生母的淀夫人茶茶,而德川家康之所以坚持让北政所担当主持,并不是因为他想让北政所当做自己的后盾,以获得与石田三成分庭抗礼的能力,而使希望借此机会将北政所变成自己的一张牌,继而能拉拢以她为首的尾张派大名,这也是其实现野心的第一步,即通过挑拨淀夫人和北政所的关系,以获得弱势一方的信任和支持,至于第二步,则是结合尾张派的实力,使自己能以绝对优势压制住石田三成,最后,便是逼迫三成就范,或者使其忍无可忍进而主动出击,而德川家康自己便能以受害人的角色获得尾张派和中间派的同情和拥护,继而以“清君侧”为名讨伐石田三成,巩固自己的霸业。

现在德川家康所走的便是第一步,利用主持葬礼来挑拨尾张派和近江派的关系,以获取前者的信任和支持。这三步看上去貌似滴水不漏,可他缺忽略了一个细节,那边是身为丰臣秀赖后见的秀保。

可以说,石田三成便是近江派的领袖,而尾张派虽然以北政所为精神领袖,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且丧失了丰臣秀吉的支持,很难担当重任,也就很容易被德川家康这样的野心家乘虚而入,进而让外人篡夺对尾张派的智慧和领导权。

但是现在不同了,除了北政所这个精神领袖,尾张派还有秀保这样一个实际上的领袖,也正是由于他的出现,使得德川家康的计谋难以实现,或者不会实现的那么顺利。

虽说在三年的政治斗中获得了尾张派的支持。可主持葬礼这件事摆在秀保面前时。却是让他进退两难。

按理说。秀保作为尾张派的代表,自是应当支持北政所担当主持,可他的另一个身份:丰臣秀赖的后见,却让他有些难办了。

石田三成说的没错。按照礼法或者惯例,前任家督的葬礼应当由继任家督主持,当继任家督年幼或者因病难以主持时,应当由其生母代为负责。而顾命家臣,也就是先主钦定的后见,则应当率领众家臣协助cāo办。

于情,秀保自当支持北政所,于理,以自己后见的身份,必须也是唯一能选择的人选却是淀夫人,只因德川家康的一句话,自己就被摆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上,不得不说。在耍奸使诈方面,秀保还是略显稚嫩了。

“我身为秀赖的后见。就应该有个后见的样子。”秀保咬了咬牙,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既然少主年幼,无法主持葬礼,那不如就由我代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秀保心想,这下总算行了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仅是石田三成、德川家康,就连前田利家和其余四奉行也都异口同声反对秀保提出的权宜之策,当然,三位大佬还是低着头玩着手指头,完全没有搀和进来的意思,他们知道,这次讨论表面上是为北政所和淀夫人的地位起争执,实际上,则是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的首次交锋,自己虽然身为大老,但在态势尚未明朗之前,明哲保身不失为万全之策。

“右府殿下,”反对最激烈的石田三成起身说道:“即使您不说,这从葬礼也是要有您担待的,可名义上的主持必须是淀夫人,您身为太阁钦定的后见,怎能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外人听到,保不准不认为宗家和分家不团结,进而趁机钻了空子呢。”

“这一点我和治部看法相同,”德川家康慢悠悠地扇着纸扇,随意地说道:“太阁的葬礼实际上是由您主持没错,可名义上却必须由少主或者北政所主持,如今少主年幼,北政所自是应当出面cāo持,您是北政所的侄子,更是应该坚决支持,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弱势传到她的耳朵里,岂不是让人寒心么。”

“内府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石田三成转过身朝向德川家康,强忍怒气质问道:“右府是北政所的侄子没错,可他也是太阁的侄子和外甥啊(秀保本来是秀吉姐姐的儿子,后过继给丰臣秀长,故有此说),太阁既然任命右府为少主后见,那便是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一定会维护少主和淀夫人,您这么说,岂不是误导殿下么?”

“治部你这话就说错了,”德川家康脸色严肃地纠正道:“右府作为后见,尽心扶持少主是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要奉淀夫人为尊啊,北政所乃是太阁正室,由她统领后宫天经地义,说句难听点的话,只要北政所愿意,把少主带到西丸抚养也是无可厚非的。”

“内府殿下!”随着一声近乎咆哮似呐喊,秀保猛地打断了德川家康的话。

“淀夫人乃是少主的生母,这是事实,任谁都否认不了、改变不了;北政所跟随太阁南征北战数十载,cāo持后宫,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素有声望,可即便如此,规矩不能破,礼法不能乱,该是谁主持就是谁主持,如果连丰臣家都乱了章法,那又怎能安抚麾下的大名和家臣呢?所以,我决定,支持淀夫人代替少主主持太阁的葬礼,不知各位还有何意见?”

秀保话虽说完,可眼神依旧坚毅,冷冷地环视着周围的大名,与之对应的,便是出奇的安静,包括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在内的大老和奉行全都不同程度地露出惊愕的神情,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近二十岁的少年。

特别是前田利家,方才因德川和石田逼迫而显露的窘迫荡然无存,转而是微微的颔首和浅浅的微笑,他大概是为秀保没有辜负秀吉的委托而感到欣慰吧。而石田三成,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感激,他知道,如果没有秀保的支持,非但不能说服家康,反而可能因为自己的耿直惹恼在座的其他大名,因此,秀保关键时刻的援助发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挽回了败局,从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淀夫人和少主的威信,这才是后见最应该做的事。

“右府殿下,”德川家康稍稍平复了心情,貌似恭敬地问道:“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在下便不说什么了,不过,北政所那边…”

“我知道,”秀保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地说道:“明天我便亲自跑一趟西之丸,把今天的决定亲自告诉他。”

“在下明白了。”德川家康恭敬地伏下身去,眼中瞬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呵,丰臣秀保,第一回合你便输了。”(未完待续。)

ps:各位,明天我又要去宿迁出差了,依旧是早上四点起,晚上十二点睡,白天全部要看仪器,期间有时间的话我会努力码字,可是就不一定是一天一章了,估计周一回来吧,请大家见谅。(章节感言不收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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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北政所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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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五大老和五奉行便联合向身在伏见的大名们通报了秀吉去世的消息,而秀保也在第一时间赶往西之丸,准备将昨晚的决定告知北政所。

“夫人,太阁昨天晚上驾崩了。”秀保来到小佛堂,拖着哭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北政所,这个为了秀吉的霸业辛苦了一辈子的奇女子。

“终于还是没挺住么?”北政所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便低下头,紧握着念珠不发一言了。

“只有这样么?”秀保有些吃惊,作为秀吉的正室,两人同甘共苦几十年,到头来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情感么?

“您不打算去看看么?”秀保问道。

北政所摇了摇头:“不是有淀夫人么,有她在就足够了。”

秀保似乎明白了,北政所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平淡,可能是出于对秀吉独爱茶茶的不满吧。和纸条心肠的正室浓姬一样,身为北政所的宁宁自始至终也未能给夫君诞下一儿半女。

相反,短短几年功夫,茶茶便为秀吉生了两个儿子(第一个名叫鹤松,没几年便夭折了),秀吉也因此对这个浅井家的大小姐倍加宠爱(茶茶、小初、阿江乃是浅井长政和织田市的女儿,而织田市又是秀吉暗恋的对象)。

相对的,给予宁宁这个结发妻子的爱就越发少的可怜了,剩下的不过是所谓的尊重罢了。近江派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故而不遗余力地和那位淀夫人接近,而拥护北政所的尾张派大名也因此受到了打压和冷落。

受到如此待遇的她,又会对秀吉的死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呢,最多也就是一丝感怀,一缕悲伤吧。

“臣有一件事想和您禀报。”秀保略显紧张地说道。“关于这次太阁的葬礼。臣和几个大老商议过了。觉得还是由淀夫人主持妥当些。”

北政所这才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秀保,冷冷地问道:“你也觉得由她主持更为妥帖么?”

秀保咬了咬牙,点头道:“是的。按照礼法便是该由淀夫人主持,您虽然是太阁的正室,可少主毕竟是…”

“够了!”北政所低声吼道:“右府,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臣是秀赖少主的后见。”秀保下意识地回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近江人还是尾张人。”

“臣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全都是尾张爱知中村人,臣自然是尾张人。”此刻秀保大概能猜出北政所想说什么了。

听到秀保这么说,北政所点了点头:“知道就好,别看现在都称呼你‘大和大纳言’或者‘近江大纳言’,可你要记住,你不是近江人而是尾张人,因此你首先要维护的是尾张派的利益,我这么说并不是怨恨你支持淀夫人主持葬礼。而是怕你被他人利用。”

“利用?”秀保不解地问道。

“没错,”北政所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除了浅野长政,其他四位奉行全都属于近江派,且都是淀夫人的拥护者,而淀夫人对他们也十分信赖,这种关系目前看来是牢不可破的,也正是由于看透了这些,我才决定隐居,避免和他们争斗。可就是因为我的隐忍,使得尾张派屡屡遭受打击,像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都曾经由于四奉行的陷害而受到冷落,他们都是我亲手带大的,是什么样的我会不知道?怎奈太阁听信谗言,根本由不得他们辩解,要说两派势成水火,也是他们那帮奉行一手造成的。

自从你获得太阁宠信,让尾张派再次有了希望,他们很自然地将你当做领袖,认为你会带领他们和近江人大干一场。而你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这让我稍许有些安慰,至少你做了我想做而没有能力做的事情。

正是由于尾张派的支持,增加了你的政治筹码,让太阁重新估计了你的实力,最终将后见的位子交给了你。可就在这时,你却拥护淀夫人主持葬礼,使自己倒向了近江派。”

“臣只是想维护少主的权威,并不打算和治部少辅结盟。”秀保赶忙打断了北政所,有些埋怨地说道:“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想太阁刚走,家中就分庭抗礼,一不小心让外人钻了空子。”

“外人?”北政所眉头一皱,“你是说内府么?”

“您怎么知道的?”秀保吃惊不少。

“早在昨晚,内府便连夜派人把太阁驾崩的消息告诉我了,他还告诉我,说他想支持我主持葬礼,结果被你否决了。”北政所冷冷地盯着秀保,看得出她对这个侄子很失望啊。

“这只老狐狸!”秀保睚眦毕露,咬牙切齿道:“他这是有意挑拨臣和您的关系,想让丰臣家永无宁日!”

“是么,”北政所出奇地冷静,缓缓说道:“你知道么,尾张派之所以未被打垮,多是靠内府从中调和,没有他,尾张派早就没了,你居然认为他图谋不轨?右府殿下有些恶人先告状吧?”

“您不相信我?”秀保惊讶地看着北政所。

“我只相信事实,当不当这个主持我无所谓,可要是你利用大家对你的信任而去和近江派结盟,甚至想联合起来对付内府殿下,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北政所语气平和,却锋芒毕露,俨然一副威胁的口气。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就那么信任内府?”秀保强压怒火问道。

北政所嘴角微翘,冷冷地回答道:“至少他不会被近江派利用,也不会出卖尾张人的利益。”

“夫人!”秀保忍无可忍,慍怒道:“臣没有背叛您和尾张派,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丰臣家着想!”

“你不要说了,”北政所再次低下头紧闭双目,默默念道:“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但是,你也不要逼我,如果打算以牺牲尾张派的利益去讨好淀夫人和那帮奉行,那就请远离我们这些乡下人,做你的‘近江大纳言去吧’。”说完,北政所便挥了挥手,示意近侍送客。

“您真的误解臣了,”秀保转过身走到门口,忍不住说道:“臣绝不会背叛您和尾张派的,至于内府,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未完待续。)

ps:这边没网,手机更的,电脑也不能用,纯手机打字,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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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制胜堂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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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没想到,秀吉去世的第一天,便让身为尾张派精神领袖的北政所会如此误解自己,更没想到,北政所对德川家康的信任和依赖已经到了一个不容置喙的地步,即便是随口的一句不满,也会招致北政所的猜疑和厌恶,这也是秀保最为担心的。

“如果真的和德川家打起来,北政所会支持谁呢,尾张派的武将呢?”带着这个疑惑,秀保慢步离开了西之丸,准备返回御东山城稍作休整,再回伏见cāo办秀吉的葬礼。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前脚刚踏出西之丸,石田三成、增田长盛便走了上来,秀保当然知道他们的来意,除了表示感谢,更主要的还是趁机拉拢自己吧。

“右府殿下,”石田三成笑意盈盈的来到秀保跟前,恭敬地说道:“昨晚的事情真是有劳您了。”

刚被北政所精告过,现在又在西之丸门口和尾张派的领袖攀谈,这不是找死么,秀保可不想再被误会,只好身子往后一缩,和石田三成刻意保持一段距离,冷冷地回答道:“在下身为少主的后见,自是当以少主的利益为先,况且这也是按照礼法办事,治部少辅切莫多想。”

“这样啊。”石田三成默默揣摩着秀保的话外之意,知道他是有意疏远自己,便朝身后的增田长盛使了个眼色。

增田长盛心领神会,赶忙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卑职乃是奉淀夫人的意思,在此等候右府殿下。”

“哦,淀夫人找我有事?”秀保不免有些紧张,这边刚见完北政所,那边便去拜见淀夫人茶茶,要是传到西之丸或者德川家康的耳朵里。难免不会被小题大做。恶意曲解吧。

增田长盛点了点头:“正是。夫人知道右府前来拜访北政所,便让卑职在此等候,算下来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辛苦长史大人了(‘长史’即‘金吾长史’,乃是‘右卫门少尉’的唐名)。既然是淀夫人相邀,那就有劳两位带路了。”秀保欠身行礼,跟着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绕过西之丸,来到了淀夫人和秀赖居住的御本丸。

由于五大老和其余几个奉行尚未离去。石田三成便领着秀保由偏门进入后殿,不一会功夫便到了茶茶的寝室外。

“夫人,右府殿下已经到了。”石田三成隔着纸门小声说道。

没多久,一缕柔弱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是么,赶紧让殿下进来。”

“遵命。”三成伸手拉开纸门,朝着秀保躬身道:“右府殿下请进。”

秀保点了点头,缓步走进了内室,而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却没有跟着进来,只是将纸门拉上,在门口等候传召。

由于秀吉去世。内室的一切装饰点缀皆被换成了素雅的白色或者天蓝色,就连淀夫人茶茶身上的衣服也不例外。可即便是淡妆素裹,也掩盖不了一袭白色和服下蕴藏的妖艳和妩媚。

秀保刚一进门,便看见这样一位冰雪美人跪坐在殿前的蒲团上,而年仅五岁的丰臣秀赖则是跪坐在一旁,好奇地注视着面前这位担任自己后见的堂兄。

“臣羽柴右大臣秀保,参见少主和淀夫人。”秀保走到殿中,在距离茶茶还有五米远的地方跪了下去。

“右府无需拘束,请靠近些,好让秀赖看得清楚。”茶茶面带微笑,朝秀保缓缓招了招手。

“遵命。”秀保往前挪了挪,直到距茶茶还有三米时,再次坐直了身子。

“请再靠近些吧。”茶茶轻柔地说道。

“这般距离已是无礼,臣不敢冒犯少主和夫人。”秀保低下头,郑重地回答道。

可茶茶却不以为然:“您是太阁的侄子,是秀赖的堂兄,我们是一家人,无需这般见外。”说完,又伸手招了招,秀保无奈,只好再往前挪了两米,这可就是和茶茶近在咫尺了。

不得不说,这浅井三姐妹继承了浅井和织田两家的优良血统,不论是茶茶还是阿江,都是一等一的美女,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可作为姐姐的茶茶依旧是美丽动人,虽说少了点少女的青涩,但却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即便是淡妆相迎,却仍能让秀保感受到她与生俱来的风韵和气质。

“右府殿下,两年未见,显得英俊不少呢。”茶茶面带红晕,欠了欠身子,微笑着寒暄道。

“夫人过奖了,在朝鲜一待便是两年,再俊的男子恐怕也和乡野村夫无异了。”秀保低着头回答道。

“哪有的事,右府如今更像男子汉了呢。”茶茶害羞似的伸手指了指秀保脸上的胡渣,便又笑着将手缩了回去。

秀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便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刚从朝鲜回来,琐事太多,一忙便忘记打理了,还望夫人见谅。”

“妾身不过是说说罢了,右府无需介怀,不过在妾身看来,貌似是舍妹服侍得不够周到啊。”茶茶皱了皱眉头。

“没有的事,”秀保赶忙摇了摇头。“阿江服侍得很体贴,反倒是臣这段时间忙于政务而疏远了她。”

“那就好,”茶茶有些莫名的失落,却又微微颔首道:“您是秀赖的堂兄,又是妾身的妹夫,我们两家的关系又岂是旁人比得上的。”

秀保总算明白这位淀夫人找自己来是想做什么了,可他既不想附和也没有否认,而是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知夫人此番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茶茶抚摸着秀赖的头,轻声说道:“昨晚的事情治部已经告诉妾身了,这次邀您过来,一是想感谢您对秀赖和妾身的支持,二是希望您今后能够和昨晚一样,竭力维护秀赖的地位和威信,与治部他们通力合作,共保丰臣家的江山。”

“跟治部…?”秀保皱着眉头咕哝着。“臣乃是太阁钦定的后见。自是要维护少主的利益。至于和谁合作,那可要视情况而定,若是因此落得个结党营私的名声,岂不是辜负了太阁重托。”

“这…”被秀保这么一说。茶茶顿时语噎了,心想:“治部告诉我他一定会同意的,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回答啊。”

“夫人,臣家中还有些琐事。如果没别的事,就先行告辞了。”秀保见茶茶心绪不宁,便打算起身离开,也好给她个台阶下。

“等等!”就在秀保准备起身的那一刻,茶茶突然伸出手,拽住了秀保的衣角,“您和阿江真的很幸福么?”

秀保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太阁夫人是何用意,难不成是想借机拉拢?

“回禀夫人,臣和阿江相处得很融洽。就不劳烦您费心了。”秀保微微用劲拽了拽被茶茶攥着的衣角,恭敬地回答道。

“是么。”茶茶缓缓松开手,低下头呢喃道:“妾身真笨,有殿下这样一位好丈夫,阿江又怎会不幸福呢。”

“夫人过奖了,如果没别的事,臣就先行告退了。”见茶茶依旧垂着头,秀保便也不多寒暄,稍微整了整衣冠离开了寝室。

秀保出门时,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正好被五大老叫了去,偌大的寝室中就只剩下茶茶和秀赖母子二人。

随着纸门“撕拉”一声关上,茶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秀赖见状立马依偎到她怀里,用稚嫩的声音问道:“母亲大人您怎么哭了,是想父亲了么?”

茶茶将秀赖紧紧抱住,啜泣道:“你知道思念一个人,却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痛苦么?”

“孩儿也想父亲了。”眼泪是会传染的,看见茶茶哭成个泪人,秀赖竟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茶茶望着早已关上的纸门,喃喃道:“两年了,本以为能忘掉他,为什么却是这种结果?阿江,对不起,我真的欺骗不了自己。”

当天下午,秀保刚一回到御东山,便召集了藤堂高虎、岛清兴、小宫山晴胜、后藤基次以及以心崇传等本家最出色的智囊在制胜堂召开秘密会议。

制胜堂和制定战略的军议间不同,乃是秀保和家中重臣商讨机密的地方,负责守卫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备受秀保器重的剑圣上泉信纲的嫡孙上泉主水佐泰纲,以及他所率领的百余名深得新yin流真谛的年轻武士,除此之外,更有数名本家忍者埋伏在四周,以防机密被敌方忍者窃取,由此可见,这座面积不过三十张大小的房间,才是整座御东山城的重中之重。

秀保自然是坐在上首,作为家中实际上的宿老和军师,藤堂高虎和以心崇传分别坐在左右首席,其余家臣则是随意地在两人身后一字排开。

“诸位,昨天晚上太阁驾崩了,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次找你们来此的目的,主要是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事关本家兴衰,更关乎丰臣家的命运。”说完,秀保便将昨天晚上三成与家康的争执、今晨北政所的精告以及茶茶的召见和盘托出,希望众人能提出合理的建议。

作为进门较晚的家臣之一,小宫山晴胜率先发言:“主公,臣以为内府有意挑拨您和北政所的关系,因此断不能与他相交,如今之计,联合治部少辅对抗德川家乃是上策。”

“小宫山大人说得容易,殊不知北政所乃是尾张派的领袖,有她在,岂能允许主公率领丰臣一系与内府对抗,依我看,倒不如坐山观虎斗,让内府和治部先闹起来,之后本家再坐收渔利。”后藤基次攥紧了拳头,看似十拿九稳。

岛清兴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赞成:“单凭治部是绝对斗不过德川家康这只老狐狸的,臣赞同小宫山大人的观点,先联合治部解决掉德川家,再想办法将近江派提出大阪和伏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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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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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虎,能说说你的想法么?”虽然岛清兴和藤堂高虎穿一条裤子好多年,可这一次,他却没能得到这个老搭档的支持,藤堂高虎只是默默聆听着众人的发言,一会颔首,一会摇头,却始终沉默不语。秀保也察觉到他此番异常谨慎,便试图询问他的想法。”秀保言辞甚为诚恳。

“此事牵扯到本家的兴衰,天下的大势,高虎不敢妄下结论,还是想再听听其他大人有何见解。”藤堂高虎捋了捋胡须,十分平静地回答道。

“这样啊…”秀保面露难色,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藤堂高虎如此小心谨慎了,看来这个问题果真不容小觑。

“主公,诸位大人,贫僧有一言两语,不知能否供各位参考。”和藤堂高虎一样,以心崇传亦是沉默良久,作为和堀尾吉晴一并掌管家中内政的核心人物,虽然不在“家老评议会”之中,却凭借秀保赋予的“军师”一职成为家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大师有话请讲,吾等定当洗耳恭听。”秀保欠了欠身子,恭敬地拜托道。

以心崇传微微颔首,平心静气地说道:“贫僧乃是出家人,虽然对大阪和伏见的诸位大人不甚了解,不过和高台寺的慧远大师还是有些交情的。”

“高台寺?”秀保一惊,试问道:“难道是北政所带发修行的那座寺庙?”

以心崇传点了点头:“正是,慧远大师与北政所熟识多年,自是有些别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到,别人听不清的他能听清,因此,贫僧有幸从他那里知道些特殊的消息。”

“特殊?”秀保问道。

“就是关于被征所的一些事情。”

“比如?”

“主公一定知道。北政所是尾张派的领袖。”

“是的。可这有什么问题么?”

“领袖不假。可那只是名义上的。”以心崇传提醒道,“北政所和石田治部不一样,治部是实打实地统领近江派,故而能使麾下文吏拧成一股绳。打压立下赫赫战功的尾张派,而北政所呢,只不过是名义上的领袖罢了,这一点从她和慧远的对话便可得知。”

“大师能否说明白些?”秀保还是想听到原话。

“北政所不止一次地向慧远表示。自己早已身心俱疲,既没有能力和治部交锋,又不能保护那些从尾张就开始一路跟随太阁打天下的功臣,唯有拜托德川内府从中调和,才能为自己争取些颜面,所谓的尾张派领袖,不过是个空壳罢了,不少大名已经心向内府,即便仍以尾张派自居,也已经和自己貌合神离了。”

“照您的意思。北政所她…”秀保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对那位伴随秀吉征伐天下的女人有丝毫的冒犯。

“您不愿意说。那就让臣代言吧。”藤堂高虎终于打破了沉默,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说道:“如今的北政所,已经沦落成可有可无的角色了,本家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佐渡守!”小宫山晴胜不禁惊呼道,“加藤主计(加藤清正)、福岛侍从(福岛正则)可都是北政所抚养长大的,您这么说,难道是打算让主公和尾张派决裂么?!”

“当今之世,实力至上,若让你选,是依附丧失意志、徒有虚名的北政所,还是拥护成为少主后见、坐拥二百万石高的本家?”藤堂高虎霍然起身,郑重说道:“若换做十年前,加藤和福岛尚未独当一面,可能还对北政所有所依赖,可现在,他们个个都是拥有几十万石的大名,早已将个人利益放在首位,所谓的拥护北政所,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如今有了更具权势,更能帮助他们与治部对抗的人出现,他们绝不会墨守成规,依旧守着北政所自怜自艾,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主公振臂一呼,他们定会唯本家马首是瞻!”

听完藤堂高虎这番点拨,在座众人皆是如梦初醒,以心崇传也是频频点头:“世态炎凉,物是人非,贫僧赞成佐渡守之言,若说太阁在世时北政所尚能算得上是傀儡,现在太阁仙逝,淀夫人和治部辅佐少主主政,北政所就连座位傀儡的资格都没有了,有主公在,北政所便是多余的,内府之所以向她进谗,乃是看准了主公重孝道,不敢违背北政所,在贫僧看来,事到如今,她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

“大师身为出家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在下大吃一惊啊。”小宫山晴胜苦笑着垂下头,感慨道:“当年备受尊重的北政所,如今竟然落得如此田地,想必她自己也很不甘心吧。两位分析得十分在理,晴胜心悦臣服,不过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得到解决啊。”

“究竟是联合治部对付内府,还是联合内府抗衡治部,这才是最难办的啊。”岛清兴为难地挠了挠头。

“北政所的问题一解决,这也就不是难事了。”秀保伸了个懒腰,徐徐说道:“联合江户对抗大阪,之后再找机会削弱江户,这应该是最上策吧。”

“主公打算先消灭近江派么?”小宫山晴胜面带疑虑,嘀咕道:“不拿江户二百万石高的德川家开刀,而是选择仅有十九万知性的治部少辅,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秀保问道。

小宫山晴胜随手比划起来:“尾张派和近江派的矛盾毕竟是政权内部的,而德川家却是外人,先团结起来抵御外敌,之后再解决内部矛盾,这才是上策吧,您试想一下,是和治部一同对付内府容易些呢,还是以本家一方之力抗衡天下第一外样简单呢?”

“听上去很有理,可晴胜你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秀保淡淡说道。

“臣分析得不对么?”小宫山晴胜有些茫然。

秀保回之一笑,和蔼地说道:“治部只有十九万知性不假,可他能调动的势力远不止这些,一旦本家与德川家联手,那些外样大名,特别是毛利、上杉这样雄心未泯的大老,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很有可能和近江派联合,到那时,你眼中看似羸弱的治部,就会成为能和本家分庭抗礼的难缠角色,不会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的。”

“如果真是这样,德川家就成了最软的柿子,本家不是更应该和他们合作么?”小宫山晴胜追问道。

“最软的柿子?”秀保不禁笑出声来:“你觉得是一堆人分一个柿子容易呢,还是两个人分一堆柿子来的方便呢?况且你有一堆打手,而另一个人只有几个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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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 滚雪球的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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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秀保如此形象的比喻,众人皆深以为是,就连一直保持谨慎的藤堂高虎也点头表示赞同:“主公、治部以及内府乃是天下间最为重要的三股势力,单从实力上说,内府虽说被削减了上野一国,可仍然拥有近二百一十万石知行,毋庸置疑是天下第一大名;本家实高达到一百八十万,乃是紧随其后的天下第二强势力;最后便是治部,凭着十九万的知行,自是被远远甩在后面,根本不足为惧。

可争霸天下并非一骑讨,不是谁的知行多谁就赢的,最主要的还是各家的潜在实力,也就是所谓的动员力。

正如出征之前需要实行领内动员一样,在如今这般形势下,本家也必须尽可能地动员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实现更高一筹的集团化。”

“集团化?”岛清兴微微颔首,“是像信长公一样,将军队分成数个军团么?”

“笨蛋左近。”藤堂高虎用折扇敲了下岛清兴的脑袋,汗颜道:“真是半步都离不开打仗啊,我所谓的集团化,主要是全局上的一种联合,而非简单的军事上的调配。

集团化虽是臣顺口编凑的一个词,可他确实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听到这,秀保眉头不禁一皱,细声道:“你指的是近江派吧?”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主公英明,正是以治部少辅为首的近江文吏派,虽说常常将他和尾张派相提并论,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正如崇传方才所说,尾张派不过是以北政所为噱头的一个松散的联盟。他们并没有实际的领袖。而且大名之间各自为政。互不服从,这种缺乏核心的团体只是徒有其表,根本无法和近江派对抗。

而治部少辅显然就聪明得多,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论石高不过是个中等大名,根本没办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加藤和福岛。因此,自他成为太阁幕僚,稍有决策力开始。他便努力团结和他经历相同,又对尾张派多有不满的大名和官吏,前期主要是增田长盛、长束正家以及前田玄以这样的文吏,到后期,随着集团实力的壮大,开始或明或暗地吸收有力大名或者其麾下的家臣参与这个以自己为首的小团体,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常陆的佐竹义宣,肥后的小西行长,毛利家的安国寺惠琼,小早川家的山口宗永以及上杉家的直江兼续。

前面两个都是有力大名。一个拥有常陆一国,一个拥有肥后半国。有他们的支持,治部的实力就得到最直接的提升;后面三个则是有力大名麾下的核心家臣,虽然是一介陪臣,但他们的大名诸位也是有所耳闻吧。

因为惠琼的交涉,毛利家与太阁达成了和睦,使得中国大反转得以顺利进行;因为直江山城(兼续的官位‘山城守’)的规劝,上杉家选择了臣服太阁,避免了和武田家一样的命运;因为山口玄蕃(宗永官位‘玄蕃头’)的进谗,小笠原大人失去了宿老之位,被迫离开金吾投奔本家。因为这些“功绩”,惠琼获得了伊予六万石,山口玄蕃获得了加贺六万三千石,直江山城更是获得了米泽三十万石,这般待遇别说是陪臣,就是奋斗一辈子的大名又有多少能取得?

诸位也知道,毛利、小早川以及上杉,他们都是身居五大老的大大名,一旦听信权臣之言倒向治部少辅,那可就是近三百万的石高啊,不仅如此,那些在他们周围的小大名也会见风使舵,如此造成的损失,绝对不小于二百万(单单九州岛便有二百九十万,四国岛也有一百二十万石),加上近江派原本的知行,臣可以确信,最终投向佐和山城(石田三成的居城)的大名所占有的石高肯定超过六百万,这样一个石高占全国三至四成的集团,难道不该引起本家的重视么?”

“六百万!”在场众人皆闻之色变,有的面带惊诧,有的愁云密布,有的表示怀疑,更多的则是惶恐和不安。

“高虎说的没错,”秀保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淡淡地说道:“他所说的‘集团化’便是我所担心的,就好比滚雪球,治部以一己之力组合了近江派,之后再以近江派为根基吸引强力大名和家臣,最后通过强力大名震慑和拉拢中立大名,使得集团达到最大化,照我看来,六百万还是保守的,如果顺利的话,八百万都是可能的。”

“八百万!”岛清兴忍不住喊出声来:“那岂不是比本家和内府石高加起来还要多一倍?!”

“这才好玩不是么?”秀保笑道,“如果治部真的能将那些尚有野心的大名都勾出水面,本家不就正好可以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么?”

岛清兴虽然点了点头,却仍是忧心忡忡,喃喃道:“若真是这样,那本家岂不是居于下风,别说是一网打尽了…能不能挺得住这波攻势都要另说呢。”

“好大的胆子,你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秀保故作生气地冲着岛清兴质问道。

岛清兴一惊,慌忙拜下身去,大声疾呼道:“臣不敢,可臣还是要提醒主公量力而行,切莫急功近利,功亏一篑。”

见此情形,秀保“噗嗤”笑出声来,懒洋洋地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会带领你们走到今天么?高虎啊,你刚才只说了治部的集团,本家的集团你可曾想过?”

发现秀保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岛清兴立即松了口气,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坐回了原位。见此一幕,藤堂高虎也是报之一笑,心想跟了秀保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

“主公,臣以为,按照按照刚才对近江派的那种分析,本家能确切掌握的力量应该不超过五百万。”

藤堂高虎说的很坦然,可在座诸将却根本淡定不起来,不是举止夸张地交头接耳,就是表情严肃地喃喃自语,五百万,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确实难以接受,秀保辛辛苦苦拼搏换取的后见之位,到头来却比不过近江派的巧言令色,换做是谁都会心有不甘吧。

“有这么多么?”秀保捋着胡子嘟囔道:“我原以为能有四百万就不错了,这么说我在这些大名中混得还不赖嘛。”(未完待续。)

ps:昨天晚上看到沃金圣言的打赏时着实吓了一跳,熊仔不是哭穷,写小说到现在还真么收到这么大笔的打赏呢,谢谢啦。关于关原的布局我也想了好久,这个结果大家还满意么?后面的我相信会更精彩,请各位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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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大略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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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本家就是一百八十万石,难不成其他与力加起来只有近江派的一半?”小宫山晴胜瞪大双眼,根本不愿相信藤堂高虎的推断。

“小宫山大人不信么?”藤堂高虎知道会是在这个结果,倒也感到不意外,恭敬地说道:“那就让在下替您好好算一算吧。”

“到目前为止,能坚定支持本家的势力大致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太阁的嫡系大名,也就是尾张派,不过诸位要小心,在下所指的尾张派,并不是丰臣系的全部,而是坚决站在本家一方的丰臣系大名,这里姑且称之为‘丰臣嫡系大和派’,主要成员有加藤主计清正(肥后熊本二十五万石)、福岛侍从正则(上野箕轮二十八万石)、池田参议辉政(上野馆林二十二万石)、加藤左马助嘉明(伊予松前十万石)、田中兵部吉政(三河冈崎五万七千石)、中村式部一氏(骏河骏府十四万石)、山内对马守一丰(远江掛川六万石),加上零零散散的一些小大名,应该有一百五十万;而还有一部分大名,他们表面上是丰臣系,实际上却早已倒向了江户,这部分权且称作‘丰臣嫡系江户派’,包括黑田甲斐守长政(筑前马之岳十二万石)、堀侍从秀治(越后春日山四十五万石)、森侍从忠政(美浓金山七万石)、细川幽斋父子(丹后、下总二十二万石)等强力大名,总知行应该也有一百万石;还有一小部分大名目前看来是拥护秀赖少主但又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的,可以称之为‘丰臣嫡系大阪派’,主要是阿波国的蜂须贺父子以及播磨的木下一族,这部分势力最多不过五十万,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说。就丰臣家大名的向背而言。本家和江户内府可以说是平分秋色了?”小宫山晴胜问道。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准确说来。还是能稍占上风的。至于本家的第二股支持势力,便是和本家有姻亲关系的大名,这股势力也是潜力无穷的。

首先,便是驹姬夫人的父亲。坐拥出羽三十二万石的最上侍从义光;其次,便是主公的义弟,同时也是和雪千代少主订有婚约的蒲生家,虽说遭受了削封。但仍是拥有下野、信浓两地二十三万石的大名,同样不容小觑;第三支势力,乃是樱姬夫人的本家,拥有甲斐一国的浅野家,二十四万的知行加上五奉行之一的地位,不论是军师还是政治上都能助本家一臂之力;最后,便是主公的妹夫,长门十六万石的出芸宰相(毛利秀元),不过请恕臣直言,将他列入其中。恐怕有些不妥。”

秀保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秀元毕竟是毛利家的一员。况且身处西国,想将他吸纳进来确实有些困难,暂时可以不管这些,单单将其他三家加起来,也就是八十万石吧?”

“没错,若是考虑这三家对周边大名的拉拢和震慑,应该也能达到一百二十万,加上方才所说‘丰臣嫡系大和派’的一百五十万,以及本家的一百八十万,最终可以确切掌控的知行应该有四百五十万。”藤堂高虎言之凿凿,根本容不得众人质疑,就连秀保也深以为是,频频点头称赞。

“那德川内府呢,照您这么算,内府能调动的势力有多少?”秀保问道。

只见藤堂高虎伸出四个手指,郑重地说道:“至多四百万,这还是和本家联合的情况下,若是单枪匹马对付治部,而本家不参与,那绝不会超过三百万。”

秀保思忖片刻,微微颔首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本家要和德川家联手吧?治部能调动五六百万,本家能调动四百五十万,内府能调动四百万,再加上太阁藏入地二百万,总共也不过一千五百五十万,全日本石高合计一千八百万,这多出的二百五十万…”

“这多出的二百五十万,便是隔岸观火或者见机行事的外样大名,其中更是以奥州岩出山的伊达家(五十八万石),萨摩鹿儿岛的岛津家(六十万石)以及加贺金泽的前田家(八十三万石)为主,他们倒向哪一方,对另外两方来说都是致命的。”

“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秀保不禁啧啧感慨道,“伊达政宗的脸皮比天还高比地还厚,当年的小田原征伐、葛西大崎一揆便可窥见一斑,此人志在天下,想让他听命于本家恐怕很难啊。”

“相对而言,岛津家就容易应付得多。”藤堂高虎建议道,“岛津家做梦都想一统九州,本家日后可以拿日向一国来拉拢他,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臣与岛津义弘还有些交情,如果主公放心,可让臣前去调略。”

秀保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拉拢是必要的,但没必要急于一时,日向也是大国,岂能说给就给,此事暂且搁置,目前最主要的还是想办法获取加贺大纳言的信任和支持,他毕竟是名望仅次于内府的角色啊。”

“臣明白了,”藤堂高虎躬身回答道,“既然您已决定与内府联合,那是不是该采取些必要的行动向他示好呢?”

“那是自然,不过我刚为了主持葬礼之事和内府起了冲突,为避免闲言闲语,这段时间还是以静制动吧。”说完,秀保站起身,环视一周,望着众人脸上复杂的表情,坚决地说道:“诸位皆是本家赖以为继的重臣,今日所定之方案,不仅是日后行动的基础,更是本家兴衰的关键,为保万全,不经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将今天所论之事宣扬出去,如有违抗者,立斩不饶。”

“吼吼!”重家臣瞬时拜服下去,鼓足力气齐声喝道:“臣等谨遵主命,为保本家武运长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在秀保等人群情激昂地商讨着今后战略的同时,伏见德川家康屋敷,五大老之首的江户内府,正在好酒好茶招待着一位从伊贺请来的贵客。

“伊贺守,老夫听松仓大人(即《松仓状》的撰写者,松仓重政)说,三年前您将居城由上野迁往了他所在的福地,不知是何缘由啊?”觥筹交错间,德川家康笑眯眯地对面前那位表高二十万,实高却只有十二万的筒井家当主筒井定次询问道。

自从被秀保赶往福地城,这个假和尚就始终耿耿于怀,如今德川家康旧事重提,更是羞愤难当,毫无遮掩地埋怨起来:“实不相瞒,这都是托右府殿下的福啊,当初他以修路为名,强行在上野城附近兴建了和江城,之后更是在西伊贺修建了五座城砦,活活将伊贺一国四分之三的领地夺了过去,卑职地位卑微,斗不过右府,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任命家臣将三郡纳入囊中,为保安全,卑职只好退往更东面的福地城。”

“是这样啊,”德川家康抹了一把胡子,先是同情地点了点头,之后又亲切地说道:“伊贺守所言,老夫感同身受,如今有一计可助您拿回伊贺,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一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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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丰臣五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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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本该是一家人团圆赏月的日子,却因为秀吉头七的到来而让整个近畿充斥了悲伤和恐惧,平时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公卿,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自是不敢肆意妄为,连歌会、茶会乃至每年一届的醍醐花会都一律取消;作为秀吉曾经的犹子,桂离宫的智仁亲王更是破天荒地披麻戴孝,为那位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天下人一尽孝道,当然,这种行为自是得到了他的兄长,后阳成天皇的批准。

由于秀吉和朝廷的亲善关系,他的遗嘱也得到了朝廷的尊重和认可,就在这天,朝廷派遣劝修寺晴丰来到伏见,宣布天皇的敕令,即追封秀吉以“丰国大明神”的神号,并在京都的五条通为其修建丰国神社。

同一天,秀保也顺利搬进了位于伏见西之丸的官邸,正式以秀赖后见的身份开始办公,而北政所却不愿与之相处,硬是不顾众人的劝说搬回了大阪,白白将伏见送给了秀保。

可秀保屁股还没坐稳,便被石田三成杀到了家门口。八月二十,包括岳父浅野长政在内的五奉行赶到了伏见,让秀保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秀保在西之丸办公所用的四层天守乃是秀吉生前专门命加藤清正为其建造的,而秀保日常居住所在的御殿,却是北政所所有,五天前她搬往大阪后,这里便被秀保暂时征用了,但也只是开辟了两间小房间作为书房和寝室,办公以及接见大名等大部分事务还是在天守阁内进行,秀保此番接见五奉行的地点,便是位于第三层天守的评议间。

“诸位大人专程赶来伏见,不知有何要事?”秀保一边招呼五奉行喝茶。一边谦恭地问道。

浅野长政既是五奉行的笔头(尽管是名义上的)。又是秀保的岳父。当然非来不可,虽说事前商量好是由他开口,可这老儿磨蹭了好一会方才挤眉弄眼地说了几句:“两天前,奉行所收到了筒井伊贺守的诉状。卑职和四位同僚商量了一番,决定替他出面,希望能和右府协商解决。”

“协商解决?”秀保感觉一头雾水,“我和他有什么问题么?”

“这个…”浅野长政支支吾吾。声音小的就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听清,“他状告右府,说您侵吞了他在伊贺的领地。”

事实证明,秀保的耳朵还是很灵敏的,即便长政发声细弱蚊蝇,秀保还是听出了五奉行此来的目的:“怎么,筒井定次想要把三郡要回去?”

“正是,”石田三成受不了浅野长政的磨磨蹭蹭,抢先回答道:“那毕竟是筒井家的领地,右府即便是代为管理。也是很让吾等为难的,更何况伊贺守根本就不同意呢。”

“他不同意?”秀保略显吃惊地反问道:“当年他为了逃避兵役。决定将西伊贺三郡的领地交予我管理,而且我又也不是强取豪夺,三年来所收税赋都是一分不少地及时交给他,他怎敢说我侵吞了他的封地?”

“右府切莫生气,”想必是看出秀保有些恼火,石田三成赶忙劝慰道:“卑职也觉得此事不该听伊贺守片面之词,这不,五位奉行全部到场,就是为了听听您的说法,有事好商量嘛。”

“有什么好商量的?”秀保白了石田三成一眼,狠狠说道:“当年有求于我时谦卑得像条狗,现在好了,太阁刚去世,他便翻脸不认人了,如今十几万石的小大名都敢骑在我头上撒野,保不准以后就连足轻也敢在我门前撒尿吧。”

“右府说得有些过分了。”石田三成终于忍不住面露怒色,这并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十几万的大名,而是秀保将筒井定次比喻成狗,如此贬低同僚,言行之嚣张,气焰之跋扈,难免不让人心有不悦。

“过分?”秀保眉头紧蹙,冷冷说道:“今天他竟然没跟诸位一起来?真可惜…这样吧,等改天抽时间,让他亲自来趟伏见,我定要当着诸位的面和他对质,只要诸位觉得他在理,秀保二话不说,伊贺三郡双手奉还。”

“这样啊,”石田三成怒色微褪,点了点头答应道:“既然右府愿意和伊贺守对质,那吾等也不好说什么了,三天后,我一定携伊贺守到访,到时候还请您说话算话。”

秀保鄙夷地哼道:“那是自然,我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言而无信,还望诸位大人和伊贺守说清楚,只要他肯来,我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卑职也就放心了。”石田三成恭敬地俯身拜谢:“既然这样,那吾等就先行告辞了,右府如今公务繁忙,还望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多谢治部关心。”秀保轻轻回礼,之后便命青木久矩将五奉行送出了评议间。

虽然事情告一段落,可被小人摆弄的感觉着实让秀保不爽,当天下午,他便召集了家老评议会,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家老评议会原本有七人,可两年前羽田正亲被迫剖腹,其子羽田正安又遭受改易,失去了家老之位;秀保出征朝鲜期间,长束正家经不住石田三成的拉拢,加之心中压抑已久的不满,使得在秀保回国前夕由本家出奔,以五奉行之一的身份重新回到duli大名的行列,于是秀保决定根据近期的表现以及个人的意向改组评议会。首先,将那须资吉和青木俊矩纳入评议会,其次,根据桑山重晴的意愿,秀保允许其归隐,并将重晴的家老之位交予桑山家新任家督桑山一晴,使得评议会依旧维持在七人的规模。

此外,为表彰庆长之役的勇武,秀保绝定将当初参与中原合战的三千精锐加以整编,分配到各军团大将手中重点训练。其中,跟随藤堂高虎和那须资吉出战并攻克丹阳鏖战曾坪的八百劲旅被分成两部,一部由藤堂高虎掌管,秀保赐名“金刚之备”,以表彰其在曾坪与数倍于己的明军作战时的彪悍和勇猛;另一部交由那须资吉率领,称为“八幡之备”,以彰显其强攻丹阳时的决绝和不畏生死。

跟随福岛高吉和岛清兴的一千人亦是分成两备,分给福岛高吉的六百人赐名“不动之备”,以表彰其在忠州明军猛攻下屹立不倒的勇气,交予岛清兴的四百人被称作“铁壁之备”,是以铁壁象征其在坚守岳月山时所表现出的顽强品质。

当然,最好的备队秀保自然是留给自己,当初护送他从云岭一路突围,历经竹山、安城之战而不曾有丝毫溃退之象的五百军势,被秀保组建成了“霸王之备”,以代替马廻众成为秀保的直属亲兵卫队。

因为金刚之备着红色具足,八幡之备着黄色具足,不动之备着黑色具足,铁壁之备着褐色具足,霸王之备着白色具足,所以,这五支备队又被合称为“丰臣五色备”,在日后逐渐发展壮大,成为秀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股力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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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筒井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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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不久前刚召集重臣商讨了接下来的对策,没曾想仅仅过去十天,便遭到了近江派的反击,当然,他们有理由相信,筒井定次的申诉完全是石田三成的主意。

评议室内,不论是智谋超群的藤堂高虎,还是骁勇善战的岛清兴,都是一副冥思苦想,死气沉沉的状态,秀保也是有些犯愁,自己还没有什么动作,怎么就引起近江派的不满了?

“主公,臣以为此次伊贺守事件绝对是石田治部从中挑拨的,不然,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撑,就凭他伊贺守那点胆量,打死也不会说半个‘不’字的。”藤堂高虎话语间有些激动,且不说半个月内往返美浓、山城数次,根本没时间修葺北方城,就是得知筒井定次狗仗人势爬到秀保头上,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非得要查个水落石出。

相对而言,秀保这次倒显得有些平静,他一边安抚藤堂高虎,一边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复杂的地方,太阁去世的第二天,淀夫人便召见了我,希望我和治部联合管理朝政,但却被我给拒绝了,此事想必是传到了治部的耳朵里,这才让他恼羞成怒,怂恿伊贺守状告本家,以此来进行报复。”

“原来是这样,”藤堂高虎若有所悟,反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伊贺三郡还给他吧,那里可是本家经营了三年的要地啊,不管是连接大和、伊势,还是御东山、大和,那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要是真的交出去,恐怕今后就很难办了。”

“这倒不需要担心。**他想要还给他就是了。”秀保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不过新建的城池、道路依旧是我们的。本家仍可以在那里驻兵,原有的城池比如上野城、柏原城,还给他们好了,周围都是我们的城砦。只要他们不嫌麻烦,大可以拿回去。”

“原来是这样。”藤堂高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试问道:“虽然将三郡还回去,实际上本家是还是保留了在那里的军事存在。筒井定次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依臣看来,即便将管理权要了回来,他还是不敢将居城迁回上野的。”

秀保微微颔首:“没错,量他也不敢回来,高虎,你这就告诉治部,别等什么三天了,就后天,等我稍事准备。后天下午便请他和伊贺守前来伏见,我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遵命。”藤堂高虎冷哼一声。笑着走出了大殿。

“主公,那几座城砦是臣负责管理的,不知接下来要作何应对?”福岛高吉乃是秀保钦命的伊贺总代官(实际上只掌管西伊贺),尽管后来成为北大和军团的总大将,并且将居城设在了多闻山,但仍没有忽视对伊贺的管理和对城池道路的扩建,就在出征朝鲜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先后在上野以及柏原周边兴建了六座城砦,其中和江城更是取代了上野,成为整个伊贺最大的城池,它的城下町规模也远远超过了伊贺三城(上野、福地、柏原)之和。因此,方才一听说筒井定次准备要回伊贺,他便怒不可遏,随时准备武力逼退筒井家,如今听秀保这么一说,方才消气,但仍然将保留在伊贺的军事存在作为底线。

秀保也知道自己这个义弟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只好尽量简单地命令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城池的防守兵力再增加一倍,道路上的巡岗时间也由三个时辰缩短为一个时辰,总之,就是加强对筒井家,让他有贼心没贼胆,看着肥肉也不敢拿。”

“臣这就去安排,一定不会让那帮秃驴得逞。”福岛高吉哼哼着阔步离开了评议间,而其他人也在秀保宣布会议结束后鱼贯而出,回到郡山或者御东山处理政务。

第二天上午,石田三成便派人将秀保的召见告诉了尚在福地城的筒井定次,要求他隔天下午便动身前往伏见,与五奉行在石田三成的屋敷集中后,一同进城面见秀保,而筒井定次也回信一封,表明自己会遵照三成的指示,准时抵达伏见。

然而,这看似顺利的一切,却在使者离开福地城的那天深夜戛然而止,随着御殿内织田秀子(筒井定次的正室,本是明智光秀的女儿,后被织田信长收为养女)毛骨悚然的一声尖叫,这件事陡然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你说什么?伊贺守被刺杀了?!”隔天清晨,石田三成便在大阪接到了筒井家的讣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惶地追问道:“身为一国之主,怎会被忍者夺去性命?有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使者摇了摇头,哭咽着回答道:“据查,刺客乃是趁主公熟睡时,用毒针将其刺杀,夫人发现时主公都已经去世半个时辰了,哪能捉得到凶手啊。”

“大人,这一定是右府殿下所为。”增田长盛附到石田三成耳边窃窃私语着,在他看来,唯有秀保才有这么做的动机,而且拥有如此高超手法的忍者,也绝非一般大名手下的泛泛之辈。

“休要胡说!”三成转脸瞪了增田长盛一眼,质疑道:“你觉得右府会那么傻,明知道会被怀疑,还铤而走险刺杀伊贺守?而且我相信他的为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绝不会做。”

“难道就这么算了?”增田长盛忿忿不平道。

“那怎么可能,伊贺守怎么说也是坐拥伊贺、摄津、伊势三地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名啊(尽管除了东伊贺以及摄津以外的领地皆被秀保侵占),吾等身为五奉行,定要为筒井家讨个说法。”说完,石田三成转向使者,安慰道:“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和少主,让他们好生处理后事,至于捉拿凶手,就交给五奉行来办吧。”

“多谢治部少辅,外臣这就回去禀报少主,先行处理主公的丧事。”使者抹了一把鼻涕,奋然起身跨步而去。

望着使者远去的背影,石田三成陷入了沉沉的思考: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秀保动了杀手,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不管是为了西伊贺的管辖权,还是杀鸡儆猴捍卫自己的权威,都是看似合理的解释,难道秀保真的已经狂妄到这种地步,敢于肆意处置与自己作对的大名么?

ps:跟各位说个事,下周我要考试,那门课很重要,而且很难,所以我想花一个星期时间复习,至于更新,可能就要延迟了,还望大家谅解,毕竟是学生,挂科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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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〇章 失踪的虎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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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井定次的死讯也在当天正午透过佐藤信次(本是丰臣秀次家臣,秀次死后改仕增田长盛,秀次之子三好秀房的义父佐藤信康便是其父亲)传到了伏见城,秀保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想陷害自己,至于是何人所为,他却有些踌躇。

“主公觉得会是石田治部的苦肉计么?”藤堂高虎捋了捋胡须,喃喃说道。

“此事虽是对他有几分好处,但却不值得。”秀保摇了摇头说道,“伊贺守的死虽然能给他口实,让他有机会将小大名联合起来,可是,也正是出于联合小大名的初衷,他更是不可能对伊贺守下手。”

“此话怎讲?”藤堂高虎问道。

秀保笑了笑:“你想想看,如果伊贺守没死,以当时那种情况,本家除了将西伊贺还回去,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恕臣直言,当初占据西伊贺,本家确实有些以大欺小,如今太阁刚刚过世,若是为大局着想,确是应该将三郡还回去。”藤堂高虎回答道。

“那就对了,”秀保点了点头,“我相信治部也明白,于公于私我都会给他这个面子,顺道成全他主持公义的美名,既然这样,他又为何要多此一举,谋害一个即将对他感恩戴德的大名呢?”

“照您的意思,幕后黑手可能另有其人?”藤堂高虎眉头微皱,似乎有了些不好的念想。

“兴许是增田长盛这个没头脑的家伙所为,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江户大纳言的杰作。”尽管不想承认,可仔细推敲下来,秀保还是有了些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实不相瞒,臣也有些怀疑,不过考虑到本家接下来将要联合德川对付石田,便不好说出口了。没想到主公竟然主动提到了。”藤堂高虎面露难色,有些尴尬地说道。

“你有所顾虑也是正常,毕竟不久前本家才决定和内府结盟,若真是被他摆了一道,可就进退维谷了。”秀保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内府目前的动向实在是难以捉摸啊。”

“难以捉摸…”藤堂高虎不禁细细琢磨一番,沉色道:“本家之所以陷入这般两难境地,主公是否知道原因呢?”

“原因?”秀保不解道:“整件事我都未曾参与,就连伊贺守的死也是通过佐藤信次得来的。我怎会知道原因?”

“恕臣直言,这便是本家的疏忽了。”藤堂高虎不无担心道:“一个二十万知行的近畿大名说死就死,而本家的忍者却没有率先得知,反而是透过外人才有所耳闻,如此薄弱的情报网,别说是查探内府的动向,就连近在咫尺的大阪城恐怕都难以完全顾及吧?”

“你是说本家的忍者不玩忽职守喽?”被藤堂高虎这么一说,秀保也是有些难堪了。

“依臣看,这倒不是鹿右卫门的过错。而是您的疏忽啊。”藤堂高虎深深拜伏下去,言语恳切地说道:“三年前,本家知行只有百余万石,加之畿内有太阁坐镇。自是无需太多忍者打探情报、保护本家;可现在不同了,您身为秀赖少主的后见,以代表丰臣家执天下牛耳的角色主政伏见,不仅是政治上要着眼天下。情报上也得跟得上啊,若还是只凭借鹿右卫门手下的数十名伊贺忍者刺探敌情、获取情报,恐怕很快便会力不从心吧。”

“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便是一个提醒啊。”秀保深以为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

“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去关东招募忍者的中藤信友。”

“您是说那个北条遗臣中藤为信的孙子?”藤堂高虎貌似想起来了,“我记得您曾经允诺他,说是只要他能将风魔忍者众带回来,您便帮他恢复家名,这一晃两年过去了,那小子难道是牛皮吹破,不敢回来见您了?”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秀保摇了摇头,“这两年我一直呆在朝鲜,家里大事小事全都交给堀尾大人以及崇传大师打理了,说不定是那小子回来找不到我,只好投奔他人了呢?”

想到这,秀保立马将正在伏见的堀尾吉晴传召过来,恭敬地询问道:“我在朝鲜的时候,那个叫中藤信友的小鬼有没有回来呢?”

“中藤信友…您指的是?”堀尾吉晴年事已高,虽说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可记忆力却是有些不如以前了。

“就是当年从江户回来时,跟在幸之助身后的那个小鬼啊。”秀保提高了腔调提醒道。

“江户…幸之助…啊,臣想起来了。”堀尾吉晴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下腿回答道:“您说的是那个被扫地出门的小鬼啊,都过去快两年了,您怎么突然提起他啊?”

“赶出家门?”秀保一怔,愠怒地质问道:“什么叫‘扫地出门’,我什么时候让你赶他走的?”

“这,这件事您难道一点都不清楚么?”秀保的表现超出堀尾吉晴的预料,他赶忙拜伏下去,慌张地回答道:“您还记得两年前石田治部派忍者夜闯郡山城的事么?”

“我当然记得,这是因为那件事,我才决议派遣中藤信友返回关东,替我招募风魔忍者众,以扩充本家的实力,这有什么问题么?”秀保不解道。

“可臣当时压根不知道中藤信友的有重任在身啊。”堀尾吉晴一脸憋屈地说道:“那小子也不懂事,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臣当然以为他是呆不下去才不辞而别的。”

“之后呢,他有回来过么?”秀保大概能猜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果然,堀尾吉晴勉强地点了点头,难为情道:“大概过了半年,那小子带着一帮奇装异服、cāo着关东口音的陌生人赶了回来,说什么是北条家的御用忍者,口气还颇为得意,臣自是不愿相信,就凭这小子,能将风魔忍者众召回本家?恐怕都是他那帮穷亲戚装的吧,想到这,臣便命令军士将他们赶出了郡山城…”

“茂助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秀保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么大的事怎能不事先告诉我呢?”

“您当时刚去朝鲜,有一堆大事要处理,臣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您亲自过问了,这才擅作主张,将他们赶走了,没成想…”

“好了,这事也不全怪你,过去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秀保把脸凑近堀尾吉晴,眯着眼睛问道:“中藤信友和那帮忍者现在究竟在哪里?”

ps:首先,虎千代是中藤信友的乳名,大家应该还记得吧?其次,熊仔和大家道个歉,不知不觉已经断更两周了,第一周是为了考试,熊仔说过了;第二周,完全是被逼无奈,包括今晚在内,没有一天可以十一点半之前回宿舍休息的,上周六周日还通宵两天,直到第二天一早八点才回去睡觉,你们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么?好吧,熊仔也不怨天尤人,谁叫自己选了这个专业呢,不过既然选择了就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吧,不过今后更新可能会有些不规律,大家见谅吧,真不想和大家这么说,明明答应大家按时更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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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户隐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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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廓,”堀尾吉晴悻悻地说道,“听说他们去了大阪的新町,和当地的盗贼厮混在一起,貌似还形成了一股力量,当地的歌伎和商贩都要对他们忌惮三分呢。”

“他们去了新町游廓?”秀保缓缓地捋着胡须,不禁笑出声来:“这帮关东佬还真是好这口啊。”

堀尾和秀保口中的“游廓”,是指被官府允许经营的游女聚集的房屋(游女房)集中的地方,但是不像中国古代烟花巷那样与外界相连,而是在周围设有高高的围墙以及壕沟。由于这些场所一般都存在治安问题,官府才采取这些措施以更好地对当地的风纪与治安进行管理。

最初的游廓形成在大阪的游乐聚集地“道顿崛”北岸,之后又在京都的二条柳町设立了第一个京游廓。再过四十多年,江户也有了游廓,有一个游女廓在日本桥人形町建成了新的游廓,这就是之后日本三大娼激游廓地之一的吉原游廓(其他两个是大阪的新町游廓和京都的岛原游廓)。

秀保之所以忍俊不禁,并不是多看不起这帮忍者出入风月场所,而使想到了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一些事件。

事实上北条家灭亡之后,“天下三甚内”之一的风魔忍者庄司甚内流落至江户,发现到处可见私激出没,便将这些私激汇聚一堂,开设了游廓,这便是吉原游廓。他在一六一七年向幕府申请执照,成为吉原町的总管。当然,作为交换的筹码,他背地里是幕府的协助者,专门侦察在吉原出入的可疑人物。

时间虽然提前了二十年,可这帮关东忍者还是从事这些三教九流的行当,命运的捉弄怎能不让人感慨唏嘘。

“难道主公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堀尾吉晴当然没有听出秀保的话外之意,只能好奇地自我揣测。

“我怎么会知道。”秀保缓过神来,正色说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有我的疏忽,这样吧,你即刻动身前往大阪,以我的名义将那帮忍者召回来,切记,万不能对任何人透露此事,特别是五大老和五奉行。”

“臣这就去办。”堀尾吉晴俯身行礼,恭敬地退出了大殿。未几,见堀尾已经走远。一直沉默不语的藤堂高虎终于开口了:“主公,您该不会以为行刺伊贺守的事情和中藤有关吧?”

秀保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很小,虽说是忍者,可毕竟是外地人,利用他们来暗杀大名,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况且以中藤与德川家的过节,也绝不会听他驱使。”

“那增田长盛呢,他们会不会被增田长盛收买呢?”藤堂高虎深究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秀保解释道:“这些近江派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关东那帮家伙。要不然也不会暗地里叫上杉家‘猴子’,德川家‘狸猫’了。况且大名鼎鼎的甲贺忍者尚在他们手中,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舍好求次。”

“那您让堀尾大人把他们找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藤堂高虎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是组建我们大和丰臣家自己的忍军啦。”秀保眼睛一亮。坚定地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好的甲贺忍都在石田手下,好的伊贺忍都在内府掌中,而本家的忍者都是太阁和内府挑剩下来的次品。质量可想而知,因此,吸纳关东忍者加入本家乃是刻不容缓的大事。而风魔一族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将他们纳入门下,岂不是当务之急?”

“组建忍军?!”藤堂高虎不禁怀疑道:“就靠那帮混迹于游廓的盗贼和小偷?”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嘛。”秀保摆了摆手,满不在意地解释道:“况且我也没说全靠他们,不是还有鹿右卫门的伊贺小队么,等过段日子小宫山大人回来,三股力量合为一处,那才是忍军的雏形。”

“小宫山晴胜?”藤堂高虎又是一阵莫名其妙:“这和小宫山大人也有关系?”

“当然有关,”秀保点了点头,悄悄说道:“你不觉得小宫山已经消失好一阵子了么?”

藤堂高虎一脸尴尬,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些日子臣都在北方城处理领内事务,对本家的事情确实不够关心。”

“哦,你想多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来保密工作还是很到位嘛。”秀保呵呵笑着,继续说道:“也不瞒你,刚参加完太阁的葬礼,我便安排他返回甲斐了。”

“回甲斐?难道是去招募武田旧臣了?”

“猜对了一半,”秀保笑道:“说是旧臣,实际也就是武田家的忍者罢了。”

“武田家的忍者…”藤堂高虎思忖再三,喃喃道:“难不成是名冠甲信的户隐忍者?!”

“呵,看来他是回去对了,能入得高虎你耳朵的,能力一定不俗啊。”

“主公谬赞了,”藤堂高虎谦虚地回答道:“织田的甲贺、德川的伊贺、武田的户隐、北条的风魔乃是大名鼎鼎的‘天下四隐’,虽说后两家因为主家的崩溃而一蹶不振,可他们的事迹和实力却丝毫不能让人小觑啊。风魔忍您已经知晓了,臣不便多说,单说这个户隐忍者,丝毫不比其他三者逊色啊。”

“户隐忍者的起源,乃是北信浓五岳之一的户隐山,他们崛起于源平合战时期,鼎盛于信玄公一统甲信的时代,前后二十余年,为武田家立下了赫赫战功,其中最为有名的户隐忍者,乃是出浦对马守盛清,武田家在北信浓的历次作战的背后,经常有这位对马守的身影出现,他率领户隐忍者出色地完成了从侦查到暗杀的各种任务,轮战功,丝毫不在北信豪族真田家之下啊。”

“有点夸张了吧,连真田家都抵不过那帮山猴子么?”秀保不置可否,一脸微笑地说道:“不过能得到你的夸奖,看来还真不是一般货色啊。”

“何止一般货色所能比!”藤堂高虎严肃地纠正道:“就连甲贺、伊贺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呢,不过臣听闻早在武田家灭亡时,他们便已经被赶尽杀绝了,您派小宫山大人去找,真的能得偿所愿么?”

(这些日子对不住诸位了,熊仔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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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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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高虎所言并非杞人忧天,天目山过后,就连原来如雷贯耳、举足轻重的武田重臣都逃脱不了织田信长的“武田狩”,更别提那些身份低微却又甚是危险的忍者了。**失去了主家的庇佑,他们的结局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为武田家殉死,这对于忍者来说有些不切实际;另一种便是投奔新的主家,不过目前为止尚未有这方面的传闻;最后一种,便是作鸟兽散,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山野,不问世事。

“臣以为小宫山大人虽是使番十二人众之一小宫山內膳正的后代,可仅凭这点名声,想把四散各地的户隐忍者招募过来,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藤堂高虎对小宫山晴胜能否顺利完成任务充满了疑问。

“这点名声?”秀保窃笑道:“小宫山的能力可比你想得大多了,放心吧,我相信他定会不负众望,给本家招来强力人帮手的。”

“是么…”藤堂高虎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秀保为何对小宫山晴胜信心满满,这个疑问只有当他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那天才能解答了。

“还有一件事,”秀保抹了把脸,轻声询问道:“听闻最近内府为井伊直政争取了一个从四位下修理大夫的官位,不知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藤堂高虎颔首道:“不过修理大夫的官职早就有了,这次晋升的不过是位阶罢了。”

“从四位…”秀保思索许久方才缓过神来:“貌似是所有德川家臣中最高的吧。”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就连本多平八都只是从五位,本多佐渡守也不过是正五位罢了,所谓‘后生可畏’,指的也就是这位吧。”

“明白了,内府也许是想借此告诉年轻家臣,只要肯努力,超越老臣也不是梦呐。”秀保自顾自地说着。转而看着面前已年过中年的藤堂高虎,怅然道:“本家可不像德川家那么人才济济,倒是有些青黄不接的势头啊。”

“青黄不接?”藤堂高虎稍感意外:“福岛(高吉)出云守,那须(资吉)淡路守,以及小笠原家的少主(小笠原忠清)都能算是后起之秀吧,有他们辅佐主公,我们这帮老臣也能稍微心安啦。”

“那帮小子怎么能和你们相提并论,总感觉稍欠些火候啊。”秀保倾过身子,拍着藤堂高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后本家还要劳烦你们多多担待呐。实不相瞒。我已经向朝廷为你和左近申请了正四位下民部卿以及从四位下左京大夫的官位,敕使不日便会临幸你们俩的居城吧。”

“主公的大恩大德,即便肝脑涂地,高虎也是无以为报啊!”只听“噗通”一声,藤堂高虎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噙着热泪向秀保发誓,可见这个官位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荣誉。

“赶紧起来,好歹也是本家第一重臣,这般哭哭啼啼就不怕别人说闲话?”秀保很想多享受会臣下对他的感激涕零。但顾及影响还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本来还想给又兵卫和晴胜一并申请个官位,没成想现在摊上筒井家这事,看来只能缓一缓了。”

“主公对他们有再造之恩。即便没有官位,也不敢不尽力啊。倒是筒井家的这件事,还真是要小心对待。”高虎逐渐从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中缓过来,思绪再次回到了这件迫在眉睫的事上。

“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可现在连谁是幕后黑手都搞不清楚,完全是无从下手嘛。”秀保双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说道。

藤堂高虎仔细梳理头绪。微蹙眉头分析道:“臣以为,对手在这件事上做得可谓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细节上找出破绽,当今之计,是以静制动,切不可意气用事,让他人抓到把柄。”

“以静制动?”秀保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任由五奉行和五大老责难?”

藤堂高虎摇了摇头:“也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先听听他们怎么想的,之后再做应对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秀保略有些失落,“我估计不出半晌,三成便会伙同五奉行前来兴师问罪了。”

果不出秀保所料,当天傍晚,五大老之一的前田利家便在五奉行的前呼后拥下驱车赶往伏见城,随他而来的,还有筒井家的少主筒井顺定,以及数位家中重臣,气势汹汹可见一斑。

听闻利家屈身前来,秀保当然不敢怠慢,早早便率领家臣来到门口恭迎。随着肩舆摇摆发出的吱呀声由远及近,马蹄溅起的尘土飞扬至眼前,一支由三十余人组成的浩荡队伍抵达本丸的南门。

肩舆辅一落地,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便率先走了出来,赶忙小跑到印有加贺梅钵(前田家家纹)的肩舆前,小心地将前田利家从中扶出,近乎是一步一停地朝大手门缓缓挪动。

“大纳言莅临寒舍,秀保真是受宠若惊啊。”望着年事已高且病入膏肓的前田利家,秀保既有尊敬又有惋惜。

“右府殿下客气了,咳咳,咳咳咳咳,客气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前田利家便咳嗽不停,以至于本就孱弱的身躯也跟着颤抖起来,好在有石田和增田在旁搀扶,这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快扶大纳言进去。”秀保朝一旁的青木一矩使了个眼色,青木心领神会,当即招呼侍女从两位奉行手中接过前田利家。

“右府殿下,”石田三成招呼不远处的一名十二三光景的男孩来到秀保身旁,笑眯眯地介绍道:“这位是筒井家的少主筒井顺定,吾等这次前来,乃是为了…”

“治部且慢,”秀保伸手示意打住,冷肃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咱到大殿再说。”

“您说得有道理,”石田三成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周围行人熙熙攘攘,不禁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惭愧,“那我们就先进城吧。”说着,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其余三奉行以及筒井家的家臣便跟在他后面走进了本丸。

秀保和麾下家臣紧随其后,望着筒井家臣趾高气昂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和愠怒。

“这帮家伙还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了,”桑山一晴啐了口唾沫,暗暗说道:“不就是有几个奉行撑腰么,怎能这么嚣张。”

“看来他们是胜券在握啊。”小笠原隆清也心有不甘。

“胜券在握?”走在最后面的藤堂高虎不禁冷哼一声,默念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ps:知道很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刚刚有所空闲,赶忙开始码字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留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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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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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郡山城一样,秀保接管伏见后,将城内原有的殿阁重新命名,其中会见宾客的房间依次称为龟之间、鹤之间、雁之间、虎之间以及龙之间,分别招待十万石以下、三十万石以下、五十万石以下、一百万石以下及一百万石以上的大名;此外,还有召集大名商谈重要事务的帝鉴间、接待朝廷使节的吉野间、招待外国使者的向化馆等。

这次五奉行请出前田利家主持公道,秀保当然不能怠慢,破例允许筒井家那些仅有一两千身价的家臣一同进入帝鉴间,以此向前田利家以及筒井家表达善意。

“老夫这次不请自来,颇有冒昧,还请右府殿下海涵。”前田利家与秀保同坐于中央上席,而五奉行则与藤堂高虎等丰臣家臣分坐左右,大有楚汉分明的意味,当然,秀保的岳父,名义上的五奉行领袖浅野长政就要另说了。

“这是哪里的话,作为五大老之首,您能光临寒舍,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什么不满呢。”秀保没想到,仅仅过去几个月,前田利家就变得如此憔悴,本来稀疏的黑发,现在早已白如霜雪,武家翘楚那特有的坚毅眼神,此刻也已变得模糊不堪,更有甚者,那双布满褶皱的手,从进屋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颤抖,将这位久经沙场、叱咤风云的老将的衰老暴露得一览无余。

“右府殿下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前田利家欣慰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秀保对他还是很尊敬的。“老夫这次乃是应五奉行的邀请,前来协调您和筒井家的纠纷,还望您能给老夫些面子。”

“大纳言客气了,不过说实话,在下觉得本家伊贺守的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如此劳师动众,连您都请过来。”说罢,秀保瞥了瞥一旁的石田三成,颇有些不满和埋怨。

“不是什么大事?”秀保刚一说完,席中便有一人大呼小叫起来:“如果这都不算大事,那就请右府告诉在下,究竟什么事能比掠人田地,弑人主君更能提起您的注意呢?!”

“混账!”站在秀保身旁的青木一矩呵斥道:“什么人,竟敢在此放肆,难道不把右府殿下和加贺大纳言放在眼里么?”

“右近。休得无礼。”正所谓不言自威,筒井顺定虽然资历尚浅,可毕竟是如今的一家之主,再加上早年跟随定次颠沛流离,饱尝艰辛,性情和能力都得到了家中的认可,因此筒井顺定刚一训斥,那名家臣便立马闭上了嘴

“筒井殿下,”秀保伸手做了个压下的动作。和蔼地说道:“这位大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不过他提到的‘掠人田地,弑人主君’是什么意思,还请殿下赐教一二。”

“右府真的不知道么?”没等筒井顺定开口。石田三成便抢在前面说道:“实不相瞒,就在昨天夜里,筒井伊贺守殿下在本丸遇刺身亡了。”

“什么,伊贺守殿下被害了?”秀保故作惊讶。瞪大双眼重复着石田三成的话,连连唏嘘道:“天呐,究竟是谁。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连一国的诸侯都敢加害,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么?!”

“卑职也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哎,要是太阁在世,又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石田三成先是一脸哀怨和失落,继而郑重其事地请求道:“如今您是少主的后见,只有您有这个能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了。”

“既然治部都开口了,在下怎敢不应命。”秀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严肃地对堂下众人说道:“请诸位放心,伊贺守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世,在下一定会为筒井家主持公道的。”

“主持公道,哼,还是先把侵吞本家的西伊贺之地还回来吧。”没想到那个名叫右近的筒井家臣不依不饶,公开和秀保唱起了反调。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此乱吠?!”福岛高吉终究是忍不住,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右近面前。

“在下是筒井家家老,伊贺山田郡友生城城主松仓右近重政,敢问阁下…啊!”没等这位家臣说完,福岛高吉便一脚踹上他胸口,力道之大以至于连身后的香炉都一并飞出了两米多远,众人见状无不惊愕万分,唏嘘不已,可是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制止,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位福岛出云守和其伯父福岛正则一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气吧。

“一个小小的城主,也配对本家指手画脚,也太不把右府殿下放在眼里了吧,啊?!”福岛高吉冷哼着转过身,返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惊恐的眼光。

“松仓重政…嗯,貌似有些印象。”此时一段场景从秀保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随即侧过头询问藤堂高虎道:“我记得那个‘松仓状’是不是…”

“主公好记性,没错,正是此人。”藤堂高虎微微颔首,招呼殿外的武士进门,淡淡说道:“将此人抓起来。”

“哈。”两名彪形大汉快步走到松仓重政面前,麻利地将一脸痛苦的他架起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且慢,”静坐良久的前田利家终于忍不住了,缓缓说道:“右府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秀保立即挥手向武士示意,两大汉心领神会,将松仓重政扔到大殿中央后大步退了出去。

“殿下还记得在下和驹姬结婚时的情景么?”秀保恭敬地问道。

“怎么会忘呢,当时老夫可是你们的主婚人呐,不过可惜了,后来被那帮武士搅合了。”前田利家感慨颇深,当秀保被武士带走时,他还真以为两兄弟会遭受相同的命运,没成想仅仅过去三年,秀保就成长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这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那您就应该记得我被抓走的原因吧?”

“呃…貌似是有人在太阁那里告状,说你意欲伙同前关白谋反。”

“没错,”秀保点了点头,“就是有人在太阁面前诬告在下,而那人便是您面前的这位松仓重政。”

“诬告,外臣所报太阁之事句句属实,何来诬告之说,右府看外臣不顺眼就直说,何必找这个理由呢,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松仓重政虽说被福岛高吉踹得头昏眼花,可一听到秀保翻出当年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豁出去了和秀保闹个痛快。(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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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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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的密报,大婚当天我便被太阁的黄母衣众带到大阪问罪,好在太阁英明,不一会功夫便识破了你的谎言,第二天一早就将我放回了郡山城。而你又声称‘句句属实’,难不成是怀疑太阁的判断能力么?”秀保抬起头,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松仓重政,貌似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场,就上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外臣可没有真么说…太阁英明神武又怎会误判,可外臣也不是信口胡诌…”松仓重政没能想到,秀保竟然上纲上线,将这件事扯到了已过世的丰臣秀吉身上,顿时觉得如履薄冰,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信口胡诌,那就请拿出证据来,不然,休怪在下不客气。”秀保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上风,口气也舒缓了些,轻轻呷了口茶,等着松仓重政说个清楚。

“先说那‘松仓状’上的第一条,你说我放任军士屠杀德川家的旗本,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秀保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这么说只是想听听松仓重政如何圆这个谎。

“是…是听附近农民说的。”松仓重政硬着头皮回答道。

“农民,这么大的事,就仅凭一个农民的片面之词?”秀保问道。

“呃,外臣记错了,不是农民,貌似是哪家派遣的斥候忍者什么的,反正不是农民,只是装束有些像罢了。”松仓重政郑重其事地“回忆”道。

“哪家的忍者?”秀保不依不饶。

“这…”松仓重政支支吾吾,“时间过去这么久,外臣早就不记得了。”

“主公,臣觉得忍者可是比农民更难让人相信啊,毕竟忍者身后都是有大名支持的,如果是和本家有隙的大名家的忍者,那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松仓大人,这些忍者说的话您怎么能相信呢?请仔细想想。到底是哪家的忍者,在下定当前去将其带来,和您当面对质。”藤堂高虎“热情”地询问着,所谓“笑里藏刀”正是如此吧。

松仓重政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摇头道:“外臣真的记不得是哪家的了,佐渡守说的对,是外臣太过大意,竟然轻信了忍者的话,实在是该死。”

“是么。那这第二条,说我和驹姬夫人并非初次见面,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秀保淡然自若,缓缓说道。

“这,这…”松仓重政想起方才秀保的追根究底,不禁有些瞻前顾后,为了不把幕后主使拖累,他索性也是摇了摇头:“都是从那个忍者口中得来的,嗯。都是…”

“哦,那这条也算是道听途说了,现在就剩最后一条,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意是状告我意图联合前关白对抗太阁,这个…”

“这条不是我说的!”一听到这,松仓重政终于将憋在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倒了出来,“外臣本来没想到这条。这绝不是外臣的原意啊。”

“不是你的原意,难道有人逼你不成?!”秀保抓住机会,顺势询问道。

“是啊。松仓大人,你可要想清楚,究竟有没有人逼你那么做,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本意,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推脱罢了?”让秀保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松仓重政开口,石田三成便抢先一步,口气颇重地再次给予他警告。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秀保在心中念叨着,“看来这件事和这位石田治部脱不开关系啊。”

松仓重政被石田三成这么一恐吓,还真是有些胆颤,本来想一吐为快的,这一刻,再次不情愿地闭紧了嘴巴,只能闷声嘀咕道:“时隔这么久,外臣也忘记是谁说的了,反正不是我的本意。”

“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前田利家拍了拍膝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这所谓的‘松仓状’,原来没有一条是有真凭实据的,你一个小小的城主,怎么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竟敢信口诬陷国之栋梁,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外臣并未受任何人指使。”松仓重政垂着头,任由前田利家如何逼问,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的有用信息。

“大纳言殿下,”藤堂高虎躬身向前田利家示意,“外臣倒是能对个中缘由揣测一二。”

前田利家又惊又喜,欣慰地说道:“早就听闻佐渡守才智过人,堪比右府的左膀右臂,请说说你的想法吧。”

藤堂高虎再次躬身行礼,细细地分析起来:“不知诸位是否知晓,堂下的这位松仓大人,乃是松仓重信,也就是筒井家前宿老的嫡子,在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他的所作所为定是和他的本家脱不开关系。”

“当然,这只是在下的猜测,至于是否真的如高虎所说,且听在下继续分析。”说罢,藤堂高虎将头转向一旁的筒井顺定,恭敬地问道:“筒井殿下,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松仓家世袭的知行地并非在山田郡的友生城,而是在阿拝郡的福地城。”

筒井顺定点了点头:“没错,松仓家本是阿拝郡的地头豪族,重信担任当主时才正式成为本家的家臣,他当初的领地也就转变成了知行。”

“那请问,松仓家原来知行多少,现在呢?”藤堂高虎问道。

“原来是八千石,现在只有一千二百石。”说到这,筒井顺定面色有些难堪。

“老夫似乎明白佐渡守的意思了,”前田利家抹了一把花白的胡须:“难道说松仓重政污蔑右府殿下和他的减封有关?”

“大纳言英明,”藤堂高虎由衷地表示钦佩,“这只是卑职的揣测,我想问问筒井殿下,减封的原因是什么?”

“这件事,确实是因为右府殿下而起。”筒井顺定面带怨色,“当年先父为了免除修建御东山城的兵役负担,被迫和右府殿下达成协议,允许其在伊贺郡驻军,自由通行西伊贺,没成想时间久了,伊贺、名张贰郡居然到处都是右府的军队和城砦,就连百姓也都逃到了政策更为优厚的大和去了,两郡入不敷出,没办法,只好将居城迁往东面伊东第一大城福地城去了,相应地,失去了两郡的收入,家臣的知行也都进行了削减,就是从那时起,松仓家的知行才减到了一千二百石。”

“也就是说怨极生恨,松仓大人将减封归咎于右府,这才胡诌了所谓的‘松仓状’,意图诬陷右府,以解心头之恨。”藤堂高虎冷冷一笑,只要松仓重政承认,那么接下来商讨归还伊贺的事情就占据上风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嗯,这是补昨天的章节,今天的要到晚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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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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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松仓重政终于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地沦为了强力大名的替罪羊,而“松仓状”也成了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松仓大人,事实真的是如佐渡守分析的那样么?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您是家中重臣,我也是保不了你的。”筒井顺定语气冷淡,看来是准备和松仓重政撇清关系,以免连累到自己。

“事情不是这样的,”松仓重政也知道,但凡承认这条罪名,自己就是必死无疑了,因此,他仍然试图负隅顽抗,“臣并不怨恨右府殿下,这件事和削减知行无关。”

“那到底是为什么,说话如此拖泥带水,还配做家老么?”讯问了这么久,前田利家早就不耐烦了,他本来只是想来劝说秀保将伊贺归还给筒井家,没曾想出了这么个岔子,心中不免有些窝火。

“既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那就是受人指使了。”藤堂高虎终于准备收网了。

“受人指使?”前田利家有些困惑,“佐渡守能否说得清楚些。”

“很简单,卑职觉得有两家是最可疑的势力,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说得有理,老夫即刻命人去查;说得不对,就权当是玩笑话好了。”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斜对面的筒井顺定,娓娓道来:“第一家,很明显是松仓大人的主家筒井家,领地被占,领民逃跑,出于私仇指示松仓大人诬陷右府,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佐渡守,话可不能乱说,”筒井顺定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摆手否认:“先父和右府的协议乃是自愿,又怎会有怨恨?依我看,肯定还是出于松仓重政自己的意愿吧,反正这事和本家无关。”

“少主!”松仓重政没想到,筒井顺定会这么决绝地和自己撇清关系,不禁一股凄凉涌上心头,事已至此,他又还能靠谁呢?

“哦,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藤堂高虎齿间露出一丝冷笑。故作深沉地说道:“没记错的话,就在‘松仓状’递交上去不久,您便躲到德川内府的屋敷中了,直到大半年后方才重新回到伊贺,是这样么?”

“这…”松仓重政一听到“德川内府”四个字。顿时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要躲到德川家去呢?”藤堂高虎根本不给松仓重政任何整理思绪的机会,抢过话柄便发起了新一轮攻势,“因此,恕我冒昧揣测,这件事可能和内府也有些关系。”

“什么,内府殿下也牵扯进来了?!”前田利家几乎惊叫出声。不能想象,一个小小的家臣,背后竟会有如此复杂的关系存在。

“这,这件事和内府没有半点关系。我怕敢以性命担保!”松仓重政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语气之重,立场之坚决,即便是方才否认自己是受筒井家指示时都不曾如此坚定,然而这一过激反应却不幸出卖了他尽力掩护的幕后黑手。

“呵,松仓大人,您的反应有点过了吧?”藤堂高虎冷笑道:“方才说筒井殿下时都没见您这般袒护,若不是在座各位知道您的身份,还真以为您是德川家的家臣呢。”

“在下也觉得不对劲,”听出藤堂高虎有意将矛头转向德川家康,犯罪嫌疑人之一的筒井顺定当然求之不得,立即加大力度和松仓重政划清界限,“这口气完全不像是和德川内府没有关系,还望两位大人好好审讯一番,还本家清白,顺便也替在下清理门户。”

“大纳言殿下,你觉得呢?”秀保恭敬地征求前田利家的意见。

“老夫昏聩,没听出其间语气有什么差别,不过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对劲,那就先将松仓重政押下去,待今天的事情结束后再行审讯。”前田利家态度模棱两可,不知是不相信这事出自德川家康之手,还是不敢因此得罪当今最强势的大名。

“在下明白了,那就押后再审吧。”听到前田利家这么说,秀保难免有些失望,看来想把这个老于世故的加贺百万石拉拢到自己阵营里还是很困难的。随后,秀保朝青木一矩点头示意,一矩再次将门外宿卫的武士召进门,生拉硬拽将满嘴“冤枉”的松仓重政拉出了大殿。

“好了,现在可以讨论正事了。”半只脚踏进去的石田三成终于开口了,到目前为止,都没人怀疑到自己身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一个小角色,死了又有何干,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秀保把侵吞筒井家的领地吐出来,以此打击秀保的权威,提升大名对自己的好感。

“筒井殿下,您的来意在下清楚了,既然当初的协议并非你情我愿,那伊贺的领地便交还给您好了。”经过松仓重政这件事,秀保已是疲惫,索性直接将领地还给筒井顺定,希望以此落得个好名声。

“右府殿下,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吧。”筒井顺定出人意料地拒绝秀保归还伊贺,“就想刚才说的那样,先父与您的协议乃是你情我愿,并不存在所谓的强迫,不仅如此,因为您每年代替本家收缴的赋税都多于历年,先父还很是庆幸呢。”

“哦,既然如此,那您这次前来…”秀保颇有些惊讶。

“哎,都是松仓重政那家伙,老是煽动家中对右府的不满情绪,在下一时冲动,便上了他的当,现在事情水落石出,那小人的嘴脸我筒井家人人都看明白了,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利用了,方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右府殿下见谅。”

“果真是墙头草顺风倒。”福岛高吉不屑地哼道。

与此同时,坐在一旁的石田三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筒井顺定方才所说的话:“筒井殿下,您可要想清楚,这西伊贺您真打算不要了?”

筒井顺定郑重地点了点头:“非但如此,在下还打算将山田郡一并交出去,把整个伊贺都交由右府管理,还望殿下能答应。”

“整个伊贺?!为什么要这样?整个伊贺都交出去了,你和家臣们何去何从?”石田三成真想大骂筒井顺定一顿,看来这小子比他父亲还胆小,经过这件事便再没勇气对秀保说“不”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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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筒井内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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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三成猜想的果然没错,筒井顺定接下来的话让在座所有人为之一惊。

“天下都是太阁的,如今右府乃是少主的后见,将领地交由殿下代管岂不是理所应当,治部何须大惊小怪?!”筒井顺定言之凿凿,貌似这件事乃是顺理成章的,可他没想到,就是这听起来顺理成章的一段话,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这…”别看石田三成牙尖嘴利,却是在这条貌似三段论的谬论面前哑口无言,是啊,秀保是丰臣秀赖的后见,代替秀赖掌管朝政,如今有大名将领地奉还中枢,由秀保代管不是很合理么?

被这段“三段论”绕昏了的石田三成找不到破绽,却又不甘心二十万知行划入秀保的口袋吗,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筒井大人,您将整个伊贺都交予右府管理,那您和您的家臣怎么办?”

“很简单,”筒井顺定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右府肯接纳的话,在下和家臣将欣然前往御东山城或者郡山城居住,实在不行,滞留在福地城也未尝不可啊。”

一听到筒井顺定这么说,石田三成不禁破口大骂:“你是甘心情愿做右府的人质么,举族迁离故土,怎对得起祖上先烈!”

前田利家也不愿看到秀保独大的情况发生,便从旁劝说道:“筒井殿下,治部说的在理,所谓大名,乃是有大宗土地的名主,一旦您将领地交给右府,岂不是失去了大名的地位和身份,由此造成的后果,您可要想清楚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与藤堂高虎交好的“筒井三家老”之一森好之的嫡子森重之反驳道:“大纳言可曾听过汉朝的‘七王之乱’,明朝的‘靖难之役’?这不都是由藩王叛乱引起的么,相反,明太祖朱棣将各藩削夺兵权,供以高禄,王依旧是王,却确保了大明近二百年的和平,相对地,本家的做法难道不是忠于丰臣氏的表现么,右府和各位大老、奉行又怎能因此剥夺吾家主公大名的位分呢?”

“你!”前田利家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筒井家居然还有这么难缠的角色,不禁急火攻心,捂着胸口痛苦得龇牙咧嘴,秀保见状,立即命人将他扶往后殿休息,并请来医师为其诊治。

失去了自己的强力支撑,且话题转到“削藩”上来,这让石田三成慎之又慎,众所周知,丰臣政权的基础便是遍布全国各地的数百个大名,因此,“削藩”就成为每个人心中的禁忌,历代幕府将军和秀吉都不能解决的问题,怎能因为一个陪臣的只言片语就断然摆上桌面呢?想到这里,石田三成终于选择了妥协,以此绕过面前的大山。

“既然筒井殿下坚持如此,在下也不便说什么了。”石田三成悻悻说道。(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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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鬼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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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井顺定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承受不了秀保的压力,倒不如直接妥协,以此换取一族的平安和富贵,这个建议也是来之前由森重之提出的,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乃是受了《宋史》中“吴越王纳土归降”这一经典事件的启发。

反观秀保一方,原本还是对伊贺一国的领地不忍撒手,这一刻却有些谨慎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秀保的右大臣位阶无人能出其右,这已经使很多人嫉妒了,现如今,又空手套白狼,白白获得伊贺二十万石的知行,实力直接逼近德川家康,这个结果是很多大名不愿看到的,即便是对德川家心有戒备的前田利家和石田三成,也不愿看到另一个超级大名的崛起,这对于丰臣政权的稳定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们才在这时联手阻止筒井顺定,没想到前田利家竟然提前退场,这便使得石田三成孤军奋战、孤立无援,只好被迫应允。

秀保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既想在石田三成面前表现谨慎,却又不愿寒了筒井顺定的心,只好谦恭地说道:“石田治部说的也有道理,伊贺毕竟是筒井家的根本,就这样交由在下管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不过,如果筒井殿下愿意,本家也可委任代官暂管此地,但二十万知行的年贡是一分不会少的,而您和麾下家臣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留在福地城,还是到在下的知行地享受安乐,秀保绝不强求。”

“这还用说么,”没等秀保把话说完,筒井顺定便打断道:“能到‘近畿四名城’之一的御东山或者郡山城生活,在下求之不得又怎会放弃呢?”

“‘近畿四名城?’”秀保不解道。

“启禀主公,那是去年伏见花会上由京都护国寺住持玄灯大师提出的称呼,其中就包括山州的京都和伏见,江州的御东山以及和州的郡山城。其中。本家领内的城池占到一半,这也算是无上的光荣啦。”以心崇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举止中流露出兴奋和激动之情。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秀保微微颔首,“既然筒井殿下乐意,那在下也就不便拒绝了,这样吧,伊贺四郡总代官暂由本家北大和总大将福岛出云守兼任,如果阁下不介意,还是由您代劳吧。”

“照我看就不必了,”筒井顺定嘟囔道:“既然在下决定迁居畿内。自是不想再担任这些虚职了,只要您能确保筒井家的大名位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请放心,筒井家的家格不但不会变,我还会命人在御东山为您和家臣兴建新的屋敷,一切开销皆由本家支出,今后只要您来伏见,我定在雁之间设宴款待,决不食言。”秀保郑重地点了点头。

筒井顺定听森重之提起过。雁之间乃是秀保招待三十万石知行以上大名的地方,如今秀保许下这种承诺,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多谢右府殿下赏识。筒井顺定感激不尽。”

处理完筒井家,秀保又将话题扯到了石田三成身上。

“在下听闻太阁生前掌控了一支甲贺忍军,不知石田治部可曾知晓?”

“甲贺忍者?太阁手下确实有几名忍者,但从数量上来说还不能算是忍军吧?”石田三成一脸“天真”地看着秀保。

“可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啊。光是山中山城守麾下的忍者就有三百余人,您不会没听说过吧?”秀保也是一脸无辜。

“山中山城守,您是怎么知道的?”石田三成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秀保肩膀一耸。双手一摊,淡淡地说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毕竟是太阁的心腹,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倒是刚才那个问题,治部貌似还没回答我呢。”

“哦,您说的是山城守手下的忍军呐,”石田三成强颜欢笑,“那卑职就明白了,没错,他麾下是有百来个忍者,右府找他们有事?”

“倒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知道现在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谁。”

“顶头上司?他们没有顶头上司,绝对没有!”石田三成义正言辞地回答道:“太阁走后,这支忍军便是由五奉行一同管理的,绝不是哪个人的私人武装。”

“五奉行一同管理?”秀保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石田三成一波:五奉行中除了浅野长政被你架空外,其他三个不都是唯你马首是瞻么,说什么一同管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秀保明白石田三成的意思,既然是五奉行“一同”管理,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了,因此,即便自己接下来有什么要求,他石田三成也可以以这个理由暂时拒绝,事后再说什么“五奉行意见不一致”,将自己的请求驳回去,牢牢将自己和这支御用忍军隔绝开,杜绝潜在的威胁。因此,秀保本想提出的将忍军交由自己指挥的提议,尚未提出便胎死腹中,使他不得不将建立情报网的重任寄托在将来即将归顺本家的风魔忍者和户隐忍者身上。

“既然这样,秀保就不便说什么了。”秀保稍有失落地垂下头,敲打着纸扇说道:“诸位还有事么,没事的话就退下吧,大纳言的家臣请留步,待殿下伤势稳定后请代秀保通知松御前,并表达在下的歉意和问候。”

既然秀保下了逐客令,五奉行和筒井顺定也很识好歹地退出了帝鉴间,唯有森重之和他的弟弟森定之留在了殿上。

“主公,这次能吞并筒井家,全靠此二位暗中辅助。”藤堂高虎向秀保介绍道。

“高虎,难道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的?”秀保一头雾水的询问道。

藤堂高虎得意地点了点头:“臣只是起了个头,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森家的这两位兄弟,他们是臣的好友,明白筒井家已是日薄西山,伊贺守也是胆怯昏庸,多次希望出仕本家,可是考虑到和筒井家的关系,臣只好婉言相拒,没想到正巧碰到了这件事,臣顺势一想,便谋划了这个一箭双雕之计,事出紧急,没有提前告知主公,还请恕罪。”

听完高虎这段话,秀保身体冷不丁地颤抖了一阵,感慨道:“高虎啊高虎,“鬼藤堂”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是我秀保的家臣呐?!”(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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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王土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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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日,筒井顺定正式率领一门众和家臣由伊贺福地城前往大和郡山,这件事在大名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对于小大名来说,与其依靠向周边大名借贷以勉强维持所谓的尊严,倒不如效仿筒井家,将名不副实的知行地交由秀保管理,已获得实实在在的赋税收入,事实上,许多小大名都存在表高大于实高的问题,比如近江国友村的野村直隆,表面上虽然是两万石的大名,但实际上每年收取的供奉只有八千石,再加上铁炮制造已经被各大名所掌握,订单数量大不如前,即便如此还要养活数以百计的工匠,因此最近几年都是入不敷出,几乎是靠向邻近的水口城主长束正家借贷维持生计,真可谓是苦不堪言。在这种情况下,筒井顺定的做法给了他启发,九月十五日,他便向秀保递交了《知行奉还书》,将国友村交由秀保管理,以此换得每年相当于两万石石高的俸禄,并且可以再郡山城修建屋敷,接受秀保的恩养。

多米诺效应由此展开,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来自九州、中国、近畿、关东乃至奥羽的近百封《知行奉还书》蜂拥而至,其中既有坐拥十五万知行的中村一氏(实乃被秀保驯服了),也有知行少得可怜的平野长重(仅仅二百石),总计石高能达到七十余万,但秀保并没有全盘接受这些大名,而是将手中握有战略要地的大名纳入麾下,至于那些身在边陲,利用价值不大的小大名,则大多被秀保拒之门外。即便如此,秀保经此吞并的领地也达到了可观的三十余万石,并且还收获了下野大田原等数座颇有战略地位的城池,一举成为知行二百三十万石的天下第一大名,整个日本都为之侧目。

面对秀保陡然增长的石高,石田三成咬牙切齿,多次召集五奉行以及与他交好的大名密会,在会上直言不讳地将秀保比作曹操,说他有“曲沃代翼”之心,欲取秀赖而代之,不足委以重任,扬言召开大名会议罢免秀保的后见之职。

曲沃代翼是指在春秋早期,晋国发生过一起同宗相残的血案。经过长达六十七年的斗争,封于曲沃(今山西闻喜县)的小宗完全灭掉盘踞都城(今山西翼城东南)的晋国大宗,堂而皇之成为了晋国的新主人,这也是历史上最为有名的分家取代宗家的事例,在同室操戈的战国时代,其警醒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反观德川家康,却是出奇地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那些抱有不满希望家康有所行动的大名都被他拒之门外,不予接见,唯有本多正信父子被允许进入本丸觐见。

“主公,大田原晴清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将《知行奉还书》递交到了伏见,您的计划看来已经成功了。”本多正信恭敬地跪坐在大殿内,而本多正纯则伺候在家康身旁,为这一计谋的成功暗自谄笑。(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今天急着做实验,就写了一千字,也算为这一部分作结吧,大家别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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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大田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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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原城位于下野国的西北部,邻近蛇尾川,是一座建设在比河岸海拔高出约七十五米的龙体山上的平山城,故又被称之为“龙城”、“龙体城”,该城始建于公元年,当时的大田原氏当主、“那须七骑”之一的大田原资清出于战略需要,将居城由建在平原地带的水口城(又称“大田原馆”)迁往位于其正南方两千米处的龙体山,正式改名为“大田原城”。

所谓“那须七骑”,是指包括那须家亲族芦野氏、伊王野氏、千本氏、福原氏以及重臣大関氏、大田原氏七家在内的一股重要力量,他们名义上是那须家的家臣,却具有很强的独立性,有时甚至敢于违背本家的意愿,因此,当那须家因为小田原征伐而遭到改易时,这七家并未因此受到株连,相反的,都成为独立地大名散布在下野各地。由于力量太过分散,这些墙头草很快就投入到了制霸关东的德川家康的怀抱中,虽然名义上还是独立大名,但实际山已成为德川家安插在下野的棋子,负责监视下野最强的两家势力——宇都宫氏和蒲生氏。

其中大田原家的位置最为特殊,虽然只是拥有七千石知行的小大名,却除了要监视西南方向的宇都宫家外,还要注意东北方向的上杉景胜以及东面的佐竹义宣,可谓是家康下野情报网最重要的一环,也正是由于这一点,秀保接到大田原晴清的《知行奉还书》时才会大喜过望,急忙派遣青木一重、青木一矩兄弟前往接管,并在御东山城兴建大田原馆以慰晴清。

然而晴清却不似其他小大名迫不及待地迁往近畿,而是以“故土难离”为由,前往大田原氏原本的居城水口城隐居,这一举动看似合情合理,却让政治嗅觉敏感的大和丰臣家诸多智将察觉到了异样。

庆长三年十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大田原晴清递交《奉还书》一个月后,秀保采纳藤堂高虎和后藤基次的进言,派遣使者前往大田原,要求晴清进京面见秀保,并为青木一重向朝廷讨要了下野介的官职,命其即日起程前往下野。与此同时,飞书馆林城的池田家、壬生城的蒲生家以及宇都宫城的宇都宫家,让其做好迎接青木兄弟的准备,并请求三家各抽调两千人陪同上路,争取使驻守大田原城的兵力能达到一万两千人。

十一月五日。秀保的教书抵达大田原,大田原晴清大惊失色,立即动身准备西行,不过他并没有走中山道直达不破关进入近畿,而使南下走东海道,先行抵达了江户城。

就在江户城三之丸的御殿,德川家康协同本多父子接见了大田原晴清父子。

岁近年关,各地的大名们都开始准备上洛觐见丰臣秀赖,德川家康也不例外。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这次进献的宝物和金钱比往年更是多出将近一倍,毕竟是秀吉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再加上有五大老、五奉行的支持。以及秀保这样强势大名的辅佐,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大阪城中的那位小娃娃有所怠慢,相反地。为了麻痹这个国家的中枢,那些有野心的大名反而比平常更加毕恭毕敬,极力表现得像一只臣服于大象脚下的老鼠。事实上呢,却在背地里盘算如何找机会钻进大象的鼻子里搅他个天翻地覆。

在这种背景下,大田原父子穿过忙忙碌碌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抵达了德川家康二百万石庞大帝国的中枢——江户城。

经过八年的苦心经营,当年遍布杂草、屋敷简陋的江户城,如今已成为拥有两层城郭、三座内城(本丸、二之丸、三之丸)、数条护城河环绕的巨城,更有传闻,江户城外郭有门二十五栋,内郭有门十一栋,内城有门六十七栋,数量之和超过了丰臣秀吉所建的大阪城,甚至是“近畿四名城”中其他三城的总和,由此可见德川家财力之雄厚,更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德川家康那蓄势待发的野心。

走在江户城的路上,叹为观止的大田原父子一边行进在前往三之丸的路上,一边小心翼翼地交谈着。

“父亲大人,把本家的知行交出去,这样真的好么?”大田原政清皱着眉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田原晴清摇了摇脑袋,“这毕竟是内府殿下的旨意,吾等还是遵从为妙。”

“将祖父修建的居城交给外人,自己居住在修缮简陋的旧城,本家今后的权威恐怕…”

“权威?”大田原晴清冷哼一声,紧接着叹息道:“自从那须家改易,本家的权威早就如这地上的青石板般任人踩踏喽。说是七千石知行,可真正听从本家的豪族又有多少呢?不只是本家,‘那须七骑’中其他六家也都是面临这种困境,境内的豪族全都把德川内府当做顶头上司,而我们这些领主倒成了摆设,当年那须家任人欺凌的窘境,现在总算是报应到我们头上啦。”

“父亲大人,我觉得这背后少不了内府的撺掇,不然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这样嚣张。”大田原政清义愤填膺道。

“小声点,”大田原晴清做了个“嘘”的手势,悄声道:“这些话还是藏在心里为妙,吾等现在已是身不由己,你别忘了,去年小仓大人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会忘,他可是政清的傅役呐,当年只不过进言希望您出兵剿灭无视本家权威的大俵氏,就被德川内府以‘挑拨君臣关系’为由勒令切腹,服侍本家近三十年的老臣,就这么含冤而死,由此造成的风波可是到现在都没平息啊。”大田原政清说着说着竟哭出声来,可见他对这位老臣的思念和惋惜。

大田原晴清垂下头,叹息道:“因为那件事,小仓一族索性投奔了宇都宫家,大俵清泰则彻底倒向了内府,连年贡都是直接送往江户的,去年年底,又有好几家豪族赶走了本家的代官,这恐怕也是受到那次事件的影响吧,现如今本家空有七千石知行的名头,实际上却只控制了不足三成的领地,徒有其表、徒有其表啊。”

“父亲您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交出居城,难道是真的放弃抵抗了么?”大田原政清不满地说道:“我听闻当年东海道的山内家、中村家都是和本家相同的境遇,结果右府殿下一到,没几天功夫便恢复了往昔的权威,儿臣在想,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

“打住,”大田原晴清语气坚定,毫不妥协:“山内、中村那是在什么地方,东海道,紧挨着右府渗透过半的尾张国,自然是方便出手;而我们呢,远在下野,到尾张最短也要横穿四国,往返行程半个多月,右府即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啊。”

“那也没关系啊,这次右府正好派人前来接管大田原,听说总兵力能达到一万两千人,我们不妨借此上洛的机会,向右府道明实情,也许能得以援手呢。”大田原政清言语中充满了希望,渴望得到父亲的首肯。

可是,大田原晴清却还是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失落地拒绝道:“你以为德川内府不知道我等心中的算盘么,这次上洛恐怕是凶多吉少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这两天实验比较不规律,昨天写了一半也没时间传,今天补齐了一并传上来,大家不要见怪啊,还有,允许熊仔冒昧地要一下推荐票,毕竟已经恢复更细了,这些东西还是蛮重要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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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〇章 全盘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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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边聊着边步入江户城的三之丸,对于大田原氏这样的小大名,德川家是不会派出高级别的专人接待的。

这里要说明一下,战国时代,以石高多少来衡量一个名主的实力,其中,石高大于一万石的名主称为“大名”,石高小于一万石的名主称为“小名”,后由于大名称谓的普及,“小名”逐渐演化成了“小大名”,此后又出现了所谓的“大大名”,即石高大于数十万,且在地方上有相当威信的大名,如前期的山名氏、大内氏,后期的北条氏、武田氏,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大名;而对于石高一万石以下的名主,人们常常会有误区,即他们并不能算是大名,这其实是受了德川幕府制度的影响,在江户时代,确实有万石以上为大名,万石以下为旗本的惯例,但这并不能说石高达不到万石就不能称作大名。

事实上,是否能称为大名,除了与石高密不可分,很大程度上也和家格脱不开关系,比如石高仅有五千石的喜连川氏,看上去只是一介旗本的石高,可是却拥有大名的位分,原因就在于他们乃是室町幕府的直系传人,德川家出于尊敬,给予他们大名的位分,这一点类似于中国历史上的“二王三恪”,算是对前朝的尊重吧。

但是这些都是江户幕府建立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是否能称为公认的大名,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是否直接受命于朝廷,受命于盘踞京都的天下人。比如说,天下第一陪臣直江兼续,虽然拥有米泽三十万石知行,完全有资格称为大名,但他乃是上杉景胜的家臣,因此并不为天下其他大名所认可。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是一个duli的大名,顶多算是一个强力家臣罢了。相反地,有些名主的知行只有几千石,却仍能堂而皇之地以大名自居,关键就在于他们表面上并不受命于除秀吉以外的其他大名,这种duli性是他们家格位分的保障,也是他们仅剩的可以炫耀的资本。

来到御殿,父子俩等候了约莫一刻钟,德川家康才在本多父子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卑职大田原晴清(政清)参见内府殿下。”大田原父子双双叩拜。卑微程度比德川的家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来吧,”德川家康慢悠悠地说道,“老夫听说右府殿下急招你们上洛,你们不走中山道,反而来我这江户城,到底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大田原晴清暗自骂道,看着对自己一脸不屑的德川家康,他语气颇为冷淡地回答道:“内府见多识广。思虑筹谋高人一等,卑职久居乡野,不懂畿内礼节,特来向您请教一二。”

“礼节?呵呵。大田原殿下太过谦虚了,老夫是三河出身的野猴子,对于公卿间的繁文缛节也是只懂些皮毛,你有什么要问的。还是上京后请教右府来的直接些。”德川家康耷拉着眼皮,不温不火地回答道。

“卑职明白了,”大田原晴清尴尬地点了点头。“既然内府不肯传授,卑职也就只好告辞了。”说罢,大田原父子便准备起身离去,德川家康见状,依旧慢吞吞地问道:“老夫听说,殿下将大田原城让给了右府?”

大田原晴清一愣:“这不是您让卑职这样做的么?”

“有么?”德川家康环顾左右,冲着本多正信询问道:“老夫有说过么?”

本多正信摇了摇头:“臣不记得有这样一件事。”

大田原晴清顿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一个月前,就是佐渡守麾下的松仓左右卫门来到大田原,告知在下,说是内府口谕,让我草拟《知行奉还书》递交给伏见,当时在下还再三追问其原因,可他只说这是您的意思,其他无需过问,在下这才决定将居城让出来,如今您怎么能不承认呢?”

“什么左右卫门?正信,有这回事么,你家中有这号人物么?”德川家康冷冷地问道。

本多正信若有所思,不一会功夫便摇着头说道:“臣家中是有个叫松仓的家臣,但他不叫左右卫门,嗯…照我看,要么那人是冒充本家家臣造谣生事,要么,就是大田原殿下信口开河,那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蒙混本家。”

“子虚乌有?!”大田原晴清咻地站起身,瞪大双眼厉声质问道:“佐渡守你可别血口喷人,在下就是接到这样的口谕才交出居城的,试想一下,若非内府的命令,在下又怎会将居住了六十余年的居城交给他人呢,您怎能这样诋毁在下?”

“大田原殿下且慢,”德川家康故作紧张地伸手制止道:“什么叫‘若非我的命令’?你我皆是大名,我在武藏、你在下野,井水不犯河水,我的命令对你能有何作用?老夫奉劝殿下一句,说话可要讲究真凭实据,否则,可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内府殿下,”大田原晴清猛地跪了下去,苦苦哀求道:“本家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您怎能这样对待在下呢?因为您的口谕,本家一门和家臣百余人只能栖身破旧的老城,而将雄伟的居城交给远在畿内的右府,现如今在下已是穷途末路,而您又不承认这是您的意思,难道本家只能是死路一条了么?”

“大田原殿下,”德川家康重重地拍了拍晴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老夫不肯帮你,可这事确实和我家康没有半点关系啊,刚才我也问过佐渡守了,他家中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呢?我知道大田原最近几年不太平,地头、豪族各自为政,年贡一年不如一年,可这不是你诬赖本家的理由啊,缺钱少粮你可以向老夫借,大家都是大名,我又怎会见死不救?可你现在一边将城池卖给右府,换取巨额俸禄,一边又诬赖这是受本家的指使,妄图讹诈在下,这实在是让人很不快。大田原殿下,老夫再次声明,你要卖城就卖,要上洛就上,这和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请你自重,切勿为此伤了两家和气。”

“老匹夫!”大田原晴清只觉耳边一阵巨响,眼前一黑,“噗”地豪吐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之后是手脚乱动好一挣扎,不到一刻钟,在医师抵达之前便停止了呼吸,瞪大双眼死在了大田原政清的怀里。(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筒井内附》那章订阅的人好少,虽然只有一千字,但衔接作用还是蛮重要的,大家可以看看,他的章节号貌似和前面的重了,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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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不听话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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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田原晴清的死,德川家康并不感到意外,冷冷地丢下一句“请少主节哀”,便径直返回了内殿,本多正信也跟着走了进去,只留下本多正纯和几名侍从负责处理后事。

“本多殿下,”大田原政清眼中噙着热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且代我告诉内府,这件事绝不会完,即便堵上身家性命,我也要上洛,一定要为家父讨个说法!”

“殿下请节哀,”本多正纯表现得较家康稍微诚恳些,“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以您的实力,即便到得了伏见,又能把内府怎么样呢,现在的天下,恐怕没有谁愿意为您出头吧,我正纯好心相劝,还请您仔细斟酌,别再为此徒劳了。”

“究竟是为什么,本家一向忠心耿耿,内府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父子?”大田原政清抓狂了,狠狠地盯着本多正纯。

本多正纯却是摇了摇头:“主公的心思,在下岂能轻易猜到,总之,还望殿下节哀顺变,不要再惹麻烦了,若是把内府惹恼了,恐怕…”

“恐怕什么?我政清如今还有什么顾忌,要杀现在就可以动手,难道还要选良辰吉日吗?”大田原政清冷冷道。

“既然您这么坚决,在下也就不说什么了,”本多正纯缓缓起身,转身走向内殿,“左右卫门,送客。”

“左右卫门?!”大田原政清不禁抬头看向面前那位侍从,顿时惊呼道:“就是他,他就是当时到访本家的使者,正纯殿下,就是他啊!”

“哦,是么,”正纯头也不回,“殿下可能认错了。这人姓田中,不是松仓。还有,他是三天前才出仕本家的,又怎会成为家父的使者呢,好了,殿下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大田原殿下的遗体我会命人送回水口城,您就放心上路吧。”

“卑鄙小人!”大田原政清朝本多正纯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跪下身朝晴清的遗体叩首拜别,愤然离开江户城。率领仅有的五名家臣踏上了上洛的大路。

内殿之上,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正在聊天,本多正纯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那小子死了么?”德川家康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道。

“没,没有。”本多正纯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嗯,怎么,不忍心下手?!”本多正信有点生气,“这一点真是不像我啊。”

本多正纯摇了摇头:“不是不忍心。那小子压根就没动手,我儿臣实在没有理由…”

“笨蛋,”本多正信厉声斥责道:“什么是理由,理由都是人找的。你不去挑衅,就等他自己动手?他又不是傻子,除非怒火攻心,否则敢在这江户城动手么。挑衅,知道什么是挑衅么?笨蛋。”

“是,父亲教训的是。儿臣疏忽了。”本多正纯连连点头,诚惶诚恐之程度不亚于三岁孩童。

这时,德川家康摆了摆手,和蔼地劝说道:“正信,你的孩子你自己还不了解么,正纯心善,自是不愿多生杀戮,把这件事交给他,乃是老夫的失策。”

“主公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皆因犬子无能,只要您同意,臣马上派人将他截杀,保证做得干干净净。”本多正信郑重其事地恳求道。

“罢了,”德川家康摇了摇头,“刚才没有找到借口杀他,现在若再动手,岂不是将脏水都泼到老夫的头上?其实啊,那小子不死也并非件坏事,你就放他去伏见,看看那位右府殿下会怎么说。”

“主公,您该不是想以此试探右府吧?”本多正信略有些吃惊。

“早年间老夫便看出他不是个简单货色,经历了庆长之役,如今他已是一呼百应,在伏见建立起了不小的威信,虽说政治上还略显稚嫩,但他身旁有高人辅佐,已使得自己超越石田治部,成为唯一一股能和老夫一争天下的势力。不过经过筒井家那件事以及所谓的王土奉还,他和石田治部已经是势成水火,老夫现在要做的,就是设法激怒他,并且趁机拉拢石田,依靠两派的力量将最大的威胁铲除,之后再慢慢拔掉近江派的党羽,没毛的公鸡又能蹦跶几天呢?”

“既然如此,主公为何要将大田原拱手让给右府呢,您可知道,这次他可是准备了一万两千军势驻守该城啊。”本多正纯一方面钦佩德川家康的深谋远虑,一方面又对他的一些套路不慎了解。

“正纯,用一座孤城牵制住一万多人的大军难道不值得么?”德川家康乐呵呵地看着本多正纯,眼中流露出爱惜和喜爱,是啊,这小子比德川秀忠可是聪明太多了。

“臣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本多正纯难为情地回答道。

“弥八郎,我让你平日对本家周边的情况多做了解,你有听么?”本多正信恨铁不成钢,伸手便重重扣在本多正纯的脑门上,“下野离近畿十万八千里,右府花费大量人力物力驻守此城,却不能和周边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完全就是孤城一座,战时根本没能力抵挡大军的冲击,即便拿到手,他又能作何用呢?”

“儿臣明白了,”本多正纯揉了揉脑袋,恭敬地说道:“可这和杀害大田原父子有何关系,臣觉得他们对本家一向言听计从啊。”

“言听计从?”德川家康冷哼一声,“恐怕是敢怒不敢言吧。当年大田原领内的四家强力豪族全都向本家暗中效忠,可他晴清明知这一切还要强行削减他们的知行,背后的原因明眼人都能猜得到吧。除此以外,他在任命宿老上也是和本家对着干,虽然本家推荐的人员都能进入家老团,可宿老却一直是由对本家疏远的家臣担当,最初的上野原晴丰,中期的陇原芳定,后来的小仓光显全都和本家不对付,上野原出兵灭了水口、徇山两家,收回了两千的知行;陇原干预西园寺家的家督任免,拥戴了亲大田原的西园寺公量;至于小仓光显,若非剖腹,恐怕仅存的大俵氏也要被铲除了。”

“上野原战后在家中被刺杀,陇原出使宇都宫途中突然失踪,生死不明,小仓出兵前夕被勒令自尽…恕臣冒昧,这一切莫非都是您一手安排的?”本多正纯惊恐莫名,低下头等待德川家康的回答。

听到本多正纯这么说,德川家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傀儡就是傀儡,如果不听话,就只能扔掉喽。”(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我看了一下,《筒井内附》那章是不要钱的,为啥没人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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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一石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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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八郎,有些东西是不该过问的,你明白么?”本多正信一脸严肃地训斥道。

本多正纯躬身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却仍旧忍不住试探道:“区区一个七千石的小大名,何劳主公如此费心?”

“你以为老夫想这样么?”德川家康颇有些无奈,“你也知道,当年本家虽然转封到了的关东,可羽翼仍是遍布全国,从九州到近畿,从甲信越到奥羽,全都有本家的盟友,可是,这种联系网毕竟是暗地里的,不能暴露在太阁面前,因此,老夫一直行为低调,不敢太过声张,本以为这种优势会一直延续到太阁身后,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丰臣秀保,老夫的计划差点就被他毁了。”

“右府…这件事和右府也有关系?”本多正纯略有些吃惊。

“怎么会没关系,当年横扫东海道,将三大旗头一并剿杀,架空山内、中村、田中三守护,扶植西尾、有马、足洗三代官的好事不就是他做出来的么,当初本以为可以借右府的手除掉不听话的三家豪族,没曾想竟让他趁势将整个骏远三夺了去,数十年经营的成果果真是毁于一旦啊。”本多正信不无悔恨地叫嚣着,就连一旁的德川家康也是发出阵阵哀叹,后悔当初没有下定决心支援中村一氏与秀保背水一战。

看着面前两位哀怨连连的老者,本多正纯突然间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使命感:“臣听闻中村一氏已经宣布王土奉还,确实不能挽回,不过山内一丰和田中吉政不是还在么,能将他俩拉拢过来,本家也是可以扳回一城的。”

“正信,瞧瞧你这个儿子,到底还是年轻啊。”德川家康和蔼地看着本多正信,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本多家的少主。

“让主公见笑了。”本多正信微微欠身。转向本多正纯继续解释道:“弥八郎若真是那么容易,主公能想不到么,实话告诉你吧,就在中村一氏降服右府不久,本家便积极和那两家联系,可结果却让吾等大失所望,原本十余万石的大名,经过那次骚乱,全都暗中遭到右府的削减,田中家的五万七千石只剩下两万石。山内家的十二万石只剩下四万石,多下来的知行全被加封给了在骚乱中立有战功的亲丰臣大名和豪族,比如西尾俊实,由战前的一万八千石加封至战后的四万四千石,有马丰氏和足洗义先也都分别加封到了八万石和五万石,如此一来,田中和山内已经失去了在骏远三的话语权,与其耗费精力拉拢他们,倒不如开辟新的战场以稳定后方。”

“开辟新的战场…您是指东北地方?”本多正纯貌似明白本多正信想说什么了。

本多正信点了点头:“正是。本家在东北虽说表面上和伊达家、佐竹家相处和睦,但是你也知道,伊达的独眼龙,佐竹的鬼义重都不是好对付的货色。别看现在和你笑呵呵的,真到紧要关头谁知道会是什么个态度,当年的北条家就是前车之鉴呐。鉴于此,本家对下野的制霸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父亲大人分析的很对。可是上野最强的两大势力貌似和本家不对付啊。”

“本以为蒲生秀行娶了振姬会和本家站在同一条战线,没成想他竟然和右府结为异性兄弟,并预定了丰臣牧荑为嫡子龟千代的正室。这下两家的关系更为紧密了,而本家看来要失去这一重要的盟友了。至于宇都宫家,本来因为不肯接纳浅野长重为养子差点被太阁除封,右府当时虽然身在朝鲜,但却因为与宇都宫国纲有些交情,便写信给太阁和浅野长政为其求情。作为太阁的侄子兼外甥、长政的女婿,他的请求很快得到准许,宇都宫家仅仅以减封两万石了结此事,国纲因为此事对右府感激涕零,甚至准备亲自率领家臣前往朝鲜担当右府的宿卫,好在战争提前结束,他才没有去成。你说说看,这时本家提出和他结盟抵制右府能够成功么?”

“儿臣明白了,”本多正纯心领神会,微微颔首道:“因此,西下野的两家是拉拢不住了,主公这才决定巩固在东下野的势力。”

“东下野和西下野不同,豪族林立,互相独立,乃是以‘关东小战国’闻名于世,在本家的威压之下,没有哪家敢于不听号令,这种恐惧感是本家维持影响力的一个重要手段。”德川家康对于自己的威信很是自信,“但是,这种手段用久了,效果便会减弱,因此,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树立威信,而树立威信的最好方法便是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本多正纯重复道。

本多正信点了点头:“《汉书》有云:‘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主公希望通过教训那些不听号令的大名来维护自己的威信,稳固在下野的权威,因此,实力靠前,而又经常不老实的大田原家便成了最佳选择。”

“教训可以,可是有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么?”本多正纯实在不理解德川家康为什么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对本家根本构不成威胁的小大名。

德川家康也是一脸无奈,稍稍叹了口气道:“老夫也想息事宁人,可是他大田原晴清实在太不老实了,一连三任宿老的死都没能让他安稳,反而背地里和上杉家勾勾搭搭。作为抵抗上杉家的桥头堡,你能任由他和敌人暗通款曲?况且大俵清泰也不止一次向老夫表忠心宣誓效忠,你说,谁会有忠犬不用,而让不听话的疯狗看门呢。”

“既然主公有心提拔大俵清泰,那又为何要大田原晴清递交《知行奉还书》呢?右府可是比大田原更难对付啊。”

“大田原和大俵势成水火,他晴清能甘心情愿将领地交出来么?让他递交奉还书可就不同了,小仓光显死后,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需要找一个靠山为自己撑腰,而王土奉还则是个绝佳的机会,与其将领地让给大俵清泰,倒不如用来讨好右府以换取丰厚的俸禄,这笔账谁都能算得清吧。”

“原来如此,”本多正纯深以为是,“您的意思是,即便本家不作要求,他也是想将领地交给右府的,只是主公的谕旨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事实就是这样,”德川家康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既能让大田原主动交出领地,又能趁机扶植大俵氏统领东下野,还能借此机会牵制右府的大军,正纯啊,这招一石三鸟不是很简单么?”(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关原之战多了秀保这股势力还真是很费劲啊,必须花时间让他充分融入剧情,大家继续推荐和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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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骏河总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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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的一席话,让年纪轻轻的本多正纯钦佩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能在这样一位大名麾下效忠,应该是每一位武士最大的梦想吧。

“主公,这招一石三鸟虽然很有效,但您将大田原政清放走,可能会给本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啊。”本多正纯略有些担忧:“若是他抵达伏见,将在江户家发生的事告诉右府,免不了又是一阵骚乱,而且大俵氏对大田原本领的接管也会遭到五奉行的阻挠,到那时,石田治部可能就不会坚定地站在本家这边了。”

“老夫将那小子放走,乃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伏见的态度,看看他到底敢不敢对老夫动手,经你这么一说,貌似还真是有些麻烦,也罢,正信啊,你派遣忍者暗中跟踪大田原政清,等他进入中村家的地界便就地解决;至于下野方面,传我口谕给大俵、大关、佐野、成田四家,让他们联合行动,争取最快速度将大田原氏灭门,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水口城,我相信他们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好;事情完成后,着令大俵清泰更名为大田原泰清,以晴清次子身份继承大田原氏,至于原本的七千石知行,事成之后,大关、佐野、成田各获得一千石,剩下的四千石归清泰所有,暂时就这么多,你们赶紧去安排吧。”德川家康也有些累了,打着哈欠回本丸去了。

十一月十八日,怀着杀父之仇和对领地被夺的怨恨,大田原政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骏河国大宫城的城下町。由于盘缠用尽,早在翻越箱根山前,政清便忍痛驱逐了跟随自己的两名家臣;抵达兴国寺时,又有两名家臣甘心被卖给当地豪族,以换取盘缠供政清继续上洛;于是乎,抵达大宫城时仅剩下一名家臣陪伴在左右,没办法,政清只好向新任的骏河总代官足洗义先求救。

早在三年前的骏远三一揆时,足洗氏曾跟随大森氏一同抵抗秀保的讨伐军,好在最后关头,足洗义先亲自砍下大森治长的首级交予秀保,这才挽救了足洗家,战后出于稳定骏河、制衡中村氏的考虑,秀保任命足洗义先为骏河副代官,“辅佐”中村一氏管理骏河。此后,足洗义先对秀保惟命是从,秀保也加大了对足洗氏的扶植力度,逐渐架空了作为总代官的中村一氏。随着中村识时务地王土奉还,足洗义先的知行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五万石,顺利完成了从豪族到大名的转型,并且经秀保举荐,正式代替中村一氏成为骏河国总代官,一个乡间豪族能达到这般成就,足以让周边豪族为之侧目了。

作为实打实的丰臣派,听说大田原政清因为盘缠问题而上路觐见秀保受阻,心中顿时想起了一个讨好秀保的主意,即好吃好喝招待政清,并为他提供充足的盘缠,当然,这是有前提的,即要在秀保面前为自己说些好话,如果顺利的话,兴许还能获得个一官半职呢。(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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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鹤丸纹和扬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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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原政清对足洗义先的优待受宠若惊,自然是将那些只需要动动嘴皮的要求全盘接受,酒足饭饱之后便在大宫城的二之丸住了下来,准备休息两天,养精蓄锐后再行上路。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大宫城突然间嘈杂起来,睡眼惺忪的大田原政清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一边推开窗户,朝着不远处的大手门处望去,这一看不要紧,眼前的景象顿时让这个乡巴佬般的豪族大惊失色。

包括足洗义先的弟弟足洗义安在内的家中重臣,全部聚集在大手门外,像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人的出现。不一会功夫,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色狩衣的中年男子,在百余名武士及身着夜行衣的忍者的前簇后拥下来到了欢迎队伍前,没等中年男子下马,足洗义先便首先迎了上去,躬身向男子行礼,礼数之完备让大田原政清颇感意外。

“新九郎,你能看清那人身上的家纹么?”大田原政清转身询问家臣大谷信亲。

大谷信亲乃是政清的侍读,也跟着阅读过不少书籍,说句实话,他的知识远比自己的少主渊博得多,因此,每有疑难问题,政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谷信亲。

大谷信亲也是不负所望,观察了好久后喃喃说道:“应该是‘鹤丸纹’吧。”

“‘鹤丸纹’?”大田原政清有些不太满意:“全天下有三十多家大名豪族以鹤丸为家纹,我想知道他身上究竟是哪种样式的鹤丸。”

“臣觉得应该是‘蒲生鹤’,哦不,虽然都是圆形的丸纹,但是从花纹上看,却像是‘蝶丸’,对没错,一定是池田家的‘池田蝶’。”大谷信亲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池田蝶’?”大田原政清有些不解:“我记得池田家使用的是平家的‘扬羽蝶’啊。哪来的‘池田蝶’?”

大谷信亲摇了摇头:“使用‘扬羽蝶’的是摄津池田家,您看到的这位应该是属于美浓池田家,也就是馆林侍从家,虽说都是池田氏,可美浓池田氏的家纹是在扬羽蝶的基础上修改的‘团蝶’,因此和作为宗家的摄津池田氏有明显的区别。”

听到“馆林侍从”四个字,大田原政清不禁一怔:“你是说此人便是池田辉政?!”

大田原政清知道,早在四年前,池田辉政便迎娶德川家康的次女督姬为继室,因此。池田家和德川家康的关系非同一般,虽然此后秀保对辉政有恩,可池田家却不像蒲生、宇都宫两家那样唯秀保马首是瞻,反而和德川家康态度暧昧。如果真是池田辉政莅临大宫城,那自己上京的道路可就危险了。

大谷信亲看出了政清内心的担忧,连忙安慰道:“池田侍从和足洗家素来没有瓜葛,又怎会深夜到访大宫城呢,依臣所见,应该只是美浓池田氏的分家豪族吧。”

“是么。希望如此吧。”大田原政清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为防万一,你还是出去找个家仆进来,问清楚再说吧。”

“哈。臣这就去找。”大谷信亲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便领着一个年轻家仆返回了房间。

年轻家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等待大田原政清的发问。

“喂,我问你,”大田原政清一脸骄横地问道:“你家主公在门口摆下那么大阵势。究竟是迎接哪位大名?”

年轻家仆迟疑了一会,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听说不是大名,而是大和右府的家臣,貌似叫什么小宫山晴胜。”

“小宫山晴胜?”大田原政清皱了皱眉头,转向大谷信亲:“听说过此人么?”

大谷信亲努力回想一番,低声揣测道:“年前听从朝鲜回来的同僚提过,说是本多忠朝手下有一名家臣被右府招揽至麾下,并在后来的战斗中立下战功,获得了五千石的知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就姓小宫山。”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大田原政清长长吁了口气,对年轻家仆命令道:“你这就代我通禀小宫山大人,说是下野那须郡大田原城少主大田原政清请求觐见。”

年轻家仆领命退下,政清则在大谷信亲的服侍下好好地梳洗打扮一番,等待小宫山晴胜的召见。

然而,时间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那名家仆仍没有回来复命,这让大田原政清有了被轻视的感觉,他不顾大谷信亲的阻拦,气冲冲地走下天守,准备直接到本丸去见小宫山晴胜。

其实事情并不是政清想的那样,那名家仆还没见到小宫山晴胜的面便被足洗义安拦住了,理由是“打扰贵宾休息”,说来也是,晴胜为了召集潜伏各地的户隐忍者,花了近两个月时间,从三河到信浓,从信浓到骏河,就连上野和飞驒他也派人前去查探了好久,这才好不容易找回了八十余名忍者。值得一提的是,这批忍者中,有将近三分之一来自上田城的真田家,当然,最开始这只老狐狸并不愿搭理仅仅是“使番十二人众”后裔的小宫山晴胜,直到晴胜亮出自己武田胜赖次子的身份,真田昌幸才诚惶诚恐地以臣礼谢罪,并且主动将出浦盛清和横谷幸重划归晴胜麾下。

晴胜当然知道真田昌幸打的什么算盘,经过上田原之战,德川和真田早就势成水火,好在有秀吉从中调和,才保住了真田昌幸的领地。现在秀吉去世,明眼人都能看出,日本如今大有三足鼎立之势,近江派、大和丰臣派以及江户内府派分庭抗礼,暗流涌动。其中,德川家康肯定不是真田昌幸的依附对象;石田三成虽然是昌幸的连襟,但实力是三股中最弱的,完全把宝压在他身上也是很冒险的,因此,借此机会卖个人情给晴胜,也是向秀保示好的一个举动,至于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武田遗臣”,“愿为武田复兴贡献一切力量”之类的话,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噱头罢了,晴胜虽说勇武不及胜赖,但智谋还是继承了信玄的衣钵,这些话当然能听出真假,只是窗户纸还不便戳破罢了。

两个月来的奔波忙碌让晴胜身心俱疲,因此,他连足洗义先的欢迎宴会都没参与,便在厢房倒头大睡了,足洗义先自是不敢打扰,擅自将政清派去的家仆拦了下来。但他没想到,这一拦竟挑起了政清和晴胜的一场冲突。(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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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大田原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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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这毕竟是足洗家的地盘,万不能这般鲁莽行事。”前往本丸的路上,大谷信亲紧跟在大田原政清身后,竭力阻止这位少主的莽撞行径。

大田原政清很是不耐烦,故意加快步伐试图摆脱信亲的纠缠,“我只是去拜见小宫山大人,你就别再跟着了。”

大谷信亲跟随政清多年,当然知道这位荒唐少主心中所想,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真要是见到小宫山晴胜,兴许就全然不顾礼节、毒舌相向了,因此,信亲只是不停地点头,表示相信政清“不会意气用事”,事实上却依旧紧随其后不敢松懈。

由于是足洗家的客人,守护本丸虎口的足轻不便阻拦。虽然将大田原政清放了进去,却也没忘记向负责内城宿卫的足洗义安禀报。

此时足洗义安正在训斥政清派来的年轻家仆,本来就有些不满,此刻又听说政清不请自来,强行觐见小宫山晴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喊上一波武士便朝虎口处走去,没曾想大田原政清速度很快,两方竟在晴胜下榻的厢房前碰个正着。

足洗义安是个粗人,带兵打仗在行,繁文缛节就基本上一无所知了,再加上一夜没睡觉,精神憔悴,更是对政清这位不速之客充满怨气,于是没等政清开口,足洗义安便下了逐客令:“天还没亮,不知殿下有何要事?不着急的话就请先行回房休息,等早膳时分再来拜见小宫山殿下。”

大田原政清一听就火了,心想我和小宫山晴胜都是你足洗家的客人,为啥我就得等他起床,好歹我也是七千石的名主,而他不过是五千石的家臣啊。想到这里,政清冷冷一笑,躬身回答道:“在下确是有急事要见小宫山殿下。还请式部帮忙通禀一声。”

“这恐怕不妥吧,”足洗义安没想到大田原政清竟这般不通世故,难不成听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他只好进一步提醒道:“小宫山殿下奔波劳累,刚刚躺下休息,还望殿下稍等些许,等天亮了再来觐见,到时在下一定代为通传。”

然而,大田原政清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悻悻地反问道:“我都已经走到这了,难不成无功而返?”

“那您又想怎样?”足洗义安强压住怒火。尽量克制地回答道。

“也就一柱香的功夫,绝不多做打扰。”大田原政清说得很轻松,可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足洗义安握住武士刀的手已经颤颤发抖。

“大田原殿下,”足洗义安微微低了低头,“在下已经说明白了,小宫山殿下此刻不宜接见您,还请您不要让在下为难。”

“让你为难,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么?”大田原政清向前走了两步,紧靠在足洗义安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总之,今天见不到小宫山殿下,我就不回去了。”

此话一出,足洗义安缓缓抬起头。冷冷地说道:“殿下执意如此,在下也只能公事公办了。”说着,他转过身去,对身后的若干武士命令道:“替我把大田原殿下送回厢房。”

“哈。”武士们躬身领命。来到大田原政清面前,二话不说便架起他的胳膊便向二之丸走去。

“混账,怎能这样对待我家主公!”虽然知道大田原政清的做法欠妥。但毕竟是自己的少主,大谷信亲维护他的权威和安全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大谷信亲的话并不能震慑住那帮武士,没有足洗义安的命令,即便大田原政清再三挣扎,都不能摆脱禁锢自己的那几双大手。情急之下,大谷信亲突然抽出腰间太刀,刀锋直指足洗义安的脖颈,疯狂地咆哮道:“放开我家主公,否则休怪在下不客气!”

武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住了,当即停下脚步,松开了大田原政清。

“呵,年纪轻轻,胆子却不小。”足洗义安并没有显现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有些鄙夷地看着大谷信亲,悠悠地说道:“这便是大田原氏的礼数么?”

大谷信亲并没有回答足洗义安,只是转脸看向一旁的大田原政清,见自家主公安然无恙,他也不禁舒了口气。可说时迟那时快,信亲一口气还没叹完,足洗义安便一个箭步冲到身前,迅速地用肘撞击信亲的胸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备的信亲,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太刀也飞到了两米开外的草坪上。

大谷信亲在地上挣扎了好久,竟不能独立站起,由此可见足洗义安是下了狠手了。

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万分的信亲,大田原政清不顾武士的阻拦,冲开人群跑到他身旁,艰难地将他扶起,啜泣道:“新九郎,是我对不起你,走,我们这就回水口城,麾下大名尚且如此,伏见的那位右府一定也好不到哪去。”说完,大田原政清便搀扶着大谷信亲,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且慢,”大田原政清没走两步,侧面厢房的纸门突然“撕拉”一声打开了,衣着整齐的小宫山晴胜在数名黑衣忍者的陪同下从房间中走出,冷冷地环视一周后,不慌不忙地问道:“大田原殿下,还没见过右府便下这般结论,恐怕有些不妥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让足洗义安很是难堪,鉴于自己的过失导致小宫山晴胜被吵醒,他连忙跑到晴胜面前,拜服在地叩首谢罪。

“式部无需如此,”小宫山晴胜将足洗义安扶起来,和蔼地劝慰道:“您已经做了该做的,只不过遇到些意外罢了,无需介怀。”

“多谢殿下谅解。”足洗义安躬身退到旁边,低下头用余光瞄着大田原政清,很期待他们俩接下来会受到晴胜怎样的对待。

大田原政清见晴胜不责怪足洗义安,自知大祸临头,却又拉不下脸,只好将错就错,忿忿不平地指责道:“这件事皆因足洗式部而起,您是右府身边的重臣,该不会连这点都分不清吧?”

“混账,休得无礼!”足洗义安见大田原政清这般不分尊卑,当即命两侧武士将政清钳制住,至于大谷信亲,则被再次摔倒在地,只不过这次的力道稍微轻了些。

小宫山晴胜走下回廊,慢步来到政清面前,下意识地隔着眼罩挠了挠左眼,温和地说道:“这件事说到底不是因为足洗大人,而是因为在下,既然这样,还请大田原殿下卖我个面子,与我到内室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啊?”大田原政清没想到晴胜这般平易敬人,和足洗义安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细细想来,兴许是刻意给自己个台阶下,既然如此,又怎能执迷不悟呢,想到这,大田原政清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既然殿下诚心相邀,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望您能派人将在下的家臣送下去治疗。”

“那是自然。”小宫山晴胜朝足洗义安点头示意,义安心领神会,立即派人将大谷信亲送回二之丸医治,随后,众人也在晴胜的吩咐下离开了庭院,独留他和政清两人回房交谈。

作为接待贵宾的地方,小宫山晴胜的厢房和政清的有很大不同,除了墙上挂有骏河名家的书画,檀香营造的舒缓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一干家具基本上是红木打造,这相对于二之丸略显陈旧的茶几和书架,更能让政清感受到什么才是地位。

“大田原殿下,”小宫山晴胜不顾政清惊讶的神情,和蔼地问道:“您是不有位弟弟名叫大田原泰清?”(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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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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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原泰清?”政清赶忙摇了摇头:“在下兄弟三人,分别是政清、显清和胜清,就是没有个叫泰清的。”

“我明白了,”小宫山晴胜微微颔首,表情严肃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情报便落实了,殿下,请恕在下无礼,从晴胜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您滞留在水口城的一门亲族和家臣可能都已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你这是什么意思?!”大田原政清被小宫山晴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殿下切勿惊慌,且听在下细细道来。”小宫山晴胜为政清沏上茶水,缓缓地说道:“就在令尊向右府递交《知行奉还书》后不久,在下便接到命令,要求派遣忍者去大田原城探查虚实,当然,只是探查这是否是个圈套,并没有其他意思。起初的一个月里,忍者回报并未发现异常,在下也准备向伏见请示取消监视,没曾想,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在下从上野返回骏河的途中,突然接到中忍的急报,说是大田原家与邻近大名发生了冲突,不足一日,水口城便被攻克,空置的大田原城也被领内的豪族接管了,第二天,便有地头在附近村落张贴告示,说是大田原氏的家督之位由令尊的次子大田原泰清继承,同时,为了缓和与周边大名的矛盾,割让三千石的领地给大关、佐野、成田三家,并且将大俵氏的家督大俵光泰迎为嗣子,将来可继承大田原氏的家业。”

“一派胡言!”大田原政清一拳打在榻榻米上,整个地面仿佛都为之颤抖,只见他红着眼眶、撕咬着嘴唇喊道:“本家根本就没有大田原泰清这个人,而且大俵氏的当主是大俵清泰,那个大俵光泰只是清泰的嫡子,大关、佐野、成田…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对。没错,他们一定是趁我和家父不在,出兵占领了大田原,并且拥立了个傀儡为家督,以此实现他们吞并本家的野心!”

小宫山晴胜也被政清这番过激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您说大俵氏的当主是大俵清泰,而据我所知,现在大田原氏所谓的家督叫做泰清,这两位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清泰之所以将大俵氏当主之位交给嫡子。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肯定是这样,”大田原政清义愤填膺地回答道:“当年本家宿老小仓光显打算兴兵讨伐大俵氏,虽然最后因为德川家的介入而功亏一篑,但从那时起,大俵清泰便对本家怀恨在心,更希望借助内府的支持取本家而代之,不错,若非如此,内府也不会在江户设计陷害本家。家父也就不会惨死了。”

“惨死?令尊他…”小宫山晴胜欲言又止,通过政清的只言片语,他大体能猜出在江户发生了什么事。

晴胜的话无疑戳到了大田原政清的伤心处,接下来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以及对德川家康的咒骂和对本家安危的深深担忧。

小宫山晴胜虽然料到德川家康会使用奸诈的手段对付大田原氏,但他没想到,那只老狐狸竟能如此翻脸不认人,将脏水全泼在大田原身上。自己最终坐收渔翁之利,说不佩服那是假的,这般手段也只有老谋深算的家康才能运用得如此恰到好处吧。

“小宫山殿下。还请您为在下做主!”叙述完在江户的遭遇,大田原政清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悲愤和羞耻,重重地向晴胜拜伏下去,希望他能帮助大田原氏恢复家名。

“殿下切莫如此,”小宫山晴胜将政清扶起,颇为无奈地说道:“你都说了,这件事内府是幕后黑手,既然这样,单凭在下的能力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家名被他人盗取,居城被逆侵占夺么?”大田原政清泪光闪烁,实在不敢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小宫山晴胜摇了摇头:“殿下无需悲观,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就是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

“只要能夺回家名,哪怕是赔上在下这条命,也是在所不辞!”大田原政清再次叩拜下去。

“殿下严重了,您非但不用搭上性命,反而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要明白,现在大田原氏很有可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小宫山晴胜继续说道:“您现在要做的,就是随我回伏见面见右府,如今的日本,也就只有右府能和德川家康抗衡一二了。”

“右府真的愿意为了在下和德川家康翻脸么?”大田原政清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只是一个落魄的大名,秀保怎么说都不会意气用事吧。

其实晴胜所说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自己尚在德川家的势力范围边缘,当然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只有回到近畿,将这件事交由秀保处理,兴许还能有挽回的机会,即便暂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德川家康翻脸,但是只要大田原政清活着,那就多了一个日后对德川家动武的口实,这对于如今相当敏感的两家关系来说,无疑更有利于秀保掌握主动。

大田原政清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急迫了,于是立即转移话题,恭敬地询问道:“小宫山殿下,您觉得何时上路妥当些?”

“看到门外的那帮忍者了么?”晴胜微笑道:“他们全是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召来户隐忍,足足有八十人之众,有了他们的护佑,无论何时上路都不用为安全担忧。”

“那我就放心了,到底是右府财力雄厚,像吾等这样的小名,即便是雇佣忍者,最多也不过数人,哪能动辄近百人啊。”大田原政清破涕为笑,一脸谄媚地看着小宫山晴胜。

“话虽这么说,可现在毕竟是关键时刻,以服部半藏的能力,追查到你的下落并非难事,因此,吾等索性天亮启程吧。”小宫山晴胜斟酌了许久方才作出决定,毕竟他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明白了,在下这就去收拾行李,天一亮我便随殿下返回伏见。”大田原政清躬身行礼,见晴胜也有些困意,便准备起身离开厢房。

“有敌情,还请大人留在屋内!”正当政清准备拉开房门,一段浑厚的声音伴随着刀剑撞击的声响从门外传了进来。(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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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章 晴胜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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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屋内的烛光暴露了大田原的位置,正当他准备转身时,数枚手里剑“唰”地刺破纸门破门而入,好在晴胜及时将他拉开,否则可真就要和晴清一样惨死异乡了。

尽管躲过了一劫,可大田原政清的肩膀却被手里剑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望着汩汩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晴胜焦急地冲着门外怒吼道:“只要一个活口便可,其他人就地剿杀!”

“哈哈!”门外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般震人心魄,即便未能亲身经历,也大概能估算出门外户隐忍数量的庞大。

经晴胜这么一说,外面的战斗顿时激烈起来,厮杀声、金属的撞击声、临死前的哀嚎声如同波浪般此起彼伏,直教房间内的大田原政清浑身打颤,好在晴胜是见过世面的,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耐心的进行权威,总算使政清的紧张心情有所缓和。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门外的打斗声由近及远,又过了一刻钟,屋子外面彻底没了声响,此时,一个黑影出现在纸门上,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大人,刺客已经解决,请您出来检阅。”

“明白了,辛苦你们了。”小宫山晴胜起身整了整衣冠,搀扶着大田原政清朝门口走去。

随着纸门的拉开,一副惨烈的景象浮现在两人的面前:五六名身着夜行衣的忍者的尸体被堆在院子中央,鲜血顺着尸堆向四周流去,顺着墙角的集水沟排入内城的水壕;手里剑、苦无等一干武器装备零乱地散落在各处,砍下的残肢断腿也被户隐忍小心的拾掇起来,在尸堆旁另堆了一座“小山”;再看看周围的户隐忍,除了少数身上或轻或重有些刀伤外,大部分虽然浑身沾满鲜血却还都还安然无恙,事后晴胜得知,除了一位下忍被砍断手腕。其余八十余人全无大碍。

“大人,这是抓活的一名敌方忍者,据属下推测,应该是带头的中忍。”在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忍者的命令下,两名下忍将那名敌方中忍带到了晴胜面前。

“辛苦你了对马守。”小宫山晴胜器重地点了点头,谁也不会想到,这名貌不惊人的小个忍者,竟是这八十余名户隐忍者的头目,俗称出浦对马守的出浦盛清。出浦本是甲州透破众的首领,武田家灭亡后。与同为武田忍者的横谷幸重先后出仕真田家,领导户隐忍者为昌幸父子前后奔波,因此被称作“真田双璧”而与“真田十勇士”齐名。

出浦盛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倒是那名敌方忍者开口了:“你我皆是忍者,应该知道即便留我活口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是么,已经做好殉死的觉悟了?”小宫山晴胜对忍者的表现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坚守主家的秘密比生命都来得重要。

出浦盛清依旧不说话,转过头对身旁一名身材高挑的忍者说道:“左近,要告诉他么?”

“大家都是同行。既然动刑无异,那就只好据实相告了。”这名忍者点了点头,对敌方忍者询问道:“真以为这次行刺天衣无缝?”

“一帮杂碎,不过凑巧让你们抓到罢了。”忍者当即冲着高个忍者啐了口唾沫。幸好高个忍者动作敏捷闪了过去。

“呦呵,胆子倒不小。”出浦盛清一脚揣在忍者的肚子上,虽说出浦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这一脚踹得忍者直吐酸水,若不是两名忍者拽着,兴许真能飞个好几米远。

“我横谷幸重活这么大。还真没被人吐过口水,你小子算第一个。”高个忍者拍了拍出浦盛清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

“你就是横谷幸重?!”敌方忍者不禁哑然,面前这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竟然是闻名甲信越的横谷左近幸重,当年追随信玄公南征北战,搜集情报立下赫赫战功,武田家灭亡后,拒绝了德川家康的延揽,转而投靠本是武田家臣的真田昌幸,并在此后的上田原之战以及小田原征伐中发挥出色的户隐忍者首领,现如今已是忍界最为闪耀的明星之一。

“嗯,竟然听过我的名字?”横谷幸重不怒反笑,略显调皮地反问道:“怎么,难道我的名声已经传到关东了不成?”

“关东?你怎么知道…”敌方忍者欲言又止,低下头不做声了。

“都这时候了还想隐藏什么呢?荻野甚之丞阁下。”横谷幸重“切”了一声,鄙夷地看着那名忍者。

“荻野?”小宫山晴胜眉头一皱,“难不成是山梨郡的荻原家?”

那名忍者一听,更是沉默不语,竟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抬头相见。

见此情形,横谷幸重故意提高了腔调:“没错,就是当年受命镇守秩父口的荻野家,而他的曾祖父,便是武田二十四将之一的荻野常陆介昌胜。”

“这么说,你也是武田遗臣?”小宫山晴胜有些不可思议地询问道,他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场合与本家的遗臣相见。

既然已经挑明了,那忍者也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缓缓将头抬起,甚是艰难地回答道:“没错,我就是荻野昌之。”

“昌之…”晴胜回忆道,“我听內膳正说过,常陆介的‘昌’字乃是拜领自信玄公的曾祖父武田信昌。”

“不仅如此,殿下可能有所不知,这荻野家也是武田氏的分家啊。”出浦盛清插嘴道,“信昌公的曾祖父信满公生有数子,其中之一便是荻原氏的祖先,而荻原常陆介乃是荻原家的第四代家督,应该是信绳公的同辈,如今您面前的荻野昌之又是常陆介的玄孙,照这么说来,他可是胜赖公的同辈,也算是您的族叔吧。”

“族叔?呵呵,如果真是一门,会忍心杀掉我这个武田家的独苗么?”小宫山晴胜全然不顾荻野昌之一脸茫然,冷冷地说道:“既然背叛了武田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晴胜只能把你当做敌人对待了,说吧,是谁指使你刺杀我的?”

荻野昌之除了最后那句“族叔”,基本上没听懂出浦盛清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小宫山晴胜身世绝对不一般,“难道你也是武田家的遗臣?”

“遗臣,哼,你也太小瞧我了。”小宫山晴胜长吸一口气,重重地回答道:“听说过武田信亲么,叔叔?!”(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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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反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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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胜亲?!”荻野昌之嘴角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胜赖公的三子,武田胜三(胜亲的仮名)?”

小宫山晴胜平静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胜三。”

“可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你身上的家纹…”荻野昌之不敢相信,自天目山之战过去十六年,武田家的嫡系仍然没有断绝,难道一直潜伏在某处,等待着御家再兴么?

小宫山晴胜并没有直接回答荻野的问题,而是转过头朝向同样是一脸惊讶的大田原政清,和蔼地说道:“您刚才不是也好奇我怎么使用池田家的家纹么?”

“是啊,在下本以为您是池田家的一门,没曾想竟是名门武田氏之后。”大田原政清颇为感慨地回答道。

“荻野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掌握你们的行踪么?”小宫山晴胜又把政清晒在一边,反问起了荻野昌之。

荻野昌之也不是笨蛋,虽然晴胜没有正面回答他,但是既然提到了池田家,那一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你是说这件事和池田家有关?可侍从大人是内府的女婿啊,怎么会…”

“怎么会出卖内府是么?”小宫山晴胜不以为然:“池田家世受太阁恩典,又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身为少主后见的右府?,不过正是由于内府的信任,才使得吾等有机可乘,实话告诉你,不止是池田家,还有好多大名都对德川家阳奉阴违,这本是机密,不过现在你已被俘,告诉你也无妨。”

“侍从竟然是右府的内应,难怪对吾等的行动了如指掌。”荻野昌之情绪顿时跌到谷底,连连摇头表示无奈和后悔,“本以为德川家天下无敌。没想到还是被右府摆了一道。”

“天下无敌,哼,右府才是天命所归,岂是德川家可以撼动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名暗度陈仓向伏见示好,您觉得呢?”小宫山晴胜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就为自己反间计的成功乐开了花。

实际上,晴胜之所以采用池田蝶作为家纹,乃是因为当年他和小宫山友晴受池田恒兴庇佑,为了隐藏身世才出此下策。友晴死后,晴胜虽然受本多家支配,但仍沿用池田家家纹,这一缘由除了在小牧长久手战死的池田恒兴外,绝无第二人知晓,就连池田家现任家督池田辉政也不例外,所以,他才能借此机会离间德川和池田家,而又不让人抓住把柄。

果不其然。荻野昌之完全相信了小宫山晴胜的话,而且非常后悔投靠了武田宿敌德川氏,希望小宫山晴胜能重新接纳他,作为武田家臣在其麾下效力。

小宫山晴胜笑而不语。他看得出,面前这位武田遗臣早就将武田家的复兴抛之脑后,否则也不会不战而降,主动将秩父**予德川家康。现在他之所以表示归顺,只不过是看到了秀保的强大,也就是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荻野大人。”小宫山晴胜笑道:“你真的愿意归顺本家?”

“我本是武田家臣,现在只不过是回归旧主罢了。”荻野昌之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那很好,”小宫山晴胜微微颔首,“不过在接纳你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主公请说。”(改口改的真快…)

“听说原来的甲州透破现在由你统领?”

荻野昌之点了点头:“没错,当年透破的首领,也就是出浦对马守不肯投降德川家,便率领一部分忍者投奔了真田氏,剩下的大部分透破忍则是群龙无首,便拥戴我为新的首领,因为在下有心归顺内府,因此,这大约六十人便跟随在下前往骏府向内府效忠,过去这么多年了,执行任务死伤过半,现如今只剩下三十人,本来我也是和服部半藏并驾齐驱的忍者首领,现在却受命于伊贺忍,就因为这,又有好几人离开了德川家,这次偷袭大宫城,又死了六人,找这么算来,透破忍应该剩下不到二十人了,照这么下去,恐怕早晚要被伊贺忍吞并了。”

“不到二十人?!”出浦盛清勃然大怒,又是一脚踹在荻野昌之的胸口上,这回可没人拦着,因为荻野身旁那两个忍者便是跟随出浦盛清投奔真田昌幸的透破忍,他们不但不拦,反而想上去再踹两脚,好在横谷幸重及时制止,才使荻野昌之躲过一劫。

“这想必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宫山晴胜无奈地说道:“毕竟不是嫡系忍者,德川家康又怎会放心你们,可不接纳你们又怕引起其他武田遗臣的不满和质疑,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代替伊贺忍者去送死,这样既能对外宣称对你们重用,又能借刀杀人将潜在的威胁消灭,嗯,这一招确实相当毒辣,我相信,估计再过个一两年,你麾下的透破忍就要彻底消失了。”

“这,这不可能!内府殿下说了,只要这次刺杀大田原成功,回去就任命我为上忍,和服部半藏一同管理忍军,他绝不会这样做的!”荻野昌之咆哮着,完全不能接收自己这些年是被德川家康利用的残酷事实。

“混蛋,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你还在痴人说梦吗?睁眼看看你身旁死难的弟兄,即便德川家康说的是实话,你忍心用他们的死来换取荣华富贵么?我们透破忍者以刚毅忠诚闻名于世,怎会有你这样的家伙?!”出浦盛清实在是气不过,不顾横谷幸重的阻挠,又是将荻野昌之一阵暴打,这次连牙齿都砸断了好几颗。

“对马守别打了,我知道错了。”荻野昌之双手抱头,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一边苦苦哀嚎着,完全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小宫山晴胜和大田原政清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当年镇守一方的豪族,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这是可怜呢,还是可怜呢?

“住手吧盛清,”见荻野昌之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小宫山晴胜终于命令他停手,“毕竟是武田遗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对对,主公说的对,在下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荻野昌之像磕头虫似的连连点头认错,出浦盛清也打累了,便命令两名忍者住手,将这个叛徒交予小宫山晴胜发落。

“荻野大人,”晴胜蹲下身子,盯着荻野昌之说道:“我决定重新接纳你,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你回江户一趟,有些事情还要麻烦你帮忙。”(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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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两家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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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荻野昌之孤身一人返回了江户,得此消息,本多正信立即在自家屋敷召见了他。

此前一天,本多正信刚刚陪同德川家康接见了回家省亲的振姬,这位德川家的三女,不但没有适应领地从九十二万石减封至二十三万的现状,而且接受不了蒲生秀行对他的日渐冷落和疏远,因此,不得不回娘家向家康哭诉。

德川家康一生共生育有五个女儿,养女更是达到了十八个(尽管很多是名义上的),在这五个亲生女儿中,大女儿龟姬嫁给了在长篠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奥平信昌,次女督姬嫁给了上野馆林的池田辉政,三女振姬嫁给了蒲生秀行,四女松姬早夭,五女市姬本和伊达政宗的嫡子订有婚约,无奈三岁夭折,婚约只好取消,改由蒲生家的女儿取代。

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德川家康还是很溺爱这位“若松殿”的,因此对于她的哭诉感同身受,一怒之下便想将蒲生秀行召到江户兴师问罪,好在本多父子苦苦劝说,才暂时偃旗息鼓。

振姬所说的蒲生秀行对她冷淡,主要是从会津处分之后开始的。三年前因为御家骚乱,丰臣秀吉对蒲生家进行了削减知行的重罚,当时蒲生秀行四处奔走相告,希望能利用五大老和五奉行的力量促使秀吉回心转意,他谴使拜访的第一位大名,便是位居五大老之首、并且是自己岳父的德川家康。

当初蒲生家之所以与德川家结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家同处东北,领地相邻,今后利益上会有很大的关联,对于维持内部的稳定也能相互有所帮助,这是会津蒲生氏的首任家督蒲生氏乡的初衷,当时蒲生秀行年幼,自是不知道这些。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他开始理解其父生前定下这桩婚约的重要意义,为了表示对德川家的友好,他对振姬也是尽量地百依百顺,使她享受到了比两位姐姐更加奢华的生活。

然而,让蒲生秀行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自己这般摇尾乞怜,处处示好,大难临头时也没有换取德川家足够的支持。德川家康甚至连一封进言的书信都没有上承给秀吉,这般冷遇,怎能不让蒲生秀行心寒,他又怎会一如既往地宠爱振姬?

相比之下,秀保的到访却是雪中送炭,虽说没有保住蒲生家在会津的领地,但最终还是为他争取到了川中岛十二万石的加封,这对于原本只能接受下野两郡十一万石知行的蒲生秀行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知行翻了一番,蒲生家怎能不对秀保感恩戴德?这就是为什么蒲生秀行擅作主张,与秀保结姻,并且提前为嫡子元服(此时仅三岁)。拜领了秀保名字中的“保”字,并继承了蒲生氏乡的“乡”字,为嫡子取名蒲生保乡,这对德川家来说无疑是一种震撼。有家臣劝谏德川家康与蒲生家就此划清界限,更有甚者希望家康将振姬接回江户,并派遣使者诘问秀行。

家康本以为秀行会为其子拜领自己的“家”字或者德川秀忠的“忠”字。秀行这么做无疑是向世人宣布他蒲生家彻底倒向了丰臣秀保,这让做惯了关东霸主的德川家康大失颜面,当即派遣诘问使前往壬生城进行责难。

蒲生秀行年轻气盛,本来就对德川家见死不救心存不满,现在却又遭到德川家臣的训斥,自尊心遭受了极大打击,因此,他不顾家臣的阻拦,强行将使者赶了回去,当晚气不过更是训斥了振姬一通,振姬这三年来本就被欺负得够呛,这下终于忍受不住决心逃回娘家。虽然被秀行安排的家仆实时监控不得脱身,可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她还是趁着侍卫换岗的间隙,带领两个婢女逃出了壬生城。

早先得知使者被喷了一脸口水赶了回来,现在又遇到最宠爱的女儿向自己诉苦,更可气的是,蒲生秀行竟然还应秀保之请,派遣两千军势协助青木兄弟防守大田原城,如此的种种让德川家康不仅是愤怒,更是感到了重重危机,随着秀保的做大,自己在关东的影响力开始下滑,长此以往,别说一统天下,就连控制关东一隅也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本就心情不好的德川家康,此刻急需一个出气筒,全军覆没的荻野昌之则是最佳人选。

荻野昌之本以为是本多正信召见,他知道,这位德川家的首席谋士即便生气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这样的话,自己也会好受些,没曾想,此时德川家康竟然也来到了本多家,并且和本多正信一同在客厅内品茶,荻野昌之的第一感觉便是“上当了”。

“臣荻野昌之拜见主公。”荻野昌之战战兢兢地拜服道。

德川家康故作轻松地说道:“本来只是找佐渡守品茶的,听说荻野大人也要过来,便多做逗留了,顺便听听你这次任务执行得怎么样。”

豆大的汗珠从荻野昌之的额头上滑落,这个名不副实的忍者首领颤动着身躯,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臣…臣没有完成任务,还请主公治罪。”

“哦,失败了?”德川家康玩弄着茶盏,平淡地问道:“就那么一个落魄大名,你手下的透破忍竟然解决不了?”

荻野昌之使劲地摇着头,激动地解释道:“这并非臣下的错,而是中了小宫山的埋伏,不然也不会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德川家康终于找到了发飙的切口,“砰”地一声将茶盏摔在荻野昌之的头上,荻野昌之应声倒地,鲜血顺着额头大股大股地流到榻榻米上,整个人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生怕德川家康再动黑手。

“主公息怒,”本多正信知道德川家康是借题发挥,却又不想在自家闹出人命,便跪到家康面前劝阻起来:“荻野大人乃是久经战场的上忍,如非特殊情况,绝不会出现如此败笔,请您准许他将事情的缘由说清楚,之后再行惩罚也不迟啊。”

“好吧,看在佐渡守的面子上,我暂且留你条性命,”德川家康余气未消地说道:“你就说说看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说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臣说,臣这就说。”荻野昌之捂着伤口爬了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龇着牙惊恐地回答道:“这,这都是因为池田侍从,若不是他勾结小宫山,吾等绝不会是这般结果!”(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武田家没绝后,但只剩下那个瞎儿子一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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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〇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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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辉政?!这和池田家又有什么关系?”德川家康狐疑地望着荻野昌之,喃喃道:“你知不知道,老夫可是辉政殿下的岳父,在我面前诋毁他,你不想活了么?”

“小人岂敢诋毁池田殿下,个中缘由还请您听小人细细道来。”荻野昌之连连磕头,近乎哭咽地恳求道。

见荻野昌之这般卑躬屈膝,德川家康也稍微消了消气,轻声道:“你先说说看吧。”

“多谢主公!”荻野昌之激动地再次拜服下去,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小人尾随大田原政清一路来到大宫城,本打算趁着天黑动手,正好栽赃嫁祸给足洗家,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没动手便被小宫山晴胜麾下的户隐忍者发现,八十多人啊,任我等如何厮杀都难以突围,最后除了小人,全都阵亡了。”

“方才你便提到这是小宫山所为,可万万没想到,他麾下的那批忍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户隐忍啊。”本多正信不无惊讶地对家康说道:“不知主公是否还记得,当年武田家灭亡后,这些户隐忍者宁可四处流浪,也不愿接受本家的延揽,他们对武田家的忠心让人印象深刻啊。”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没错,我几次三番派人去寻觅户隐忍者的踪迹,最终大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他们竟会投效在小宫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麾下,真是让人想不通呐。”

“主公您有所不知,”荻野昌之继续说道:“那小宫山晴胜并非是小宫山友晴的嫡子,而是武田家的余孽啊!”

“你说什么?!”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劈得是外焦里嫩,两人面面相觑,冲着荻野昌之斥骂道:“混账,你胡说什么。武田家早就已经灭亡了,哪还有什么余孽?”

荻野昌之赶忙磕头谢罪,说自己惊吓了二位确是有罪,可所言非虚,那小宫山晴胜确实是武田家的后裔。“主公有所不知,他就是武田胜赖的三子武田胜亲,天目山之战前被小宫山友晴护送出甲斐,后得到池田家庇佑幸免于难,如今为了恢复家名,他投身右府麾下。鞍前马后,无不尽心尽力啊。”

“主公,”本所正信听罢点了点头,向德川家康分析道:“若真是这样,那招揽户隐忍者之事就合情合理了,只是没想到,池田家当年竟会背着信长公做出这样的事情。”

“池田恒兴乃是信长公倚重的有力家臣,老夫也是万万没想到啊。不过这也不是不能解释,当初本家不也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招揽武田遗臣么。不过这和直接庇佑武田后裔的池田家真是没法比啊。”

“不过就凭这点来判定池田侍从悖逆本家,臣以为还为时过早吧?”本多正信慎重地思量道。

“请恕小人冒昧,”荻野昌之继续说道:“那天夜里,臣假意归顺小宫山。方才从他口中得知,自打小人在馆林城补充给养,其后的行踪便被小宫山了如指掌,您说说看。若非池田家通风报信,又怎会走漏风声呢?”

“假意归顺?怎么,小宫山会看得上你?”本多正信不能相信荻野昌之的解释。在他看来,拥有户隐忍者的小宫山晴胜是不会看上荻野这样的货色的,这很有可能是离间计。

荻野昌之被本多正信这么一贬低,脸上也是红一阵青一阵,喃喃道:“佐渡守有所不知,小宫山之所以要招揽小人,为的是小人麾下的十几名透破忍者,这也是小人能活着回来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德川家康微微颔首:“看来小宫山是想将武田家的忍者重新招募起来为右府效力啊,如果这是这样,那放你回来也是情有可原了。”

“主公说的没错,”荻野昌之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小人本是武田遗臣,正是利用这一点让小宫山晴胜放松了警惕,使他道出了幕后了池田家,说实话,当他说是池田殿下提供情报时,小人也是大吃一惊呢,不过联想到前些日子池田家应右府的请求,派遣两千军势协防大田原,以及允许小宫山使用池田家的家纹,这一切似乎就没那么突兀了。”

听荻野昌之这么一说,本来倾向保守的本多正信也开始动摇了:“允许小宫山使用池田蝶意味着对武田氏的同情和对小宫山的认可;答应派遣两千军势进驻大田原,表明辉政殿下对右府的臣服;至于向小宫山出卖本家忍者的情报,就是很明显的和本家划清界限啊,主公,微臣以为池田家已经背离的本家,今后不得不防啊。”

德川家康早已是悲愤交加,先是被蒲生秀行背叛,现在又被池田辉政出卖,自己的两个女婿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全部投向了丰臣秀保!虽说本来也是心存疑惑,可面对本多正信这般细致的分析,想不承认谈何容易?

“老夫明白了,”德川家康强忍怒火,对荻野昌之挥手道:“这次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至于如何回复小宫山,我晚些时候会告诉你的。”

荻野昌之一听没自己事了,立即俯身拜别,急匆匆地退出了大殿,只留下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在房内秘密交谈。

“真没想到,池田辉政做得比蒲生家还绝,若非荻野昌之据实相告,本家还不知要被蒙蔽多久呢。”本多正信此时对池田辉政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看来已经十分有把握相信自己被出卖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哀叹道:“老夫自认对辉政和秀行不薄,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皆是老夫的女婿啊,为何在这时全都投靠丰臣秀保了呢?”

本多正信也是一脸沮丧,不无感慨道:“主公您这就错了,如今之世,别说是女婿,就连父子都能沦为仇敌,兄弟亦会互相残杀,人伦之道早已弃之荒野,君臣之礼早已视为草芥,您想用女人拴住野心勃勃的豺狼,难道不是痴人说梦么?”(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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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联弱胜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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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本多正信这么尖锐的评断,德川家康着实有些无地自容,是啊,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当年织田信长将最爱的妹妹阿市许配给了人称“被近江之鹰”的浅井长政,并且和他兄弟相称,可结果呢,就是这位义弟,到头来却在紧要关头背叛了织田信长,阻挡了他的退路,若非“金崎大撤退”,羽柴秀吉毛遂自荐甘愿殿后,恐怕织田信长的死期至少要提前十年了。由此可见,亲情、友情、爱情,在这个乱世根本不值得一提,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对于野心家来说,这些感情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甚至比起草纸来都显得多余,后者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而前者,则会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人的眼睛,束缚前进的脚步。

“正信,你说的不错,是老夫太过想当然了。”德川家康神情沮丧,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池田家一直和本家保持和睦,难道这都是装出来的?”

“您也知道这么多年了。”本多正信嗤之一笑:“可即便时隔多年,那小牧长久手的仇,池田家真的能忘记么?前些年他辉政之所以和本家亲近,那是看到太阁命不久矣,急需寻找新的靠山,作为五大老之首的您自然是最佳选择,因此,他才隐忍心中的杀父之仇,投靠到您的麾下,以保万全;可现在呢,您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当上秀赖的后见,而丰臣秀保又不负众望,撑起了丰臣家的大旗,这时,他显然有了更好的靠山,自然是要出卖本家以换取右府的信任了,这一点很容易理解。”

经本多正信这么一提醒,德川家康仍是有些疑惑:“当年在长久手,池田恒兴及池田元助中伏战死。独留下池田辉政继承家业,可当时我们都是各为其主,彼此并无私仇啊,况且后来吾等都是丰臣氏的家臣,同朝为官彼此倒也是相安无事,并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满和怨恨。”

“要是能让您看出不满和怨恨,他还能投靠到本家麾下么,不得不说,池田辉政的隐忍实在是惊人,臣下在想。若不是右府的崛起,荻野昌之的泄密,本家恐怕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吧。”本多正信从一开始的谨慎转变成了现在的坚信,他认定,池田辉政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也绝不会忘记为父兄报仇,投靠丰臣秀保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德川家康起先也是不愿相信荻野昌之的片面之词,可本多正信此时也站到了池田辉政的对立面,并且举出了辉政背叛自己的根源。如此据理力争、有理有据,实在由不得自己不相信,此刻,他终于暗下决心。将池田家排出“德川家亲近大名”的行列。

“老夫明白了。”德川家康抿着嘴,轻声回应道:“这件事先不要对外张扬,馆林那边最近要多派忍者前去侦查,同时代我告诉督姬。让她替我好生监视池田辉政,有什么异常立即派人向本家汇报。”

“那蒲生家那边呢,振姬公主她可不想再回去了。”本多正信感到很是为难。毕竟是蒲生秀行的正室,长期居住在娘家实在不成体统。

德川家康却是不以为然,毫不在意地吩咐道:“她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秀行那小子不值得老夫废心,你这就派人前往壬生城,告诉他,若想让振姬回去,必须亲自到江户来迎接,否则,老夫也帮不了他,他要是不愿意,大不了离婚(離縁)好了,到时候我再给振姬找个大名嫁了便是,我德川家康的女儿,天底下的大名岂不是抢着要!”

“离婚?!”本多正信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德川家康,唏嘘道:“这可不是儿戏,若真是如此,本家和蒲生家的关系就再没有回头之日了。”

“那你觉得现在还有挽回的可能么?”德川家康不无失落地说道:“纵观本家周围,东面的佐竹家和石田三成交好,实难拉拢;东北一直稳若磐石的下野现在也是分崩离析,蒲生、宇都宫投靠了右府,大田原又即将被辟作他进军东北的桥头堡,若非剿灭了大田原氏,那里实在难以维持了。”

“至于北面的上野,北半部是福岛正则的领地,那里不用多想,是铁了心地跟着右府走的,南半部的池田家,现在你也知道了,已经成了白眼狼,防备都来不及,更别说是利用了;西北的甲斐国国主浅野长政…哎不提了;西南的骏河国…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总之,除了南面临海外,其余三面皆被亲右府或者治部的势力包围,在这种环境下,即便努力维持和蒲生家的关系,又对周边形势有什么影响呢?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和远处的大名打好关系,由他们牵制,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远处的大名?”本多正信有些不明白:“您心中已经有合适的寝反对象了?”

“那是自然,本家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德川家康浅笑辄止,“越后的堀秀治,陆奥的伊达政宗,甚至远在西国的毛利辉元,全都有意向和本家结盟呢,有这些数十万乃至百万石的大大名在,本家还怕他右府不成?”

“毛利家也已经答应了?”本多正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中纳言虽然没亲口说,但是吉川广家殿下已经暗示过老夫了,只要能避开右府和治部的耳目,两家结盟就是迟早的事情。”

“主公,这是还是要慎重。”本多正信有些犹豫:“毛利家内部派系斗争相当激烈,秀元殿下与右府亲近,这已经是众所周知了,而安国寺惠琼又和石田治部有交情,这臣下也是略知一二,臣下以为,除非是辉元殿下亲自开口向您保证,其他人说法一概不能过于相信,即便是‘毛利两川’之一的吉川家亦是如此。”

“到底是正信,考虑得就是比老夫周全。”德川家康欣慰地说道:“那我这就派人前去联系吉川殿下,看他能不能说服中纳言和本家签订正式的盟约。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想办法应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责难,毕竟大田原家的灭亡和本家脱不了关系啊。”

“您是担心右府借题发挥,向本家兴师问罪?”本多正信问道。

德川家康眼中流露出一丝忧郁:“这件事本家罪责难逃,即便全部嫁祸给大俵清泰,也很难全身而退啊。”

“臣倒并不觉得。”本多正信微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现如今右府已经因为《知行奉还书》一事和治部闹得很不愉快,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怎敢因为一介小名再得罪本家呢?右府不是傻瓜,他身旁的谋士也一定不是,他们肯定知道,如果同时得罪天底下最强大的两股势力,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希望如此吧,”德川家康不置可否,“如今的形势本家可以说是出于下风,单独成事已经不可能了,当今之计,唯有联合伏见、大阪中的一方扳倒另一方,之后再趁机取而代之,可是直到现在老夫也没想明白,究竟哪股势力更容易打倒。正信啊,你也替我好好分析一下,本家下一步便是联合弱者铲除强者,之后再找机会将弱者打倒。至于大阪城的那位少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本多正信心领神会,由衷地赞叹道:“主公之谋,何愁天下不入德川家之手?请容臣三思,三日后再和您汇报此事。”(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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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兴国寺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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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田原政清跟随小宫山晴胜动身前往伏见的同时,中藤信友则是率领一干风魔忍者众返回御东山拜谒秀保,此时他们早已习惯了大阪游廊无拘无束的生活,若非堀尾吉晴苦苦相求,谁会愿意重操旧业,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呢。

对于这批风魔忍者,秀保还是很重视的,这并非因为他们身上有太多的传奇色彩,而是源于他们曾在大阪生活过一段时间,虽说只是出入风月场所,但是得到的情报一定不少,毕竟游廊这种地方,上至大名公卿,下至武士商人,但凡是男人都不会拒绝的。

在堀尾吉晴的带领下,中藤信友和为首的几名忍者来到了本丸大殿,对于秀保来说,伏见只是处理公事的场所,至于大和丰臣家的内部事务还是到御东山城更为妥帖,当然,更为机密的事情就要回郡山城商讨了,所谓“狡兔三窟”,秀保也算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虎千代,别来无恙啊。”久别重逢,秀保对这位来自江户的年轻人还是有些挂念的,毕竟答应了人家爷爷要好生照顾他,没想到最后竟然照顾到游廊那种地方去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否则还真是不好交差。

中藤信友挠了挠头头,憨笑着回答道:“多谢主公挂念,臣在大阪过得挺好的,有一帮兄弟陪伴,倒也没啥大问题。”

“兄弟?”秀保这才想起中藤信友身后那帮风魔忍者众,抬头望去,不禁大声失色:“你的这帮兄弟就是风魔忍者么?”

中藤信友知道秀保会有这般惊讶,恭敬地回答道:“没错,他们就是前北条家御用忍者――箱根山风魔忍。”

“哦,可我觉得他们可不像是本地人,难不成是归化而来?”秀保看着席下这帮额头突起、鼻梁高高、眼窝深陷的风魔忍者,不禁怀疑他们是否是正统的倭人。

事实上。《北条五代纪》当中就有描述风魔容貌的内文:“身高二米以上,手足铜筋铁骨,周身肉瘤累累,努睛突眼,黑髭下口似血盆,有四根獠牙。貌如南极仙翁,鼻如悬胆。音声如钟,可传达至五公里方圆之外;压低声音时,低哑裂帛。”

由此记述可猜测风魔一族祖先可能不是日本人。最有力的说法是,他们很可能是俄国哥萨克民族谱系。于古代伴随马匹渡海而来,集体定居在小田原西方金时山中的风间谷,也正是“箱根道”要隘附近。由于骑马技术出类拔萃,北条早云便将他们一族二百多人编入北条军团之内。

不过坐在中藤信友身后的一干风魔忍者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面对秀保的质疑,带头的忍者面露不悦,冷冷地回答道:“吾辈在相州生活了数百年,虽然容貌异于常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和子孙。否则怎会受到北条五代主公的眷顾,鞍前马后委以重用。”

秀保听出此人有些不爽,便不在意地说道:“那便是我想多了,不过即便是归化也未尝不可。九州的岛津氏、四国的长宗我部氏不都是从明国规划而来的么,如今成为一国甚至一方的大名也是让人钦佩的啊,诸位既然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那更应该努力了。切莫让归化一族比下去啊。”

“右府教导,臣等敢不遵从,今后自当竭尽全力。为本家尽忠。”由于秀保的自我解围,那名带头忍者脸色总算好看起来,语气也恭敬了不少:“方才臣下有些无礼,还望主公恕罪,不过早就听闻主公性情敦厚,宽容豁达,今日一见,也算是领教一二了,今后能在您麾下效力,小太郎实感满足。”

中藤信友也不失时机地接过话柄,急忙忙地向秀保介绍道:“主公,这位便是臣的师父、风魔忍者众的首领风魔小太郎。”

“你就是风魔小太郎?”秀保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体型纤细,身高近乎两米,长着一只鹰钩鼻,肤色有些偏白的中年男子,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是日本列岛土生土长的人。

风魔小太郎点了点头:“臣下便是箱根山风间谷忍者的首领风魔小太郎。”

“风间谷?”秀保有些好奇:“话说你们为何以风魔为姓,难道其中有什么典故?”

“也没什么典故,吾等本来是以风间为姓,后来为了隐匿据点,便改做‘风魔’,不过那是初代首领做出的决定,到三代首领时,本家一族早就前往小田原附近驻守,已经不需要隐藏于风间谷了,但是‘风魔’之姓仍旧沿袭下来,传到臣下已经是第五代了。”风魔小太郎说得很是随意,似乎对于姓氏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原来如此,不过秀保我向来行事低调,汝等既然决心为本家效力,若是再以风魔为姓,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秀保踌躇了一会,用商量的口气和小太郎说道:“听说风间谷位于箱根道附近,而兴国寺城又是往来箱根道上的重要关口,阁下不如以兴国寺为姓,取‘风间’中的‘风’为通字,另外我再赐你个‘信’字,今后便叫作兴国寺信风,你看如何?”

“兴国寺信风…”小太低头思量许久,在中藤信友的提醒下方才意识到这是无上的荣誉,赶忙叩首谢恩:“承蒙主公赐名,信忠感激不尽,从此以后定当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虎千代,”秀保又注意到了一旁目光欣羡的中藤信友,微笑着说道:“我答应过你,一旦你将风魔忍者招来,我便为你复兴家名,不过现在的形势你在大阪应该略有耳闻,想让家康公将领地还给你们中藤家恐怕暂时不可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将你祖父接来御东山和你团聚,等将来时局安定了,我再为你们主持公道。”

中藤信友听罢急忙拜下身去,不无感激地回答道:“多谢主公恩典,臣早就想把祖父接过来了,前不久接到家里书信,说是最近关东有些不太平,先是下野的大田原氏被传遭到灭门,后又听闻上野的池田家和家康公也有了矛盾,臣觉得武藏早晚也要乱起来,与其让祖父一个人独守居酒屋,倒不如接他过来一享天伦之乐。”(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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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章 东西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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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中藤信友秀保得知,几天前池田家的金井城城主抓获了一名忍者,从他身上搜出了督姬与家康往来的书信,信中详细叙述了辉政近期的动态,甚至连召见过什么人都一一列出,辉政得知后大为不满,认为德川家康对他这个女婿不信任,让他丢尽颜面,因此要求家康给他的个说法。

而德川家康则狡辩该名忍者并非受自己委派,且书信也不是振姬所写,而是有人意图陷害,要求辉政将忍者交由他审讯。辉政不是傻瓜,当然不肯将忍者交出,于是乎家康借此机会质疑池田家对自己不够信任,并派遣诘问使前往馆林城,要求辉政给出解释。

然而就在此时,在辉政的强压下,振姬终于承认自己是受家康之命监视他,并且还道出了家中隐藏有德川家的奸细,这让辉政勃然大怒,命人将诘问使赶出上野。当使者途径金井城时,遭到扮成农夫的金井城主池田长政(辉政四弟)门下武士的袭击险些丧命,好在有甲贺忍者接应逃过一劫。德川家康得知此事要求辉政严惩凶手,并将安插在池田家的细作交出,辉政再次表示拒绝,后由本多正信亲自前往馆林,说服辉政以两个死囚顶替凶犯,这才平息了家康的愤怒。

尽管此后两家并没有再发生类似冲突,但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弥补,特别是在外部势力的添油加醋下,想让德川家康和池田辉政和好如初已是绝不可能。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就在本多正信前脚离开馆林城,蒲生秀行便亲自到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按照小宫山晴胜遣人送来的方案,争取与池田家结盟,以形成对武藏的三面包围。

总体说来。蒲生家与池田家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娶了德川家康的女儿,都年轻气盛,都不愿受家康压迫,但却又都是无可奈何无力反抗。不过蒲生秀行较早摆脱了这一境遇,他选择了与远在近畿的秀保结盟从而背弃了德川家康,在他看来,这种同盟关系虽然是不对等的,但较之与江户的关系已经相当公平了,而且这种同盟在建立之前便让他尝到了甜头(领地的加封),使得他对秀保充满了信心。从而愿意冒着和家康翻脸的危险加入到丰臣家的队伍中来。

当然,孤军奋战终究是让人有些胆寒,特别是在制霸关东的德川家康身边,因此,刚一得到小宫山的方案,蒲生秀行就急匆匆地赶往馆林城,决心以自己的切身体会策反池田辉政。

事实证明,乘虚而入这一招是很有用的,再加上蒲生秀行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及对德川家康蛮横态度的不满和失望。池田辉政虽然一度犹豫,但是此刻家中重臣,包括他最器重的弟弟池田长政都表明愿意臣服近畿,这使得池田辉政最终下定决心与蒲生秀行结成同盟。此后数个月内。按照小宫山临行前的计划,蒲生秀行又拉拢了宇都宫国纲、福岛正则加入,加之此后驻守大田原的青木兄弟,完成了整个上野与下野大部的结盟。史称“野州同盟”。这一同盟与之前西尾、有马、足洗三家的“骏远三同盟”、稍后蒲生(信浓川中岛领)与浅野长政成立的“甲信同盟”被秀保并称为“东国三大支柱”,是秀保进军东日本的排头兵和桥头堡,具有非比寻常的重要作用。

说到“东国三大支柱”。就不得不提“西海唯一の长城”了,话说为了便于管理,让朝鲜驻军享受和本土相同的待遇,秀保奏请五大老和五奉行商议,批准在日军驻守的九座城池、三座岛屿及毗连区域设立“任那国”(简称“任州”),使其与本土其他令制国处于同等地位。

按照日本石高制度估算,任那目前所领土地石高可达到二十六万石,与筑后国大致相当,建立之初分为四郡,分别是仁川郡(郡治仁川)、全罗郡(郡治顺天)、南海郡(郡治固城)以及庆尚郡(郡治釜山),国府为泗川。后由于与明朝签订《仁川和约》,耕作范围扩大,又增添了蔚山、晋州两郡,以上合称为“任那六郡”。

按照五大老商议,任命岛津义弘为第一任“任那守”,掌握驻军调动大权的“任那总代官”一职,仍旧由小笠原忠清担当,作为半军事性质的令制国,任那还设有“任那奉行”一职,职责类似于“军奉行”,这一职位由原先的釜山留守福岛正晴担任。

由上可知,虽然名义上任那是处于五大老、五奉行联合管理的状态,可实际山,任那最为重要的一股力量――两万驻朝大军,却牢牢掌握在了秀保的手中,之所以会是这种结果,自然与秀吉临终前任命秀保为“征韩日军总大将”脱不开关系,这也是秀保控制西国的最为重要的一枚棋子。

虽然已经有了两万军势保障在西国的存在,但秀保仍是设法拉拢了松浦半岛的松浦镇信、对马岛的宗义智和长府城的毛利秀元,使其成为所谓的“西海联合”,以控制朝鲜海峡、关门海峡以及西濑户内海,加之李旦主导的海上贸易以及秀保控制的“勘合贸易”,紧紧将西国大名的对外贸易权抓在手中,使得这些大名不得不对秀保表示一定程度的臣服,尽管这种服从并不牢固。

综上可知,所谓的“西海联合”乃是秀保临时拼凑、并非各成员之间主动要求的一种联盟,而且“联合”中除了任那、长府,其余大名都是不值一提、纯粹用来充数的小名主,此外,长府城的毛利秀元并非独立的大名,而是隶属于毛利辉元的一股力量,不具有很强的独立性,因此,这个“西海联合”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并不能有效统和西海的资源。

当然,通过一段时间的考察,秀保也明白了这一点,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在“联合”建立不到半年后宣布将其解散,取而代之的是以任那、对马、五岛列岛上的丰臣驻军组合而成的新的“西海备边司”,这一机构便是秀保寄予重望的“西海唯一の长城”。除去贸易垄断,强化了军事存在,一方面让西国大名的腰包鼓了起来,另一方面也引起了黑田、毛利、岛津等大名的警惕,使得他们不自觉地朝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抛去了橄榄枝。(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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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强国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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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池田辉政与德川家康闹僵,秀保是又惊又喜:“如果真是这样,本家在关东可就算是站住脚了。”

“您说得没错,”藤堂高虎亦是一阵兴奋,“本以为蒲生、宇都宫两家受上野阻隔难以成事,遂决定派遣青木兄弟率军驻扎大田原以巩固阵地、安定民心,现在看来,这已是完全没必要了,上野、下野、信浓、甲斐、骏远三、尾张,本家麾下的大名如今已是连成一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高虎这就有些操之过急了。”秀保冷静地分析道:“你只看到本家势力的增长,却没注意到治部和内府也在积蓄力量,本家虽然在中山道、东海道占据一定优势,可我们头顶的北陆道呢?想得远一点还有东北的奥羽、西海的四国、九州呢?前田家无疑是北陆第一强藩,可他对本家的印象并不好,特别是大纳言的嫡子前田利长,长期受到治部的挑唆早就对本家心存不满,前些日子治部召集心腹商量罢免我的后见之职,前天利长可是其中之一啊。”

“此外,北陆的堀秀治以四十五万知行位居第二,他其实就是德川家的党羽,当年加封到越后,内府可是没少费心思啊。所谓投桃报李,堀秀治再怎么不通世故,也不会贸然背弃江户的,同理,扬北的村上、沟口两家也会以为效仿,向德川家效忠。”

“再往北,便是陆奥出羽,‘出羽之狐’是我岳父,又因获得了庄内地区而实力大增,我相信最上义光的判断力,他绝不会在此刻背叛本家,毕竟想要和伊达政宗以及上杉景胜抗衡,没有本家的支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至于伊达氏和上杉氏。我再有本事也是鞭长莫及啊。伊达政宗就是只狐狸,奸险狡诈的做派就连自己的舅舅(最上义光)都自叹不如,在天下大势扑朔迷离的现在,想让他死心塌地地跟随本家,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与其想尽办法拉拢这种牵头草,倒不如在他周围的小大名中多下功夫。”

“上杉景胜代替小早川殿下继任五大老之位,虽然谦信公的威名早已随风而逝,可中纳言却仍是以名门之后自居,对于本家的招揽不理不睬。除了公务,几乎不和本家接触,相反地,上杉家第一重臣直江兼续却极力撮合中纳言与石田治部建立同盟,所谓‘江津同盟’(近江和会津)已经有些眉目了。”

“东国尚且如此复杂,西国就更是无能为力了。你也知道,‘西海联合’成立不足半年便宣告解体,这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大势所趋罢了。如今的中国、四国、九州。真正愿意追随本家的大名有多少呢?除了丰臣系的加藤嘉明、加藤清正以及蜂须贺家政”可能心向本家外,其他大名大多是当地延续数百年的家族,当初因为太阁的强势而被迫臣服,如今太阁殡天。正是他们恢复独立自主的大好机会,又怎会甘心情愿向本家臣服呢?相对而言,较为弱势的近江派则是他们倾向的合适选择,因为弱势。所以即便奉石田治部为盟主,也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治部并没有能力对各个成员进行足够的干涉。一旦夺权成功,这些西国大名既能以功臣自居,又不会受到太大程度的压榨,最终可能会形成室町后期那样的政治体系,事实证明,这种体系只会使得丰臣家削弱,地方势力崛起,并不是个长久之计,一旦天平稍微失去平衡,另一场‘应仁之乱’便会爆发,天下将会再次陷入战乱。我身为秀赖的后见,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您的意思臣明白了。”藤堂高虎有些吃惊地望着秀保,不无感慨道:“您想要的是丰臣家对其他大名的绝对优势,而非名义上的领袖地位,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武家治世四百余年,回想起来也只有平家的平清盛、源家的源赖朝大致实现过这个目标,就连结束南北朝之争、差点被追封为法皇的足利义满公也不曾有过这般成就啊。”

秀保并没有正面回答藤堂高虎,而是微笑着反问道:“高虎你觉得如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是哪一个呢?”

“当然是隔海相望的明国。”藤堂高虎虽然不知所以,但还是脱口而出,“想当年太阁倾全国之兵都未能击败明朝辽东都司的六万大军,由此可见日本与大明的差距绝非一般,不客气地说,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吧。”

“你说的是事实,可是为什么会有这般差距呢?”秀保继续问道。

“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我国乃是孤悬海外的列岛,物产贫乏,就这点来说,也是不能比的。”藤堂高虎分析道,“还有便是文化,中原王朝自古便是百家争鸣,各种学说、人才层出不穷,相较而言,日本早年与世隔绝,没有辉煌的文化,只有通过遣唐使获取中原文化精粹,这才使得本国的文明大步发展,尽管臣下不愿承认,可若是没有中原王朝的支持,日本到现在兴许都只是蛮荒之地呢。”

“你说的很对,”秀保微微颔首表示赞赏,“可这都不是最主要的。资源可以掠夺,文化可以引进、融合,只有‘统一’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你看的书不少,应该知道,但凡是强大的中原王朝,哪个不是一统天下?汉、唐、宋、明全都是结束了格局纷乱的乱世,统一整合了天下的人才和资源,进而创造出更为辉煌灿烂的时代,想想所谓的南北朝、五代十国,虽然以正统自居,可实力根本不能和统一王朝相提并论,原因之一便是他们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资源去抵御、提防其他地方势力的骚扰和入侵,从而丧失了发展壮大的机遇和能力,这一点同样适用于我们日本,世人尊楠木正成为‘军神’,原因就在于他支持后醍醐天皇统一全国,建立强大的日本;而足利尊氏呢,他虽然建立的室町幕府,可却造成了国家的分裂,为后来的乱世埋下伏笔,这种人换做是你会不会有所好感呢?”

“如果实在不明白,就想一想足利义满,他虽然是尊氏的孙子,可是结束南北朝、削弱强力大名的丰功伟绩使得他备受世人推崇,天皇愿意追封他为法皇也足以反映一二吧。因此,若想维护丰臣氏的权威,就必须统一,若想恢复天下太平,就必须统一,若想建立强大日本,就必须统一,没有统一,一切都无从谈起,这也就是为什么明知这是一件难事,我还要竭力去做的原因。高虎,还有在座的诸位臣工,这便是秀保此生最大的心愿,虽然现在看来有些遥远,但只要有诸位的支持,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也能像大明一样,建立起一个统一富强的伟大国家!”(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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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丰臣五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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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心怀社稷,泽被天下,吾等自愧不如,您的心愿便是高虎的心愿,为了本家的荣耀,为了天下苍生,臣今后自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藤堂高虎轰然拜服下去,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在场的其他家臣此刻也是群情激昂,纷纷效仿高虎俯身叩首,激动地向秀保宣誓效忠。

看到这一幕,秀保并没有喜出望外,毕竟战国时代和当今社会相反,缺少的不是实干家,而是演说家,恰巧,秀保便是难得的几个口才出众的大名之一(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极富煽动性的演讲有时候比奖赏更能激发臣子的斗志,基于这一点,秀保相信,只要将自己装扮成忧国忧民的圣人角色,定能让麾下那帮武士崇拜和敬仰,果不其然,这一招确实很好用。

“诸位请起。”秀保故作受宠若惊状,诚惶诚恐地让众人平身回话,“你们别看我这般处心积虑,那还不是为了丰臣家的霸业么?如今本家徒有后见之名,却无后见之实,五奉行中除了浅野大人,全都惟石田治部之命是从,五大老更是各自为政,互不相从,这种情况下,即便我有心维持大局,也没有那份实力啊。”

“主公所言,臣在大阪也是略知一二。”兴国寺信风深以为是,“有一次经过淀川附近的游廊,安插在此处的忍者告诉臣下,说是前些日子石田治部召集了十余家大名在此地秘密集会,希望争取这些大名的支持将您从后见的职位上赶下去,据说五大老也都有派人与会啊。”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谋反啊。”藤堂高虎义愤填膺地说道,“主公是太阁钦定的后见,如今太阁殡天不足半年,他们这些奸佞便意图逼宫,乾坤倒转,正邪颠倒恐不久矣。”

“我本以为治部只是在他的府邸召开过这种会议。没曾想竟然不止一次,看来一定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不然那些大名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他摆布的。”秀保眉头紧蹙,由衷地感到了危机感。

兴国寺信风接下来的话,对秀保的疑问给出了回答:“石田治部貌似提议由宇喜多殿下以太阁养子的身份担当‘第一后见’,而让毛利中纳言、上杉中纳言、加贺大纳言以及武藏内府分别担任丰臣氏在地方的代官,即所谓的‘西国总后见’、‘陆奥总后见’、‘北陆总后见’以及‘关东总后见’,这一提议当场便得到了毛利、上杉两家的同意,前田家使者的态度不明,而德川和宇喜多两家则是坚决反对。具体原因忍者没有听得太清楚,只知道最后一干人等签署了誓书,保证不将密谈的事情对外喧张,便急匆匆地各自离开了。”

“信风你真是帮了大忙啊。”听完兴国寺信风的叙述,秀保真是如获至宝,连连称赞他为本家做的贡献,“你的这番话堪比夺取一座城池啊,真亏治部想得出来,竟然弄出‘第一后见’、‘西国后见’这种欺世盗名的东西来取悦五大老。如果真让他得逞,那天下岂不是要四分五裂?四面八方全被大老们分了去,他将丰臣家置于何地?他三成难道是想将少主变成汉献帝么?”

“主公稍安勿躁,”藤堂高虎在旁劝慰道。“好在德川、宇喜多两家并未答应,治部的计谋短时间内还难以实施,可见那两位大人还是为丰臣氏着想的。”

“你是这么觉得?”秀保无奈地苦笑着,看来就连藤堂高虎也被德川家康的表象给蒙骗了。“治部推举宇喜多为第一后见。看上去是举贤,实际上是将功过都推诿到他身上,中纳言又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治部的意思,让他做替罪羊谈何容易?况且中原大战,本家对宇喜多氏有恩,出于顾忌名声,不被落个‘恩将仇报’的罪名,他也不敢接受治部开出的这个价码,相反地,如果做个什么‘中国总后见’,他一定不会拒绝,毕竟到那时最先发难的不是自己啊。”

“至于德川家,就更不是什么好货色了。你们觉得一心想夺取天下的人,会心甘情愿做个什么‘关东总后见’么?宇喜多和德川,一个嫌官位大,一个嫌官位小,当然不会同意,可治部给他们这样的条件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宇喜多比起其他大名更容易控制;内府实力最为雄厚,自是要安排在关东,不让他染指近畿。治部这么做情有可原,可他没料到这两家竟会直接否决他的提议,经过这一打击,最近这段时间近江派肯定是要有所收敛的,直到他们想出更好的方案为止,这正好给了本家整合力量的时机。”

“照您这么说,五大老就没一个和本家友善的?这可就难办了啊。”藤堂高虎不禁陷入了沉思。

秀保却似乎早就看透了这些,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没办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家发展壮大得太快,自是让这些奋斗大半辈子才取得现在这般成绩的大老们看在眼里妒在心里,好在目前为止,没有哪一家是真正和本家撕破脸皮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种微妙关系,尽力拉拢其中容易动摇的势力,争取不被置于孤立的境地。”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藤堂高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马上就要新年了,本家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和上京的大名‘沟通沟通’,而且臣下听闻,加贺大纳言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主公是否应该抽空去看一看,毕竟越中少将(前田利长)那边努力努力还是能拉拢一下的。”

“你说的没错,明天我便亲自去大纳言的屋敷拜访,至于东边的形势你要多替我留心,大田原城说不好就是个火药桶啊,若是当地势力实在太过复杂,易攻难守,你就替我告诉青木下野介,让他一把火烧了大田原,领兵西撤,退往宇都宫家的盐谷城暂时驻扎,待我腾出手来再行定夺。”

“烧了大田原?那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据点啊,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不甘心呐。”藤堂高虎一脸的惋惜和不舍,确实,费尽心思才得来的进军东北桥头堡,换做是谁都不忍心放弃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秀保心情也很失落,却还是勉强安慰高虎道:“本家如今是腹背受敌,实在不是时候和德川家翻脸,你放心,只要有蒲生、宇都宫两家在,本家便还有机会进军陆奥,即便是德川内府,到那时也是无能为力啦。”(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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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探望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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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想息事宁人,用大田原换取内府的好感,以抗衡近江派?”藤堂高虎也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拉拢德川家康所带来的好处抵得上其他四大老之和,牺牲一个小小的名主如果真能换来这么好的形势,那也未尝不可。

秀保点了点头,脸上多少流露出一些无可奈何,毕竟大田原城是“王土奉还”的结果,就这么放弃了,会让其他大名认为本家对德川家做出妥协,如此一来,大和丰臣氏的权威将受到相当程度的打击,如此带来的负面效应可能是难以估量的。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秀保回答道:“即便占据大田原,还要构建一系列的防御体系,这可是需要周边豪族配合的,晴胜的书信你也看到了,现在大俵氏已经篡夺了大田原七千石知行地,并将其中的三千石分给了其他亲德川家的大名,现在大田原一带已经是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了,想借助这些豪族的力量巩固防御,恐怕只是痴人说梦吧。”

藤堂高虎认同秀保的观点,却又有些新的想法萦绕在耳边:“主公,说起大田原城,臣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是谁?”秀保问道。

“鸟山城城主那须资景。”藤堂高虎提到的这个人就是那须资吉的兄长,下野那须宗家的当主那须资景,说起那须氏,前文也有所提及,他本是下野最强大的一股势力,“那须七骑”原本皆是他的家臣,后来由于小田原征伐拒绝参与,而遭到秀吉的改易,只剩下鸟山五千石知行,即便如此,七骑中的各家还是对那须家表示得极为尊重,而大田原氏。以及前文提到的大关等家更是经常赠送粮食绸缎给那须资景,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你的意思是,利用那须家来统和原来的‘那须七骑’?”秀保问道。

藤堂高虎摇了摇头:“这么做还为时过早,臣只是觉得,即便大田原呆不下去,也不能退回宇都宫家的领地,这样是会让本家威严丧失的,权宜之计便是将军队带到同样位于那须郡的鸟山城,那里和大田原一南一北,地理位置都很重要。驻扎在那里相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还能避免谣言的产生,不知主公觉得如何。”

“我不是没想过驻兵鸟山城,”秀保有些踌躇,“可那毕竟是那须宗家所在,若是将此地占了,‘那须七骑’肯定会有不满,到那时,别说是和本家合作。兴许全都倒向德川家了。”

秀保考虑得不无道理,那须家即便再羸弱,那也是名义上的下野霸主,是联系“那须七骑”的唯一纽带。若是蛮横地驻扎那须家的居城,定会引起那些名主的不悦,对于一心想要拉拢下野豪族的秀保来说,这一举动可谓是得不偿失。

然而。藤堂高虎在这件事上却看得比秀保明白:“即便您不驻扎鸟山城,那须七骑也不会向本家靠拢的,大田原氏的结局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但凡敢忤逆德川家,即便是昔日同朝为官的亲密豪族(指大田原氏和大关氏),也只能翻脸不认人,说白了,那须家只是个幌子,为这些豪族增添些心里安慰罢了,您可千万别以为拉拢了那须资景便能统和东下野啊。”

“你想的终究比我透彻啊。”秀保敬佩地说道,“反正资吉是那须家的少主,只要让他和那须资景知会一声,本家驻军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好吧,就如你所言,等和鸟山城沟通好了便通知下野介,看看是直接接管大田原还是引兵南下,让他视情况而定吧。”

由于小宫山晴胜尚未率领户隐忍者返回御东山,目前并不好先给风魔忍者众安排任务,因此秀保差人将他们安置在御东山城的城下町,并参考兴国寺信风的意见,从中抽出十几名比较优秀的忍者,重新返回大阪监视大名的一举一动,每隔三天便向伏见进行汇报。

按照藤堂高虎的提议,秀保第二天便前往伏见的前田利家屋敷探望,此时前田利长被石田三成招至大阪商量“要事”,因此家中只剩下前田利家。

得知秀保亲身前来,前田利家本想起身在客厅接见,没曾想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勉强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移动到客厅去,没办法,只好在卧室接待秀保。

秀保在侍从的引导下来到了卧室,甫一推开纸门,他便被前田利家的病态惊到了。虽说饱经风霜,脸上布满皱纹也算正常,可那两只小小的眼睛却出奇地浑浊,一眼便能看出与健康老者的不同;在他伸手招呼秀保时,秀保发现他那一双手已经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青筋很明显地凸显出来,手指关节艰难地活动着,看来别说是端茶喝水,就是攥拳头恐怕都是奢望。眼前的前田利家给秀保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命不久矣”。

“右府亲临寒舍,利家实在是受宠若惊呐。”前田利家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微弱得只有靠近才能听的几分清楚。

秀保很自然地握住前田利家的手,连连摇头道:“殿下说笑了,您是秀保的长辈,晚辈来探望长辈乃是常理,不必这般拘泥礼数。”

“是么,”前田利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殿下真的将利家当做长辈么?”

“这还有假,先父去世后,多亏了太阁和您的关怀扶持我才能走到现在,您就像是我的父亲,这些年多亏您的袒护和包容,否则秀保早就追随兄长而去了。”

一听秀保将自己比作父亲,前田利家不禁两眼摩挲,蠕动着嘴唇问道:“您真是这么以为的么?我利家怎配和秀长公相提并论啊。”

“先父将我迎进丰臣家,自是对我有恩,可他毕竟去世得早,真正让秀保顽强活到现在的,便是大纳言您啊。”说着说着,秀保竟也潸然泪下,前田利家受其感染,也跟着哭起来,两个知行超百万的大名竟在此刻相拥而泣,成何体统?

前田利家最先停止哭泣,可他仍旧缀着哭腔对秀保说道:“殿下若真是如此高抬利家,可否答应利家一件事?”

“殿下尽管说,只要秀保办得到,一定不会推辞。”秀保也不是傻瓜,知道利家是要利用对他的同情讨要些好处,不过人之将死,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还是可以先应下来的,至于能不能办到,当然还是要看会不会有损自家的利益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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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最后的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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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紧紧握住秀保的手,哆嗦着问道:“殿下觉得犬子品行如何?”

“越中少将么…”秀保垂下头略一沉思,勉强笑道:“少将重情重义,有侠义之风,将来由他继承前田家业绝不会辱没大纳言您的名声。”

“侠义之风?哈哈哈,”前田利家不禁笑道:“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么,别人说他仗义那是为了讨好巴结他,可这话从右府殿下嘴里冒出来,就让我不知所云啦。”

秀保一听也是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苦笑道:“您毕竟是少将的父亲,我要是说他的不是,难免会让您以为秀保有挑拨之嫌呐。”

前田利家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您不是那种人,我想听的只是实话,实不相瞒,自从老夫病重卧床,伏见以及越后的事务皆是交由利长打理,在此之前我便叮嘱他,作为五大老之一,决不能因为与其他大名的关系而损害丰臣家的利益,特别是要谨记当初签署的誓书,决不能结党营私,暗通款曲,这一点老夫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可他…哎,全都抛到脑后喽。”

秀保早就知晓前田利长与石田三成的亲密关系,却又故作惊讶,反问道:“难道中将和其他大名暗中结盟了?”

“那倒没有,”前田利家回答道,“不过却已经有了这种倾向,那小子最近老是往大阪跑,说是去游玩,实际上是应石田治部的邀请商议什么事情去了。”

“石田治部?我倒也是有所耳闻,说是五奉行最近和一些强势大名走得很近,没想到还真是如此,更没想到前田家竟也是其中一份子。”秀保很是失落地哀叹道:“太阁在世时,明令禁止大名结党营私,治部这么做实在是不恰当,而且少将也不该与他交往太深啊。”

前田利家点了点头,看上去相当同意秀保的看法:“石田治部枉为太阁宠臣。竟敢带头违背誓言,实在是让人气愤。而且老夫早先便听闻治部之所以急于拉拢强力大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为了形成一股力量,一股能逼您辞去后见之位的力量。”

“什么?逼我辞职?这也逼人太甚了!”秀保忍不住低吼道:“他们结党不算,还要罢免我这个太阁钦命的后见,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是殿下,既然您知道中将也有参与,为何还要告诉我,他可是您的嫡子啊。”

前田利家的脸上此刻也是布满愁云:“这便是老夫想请殿下答应的事。您现在的地位和实力,绝不是平庸之人可以拥有的。说句实话,您的哥哥、也就是前关白在世时,虽说拥有近江、尾张两国一百四十余万的知行,但却不值得老夫钦佩,在利家眼中,他不过是太阁手上的一只提线木偶,一旦太阁玩腻了,便只有死路一条;而您,依靠自身的才智和能人志士的辅助。成功地摆脱太阁的控制,坚持到了现在,成为天底下除了内府以外最强的一支力量,单凭这一点。便是让利家无法望其项背呐。

您问我为何要将治部的阴谋告诉您,因为老夫知道,即便我不说,以您的能力。不久的将来也会查出这件事情的,到那时,作为参与者之一的利长。一定会被划到您的敌对阵线中去,如此一来,前田家的未来可就堪忧了。”

听到这,秀保是既感激又疑惑,感激的是利家对自己能有这么高的评价,疑惑的是他还是想不通利家泄不泄密有何区别:“您说得对,我与治部已经是势成水火,一旦发现哪些大名是站在他那边,我一定不会对其抱有幻想,更有甚者,会将其作为潜在的威胁,伺机打压,可这和您说不说貌似都没关系吧?”

前田利家淡然笑道:“是啊,说与不说您都能发现,从这一点来说是没区别,可是在您知道之前说与知道之后说,对利长可是相当重要啊。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前者就好比是自首,后者却是伏法,您觉得能一样么?”

“哈哈,我明白了。”秀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到底是大纳言啊,就这么三言两语便把前田家的后路考虑好了。是啊,在我知道之前主动相告,即便事后中将与在下作对,我也会顾及您的情面以及此刻对这件事的提醒给前田家一条活路;若是我知道之后再与中将交锋,恐怕会恼羞成怒、赶尽杀绝。当然,这只是从我胜出的角度考虑,而您筹划得应该不止这么多吧?”

“右府就是右府,老夫没看错人呐。”前田利家爽朗地笑道:“没错,只要老夫现在说了,前田家,哦不,至少利长的性命是保住了,而在石田治部那边,绝不会相信我,利长的父亲,会主动将这个消息告诉您,也就是说,一旦将来他们能侥幸将您击败,那么利长仍能以靖难功臣自居,前田家也能因此更加繁盛。因此,从今往后,无论是您还是治部取得大权,前田家都不会因为另一方的倒台而遭遇不测,这就是老夫为利长所尽的最后一点心力吧。”

秀保仔细端详眼前这位病入膏肓、朝不保夕的老者,回味着他滔滔不绝的那段话,心中感慨万千:前田利家确实是丰臣家的栋梁,若不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也不会出此下策来保全前田家吧?若是他能多活十年,天下一定会太平的,可现在…哎,他也只有自保的精力了,看来接下来的路只有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可是殿下,”秀保似乎想起了什么,“您似乎漏了一个人吧?”

前田利家依旧笑着,眯着双眼反问道:“您是想说内府殿下吧?”

“正是,”秀保点了点头:“有能力掌控天下的可不仅仅是我和治部,更有可能是江户内府啊,你刚才不也暗示,他才是日本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么?”

前田利家微微颔首:“老夫当然没有忽略德川殿下,不过有件事还请您不要介意。”

“殿下请讲。”

“老夫早先便已登门拜访过内府了。”

“以您这身子…”秀保有些不悦:“如今您都病成这样了,为何不召他到您府上呢?”

“右府您应该明白,”前田利家长长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您和治部谁输谁赢,将来这天下一定是德川家的,因此,老夫亲自登门拜访也是十分必要的。”

“那您和他又是怎么交代的?”

前田利家不顾秀保已经难看的脸色,缓缓说道:“老夫对他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将来夺取天下后,一定要替我照顾利长,保证前田一族平平安安。”(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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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狮子与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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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您对内府就这么有信心?”秀保一脸不悦,虽说心里明白自己和德川家康还有些差距,但是这话从前田利家嘴里出来却是别有一番苦涩和讽刺:“您不是觉得在下并非‘平庸之辈’,大有可为么?”

“话虽如此,可是比起内府来,您似乎还差一大截呢。”前田利家直言不讳,“做个不恰当的比喻,您觉得刚出生的狮子和成年的猎犬发生冲突,谁会最终取胜呢?”

“刚出生的狮子…”秀保重复了一遍,沉吟道:“刚出生的狮子想必连站起来都困难,怎会是猎犬的对手。”

“那如果是成年的狮子呢,成年的狮子和成年的猎犬,你觉得谁会胜出?”

“这还用问,当然是成年的狮子啦…慢着,大纳言您的意思是?”秀保似有所悟地朝前田利家望去。

前田利家点了点头:“没错,一旦狮子成年,纵使三条猎犬也未必是它的对手,可现在的情况是,您还是只幼狮,怎能和强悍的猎犬对抗呢,尽管很残酷,可老夫还是要告诉您,您若是执意和内府,结果不会比幼狮好到哪里去,因此,权宜之计便是韬光养晦,暂时像内府妥协,以换取发展壮大自己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内府去世之日,便是您大和右府夺取天下之时。

在此之前,德川家仍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一支势力,这便是老夫将前田家托付给他的原因,尽管最终您有可能取胜,可至少未来数年,这天下会是德川家的,而利长也会因为内府的庇佑得以幸存下来,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完前田利家的一席话,秀保一度陷入失落和悲观中不能自拔,可是。一想到十六年后的那件事,他便摆脱了这种情绪,异常坚定地对前田利家说道:“大纳言说得十分在理,秀保很是佩服,不过,天底下哪有猫怕老鼠,狮子怕狗的道理,即便前景难测,在下却不打算对其屈服,实在抱歉。还望殿下能够理解。”

“怎么,为了所谓的尊严和荣誉,甘愿身败名裂么?”面对前田利家略显讽刺的调侃,秀保只能苦笑以对,他总不能告诉利家,十六年后,正是由于丰臣秀赖的“韬光养晦”,最会落得个城破身死,家族绝灭的下场么?当然。定下韬晦策略的并非秀赖本人,而是他的生母淀姬以及老师片桐且元,他们本以为关原之战后天下便会太平,丰臣家能延续秀吉时的无上地位。可事实证明,天下是太平了,但此时的天下已经从丰臣家手中滑落,日本进入了德川家的时代。这一幕一定是淀姬万万没有想到的。

因此,秀保能够理解石田三成为何在一切尚未准备妥当时便急于和德川家康决战:三成定时预察觉了家康可能在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逐渐消化、同化丰臣氏的党羽,试图兵不血刃地夺取天下。而他所能做的。便是集合尚未被家康消化和蒙骗的力量背水一战,只要能成功,丰臣家最大的一股敌对势力便会消失,到那时,即便天下再次陷入四分五裂,也总比被德川家康吞并好得多,因为要再次出现家康那样的超级大名,肯定要耗费很长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丰臣家就会和当年的室町幕府一样,保持相对的安全(足利义辉兄弟是个奇葩,他俩除外>_<),而秀赖手上尚有二百万石知行和各地的大都市以及对外贸易权,只要利用得好,兴许在其他势力崛起之前,丰臣家便能力压群雄,再次处于权力之巅,当然,这是最好的打算了。

总之,石田三成当初的想法虽然“副作用”很大,但还是值得认可的,毕竟当时天底下只有德川家康能对秀赖构成威胁。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除了江户,又多出了大和的这股势力,这让石田三成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以至于萌生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将矛头指向了同为丰臣一族的秀保,这种丰臣家内部的争斗,对德川家康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也许吧,作为少主的后见,为丰臣家尽忠效死的觉悟秀保还是有的。”秀保故意表现出不屑,毕竟前田利家已经和三方都搞好了关系,现在即便自己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他,也是无济于事,毕竟纸上谈兵并不会让他改变自己的下注,对于前田利家来说,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也好,他没有把筹码压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就不必给前田利长多留情面了。

果不其然,前田利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大有鄙视和无奈的意味:“该说的老夫已经说了,内府听不听得老夫管不着,也不想管,既然您打算大干一场,那就请赶紧回去好好准备吧,兴许真有贵人相助也说不定呢。”

“贵人么,哼,”秀保知道前田利家在下逐客令,也就不便多做逗留,不过临出门之前,他却意味深长地说道:“秀保相信,太阁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取胜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太阁生前最信任的人都向德川家投怀送抱了,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灵魂上又有什么用呢,您说是么,大纳言殿下?”

“你!”前田利家怒目圆瞪,倒吸了一口冷气,憋红着脸却无言以对,直接挥了挥手让侍从送客。

“罢了,”秀保止住了侍从的脚步,言语多有轻佻地说道:“你还是留下来伺候大纳言吧,秀保年纪尚轻,这几步路嘛,还是走得动的。”说完,也不顾忌前田利家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卧室。

“竖子不可教也!”望着秀保远去的背影,前田利家愤恨至极地咒骂道,“秀长公的基业,恐怕就要葬送在这小儿手里啦。”

虽说有自己的想法,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秀保还是对前田利家的话耿耿于怀,连他都成为墙头草了,那些深受秀吉恩惠的小大名们又会怎样呢?尽管丰臣系中诸如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这样的有力大名都对自己表示了忠心,可那些多如牛毛的小大名呢,镇守碓冰峠的仙石秀久、坐拥上田原的真田昌幸、占据大津城的京极高知以及淡路岛的胁坂安治,这些知行虽少,却占据重要地位的小大名,当初没有理睬秀保号召的王土奉还,就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思,能不能将他们拉拢过来,将是未来能否抵御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进攻的关键,而秀保此刻忽然发现,也许他已经棋差一招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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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我也是武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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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关临近,身处边陲的大名开始准备启程前往大阪,近畿附近的大名则利用地理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一步抵达,除了在正式拜谒丰臣秀赖之前和大阪的近臣们打好关系,那些更有战略眼光的,会在京都的公卿之前多多走动,一是为了混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二是从他们口中获取有用的情报,为来年的政策早做打算。

为了避开人群高峰,小宫山晴胜率领忍者昼伏夜出,利用夜晚作掩护向近畿行进,除此之外,他在离开骏河后改走人烟较少的中山道,经甲斐、信浓、美浓抵达藤堂高虎的北方城,休整两天后南下穿过尾张进入伊势,这才算是真正进入秀保的领地,正在长岛城驻守整顿军备的岛清兴奉秀保之命前去迎接,不过得知风魔忍者众已经抢先一步接受秀保的接见,小宫山晴胜片刻不敢停留,急急忙忙便往近江赶去,总算在十二月十八日抵达了御东山城。

虽说相较中藤信友来晚了近一个月,但这帮户隐忍者仍然得到了秀保充分地重视和尊重,个中缘由,除了高超的忍术和辉煌的战功以外,他们对旧主的忠诚也让秀保感慨颇深,因此,在安排他们好生休息了三天后,秀保便将风魔忍者以及鹿右卫门一并召集过来,商讨成立大和忍军的相关事宜。

按照秀保的设想,这批二百余人的忍着部队将拥有四个头目,也就是上忍,分别是兴国寺信风、雾隐鹿右卫门、出浦盛清以及横谷幸重,由此可知,大和忍军和其他大名的忍军不同,并没有一个统一管辖所有忍者的头领,而是将这一大权分散到四个人手中,秀保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考虑到这批忍者来路不通,互相之间尚未磨合外,更重要的还是不希望将自己最为看重的情报网,完全交付给一个人,正所谓“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为了充分发挥这些忍者的优势,而又不在内部形成所谓的派系,秀保刻意将风魔忍者、甲贺忍者、户隐忍者改名为关东忍者众、西国忍者众以及中山忍者众,并且通过定期选拔,从三部忍者众中抽调约三成的优秀忍者组建近畿忍者众。用以保卫大阪、京都、伏见以及御东山四城的安全。除此之外,秀保还破天荒地试行了“流官制度”,即每一位上忍担任所部忍者头目的时间不得超过一年,比如说,关东忍者的初代头目可以是兴国寺信风,但是这种情况最多维持一年,一年之后,就必须换由其他上忍担当头目,可以是甲贺出身的鹿右卫门。可以是甲信出身出浦盛清或者横谷幸重,但是除非秀保亲自批准,否则决不能由兴国寺连任。

这种“流官制度”在元朝时便已经在西南地方局部实行,可是对于日本来说仍是个新鲜玩意。由于武士的俸禄常常是和封地联系在一起,若是直接拿武士开刀,可能会掀起不必要的风波,因此。只有先在地位相对卑微,作用又比较重要的忍者之中进行尝试,当然。这种尝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即便取得成效,也不能马上应用到家臣和武士中去,特别是在现在这样一个敏感阶段,更是要慎之又慎,以免被对手趁虚而入。

除了建立大方向上的四支忍军,具体细节秀保也和藤堂高虎等人进行了商讨,最终得出的方案是,对于大国,每国安排两名中忍和四名下忍;上国,每国安排一名中忍三名下忍;中国,每国安排一名中忍两名下忍;下国,每两国安排一名中忍和三名下忍。至于大上中下四种令制国,主要是以人口多寡来加以区分,因此,和泉国虽然经济发达,但毕竟土地较少,人口也就相对不足,只能列入“下国”的行列;越后国面积在越前国之上,但是土地贫瘠,人口仅为后者的一半,因此只能列为“上国”,而越前国则是名副其实的“大国”。

解决了忍军的问题,秀保便决定对相关家臣进行奖赏,首先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小宫山晴胜,秀保给予他纪伊国名草郡中野城一万一千石的大封赏,加上此前获得的海部郡五千石,他的知行最终达到了一万六千石,这种程度在本家也算是难得了。

秀保之所以将他的知行增加两倍,除了招揽户隐忍者,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离间了德川家康和池田辉政的关系,并且为本家带来了大田原政清,虽说这个“法宝”暂时还不能出手,但他就像是一支利箭,只要时机成熟,便能狠狠地给德川家康一击。这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得的功绩,一万一千石的加封绝对是实至名归,就连一向不懂事的中藤信友也对此表示心悦臣服。

当然,秀保也不会忘记这个年仅十几岁,却有些早熟的无忌少年,“既然暂时回不了武藏,那就在近畿安心住下来吧。”秀保如是说道。

“虽说到目前为止尚未经历初阵,不过这也无妨,武士的身份便由我秀保赐给你吧。”

“我现在也是武士了?”中藤信友喜出望外。

“还能骗你不成,”秀保乐呵呵地回答道,“你们中藤家乃是武藏的豪族,成为武士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你年纪尚轻,恐怕还不能获得知行地,暂且编入‘霸王之备’留在我身边吧,俸禄嘛,四百石,你看如何?”

“四百石…连一千石都没有呢。”中藤信友顿时从山峰跌到了谷底,一脸埋怨地说道。

“说什么傻话呢,”在旁的兴国寺信风一巴掌拍向中藤信友的脑袋,狠狠地说道:“能进入主公直属的‘霸王之备’乃是你前生修来的福分,竟然还敢如此不知足,要不要为师将俸禄分一半给你啊?”

“师傅,徒儿知道错了。”中藤信友捂着头连连求饶道。

坐在一旁的那须资吉也出言安慰道:“信友你可知道,当初我也只是出云守麾下的一名下级武士,现在却拥有岩室、手取两城两万一千石的知行,你的起点可比我好的多啦,能在主公身边效力,只要你肯努力,还愁没有一番成就么?”

“在下明白了,多谢淡路守点拨。”听完那须资吉的话,中藤信友这才收起了怨言,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听从秀保的安排。

“好啦,男子汉就该有男子汉的样子,为了几百石的知行怨天尤人实在不是名门之后该做的事啊。”秀保和蔼地对中藤信友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直属的武士了,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赐个字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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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〇章 结城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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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名?主公要帮我改名字?”中藤信友竟有些不情愿:“臣下的名字是祖父给起的,‘信’乃是家里的通字,至于‘友’字,则是取自北条氏重臣御宿政友的偏讳,这名字臣已经用了十多年了,着实不想改…”

“哦,居然拒绝了,真是难得啊。”秀保不怒反笑,乐呵呵地问道:“那个叫御宿政友的,他的偏讳比我的还要尊贵么?”

“那倒不是,”中藤信友连忙回答道:“不过祖父说过,勘兵卫大人与本家交好多年,即便是北条家灭亡后,他还经常出资周济本家,不失为中藤家的恩人,为了将他的恩情牢记,祖父才给臣下起了这个名字,还望主公体谅信友的难处…”

“这有什么为难的,”秀保欣慰地说道:“知恩图报乃是美德,你小小年纪便能谨遵此道,中藤家何愁不能复兴?也罢,既然你不方便,那我也不强求,就叫信友吧,这名字背后的故事也让我颇为感慨啊。话说这御宿政友究竟是何人,竟没有受到北条家牵连而存活至今?”

“主公,臣有话想问一问信友。”小宫山晴胜此刻插嘴道:“敢问阁下,那御宿政友是否曾获得越前守的官职?”

中藤信友点了点头,答道:“大人说的没错,祖父早些年便是以‘御宿越前守’相称,不过勘兵卫大人长期居于结城,在下也近乎忘却了,若不是您提起,还真是想不起来呢。”

“嗯,那就对了。”小宫山晴胜对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说道:“主公,说起来此人还和武田家有些个渊源呢。”

“此话怎讲?”秀保问道。

“其实御宿政友苗字本非‘御宿’,只不过其父领地在骏河国駿東郡御宿村,这才改姓‘御宿’。在此之前。他的苗字应该是‘葛山’,而他的父亲便是侍奉过今川、武田以及北条三家的葛山氏名臣葛山友纲。”小宫山晴胜之所以对御宿政友如此清楚,主要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搜寻武田氏遗臣的下落,为复兴武田家创造前提,这位御宿政友虽说出仕武田氏时间不长,但还是让小宫山有些印象,由此足以说明这位武田氏的后裔在搜寻旧臣这件事上煞费苦心。

秀保本来对那位御宿政友也是很陌生,但是听小宫山晴胜提到他接连侍奉过三家大名这一细节,秀保倒是记起什么了。在后世的一本《大阪夏之阵入城武将名簿》中,赫然记有“大阪方的浪人众中。有武将后藤又兵卫及御宿勘兵卫”这样的信息,并且在后来的典籍中也详细记录了这位御宿政友辅佐大野治长夜袭本町桥、与塙直之平分战功,之后在夏之阵时战死在冈山口的事件。

虽说最终战死沙场,但此时的御宿政友还是结城秀康手下拥有一万石知行的重臣,据说之所以得到结成秀康的赏识,是因为他勇武超人,且足智多谋。至于其后秀康病故,御宿政友与新任领主松平忠直不和而离开结城家成为浪人一事,则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不过从这些碎片似的记录和传闻可以大体推测出。这位御宿勘兵卫应该是一个性格刚烈且智勇双全的强力武士。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中藤信友毕竟只是一个孩童,至于家名、苗字这些东西,他不知道也不为过。

“信友,你说御宿政友和你祖父是世交?”秀保似乎想到了什么。

中藤信友点了点头。回答道:“据说当年勘兵卫大人和他父亲为躲避‘武田狩’,潜逃到了武藏国,若非祖父好心收留,并将其推荐给松田尾张守。恐怕就没有今日这番地位了,因此,本家和御宿家关系一直很亲密。”

“若是这样。那便好办了。”秀保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方才说御宿政友现在结城少将麾下?”

“是的,貌似挺受重视的,据说俸禄有一万石呢。”中藤信友很是羡慕地说道。

“一万石?!”藤堂高虎不禁感慨道:“结城少将知行不过十万石,竟拿出一成赏赐给一个北条氏的降臣,看来那位大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啊。”

“那是当然,”中藤信友得意洋洋地说道:“勘兵卫大人武功可是了得,听说初阵便是长筱之战,当时年仅十五岁便取得了六名武士的首级,他的钩镰枪就是那时候武田胜赖公赏赐的呢。”

“果然是一员骁将。”秀保为自己没招揽到这名悍将而感到可惜,其实御宿政友投奔结城家时,秀保还没来到这片国度呢,这件事还真由不得他做主。

“照你这么说,御宿政友应该深得结城少将信赖喽?”秀保问道。

中藤信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听说前些年刚取代松田六郎左卫门担任结城家的宿老…”

“哈哈,高虎,听到了么?”没等中藤信友说完,秀保便高兴地叫出声来:“结城家的宿老啊,知道什么意思么?”

“臣下明白,”藤堂高虎心领神会,微笑道:“以您和结城少将的关系,若是再有御宿勘兵卫从中撮合,就不用担心下总方向的威胁啦。”

“万不能这样理解,”秀保平复了心情,冷静地分析道:“首先,下总作为‘德川关八州’之一,并不是只有结城少将一个领主,古河的小笠原秀政(小笠原隆清同门近亲),佐仓的武田信吉以及関宿的松平康元都是内府非常信赖的一门,因此,即便拉拢了结城家,也不能说瓦解了下总的德川势力,更不能认为这样一来便能支配下总,这是很危险的想法;

其次,即便利用我和结城少将的关系,以及拉拢御宿勘兵卫投效本家,也不能认为一旦发生战争结城少将会站在本家一边,你要知道,德川内府可是他的父亲,而他也是内府的长子,虽然内府不待见他,甚至时常利用他,但少将志虑忠纯,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如果本家真的和德川家发生冲突,能让少将保持中立已是难得,我可不奢求他能反戈一击,与吾等共同对抗江户了。”

听完秀保的一席话,藤堂高虎不免有些失落,反问道:“既然什么目的都达不到,拉拢御宿勘兵卫又有何意义呢?”

“怎么没有意义?”秀保报纸一笑,和蔼地回答道:“少将虽然是内府的长子,可他也是太阁的养子啊,虽说不能说服他对抗内府,但是以大义名分拉拢他对抗治部还是可以的,秀家、秀秋、秀康,只要将太阁的养子全部拉拢到本家这边,再通过阿江与淀夫人的关系从中说和,那丰臣一族便全都站到一边了,这种情况下,治部还有什么理由发难呢?”(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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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一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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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藤堂高虎摇了摇头:“治部对本家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纵使您拉拢了太阁的几位养子以及淀夫人,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反而会让他以为您在聚集党羽意图与他一战。况且现在大阪那边动向不明,就连北政所也已经疏远本家偏袒内府了,这种情况下恐怕很难说服淀夫人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有些担心。”秀保皱着眉头嘀咕道:“这些日子我不是在伏见就是在御东山,几乎就没有去大阪拜见过少主和淀夫人,前些日子听兴国寺说过,如今的大阪已经是治部等人的据点,许多密谋推翻本家的计划都是从那里开始的,长此下去,恐怕真的会和本家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到那时,主动权可就掌握在那帮文臣手中了,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难道…您想去伏见?”藤堂高虎不免有些惊讶,现在正是流言四起,杀机四伏的敏感时刻,就在五天前,派往近畿的忍者传来密报,说是石田治部再次召集五大老和五奉行的使者召开密会,商讨罢免秀保之事,然而会上德川、宇喜多、浅野等大老奉行以及伊达、最上、细川等国持大名再次表示反对,众人只好不欢而散。会后便有传闻,说是前田利家和大野治长埋怨石田三成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愿继续商讨逼迫秀保辞职,而是决定乘年末秀保前来拜见丰臣秀赖时,里应外合进行刺杀。

因此,一听说秀保准备提前前往大阪,作为首席家老的藤堂高虎自是一百个不放心,一个劲地捋着胡子表示不安:“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虽说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可联想越中少将的性格…这件事还是**不离十的。依臣看,最近实在不宜拜见少君(陪臣对丰臣秀赖的称呼),如果您非要探一探治部的老巢,就让臣下代劳吧。”

听藤堂高虎这么一说,秀保倒是来了兴致,诡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不出山,又岂能抓到这帮人的把柄?”

“您的意思是…引蛇出洞?!”藤堂高虎最近也在研读《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虽说文言文有些生涩。但是有以心崇传的指导倒也能理解得**不离十。

“可以啊高虎,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秀保赞赏地点了点头,“治部侍奉太阁这么多年,性格还算谨慎,暗杀这种事情他可做不出来,越中少将就不同了,年轻气盛,心浮气躁。还有那个大野修理和土方河内守(雄久),虽说和我年纪相当,可完全还是少年心态,做事不计后果。这种货色我自是不放在眼里,但是,如果能降服这三人,本家便能解除来自北陆以及大阪内部的威胁。这样一来,治部的力量可就大大削弱了,任他再有本事。也休想掀起大浪来。”

“照您这么说,是想趁此机会引他们出手,继而抓住把柄来控制他们?”藤堂高虎心领神会。

秀保点了点头,怅然道:“如今大阪危险重重,若不是为了少主,为了天下苍生,我又怎愿意独闯虎穴呢?真希望治部能够悬崖勒马,和我一同侍奉少主,为丰臣家的基业尽心尽力啊。”

此刻,在一旁沉默许久小宫山晴胜和后藤基次相视而笑,欣慰地说道:“主公果真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只要有您在,丰臣家的福泽就一定能绵延下去,吾等能在您麾下效忠真是万幸啊。不过初衷虽好,可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那是自然,”秀保微笑道:“我要做的只是引他们出手,总不至于真让他们得逞吧,你们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浅野弹正和池田武藏守,拜谒少主之前,我会暂住他们府上,因此,能让少将动手的机会只能是在去本丸的路上了。”

“主公这次入大阪还是走大和桥么?”藤堂高虎问道:“本家历来都是由那里渡过猫间川和二之堀进入大阪内城的,既然想引蛇出洞,那就应该还是从那里入城吧?”

“恰恰相反,”秀保摇了摇头:“少将性情冲动,但必要的谨慎还是有的,现在外面已经是风言风语,他又怎会不知道?既然走漏风声,他一定会有所小心,甚至取消刺杀计划,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就一定要改道而行,让他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避开埋伏,如果他真这么想,就一定会在其他入口布下伏兵,这样一来就十拿九稳了。”

“您是想让他自以为‘将计就计’?可是如果改道入城,又怎么能让他知晓呢?”藤堂高虎不禁问道,秀保这么想是没错,以前田利长的个性,肯定会自作聪明在秀保临时改走的路上布下埋伏,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如何让前田利长提前知道秀保将要走那条路。

没想到秀保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悠悠地回答道:“那还不简单,长束(正家)侍从府上的佐藤信次乃是秀房的义兄,去大阪前夕,让他把我将要走平野口入城的消息透露给越中少将,凭着中将和侍从的关系,他一定不会质疑的。”

“原来如此,看来主公早就想好怎么对付那帮人了。”藤堂高虎钦佩地点着头,口中连连称赞道。

“不过佐藤信次的退路一定要安排妥当,”秀保平静地说道:“他还是要在长束正家府上继续效力的,事发后如果侍从责怪他,他大可以说是来伏见的路上从本家家臣的闲谈中推测出的,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他将来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万不能就此暴露身份。”

“臣明白,这件事就交给鹿右卫门吧。”雾隠才蔵自告奋勇,毕竟以前向佐藤信次传递指令的事情也都是由他负责的。

提起佐藤信次,秀保下意识地想起了身在犬山城的三好秀房,作为丰臣秀次的私生子,三年来他一直是和三好吉房夫妇生活在一起,说起来也应该有十一二岁了。

“花朵般的年纪呐,”秀保怅然若失,想起死去的丰臣秀次,不禁心生怜悯:“是时候把秀房接到伏见来了,毕竟是兄长的儿子,总不能像家父那样在尾张乡下荒度一生吧。”(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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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二章 宫闱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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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离过年还有八天,可秀保将要进入大阪恭贺新春的消息却已是不胫而走,就连坊间的商贩都知道,大年初一,秀保会携嫡子竹王丸、嫡女丰臣牧荑、长女丰臣淘淘以及四位妻室来大阪向丰臣秀赖和淀夫人道贺,当然,这么详细的人员名单,若不是秀保有意为之,又怎会传播得世人皆知呢?

此时,大阪城下町前田利长屋敷内,关于是否要刺杀秀保的争论还在继续,此番出席密会的主要成员除了前田兄弟以及大野治长等激进派外,大阪周边的多个领主也派人与会。由于上次和石田三成意见不合,这次前田利长并未邀请五奉行出席,不过考虑到事关重大,前田利政还是好说歹说,劝服前田利长邀请三中老中的生驹亲正和中村一氏参与会议,最后时刻石田三成也耐不住利政的劝说,派遣增田长盛以及长束正家代表自己赴会。

由于三中老之一的堀尾吉晴已经成为了秀保的家臣,因此,丰臣秀吉病逝前,采纳石田三成的建议,增补“利休七贤”之一的古田织部重然为中老。然而让三成想不到的是,这位古田织部似乎并不对三成心存感激,反而觉得中老的任命使自己不能安心钻研茶道,进而对三成抱怨连连。

就是由于这般抱怨,古田重然一直以身体抱恙为由长期居住于界港,不曾进入伏见或者大阪处理政务。对于这件事,石田三成每每提起便是咬牙切齿,后悔当初怎会让这个老古董参与到决策层中来,尸位素餐,白白浪费了中老这么一个重要职位;然而对于秀保来说,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大影响,古田重然本是织田信长的家臣,本能寺之后便跟随丰臣秀吉直至今日。大体上也算是丰臣派的一员,作为秀吉的“御伽众”,他继承了千利休精湛的茶艺,以“天下之茶头”的名声受世人爱戴和敬仰,让他出任以调和大老与奉行关系为主要职责的中老,也算是合情合理、恰到好处,这也是秀吉和三成最先想到的他所具有的的优势。

不过对于这一优势,作为当事人的古田重然又怎会没察觉,正是因为感受到自己在大名之间的重要影响,他才决定辞去官职回界港隐居。毕竟千利休的前车之鉴摆在那,茶人只要专心研究茶道即可,政治上的尔虞我诈还是少搀和为妙。

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退隐不到三个月,便又被招进了大阪,这次中老的任命,可以说是将他卷入到了更大的漩涡之中,纵使有百般不乐意,可是面对秀吉冷峻的眼神。他也只能点头答应。

不过这种希望明哲保身的人向来是幸运的,就在接受任命不久,约莫十来天后,丰臣秀吉便在大阪城一命呜呼了。之后古田重然便趁着石田三成和秀保争闹的时候悄悄潜出了大阪,再次回到界港的茶屋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此后,任凭石田三成如何质问,古田重然皆是不置可否。既不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不辞去中老之职,这让五奉行相当愤慨。甚至准备在罢免秀保之后,将这位老世故也顺带贬为平民。

得此消息,古田重然更是称病不出,老老实实地呆在界港,将领地上的事情全部交由长子处理。也就是从那时起,中村一氏和生驹亲正总揽了中老的事务,成为五奉行和五大老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前田利长的这次密会,规模较石田三成的要小很多,不仅四大老没有派人出席,各地的强力大名也都不愿搀和这趟浑水,不过这丝毫没有动摇前田利长的决心,他认为,只要能将大阪附近的大名联合起来,瞬间击杀秀保,即便事后大和丰臣家大举进攻,他们便可将秀赖抬出,加之生米已煮成熟饭,再由五奉行从中调和,相信秀保麾下重臣也不敢继续刁难,只要此计一成,大和丰臣氏就会群龙无首,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到那时,天下也就安定了,而他前田利长将会以靖难功臣的身份入主伏见,代替秀保执掌天下,从此前田家便高枕无忧了。

对于前田利长这般设想,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如此直白,如此简洁,也只有这帮年轻人才想得出了,可是这个计谋说起来容易,真正实施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先不说刺杀能不能成功,即便能成,他就能确定淀夫人愿意将秀赖让出来供前田家利用?

面对两奉行的质疑,前田利长却是胸有成竹:“在下早就听闻淀夫人与右府关系暧昧,若是她不肯交出少主,正好证明了此事,到那时,哼,别怪在下不客气!”说罢,前田利长做了个一刀挥下的动作,冷冷地回视两奉行。

“您这是从哪听来的?!”增田长盛倒吁了一口凉气,结巴道:“那可是太阁的夫人、少主的生母,这般有损名誉的谣言少将断不能信口胡说。”

“胡说?哼,在下可是有证据的。”前田利长寸步不让,硬是要当着丰臣家臣的面将事情说个明白。“这事可非子虚乌有,实不相瞒,乃是淀夫人的近臣向在下透露的。”

“近臣?能否说清楚?”长束正家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前田利长环顾四周,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大家为了丰臣家的安泰齐聚于此,就是一家人了,利长也不便隐瞒,实不相瞒,告知在下这件事的便是少主的乳母大藏卿局。”

“大藏卿局?那不是少主的乳母么?”增田长盛终于开始动摇了,既然出自这名妇人之口,那也就有几分确实了。

“您说的没错。”前田利长很满意增田长盛的反应,郑重其事地说道:“她可是淀夫人非常信赖的人呐,此事既然从他口中传出来,诸位也该相信了吧。”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让太阁寒心啊。”坐在一旁的青木一重不禁哀叹起来,作为摄津国内唯一的两家大名之一,他的知行只有一万石,却负责驻守离大阪最近的麻田城。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个青木氏乃是美浓青木氏,与秀保家的谱代青木一族并没有太大联系。

虽然听上去证据确凿,可摄津的另一位大名,镇守三田城的山崎家盛却有些怀疑:“仅仅凭借妇人之言,便要将少主生母正法,实在是有些草率吧。”作为两万三千石的领主,到时候可是能召集五百军势入大阪勤王的,对于严禁兵戈的大阪来说,这可是不小的一股力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居城到大阪只需一个时辰,这是其他大名所不具备的优势。(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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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三章 利长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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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此话不能当真,”此刻,长束正家也站出来表示怀疑:“众所周知,自太阁殡天,右府便一直呆在伏见,就连御东山也不常去,又怎会有机会和淀夫人苟且呢?少将,不是在下有意为难您,可若真是下决心铲除右府,就请您找一个听上去合理一点的理由。说句实话,在下并未听说过此事,倒是坊间有传闻,说是大藏卿局的儿子大野修理和淀夫人有些瓜葛…”

“侍从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沉默许久的大野治长哇哇大叫,咄咄逼人道:“难道您是怀疑在下对丰臣氏不忠?”

“您是…”长束正家故作迟疑,挠着脑袋问道:“您难道是大野修理的亲友?”

“在下便是大野治长!”前田利长大呼不妙,刚要起身调解,便被大野治长抢先了一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哦,您就是大野修理啊,正家不知您在场,若有得罪,还请谅解。”长束正家慢悠悠地说着,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来捣乱的么?!”前田利长心中狠狠咒骂道,虽说知道五奉行中除了浅野长政皆是听从石田三成号令,但这个长束正家却很难猜透,他一度曾在秀保麾下效力,虽说现在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可谁又能断定他不是秀保的内应呢,今天这个状况不禁让前田利长心生狐疑。

“治长之忠心日月可鉴,大人说话还是小心为妙,今天若不是少将诚邀,在下又怎会听到这些虚妄之词?也罢,这里毕竟是少将的屋敷,既然是坊间传闻,在下也就不责备侍从了,就此打住吧。”看见前田利长在向自己使眼色。大野治长只好强忍住怒火,僵硬地挪回原位。

“好啦,点到为止。下面听我布置方案。”前田利长近乎抓狂了,正事还没谈就出了这么多岔子,到底是这帮人没有诚意,还是自己威信不足呢?

前田利长见诸人不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部署起来:“后天我便以探望少主为由进城面见夫人,若她同意吾等以少主名义清除右府,那自然好,若不同意。那就只好拜托大野修理和青木民部了。”

说到这,前田利长朝大野治长和青木一重点了下头,大野治长心领神会,郑重道:“三十日晚上,在下将率领近卫武士包围本丸淀夫人住所,逼迫夫人交出少主,当然这件事在下已经和母亲大人商量过了,她也会暗中帮忙。”

“待修理那边成功,在下便率领本队打开北门。迎接山崎左马允大驾。”青木一重不仅是一万石的领主,还是秀吉钦命的“大阪七手组”中一番队的组头,手中握有两千旗本。

“左马允,到时你就率三田城的军势由北门进城。作为伏击部队埋伏在玉造口。”前田利长口气强硬,并不把方才山崎家盛的质疑放在心上,这让山崎家盛颇为不满,无奈此刻已上贼船。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见此情况,前田利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津田长门守就率领本家三百军势由森村口入城。迂回至大和桥一带埋伏,我会派遣土方河内守予以增援。”这位津田长门守乃是山城国御牧城城主津田信成,知行一万三千石,其父津田盛月本是织田一族,本能寺后开始追随丰臣秀吉,获得了三万一千石的封地。后由于其兄犯案出家,知行遭到削减,但仍然保留大名的家格。

津田信成一向行为不端,乱暴狼藉,为周遭大名所不齿,此番之所以受到前田利长邀请,主因还是他的居城离大阪较近,便于出兵。当然,对于这种人,好处自然少不得,此前前田利长对其允诺,一旦事成,将给予他五万石知行的加封,这才是他参加密谋的主要原因。

“二之丸、三之丸以及西之丸,这三处关键地带待山崎殿下入城后便交由青木民部接管,至于城防工作,就由大野兄弟负责吧。”前田利长自觉布置得十分周详,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

“那少将呢,到时候您负责什么?”长束正家突然想到了什么,“您该不会是回金泽城备兵吧?”

“您说的没错,”前田利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下拜访完少主和夫人便回领内进行动员,一旦大阪出现差池,也好有个照应。”

“有个照应?”长束正家一脸不屑:“金泽距大阪三百余里,急行军也要五天功夫,况且中间还有许多大名领地阻隔,一旦计划失败,您确定能立马赶来支援么?”

“这…”前田利长一时语噎,却见山崎家盛等人交头接耳,眉头紧蹙,刚刚坚定的决心似乎也开始动摇了。

“那你说如何是好?”前田利长咬着牙问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当今之计,还望您能请出加贺大纳言,以他的名义起事,这样便名正言顺了,即便失败,大纳言毕竟是五大老之一,也是少主的傅役,相信其他大老和大名也不会责难。”

“这怎么可以?!”前田利长大呼难办,指着长束正家就是一通责备:“家父身患重病,连起床都甚是困难,我又怎能将这件事推倒他身上呢?不行,坚决不行!”

“这确实是不情之请。”长束正家嘟着嘴,冷冷说道:“既然殿下不答应,那就只好请您留在大阪,以五大老继嗣的身份指挥众人喽,嗯,这也未尝不可。”

“留在大阪…”前田利长顿时一脸尴尬,环顾四周,见众人皆盯着自己,只好咬了咬牙表示同意:“也罢,那我就留在大阪吧,不过在此之前,容我派近臣回金泽调五百精兵前来增援。”

“哈哈,少将能留下来,吾等也该安心啦。”津田信成不顾前田利长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果真是没心没肺。

不过前田利长的表态确实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山崎、青木以及津田皆表示会按计划出兵大阪,大野兄弟和土方雄久也确定作为内应协助利长行动。

得到这样的结果,前田利长无疑信心爆棚,乐呵呵地招待众人到游廊风花雪月一番,不过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却是以急于回去向三成禀报为由婉拒了利长的邀请,匆匆赶往石田三成的屋敷。(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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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四章 丰臣家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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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三成府内,除了浅野长政,四奉行全部到齐,在增田长盛将前田利长的计划复述一遍后,石田三成沉默片刻,做出了三条部署:

第一,此后尽量避免和前田利长接触,即便必须见面,也应当选择秘密地点,以防被忍者探查;

第二,派遣亲信入城保障少主和淀夫人安全;

第三,除浅野长政、长束正家,其余奉行皆以巡视地方为由,离开大阪,但是万不能让前田利长起疑。

石田三成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极力避免搀和这趟浑水,在他看来,利长的计划破绽百出,即便起事也很难成功,与其和他争执,倒不如置身事外,隔岸观火,待事发后再从长计议。

腊月二十五日,秀保再次命人放出风声,说自己仍将由大和桥渡过平野川进入大阪,这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引起了前田家臣横山山城守长知的警觉,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前田利长近乎准备放弃此次刺杀秀保的计划。

然而就在此时,佐藤信次恰到好处地将秀保准备改走平野口的消息告知了前田利长,利长大喜过望,给予信次黄金十枚作为奖赏,并且连夜召见津田信成和土方雄久,告知二人计划有变,命令土方雄久依旧埋伏于大和桥,而津田信成则转道平野口以北设伏。

不论前田利长还是石田三成,都是对此事守口如瓶,可大阪城内的肃杀之气还是愈来愈浓,时不时地有几个低级家臣拖家带口逃离这是非之地。大野治长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命令七手组加强巡视,一旦有人试图携家眷潜逃,必须缉拿归案,并且每天都张贴安民告示,要求商铺照常营业。这种表面上的维持看上去缓解了气氛,可人们心中的恐惧却是进一步加深,就在惴惴不安中,大阪迎来了腊月二十七。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这一天,前田利长前往本丸拜谒丰臣秀赖和淀姬。由于暗杀秀保之风甚紧,不问世事的淀姬也多有耳闻,惊讶担忧之余,她也试图趁此机会劝说前田利长放弃计划。

本丸客厅内,前田利长于下首正襟危坐。稍等片刻,秀赖和淀姬方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姗姗来迟,于上席刚刚坐定,前田利长便发起了攻势。

“少主和夫人最近身体可好?家父有病在身,行动不便,特命臣下前来探望。”前田利长寒暄道。

淀姬抚摸着一旁玩耍的丰臣秀赖,哀叹道:“多谢大纳言和少将关心,虽说太阁殡天已有五月,可妾身心中的结还是难以解开。好在有秀赖陪伴在身边,才能勉强支撑到现在,哎,过一天是一天吧。”

“夫人可要多注意身体啊。您是少主的母亲,而少主是天下的希望,因此,只有您康健安泰。臣等才能安心呐。”前田利长饱含深情地附和着,其实心中充满了对淀姬的不屑和厌恶:“太阁刚刚殡天,就做出此等苟且之事。还在此自怜自艾,哼,真是恬不知耻!”

“多谢少将体恤,妾身定会照顾好秀赖的,哦,对了,妾身正好有件事想问问您,不知是否方便回答。”虽说是妇人,可淀姬向来没啥心眼,直来直去,开门见山。

“夫人请说,臣定当知无不言。”前田利长怎会不知道淀姬心中所想,早就打好腹稿严阵以待了。

“有侍女告诉臣妾,说是最近城中风传,有人想趁右府来大阪之机进行行刺,不知少将是否也听过类似的消息?”淀姬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刺杀右府?这怎么可能。”前田利长故作惊讶,连连摆手道:“右府乃是少主的后见,大和百万石的大大名,谁有这个胆量敢对他不利?”

“您确实没听过?”

“确实没有。”

“那妾身就放心了,看来是有人故意造谣,试图扰乱这太平盛世呢。”

“造谣不造谣臣下尚不清楚,不过这天下却还真是有些不太平。”前田利长话锋一转,终于步入正题了。

淀姬一时间转不过弯,一脸茫然地追问道:“少将何出此言,难道何处发生战乱了不成?”

“比战乱严重多了,”前田利长说道:“太阁辛苦打下的基业,兴许马上就要落入他人手中了。”

“他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谋反?!”淀姬开始有些惶恐了。

“夫人,听说过曹操么?”前田利长问道。

“听太阁说过,貌似是汉朝的一个大权臣,把皇帝变成了傀儡…貌似是这样。”

“夫人说的没错,不过您可知道,如今咱日本也出现了个曹操?”

“嗯,您的意思是有人要挟持天皇?!”淀姬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前田利长所指,不过是装傻罢了。

“倒不是要挟天皇,而是要挟持少主和您啊!”前田利长“循循善诱”,看来真把淀姬当成无知妇人了。

“要挟秀赖?谁有这么大胆子,少将,您一定要告诉我。”

“臣不敢说。”

“你快说,有妾身在,你只管放心。”

前田利长低下头,故作颤颤巍巍,低声回答道:“那人就是右府,他就是当世之曹操啊。”

“你胡说!”淀姬猛然怒吼道:“右府乃秀赖的叔叔,太阁的侄子,怎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少将,妾身请你说话注意点,丰臣一门岂能肆意污蔑!”这一幕直吓得一旁玩耍的秀赖钻进乳母怀中,惊慌恐惧地盯着前田利长。

虽说心中知道淀姬会袒护秀保,可没想到反应竟会如此激烈,没办法,他只得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部推到秀保头上,罪名包括暗杀筒井定次,施行王土奉还兼并土地,派兵到外地驻扎威胁大名,甚至招揽忍者也被包装成了“派遣忍者监视各地领主”加以渲染,洋洋洒洒罗列了七八条,前田利长坚信,听完这些罪状,淀姬一定会同意自己刺杀秀保的计划,并准许他以秀赖的名义起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完这些,淀姬非但没有命令他铲除秀保,反而一个劲地狠狠摇头,甚是烦躁地喊道:“不可能,右府绝非这种人,这定是有人诬陷,想借机铲除丰臣家的长城!”

“丰臣家的长城?”前田利长冷笑一声:“这话是谁教您的,臣觉得不像是您能说得出来的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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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五章 提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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淀姬摇了摇头,镇定道:“没有人教,妾身就是这么想的,右府是秀赖的后见,名声向来很好,即便有所过失,那也是无心之举。越中少将,请您不要听信他人谗言,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太阁虽然过世了,可还有五大老和五奉行呀,您和右府有什么矛盾,可以找他们协商,万不能意气用事,动刀动枪啊。”

“意气用事?哼,夫人就如此信任右府?”前田利长强压怒火,愠怒道。

淀姬使劲地点着头,两颊隐约浮现出一团红晕:“右府年轻有为,就连太阁都经常称赞,妾身虽深居后宫,可还是能了解一二的,您作为大纳言的嫡子,不该在此诋毁右府,而是应该从旁辅助,为丰臣家和秀赖尽心尽力。”

“从旁辅助?”前田利家隐忍不发,闷声道:“这么说,您是不认同臣的观点喽?”

“恕妾身不能苟同。”说罢,淀姬便准备起身离去。

前田利长显然不甘心,追问道:“此事关系重大,臣斗胆请少主出面以正视听。”

“秀赖年幼无知,怎会听得懂少将所言,依妾身的意思,还请您回去和大老奉行们协商妥帖后,再回来禀报秀赖吧。”淀姬下意识地将丰臣秀赖揽入怀中,一脸狐疑地注视着前田利长:“秀赖虽是天下之主,可他现在尚不能处理国事,让他出面搀和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实在不妥,还请少将明白。”

“臣明白了,”前田利长死死攥紧拳头,咬着牙回答道:“既然夫人不愿意,那这件事只有暂时搁置了,臣先行告辞。”

“天色还早,妾身便不留少将用膳了,大野修理。替我送客。”淀姬朝门口的大野治长使了个眼色,便在大藏卿局的侍奉下返回了内殿。

待淀姬离去许久,前田利长才忿忿不平地站起身,对前来相送的大野治长说道:“大藏卿说的果然没错,这妖妇定是和右府有瓜葛,既然今天不能说服她交出少主,就只能做最坏打算了。”

大野治长笑了笑,故作同情地说道:“在下本就劝您不要在淀夫人身上白费心机,现在总算明白了吧。方才您的一席话定会让她起疑,为保万全。这几天还是要加强监视,万不能让她将此事泄露出去。”

“妖妇当国,实在可恶,可她毕竟是少主的生母,做臣子的还是要有所顾忌的,既然她不肯协助吾等起事,那也只好如此了。大野修理,这几天还是要拜托你好生监视本丸,一有情况马上派人向我报告。前天我便接到密报,本家家老横山山城守已率领三百精锐由金泽城出发,估计现在已到达越前府中地界,不出意外的话。最迟后天便能抵达三田城,与山崎殿下会师。”前田利长信心满满,貌似有了那三百精锐计划就一定能成功。

可大野治长此刻却有些不大乐意:“殿下不是说好要派五百军势么,怎么一转眼缩了四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田利长撇了撇嘴。嘟囔道:“五百人的规模确实大了点,路上要经过十余家大名的封地,难免会暴露行踪。说实话,若非我极力要求,金泽的那帮家臣甚至只打算派遣一百人前来呢,修理就别介怀啦,况且那也是前田家的精锐,三百人对付右府的那些侍从绝对绰绰有余,大可放心啊。”

“但愿如此吧。”大野治长叹了口气,便一路陪着前田利长离开了本丸。与此同时,淀姬也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了。

回到内殿,她一边命人将秀赖送去休息,一边将大藏卿局拉到身边,轻声说道:“今天的事你也在场,越中少将恐怕要对右府不利啊。”

大藏卿局略一吃惊,连忙安抚道:“夫人言重了,中将只是和您发发牢骚,绝不会对右府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淀姬皱着眉头,一脸的恐惧和担忧:“这些大人们心里怎么想的,妾身还是能体会一二的,看今天这形势,少将定会动右府不利,你马上前往伏见一趟,替我转告右府,就说秀赖身体不适,年初一的拜谒暂时取消,等他身体恢复了再行召见。”

“这万万使不得!”大藏卿局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故作唏嘘道:“身为少主的后见,哪有新年不朝贺的道理?若少主真是身体抱恙,他就更应该前来探望啊,这个借口怎么都说不通,照奴婢看,还是让他初一前来更妥帖些。”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淀姬一脸严肃地嘀咕道:“那就还是初一吧,不过你还是得去伏见给右府提个醒,让他多带些侍卫前来,以免路上有什么不测。”

“这…没必要吧?”大藏卿局支支吾吾,看来十分不想前往伏见。

淀姬本就心神不宁,见她这般推脱,更是平添烦躁,训斥道:“妾身让你去就去,这关系到右府的安危,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砍你十次都不足为过!”

大藏卿局一听,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使劲磕头请求淀姬宽恕:“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还望夫人不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那你还不出发,离过年就剩三天了,万不能出什么岔子。”淀姬袖子一挥,气哄哄地返回了卧室。

大藏卿局倒也没耽搁,转眼工夫便出了本丸,不过这名老妪并未按照淀姬所说前往伏见,而是直奔城下町的前田家屋敷。

作为大野治长的生母,大藏卿局将淀姬对她的吩咐一字不落全部复述给了前田利长和他的一干盟友。

“诸位殿下,老奴来的路上不巧遇见了速水甲斐守,他很有可能将老奴的行踪告知淀夫人啊。”大藏卿局隐隐有些担忧。那速水甲斐守便是大阪七手组的笔头速水守久,名义上负责管理七手组的所有番队以及守备木津川的水军,可以说是大阪城中最为重要的武将。

不过由于大野母子受宠于淀姬,他才在丰臣秀吉死后被外放到了木津川的博劳渊水寨,虽然名义上还是七手组的笔头,可此时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兵力只有两千左右的水军,至于大阪城内防备,则全部由大野治长负责,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调动一番队的青木一重参与起事。而速水守久此次进城,乃是例行地向淀姬和片桐且元汇报情况,没想到正好撞见了行踪诡异的大藏卿局。

前田利长可能不知道速水守久在大阪的地位,但大野治长却甚为重视,在他眼里,这位甲斐守久经沙场,善于谋略,观察入微,对于大藏卿局的行踪,他一定会仔细分析,很有可能会向淀姬报告。

因此,大野治长不无紧张地向前田利长建议道:“殿下,家母所言并没没有可能,若真是因此走漏风声,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难道派人去把甲斐守抓起来?”前田利长也有些惊慌了。

“万万不可!”大野治长连忙摆了摆手:“那岂不是欲盖弥彰了,依在下之见,应该把起事的时间提前,这才是当务之急啊。”

“提前起事?!”前田利长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右府还在伏见爱你,我的兵马也尚未抵达三田啊。”

“这不打紧,”大野治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冷笑道:“您不是说最迟后天军势便能抵达三田么,今天天色已晚,依甲斐守的性格,应该会思忖一晚上才禀报淀夫人,也就说,最早也是明天夫人才会知晓,那她再次派人前往伏见应该也是明天下午的事情了。殿下,不如把起事的日期提前到明晚,后天早上假借夫人之命请右府火速入城,照在下估算,大后天凌晨右府便会抵达平野口,哈哈,不出意外的话,殿下正好能过一个安稳的新年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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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六章 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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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将起事时间提前,前田利长就不由得担心起来,只见他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嘴中不是还发出“兹兹”的声响:“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和石田治部他们商量一下?”

“在下觉得没这个必要。”大野治长摇了摇脑袋,有些不满地回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那五奉行有意躲着您,就是不想掺合进来,您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呢?一旦此事大功告成,您便是靖难第一功臣,到那时,他们几个还不是要服服帖帖地跪拜在您的脚下?况且,即便和他们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上次密会您也看到了,那两位奉行纯属是来捣乱的,与其平添烦恼,倒不如撇开他们独自成事,以后有了功劳自然也和他们无关,这不是很正合您意么?”

前田利长不置可否,脸色就如过季了的柿子一样难看,漫无目的地来回转圈,支支吾吾就是拿不定主意。

见此情况,前田利政终究按捺不住,一把抓住前田利长的衣角,着急地说道:“兄长,现在的情况可由不得你我考虑啊,若真如大藏卿所言,那我们的计划可就前功尽弃了,不仅如此,还会给右府一个制办我们的把柄,到时候前田家的基业可就朝不保夕了啊!还望兄长早下定夺,不论成败,利政都当舍命追随。”

“好了,我明白了。”前田利长终于停下脚步,双拳紧握,咬着牙下决心道:“也罢,如今敌人在明,吾等在暗,时局对本方有利啊,那就在此放手一搏吧,胜败自有天定。若是赢了,说明苍天有眼,助我兴道灭佞;若是输了,不能说是吾等逆天,而是时机未到啊。大野修理,我就听你一言,明晚便进入大阪,铲除妖孽,至于青木、津田、山崎三位大人,就有劳您通知了。”

“殿下放心。治长绝不辜负重托,商讨完毕,在下便回去着手布置,一定保证万无一失。”大野治长双拳捶地,深深地拜伏下去,坐在一旁的大藏卿局双手合十,静静地为自己的三个儿子祈福。

前田利长也向大野治长微微颔首表示器重,之后便和前田利政起身返回了内殿。毕竟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宁静,他想好好睡上一觉。谁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约莫晚上七八点,大野治长才偷偷返回了内城,至于大藏卿局,则是老老实实地躲在前田家的屋敷。计划等事情结束再行返回淀姬身边。

经过马出进入虎口,大野治长发现西之丸北政所的屋内烛光闪烁,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件事尚未向北政所通告,到时候是否会节外生枝?”

不过这种担心一晃而过。早先便听奉行们说过,太阁去世的次日,秀保便已经和北政所闹翻。这也是她搬回大阪居住的原因,况且后天晚上这里将交给青木一重把守,足足有两千人之重,相信她再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是替丰臣家铲除佞臣,她反倒应该高兴才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大野兄弟三人立即分头行事,大野治长作为兄长,当然是留在城中监视淀姬和速水守久的一举一动,二弟大野治房、三弟大野治胤则分别携带印有治长花押的信件前往三田城和御牧城,通知山崎家盛和津田信成明天傍晚率领本家军势按照原计划入城。至于青木一重,本就是作为七手组的组头而留在城中,不必刻意通知,待天色再黑些,大野治长将亲自前往他的屋敷进行通告。

次日清晨,大野治长趁着蒙蒙雾色从青木一重的屋敷潜出,准备返回本丸小憩片刻,通宵达旦的商讨,已经让这个年轻俊秀的少年憔悴了不少,晚上还有大事要做,现在休息一会也是必要的。

然而,他前脚刚迈进卧室,中岛氏种便后脚跟了进来,喘着粗气对大野治长说道:“大人,听北门的守军说,就在刚才,速水甲斐守行色匆匆地出城,貌似是要返回博劳渊水寨了。”

这位中岛氏种和青木一重一样,都是大阪七手组的组头,不过他负责防守西门,而青木负责北门,两人可谓是大野治长的左膀右臂,是关系本次起事成功与否的重要人物。

“难不成走漏了风声?”一听说速水守久出城,大野治长立即传令给驻守船场的军势,让他们不论如何也要将速水留在难波桥附近,而大野自己也将尽快赶到,切勿让速水返回博劳渊。

虽说速水守久是七手组的笔头,可如今只剩下驻守大阪南门的伊东长时以及负责西之丸警备的松浦秀任仍愿听从他的调遣,正因为如此,两人最近受到大野治长的“重点照顾”,分别被调往大和川与淀川交汇处的备前岛以及相对而言战略地位不高的三之丸南外濠驻守。而速水守久选择走西门返回博劳渊,很不凑巧地进入了中岛氏种的防区,尽管大多数武士都曾受速水提携,可面对中岛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将昔日的上司强留在难波桥。

得知是中岛氏种的命令,速水守久只好在难波桥南侧的宿所中暂时休息,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被大野治长放了出来。

“大野修理,你这是什么意思?”速水守久一脸怒气,指着大野治长厉声呵斥道。

人家毕竟是七手组的笔头,大野治长即便再受宠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面对速水守久的训斥,他也只能笑脸相迎,相当亲切地安回答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甲斐守恕罪,之所以让中岛大人将您留下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速水守久没好气地反问道:“那就请修理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个迫不得已?”

大野治长依旧满脸微笑,恭敬地说道:“据在下所知,大人昨日方才入城,不知为何这么早便急匆匆地赶回去?”

“怎么,我回军营还要您大野修理同意?”速水守久语气中夹杂着蔑视和嘲讽,只教大野治长浑身不爽。

“那倒不是,只是有关来年春天木津川水军粮饷的一些事情还要和您商讨一二,不知大人可否方便,随在下回城一叙?”

“哦?明年的粮饷…”速水守久略一沉思,语气也随和了不少:“这事确实比较重要,敢问大野修理,应该不需要商量很久吧?”

大野治长连忙摆了摆手,一脸郑重地回答道:“不会花多久时间,其实就是有些账目要对一对,来年的款项也要具体地向您说明,嗯…最迟后天便能全部完成,一定不耽误您回水寨与众军士欢度新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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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七 全城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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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速水守久眉头一蹙,连声拒绝道:“那可不行,时间太久了,水寨的事情可不能这么拖着。”

从刚才就发现速水老是急着回水寨,大野治长猜想他可能是想趁此机会去向秀保通风报信,可又找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因此才将他拦在这里试图套出些有用的东西。

“大人这么急着赶回水寨,不知有何要事,难不成比粮饷还要紧迫?”大野治长询问道。

速水守久经不住大野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没办法,只好告诉他真相:“就在昨晚,我刚进城,便接到博劳渊的密报,信上说有一艘南蛮船在狗子岛以西海域触礁,船上载有许多铁炮和大筒,事后船长不肯表明来意,说只和水寨的最高长官谈话,没办法,只有我只好亲自回去处理了。大野修理,你觉得这件事不重要么?”

“竟然载着火器进入大阪湾,这还真是蹊跷啊。”大野治长似乎相信了速水守久的话,思忖片刻,立即对中岛氏种吩咐道:“你派两个人护送甲斐守返回博劳渊,务必要保证大人安全抵达。”

速水守久一听,顿时觉得大野治长是不相信自己,故意派两个人随从监视,但是为了尽快出城,他也只好笑嘻嘻地对大野表示感谢。两人稍后又寒暄了几句,不过速水守久婉拒了大野邀他去府上用早膳的好意,带着两名武士便马不停蹄地往博劳渊赶去。

临行前,大野治长还忘不了问上一句“甲斐守是否已向淀夫人请安?”,在得到“事出紧急,来不及面见夫人。”的回答后,方才安心放行。望着速水守久消失在晨雾之中,大野立即下令各番队着手准备晚上的起事。

过了约两刻钟的功夫,速水守久便和两名武士抵达了博劳与船场之间的水道,由此往西半个时辰路程。便能返回博劳渊水寨了,可就在这时,他肚子却闹起了别扭。

“也许是早上走得太匆忙,寒风吹坏了肚子。”速水守久俯身下马,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北方对两名武士说道:“你们二人可否去不远处的上御堂村给我讨点草药,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两名武士点了点头,转身便沿着小路往北边走去。

“辛苦你们了。”望着两人的背影,速水守久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悄悄走到马边。熟练地取下了那杆一丈八尺长的十文字枪。

见两名武士走出二十多米远,速水守久立即持枪冲了过去,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其中一人便肠穿肚烂地倒在了地上。另一名武士这才觉得不妙,抽刀便转身迎击,可还没等他看清楚敌人的模样,便被速水守久一枪锁喉,“噗通”一声跪倒在一侧的草丛中,挣扎了三五秒后终究没了气息。

这一刻。速水守久那猎鹰般锐利的双眼此刻散发着阵阵寒光,让人不禁为之胆寒。他狠狠踩住武士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十文字拔出,习惯性地将枪头在武士的衣襟上蹭了蹭。由不得片刻逗留。将两名武士的尸体扔进一旁的草丛后,速水守久立即策马飞奔,一路往南,经八幡观音寺渡过外濠。沿着纪州-奈良街道往京都方向驶去。

早些时候,秀保便将准备带给秀赖的淀姬的礼物制备妥当,他和菊姬本是打算由伏见直接经京都-八尾街道前往大阪。可智云院却要求他带着妻室先回郡山城,前往久松寺为丰臣秀长的菩提塔祭拜,没办法,秀保只好率领一家老小以及满车的礼物返回郡山城。

对于前田利长的周密部署,秀保并非一无所知,就在昨天,他便收到秀长旧部、北近江朝日山城城主浅井秀政的密报,说是当天下午,前田家家老横山长知率领三百精锐军士沿北陆街道进抵高岛郡的三尾驿,高岛郡代官朽木元纲(朽木谷两万石)遣人前去查探,横山长知回答说是前往大阪宿卫前田利家,顾及前田家的地位,朽木元纲只好放行,但还是派人将此事通报给了身在大阪的大野治长。

“修理与少将狼狈为奸,告诉他又有何意义?”秀保并未想到前田利长会从本领调集兵马助阵,既然两人有意将事情闹大,秀保又有何惧?他立即派人送信给多闻山城的福岛高吉,岩室城的那须资吉,长岛城的岛清兴,让他们分别率领不动备、八幡备以及铁壁备抵达大和丰臣家边境,等候秀保进一步指令。

与此同时,大阪城内的大野兄弟行动也变得急迫起来。傍晚时分,大阪通往外界的城门全部关闭,大野治长的全城戒严令下达到了城中每一个侍所,中岛氏种和青木一重接到命令立即派兵接管了本丸和二之丸的防御,就连两处通往三之丸和曲轮的马出、虎口也都交给亲信把守,除非大野治长下令,否则真是连一只老鼠也钻不进内里。

考虑到北政所与秀保的关系,大野治长对于西之丸的监控就薄弱许多,除了安插了十余名亲信暗中监视外,其余近百名马廻全都在野村幸成和真野赖包的手中。这两人和七手组其他五人不同,他们既没有打算向淀姬效忠,又不是太买大野治长的账,更倾向于中立派。对于这次行动,他俩从一开始便向大野兄弟提出调往西之丸保护北政所,显然是不想搀和此事,大野治长也不强人所难,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且派遣中岛氏种接管了二人此前驻防的三之丸和堀南面的惣構。

相对于外面的灯火通明、喧嚣忙乱,西之丸内静的出奇,只有佛堂中残存着点点烛光。烛光摇曳,烟雾缭绕,北政所跪坐在佛像前,安静地誊抄着大日如来真经,任由孝藏主在旁喋喋不休。

这位孝藏主本是蒲生氏家臣川副胜重的女儿,后成为北政所的笔头上腊(主席秘书官),为秀吉任关白时奥区仕切的责任者,后来也担任北政所对德川家康讲和的交渉役、折冲役,领有二百石实封知行领地,是春日局以前最令人侧目的一位女中。

这位笔头所言无他,就是请北政所仔细考虑,是否要出城避一避。“毕竟是动刀动枪的,虽说有野村和真野保护,也难保不出差错,说不定出现个溃兵哗变之类的突发事件,到那时,一百名马廻众又有何作用?”

“那又如何?”北政所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书卷,不以为然地回答道:“难得的暴风骤雨,若不身临其境,岂不可惜了,你就安心呆在这,有我在,有什么可担心的?”(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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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八章 护旗马廻,千成瓢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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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规模的军事部署,轻易便能引起人们的注意,特别是武将召集人马、调兵遣将的呼啸声,尤其张扬刺耳,即便大阪城中的懵懂小童和年轻侍女,也能感觉到一场暴风雨正渐渐临近。

毕竟是与丰臣秀吉厮守多年的宠妾,淀姬即便再不问世事,也不会对本丸外的变动不以为意。早在城门关闭时,她便派侍卫女官以购置胭脂水粉为由试图出城,结果却是被守城武士赶了回去;之后她又召见大野治长,询问为何早早关闭城门。当时由于部署尚未完成,大野只是以“城内出现不明势力忍者,需要全面搜索”为由将其搪塞过去;待到她别无他法,只能召见片桐且元商议时,却被片桐家臣告知且元中午便被大野治长邀去品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事情已发展到这种地步,即便是傻瓜也该知道大野治长想做什么了,虽说淀姬常常让人觉得单纯愚笨,可是此刻,她的头脑却异常地清醒,知道大野治长可能会做出什么对自己喝秀赖不利的事情,便立即命令侍女将秀赖带到天守台的茶室,避免让大野有机可乘。

至于天守内的防守,淀姬只能依靠身边寥寥几十名女官和侍从了,她们两三人一组,慌慌张张地跑到天守层与层间的通道,惶恐不安地注视着楼下的动静。让柔弱的女子束起头发,手持太刀或者肩扛长枪宿卫家主,这番景象既有些滑稽又令人可悲。

好在旗奉行郡宗保及时带领三十余名护旗马廻和秀吉的“千成瓢箪”马印赶到本丸,这才让一干女眷有所心安。

“我见情况不对,遂摔护旗马廻三十八人前来守卫本丸以防不测。速带我前去面见少主和夫人。”郡宗保风尘仆仆地来到天守门前,一脸疲惫地注视着守门女官,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道,身旁武士沉默不语,为由手中紧握的“千成瓢箪”,在火把的映耀下熠熠闪光。

丰臣秀吉的“千成瓢箪”马印是在永禄十年(公元一五六七年)织田信长攻陷稻叶山城后作为对他战功的奖励。至于具体由来,通说是由于他系在枪穗上的空瓢箪(葫芦)随着枪的挥动击倒了数名敌人,而以瓢箪为马印。又由于此后秀吉不断立功,每一次都加一个瓢箪,最后数量一多。遂以“千成瓢箪”为名(千成形容数量多),这副马印乃是丰臣秀吉的象征,能成为掌管它的武士,自是感到无上光荣。

“典厩能来,奴婢们也就安心了,”女官望了望马印,又看了看神情庄重的郡宗保,长长地松了口气,当即引领郡宗保往天守台走去。

来到茶室门口。郡宗保将佩刀卸下交予一旁守候的侍从,略微定了定神,郑重庄严地对门内喊道:“臣郡左马头宗保前来觐见。”

一听说郡宗保舍命前来,淀姬顿时眉宇舒缓。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清了清喉咙便请他进屋。

刚一推开房门,郡宗保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两名手持太刀的十五六岁侍从肃立在门口,神情慌乱双腿还微微打着摆子;六名侍女或拿妆刀。或拿肋差,紧紧将淀姬和秀赖包围在茶室上首中央。相较那两个男性侍从,这些女侍倒是显得更为从容。其中离淀姬最近的两名中年女官,更是穿上了具足严阵以待,飒爽英姿不亚于男儿。可即便如此,满屋巾帼又能抵挡住多少杀人如麻的武士,即使奋力顽抗,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常听太阁称赞典厩忠肝义胆,今日得以相见,妾身真是万分庆幸啊。”说着,淀姬便命两旁侍女让出一条道,郡宗保走到淀姬下首缓缓坐下,神情严肃地说道:“保护您和少主乃是宗保的使命,即便危险重重,臣也绝不改初衷。此番察觉到城内兵马调动频繁,臣便率领护旗马廻前来一探究竟,只要夫人一声令下,哪怕是粉身碎骨,宗保也是在所不惜。”

“太阁果然没看错,典厩之忠心苍天可鉴啊。”淀姬激动得热泪盈眶,蠕动着嘴唇不停地称赞郡宗保。“虽然具体情况不明,可妾身猜想,此事绝对和大野修理脱不开关系。”

“大野治长?”郡宗保沉吟一番,仔细回忆道:“臣在来的路上,确实看见修理在对中岛大人的军士发号施令,不仅如此,派去二之丸探查情报的武士也没能潜出去,守门武士说除非有修理的手谕,否则就算是少主和夫人也不能出城。”

“岂有此理!”淀姬一拳击打在茶案上,龇牙咧嘴道:“难不成这大阪城是他大野家的,枉妾身对他那么器重,今天竟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对得起太阁和丰臣家的恩典?!”

“夫人切莫动气,现在可不是嘴上逞强的时候,”郡宗保直言不讳,对眼前的局势分析道:“据臣猜测,目前二之丸、三之丸乃至本丸外围皆已被大野修理的心腹控制,唯有这本丸,他可能稍有忌惮,暂时不敢抢占,因此,臣才能率部前来支援。当务之急,便是守住本丸,保护您和少主的安全,所谓纸包不住火,只要吾等耐心等待,三日之内,便会有大名察觉异常,到那时,就不用担心了。”

“典厩说的有理,”淀姬使劲地点了点头,“可本丸之大,岂是这帮侍从可以守得住的,而且您带来的武士也只有三十几人…”

“夫人切不可气馁。”郡宗保拜下身去,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不论何时,都要保持一颗必胜的心,这是太阁交给臣的,也希望夫人能过谨记。现如今,您的这些侍从依旧负责守备天守阁,而臣带来的武士作则驻守在本丸通往外界的要道上,敌人一旦看到有精锐马廻护佑本丸,定是不敢轻举妄动,这就能为吾等脱险争取时间。还请允许臣统一指挥城中所有武士和侍从,以免出现政令冲突的情况。”

“那是自然,典厩自告奋勇,妾身又怎会拒绝。”淀姬当即下令任命郡宗保为本丸守备总大将,负责指挥丸内武士侍从共计一百二十人。

得到任命,郡宗保立即起身离开茶室,大步流星地朝大手门走去。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淀姬恐怕也会有“路遥知马力”的感慨吧。

来到门前,三十余名武士立即按照郡宗保的命令分成三组,分别负责守备本丸南面的大手门,东西两侧的追手门和搦手门。郡宗保本人在天守前的草地上铺了两张榻榻米作为临时本阵,秀吉的马印则被稳稳树立在本阵之前。此外,还挑选了两名脚力好的武士负责收集情报和发布命令。在这名老将看来,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场战斗,而有些讽刺意味的是,这场战斗能指挥的武士不足四十人。

“大人,郡典厩确实带了三十几个武士进入了本丸。”负责探查的使番来到距本丸百余米的侍所向大野治长禀报。

“不知死活的家伙,”大野治长用力推开茶杯,对坐在一旁的两个弟弟说道:“本以为这次行动不会造成伤亡,看来我错了,也罢,杀人立威,这个功劳就交给你们俩了,我这就去请越中少将入城。”

大野治房和大野治胤相视一笑,齐声回答道:“多谢兄长,为弟一定不辱使命。”说罢,两人便率领从中岛和青木营中划拨的一百八十余名武士朝大手门扑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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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九章 大手门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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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萧瑟,月明星稀,八名护旗马廻静静地躲在丸马出后面,手中的铁炮从狭间(射孔)缓缓伸出,炮口悄无声息地指向对面百余米处的前锋武士,一名从本丸征调来的侍从举着火把在马廻身后来回走动,时刻准备为他们点燃铁炮的引信。丸马出的对面,百八十人的大野军也是一片寂静,为首的武将不停往后方派遣使番,请示究竟何时发动进攻。

所谓马出,有些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瓮城,只不过一般情况下,马出都是建筑在虎口前面,算是第二条防线,而虎口则是大手门正前方的一种防御工事,目的同样是为了延缓敌人进军大手门的速度。

而本丸的马出因为呈半圆形而被称为“丸马出”,将它设置在通往虎口的桥的入口处,能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也正是出于这一点,郡宗保才派遣八名武士驻守此处,相对的,虎口和大手门只留下四人把守,在他看来,如果马出被攻破,敌军便能顺势渡过内濠直逼虎口,此时再想拒敌于门外就几乎不可能了。

大野治长本想亲自请前田利长进城,可他仍对劝降郡宗保抱有幻想,于是只好由二弟大野治房前往前田家屋敷,而自己则暂时担任总大将,负责攻占本丸,逼迫淀姬交出秀赖。

作为总大将本该稳坐阵内,指挥全军,可大野治长不以为然,径直来到阵前,冲着不远处的护旗马廻呼喊道:“我是大野修理亮治长,敢请郡主马头(典厩是主马头的唐名)出来一见。”

过了约莫五分钟,沉寂许久的丸马出终于传出了声响:“典厩大人抽不开身,还请修理独自进城一叙。”

“独自进城?哼,当我治长是傻瓜不成。”大野治长将一名武士招至身前,耳语一番后便让他代替自己前往本丸。

“修理足疾复发,特派我太田光佑卫门代为前来。”这名武将一边说着一边朝丸马出走去。心有忐忑,但还是自我安慰道:“毕竟是使者,应该不会有事。”

事实证明,他太高估自己了,丸马出的武士并没有将他看做使者,而是与大野治长一伙的叛逆,对于叛贼何须留有情面?这位苗字太田的武士刚走到一半,便隐约看见对面突然冒出点点火光,正当他往坏处想时,只见数发弹丸伴随着枪响由狭间速射而出。随着“噗噗”几声金属撞击**的声响,武士闷哼一声,利索地倒在了血泊中。

“典厩想见的是大野修理,而您为何只派一名下级武士前来,岂不是辱没了典厩的身份,既然阁下没有诚意,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没等大野治长发火,马出后的领头武士便率先绝了和谈的念头,这番挑衅似的喊话顿时让大野和麾下的军士愤怒不已。那些高级武士更是争相申请初阵,誓要将郡宗保以及这帮护旗马廻全部斩杀。

见士气如此高涨,大野治长也是信心满满,立即下令。任命中岛氏种手下大将堀野幸次为前锋,率领先头部队八十人直接进攻丸马出。

虽说马出内只有八人,可是能射击的狭间不下百余个,为了将损失减少到最低。他命令所有人一同进攻马出的正面,避免分散进攻而被守军各个击破。

由于铁炮的装弹时间为十五到三十秒,因此。除了一开始冲在最前面的四五名足轻受伤倒地外,其余军士皆顺利抵达马出的土塀。由于是丸内马出,高度也就只有两米,加之两侧的栋门缺少兵力看守,很快,这个防御工事就像是洪水猛冲下的大坝般瞬间崩溃,兴奋到顶点的大野军士源源不断地爬过土塀、冲过栋门进入马出,呐喊着咆哮着向那八名武士发起进攻。

此刻,那些护旗马廻索性放下铁炮,抽出太刀与迎面而来的敌人决一死战,无奈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在近乎一比十的比例下,大多数马廻仅仅砍伤一个足轻便被剁成了肉泥,唯有两名资历稍老的武士试图突破重围退回虎口,他们娴熟的刀法一度让大野军闻风丧胆,只敢包围不敢进攻。

见军士们踟蹰不前,堀野幸次一边斥骂他们胆小如鼠,一边气冲冲地拨开人群,走到了包围圈的最里面。只见两名武士刀刃向外,背靠背相互倚着,身上的具足早已被血浆染成红色。虽说骁勇非常,可粗略一数,两人身上仍有不下数十处的刀伤,年长一点的武士小腿瑟瑟发抖,仔细一看,被竹枪戳得皮开肉绽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兄长、景三郎,你们怎么在这里?!”面对这两名随时准备慷慨赴死的武士,堀野幸次近乎发疯地喊道。

年长武士略微一怔,抽手拭了拭眼角的血渍,朝堀野幸次望去,在确定自己的判断后,冷冷回答道:“吾乃是郡典厩麾下护旗马廻,怎会有你这样的逆贼做弟弟?!”

“我是堀野景三郎幸昌,你这逆贼究竟是何人,竟敢说是我兄长,真是荒谬。”年轻武士亦是厉声附和道。

“也罢,既然你们不认我,那就别无他法了。”堀野幸次轻轻挥手,身后顿时冒出一派铁炮足轻,“我乃是奉大野修理之命前来靖难,你俩若是肯让我军过去,大可既往不咎,否则,别怪兄弟不讲情面。”

“混蛋,都说了没你这个兄弟,还废话什么?!”年长武士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堀野幸次的警告,“靖难,哼,还真是说得出口,你和大野治长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即便今日身死,也是尽武士之道,而你们呢,哈哈,恐怕永远要受世人唾骂吧!”

“够了!”堀野幸次大吼一声“射击”,顿时,数十发弹丸从不同角度射向这两名武士的胸膛。硝烟中,两人用尽最后力气仰天大笑,一句话也没说,轰然倒进了血泊中。

“好了,逆贼已死,众人随我攻入本丸!”堀野幸次举起手中的太刀,重重地挥向桥那边的虎口。众人的斗志也因为堀野的“大义灭亲”再度高昂,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和太刀发疯般地往虎口杀去。

得知丸马出失守,负责防备虎口的大手门的四名武士顿时慌了手脚,仓皇进行了一轮射击后,便只能抵在门后做最后的挣扎。

“困兽犹斗,兄弟们给我上,拿下郡宗保首级者赏金十枚!”堀野幸次随即命令后方武士运来攻城槌,大槌没撞几下,门后的门栓便抵挡不住撞击应声断裂。

“破城啦,一番是我篠山宫又卫门的啦!”最先进城的武士放声大喊,以免军功为他人所夺,其余武士紧随其后,海水般涌入大手门,四名护旗马廻没来得及撤退,便被迎面而来的大野军一并斩杀。

四颗头颅毕竟满足不了这么多人的**,大多数武士的最终目标则是身为总大将的郡宗保。

本以为郡宗保会因为城破四处躲藏,没曾想,这员老将竟稳稳地坐在正对大手门的草地中央,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心爱的太刀。这般魄力,正如身旁那杆千成瓢箪,让人心生敬畏。

“典厩的首级也是我篠山宫又卫门的啦!”没等堀野幸次进入本丸,那名取得一番功的武士自认为眼尖手快,嘴里喊着“八幡大菩萨保佑”,不顾一切地往郡宗保杀去。

“别玷污了我的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人尚距两米左右时,郡宗保突然从一旁拎起长枪,身子上前一倾,手臂用力一挥,直挺挺地飞了出去,“噗兹”一声,长枪由篠山的左胸穿过,戳穿了身后的另一名武士,直到扎入第三名武士的大腿方才停住。

篠山难以置信地望了望郡宗保,之后又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胸口上的大洞,手中太刀随即落地,两只眼也随之一翻,呜呼哀哉归了西天。(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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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〇章 茶茶,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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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下去两人毙命,一人受伤,这番神力让在场的武士啧啧称奇。

“鬼典厩真不是浪得虚名啊。”那名被戳伤的武士忍着剧痛赞叹道。

身旁搀扶他的武士也是一个劲地点头:“隔了那么远都能戳成这般皮开肉绽,典厩果然不愧是太阁钦命的旗奉行。”

“那又怎样?”堀野幸次用刀柄狠狠敲打两名武士的脑袋,不屑一顾地说道:“再怎么厉害能敌得过我们手中的铁炮,能敌得过一百多人的太刀?”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事实上刚在的一幕确实给堀野幸次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虽然曾经是护旗马廻,可是连亲兄弟都能下手的他,又会为自己的这位老长官留下什么台阶呢。

堀野幸次躲在一排铁炮足轻身后,伸直了脖子向郡宗保喊话,希望他能识时务,交出秀吉的马印,速速投降。

郡宗保并未直接回话,而是缓缓站起身子,走到千成瓢箪旁,伸手抚摸着马印上的鎏金绥子,自顾自地说道:“太阁殡天不足半年,你们这帮逆贼便敢来挟持少主和夫人,难道忘记殿下的知遇之恩了么?”

“典厩,你就别老生常谈了。”堀野幸次觉得郡宗保是在拖延时间,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您是太阁的老臣,我幸次尊重您,不论谁对谁错,现在形势已经明朗,您觉得以您一人之力能抵挡住我们这一百多人么?在下也不强迫您反戈,只要您肯交出马印,离开本丸,在下保证绝不追究。”

“多谢堀野大人好意,”郡宗保凝神屏气,冥想了片刻后将手绢扔掉,紧握太刀走到马印前面,郑重地说道:“我手中这把乃是狭山北条氏当主北条美浓守氏盛赠予的祖传太刀‘片山一文字’。当年北条家从关东迁往河内,我有幸代替太阁招待美浓守,为表感谢,遂将此刀赠予在下。此刻,在下别无他求,只希望死后此刀能重回北条家,也算不辜负美浓守的心意。”说罢,郡宗保便双手紧握太刀,摆足架势准备迎接大野军的进攻。

堀野幸次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背对着郡宗保,举起双手向后排的薙刀队示意。在他看来,名将即便身死也不能为铁炮这种南蛮物所辱,死在刀下也算是一种善终了。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天守阁大门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顿时让本丸寂静下来。

只见一名身着棉甲的侍童慌慌张张地朝草坪,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刀下留人”。

“你这该死的小童,不去守护少主和夫人,来这里作甚?”看着气喘吁吁的侍童。郡宗保厉声呵责道。

堀野幸次却似乎从中看到了转机,和蔼地询问道:“你让吾等住手,究竟所为何事?”

侍从弓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夫人有令。命郡典厩放下武器,并请堀野大人转告大野修理,请他入城一见。”

“哦,夫人想清楚了?”堀野幸次眉宇间露出一丝得意。

侍童瞥了眼郡宗保。有些害怕却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夫人说,不想再看到无谓的伤亡。请您放过典厩大人,而且太阁的马印也必须交由典厩保管。”

“没问题,只要夫人肯听从修理的安排,一切都好说。”说着,堀野幸次命令薙刀队退下,笑容满面地对郡宗保说道:“看来典厩在夫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呐,也好,这也算是皆大欢喜吧,不过为防万一,还请您随在下前往侍所休息,待修理与夫人谈妥,在下定遣人送您回府。”

“多谢大人好意。”郡宗保本已做了必死的决心,淀姬的最终妥协让他既是震惊又有些无奈,毕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即便奋力砍杀又能对局势有多大改变呢,与其这样,倒不如保全这条性命,兴许将来还能派上用场。一想到这,郡宗保立即率领由东西两门退来的二十名护旗马廻,在堀野幸次的“护送下”离开了本丸。当然,临走前他不忘警告闻讯而来的大野治长,若是淀姬和秀赖有何闪失,即便拼上性命也绝不会放过他。

大野治长郑重其事地向郡宗保躬身作保,再诳走这名老将后,立即率领剩下的一百余人入驻天守阁。那些本来负责防御的侍从一见这帮武士杀气腾腾地冲进来,顿时作鸟兽散,慌乱地从本丸逃出,唯有几名资历较长的女官赶在大野军之前逃回最顶端的茶室向淀姬禀报。

“该来的总是要来。”淀姬悠悠地喝着茶,一脸淡然地等待大野治长的到来。其实从大野军进攻马出,到郡宗保几欲舍身殉职,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而淀姬一直在天守台认真观望。从一开始马出被攻破时的焦急,到最后敌军攻入大手门后的怅然,淀姬在情绪几乎是每一秒都在转变,直到郡宗保准备冲入敌阵那一刻,她终于想通了,“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坦然面对了,抱着这种信念,她决定放弃无畏的抵抗,放大野治长进城。

“噔噔噔”,“噔噔噔”,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下而上,淀姬坐在房间里就能感觉到轻微的振动,不时有武士对挡路侍女的斥骂声,对不知世事侍童的恐吓声传入淀姬耳中,而大野治长则被这些武士裹挟在中间,只顾上楼,一言不发。

“呼啦,里面的人开门,我家大人前来觐见少主和夫人。”门外,一名武士扯着嗓子喊道。屋内的女侍先是一惊,之后转脸看了看淀姬,在得到其首肯后,哆嗦着拉开纸门。

大野治长冷冰冰地站在门口,环顾屋内一帮武士打扮的侍女和侍童,竟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就算是武士了么?都给我出去!”

“不可,吾等乃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决不能离开夫人半步。”门口的侍女据理力争,声音虽说柔弱,却也是不卑不亢。

大野治长蹲下身子,伸手死死捏着女侍的脸颊,一脸阴冷地问道:“我大野修理难道不是夫人的侍从么,让你们滚就滚,少在这里废话!”说罢便甩了侍女一巴掌,站起身朝淀姬走去。

两旁侍从见状立即挡在淀姬身前,不容大野靠近半步。没曾想淀姬这时候发话了:“你们都听从大野修理的安排,下去吧,妾身不会有事的。”

几名侍从本想坚持,可面对大野治长冷酷的表情,以及淀姬坚定的眼神,他们终于放下手中的武器,跟随武士们退出天守台。

“忠兵卫,把门关上,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大野治长来到离淀姬不足两米的地方坐下,头也不回地对门外武士命令道。武士立即“撕拉”一声关上门,偌大的茶室只剩下秀赖、淀姬、大野三个人。

“人都出去了,修理有什么话要对我们母子说?”淀姬将秀赖揽在怀中,故作镇定地询问道。

“茶茶,”突然,大野治长往淀姬身边挪去,一把抓住淀姬的手,嘘寒问暖道:“那帮武士没吓着你吧,我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你放心,待会我一定好好处罚他们。”

“大野修理,请你自重。”淀姬用力抽出手,抱着秀赖往角落挪去,惊恐万分地说道:“少主在场,怎敢直呼妾身名讳?!”

大野治长紧跟着往墙角坐去,瞥了眼淀姬怀中懵懂无知的秀赖,乐呵呵地回答道:“秀赖年纪尚小,知道个什么,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母亲,他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茶茶,今天这事乃是机密,你别怪我没有提前知会,况且这也是为了丰臣家的基业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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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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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丰臣家的基业,呵,大野修理,这么做恐怕是为了你自己吧。”淀姬言语中透露出对大野治长的不信任,在她看来,以往那个百依百顺、恭敬谦顺的大野治长已经死了,面前的这位乃是为了权力和私欲而肆意杀伐的恶魔。

大野治长再度抓住淀姬的手,力气之大近乎让她挤出了眼泪。“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和秀赖啊。”大野治长焦急地说道。

淀姬知道自己挣脱不出来,只好放弃:“那你说,为何要攻占本丸,挟持我和秀赖?”

“不是挟持,是保护。”大野治长纠正道,“事已至此,也就不瞒你了,我已经和越中少将商量好,待右府新年前来觐见秀赖时,派人暗中刺杀他,为保万无一失,我必须暂时接管大阪。”

“刺杀右府,修理你疯了么?!”淀姬顿时瞪大眼睛惊呼道,“为什么要杀害右府,他可是秀赖的堂兄和后见啊。”

“哼,可他更是权臣和逆贼。”大野治长气冲冲地回敬道,“想必昨天越中少将已经说明了,我也不再多说,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作为臣子,我有责任为维护丰臣家的天下出一份力。”

“真的只是出于你的忠诚?”淀姬根本不相信大野治长的鬼话,不无嘲讽的说道:“该不会是心里的自卑感作祟吧。”

“自卑,开什么玩笑?”大野治长干涩地笑了几声,故作坦然地说道:“除了出身,我大野治长哪点比不上那小子?要不然,你也不会看上我,哈哈,我说的对么,茶茶?”

“无耻之徒。”淀姬狠狠地等了大野治长一眼,“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太阁刚刚殡天,你要是真为丰臣家好,就不要对右府下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什么叫‘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大野治长伸出另一只手搂住淀姬的蛮腰,恬不知耻地笑道:“原来太阁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怎么,太阁去世了。你觉得有机会和右府在一起就打算甩开我了?母亲大人说的没错,原来心里早就容不下我了。”

“你胡说什么,我是右府的嫂嫂,他是秀赖的堂兄,除此以外再无半点瓜葛,治长,你就听我一句,千万不要对右府下手,当年我一时冲动。才和你犯下大错,如今太阁殡天,我也想清楚了,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后你我还是保持君臣关系,我和秀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说完,淀姬便试图将大野治长的收掰开,没想到他搂得更紧了。

“过河拆桥谁不会啊。茶茶,太阁年老体弱,这些年若非我从旁伺候。你能过得这般滋润么?现在太阁不在了,你是不是觉得可以光明正大与右府苟且了?我倒成了你们俩的绊脚石,呵呵,好,不妨告诉你,我这么做为的不是什么丰臣家的基业,就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啊,茶茶,你一定要相信我,治长今后绝对会对你好的。”

“你不过是一介家臣,怎敢如此放肆?”淀姬实在忍不住大野治长的纠缠,抽出手来便甩了他一个响亮耳光。“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也休要得寸进尺。今晚你若就此罢手,我还能向右府为你求情,留你一命,若是等右府大举来攻,到那时,汝必死无葬身之地。”

大野治长揉了揉发红的脸颊,顿时恼羞成怒,拽着淀姬的头发便往柱子上撞,一边撞一边气哄哄地咒骂道:“你这贱妇,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右府清白,心里却处处为他着想。哼,我告诉你,这次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你就守着太阁的牌位过下半辈子吧!”

“母亲大人!”秀赖见淀姬满面鲜血,立即向大野治长扑去,一个六岁孩童哪里是大野的对手,“滚开!”大野治长拽着秀赖的衣襟狠狠将他往墙角甩去,只听“哃”的一声,秀赖整个人撞到了墙上又被反弹到了离淀姬两米远的榻榻米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见此情况,淀姬发疯似的咆哮着,一口咬住大野治长的手,眼见鲜血从牙缝中渗出,大野治长更是加大了撞击力度,两三下后,淀姬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大野治长抽出被咬伤的手臂,在淀姬的衣服上蹭了蹭,也许实在是气不过,又忍不住甩了淀姬两个耳光。

“臭女人。”大野治长愤恨地说道,突然间,他发现也许是方才争执太过激烈,淀姬的衣着也变得有些不整,外面的小袿和单衣近乎敞开,里面的单衣也是松松垮垮,白皙的脖颈,耸立的双峰争相敲打着大野治长的心房。

“你是我的女人,别人永远夺不去!”大野治长终于失去理智,发疯般地撕扯着淀姬的衣物,不顾她满脸的鲜血和紧蹙的眉头,利索地提枪上马,长驱直入,在淀姬急促的呼吸声中一举完成了今夜的初阵。

“果然是风韵犹存,”大野治长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望着躺在榻榻米上、半衤果身子打着哆嗦的淀姬,一脸地兴奋和满足,“只要过了明晚,你我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当然,我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秀赖的,毕竟,他也是我的主君嘛,哈哈哈哈。”

他又想起了一旁的秀赖,便走过去伸手拭了拭鼻息,“还有气,嗯,死不了。”大野治长轻松地说道,“你可是本军的大义所在,千万不能死哦。”

说完,大野治长起身走出了茶室,一再嘱咐门口的武士,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当然,房内的淀姬母子也决不能迈出房门半步。

“治房回来了么?”大野治长冷冷地问道。

一旁恭候的大野治胤点了点头,回答道:“二哥与越中少将已经在御殿等候兄长了。”

“那就好,差不多也该派人去通知右府了。”大野治长狡黠地一笑,在一干武士的护卫下来到了御殿。

刚一走进大广间,大野治长便看见前田利长正和治房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紧张形势。

“少将您总算来了。”大野治长稳稳坐下,深施一礼道。

前田利长依旧微笑着,毫不在意地对治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行礼,“来的路上我便听治房说了,这次行动时机把握得很准,完全没让淀夫人有应对的时间。”

大野治长得意地回答道:“二之丸、三之丸全在我们兄弟三人的手中,郡典厩和那几个护旗马廻,怎会是七手组的对手,淀夫人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那就好,”前田利长微微颔首,欣慰道:“听闻三田城、麻田城的军势已经向北门开进了,不过御牧城的津田信成为何还没有行动,难不成是反悔了?”

“那倒没有,”大野治长摇了摇头,颇为不爽地解释道:“津田长门守方才派来使者,表面上是事发突然难以调集军势,实际上还是嫌奖赏不够,想多要点封地。”

“五万石还不够?这长门守胃口也太大了吧?”前田利长略微有些吃惊。

“在下也觉得此人不堪重用。”大野治长叹了口气,“虽说早就听闻长门守品行恶劣,没想到在关系丰臣家存亡的大计上还只想着个人利益,早知如此,在下便不拉上他了。”

前田利长拍了拍大野治长的肩膀表示安慰,“这不是你的错,是吾等看走了眼,也罢,事已至此,他想要什么,你暂且答应他就是了,等事成后,还不是有我们说的算。”

“在下也是这样想的,”大野治长点了点头,说出了津田信成的新要求:“知行在以前商议的基础上再增加十万石,并且希望获得正四位下参议的官职。”(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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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夜闯郡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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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津田信成的要求确实把在座所有人都吓到了,一个一万三千石的城主格大名,妄想通过这次行动一跃成为十六万石的准国持格大名,如此贪婪恐怕这世间无人能出其右了。

“权且答应他。”前田利长大笔一挥,在誓书和知行状上签下了自己的花押,大野三兄弟也相继签署,墨水尚未全干,便出门交给了使者,让他速速返回御牧城,敦促津田信成起兵。

望见使者心满意足地走出御殿,在场众人无不咬牙切齿,特别是前田利长,更是对津田信成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愤懑不已,他气冲冲地对大野治长说道:“等行动结束后,你便替我找个口实,一定要把这个卑鄙小人铲除,此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啊。”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大野治长心领神会,微笑着回答道。“殿下,您看是不是该派人给郡山城送信了?”

“深夜送信?”前田利长摇了摇头,“未免太过急迫了,这样会被右府看出破绽的,以我之见,还是等明早城门照常开启后再遣人前去吧。切记,一定要选一个值得信赖的家臣。”

“这一点殿下只管放心,”大野治长报之一笑,“您方才应该也见过堀野幸次了吧?”

前田利长点了点头:“没错,此人能大义灭亲,确实是值得信赖的家臣。”

“只可惜他要留下来驻守本丸,”大野治长继续说道,“我将派遣他的弟弟,同为七手组的堀野幸澄前往郡山,幸澄虽说年纪轻轻,可勇武和忠心丝毫不逊于其兄,还请殿下放心。”

“修理你安排的人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前田利长爽朗地笑道。“如今万事俱备,就等右府上钩了,听说此次右府是要率领所有家眷来大阪啊,这种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吾等一定不能失败。”

“一切都拜托殿下领导了。”大野三兄弟和中岛等人立即俯身叩首,激动涕零地向前田利长说道:“丰臣家的基业,天下的安危全部系于殿下一身了。”

“诸位请起,”前田利长非常享受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却还是故作惶恐地让众人平身,一脸庄重地承诺道:“如今大老无所作为。奉行也是忌惮右府,唯有吾等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诸位能将姓名交付于利长,那在下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从此刻起,在下一定会与城中众将士同舟共济,铲除奸佞,还天下太平!”

“吼吼,吾等定将以少将马首是瞻!”众人再次俯身起誓效忠。

大野治长见前田利长已是飘飘然不知所以。便适时地询问道:“敢问殿下,横山大人率领的三百精锐何时能抵达上方(以大阪、京都为中心的畿内的总称)?”

“今晨接到书信,说是已经抵达新庄骏河守的高槻城,按照此前的行军速度。估计最迟也能在天亮前抵达大阪。”

“那在下就放心了。”大野治长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在见到那三百人之前还是不敢怠慢,毕竟此前还答应过是五百人援兵的,如今只剩下三百了。谁能保证那个横山长知此时不会再耍手段以保存实力呢。

不过前田利长还算耿直,到时候只要他下令,横山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耍什么花样。想到这,大野治长总算是稍微定了定心思,开始考虑天亮后的安排了。

然而,就在两刻钟前,也就是大野治长正在和淀姬激战的同时,速水守久终于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大和郡山城。

由于已经入夜,此时的郡山城城下四门紧闭,城上篝火通明,上泉泰纲正率领中藤信友在二之丸上巡视,突然接到瞭望橹上足轻传报,说是有不明武士正朝大门疾驰而来。

“这么晚,会是何人?”上泉泰纲命令中藤信友继续巡视,自己则带领十余名霸王备登上橹门一探究竟。

此刻速水守久已是满头大汗,胯下的战马也是一个劲地摇着头,打着响鼻,极度疲惫,只听见速水不断大声催促守城足轻:“我是速水甲斐守守久,有要事拜见右府!”

“速水甲斐守?”刚刚接管郡山防御的上泉泰纲并不认识速水守久,便大声询问道:“你是那位殿下的家臣,找右府有何事?”

“我是秀赖少主麾下大阪七手组笔头速水守久,快快开门放我进城,若是耽误了要事,右府绝对饶不了你!”速水守久急不可耐地咆哮着,他明白,自己晚一分拜见秀保,大阪城内的秀赖和淀姬就多一分危险。

“大阪七手组?!”上泉泰纲这才明白城下这位乃是秀赖的贴身武士,立即对城下的武士吼道:“开城门,迎甲斐守进城,我这就去请主公至御殿!”

“多谢!”速水守久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即勒紧马缰向着武士所指的二之丸方向疾驰而去。

“主公,大阪来的速水甲斐守正在二之丸御殿等候,说是请您务必相见。”上泉泰纲站在菊姬寝室门外,恭敬地说道。

“大阪来的……”秀保睡眼惺忪地半坐起身,懒散地揉了揉揉眼睛,打着哈欠重复道,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对着门外的上泉泰纲询问道:“是大阪来的速水守久么?!”

“正是,他说是大阪七手组的笔头…”上泉泰纲还没说完,便被秀保打断了:“阿菊,快替我更衣!泰纲,你先去好生招待甲斐守,就说我速速就到,请他稍等片刻。”

原来秀保起床前总是要对菊姬动手动脚,不折腾个一两刻钟不出寝室,这次他却丝毫没时间玩弄菊姬曼妙的身子,匆忙穿好衣服便跟随霸王备前往二之丸。

“出什么事了么?”被城内吵闹声吵醒的阿江闻讯赶来,望见菊姬披着小褂站在门口,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菊姬摇了摇头,之后又缀了一句:“听说是大阪城来的武士。”

“大阪的武士,难道秀赖和姐姐有什么不测……”阿江刚一说完,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不可能,大阪守卫森严,能出什么事情,一定是我多想了。”

“但愿如此吧,”菊姬轻叹一口气,莫名地有些担忧:“不管怎么样,殿下一定好好好的呀。”(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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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可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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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抵达御殿时,掌灯侍从已经将殿内的烛台全部点亮,两名霸王备正庄严地站在门口守卫,速水守久则已经在殿内恭候秀保的大驾。

见到秀保急匆匆地赶来,门口的武士便准备向速水通报,不料却被秀保伸手拦住了。

“这时候别管什么礼数了。”秀保随手拉开纸门,跨步进入御殿。见此情况,速水守久先是一怔,接着赶忙拜服下去,恭敬地向秀保请安,可他的头尚未着地,便被秀保喊住了:“甲斐守深夜前来,定是有要事,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既然如此,在下便开门见山了。”速水守久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地对走到主席坐下的秀保说道:“昨天傍晚在下匆匆赶往大阪面见少主和夫人,路上正好遇到大藏卿局,发现她有意躲避在下向城下町走去,为防不测,在下便命随从跟上去一探究竟,得到的结果却让在下大吃一惊,那老妇竟偷偷潜入前田家的屋敷,更为可疑的是,当时大野修理和他的两个弟弟正在门口徘徊,直到大藏卿来到后方才一起进屋。”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就连七手组的组头中岛氏种和青木一重也出现在了前田家屋敷。联系今晨在下出城时所受盘问,可以断定,近几天他们可能就会有什么大的行动,而且极有可能针对殿下。”

“针对我?”虽说早就知道前田利长和大野治长会趁他前往大阪时痛下杀手,可秀保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能调动的了大阪七手组,更让人疑惑的是,身为七手组笔头的速水守久居然会站在自己一边。

“甲斐守为何觉得这些行动会和在下有关?”秀保不禁有些怀疑,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他完全可以将速水守久看作是大野治长派来混淆视听的奸细。

秀保的质疑似乎在速水守久的意料之内,自己毕竟与郡山没有过瓜葛。又怎能让秀保相信自己呢?

“早在几天前,越中少将准备刺杀殿下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下身为七手组的笔头又怎会不知道这些?”速水守久态度依旧谦恭,并未透露出丝毫不悦。

秀保微微颔首:“话是没错,可在下有一事不明,甲斐守与本家素无往来,怎会冒险来郡山向在下传递如此重要的消息呢?”

“右府不信任在下?”速水守久透露出一丝失望。

“这倒没有,”秀保赶忙摆了摆手,“只是出于好奇,您是少主和淀夫人最器重的武将。说什么在下都是会相信的。”

“说什么您都会相信?”

“正是,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只要是出于您的口,在下便无需怀疑。”

“这便是右府的处世之道么…”速水守久心中一阵波动,“就因为在下是少主最器重的家臣?”

“没错,您是少主的家臣,在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秀保不以为意地回答道,他明白,自己的这番话不但能感动速水守久。还能让他坚定“秀保是丰臣家忠臣”的观点,所谓攻心为上,这里也算是有所运用了。

果然,速水守久欣慰地点了点头。称赞道:“殿下果真是丰臣家的肱骨,在下敢拿性命担保,所言绝非虚构,不过少主的家臣数以千计。并不是没一个都值得殿下信赖的。”

“想必这便是你来此的原因了。”秀保笑了笑。

“殿下果然不是一般人,没错,在下这次之所以前来告密。乃是为了铲除萦绕在少主和夫人身边的奸佞。”

“你指的恐怕就是大野修理等人吧。”秀保对速水守久被迫外派至博劳渊一事素有耳闻,若他因为此事投靠本家,倒也是合情合理。

速水守久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太阁去世不足半年,那大野治长便广揽党羽,排除异己,在下身为七手组的笔头,多次好言相劝,非但没起作用,反而殃及自身,不久前竟被派到博劳渊督察水军,那些不肯追随大野兄弟的家臣也大多被贬往不重要的岗位,有的甚至被赶出了大阪,就连片桐大人也是无能为力啊。哎,前看着大阪被弄得乌烟瘴气,在下只好寄希望与殿下,希望您能进驻大阪,铲除那帮乌合之众。”

“在下明白了。”秀保终于知道面前这位速水守久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而是希望借自己的手除掉大野治长,以夺回失去的地位。不过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暂时和他达成联盟也未尝不可,毕竟如果大阪真的被大野控制,那木津川一带则是大阪防守最为薄弱的地点,由那里发起行动,至少能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接下来,秀保并未从速水守久口中得到其他重要信息,无奈,只好安排侍从带速水下去休息,而他自己则连夜召集藤堂高虎、后藤基次、以及小宫山晴胜商量对策,四个人一直忙活到早上五点方才在殿内稍事休息。

没曾想,仅仅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雾隠才蔵麾下的忍者给吵醒了。

“主公,派往山城国的忍者抓获了一名可疑人物,特请您和几位大人审讯。”御殿门外,上泉泰纲恭敬地喊道。

“可疑人物?”秀保满眼血丝,稍微整了整衣服便准备走出御殿,其余家臣也是和衣而睡,不一会功夫也都收拾得干净利落。

随着纸门的拉开,御殿大廊下,一名忍者正拽着粗粗的麻绳,时不时地用脚踢打着麻绳另一端捆着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来之前想必吃了不少苦,所受虐待已经不仅仅是鼻青脸肿可以形容了,看他裤裆殷出的斑斑血迹,估计下半辈子的幸福时光也无从享受了。

“你是何人?”秀保拿出对待敌人的态度冷冷地问道。

只见中年人缓缓抬起头,甩了甩眼角和嘴角的鲜血,痛苦地呻吟道:“外臣,中山广弘,乃是津田长门守的家老。”

“津田长门守?”秀保身为二百万石的大大名,确实不认识知行仅有一万六千石的津田信成。

好在藤堂高虎常年与近畿的大名打交道,多少有所耳闻:“就是御牧城城主津田信成,官位长门守。”

“原来如此,”秀保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忍者:“你说说看,他为何说是可疑人物?”

忍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秀保,低声说道:“他深夜从大阪城潜出,在下上去盘问,没想到竟搜到这样物件,还请主公过目。”(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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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母亲大人,天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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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虽然猜得到这是大野治长向津田信成示好的书信,可是看到密信内容的那一刻还是唏嘘不已。

“十五万石,他以为野菜或者咸鱼么,怎能说给就给,真把丰臣家的藏入地全当成他大野家的不成?!”秀保一边气呼呼地骂着,一边将密信交予众家臣穿越。

“好大的口气,他大野治长也就不到两万石知行,竟敢许诺给津田家十五万,哼,为了除掉主公,看来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藤堂高虎带头说道,其他家臣见状,也开始肆无忌惮地辱骂大野治长,骂到兴头上还不忘给跪在地上的中山广弘来两脚,可怜这厮本就满身是伤,这下索性晕厥过去,好在武士们取来两桶冰水,给他来了个透心凉,这才又起死回生。

“右府饶命,外臣只不过是奉命传话,这事真的和外臣没有半点关系啊。”中山广弘一个劲地朝秀保磕头,不一会功夫额头上便已经是血迹斑斑。

“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秀保命武士将中山广弘架起,走到他跟前,阴笑着说道:“在下想托你带个口信给长门守,不知可否愿意?”

“口信?愿意!愿意!”中山广弘兴奋地连连点头,以至于将脸上的鲜血甩了秀保一身,他明白,这句话意味着自己可以活着返回御牧城,只要能活着回去,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兴奋的呢。

“那你听好了,”秀保抽出手绢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和气地说道:“告诉长门守,我将派遣四百名霸王备装扮成他的军势进驻大和桥,至于总大将嘛,还是由他担当,不过我身后的这名后藤又兵卫将会随军出征。”

“您是说,让我家主公率领您的军队进入大阪?”中山广弘瞬时明白了。秀保是想将计就计,通过津田信成的手不费一刀一枪进入大阪。这可是非常阴毒的计谋,一旦出现纰漏,非但进不了城,兴许连津田的小命也要丢进去啊。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万万不可,我家主公生性怯懦,恐怕难以担当这样重要的角色,还望右府体谅。”

“哦,生性怯懦?那他怎敢答应大野修理与我为敌?!好了。我也不让他白白冒险,你告诉他,只要他听我的安排,事成之后,我会从南伊势抽出十八万石知行赏赐给他,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予你,中田大人两万石知行,如果你担当家老管理领地不便。我还可以将知行转换为等价的米粮或者金银,总之,绝不会亏待津田家。”

“二十万石的封地啊!”中山广弘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既惊又喜地瞪着秀保,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若非一旁的小宫山晴胜对他屁股一记猛踹,这种状态还真不知要持续多久。

“怎么。嫌少?”秀保一脸冷漠地问道。

“没,没有,外臣绝无此意。”中山广弘哆嗦着拜下身去。陪着笑脸,恬不知耻地奉承道:“右府真不愧是天下的脊梁,出手就是豪爽,您放心,外臣回去一定能说服主公答应您的要求,只是不知您那四百名军势何时进入御牧城?”

“就是现在,立刻。”秀保招呼来上泉泰纲,镇定地吩咐道:“你立即率领郡山城北门的四百霸王备随中山大人返回御牧城,内城的守备就暂时交给景吉(疋田壹岐守景吉,上泉泰纲的师兄)吧。”

紧接着,秀保又让后藤基次靠近些,对他耳语道:“这次前往御牧城,你该知道怎么对长门守说吧?”

后藤基次点了点头:“哪怕是提出五十万的奖赏,臣也会答应,除非他想入主大阪当关白。”

“没错,”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他要什么你都尽量答应,总之让他愿意带领霸王备前往大阪,至于到时候是不是会给他,那还不是本家说的算。”

“臣也是这个意思。”后藤基次忍俊不禁,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中山广弘,咳了咳嗓子,故作郑重地朝秀保鞠躬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长门守。”

“嗯,一定要保护津田殿下的安全,好了,趁着天还没亮,汝等快随中山大人出发吧,记住,要及时和我保持联系。”说完,秀保招呼小姓搬来一小箱天正大判,当着中山广弘的面抬到马车上,微笑道:“中山大人此番受苦了,这点金子权当是在下赔罪吧,还望你回御牧城后能多替我劝劝长门守啊。”

望着一箱子沉甸甸的大判,中山广弘忍不住擦了擦口水,心中犹如万朵菊花瞬间绽放,笑容无比灿烂地回答道:“右府哪里的话,都是外臣先前得罪了您才遭此不测,这全是外臣的错,您和诸位大人无需介怀。”

“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尽管心中无限鄙视眼前这位中山广弘,可秀保还是要装作很是关怀的样子,悉心吩咐上泉泰纲和后藤基次要护送他安全返回御牧城。

送走了中山广弘,秀保与家臣们再次回到殿内,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与此同时,大阪城内也不平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包括大野治长在内的所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虽说本丸已被占领,可淀姬仍然坚持最后的底线,誓死不交出秀赖,让他年纪轻轻便承担谋害自己后见的罪名。尽管对外面的争斗知之甚少,可淀姬明白,秀保绝不会是那种意图夺取秀赖天下的权臣――至少现在还不是,而自己曾经宠爱倍加的大野治长,则是秀赖和她最大的威胁。

抚摸着自己淤青的额头,布满咬痕的脖颈和胸口,淀姬费力地坐起身,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耳边回荡起方才门外武士的对话:

“昨晚修理还真是威猛,愣是折腾了一个小时才肯出来。”

“可不是么,想必那贱妇也是欲仙欲死吧,毕竟太阁年老体衰,满足不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修理这样的精壮男子,岂能不尽情享受?”

“你这就说错了,听说太阁还没死她便和修理勾搭上了,说不定秀赖少主真的不是太阁的子嗣呢。”

“嘘,这可不能乱说,小心被里面那位听到。”

“怕什么,以后天下都是修理的,她承认了岂不是可以一家团圆了哈哈哈……”

“我真的是贱妇么?”此刻,淀姬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完全没有回头路可走。“修理胜了,我只能作为他的姘妇苟活;修理输了,我也摆脱不了贱妇的骂名,这世上恐怕再也容不下茶茶了。”

“母亲大人……”正当淀姬万念俱灰,准备一死了时,一个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母亲大人,秀赖好冷……”

“秀赖,是秀赖!”淀姬赶忙穿好衣服,爬到秀赖身边,将他落入怀中,顿时一股凉气传递到了淀姬身上,秀赖的小手死死拽住淀姬的衣襟,痛苦地呢喃道:“母亲大人,秀赖好冷,天好黑,秀赖害怕。”

“乖,秀赖别怕,母亲大人在呢,在母亲怀里一会就暖和了。”淀姬只觉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瞬间殷湿了秀赖的肩膀。的确,现在的淀姬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可为了秀赖,她也万万不能轻生。

“母亲大人,天好黑啊,让阿万把烛台拿来行么?”秀赖紧紧依偎在淀姬怀中,哭咽着哀求道。

“天好黑?”淀姬往窗外望了望,虽说尚未完全天亮,可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纵然阳光还不耀眼,却还是看得清窗美丽的雪景的,难道……

“秀赖,看得清母亲的脸么?”淀姬赶忙抬起秀赖的头,将自己的脸努力往前靠了靠。

“天好黑,秀赖什么也看不见。”秀赖摇了摇头,再次投入淀姬的怀中,撒娇道:“秀赖怕黑,母亲能把灯点亮么?”

这一刻,淀姬只觉头皮发麻,脑海中一片漆黑,终于,心中那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希望在这转瞬间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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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使者抵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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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治长,你给我过来!”淀姬抱起秀赖,发疯似的捶打着纸门,嗓音沙哑却极为刺耳,瞬时将门外负昏昏欲睡的武士吓得不轻。

“夫人有何事告诉臣下便是。”一名武士打着哈欠隔着门对淀姬回复道。

“我要见大野治长,把他给我找来!”淀姬并不搭理武士,一个劲地吼着大野治长的名字,这声音响彻天守,甚至连本丸外的士兵也能听清一二,越来越多的武士和足轻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见此情况,负责看守的武士没办法,只好派人将大野治长请了过来。

在此之前,大野治长刚刚和前田利长吵了一架,原因无二,就是利长承诺的三百军势到现在都每个踪影,眼看天就要亮了,派往郡山城的使者业已出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横山长知大中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浩浩荡荡开进大阪城吧,若真是如此,刺杀秀保可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前田利长也有自己的苦衷,自从昨天清晨接到过横山长知的密信,说是大军已经抵达高槻城后,就再也没收到横山的消息,整支军队就这么和他断绝了联系,尽管连夜派人沿着高槻街道向北搜索,可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这一异常情况让他感到莫名的惊恐,不过为了稳定军心,他还是留在了本丸,至于大野治长,则将二之丸和三之丸的一部分军势调到了北门驻守,生怕出现什么意外(高槻城位于大阪北方)。

本就心情不佳的大野治长,此刻又被淀姬呼来唤去,心中的愤懑和抑郁可想而知,未等武士通报,他便一把推开纸门,大步流星地走到淀姬面前,蹲下身子。一脸阴险地问道:“夫人找我何事,是不是昨晚伺候得不够尽兴,今天想再让治长服侍一下?”说着,大野治长便伸手去撕淀姬的衣襟。

可他没料到,此时的淀姬就如同受伤的老虎,看似虚弱却暗藏杀机,大野治长刚触及她的肌肤,淀姬便伸出五指狠狠掐住他的手腕,在大野治长的尖叫声中,鲜血顺着指甲的缝隙流了出来。顿时殷红了大野的衣袖。

“贱妇,快给我松手!”大野治长一巴掌拍在淀姬的脸上,力道之重绝不亚于拳头,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淀姬并未因此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更用她那双愤恨而又充满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野治长。

“你疯了呢?!”大野治长痛得哇哇直叫,门外武士见状本想冲进来阻止淀姬,却被领头的武士拦着了:“这是修理和夫人的事。吾等切莫插手,她毕竟是少主的生母,若是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今后恐怕要被清算呐。”

不愧是领头武士。三言两语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了个明白,那些没头没脑的武士这才恍然大悟,立马收住了脚步,悄悄退回门外。关上了茶室的纸门。

“我是疯了,”淀姬睚眦毕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把秀赖害成这样。我要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秀赖,秀赖怎么了?”大野治长忍痛朝秀赖望去,只见他蜷缩在淀姬怀中,像极了受伤的雏鸟,惹人怜悯而又无能为力。

“母亲大人,是大野修理来了么?”秀赖努力瞪大双眼,环顾四周后垂下了头:“天好黑,秀赖看不见。”

“看不见?难道说?!”大野治长欲言又止,张着嘴巴却半晌说不出话,惊讶、恐惧、绝望,各种情绪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向大野的心头涌来,此刻,他感觉到了制定刺杀秀保计划时都不曾有过的紧张,他明白,如果秀赖的世界一直“黑”下去,那么,不管他成功与否,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快,快把秀赖交给我!”大野治长伸手便将秀赖拽到了自己身边。

“你想对秀赖怎样?!”淀姬试图夺回秀赖,却被大野治长推到一旁,只见他惊慌失措地说道:“秀赖一定会没事的,我这就带他去找医师,他,他一定会没事的!你,你个妖妇,给我好生在此待着,千万别再给我添麻烦,否则,让你去给太阁陪葬!”说完,大野治长便抱起秀赖离开了茶室,淀姬起身追到门口,却被武士们拦了下来,任由她百般请求,却丝毫打动不了这些铁石心肠,没办法,只好退回屋内,在绝望中等待秀赖的消息。

走出天守,大野治长立即命大野治胤将秀赖带离本丸,前往惣构寻找医师治疗,他自己则返回御殿,安抚众人,顺便看看派往高槻城的使番是否回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并没有将秀赖的事情公之于众,对于前田利长的追问,他也只是说这是淀姬恼羞成怒,试图逃出天守的伎俩,现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只等晚上秀保率家眷赶来大阪,大事可成矣。

大阪到郡山的距离与浦东到常熟大致相当,今天坐高铁只需几十分钟的事情,在那时却要耗费大半天,若非堀野幸澄腿脚利索,兴许下午才能抵达郡山城。

迎着凛冽的寒风,堀野幸澄骑马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两旁种满樱树,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因为即将过年,许多艺人和商贩不顾严寒来到号称“近畿四大名城”之一的郡山城表演或者兜售商品,大街上熙熙攘攘,男女老少比肩接踵,南北货物,海外珍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堀野幸澄常年奔波于大阪和京都之间,自以为京都才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此番来到郡山,却对自己的妄言有些后悔了:“说是山城,可丝毫不逊于京都和大阪啊,看来右府还真是有一手。”

就在这啧啧赞叹和惊讶中,堀野幸澄终于抵达了本丸东面的外濠,经守门武士的带领,他先后经过玄武郭、法印郭进入追手门,在毘沙门曲轮下马后渡过极乐桥,在小宫山晴胜的引领下由南门进入本丸,于廊下交出佩刀后进入“昭君之间”(迎接大阪使者的房间),等待秀保的接见。

这一路上不论是城下町还是居城内,樱树竟然随处可见,由于郡山的气候适宜樱树生长,秀保便因地制宜,鼓励百姓和家臣种植樱树,不到两年时间,这座城池就一举超过京都和姬路,成为天下最佳赏樱之所,因此,郡山城便有了“樱城”的雅号,往来商贾,各地大名,甚至京城的公卿,也都开始用“樱”作为郡山的简称,秀保相信,再过几年,这里就能成为和京都并称“樱洛”的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都市。

听闻堀野幸澄前来,秀保特地拜访了正在二之丸休息的速水守久,在得知他是攻占本丸的先锋堀野幸次的弟弟后,便有了主意。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姗姗抵达昭君之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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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大野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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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秀保于正席上首稳稳坐下,堀野幸澄立即双拳点地,重重地叩首行礼:“外臣堀野四郎幸澄拜见右府殿下。”

“嗯?是堀野家的四公子吧,起来说话吧。”秀保语气平缓地招呼道。

堀野幸澄一听,顿时有些好奇:“殿下听说过堀野家?”

“前段日子速水甲斐守造访郡山时曾和在下提过。”秀保一脸随意低回答道:“他告诉在下,说你们兄弟四人全都在大阪城内为少主和夫人效力,你的大哥和三哥乃是郡左马头依仗的护旗马廻,而你和二哥则是加入七手组成为中岛式部麾下得力干将,这番成就可不是说忘就忘的。”

秀保事前并不知道堀野四兄弟早已反目成仇,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暗示堀野幸澄,表明自己与七手组的笔头关系紧密,并非对大阪城内的事情一无所知,同时,还是希望通过这番夸赞,能拉近与堀野的关系,尽可能低从他口中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不过堀野幸澄却非这么想,向来以中岛麾下“智多星”自居的他,竟然将这句话当成是秀保对自己的暗示:“为何无缘无故提及甲斐守,甲斐守又为何会提起自己和三位兄长?‘为夫人和少主效力’是何意思?‘这番成就’又指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暗示我和二哥攻打本丸一事?‘不是说忘就忘的’…他是在威胁我么?”

堀野幸澄越想越觉得可怕,双眼不敢直视秀保,大冬天的脑门上却一个劲地出着冷汗,所谓“做贼心虚”,恐怕指的就是这般表现吧。

虽说秀保早些时候便从中山广弘口中得知,大野治长会派人假借淀姬的名义邀请自己提前前往大阪,可他没想到使者竟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况且自己并未做什么过激的举动。他这番表现究竟是为了哪般?

“堀野大人,”秀保咳嗽了一下,严肃地说道:“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难道少主和夫人有什么急事么?”

“少主?夫人?急事?!”堀野幸澄汗如雨下,“难道他已经知道少主和夫人的事了?”他忍不住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浑身颤抖着一言不发。

“堀野幸澄,大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望着眼前这扭扭捏捏的少年,秀保终于憋不住了,用低沉的嗓音怒吼道。

“殿、殿下饶命!”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被秀保这么一吓。堀野幸澄顿时像一团烂泥般瘫伏在地,颤抖着身躯,一个劲地磕头请求秀保的原谅。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秀保虽是惊讶,却也乐得就坡下驴,倒想听听眼前这名少年究竟知道多少机密。

堀野幸澄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不过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本来毛遂自荐。主动争取担当使者的他,这一路上却一直是惴惴不安,特别是进入郡山城,看到秀保拥有如此庞大的实力后。他对大野治长逐渐丧失信心,再经过秀保这般引人遐想的询问,终于,他把自己给击垮了。活命已经取代立功,成为他目前最大的渴望。

基于此,堀野幸澄一字不落地将自己知道和盘托出。不仅包括参与行动的主要人员、攻打本丸的具体细节,就连大阪内外的排兵布阵、人员驻防,他也是努力回忆起来告诉秀保,生怕胶袋不完全而遭杀身之祸。

就在他竹筒倒豆子般干净利索地讲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在座的众人或惊,或怒,或恐惧,或叹息,有的叫嚣着攻打大阪,有的却劝秀保从长计议,总之,整个房间乱作一团,唯有藤堂高虎在旁坐着一言不发,悠悠地品着秀保赏赐的冻顶乌龙,据说是占据台湾的红夷所贡。

这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一幕自是被秀保发觉,他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微笑着向藤堂高虎询问道:“看来你又有好主意了?”

藤堂高虎见众人都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便徐徐放下茶盏,笑着反问道:“主公自己可有想法了?”

秀保摇了摇头:“感觉很棘手啊,你说我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论打仗本家可不曾怕过任何人,在朝鲜时即便面对明军,也不会主动退缩。但是,大阪和朝鲜不一样,那里是天下的中枢,太阁去世仅半年便擅动刀戈,即便取胜,恐怕主公后见之位也会不保。”

“那你的意思是躲在郡山,任由修理和少将挟持少主?”秀保对藤堂高虎的似乎不太满意,自己毕竟是秀赖的后见,如果任由事态恶化,到时候还是免不了引咎辞职,这和出兵大阪又有何异。

藤堂高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如今大阪城内真正愿意为大野治长卖命的军士只有青木、中岛手中的三千人,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愿意与本家为敌;除此之外,三田城的山崎家盛、御牧城的津田信成也能掌握一部分兵力,当然御牧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最后,便是前田家的三百精锐,他们可是狠角色,不仅代表的是前田家,而且是越中少将得以主导整个过程的重要砝码,试想一下,若是他们不参与起事,少将受人质疑不说,恐怕在大阪的地位也要大打折扣了。因此,主公当务之急并非率兵攻城,而是想办法将这三股势力逐个击破,当然,冲突是难免的,可最好还是避免发生在大阪内。”

“避免在大阪内?你的意思是将他们引出城来?”秀保对藤堂高虎的这个设想将信将疑,“大野治长再怎么蠢也不会舍弃坚城不用,选择在野外与我交战吧?”

“这又不是不可能,”藤堂高虎微微一笑,略有些得意地回答道:“只要抓住他的命门,就不愁他不出来。主公,听说过‘东玉入道’么?”

秀保摇了摇头:“那是何人,听上去是什么人的法号。”

“新庄东玉入道直忠,又称新庄东玉,是我在朝鲜作战时结交的好友,虽说已经出家,可还是经常来臣下府中做客。”藤堂高虎解释道。

秀保并未觉得此人有何名气,便继续追问道:“这个新庄直忠难不成就是你说的命门?”

藤堂高虎并不急于表态,而是轻轻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他是没什么名气,不过他的兄长,主公应该听说过。”

“是谁?”

“新庄骏河守,”藤堂高虎脱口而出,“摄津国高槻城城主,新庄骏河守直赖。”(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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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只要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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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新庄直赖,秀保知之甚少,唯一的印象便是此人曾经是关原之战中少有的几位先被改易,后又恢复领地的大名,其家族世袭常陆麻生三万石,中间一度沦为旗本,但最后还是获得一万石知行完成了复兴,直到幕末,以子爵的爵位延续至今。虽说并未在历史长河中起到什么重要的角色,但麻生藩的经历,却是江户时代相当一部分小大名的真实写照。

虽说关原之后投靠了德川家康,可秀保并未因此对新庄直赖心生厌恶,他觉得这是小大名为了保存家业所做的艰难选择,倒也无可厚非;相反地,对于小早川秀秋、赤座直保这样临阵里切的叛徒,秀保则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管三成是否有错,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在当时可能会为自己赢得一番名利,但传至后世,绝对会是众人耻笑和唾弃的对象。

正如明末的黄宗羲、顾炎武,他们一直活跃在抗清前线,虽然最终无力回天,但也并未因此加入满人组建的朝廷,而是回归田园,潜心研学,这种人,秀保不但不会埋怨,反而因为他们失败后的选择而多了几分钦佩;至于“三顺王”、洪承畴、李成栋、吴三桂之流,就和临阵倒戈的西军诸将无异,彻彻底底地沦为罪人,即便有百般借口,可他们调转枪头屠杀汉人都是无可反驳的事实,终将被钉在民族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脱。

因此,秀保怀着一种平静的心情等待着藤堂高虎的锦囊妙计。

“主公可曾知晓,前田家的三百精锐是由哪里开进大阪?”藤堂高虎问道。

“当然是北国街道。”秀保脱口而出,金泽城位于北陆道,若是想进入畿内,当然要走北国街道。

“走北国街道只能抵达近江,若是要行进大阪,还要改走哪条街道?”藤堂高虎试图给秀保一些暗示。

秀保倒也不含糊。随口说道:“要在近江、山城、摄津交接的山崎一带改走山阴(hexie)道,之后往西进入高槻城,南下走高槻街道方可过天满桥进入大阪,高虎,这些东西我都知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主公自己都说出来了,臣便没什么想问的了。”藤堂高虎会心一笑,便端起茶盏自顾自地品了起来。

“我说出来了?”秀保仔细回想方才说的话:“摄津、山崎、山阴、高槻、大阪……摄津、高槻、大阪……高槻、大阪?!”

秀保突然明白了藤堂高虎的意思,兴奋地冲着高虎大声问道:“难道你已经说服了新庄骏河守?他已经将前田家的军势拦在路上了?!”

藤堂高虎见秀保这般表现,也是不禁一笑。“终究还是个孩子啊。”高虎和蔼地看着秀保,目光如慈父般温和而又值得依赖:“没错,前些日子街道浅井大人的密报后,臣便暗中联系了东玉入道,由他出马,新庄骏河守很快便决定听从臣下的计谋,在高槻城以‘未得五大老和五奉行通报,不得擅自进入上方’为由将横山山城守率领的三百军势‘暂时安置’在高槻以北的支城中。骏河守告诉横山,他不能确定这三百人是前田家的军势。除非横山派人去大阪请越中少将前来说明,他才肯放行,否则,决不让这三百人马出支城一步。”

“民部果然是本家的第一智将啊!”在一旁听得心服口服的小宫山晴胜由衷地发出赞叹。虽说他以智谋将关东搞得一团乱,可比起藤堂高虎,却是自愧不如,仅仅两天三时间。便能想出这样一条妙计,这般随机应变和机敏绝非自己小打小闹可以比拟的,“丰臣第一智将”的名号绝对实至名归。

听到小宫山这么说。秀保也是频频点头,回想起三年前来到这乱世,本来岌岌可危的家业,多亏了藤堂高虎和岛清兴从旁辅佐,才会有今天这般成绩。特别是藤堂高虎,在丰臣秀长死后忠心依旧,一直为本家的繁盛殚心竭虑,尽忠尽责。每次遇到困难时,他都会为自己提供必要的建议和参考,助自己摆脱困境,有时候秀保真是觉得,藤堂高虎就像是父亲呵护儿子一样,用心辅佐自己,而秀保也发现,自己也逐渐像儿子对待父亲那般尊敬、钦佩着藤堂高虎,如此复杂的情感,诠释的是另一种君臣关系,虽不等级森严,却能将人心牢牢聚集在一起,也许,这便是秀保不知不觉中焕发的魅力吧。

“照你的意思,前田家的军势已经被控制住了?”秀保乐呵呵地问道。

藤堂高虎放下茶盏,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不错,此前骏河守临时招募了七百农兵,使得总兵力达到一千五百,以此对付已经放下武器的三百军势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那我就放心了,”秀保欣慰地说道:“没了这三百人,本家的压力可就减轻不少啊。”

没想到此时藤堂高虎却大笑起来,惹得众人莫名所以。

“高虎,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秀保也是一阵迷糊,“少了这三百人的威胁,我不该高兴么?”

藤堂高虎摇了摇头,直起身子回答道:“当然值得高兴,可主公只是着眼于此么?方才臣下说到让横山山城守派人去请越中少将,您就没想到什么?”

“派人去请越中少将?”秀保暗自思忖一番,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可以趁此机会将少将引出大阪?”

“正是如此。”藤堂高虎满意地笑了笑:“为了主导这次行动,他是绝不会放任这支军势滞留在高槻的,况且骏河守曾告诉臣下,说横山山城守并不希望出兵搀和此事,因此找借口将军势由五百缩减到了三百,为此他还和少将起过争执。这番滞留在高槻,少将一定会觉得是山城守故意为之,为了达到目的,他绝对会亲身赴营。”

“以大野修理的谨慎,以及对少将的怀疑,他绝不会放少将独自出城,而是要派遣一支军势随行,这样一来,城内的力量也会遭到削弱。”秀保心领神会,顺着藤堂高虎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果然,藤堂高虎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试想一下,这番行动除了少将,前田家并未出现一兵一卒,若是此刻连少将也出城而去,岂不是将罪名全推到自己身上?况且,少将是五大老之一,有他在可使得名真言顺,否则,就自己一个小小的修理亮,怎能降得住七手组和参与行动的两位大名呢。因此,臣敢断定,只要少将出城,修理一定会派人跟随,而且人数绝不会少于前田家的人数,嗯…至少会有五百人。到时候,大可派五百军势于半路截杀之,如此一来,修理手上最多还能调动两千五百人。”

“可反观本家,收买了津田长门守作为内应潜入大阪,这三百人绝对可以抵挡驻扎在玉造口的军势,此外,速水甲斐守控制大阪西侧水域,并且得到驻守大阪西面九桥的两位七手组组头支持,由此攻入三之丸轻而易举,本家出兵五百,加之两位组头的三千,对付除去防守极乐桥、京桥、平野口和本丸的大约一千左右的叛军,岂不是轻而易举?恐怕到那时神兵天降,无需多动刀枪便能让青木一重主动开城了。”

“总共只要一千人?本家只需要派出一千人便足够了?”在藤堂高虎的谋略面前,秀保完全是无话可说,原来,在自己愁眉不展之时,他便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高虎,你可真是让人畏惧啊。”秀保不禁打了个冷颤。(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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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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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三年腊月二十八日正午,秀保命藤堂高虎率领小宫山晴胜、小笠原隆清以及三百名由霸王备假扮的家眷、侍从,押运着十余车进献给秀赖和淀姬的礼物佯装本家主力,由郡山城出发,沿奈良街道向大阪惣構空堀附近的平野口行进;与此同时,秀保本人则乘船秘密前往岩室城,与事先驻留在纪伊国的那须资吉会师,之后在数艘商船的掩护下,率领三百名枪足轻、二百名铁炮足轻以及三门大筒,与速水守久一同前往木津川东岸的博劳渊水寨。

此前一刻,堀野幸澄便奉秀保之命先行返回大阪,向前田利长和大野治长告知秀保已经出城的消息,并且暗示两人秀保此行并未携带太多兵士,可在半路实施截杀,无需等待他们抵达三之丸的玉造口。

本来前田、大野皆对这一提议表示赞同,并已准备抽调青木一重的八百御马廻埋伏在距离平野口南端五里处的小桥村(即历史上大阪冬之阵“真田丸”所在地)篠山北麓伏击秀保本队,无奈此时前田利长接到横山长知的书信,说是三百军势被新庄直赖围困于高槻以北的泽上砦,必须前田利长亲自前去方肯放行。

前田利长立即将此事告诉大野治长,希望大野能暂代总大将一职,而他自己则率十二名马廻前往高槻,一旦“误会”解释清楚,便立即携三百精锐返回大阪增援大野军。

果不其然,大野治长并未爽快地答应前田利长,而是以“顾及少将安全”为由,派遣中岛氏种麾下大将江原对马守高尚率五百御马廻“陪护左右”。

考虑到兵力不足,大野治长临时将山崎家盛的五百军势分成两股,其中三百人交由中岛氏种,加之此前安排的五百人,驻守南门的总兵力达到八百之众;剩余的两百人则由山崎家盛指挥。转移到大阪北入口京桥一带驻防——这里是前田家三百精锐进城的必经之路,大野治长之所以放置如此少的兵力,原因无他,乃是坚信前田军和江原军会一同由此入城,到那时,这里便有一千人驻守,绝对无懈可击。

由于接到秀保改走平野口的线报,大阪东面的防守自然也就薄弱了许多。起初,大野治长仅打算安排津田信成的三百军势驻防北到青屋口,南到玉造口的东三之丸广大区域。不过这却遭到前田利政的反对。

作为前田利长的弟弟,他的脑袋可比哥哥要聪明些:“津田长门守乃是狡猾奸诈之徒,若是将一方重担完全交给他,很有可能做出背信弃义,见异思迁的卑鄙行径。”为此,他向大野治长进言,从驻守内城(本丸、二之丸)的八百青木一重军中抽调三百人协防城东。

而惣構以西的船场,如前文所述,乃是无关紧要之地。加之兵力不足,且有七手组中的两支驻守(船场、难波桥各一支),大野治长仅仅抽调二百名御马廻交由大野治房,让其沿九桥西侧来回巡视。一有情况便向三之丸汇报。这里所说的九桥并非一座桥名,而是密布大阪惣構西侧的九座桥的总称,最南端为鳗谷桥,最北端为今桥。两者相距近十四里,却仅有二百人把守,大野治房可不是傻瓜。软磨硬泡终于又从大野治长的亲卫队中调出了一百人,使得每座桥口的兵士勉强达到三十人。

环城三面的惣構则是青木一重亲自率领三百御马廻镇守。

所谓惣構,便是大阪的城下町,是三之丸以外的一片区域,这里作为平民商贾聚集地,地域宽广,地势平坦,本来非布置重兵很难固守,不过秀吉命人于其四周深挖堀壕,引淀川、大和川之水灌之,这才稍稍改变了三之丸的劣势。上文所说的九桥,便是由船场通往惣構的西面通道;至于东面,森口、大和三桥将三之丸与沼泽地隔开,易守难攻,况且有津田军和三百御马廻兼顾防守,无需青木一重多操心;因此,最关键的便是有四座桥通往上町高地的南面,这里才是青木一重重兵所在,三百军士有八成部署在这四座桥畔,一是防守,而是负责接应派往野外伏击秀保的军队。

三之丸紧紧包围着二之丸,却也是一面靠水,三面被惣構包围,这里是大名屋敷所在地,本来也应该效仿惣構引水灌堀,可惜秀吉突然去世,这一计划也暂时搁置了,四周只留下二十余米宽的空堀,不过这也足以让人望洋兴叹了,想当年北条氏的小田原城也不过是八米左右的障子堀罢了。不过兵力着实吃紧,为了满足二之丸和三之丸的防守,大野治长仅是在三之丸通往二之丸的五个桥口——大手口、极乐桥、京桥口、青屋口以及玉造口的起端各配备二十名武士巡逻,至于桥口的防御,除了东面由津田军负责、北面京桥由山崎负责外,其余桥口皆被放弃,而是改由守备桥末端的虎口。

剩下的五百御马廻以及大野治长的一百亲卫队则是留守内城,也就是四面环水的二之丸和本丸。这里的地形就如一个“回”字,最外面的“口”字是二之丸,里面的“口”字是本丸以及与之相连的西之丸。

二之丸除去青屋、玉造、京桥三门外,仅剩下大手门(樱门)、极乐门需要防守,相对而言就轻松了许多,再者由于是内城,防御设施也是应有尽有,虎口自不必说,多闻橹、角橹、重箱橹一应俱全,大手门处更是有号称石山本愿寺时就不曾失守的“千贯橹”。

话说当年织田军久攻不下石山城,于是军中便流传着“纵使用千贯作为犒赏,也要设法贡献这座城池”的说法,这座双层橹楼由此得名。当然这只是题外话,总之,对于防守二之丸,大野治长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然这一功劳不能便宜别人,他特地将三弟大野治胤安排在此,率领三百军势驻守。

至于本丸,大野治长率堀野幸次及二百军势坐镇,虽然也是四面环水,但由于本身地域狭小,且主要是生活区,因此并不能很好的防守,大手门南面的丸马出已经算是最坚固的防线了,由此可见本丸防御的薄弱。说到这就要提一下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阪之阵”,冬之阵时德川军连惣構都未曾攻入(十万对二十万),而夏之阵时仅仅两天便灭亡了丰臣氏,原因为何?就是德川家康欺骗淀姬和秀赖,命人将除了內濠,也就是环绕本丸的壕沟以外的所有堀和水壕全部填平,如此一来,纵使有八万大军(幕府军十五万),又能奈何?所谓自毁长城,便是丰臣家灭亡的直接原因。

当然,现在的大阪城还是固若金汤,不过大野治长忽略了几个事实:其一,他手中的兵力没有数万只有数千;其二,船场的两支七御马廻不一定会如他想象的那样保持中立;其三,他只是个家臣,并不能保证向秀赖效忠的七手组会完全听他吩咐,即便组头乐意,底层武士也不一定愿意为他卖命;其四,当然也是必要致命的一条,三千多人的军势却要八面张网,如此兵力分散,怎会有好果子吃?

不过大野治长自有他的想法:八百对三百,伏击肯定成功,而伏击一旦成功,这些部署也就多余了,这样一来,上面的种种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实在不行,还有五奉行和五大老的调停,有前田利长在,要死一起死,他有什么好怕的?而前田利长是前田利家的嫡子,那是绝对死不了的,他死不了,我大野治长还会有事么?

总之,“伏击肯定成功,即便失败也不会死”,这根救命稻草被大野治长抓得死死的,殊不知,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这一章可把我累坏了,大家有所不知,为了找一幅丰臣时代的大阪地图我可是绞尽脑汁!现在网上的大多是江户时代,也就是大阪之阵后的大阪地图,那时候的大阪只有丰臣秀吉所建居城的四分之一规模啊!后来查阅了许多日文网站,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大阪天守阁”的类似官网上找到了一幅,ohyeah!但是具体的地名就要自己摸索了,可能会有一些失误,但是总体上还是没问题的。顺便说一下,日文维基上的大阪之阵地图有些误差,特别是三之丸、二之丸的构造与事实有出入。江户时代的大阪是没有三之丸的,因此面积皱缩大家也能理解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你们可别说这章水啊,这可是熊仔最卖力的一章了,兵力部署,相关地名,相关设施全都是要查好久,大家给我些鼓励吧,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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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火攻筱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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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月色朦胧,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颤抖的大地,一名武士驾马飞速驶入篠山北麓的山坳中。

在山路两侧的灌木丛中,八百名武士足轻的太刀和铁炮,在银白色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阵阵寒光。作为伏兵,他们皆是去除了背后的旗指物,而是在右臂上包裹白布,以此来和大和丰臣家的军队区分——毕竟他们胸前的家纹都是“五七桐”。

作为此次伏击战的大将,青木一重的弟弟渥美重経率领五六名侧近埋伏在地势较高的小土丘上,意图在战斗开始后可以让兵士们看见自己,便于指挥,尽管这一做法遭到数名shi大将的反对,可他依旧我行我素,而那名骑马武士便是渥美重経派去探查情况的使番。

从使番口中得知,再过两刻钟,大和丰臣家的队伍便会抵达南面的小桥村,到时候村里的地头会指引他们经此处前往平野口,等先头的肩舆行进至山坳中部,渥美重経便发动进攻,先命两侧的军势用事先准备好的栅栏封锁出入口,之后以铁炮齐射,打击丰臣军士气,再以山脚下的弓足轻进行远距离杀伤,待丰臣军慌乱四窜时,他再率领一干武士和枪足轻有两旁加入战斗,有家臣逃窜也不打紧,只要能将秀保和家眷斩首,那便是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拎着装有秀保首级的宝箱面见大野治长和前田利长,岂非大功一件?

“修理亮已经和少将商量过了,谁能率先砍下丰臣秀保的首级,赏金五十枚、银二百枚,若是足轻得手,赐予其武士身份;若是武士得手,知行增加八百石!”

渥美重経手脚齐用地比划着,时刻不忘给众人鼓舞士气。

“那要是您得手了呢?”土丘下一名足轻乐呵呵地问道。

“这可是秘密,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要是平时,有人和他这么说话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可现在,面对即将到手的肥肉,渥美重経性情大好,笑嘻嘻地告诉众人:“若是我有幸取得此功,少将会给予兄长和我每人北纪伊三万石的加封,到那时我重経就步入大名的行列啦!”

“三万石!”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武士穷其一生都很难达到的成就啊,就凭丰臣秀保的人头便能成为大名,有此机会谁不愿意拼死一搏?

“这还不是全部”

渥美重経咳嗽了一下“捕杀丰臣家男丁者,赏金二十枚;捕杀女眷者,赏金十五枚;捕杀千石以上家臣者,视地位高低赏金五枚到三十枚不等,大家可要鼓足干劲,千万别错此良机啊!”

渥美重経刚一说完,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的足轻甚至想到这样一个点子:“若是将右府的首级交予渥美大人前去领功,大人能否多拿出一部分奖赏打赏将士。”他说的没错,秀保的首级在一般人手中只值八百石,可是到了渥美重経手中就翻了将近八倍,这个买卖任谁都不会拒绝。

“那自然好”

渥美重経果然很麻利地点了点头“谁要是真愿意这样做,到时候我就把原有的两千石知行送给他,你们意下如何?”

“誓死擒杀丰臣秀保!”不论是武士还是足轻,此刻皆无所顾忌地直呼秀保的名讳,一群人拿着太刀和竹枪手舞足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鉴于丰臣军已经逼近,渥美重経不便和这帮人多啰嗦,立即命令那些忘乎所以的军士隐蔽妥当,时隔一刻钟,再次派遣使番前去查探,只不过这次使番选择了步行而非骑马,以免打草惊蛇。而渥美重経则匍匐在小土丘上,一边做着成为大名的美梦,一边静静地等待使番的回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整八百人的军势一动不动地蛰伏在灌木丛中,为了他们的黄金梦、武士梦保持着极大的克制。

然而,事情的进展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约莫两刻钟过去了,别说是丰臣家三百人的队伍,就连派出去的使番也不见踪影,这让大野军中出现了些许骚动。

“该不会出什么事?”一名足轻咕哝着。

“你是说我们被发现了?”身旁的足轻搭话道。

“谁知道呢”另一名足轻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方才鹭岛大人不是说再过两刻钟,丰臣家的队伍便会来么,现在三刻钟都过去了,不会是……”

“我也觉得有问题,你看鹭岛大人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兴许真的出问题了,我们还是回大阪…”第四名足轻也按捺不住参与了讨论。

“混账东西,小心我砍了你们!”几名足轻越聚越紧,聊得正兴起时,领头的武士终于忍不下去,举起刀柄重重地向这帮人的脑袋敲去:“不就是多等一会么,再啰嗦,小心我松原九卫门佐要了你们的命!”

顿时,一帮足轻捂着头,龇牙咧嘴地蹲回原位,再也不敢哼哼哈哈,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他们又度过了半个时辰。

渥美重経也对士兵们的质疑有所耳闻,终于耐不住副将的劝说,再次命一名使番前往小桥村查探。

谁知使番刚一走出山口,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发弹丸击穿胸部,挣扎了几下气绝身亡。

“有埋伏!”埋伏于山口的足轻们慌张地喊道,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被伏击的一方,此话一出,整个山坳都出现了骚动,有些士兵甚至从灌木丛中走出号召胆小的士兵一同逃离山坳,好在带头武士及时将他们斩杀,才避免了骚动的扩大。

毕竟是受到了袭击,渥美重経立即命令山口的军势向山坳中央靠拢,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与此同时,调集两百名弓足轻瞄准两端山口,争取以远距离优势杀伤敌军。

“看来是被丰臣军发现了。”

一名武将对渥美重経说道。

“胡说什么,我们才是丰臣军”

渥美重経横眉冷对,执着地纠正道:“他们是叛军,是逆贼,大义掌握在吾等手中。即便被发现那又如何?我军有八百人,他们最都只有三百奴仆,怎会是我军的对手,你别看我将两端的军势调至中央,那只是担心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用弓足轻抵住防线,岂不是更为妥帖些?你们就别说了,依我看,这不过是敌军的障眼法,除了射杀一名使番,到现在不是都没动静么,好了,先让足轻们进行一轮齐射,探探敌人的情况,若真如我猜想的那样,便可以全军出击了。”

渥美重経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陶醉,正当他沾沾自喜时,却觉得天空突然变亮,追随着光向两边望去,只见山坳两侧的大山上,一排篝火正沿着山脊熊熊燃烧,将这个天空照射得如同白昼,山火正如猛虎下山般由山顶飞速地向山腰扑去,沿途的树木被烧得吱呀作响,大火就像是两道幕墙,将整个山坳与外界完全隔绝,并且逐渐向山下的灌木蔓延。

“有人放火!”此刻不论是武士还是足轻,皆有些焦急失措,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能注意到整个山坳唯一没被火势波及的地方——两侧的山口,足轻们起先还因为武士的震慑有所顾忌,但看到火势慢慢向中央逼近,就连渥美重経也离开土丘来到路中时,终于孤注一掷,突破了武士的阻拦,呼喊着往山口逃去。

“兄弟们赶紧回大阪啊!”带头的足轻风一般向山口冲去,考虑到前面可能有埋伏,他还不忘吼上一句:“右府家的大人们,我们不求别的,只要一条生路啊!”

显然,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在距离山口还有二十米时,从两侧山上落下的滚石将他碾成了肉饼,紧接着,无数的滚石檑木冲过火墙,伴随着轰隆隆的地动山摇,无情地砸向山坳中四处逃命的大野军。

有些伸手敏捷的武士和足轻躲过滚石和檑木的袭击,勉强跑出山口,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没想到,却面临着第三道鬼门关:一百名铁炮足轻和弓足轻组成的混合方队,正在距山口六十米开外的地方严阵以待。

由于引进了立花家的“早入”即事先将火药和弹丸包裹在一起,战斗时直接将“早入”塞入铁炮,节省装填火药时间的独闯技艺,丰臣家的铁炮足轻可以将装填到发射一次的时间缩短到一分钟,极大地提高了作战效率。

这一技术对丰臣家是件好事,可是对那帮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大野军溃兵来说却是灭顶之灾,白色的羽翎箭夹杂着灰色的弹丸,犹如暴风雪裹挟着地面的尘土一般,咆哮着、铺天盖地地向这些血肉之躯袭来,米宽的山口瞬间便在哀嚎和痛苦的挣扎中被百余名军士的尸体堵塞。

即便如此,丰臣军仍然没有懈怠,在滚石檑木过后,紧接着便是洒满火油的干草团顺着山坡翻滚而下,本来质量轻轻,人畜无害的稻草团,经过火油的浇洗,火墙的点燃后,顿时变成闪耀着熊熊火光的巨大火球,它们的到来让本就九死一生的大野军再次向鬼门关迈进了一大步。

望着四周的蔓延而来的山火,被滚石击中肢体残缺、苟延残喘吐着鲜血的足轻,以及受火球波及浑身烧得焦黑、漫无目的四处奔跑的武士,渥美重経携一名侧近武士来到路旁一棵尚未被山火引燃的小树下,盘腿而坐,静静地扯下胸前的畳洞,撕开贴身的棉衣,露出了略显消瘦的小腹。

“十兵卫,拜托你了。”

渥美重経朝身旁举着太刀的武士微微颔首,抽出腰间的胁差,虽然停顿少许,最后仍是重重地刺向小腹。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渥美重経完美地完成了一次剖腹,面部极度扭曲、睚眦毕露的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十兵卫!”

“嗨!”武士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听到渥美重経的呐喊,终究还是把心一横,手起刀落“噗嗤”一声,首级滚入了一旁的草丛中,尸身也随即倒了下去。武士跪在渥美重経的遗体旁叩首作别,起身便拾起他的首级用棉布包好,快速向北侧的山口冲去,不一会功夫,那具无头尸首便被蔓延而至的大火所吞噬。

东侧的山峰上,藤堂高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小宫山晴胜肃立在他身后,眼中包含着惊讶和钦佩:“民部之才,晴胜真是不及万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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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〇章 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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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宫山晴胜的称赞,藤堂高虎仅仅是一笑而过,和在朝鲜时动辄上万上千的拼杀比起来,此次偷袭大野军并没有吊不起他太大的兴趣,望着山下四处逃窜、无所适从的残兵败将,藤堂高虎没有洋洋得意,而是命令山口两侧是军士收缩防线,向山坳内靠拢;两侧山峰上的伏兵也沿着山火烧过的路线徐徐向山腰进发——山脚灌木相对较多,即便灼烧了一个多时辰,火势还是没有明显地减弱。在这个过程中,进攻的力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由于范围的缩小变得更为激烈。

藤堂高虎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将这支军队一网打尽,决不允许留有一个活口。

为了给剩余军士寻条活路,十兵卫极不情愿地将渥美重経的首级交给了坐镇北山口的小笠原隆清,即便如此,藤堂高虎还是没有下达停火的命令。听见两侧山腰上的铁炮声并未停歇,小笠原隆清心领神会,他将十兵卫请到阵中,给了他和山坳中的二百余名军士两个选择:要么像现在这样痛苦地挣扎着,最终死在铁炮和弓箭下;要么痛快点自行了断,这样即便死了也不失为一种光荣。

十兵卫似乎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因而没有太过惊愕,他平静地接受了小笠原隆清的提议,转身返回山坳。约莫一刻钟后,藤堂高虎突然命令四周的足轻停止了射击。

透过熊熊燃烧的灌木丛,山坳周围的丰臣军发现,大批大野军的残部,在十兵卫的率领下剖腹自尽。不过这只是武士们的觉悟,仍有一百多名足轻不甘心死在这里,发疯似地向山口冲去,他们相信,如此密集的人群。即便是经受枪林弹雨,也至少会有一小部分人逃出去,而他们都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很幸运地成为那“一小部分”中的一员。

很可惜,藤堂高虎并不这样认为,他命足轻朝天连鸣三枪,以此为号提醒山下的小笠原隆清:是时候把大筒抬出来了。

这次前往大阪,为了应对繁琐的攻城,秀保专门从李旦进献的五门红衣大炮中挑选了两门较为轻便的交予藤堂高虎。本以为这两门大筒会静静地躺在马车上随他直抵大阪,没想到中途竟碰到这样不识抬举的军士,没办法。藤堂高虎只好下令以他们试炮,也好让众人见识见识丰臣家强大的实力。

“真的要用大筒?”

虽然对藤堂高虎的命令有些质疑,小笠原隆清仍旧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命军士将早已组装好基座的两门红衣大炮对准北山口轰去。

“轰隆!”“轰隆!”

两声震天巨响瞬间将整个山口炸得尘土飞扬,由于炮弹击中了早先落下来的滚石,使得硕大的石块崩裂成无数人头大小的碎石,这些碎石以极快的速度撞击着那些试图由此逃生的大野军,顷刻间,地上到处都是皮开肉绽、四分五裂的尸体。少数尚有气息的军士也是伤痕累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哀求着山上的丰臣军能让他们痛快地死去。

“早知如此,何必舍弃武士的尊严呢。”

藤堂高虎鄙夷地注视着山下。那犹如地狱烈火灼烧过的狭窄山坳正散发着尸体焦灼的浓烈气味,这气味顺着山风飘散到山腰和山口,顿时让不少士兵屈身作呕。

“再进行一轮齐射便可打扫战场了。”藤堂高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山下大野军的请求,命令周边军势继续寻找射杀尚未扑地的士兵。

在不间断的枪声和弓箭的虐杀下。哀嚎之声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听从藤堂高虎的吩咐,硝烟散去后。众军士进入山坳检查是否有生还者,这些人的命运非但不会有什么改变,反而会因此死在足轻的竹枪和武士的太刀下。相较于被弹丸击穿心脏痛快地死去,这种死法显然痛苦许多。

在小宫山晴胜和小笠原隆清的陪同下,藤堂高虎来到了山坳中,一边检视军士们割下的首级,一边聆听小笠原的汇报。

“大人,此番我军共击杀叛军八百一十五人,其中武士二百零五名,足轻八百名,另有十名忍者,所有首级皆聚集在此,还请您检视。”

望着面前堆列整齐、鲜血淋漓的头颅,藤堂高虎不禁皱了皱眉头:“若非大野治长叛乱,这些御马廻又怎会遭此苦果?众人听好了,割下多少首级,报给监军即可,回去自当各有奖赏;这些首级就地掩埋,立木做记,待事情结束后,再联络他们的家眷,一定要好好安葬。”

“哈。”小笠原隆清躬身应允,刚要转身集结军队,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只好停下了脚步:“民部,方才小桥村的地头也率领三十名农兵前来助阵,不知……”

“我在山上看到了,”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此番若非他通风报信,我军又怎能识破渥美重経的计谋?虽说只是名地头,可他的功劳丝毫不逊于吾等,你告诉他,就按照方才和他所说,等战事一结束,我便向主公请命,为他争取七百石的知行。”

“明白了,我这就去告诉他。”说罢,小笠原隆清离开了山坳,向着山口处翘首以待的地头走去。

见此一幕,小宫山晴胜颇为感慨:“此番能全歼叛军,真乃天助,假如早前渥美重経进驻小桥村时没有欺凌地头的幼女,那人又怎会主动为我军提供情报?”

“你想得太过天真了,”藤堂高虎冷冷一笑:“若只是因为自己的女儿,他肯定不敢冒这个险,当今之世,唯有名利能让人铤而走险,你应该也知道,渥美重経给他的允诺的知行二百石,呵呵,他也太小看这些乡野村夫了,小桥村乃是大阪附近较为富庶的村庄,年贡绝不会少于四百石,收成好时甚至能达到六百石,你觉得那个地头会因为区区二百石便和本家作对么?当然,他的女儿也是一方面,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人呐,在名利面前连畜牲都不如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全灭”日语是“ぜんめつ”,我觉得有些日语还是挺有意思的,翻看日文文献多了,有些平假名片假名也大概能猜出些意思,嘿嘿,至少可以有些主观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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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利长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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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为了杀人灭口,又或是彪炳战功,总之,八百多人的七手组精锐马廻不到一个时辰便全军覆没,作为此役的总大将,藤堂高虎并未表现出哪怕是一分的骄傲,事后在向秀保汇报战况的评定会上,他道出了缘由:

“此战我军以少胜多,完全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若真是明刀明枪的对抗,很难有胜算。

吾等自诩‘武士’,不正是应该堂堂正正以武力高度来决定胜负么?因此,此战敌军之败乃是败于高虎的智谋,并非勇武,武士不能彰显勇武,又有什么值得骄傲呢?”

藤堂高虎对自己被称作“丰臣第一智将”的传言早有耳闻,可并不对这个美誉沾沾自喜,相反地,他处处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勇敢,证明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武士。

当然,这一观点遭到了秀保的质疑和纠正。他认为,“武士”并非“武夫”,不能完全靠勇武彰显自己的能力;之所以称之为“士”,正是多了些一般武夫所不具有的“士大夫”的谋略和智慧,达到了智谋与武力相融合的境界,这才是武士的真谛。不论是源赖朝、足利尊氏还是织田信长,又或者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哪一个单凭武力便能取得成就的?因此,智谋对武士来说非但不多余,反而是不可或缺、多多益善的,藤堂高虎不该为自己凭借智谋取得大胜感到羞愧,而是应该为自己拥有如此聪颖的脑袋庆幸和骄傲。

当然,秀保的这番话是在事后讲给藤堂高虎听的,此刻,他还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组织军势来到小桥村休整。由于方才的山火和隆隆炮声,众人断定,远在五里外的中岛氏种定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不过出于对敌我实力的错误估计。他应该会相信丰臣军在此战被渥美重経消灭殆尽,因而不会对军事部署做出太大的改变。八百人防守一个小小的平野口,守将即便再平庸和很难失守,更何况是城一方仅有三百人呢。

鉴于此,藤堂高虎决定部队暂时在小桥村按兵不动,一切等高槻城和玉造口的情况再做决定。小笠原隆清对藤堂的做法并不赞同,他认为兵贵神速,再此浪费时间,只会将主动权交由他人,况且津田信成能否顺利进入大阪、青木俊矩能否伏击前田利长成功都还是未知数。若是他们有所闪失,本军又按兵不动,那岂不是陷秀保于危险境地,因此,他希望藤堂高虎给他一百军势,由他率领前去骚扰中岛氏种,将他的军队引离平野口,到时候藤堂和小宫山再率领剩下的二百人趁机潜入,与东三之丸的津田军合流。占据三之丸,接应由船场攻入的秀保和速水守久,三路大军在大手口汇合,一举攻入二之丸。将大野治长的叛军彻底消灭。

不得不说,小笠原隆清的担忧是对的,在不知道其他各支军势动向的情况下,确实应该有所行动。以免主力受损,可藤堂高虎并不这么认为,而且事情的发展比小笠原隆清想象的顺利的多。

就在两人为了是否进攻平野口争执不下时。派往高槻城的忍者带着青木俊矩和新庄直赖的手信赶到了小桥村。

“启禀民部,大野叛军已于高槻城南被我军伏击,伤亡惨重,阵亡四百余,俘虏者四十,逃脱者三十,我军伤亡共计一百二十人,越中少将现已被押往泽上砦,交由骏河守看守。”

忍者所言铿锵有力,众人听了也是群情激昂,没想到筱山的反偷袭刚结束,高槻城的伏击战又大获全胜,看来此番攻打大阪的外围障碍已然扫除,剩下的便是攻入城内扫清残敌了。

“逃脱的三十人,青木大人有下令追捕么?”藤堂高虎依旧是一脸严肃,郑重地询问道。

忍者点了点头,回答道:“大人战后便已派人前去追捕,但只抓回了九个,为防他们返回大阪通风报信,大人派人前往津田长门守通知他准备接应,料想此刻,三百余军势已经从高槻城出发,行进在前往东大阪的路上了。”

听到这,藤堂高虎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这青木俊矩的反应能力还算是可以的,至少明白“亡羊补牢”的道理,既然东路已经动身,那他也该向北前进了,毕竟平野口有八百人,玉造口还有三百,而津田和青木的总兵力也不过八百余,若是自己作壁上观,那东路可就要难堪了。

“小笠原大人,”藤堂高虎郑重其事地说道:“方才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宽宥,此番进攻平野口牵制中岛军的重任非您不可,在下调拨一百人给你作为前锋,务必将中岛大军引离平野口,为本军和东路军汇合争取时间!”

“方才老夫也太操之过急了,大人无需介怀,能担任此战前锋,隆清荣幸之至,请大人放心,中岛小儿的乌合之众就交由在下应付吧。”小笠原隆清重重地低下头,应和声如洪钟般浑厚响亮。

“好了诸位,”藤堂高虎徐徐起身,环视一周后举起马鞭指向北方,沉沉地说道:“主公大业在此一战,吾等必须全力以赴!”

“哈哈,吾等敢不以死尽忠!”在座众人狠狠地点了点头,紧握拳头咆哮着,这咆哮声犹如海啸般汹涌猛烈,整个小桥村都为之震颤。

说罢,小笠原隆清从藤堂高虎手中接过先阵大将所用二十八星宿采配,大步走到阵外翻身上马,举起采配振臂一呼,只见身后的三十骑兵七十足轻皆是随之咆哮,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建功立业便在此时,诸位愿随我否?!”小笠原隆清扯着嗓子喊道,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辉。

“誓死跟随大人!誓死跟随大人!”这帮武士被眼前老者的激昂气势所传染,一边挥舞手中的太刀和长枪,一边忘情地嘶喊着。

“既然如此,那就随老夫先行吧!”说罢,小笠原隆清猛地抖动缰绳,挥动着马鞭绝尘而去,身后的骑兵和足轻也紧随其后,就在众人满怀期望的注视中,这支百人先锋离开了小桥村。

见此情形,藤堂高虎也翻上马背,怒吼道:“老将军尚且如此,无能晚辈又岂是怕死之徒?诸位大人随我跟上,务必要在青木大人之前抵达平野口!”

“吾等遵命!”以小宫山晴胜为首的武将利索地骑上战马,紧随着藤堂高虎离开了小桥村,霎时间沙石滚滚,尘土飞扬。小桥村的地头和长老被这气势吓得呆若木鸡,许久才缓过神来。

“长老,您见过这样凶悍的军队么?”地头颤抖着问道。

“见过。”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谁?”地头一惊,急忙问道。

老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回答道:“‘近畿霸主’、‘十国太守’三好修理大夫长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换了个封面,大家还满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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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 两军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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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三好氏,最着名的事件当属“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合谋刺杀幕府将军足利义辉的“永禄之变”,作为下克上的典型,此事一直被后人津津乐道。殊不知,所谓的“三好三人众”以及“战国三枭雄”之一的松永久秀,在此之前都只不过是三好长庆麾下的家臣,而这位三好长庆,则是接连击败幕府将军足利氏、管领细川氏,将整个近畿以及四国一部纳入支配范围的大大名,总石高达到二百余万石,当时除了关东的北条氏康,无人能与之媲美,六角、京极、浅井等畿内大名也都以他为盟主,可以说,在织田信长上洛之前,三好长庆便是不折不扣的近畿霸主。

正是由于三好氏拥有如此光辉的历史,丰臣秀吉才会想到让三好长庆的叔父、有着“三好笑岩”雅号的三好康长收丰臣秀次为养子,并且命其妹夫一家就此改姓三好,这才让秀保的生父有了“三好吉房”的名号,因此,在长庆一流断绝、兄长秀次和秀胜全都去世的情况下,将秀保称为三好氏的嫡系倒也未尝不可,照这么说来,小桥村长老的话却还真是值得回味。

至于三好氏的衰落,倒也十分简单,三好长庆去世仅一年,三好三人众便联合松永久秀刺杀了足利义辉,此后急于将大权揽在手中的松永久秀与维护三好氏地位的三人众展开了斗争,结果是两败俱伤,畿内大乱,织田信长趁此机会拥立足利义昭上洛,虽然经过顽强抵抗,可最终三好氏还是选择了降服,三好长庆去世后的第十一年,最后一支抵抗势力——三好笑岩献城投降,成为信长麾下河内半国的领主。自此,三好氏由独立大名变成了织田氏的臣子,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近畿霸主的美梦总算烟消云散。

因此,村中长老将大和丰臣军与三好长庆的军队相提并论,并非贬低秀保,而是赞叹丰臣家有雄霸近畿的实力,这件小事秀保并不知晓,但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闹得近畿皆知。

“村里长老说右府的军势堪比三好军呐。”

“是么。我得赶紧和地头大人说说,千万别得罪了右府家的军势。”

……

“喂,听说了么,隔壁村的长老预言,说右府的军势可以一统近畿啊。”

“一统近畿?那还得了,岂不是连秀赖殿下也要逊色不少?”

……

“听说最近有人预言,说右府将要统一近畿,到时候连秀赖殿下都要臣服呢?”

“不会吧,殿下可是太阁的嫡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过我也有所耳闻,说是右府富可敌国,一统天下都不成问题吧。”

……

“地头大人,听说右府想趁此机会一统天下。不知是真是假?”

“那还有假?早就有传言了,说右府不日便将召见众大名,宣布废黜秀赖少主,自己担当关白。看来天下将要易手啦。”

……

所谓三人成虎,就在筱山之战过去六七天后,整个近畿便被类似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不时有大名和武士试图通过各种渠道面见秀保,俨然把他当做了下一位天下人,这一现象着实让秀保焦头烂额。

但是此刻,他尚未经历这些,而是乘坐木津川水军的关船悄悄抵达船场,在那里,伊东长时和松浦秀任率领三千军势严阵以待,时刻准备与秀保合兵一道攻入大阪,解救秀赖和淀姬,这是他们七手组的责任,也是对大野治长弄权专(hexie)政的不满和报复。

一登上船场的土地,秀保便被旌旗招展,士气高昂的三千御马廻震慑住了:三百头戴乌色杂贺兜,身着五枚毛引胴的母衣众于马上正襟危坐,在前一字排开,身后的黄色母衣迎风鼓起,瑟瑟作响;七百名武士肃立气候其后,身穿黄色当世具足,头戴屋形兜,或执薙刀或执长枪,一言不发却威严十足;再往后,便是两千头戴阵笠,身穿御贷具足,背插五七桐纹旗指物的精锐足轻,虽然被前方骑马武士遮挡,但身后黑白相间的旗指物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显眼,白茫茫一片的五七桐,搭配炽热的火焰,顿时让秀保性质昂扬。

看见秀保登岸,一名头戴日轮后立,身穿乌金色桶川二枚胴的高级武士驾马快速来到秀保身边,利索地下马后,单膝跪地道:“在下伊东丹后守长实参见右府、甲斐守。”

“丹后守请起,”秀保伸手将伊东长实扶起,指了指他身后的军势,兴奋地问道:“这些便是你麾下的御马廻?”

“正是,”伊东长实点了点头,严肃道:“不过现在皆听从右府殿下调遣。”

“听从我的调遣?”秀保难掩内心的兴奋之情,高兴地说道:“真不愧是太阁尽心挑选的御马廻,只要有丹后守相助,何愁不能铲除奸佞。”

“如今大野治长正在大阪兴风作浪、为所欲为,还望右府即可发兵解救少主和夫人,还天下以太平。”伊东长实急迫地请求道:“只可惜在下和松浦伊予守只能掌握三千御马廻,剩下的组头不是隔岸观火,就是助纣为虐,叛军依城坚守,实难攻取,因此在下才向甲斐守建议,请您出马,率领吾等攻打大阪。”

“丹后守实在是高估大野叛军的实力了,七手组每组一千五百人左右,其中最多的是青木一重的一千八百人,最少的是真野赖包的一千四百人,相差不过四百,如今真野和野村将军势驻扎在今福砦按兵不动,堀田但马守又身在九州难起作用,真正掌握在大野治长手中的军力不过两支御马廻三千人以及他自己的亲卫队一千人,这即便坚守城池又能如何?甲斐守、您以及伊予守执掌三支御马廻四千五百人,加上在下的五百人,已经足够应付那帮乌合之众了,大人无需担心,尽管随在下由西惣构突入三之丸,明早之前定能将少主和夫人解救出来。”

见秀保如此坚定,伊东长实倒也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前田利长,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听说越中少将他也率领三百人参与叛乱,不知…”

“您是从哪听来的?”秀保嘴角一翘,反问道:“少将现在正率领他的军势驻扎在泽上砦,只要在下一声令下,他便会由北面进攻京桥口,大野军散布的谣言,丹后守不会分辨不出吧?”(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这一章开头便用了很大笔墨介绍三好家,实际上是为后文做铺垫,至于三好家的起源,大家可以试着找找,相信一定会有新的发现!此外,谢谢夏老妖的打赏,我也对这个封面很满意,希望它能带来更多人气,也希望大家能多投推荐票,毕竟那才是评定本书成败的标准,哪怕一天一票,熊仔也很是感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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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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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秀保这么说,伊东长实先是松了口气,后又忍不住追问道:“在下听闻前田能登守尚在大阪参与指挥,此事证据确凿,右府可曾知晓?”

秀保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能登守是参与叛乱,可这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整个前田家,况且现在前田家的嫡子是越中少将,他都已经表示听从在下调遣,对于前田家的忠诚,你大可放心。”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伊东长实徐徐叹了口气,信心十足地说道:“如今伊予守已经提前一步抵达今桥畔,那里只有三十余人驻守,若是我军由那里突入惣构,绝对可以长驱直入,直达三之丸。”

以五千人对抗三十人看上去毫无悬念,可秀保还是否定了他的方案:“今桥不过是九桥之一,桥身不宽,根本不能让大部队短时间通过,若过桥时青木一重乘虚而入,那伤亡可就多得多了,因此,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两千人由鳗谷桥攻入惣构,另一路两千人由今桥攻入直抵三之丸,至于剩下的一千人则随在下由水路抵达京桥,那里如今只有山崎家的两百军势把守。这样一来,大阪西面的防线便不足为惧了。”

“鳗谷桥一带有青木、中岛合计一千军势驻守,仅派遣两千人进攻,恐怕会很胶着啊。”伊东长实不禁皱起了眉头。

秀保却毫不在意,平和地说道:“在下并非不知道这点,这两千军势可不是为了和两支御马廻精锐拼个你死我活,而是为东线的进攻争取时间。”

“东线?”伊东长实顿时感到一丝意外:“难道东面也有殿下的军势?”

秀保淡淡一笑,将自己如何收买津田信成以及伏击渥美重経的事情和盘托出,在场众人听罢皆是大声赞叹,伊东长实更是忍不住夸赞秀保是“丰臣栋梁、天下砥柱”,感慨只要有秀保在。何愁叛军不平。

见众人皆无异议,秀保立即展开军事部署,一番队由秀保和速水守久率领攻打京桥,二番队由那须资吉和松浦秀任率领攻打今桥,三番队由伊东长实率领攻打鳗谷桥。部署完成后,三路大军立即开始急行军向大阪挺进,不到半个时辰,二番队率先抵达今桥口,守桥的三十名御马廻见那须资吉来势汹汹,顿时一哄而散。除了两名母衣众潜逃至高丽桥向大野治房通风报信外,其余军势皆策马朝三之丸退去。

就在攻入大阪的消息传来不久,伊东长实也顺利抵达鳗谷桥,守桥的马廻组头退往桥东岸据守,却遭到铁炮和长弓的轮番射击,伤亡惨重,最后只有五人冒死逃离战场,他们本打算向三之丸退去,无奈行动迟缓。半路遇到了攻入三之丸外围的二番队前锋,悉数被杀,就连此前今桥溃退的马廻也有近一半遭到逮捕和杀害,惣构之内、三丸以外。很快便沦为丰臣联军的地盘,不少驻守三之丸的大野军临阵脱逃,致使其西面防线自行崩溃。本想与伊东长实合兵一处的那须资吉,见状索性直接攻入三之丸。一方面守住退路,另一方面搜寻残敌,竭力抵挡来自青木一重和大野治胤的反扑。

得知二番队已攻入三之丸。刚刚抵达惣构的伊东长实命令军势加紧行军,务必在那须资吉攻陷大手口前与之会合。然而,当他们行进至三之丸西南水壕时,却与准备增援三之丸的青木一重打个照面。

两千对二百,没有中岛氏种增援的青木一重却是毫无惧色,甫一见到伊东长实,便于马上破口大骂:“丹后守你是非不分,协助丰臣秀保攻打少主,若是识时务就赶紧下马投降,否则休怪在下不客气!”

对于青木一重这种外厉内荏的叫嚣,伊东长实岂会放在心上。自己手上握有两千重兵,可他手上却只有二百。“不知天高地厚。”伊东长实啐了口唾沫,冷冷地回了一句:“究竟是谁意图挟少主以令天下?民部你是太阁的重臣,万不能被奸佞蒙蔽了双眼,如今五路大军均已扑入大阪,就算你手上有两千人也是无力回天,更何况是区区二百呢?长实敬佩你的勇武,只要你肯放下武器,在下定会向右府求情,保住你七手组组头之位。”

“哈哈哈,笑话,我青木一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组头背弃大义?”青木一重把脸一板,郑重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投降,那就别怪在下了。”说罢,青木一重策马飞奔向伊东长实冲去,身后武士见状紧随其后,顿时尘沙滚滚,烟土弥漫,两支御马廻同袍相残,霎时间刀兵相撞,血肉横飞,青木一重左突右冲,目标直指伊东长实;伊东长实也明白青木一重的用意,屏退左右,单枪匹马前去应阵。

两人都好使十文字枪,你来我往,毫不含糊,伊东长实利用与青木一重策马而过的机会横出一枪,直接戳穿了青木的胴丸,青木一重忍住疼痛,伸手抓住枪柄,在伊东长实的惊讶声中侧身将自己的十文字刺向伊东的头兜,说时迟那时快,伊东将头一缩,十文字不偏不倚戳进了头兜后的日轮中,任青木一重如何用力皆无法将枪头拔出。

伊东长实见状,猛地向前一倾,手中的十文字直接戳穿青木一重的小腹,鲜血随着伤口染红了青木紧紧攥住枪柄的左手。

见青木仍没有放手的意思,伊东长实无奈将枪头拉回青木腹中,来回转了五六圈,直到他皮开肉绽,肝肠外露方才停手。此刻青木睚眦毕露,张大嘴巴痛不欲生地吼叫着,可左手却依旧死死攥住伊东的长枪。

没办法,伊东长实只好使眼色向周围的武士示意,四五名武士立即骑马冲到青木一重跟前,抽出太刀便是一通乱砍,不消一刻,这名七手组组头便已片体鳞伤,终究是松开双手,“呃”地倒吸一口凉气倒下了战马。

直到这时,伊东长实才将卡在头兜上的十文字取下,默默地摆在青木一重身旁,将一旁武士背后的母衣盖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念道:“你我皆是太阁的黄母衣众出身,死后能披上这母衣,也算是善终了。”

此时,追随青木一重的两百御马廻也已消灭殆尽,转身望着三之丸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伊东长实再次攀上马背,举起长枪,咆哮着向三之丸冲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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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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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三之丸方向升起浓烟,中岛氏种自知丰臣联军已经从西面突入大阪,再在平野口处逗留也无意义,索性率领率领八百军势回援青木一重,毕竟他手中的军队是目前大野军中人数最多的一支,若是依坚城防守,胜败兴许尚未可知。

然而,当他率部抵达三之丸外围时,却遇到了侥幸逃脱伊东长实屠杀的青木溃兵,从他们口中得知,青木一重及最后的二百御马廻已经在西南水壕外被丰臣联军消灭,如今两路大军皆已经进入三之丸,若想增援二之丸的大野治胤,唯一的途径便是绕道三之丸东北角的玉造口,那里尚有三百津田军以及三百大野军镇守,估计一时半会仍不会失守,中岛氏种从那里进入二之丸兴许更容易些。

“这么说,玉造口一带尚有六百军势?”本以为自己是二之丸外唯一拥有战斗力部队的中岛氏种,得知三之丸东侧还有一支规模与自己相当的军队时,不禁大喜过望,立即率领所部军势以及十余名溃兵掉头向玉造口开进。

时隔一刻钟,本已抱着必死决心的小笠原隆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平野口。面对空无一人,城门洞开的关卡,全军上下都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立下大功呢,没想到中岛小儿竟这般胆小,不战而逃,哼,他可是兵力数倍于我军呐。”一名武将耷拉着脑袋,跟在小笠原隆清身后渡过平野桥。

小笠原隆清本来也有这种想法,可是一想到将要面对八倍于己的大野军时,终究还是松了口气:“由此可以看出,主公已经先吾等一步攻入大阪了,不然他中岛氏种也不会抽身而逃,虽然失去了这个立功的机会,可偌大的大阪,还怕碰不到一支像样的叛军么?大家不必气馁。只要抓紧时间向本丸突入,就一定还有机会建功立业。”

说罢,小笠原隆清命令众将士加快赶路,沿着城下町的宽阔街道快马加鞭地向三之丸进发。

此刻,大阪西南皆已失守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身在本丸的大野治长耳中,他不止一次地暴跳如雷,指着前来报信的使番便是一通责骂,让他们告诉身在二之丸的大野治胤、玉造口的津田信成以及固守京桥的山崎家盛,命令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天亮之前决不能允许丰臣联军攻入本丸。只要挨到天亮,那帮大老和奉行便不能坐视不管,只要他们出面调解,事情就仍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是念念不忘前田利长和他的三百精锐,派往高槻城的使番去了一波又一波,可就是不见回信,虽然已经意识到前田利长不可能回来了。可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甚至城中已经有传言称,前田利长见势不妙临阵脱逃,早就向城外的秀保缴械投降了。

种种迹象也都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一想到身在大阪的前田利政,大野治长便放心了:“能登守是少将最为器重的兄弟,有他在,少将绝不敢背弃大义。虽然暂时没有消息,可这并不意味着少将已经投敌,还望诸位不要轻信谣言。坚守阵地,等待天明。”

说到前田利政,这时他早已经不和大野治长商量军略了,而是率领十余名近卫武士占据了本丸御殿,在御殿的寝室中悉心照顾丰臣秀赖。其实从秀赖受伤那刻起,前田利政便对大野治长心生不满,不过碍于兄长利长的颜面,他并没有将这种不满表现出来。得知前田利长出城迎接横山长知,前田利政终于受不了大野的自以为是,索性从大野治胤手中接管了秀赖,带到御殿由他一人照料。

至于秀赖的病情,医师给出的诊断是“血块淤塞,非一时可除”,意思就是秀赖之所以失明,是由于头中淤血压迫,虽然可以用药化瘀,但究竟什么时候淤血能彻底消除,视觉能够恢复就要另说了,若是短时间内消除,那视力很快便能恢复;若是隔个十年八年,等脑袋已经发育完全了,到那时即便淤血消除,恐怕也于事无补。

得知这一情况,前田利政真想一刀结果了大野治长,“吾等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少主么,如今少主成了这般模样,再做顽抗又有何意义?!”前田利长此间不止一次由出城向联军投降的念头,可惜大野治长似乎早就意识到他会如此,竟抽出五十名军士包围了御殿,美其名曰“护佑少主”,实际上是防止前田利政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虽说有大野治长的死命令,可二之丸外的军势最终还是连败下阵来,丑时(凌晨三点左右)刚过,那须资吉便和伊东长实在大手口外会师,大野治胤抵挡不过,在右臂中箭的情况下率领残部百余人退回了二之丸。

就在联军全力攻打大手口时,秀保和速水守久的船队抵达京桥西侧的水堀。相对于城南的硝烟火海,这里倒是出奇的安静,这并非因为山崎家盛寄希望于前田利长和他的三百军士,而是不久前他得到消息,当初和他一道参与起事的津田信成突然反正,率领三百军势由青屋口突入三之丸,不过由于青屋一带地段狭长,且守门的大野军早有防备,津田信成最终被挡了出来,不过这丝毫没打击他的积极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转而南下攻打玉造口附近的大野军。得到消息后,那须资吉派出一千人援助津田信成,中岛氏种则率先与当地的大野军合流,总兵力达到一千,两方在玉造口战成了胶着之势。

刚开始,山崎家盛还对大野军抱有幻想,认为两军如今已形成对峙局面,只要能坚持到天亮,大事便可成矣,不过就在秀保抵达前不久,他发现自己太过乐观了:接到使番来报,藤堂高虎和青木俊矩分别率领三百军势增援联军,如今藤堂高虎已经越过平野口火速赶往玉造口,青木俊矩则已经来到与大阪隔河相望的备前岛——那里是野村幸成的辖地,不过岛上驻军非但没有阻止他占领岛南端通往大阪的石桥,反而主动乘船撤离备前岛,返回了位于今福村的大营。

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山崎家盛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下令军士们打开城门,竖起降旗,准备迎接秀保的一千军士进入二之丸,因此,当秀保的船队驶近京桥时,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山崎军上下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俸禄和封地已是痴人说梦,能保住性命,便是此番出阵大阪最大的奖赏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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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拒马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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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寒风中,秀保在一众家臣和御马廻的簇拥下抵达了京桥口。面对声势浩大,军容整齐的丰臣联军,山崎家盛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若非为了保护仅有的两百军士,兴许在秀保到来前他便逃回三田城了。

环视熟悉而又陌生的京桥口,秀保不禁叹了口气:“当年随太阁出征朝鲜,我便是由此桥启程,想来已经两年有余了,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游故地……左马允,这次若不是你及时弃暗投明,这京桥免不了遭受兵火,在这件事上你是有功劳的。”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山崎家盛,本以为要切腹才能保全麾下兵士,没想到竟然得到了秀保的肯定,顿时感觉自己被从鬼门关拉回了人间。

“右府折煞罪臣了,家盛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保全身后这帮兵士的性命,为此即便是死,罪臣也是在所不惜。”山崎家盛边说边朝着秀保连连磕头,额头很快便被鲜血染红,好在秀保及时命人将他拦住,否则真是要死在这京桥外了。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除了秀保的家臣不动声色,包括速水守久在内的诸多七手组重臣皆是摇着脑袋,嘀咕着“不妥”。

“甲斐守可曾听见左马允方才怎么称呼自己的?”一名武将小声说道。

速水守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同样细声回答:“兴许是一时紧张说错了话,右府即便是少主的后见,左马允也不该以‘罪臣’自称吧,毕竟只要秀赖少主才是吾等之君上。”

“但愿是他说一时口误,在下可不希望前脚刚赶走狼后脚便迎来虎,若真是如此,以右府的权势,少主的地位可就难保了。”那名武士的声音细弱蚊蝇。只有一旁的速水守久才能听清,正因为如此,才招来速水的低声呵斥。

“右府久居伏见,这次却能为了少主和夫人舍生忘死、屈身犯险,这般忠心岂是可以质疑的?以前吾等和右府接触甚少,有所顾忌也是应当,可现在都是为了丰臣家戡平祸乱,又岂能相互猜忌,者若让右府知晓,岂不是寒心么?”

“在下知错了。还望甲斐守恕罪。”武将诚惶诚恐地低头认错,却没注意到此时秀保已将山崎家盛扶起,并亲自用手绢为其擦拭伤口。这一幕,让在场众人不分敌我皆为之动容。

只见秀保将被鲜血殷红的手绢递给青木久矩,有从他手中接过一方新的,顺手递给了山崎家盛,微笑着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下已有所了解,想必左马允也是被迫为之,好在殿下亡羊补牢。避免了不必要的杀戮,就凭这份觉悟,在下又怎会对你麾下的军士动手呢。不过在下听忍者禀报,说是您的军队有一部分跟随中岛式部前去支援大野治胤了。不知……”

“殿、殿下的意思罪臣明白,臣这就派亲信前往玉造口,命令军势们缴械投降!”虽然秀保不动声色,可山崎家盛丝毫不敢怠慢。哆嗦着喊来心腹家老,当着秀保的面责令他务必要将三百军势带回来。

秀保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仿佛是在欣赏一出滑稽戏。直到山崎家盛将家臣支走,方才转身对众将士开口:“如今大野兄弟率领五百余人占据内城负隅顽抗,他们将半数兵力安置在大手口,没想到我军竟从京桥攻了进来,哈哈,你们说是不是苍天相助呢?既然城门洞开,有怎能贻误战机?诸位快随我攻入二之丸,诛杀逆贼,营救少主!”

“诛杀逆贼,营救少主!”此刻,不论是丰臣联军还是山崎家的军势,皆是奋力疾呼,斗志昂扬,只不过前者是为立奇功,后者是将功补罪,虽然目的不同,可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罢,秀保翻身骑上爱马大鹿毛,昂首挺胸向着二之丸挺进,不过说起大鹿毛,倒还有段逸话。

当年山崎合战明智光秀战败,消息传到安土城,负责镇守的明智左马介秀满为接应光秀,率军撤出安土准备返回坂本笼城,谁知半路遇到了丰臣秀吉的前锋堀秀政,自知不敌的他率领三十余骑为大军断后,最后却在琵琶湖畔被丰臣军三面包围。

就在众人皆认为秀满无路可走的时候,秀满毅然骑马跃入了琵琶湖中。当时他的坐骑便叫做大鹿毛。此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晓,秀满在丰臣军的注视下单骑渡过了琵琶湖,在湖西的辛崎上岸。进入坂本城下町后,他将马拴在十王堂的柱子上,写下“此马便是明智左马介方才渡湖所骑”的字条别在一边,然后步行进入坂本城。

后来,这匹马被献给了秀吉,而秀吉则骑着它指挥了次年的贱岳合战,又过了三年,为了安抚明智光秀的女儿明智玉子(受洗名“加拉夏”),秀吉又把大鹿毛赐给了玉子的丈夫细川忠兴,此后大鹿毛便由细川家照料。

不过此马非彼马,秀保胯下的那匹大鹿毛乃是细川家那匹所生,说是“小鹿毛”也不为过,三年前秀保弄巧成拙,令细川家获得了本多忠胜的封地大多喜十万石,为报答秀保,细川忠兴便将培育了两年的幼马送给了他,没想到刚过了一年,老马便病死了,于是乎秀保便为幼马起名“大鹿毛”,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有了名马的衬托,秀保的威严自是增添了几分,身后众将哪敢让他走在最前面,纷纷快马加鞭跟上,尽量将秀保护佑在队伍中间。虽然觉得这帮武将有些太过小心,可一想到自己还要留着命去应对德川和石田,秀保终于默认了这种行为,不过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身为降臣的山崎家盛竟然和速水守久并列骑在前排,这场景顿时让众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随着部队的行进,厮杀声枪炮声逐渐清晰,方才在京桥口远眺时看到的袅袅黑烟,现已弥散到大阪上空,随着寒风一阵阵地向丰臣联军吹来,着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也许是发现了秀保的行踪,当军势行至距离大手口北侧不到一里的地段时,便被临时搭建的三层拒马栅挡住了去路。栅栏之后,是由大野治房率领的百余名弓箭手和铁炮足轻,还在众将即使发现,在射程之外停下脚步,否则还真是要吃一些苦头。

“这大野治房不是镇守九桥的么,怎么会跑到二之丸来?”速水守久一头雾水。

身旁的山崎家盛赶忙回答道:“启禀甲斐守,在下听闻大军攻入惣构后,大野治房便率领其他几门的残兵退回三之丸,之后想必又吃了苦头,只好撤进了二之丸,这百余名足轻兴许便是此前的溃兵。”(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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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六章 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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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速水守久突然停止进军,秀保立即驱马来到队前,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他才注意到前方百余米处的防马栅,只见两米高的防马栅由外向内依次架设了三排,前两排栅栏后面均有三十余名枪足轻负责防备,最后一排栅栏后则是百余名弓足轻和铁炮足轻,在他们身后搭建的临时本阵中,大野治房正和大野治胤商量军机――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大手口,那里也在承受着两千丰臣联军的进攻。可以说,在这长宽皆不足两里的二之丸西南角,集中了丰臣联军近四千的军势,约占总人数的七成,由此可见这里便是攻入本丸的必经之路。

大野治长虽是庸才,却并非傻瓜,得知丰臣军大量云集于此,他立即将本丸内的军势全部压上,使得西南角的军力瞬间达到六百人――这已经是他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力量,至于困守玉造口的近千军势,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面对这看似防守严密、无懈可击的防马栅,秀保却是嗤之以鼻,他笑着对速水守久等人问道:“诸位觉得这能抵挡住本家的军势么?”

听秀保这么问,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难道殿下已经成竹在胸了?”

秀保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说起这三层防马栅,诸位是否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速水守久琢磨了一下,试探道:“殿下不会是联想起长筱之战时,织田德川联军于弹正山前构建的三层防马栅吧?”毕竟是跟随秀吉出生入死的老将,对于十四年前那场决定整个日本命运的织田武田决战仍是历历在目。

“甲斐守说的没错,看着眼前的防马栅,起初还真是想到了当年信长公的英姿。”秀保微微颔首,不过马上便笑了起来:“不过,大野兄弟这照葫芦画瓢,在我眼里却是东施效颦。”

“东施效颦?”速水守久汉学并不精通。对于秀保脱口而出的成语不甚理解,只好躬身请他执教。

“当年的三层防马栅之所以能抵挡住武田家的赤备,并非几排木头那么简单。”秀保平静地说道:“所谓防马栅,乃是一整套防御体系的总称,首先在防马栅前深挖壕沟,用以减缓骑兵的攻势;壕沟中挖出的土则堆砌在防马栅后,形成土垣,作为人工高地供弓足轻及铁炮足轻布阵,试想一下,当骑兵飞快冲向防马栅。却陷入壕沟时,又面临不远处弓箭和铁炮居高临下的密集射击,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冲破防马栅,就是单单想从壕沟中退出都机会渺茫,与其被动挨打,在壕沟中坐以待毙,倒不如誓死冲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便是为何长筱之战时,武田赤备宁死不退的一个原因。当然,这只是客观因素,主观上武田诸将的忠诚和勇猛也使得他们摆脱不了战死沙场的命运。因此。大野叛军想凭借几道防马栅就拦住吾等,简直是痴人说梦,在下觉得骑兵只要发动一轮冲锋便足以突破这道防线,不过为了避免过多的人员伤亡。在下觉得有必要用大筒直接撕开一道口子,同时也能给那些负隅顽抗的叛军一个警告。”

秀保关于长筱之战的论述着实让在场的武将唏嘘不已,特别是那些跟随秀吉多年的老臣。对于秀保更是啧啧称赞。当年丰臣秀吉奉命驻守茶臼山,虽然参与作战,却对位于连子川西岸的防马栅不甚了解,因此这些家臣也抱憾未能目睹那场激烈的决战。没想到秀保年纪轻轻却对那段历史有如此深刻的研究,怎能不让这些武夫心生崇敬?

秀保当然不敢告诉他们,这些“研究”随便上网一搜便能搜到,自己只不过是凭印象随口说说罢了,未曾想竟落得这般称赞,倒也是有些飘飘然:“诸位过奖了,这不过是在下读过《信长公记》所发感慨罢了,如今叛军不肯投降,那在下只好将大筒抬出来了。”

“在下本来觉得大阪城内不宜动兵戈,这才劝殿下出马,试图利用威势逼迫叛军投降,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可笑了。”望着四处硝烟弥漫,杀气震天的内城,速水守久无奈地摇了摇头,默认了秀保动用大筒的想法。

见众人皆无反对,秀保立即将两门荷兰人进献的红衣大炮抬出,填药装弹一气呵成,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正前方的第一道防马栅。

就在炮手准备点燃火绳时,秀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攘开一旁举着火把的足轻,走到炮手跟前说道:“将炮口调高一分,看看能否击中栅栏后面的叛军本阵。”

炮手心领神会,用手熟练地比划了一下,思忖片刻后将炮口又向上抬了些许,回答道:“像这样调高个一分五厘,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秀保满意地夸赞炮手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足轻上前,自己则和诸将推倒远离大筒的后方,静静等待着发射。

也许是觉察到丰臣联军迟迟没有动静,负责第一道防马栅的组头立即快步跑向本阵,准备向大野兄弟汇报,没想到刚行进至第二道防马栅,就被呼啸而至的炮弹炸成了肉酱。

不仅是这名组头,随着“轰隆”两声炮响,二道防马栅至大野兄弟本阵之间的防御工事被炸得支离破碎,栅木的残片夹杂着折断的竹枪四处飞溅,相当一部分足轻不是亡于炮火,而是惨死在那些锋利的碎片之下。残肢断臂迸溅的到处都是,天上硝烟弥漫,地上鲜血横流,虽然阵亡者只占十分之一,可伤亡人数却占到一半,更要命的是,除了第一道防马栅,其余工事尽数报废,就连大野兄弟的本阵也被飞木石块戳得破烂不堪。

虽然对防御工事造成了毁灭性的的打击,可秀保仍然命令炮手继续开火,因为他发现,不远处的大野本阵内,大野治房和大野治胤在若干武士的帮助下从废墟中狼狈地爬出,他们试图撕开侧方的阵帷逃离战场,准确地说,是准备放弃大手口退回本丸。

“决不能让他们逃了,”秀保虎躯一震,举起军配指向大野本阵,大声呐喊道:“我一定要让这些叛贼尸骨无存!”(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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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喋血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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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秀保的指令,两名炮手丝毫不敢耽搁,立即调转炮口朝向溃逃的大野兄弟,至于尚且完好的第一道防马栅,已是形同虚设,在经历如此毁灭性的的打击后,栅后的三十余名足轻自然是落荒而逃,只留下遍地的竹枪以及几面五七桐旗零落地插在栅栏旁随风抖动。

“日之助,点火!”一切准备就绪,炮手冲着身旁的足轻呵斥道。足轻得令立即上前点燃火绳,之后利索地跳到大筒后方,捂住耳朵等待发射。

“轰隆!”两颗黑乎乎的炮弹如鬼影般从炮口呼啸而出,飞快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截了当地砸中了慌不择路的大野兄弟以及身边的武士。

伴随着迸溅四处的尘土,这支十数人的小队瞬间崩溃,残肢断臂被抛向天空,很快又坠入一旁的水堀,缓缓地沉了下去;四溅的鲜血染红了通往本丸的石桥——这里本是大野兄弟唯一的希望,如今却成他们的葬身之所;那些伤而未死、苟延残喘的武士则是可怜巴巴地哀嚎着,期待镇守大手口的友军能拉他们一把,可这完全是痴人说梦,四百抵挡两千已经是强弩之末,谁还有功夫搭救这些生存希望渺茫的同伴呢?

碎石夹杂着泥土渗入伤口,以当时的医术,除非伤者本身抵抗力顽强,否则一旦遭受感染,就只有死路一条。有些友军本来是想将他们拖到安全地带的,可一注意到不远处两方黑洞洞的炮口,终究还是转过头去。

本丸的天守阁上,大野治长目睹了大筒轰烂整片阵地、大野兄弟被炸身亡的整个过程,透过南蛮镜,他发现自己的两个弟弟一左一右躺在石桥入口,由于血肉模糊,尸身不全。大野治长仅能通过他们身上的衣着进行辨认。

不到半个时辰,方才还是信誓旦旦意气风发的两个弟弟,如今却和自己阴阳两隔,霎时间一股悲怆和绝望涌上心头,大野治长双手扒着栏杆,冲着石桥撕心裂肺地吼叫,热泪也随之甩向了天守台下。

听到大野治长的咆哮,在旁的武士不禁吓了一跳,堀野幸次连忙走上前去安慰,没想到却被一巴掌拍倒在地。只见大野治长指着堀野幸次呵斥道:“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害得我落得这般田地,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命令大手口的军势撤回本丸,二之丸…就此放弃吧。”

“放弃二之丸?!”堀野幸次踉跄地站起身子,激动地说道:“如今防马栅已被突破,大手口是不能久留了,可现在将军势撤进来,恐怕要遭受追击啊。到那时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大野治长明白,大野治房、治胤一死,只剩下身旁这位堀野幸次可以依赖了。

堀野幸次指了指本丸一侧的御殿,躬身说道:“如今少主在吾等手中。谅那些叛军不敢轻举妄动,我方只需派一人前往栅外议和,表明除非他们退出二之丸,否则少主的安全就不能保证。如此一来,那些以忠臣义士自居的大人们一定会甘心就范,到那时。我军再将军队收缩回本丸定是万无一失。”

听完堀野幸次的话,大野治长茅塞顿开,他兴奋地握住堀野的手为刚才的鲁莽行为赔罪:“堀野大人真是值得信赖的忠臣呐,不过这出使敌营关系重大,交给他人在下甚不放心,就劳烦你去一趟吧?”

“这……”堀野幸次欲言又止,这相比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没办法,面对大野治长冷峻的眼神,堀野只好点头答应,不过临行之前,他希望大野治长能将本丸剩下的军士作为卫队安排给他,以免发生意外。

大野治长环视一周,摇了摇头道:“你看看,整个天守阁就剩下二十几人了,给与不给没什么区别吧?”由于二之丸战事吃紧,大野治长将本丸的军势全部拨给了大野治房,这便造成了本丸无兵可调的尴尬局面。

堀野幸次却是不以为然,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丸中的御殿,笑嘻嘻地说道:“那里不是还有五十名御马廻么,把他们一并交予在下,定能保议和万无一失。”

“这可不行!”大野治长下意识地拒绝道:“那是为了看守少主和能登守的,除非万不得已坚决不能调动。”

“哼,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么?”堀野幸次反讽道:“能登守可是您的盟友,若是连盟友都不相信,那你让在下如何相信您呢?”

“堀野你!”大野治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憋红了双颊怒斥道:“你怎能这样和我说话?也罢,想要你带走便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议和不成,休怪我不留情面!”

“在下明白了,”堀野幸次躬身回礼,冷冷一笑,转身便带着天守阁中的武士朝御殿走去,徒留下大野治长和两名武士看守天守阁。

望着堀野幸次嚣张跋扈的背影,大野治长又气又恨,却只能接受这个现实:“看来我治长要死在这帮奸臣手中了。”

突然,他发现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地从他身旁走过,手中端着一方茶盘,盘上有少许糕点和一壶抹茶,大野治长立即拦住了她。

大野治长将鼻子凑到茶壶旁使劲地闻了闻,啧啧赞叹道:“这是太阁珍藏多年的贡品吧?”

侍女哆嗦着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太阁爱喝的武州绿,方才夫人命人传话给奴婢,说是肚子有些饿了,让奴婢取些茶点过来,奴婢这才斗胆闯入天守台,恳求修理大人恕罪。”说罢,侍女干脆跪在地上,手中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

大野治长并未生气,反而将她扶起来,和蔼地说道:“你们对夫人这般关怀,我又怎会怪罪呢,不过夫人刚才告诉我,说身体有些不适,不想见人…这样吧,你把茶点交给我,待会夫人身体好些我替你送进去。”

侍女本想摇头,可是环顾大野身旁那四名强壮的武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将茶点交给了一旁的武士,自己赶忙退下了天守台。

见侍女远去,大野治长立即夺过茶盘,悄悄走到茶室门口,正了正衣着,敲门道:“夫人,侍女拿了些茶点过来,你稍微吃点吧?”

“妾身不吃,你给我滚!”大野治长刚说完,便遭到淀姬的一通臭骂,他自是觉得丢脸,顿时恼羞成怒,“哗啦”一声拉开纸门,大步走进茶室,怒吼道:“贱妇,都什么时候了,还和我装清高?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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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 茶室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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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门看好,有事情立即向我汇报。”大野治长叮嘱了门外的武士几句,便将茶室的纸门拉上,迫不及待地朝淀姬走去。

早些时候,大野治长告诉他秀赖安然无恙,这让淀姬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因此,她才托人告诉侍女想吃些东西。之所以放弃绝食,并不是向大野治长妥协,而是瞬间改变了想法,她发誓,一定活着看到这帮乱臣贼子下地狱。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诅咒尚未应验,便要遭受大野治长的二次蹂躏,眼见这衣冠禽兽步入茶室,淀姬下意识地攥紧衣襟,惊恐莫名地朝角落挪去。

“茶茶,有我在你怕什么?”大野治长皮笑肉不笑地关切道:“你别看外面杀声四起,其实一切还都在我掌控中,只要能撑到天亮,那帮乱臣贼子就完蛋了,到时候,我和你一同辅佐秀赖执掌天下岂不快哉?”

淀姬冷哼一声,挖苦道:“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就凭你手中这些乌合之众,则能抵挡右府殿下的大军到天亮?大野治长,我最后劝你一次,赶紧把我和秀赖放了,事后妾身保你一个全尸。”

“我呸!”大野治长脸色骤变,一把将茶盘甩到淀姬身上,恼羞成怒道:“左一个右府右一个右府,我大野治长服侍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般待见,茶茶,那秀保小儿家中有五房妻妾,你看看真正得到宠爱的又有几个?你就不怕自己和阿江夫人一样备受冷落么?再看看我治长,这些年不是一直让你活得很滋润么,你又何必去招惹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子呢?来吧,只要你愿意,咱俩还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等秀赖成人,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你不是一直想去猪苗代看雪景么,到时候我们就在湖畔修建座城堡,在那里安度晚年,这,这不是你所期望的么?”

“混蛋,你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安度晚年’?”淀姬抖了抖身上的茶水和糕点,笑道:“妾身倒觉得你和两个逆贼弟弟在地狱建座城堡更合适些!”

一提起大野治房和治胤,方才还耐心劝导淀姬的大野治长瞬间暴怒了。他发疯似地扑向淀姬,一边咆哮一边撕扯她不多的几件单衣,淀姬被这场面吓到了,当即死死护住领口,坚决不让大野治长得逞。

“贱妇,都什么时候了,还装清高?!”大野治长索性上下其手,手嘴并用,顿时让淀姬失去了抵抗能力。见此情形,他立即将淀姬的衣服除个精光,自己也麻利地褪去下衣,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阵乱刺。直教面前这名娇弱少妇娇喘连连,全无招架之力。

也许是吃了一次苦头,淀姬这次乖巧了些,在被大野治长完全控制后。索性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上下舞动,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从了他,淀姬如同死尸般静静地躺在榻榻米上。任由大野如何挑逗皆不起作用。折腾了近两刻钟,也许是太扫兴,大野治长猛地站起身子,一脚将淀姬踢开,穿起裤子便准备离开茶室。

“不识抬举!”大野治长抬脚踩了踩淀姬冰冷的脸颊,厉声道:“以为自己还是一人之下的淀夫人么,告诉你,如今太阁殡天,没有我大野治长从旁辅佐你什么都不是!贱妇你给我想清楚,待会处理完外面那帮家伙,我再来找你!”

说完,大野治长连着三声大笑,紧了紧腰带推门离开了茶室,而淀姬则是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没有抽泣,没有咒骂,只是瞪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唯有一串泪珠从眼角滑落。

“真扫兴,还是游廊的姑娘有情义……”大野治长低着头整理衣襟,一只脚刚迈出茶室,突然感觉腰部一阵冰凉,紧接着鲜血染红了腰间的衣衫,无法言表的剧痛感喷涌而出,直教他差点昏死过去。

大野治长颤抖着头颅,顺着疼痛感往腰部望去,只见两支竹枪一左一右,深深地戳进自己的腰间,还没反应回来怎么回事,又有两杆竹枪直挺挺地刺进了自己的小腹和右胸。

“啊!”大野治长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如铜铃大,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嚎叫着,这叫声响彻天际,却还是被本丸外的炮火声掩盖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大野治长将头转向一旁,刚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放弃了。

那名与大野治长四目相对的年轻人将竹枪往深处扎了扎,狠狠地说道:“大人还人的小人么?”

“三郎右卫门?!你!”大野治长忍着剧痛说道:“你们这些小姓竟敢偷袭我,来人呐……”

“左作!”三郎右卫门朝身旁的小姓使了个眼色,小姓立即往旁边挪了挪,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四具尸体笑道:“吾等虽然没这些武士强壮,可有些东西却比力气更重要,比如说智谋,或者是砒霜。”

“砒霜?!”大野治长满头冷汗,死死握住胸口的竹枪,痛苦地说道:“你给他们投毒了…”

三郎右卫门点了点头:“您虽然命令他们不准出吾等送上来的食物,可他们毕竟是人,辛苦了一天又岂能不饿?要怪就要怪您自己,是您丢下他们不管的,不过正是这样,才给我了吾等一个绝佳的机会,实不相瞒,方才那名侍女便是上来探听消息的,原来您身边有数十人,吾等不敢动手,现在呢,只有区区四名武士,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大野治长长吁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些豆蔻之年的小姓竟有这般胆识和智慧,竟敢和自己作对,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大野跪倒在地,哀求道:“你们是我一手招进大阪的,怎能在这关键时刻背叛我?你们一定知道,堀野大人已经去和右府议和了,一旦合议达成,这天下就会回到少主和夫人手中,而我定会作为靖难功臣之首倍受恩宠,你们只要肯放了我,我保证,每人两千石俸禄,我大野说话决不食言!”

“议和?”三郎右卫门冷冷一笑:“您凭什么和右府议和,少主么?”

“就是少主!”大野治长一个劲地点头,“只要少主在我手中,右府一定会妥协的!”

“是么?”三郎右卫门和身旁的六七名小姓相视而笑,指了指楼梯处拾级而上的一群身影,反问道:“您真觉得少主还在您的掌控中?”(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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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素衣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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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三郎右卫门所指方向望去,大野治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神情紧张地喊道:“能登守,你把少主带到这里来作甚?”

拾级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前田利长的弟弟、前田能登守利政,他将秀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大步朝茶室走来,十余名前田家的近卫武士则是手握太刀,紧随其后,月光照映在刀刃上发出阵阵寒光,直教大野治长胆战心惊。

“阿籍,进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是否有大碍,不行的话就把医师招来。”前田利政毫不理会大野治长,他将秀赖抱给身后的女眷,让她去茶室促成母子团聚,这名女眷不是别人,而是前田利政的正室、蒲生秀乡的长女蒲生籍,当年多亏秀吉的撮合,才成就了这段姻缘,因此,抛去前田利家的关系,单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前田利政对丰臣氏的忠心也是坚定无二的。

见阿籍抱着秀赖从自己身边走过,大野治长似乎明白前田利政想要做什么了,他抬起头,对着迎面而来的前田利政强颜欢笑道:“您不是在御殿照顾少主么,怎么到天守来了,这里风大,若是少主受凉,吾等可不好向夫人交代啊…”

“你们让开吧。”前田利政面无表情地命令道,那些小姓立即将竹枪和太刀从大野治长身上拔出,虽然当场血流不止,可毕竟没有伤中要害,在地上哭喊挣扎一阵后,见没人过问,大野治长最终安静了下来。

“殿下,您看这帮小姓,竟然暗算我,可决不能饶了他们呐。”正当大野治长指着三郎右卫门咒骂时,阿籍突然从茶室中跑出,焦急地在前田利政耳边嘀咕了一番。只见前田利政脸上的表情由冷转惊,又由惊转愠,最终由愠转怒,他不顾阿籍的拉扯,疾步走到大野治长面前,冲着胸口便是重重一脚,大野治长顿时被踹到了墙角,豪吐一口鲜血差点痛昏过去。

“混账东西,枉我兄弟二人这般相信你,你却如此对待夫人。真是不要命了么?!若不是我及时反正,恐怕真要拉上本家给你陪葬啊!”说罢,前田利政抬腿便准备第二脚,这时大野治长开口了:“反正?能登守说得好听,明国有句俗语叫‘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你反正已经打算落井下石了,还需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么?哼,即便你现在投降。右府他能饶得了你么?少将生死不明,三百精锐不知所踪,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夫人是我所伤不假,可你我之间是有誓书的。一旦城破我被擒获,你觉得那帮忠臣义士会听你的辩解还是我的供述呢?能登守,你可要想清楚,堀野幸次已经去议和了。大功即将告成,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面对大野治长的连连质问,前田利政并未有所踌躇。反而眉宇舒缓,畅然道:“修理,你太小瞧我了,在下和兄长为何会与你结盟,难道你不知道么,我利政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么?如今你所做的已经完全违背了吾等的初衷,我又岂能一错再错?利政不怕碎尸万段,只希望丰臣家的江山能够永存,若是如此,利政也算是报答太阁的恩情了。”

说罢,前田利政不顾大野治长诧异的神情,径直走到茶室门口,隔着纸门向房内的淀姬请安:“夫人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利政去请医师?”

“多谢能登守好意,”也许是秀赖失而复得,淀姬的心情总算平复了许多,虽然身上多处受伤,可她还是婉拒了前田利政的好意:“阿籍夫人方才已经和妾身说过了,此番叛乱主谋是大野治长,你和越中少将被蒙在鼓里,对这些事并不知情,等右府进城,妾身定会为汝等求情,还望能登守安心。”

“哈,夫人之恩,臣感激涕零!”前田利政大喜过望,不禁拜下身去连连叩首,直到淀姬喊他赶紧放秀保进城,利政这才连忙起身,命两名武士将大野治长架起,随他一同前往二之丸。

与此同时,二之丸外的战况也发生了极大地改变,由于山崎家盛的命令,跟随中岛氏种的三百军势临阵里切,使得本就不占优势的中岛军瞬间崩溃,中岛氏种率领残部退入玉造口,试图与大手口的大野军汇合,没想到此刻传来大野兄弟双双阵亡的噩耗,中岛氏种以为大手口已被攻破,情急之下,舍弃玉造口向本丸撤退,谁知半路上碰到了正准备前往栅外与秀保议和的堀野幸次,在堀野的请求下,中岛被迫折返玉造口为议和争取时间。然而为时已晚,此刻丰臣联军已经突入二之丸,中岛军进退失据,只能依赖路障苦苦抵抗,奈何联军人多势众,不到两刻钟,这支四百余人的军势便被打得溃不成军,中岛氏种本人也被流弹击中胸口伤重身亡。

鉴于此,镇守大手口的大野军抵抗意识也消极了不少,甚至连代替大野兄弟掌握指挥权的武将们都有了放弃抵抗投降联军的打算,前田利政的到来,无疑是给了他们希望,从大野治长的惨状可以预测,这场兵变终于是要结束了。

冒着玉造口一侧射来的枪林弹雨,前田利政火速赶到临时搭建的大野军本阵,一刻钟前,堀野幸次刚刚从这里出发赶往相隔两里的丰臣军大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前田利政便来拆台了,想必此刻最该后悔的便是这位一心追求富贵的堀野大人了。

见前田利政进入本阵,一干武将立即起身,将总大将的位置让了出来,带头武将躬身向其行礼,请前田利政上座。

“不必了,”前田利政挥了挥手,朝身后武士使了个眼色,武士立即将大野治长扔到了地上,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前田利政镇定地说道:“逆贼大野治长在此,汝等若是想活命,赶紧打开大手门迎接右府的军势进城,否则,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

众将领一听,连忙点头应允,纷纷表示自己受大野治长蒙蔽,迫于青木一重和中岛氏种的yi威才犯上作乱,带头将领当即传令给前方军士,让他们打开城门迎接联军进城。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知道,我就不做逗留了。”说完,前田利政便命武士将大野治长拖出了本阵,众将士纷纷追出去想看前田利政如何处置这名首恶,没想到,并没有发生众人期望的斩首或者磔刑,倒是前田利政,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褪去了阵羽织和繁重的具足,只着一件单薄的水色小袖屹立在寒风硝烟之中,他将短刀和肋差别在腰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本阵,两名架着大野治长的武士此刻也是一身素衣,他们跟随在利政身后,缓慢而又镇定地朝栅外的秀保本阵走去。(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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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〇章 开城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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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政走出防马栅后不久,防备大手口的武将立即命令千贯橹上的足轻降下印有富士山和厚刃刀图案的战旗,换上了代表丰臣宗家的五七桐——前者分别是青木一重和大野治长的家纹,如今这两人一死一伤,既是投降,就应该将他们的旗号撤下,毕竟这大阪城本来就是丰臣家的居城,在居城悬挂家臣的家纹,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

与之对应的,高丽门另一侧的六番橹也降下了前田氏的加賀梅鉢以及中岛氏种的橘纹战旗,见此情况,正在指挥军士奋力攻城的那须资吉和伊东长实立即下达了暂缓进攻的军令,果不其然,随着战斗的中止,大手口的高丽门徐徐打开,数十名武士快速从城中走出,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忙不迭地呈两列跪拜在城门两侧,位于最前方的武将声调虽然颤抖却还算是雄厚,见那须资吉率领百余名近卫武士朝自己走来,他急忙呼号道:“罪首大野治长已被俘虏,吾等特请王师进城以安民心!”

“王师?”那须资吉莞尔一笑,自己率领的不过是右府麾下的一支备队,以“王师”来称呼似乎不妥,也许这名武将指的是两位七手组组头率领的御马廻,若是这样理解倒还说得过去,想到这,他莫名有些失望:“真希望主公有朝一日可以住进这富丽堂皇的大阪呐。”

跟在那须资吉身后的松浦秀任和伊东长实不知道这位大和丰臣家的家老为何怅然若失,不过他们更关心的则是大野治长的生死以及城内淀姬母子的安危,松浦秀任疾步走到降将跟前,厉声询问道:“你说大野治长已被俘虏,那他现在身在何处?少主和夫人现况如何,是否受到惊吓?!”

也许是被松浦的气势所压迫,这名降将变得更为胆怯起来,他不敢抬头。只是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修理方才被能登守俘虏,现正在去往栅外大营的路上,夫人和少主…在下一直镇守大手口,对城内的情况尚不了解,还请大人恕罪。”

松浦秀任本是一粗人,听闻大野治长被前田利政押往秀保本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道:“我记得能登守兄弟二人可是与大野兄弟在一条船上,如今怎会做出这种狗咬狗的事情来?哼,想来个将功赎罪也要看吾等同不同意!”说完。松浦一把拽起降将,让他命令叛军脱去铠甲、放下武器,全部集中到三之丸外的空堀,若有违令者一律斩杀。

降将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仅剩的三百余军士退出了二之丸,而从玉造口溃退来的八十几名中岛军残部也紧随其后,乖乖地顺着梯子爬到了数米深的空堀内。此刻,东西两路联军终于实现了会师,在藤堂高虎的率领下。联军顺利接管了本丸的防务,除了留下松浦秀任镇守御殿,其余高级将领马不停蹄的赶往防马栅外的秀保本阵,此时。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就在秀保的本阵内,代表大野治长前来议和的堀野幸次早已被五花大绑踢倒在地,鼻青脸肿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前田利政则是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秀保赐予的马扎上。拳头紧攥,双目紧闭,似乎在等待秀保的最终判决;而千夫所指的罪首大野治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若不是及时接受医师的包扎,兴许挨不到伏法的那天了,此时他也得到秀保的礼遇,与前田利政并排而坐,虽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是从他愤恨的眼神中秀保看出,这位大野修理并不打算认输。似乎还在期待什么人能挺身而出救他一命。

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堀野幸次,秀保平静地说道:“你们堀野家侍奉丰臣家这么多年,本该报答太阁的知遇之恩,怎会做出这等为虎作伥之事?杀了兄长和弟弟,即便换来荣华富贵又有何用?更可怕的是,城破在即,你居然打算用少主和夫人的性命来要挟我,哼,若非能登守及时赶到,恐怕吾等真会中了你的奸计,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之徒,留在世间只会辱没丰臣家的名声,甲斐守,等明天天一亮,就押他去六条河原斩首,之后把首级悬挂在三条大桥上示众,我相信纵使五大老和五奉行也不会对这个处罚提出异议的。”

“卑职明白了,来人,将逆贼押下去。”速水守久思前想后,毕竟秀保是秀赖的后见,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最终觉得以“卑职”自称更为妥帖。

“至于你的弟弟堀野幸澄,”秀保迟疑了片刻,喃喃道:“我姑且留他一条命,让他世代负责为六条河原的死囚收尸,当然,堀野这个苗字他是用不得了,就改叫‘六条原’好了,也好让他记住你。”说完,秀保冷冷一笑,便不再搭理面前这名怒目相向的逆贼了。

堀野幸次绝望至极,本想破口大骂秀保一番,不过一想到尚有弟弟在人世,终究还是忍住了,离开本阵的途中,他偷偷地瞟了大野治长一眼,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修理亮,在下先行一步喽,明天三条大桥见呐,哈哈哈。”

听堀野幸次这么一笑,大野治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虽说试图像前田利政般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懦弱终究出卖了他,“噗通”一声,整个人从马扎上猛地摔到了地上,惹得众人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就滑稽的一幕正好被赶来的藤堂高虎和那须资吉看到了,两人相视而笑,大步跨入本阵,拜伏在地上向秀保请安:“大手口的叛军皆已投降,臣等特来迎接主公和诸位大人进城面见少主和夫人。”

“大手口的事情我已经听能登守说过了,”秀保微微颔首,一边给那须资吉和伊东长实赐坐,一边将藤堂高虎叫到跟前,耳语道:“高槻城那边情况如何,少将是否…”

没等秀保说完,藤堂高虎就摇头道:“依臣下看,少将是不会承认罪行的,更别说是对本家降服了,您还是别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这样啊…”秀保捋了捋自己那一小揪胡须,缓缓地点了点头:“也罢,他不愿意我也不强求,看来只好另做打算了。”说着,他朝下首的前田利政撇了撇嘴,低声道:“你觉得能登守如何?”(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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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另立家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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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高虎端详了前田利政片刻,点了点头道:“此番能登守负荆请罪,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若是本家放他一马,定能让他感恩戴德。”

“我也正有此意,”秀保微微一笑:“加贺大纳言尚且在世,即便是给少将定罪,最多只能是个流放,他自己也知道五大老和五奉行会偏袒他,因此不愿向本家屈服,能登守可不一样,作为次子,弃卒保车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本家如果趁机推他一把,兴许真能名利双收。”

想到这,秀保坐直身子咳嗽了一下,严肃地说道:“大野修理,作为此次叛乱的主谋,你有什么话说?”

大野治长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冷冷笑道:“成王败寇,如今落在汝等逆贼手中,再说什么又有何用,要杀便杀,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要声明,这次起事,我可是唯越中少将马首是瞻,如果我被处以死刑,那少将定是比我还惨吧?”

“少将如何用不着你操心!”秀保低声吼道:“你说少将是主谋,有什么证据?”

“证据?”大野治长哼哼道:“你们派人到我房中一搜便有了,不止是誓书,往来的书信也有不少呢,不论是哪一项都能说明谁才是主谋,右府和诸位大人都是忠义之士,应该不会冤枉好人吧?”

“我呸,你也是好人?!”速水守久张口便骂:“太阁殡天不到半年,大阪便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仗着夫人对你的宠爱,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你若是好人,天底下还有谁是坏人?!右府殿下,请您将这厮交给我,卑职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难道甲斐守只知道欺软怕硬。只会那我这样的小人物开刀,遇到前田家这样的狠角色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大野治长从始至终都极力表现的有恃无恐,秀保明白,他已经将自己喝前田利长绑在一起,“要死一起死”便是他的最终底线,秀保究竟敢不敢为了杀他得罪前田家,这都是个未知数,至少大野觉得,能拉着前田家的嫡子一同受死也算是赚到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秀保并未答应速水守久的请求,而是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另有打算。

“既然修理言之凿凿,在下岂有不信之理?不过在下试问一句,若少将真是主谋,那他身在何处?如今大军已经进城,却不见其踪影,难不成战死了?”

大野治长一听。阵脚不禁乱了起来:“大军进抵大阪之前,少将说要去泽上砦迎接横山山城守带来的三百前田家精锐,于是率领五百御马廻前往新庄骏河守处领人,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这回该秀保暗笑了。只见他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少将并非是去领人,而是率众投降吧?”

大野治长一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惊诧地望着秀保:“投降?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朽木河内守还曾派人告诉我,说横山山城守确实带了三百军势前往摄津。既然如此,他又怎会临阵投降?”

秀保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啰嗦,一是怕说漏了嘴,二是怕影响前田利政的判断,他现在是请罪之人,若是知道兄长早先一步投降,那他请罪的意义岂不是要大打折扣?试想一下,兄长已经先自己一步与大野划清了界限,至少是保住了前田家的家名,那自己作为次子,或生或死又有何异?因此,秀保必须稳住前田利政,让他错以为自己会连累前田家,成为前田家的罪人,只有这样,秀保的糖衣炮弹才会起作用,当然,这还需要有人从旁配合才是。

“这些我没必要向你解释,”秀保撇开大野治长,朝坐在一旁的藤堂高虎说道:“此番多亏了能登守,否则入城的时间可能要延迟一阵呢。”

“是啊,若是大野治长听信堀野幸次的谗言,用少主和夫人要挟吾等,事情还真是很难解决啊,不过…”藤堂高虎欲言又止,很是为难地说道:“能登守可是在城中坚守到最后才投降的,恕臣冒昧,很难判断他是亡羊补牢还是仅仅为了活命。”

“这……”秀保挠了挠头,龇着嘴自言自语道:“这可难办了,少将虽然及时投降,可毕竟证据确凿,定性为主谋已是板上钉钉,若是连能登守也掺合进来,恐怕前田家真是要改易啦。”

“改易?!”前田利政“腾”地站起身,瞪大双眼等着秀保,踌躇了片刻后,竟然猛地拜倒在地,垂着头狠狠哀求道:“这一切都是罪臣的错,还望右府和诸位大人不要将父亲和兄长牵扯进来,有什么刑法利政甘愿一人承担!”

“一人承担?”秀保哼了一声,质问道:“发动兵变、劫持少主,这个罪行岂是你能承担的了的?我已经说了,少将作为主谋已是事实,至于前田家能否不被牵连,可要取决于殿下自己了。”

“取决于我?”前田利政一头雾水:“前田家存亡取决于我?”

“没错,”秀保点了点头,瞥了眼下首的大野治长道:“先把这罪首押下去,等天亮会同五奉行和五大老商议后再做决断。”说着便让卫兵将他押了下去,秀保的意图很明显,有些事情是大野治长不能知道,也是不必要知道的。

在诸将好奇的注视下,秀保沉沉地吸了口气,询问道:“诸位,加贺大纳言平时待诸位如何,待丰臣家如何?”

“那还用说,大纳言对太阁忠心耿耿,对吾等也是呵护有加,不然又怎能身居五大老之位?”速水守久带头说道,其与众人也是跟着哼哼,有的说他兢兢业业,有的说他生活朴素,有的说他严于律己,有的说他宽容大度,总之,没有一个敢说前田利家不好的,当然,秀保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秀保微微颔首,平静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愿意看到前田家因为少将的鲁莽遭到改易么?”

此话一出,众座皆惊,不少将领伸长着脑袋质问道:“殿下,您该不会是想瞒报少将的罪行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此刻前田利政也是急迫地望着秀保,他多么想看到秀保点头,如此一来,前田家就可以脱身了。

不过秀保却是摇了摇脑袋,默默念叨着:“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即便在下想帮忙也是无力回天,少将是罪责难逃了,如今只有保住能登守,方才能保住前田家的家名。”

“能登守?!”众人一听,齐刷刷地朝下首的前田利政望去,利政此刻也是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右府,您要保住罪臣?”

“没错,”秀保用手折扇敲打着面前的木桌,徐徐说道:“只有保住你,才能保住前田家,也算是秀保对大纳言关爱之情的报答吧,不过殿下可要有心理准备,家名可保,不过大老之位可就难料了。”

“谋逆本是死罪,何况主谋还是本家的嫡子,能保住家名已是天大的幸运,家父及罪臣又怎敢奢求大老之位,一切听从右府安排。”前田利政一听家名得以保存,顿时如释重负,情不自禁地向秀保连连叩首,这让一旁的速水守久等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来右府想立能登守为前田家下任家督啊。”速水守久嘀咕道。

伊东长实点了点头:“这不是明摆着么,不过前田宗家可是北陆八十三万石的大大名,能登守手中还有二十一万石的能登领,家在一起可就是百万石呐,如此庞大势力的家督,若真能随右府所想说废就废,说立就立,很难想象今后这天下到底谁说的算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回答大家一个问题:前田家不是“甲贺百万石”么?此时为何只是83万?原因是这样的:前田利家临死前将家业一分为二,一份给嫡子利长,就是越中加加贺半国一共83万,还有一部分是能登一国21万,这是给次子利政的,由于已经分家了,所以只认为前田家是83万的大名(比如秀吉和秀长)。关原之战后前田利长将从属西军的弟弟的领地吞并了,同时还拿到了加贺另外半国,这才达到120万知行,这便是最初的加贺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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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 叫我茶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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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速水守久等人的窃窃私语,秀保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为丰臣家的天下尽心尽力,这些流言蜚语自会止于智者。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向秀吉的这班遗臣示好,而是在大老和奉行抵达大阪前将事情安排妥当,能否拉拢前田家皆在此一举。

前田利政的反应完全在秀保的意料之中,作为谋逆的主谋,历来哪有不被处死、断绝家名的,正是利用了前田利政对未来的绝望,才让秀保的一席话变得如雪中送炭般珍贵。

望着感激涕零的前田利政,秀保微微一笑:“再过不久,江户内府和石田治部估计便会抵达大阪,到时候,你必须一口咬定少将和大野修理才是主谋,这可关系到前田家的存亡呐,千万不能感情用事。”

“将罪行全推到兄长身上?!”前田利政惊恐万状,连连摇着脑袋表示拒绝:“为了苟活出卖兄长,利政实在做不到。”

秀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耐心劝说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殿下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全前田家,试想一下,如果少将和你都被处以死刑,大纳言的基业又有谁能够继承呢,到那时,别说保全领地,兴许从荒子城历经千辛万苦走到今天的前田家就此便断绝了,这一幕,你愿意看到么?”

经秀保这么一说,前田利政终究静下心仔细思考起来:“兄长与大野治长合伙谋逆证据确凿,确实难逃一死,若是连我也搭进去,前田家岂不是要由父亲侧室所生的猿千代继承?他可只是个六岁的幼童啊…不行,为了家业,只能委屈兄长了。”

想到这,前田利政不在反对。平静地拜服朝秀保拜伏下去:“一切全听从右府安排。”

“很好,”秀保微微颔首,又侧过身子对身旁的武将命令道:“为了报答大纳言的恩情,还望诸位不要将这次的谈话透露出去,否则,秀保只能军法处置了。”

众武将一听,立即躬身应允,不仅是秀保麾下的武将,就连七手组的组头们也都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他们明白。从这一刻起,大阪再也不是大野兄弟的天下,大和丰臣家的五七桐即将君临难波京了。

就在这时,松浦秀任的使番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本阵,瞥了眼身旁一身素衣的前田利政,立即单膝跪地向秀保禀报:“启禀殿下,内城叛军残余三百二十名,已被松浦伊予守押往惣构关押,现在本丸局势已经稳定。传淀夫人的命令,特请殿下入城一见。”

“夫人和少主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秀保着急地问道。

使番摇了摇头道:“夫人和少主呆在天守台的茶室不肯出来,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不过听夫人的意思,可能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

听到这对孤儿寡母没有受伤,秀保总算松了口气:“替我转告夫人。就说秀保即刻启程前往本丸,请她好生休息。”

“哈哈,小人这就代为转告。”说罢。使番起身离开了本阵,既然前田家的事情安排妥当,秀保也不耽搁,再和藤堂高虎交头接耳一阵后起身赶往了本丸,至于前田利政,则是交给了那须资吉看押,而远在泽上砦的前田利长,就拜托藤堂高虎亲自押解进京了。

在一干武将的跟随下,秀保骑上大鹿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天守阁,一路上战斗的痕迹清晰可见,战火熏黑的石垣,炮弹击碎的栅栏,散落一地的竹枪和旗帜,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方圆两里的二之丸西南角,此刻已被毁坏的不成模样,唯有那栋富丽堂皇的高丽门依旧巍然耸立,火光印衬下的雕梁画栋让人意识到,原来这里便是天下的中心——大阪。

跟随在侍女身后,秀保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茶室,静静地等待淀姬的召见。

“右府到了么?”一阵柔和细腻的声音透过纸门传入秀保的耳中。

“臣羽柴右大臣秀保特来拜见少主和夫人,望夫人准许觐见。”为表郑重,也是给周边武将起个表率,秀保恭恭敬敬地拜伏在门口,丝毫不敢怠慢。

没想到这边刚一说完,淀姬便责令侍女打开房门迎秀保进屋,至于其他将领,只是简单地夸赞几句便打发到御殿的大广间休息去了,这样的差别待遇更是坚定了一些人的想法:“看来这天下今后就掌握在右府手中喽。”

侍女缓缓拉开纸门,躬身请秀保入内,待秀保解下佩刀交予一旁的小姓后,所有侧近皆自觉地退到门外,随着纸门的关闭,屋内只剩下秀保、淀姬以及秀赖三人。

这局面着实让秀保有些不知所措,按照规矩,他在离淀姬三方榻榻米的地方盘膝而坐,双手捶地,再次恭敬虔诚地向坐在上首的两人行礼。

“都是一家人,这套礼节右府就免了吧。”淀姬嘴唇蠕动,本想多说几句,却还是忍住了。

“臣遵命。”秀保徐徐抬起头,就当他目光与淀姬交汇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怔住了。

“夫人,您脸上的淤痕是怎么回事?”

“右府你的额头黑漆漆的,该不是被火药灼伤了吧?”

两人近乎同时发问,这有点尴尬的场面顿时让他们各自哑然一笑,特别是淀姬,时隔多月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听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终于掩饰不了心中的激动和兴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颊也随之泛起了桃花。意识到自己失礼后,赶忙用衣袖遮住嘴,可仍旧是“咯咯”笑的不停。

对比淀姬,秀保就好好多了,他的笑与淀姬不同,很大程度上是尴尬所致,因而来得快去得也快,稳定情绪后发现淀姬还在傻笑个不停,这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

“夫人,是臣说错什么了么?”秀保好奇地问道。

淀姬一听,这才勉强忍住笑意,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语气不乏撒娇地回答道:“没有没有,妾身没想到堂堂右大臣竟会折腾成这般模样,这才忍俊不禁,右府休要挂怀。”

“是这样啊,”秀保拎起袖子在额头上蹭了蹭,难为情道:“臣来得匆忙,没时间梳洗换身新衣服,请夫人恕罪。”

听秀保这么一说,淀姬立即嘟起了嘴,皱着眉头嗲声嗲气地责备道:“左一句臣下,右一句恕罪,你我乃是一家人,何须这般拘泥?右府你要是还这样,休怪妾身动气。”

“夫人切勿动怒,”秀保赶忙拜伏道:“臣…不是,秀保知错了,以后定当注意。”

“那就好,”淀姬点了点头,故作郑重地说道:“今后在外人面前你称呼我夫人也没什么,若是家常闲聊,只有你我相处,就直接叫我‘茶茶’好了,相对的,我也称呼你秀保,你看行么?”(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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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能留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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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淀姬直呼姓名,这份礼遇着实让秀保受宠若惊,即便不是君臣关系,淀姬也是秀保的伯母,两人之间还隔着一辈呢,怎么说都不能这般无礼,想到这,秀保连声拒绝了淀姬的提议。

“臣实在不敢僭越,夫人贵为秀赖的生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臣承蒙太阁重托担任后见,自是应该以身作则,君臣之礼万不能乱,夫人器重臣,这是臣的幸运,为了报答太阁和您的恩情,臣定当竭诚奉公,侍奉少主,还请您收回成命。”

“殿下真的不必这样拘谨,”淀姬撇了撇小嘴,执拗地对秀保抱怨道:“妾身只是说没人的时候可以这般称呼,当着外人的面你让我这么说我都不敢呢,再说了,你是阿江的夫君,就是我的妹夫,哪有什么辈分之差…好了,就这么定了,今后你就称呼我茶茶吧。”

秀保这般固执,让淀姬既有些埋怨却又感到一丝丝欣喜:“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当年让大野治长这样称呼我时,他可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拒绝,看来他和大野治长不一样,是个不会巧言吝色的老实人。”

尽管心里很不情愿,可毕竟是淀姬的命令,秀保只好勉强答应了:“那夫人,不…茶茶,你找秀保来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听到秀保这么称呼自己,淀姬心中的小鹿好一阵乱撞,红着脸颊喃喃道:“就是想知道大野治长现在怎样,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请夫人放心,”秀保认真地回答道:“那逆贼现已被关押在二之丸的侍所,秀保打算等天一亮便派人通知五大老和五奉行,让他们一同来大阪审讯这些叛逆,到时候免不了还要惊扰你。”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淀姬一改方才的娇羞。表情严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会马上处死大野修理?”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这等大罪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死了之的,我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幕后黑手,就凭一个小小的近臣,怎能掀得起这么大的浪……”

“不行!”秀保还没说完,淀姬便恶狠狠地打断了,只见她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也别会同大老奉行商议了,我要他马上死!整件事我都置身其中,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黑手。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听我的,赶紧把他斩首,尸身拿去喂狗!”

秀保没想到,平日里看似娇弱的淀姬此刻竟会如此歹毒,“看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秀保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茶茶,你身上的伤该不会是……”

“不是!我和那逆贼没关系!”茶茶猛地一声咆哮,把秀保吓了一跳。只见她眼珠茫然打转,嘴里小声嘀咕着,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听我的,赶紧把那逆贼碎尸万段。我现在就要看着他死,看着他死!”逐渐的,愤恨的咆哮转化成了悲怆的呜咽,迷茫的眼珠被晶莹的泪水所浸湿。淀姬一边喊着让大野治长去死,一边用双手捂着眼睛恸哭不止,这一幕。让刚强的秀保也不住为之动容。

“茶茶…”秀保下意识地起身,往淀姬身前挪了挪,将手绢递到她面前,细声地安慰道:“怎么回事,大野治长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秀保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真的么?!”没想到秀保刚一说完,淀姬便抬起了头,痴痴地望着他,此刻从脸颊到脖颈,再从脖颈到衣襟,全都被泪水糟蹋得不成样子,好端端地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此刻竟哭成了个泪人,这一幕让秀保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他先是伸手为淀姬整了整额前的散发,后又为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一边擦还一边安慰道:“茶茶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和秀保说便好,为何要哭哭啼啼。”

其实这些话都是秀保平常用来安慰菊姬的,只不过是见淀姬哭得伤心,顺道拿来用用罢了,没想到还真是起了作用,淀姬一听,顿时止住了哭泣,小手揉着眼睛,细声细气地对秀保问道:“真的可以和你说么,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便是,我不生气。”秀保见淀姬已有些恢复,便试图与她拉开些距离,没想到却被淀姬拽住了袖口,动弹不得,没办法只好坐在原地听她倾诉心事。

“知道我为何让你立刻处决大野修理?”淀姬啜泣道。

“看你身上的伤痕我便猜出一二,他动手打你了?”淀姬贵为天下人的妻室,竟被一个下臣打骂,秀保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出乎他意料的是,淀姬并未点头,而是干笑了几声,冷冷地问道:“若是我告诉你,让你杀他是为了掩盖我和他苟且之事,你会怎么想?”

“什么?!你!”淀姬所言犹如晴天霹雳,直打得秀保脸颊一热,双眼一黑,光张嘴巴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是不是受大野治长强迫?!”秀保努力稳定情绪,尽力保持平静。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那种甘愿和下臣苟且的奸妇么?”淀姬早已想好把这一切全都推倒大野治长身上,她这么做倒不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更多的是不想给秀保留下一个坏印象,她相信只有这样,秀保才会接纳自己。

望着淀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秀保怎会想到那种苟且之事会是她主动为之?

“我明白了,定是大野治长恼羞成怒所为,这该死的大野,怎敢对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放心吧,我现在就去好好教训他。”说罢,秀保便准备起身离开,没想到袖口仍是被淀姬拽得死死的,更要命的是,她还摆出一脸的无辜和孤苦,直勾勾地盯着秀保。这一刻,即便是傻瓜也明白面前这位少妇究竟是何意思了。

“能留下来多陪陪茶茶么?”淀姬往秀保身边挪了挪,很自然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嗲声道:“出了这种事,茶茶自觉对不起太阁,心里甚是苦闷,你感觉到了么?”

秀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猛一用力,将衣袖从淀姬手中拽开来,下意识地往一旁退了退,结结巴巴地劝慰淀姬,却还是耐不住朝她那傲人的双峰忍不住瞥了几眼。说实话,家中那么多夫人中,除了菊姬就没人能与这位淀夫人匹敌了,不过菊姬最近都忙着照顾竹王丸,根本是不让秀保得逞,想来也有小半年了,难怪自己会这么不争气。

“你怎么了,一头冷汗?”淀姬用秀保给她的手绢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虽说方才浸染了泪水,却能闻到一种淡淡的、无以言表的芳香。(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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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内府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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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淀姬这般娇柔妩媚攻势,秀保纵使意志再坚强也难以经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诱惑,终于,在淀姬的手绢伸向自己脖颈的那一刻,秀保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腕。

“秀保,你怎么了?”虽然嘴上表示惊恐,可事实上淀姬并未作出任何的反抗或是阻拦,她依旧羞红着脸,紧挨着秀保坐着,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看似天真无邪地眨呀眨,此刻的她,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羔羊,正孤独无助地等待着面前的饿狼发动最终的攻击。

望着面前这位如少女般羞涩,却又饱含少妇风情的淀姬,秀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野性,用力一拽,便将她揽入怀中。此时的秀保忘却了所谓的君臣纲常,淀姬身上散发的香气让他无法自拔,一切来得太突然,却又貌似水到渠成,秀保贪婪地嗅着淀姬的脖颈,在那特有的气息中欲仙欲死;淀姬却也一改方才的娇羞,缓缓地闭上眼,喘息着将双峰紧紧靠上秀保的脸颊,在这名少年身上,她似乎找回了飘逝已久的青春。

正当两人欲仙欲死,准备宽衣解带,共赴巫山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美妙的意境。

“夫人、右府殿下,听闻大阪发生变故,德川右府特率领三千精兵前来勤王,现在军队已抵达篠山村,特派使番前来报告。”说话之人乃是松浦秀任,声音洪亮而又粗犷,着实将秀保和淀姬吓了一跳。

“知道了,你先替我派人前去迎接,我和夫人还有些事情要谈,稍过片刻便去平野口恭候。”秀保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衣冠,而淀姬依旧以为在他的怀中,恋恋不舍。

待松浦秀任领命离开后,秀保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面对怀中小鸟依人、衣衫不整的淀姬,他不禁浑身冰凉,一把将她放开,连声说道:“方才是臣一是昏了脑袋,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如有冒犯,还望夫人恕罪!”

“恕罪?!”淀姬似乎还没缓过劲来,依旧使劲地往秀保怀里蹭,娇羞地念叨:“秀保你怎么了,这是茶茶自愿为之。何来的罪过?”说罢,又执着地将胸脯往秀保怀里挺了挺。

虽说淀姬比自己家中的女眷诱人许多,可她毕竟是秀吉的夫人、秀赖的母亲,自己身为臣子,若是真的和她苟且,那和大野治长又有什么区别?想到这,秀保终于忍心将淀姬推开,耐心地劝说道:“夫人天姿国色,但凡是男人都会想入非非。秀保也不例外,可您也知道,臣就是臣,若是做出不臣之事便是逆臣。这种人和大野治长一样,是不能存活于世的,我想夫人也不愿看到秀保身首异处,遗臭万年吧?”

“不让外人知道不就行了。”淀姬不以为然地回答道,“就像今晚,若非松浦秀任来的不是时候。你我不就可以成鱼水之欢了…都怪这个松浦,看我明天怎么训斥他。”

听着淀姬天真的话语,秀保既无奈又觉得好笑:“您贵为国母,真愿意和秀保如此?”

淀姬立即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道:“如若你不嫌弃,茶茶愿意一辈子侍奉秀保…虽然你是阿江的夫君,但是在她面前我会尽力克制的,还请放心。”

“放心?我能放心的了么,”秀保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淀姬脸颊上的淤痕,眼中流露出一丝依恋和不舍:“进入大阪的那刻起,你便注定要见证太阁的去世,既然是太阁的遗孀,就要有常人所不及的忍耐和坚强,就像北政所一样,要耐得住寂寞。茶茶,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今晚秀保很后悔,并不是因为和你发生不臣之事,而是后悔没有早生十年,若是那样的话,兴许你便是郡山城的淀御前了…可是天意如此,你我皆改变不了,如今不论是大老还是奉行,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秀保的位置,若是此事传到他们耳中,别说我的地位,就连你能不能继续抚养秀赖都要两说。所以茶茶,听我一句,此事到此为止,我还是臣,你还是主,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只有这一层关系,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当做是秀保一是冲动所为吧。”

说罢,秀保便站起身,狠狠地别过头去,径直往门口走去。

“真的不能在一起么?”就在秀保准备推开纸门的那一刻,一阵抽泣夹杂着不甘传到了他的耳中,“哪怕是十天、一月、乃至一年,你都不能来陪陪我么?”

“也许吧,臣也不知道。”秀保终究还是说不出那个“不”字,这句话尽管是敷衍,但总比果断的拒绝要好一些吧,“除了面见少主,或者陪同阿江…臣,应该不会来本丸了。”扔下这么淡淡的一句话,秀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室,独留下淀姬一人在房中失声痛哭。

“果真是没有缘分么,”手里攥着秀保留下的手绢,淀姬不禁声泪俱下,“难道太阁的女人就不能享受应有的爱情了么,我也是女人呐,阿江,茶茶好羡慕你,有秀保的陪伴,应该已经忘记死去的秀胜了吧?”

刚一走出茶室,秀保便发现松浦秀任正和数名武士在门外等候,见他们神情紧张,四下张望,秀保冷冷地问道:“方才我和夫人的谈话你们听到了?”

松浦秀任一听,赶忙拜倒在地,惊恐地摇着脑袋道:“卑职也是刚刚上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情。”其余武士也跟着下跪,表示对茶室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见此情景,秀保微微颔首:“你们起来吧,作为防守大阪的武士,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

“卑职知道了。”望着秀保匆匆走下楼梯,松浦秀任一脸的愤懑和担忧:“刚赶走了狐狸又引来了狼,难道是个男人都要和屋里那位有一腿么,这大阪何时才能安稳呐。”

听到松浦秀任这么说,一旁的武士劝慰道:“大人可别这么说,方才你也听到了,右府可是耐心劝说夫人的啊,依小人看来,他和大野治长不同,应该值得吾等效忠。”

“效忠?”松浦秀任白了武士一眼,冷冷地说道:“天底下除了太阁和少主,我松浦绝不向任何人效忠,即便是夫人,只要敢做出不利少主的事情来,我也绝对饶不了她!”

此时,篠山坳中,德川家康的军势正急速向北行进,本多忠胜骑在马上,时不时地催促身后的军士加快脚步:“大家快一点,万不能让石田治部的军势抢了头功!”

德川家康则是在诸多旗本的护卫下,优哉游哉地和本多正信聊着天。

“这么说,渥美重経的八百人全都被烧成了灰炭?”德川家康乐呵呵地问道。

本多正信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藤堂民部手下的三百人几乎没有伤亡。”

“看来这民部除了筑城,打仗也不含糊啊。”德川家康依旧笑着,平静地对本多正信命令道:“等到了大阪,找个机会安排我见他一面,若是能将他拉拢过来,本家就没什么可担心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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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谁敢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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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德川家康火急火燎赶往大阪的同时,石田三成以及其他几位奉行也得到浅野长政的通报,连夜乘船从各藏入地出发返回大阪,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德川家康终究快他们一步抵达了平野口。

秀保本打算亲自前往迎接,却被藤堂高虎拦住了:“主公为何屈身迎接江户内府?”

“为何?”秀保不明所以,“他是五大老之首,又算是长辈,我去迎接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藤堂高虎一听无奈地笑道:“他是五大老之首,而您是少主的后见;他是内大臣,而您是右大臣;至于长辈,不过是诳人之言,主公又岂能因此屈身?况且此番大阪之乱,主公居功至伟,为何要去迎接姗姗来迟的德川家康?”

“这…”秀保眉头一皱,反问道:“那你说,我该如何让应对,他毕竟是作用关东二百万的大大名,而且此番率领三千精兵前来,若是一个招待不周,他手下的悍将难保不会趁乱做点什么…”

藤堂高虎早已成竹在胸,秀保刚一说完,他便脱口而出:“主公坐镇本丸收拾残局名正言顺,臣作为家老,前去平野口迎接也不失礼节,主公觉得如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秀保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不愧是本家第一重臣,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为防万一,霸王备你就一同带过去吧。”

“哈哈,臣这就出发。”说罢,藤堂高虎转身便要离开,不过刚走到门口却又想到了什么,返回头提醒道:“主公是否要去西之丸探望一下北政所?”

“我知道,你先去吧。”秀保微微颔首,便打发藤堂高虎离开了。其实他何尝不想向北政所示好,可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命令丸内的两名七手组组头严防城门,没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其中自然也包括秀保。

没办法,秀保这才率领大军绕过西之丸开进本丸,当时藤堂高虎正在指挥拆除二之丸的放马栅,当然对这件事不知情,不过秀保被拒之门外这一幕倒是让不少武将看到了,其中不乏七手组的速水守久等人,见此情况,他们对秀保的威势肯定要多几分怀疑了。

这边刚派人去接德川家康。那边毛利家的使者又来到了大阪。号称“西国第一外交僧”的安国寺慧琼常常代替毛利辉元主持大事,此番得知大阪出现叛乱自是当仁不让,一方面派人通知身在安艺的辉元,另一方面则擅自做主,以毛利家使者的身份马不停蹄地从大和兴福寺赶往大阪,路上还遇到了奉秀保之命驻守大和、山城边界的福岛高吉,厚颜无耻地向他借了三百军势一同上路,说是趁机清剿沿路溃败的叛军,实际则是贪生怕死。想混在军队中保命罢了。不过毕竟是毛利家的使者,纵使福岛高吉一百个不愿意,可终究还是派了两百军势护送他前往大阪,由于轻装简行。他总算是快德川家康一步抵达了由七手组防守的惣构,这细微的领先可是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久:“我们毛利家可是最先抵达大阪的大名啊!”

对于这名外交僧,秀保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得知他代表毛利家抵达惣构后。只是派遣小宫山晴胜率领三五名侍从前去迎接,这排场明显跟应付德川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安国寺慧琼并不在意。见有人前来迎接,反倒是乐呵呵地发出感慨:“看来我慧琼还是有点地位的。”

随着黎明的到来,浅野长政、宇喜多秀家、长束正家、石田三成等大老奉行先后率军抵达大阪,就连一些小大名也“闻讯”赶到了大阪城下町,请求觐见秀赖和淀姬,仅仅一个早上,惣构之外便聚集了近万军势,好在秀保紧急从大和调集五千人前来维持秩序,才使得大阪没有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先不说他们是否真的“刚刚得到消息”,单单看德川家康瞬间拉来一支三千人的军势,便能觉察到此中的猫腻。

“半个晚上便能组织起如此庞大的军势,内府真不是一般人呐。”在御殿中,秀保略带调侃地对德川家康说道。

德川家康岂会不明白秀保的言外之意,却因为有恃无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态,慢悠悠地捋着胡须笑道:“殿下说笑了,你可是一夜便击溃叛军、平定叛乱的功臣呐,和您比起来,家康还差得远呢,方才我听佐渡守说,您又从大和调来了五千军势,这…恐怕不是家康所能及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秀保反而变得有些被动,好在德川家康也知道此刻并非两人交锋的时机,因此仅仅是心照不宣地和秀保相视而笑,并未透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场。

反倒是石田三成,风尘仆仆地从堺港赶到大阪,刚一进城便不顾众人的阻拦前往本丸觐见秀赖和淀姬,不过顾及秀赖的伤势,淀姬并没有允许他登上天守,这着实是给了三成一记响亮的耳光:“看来夫人对我已经心存厌恶了。”

想到这,他径直来到御殿,要求秀保出面为他引见,可殿中正为如何处理大野治长等人闹得甚嚣尘上,石田的要求直接遭到了众人的拒绝:“治部,少主和夫人确实无恙,你大可放心,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发动此次叛乱的罪臣,你是五奉行之首,该不会对此漠不关心吧?”

“怎么会,”石田三成大吼一声,义愤填膺地说道:“叛乱的整个过程浅野弹正已经和在下说过了,想必各位也都清楚是哪些人参与了此次叛乱,依在下看,罪首拉必须拉到六条河原斩首,至于从犯,要么切腹、要么改易,最少也是流放,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和诸位大人商量过了,”秀保哼了一声,微笑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大人觉得谁是主犯,谁是从犯?”

“什么?你已经商量过了?!”石田三成惊诧地望着秀保,言下之意,秀保在他这位五奉行之首没到场的情况下便将处罚方案制定好了,却还假惺惺地征求自己的意见,分明是让自己受众人耻笑,想到这,石田三成发一通火,却在一旁长束正家的暗示下平静了下来。

“主犯、从犯不是一人能决定得了的,在下想先听听参与平叛的几位大人的意见。”说罢,石田三成朝一旁的速水守久以及伊东长实等人望去。

“在下觉得,主犯是大野治长和前天利长兄弟。”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松浦秀任扯着嗓子说道。

“哦,那伊予守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呢?”德川家康依旧是笑呵呵地问道。

“方才不是商讨过了么,主犯斩首啊。”松浦秀任觉得这样的额处理方式理所应当,而且,他最后还加上了一句:“没收领地,全族流放。”

“谁敢?!”只听“呼啦”一声,御殿的纸门瞬间大开,望着门口叫嚣的三五人,在座大名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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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宽宏大量的秀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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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名公卿模样的中年男子的搀扶下,前田利家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挪进大殿,北政所宁宁和利家的正室阿松,神情庄重地紧随其后,在旁的两名侍女本想上前搀扶,却被这两位尾张出身的女强人呵斥开了,随着他们的闯入,殿内的气温瞬间降到了冰点。

见前田利家哆嗦着朝侧席走去,秀保立即在上首腾出一块空位给他,没想到利家毫不领情,艰难地在宇喜多秀家身旁坐了下去。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北政所竟然坐到了秀保身旁,俨然一副主君的模样,可这并未引起秀保的不悦,反而是让他产生了几丝害怕和担忧。

“阿松,你就坐在大纳言身旁好了。”北政所指了指宇喜多秀家,示意他往旁边挪挪,至于那名搀扶着前田利家进门的中年人,则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德川家康身旁,如此沉着冷静,就连秀保也吃惊不少。

见众人都已坐定,北政所不顾秀保诧异的神情,开口直奔主题:“方才在殿外,妾身便听闻有人想处死大野修理和越中少将,不知有何依据?”

很明显,北政所是铁了心要帮前天利长的,可松浦秀任却没意识到这一点,仍旧大大咧咧地和她对质:“少将和修理互通的密信,以及两方兄弟签署的誓书,还有一干武士的证词,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住口!”没等松浦秀任说完,北政所便大喝一声,将这名莽夫吓了回去,只见她冷冷地盯着松浦,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大老、有奉行,还有少主的后见,你一个小小的组头竟敢在此煽风点火。妾身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说罢,门外守候的野村幸成便带领五名御马廻冲进大殿,强行将松浦秀任押了出去,松浦也知道得罪了北政所,并不敢出言顶撞,只好乖乖地跟随野村前往本丸外的侍所进行反省。

随着松浦秀任的离开,殿内的气氛更是冷峻了不少,知道自己的下马威给的漂亮,北政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前田利长谋反的证据确凿,仅凭威势想压迫众人放他一马确实有些难办,特别是被利长视为权臣的秀保,根本不可能听之任之。

因此,为了保证前田利长全身而退,除了北政所,前田利家和阿松还带来了另外一张王牌。

“右府殿下,”北政所朝身旁的秀保微微鞠躬,颇为恭敬地问道:“方才伊予守所言。可否属实?”

秀保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人证物证确凿,恐怕……对不住大纳言和您了。”

“你这是哪的话,”北政所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若真是少将主谋,妾身和大纳言又岂会徇私,不过如何处置,还望诸位大人好好考虑一番。”

“是啊。诸位大人,老夫此番专程从伏见赶来,并不是为了替利长辩护。既然已经确定是主谋,还望各位能给老夫个确切答案,究竟是把本家改易呢还是把犬子流放,又或者是……”

说到这,前田利家顿住了,两行老泪不禁从眼角滑落,坐在一旁的阿松也跟着一同潸然泪下,望着这两名辅佐了丰臣家大半辈子的长者,不少人都无奈地垂下头,更有不少大名一改方才的态度,变得模棱两可起来,秀保明白,照这么下去,很难将前田利长彻底打压下去,因此,他用眼神告诉藤堂高虎,是他出马的时候了。

藤堂高虎转过身和那须资吉窃窃私语了一阵后,侧着身子面向秀保和北政所,恭敬地说道:“臣以为,加贺大纳言劳苦功高,即便少将犯下大错,也应该从宽处罚,万不能伤了那些跟随太阁出生入死的老臣的心呐。”

“嗯,”秀保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也觉得从轻发落。”说着,秀保朝前田利家安慰道:“大纳言无需伤心,此番少将虽是主犯,好在少主和夫人并无大碍,这样一来,罪行可以适当减轻啊。”

“多谢右府宽宏大量。”前田利家当即止住眼泪,俯首向秀保行礼,虽说此前他还对眼前这位少年不甚看好,但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胸襟这方面,他在殿内大名之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见秀保有放过前田利长的意思,北政所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观:“右府果真是少年英杰,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夫人过奖了,”秀保躬身行礼,齿间流露出一丝冷笑。

就在众人皆以为此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那须资吉突然站起身,冲着台上的秀保咆哮起来,只见他睚眦毕露,狠狠地说道:“主公就这么放过逆贼了?”

“混账,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秀保大吼一声,示意那须资吉住口。

没想到一向听命的那须资吉此刻俨然换了一个人,他不顾秀保的呵斥,有转过身冲着前田利家质问道:“殿下,你知道少将和大野修理把少主害成什么样了么?”

“少主?!”前田利家一听,顿时怔住了,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那须资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少主?少主怎么了?”

“怎么了,”那须资吉深吸一口气,近乎是扯着嗓子喊道:“少主和夫人被这帮逆贼打成重伤,而且…少主的眼睛也失明了!”

“失明?!”前田利家直觉脑袋一阵剧痛,“啊”的大叫一声横倒在地,作为女婿的宇喜多秀家立即和阿松将他送出大殿诊治,但是对其他人来说,秀赖的失明所产生的震动远比利家的昏迷大得多,就连北政所也大惊失色,立即要求那须资吉注意言行,不可胡言乱语。

这时,坐在一旁静默许久的中年人终于开口了:“夫人,这位大人说得可是事实?”

“这……”北政所表情犹如霜打的茄子,萎靡而又没有血色,她侧过身小声询问秀保:“殿下,他是你的家臣,这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

“回禀夫人,”秀保重重叹了口气,摇着脑袋回答道:“本以为可以暂时瞒过去的,没想到…哎,都怪这该死的家伙沉不住气,非得要为少主报仇才甘心,没错,少主的眼睛确实看不见了!”

此话经秀保口中说出,顿时让北政所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纹丝不动,一直不肯表态的德川家康,此时也是眼皮子一阵发颤。(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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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武家传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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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阪发生如此变故,您又怎敢敷衍吾等,说什么少主和夫人并无大碍?”石田三成忿忿不平地质问秀保,他突然想到,淀姬之所以不肯召见自己,很可能是为了隐瞒秀赖的失明,“我是五奉行之首,可夫人为何宁可相信秀保小儿,也不相信自己?”想到这,石田三成气势更加咄咄逼人。

按照当初商量好的,石田三成率先发难后,增田长盛、长束正家紧跟着出口责问,一向不安分的安国寺慧琼此刻也代表“安艺中纳言”向秀保提出质疑:“向吾等隐瞒少主受伤之事,难道右府另有所图?!”

在众人的质问声中,秀保沉默不语,身旁的北政所早已被此事吓得不轻,好在诸将把矛头指向秀保,这才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当然,那些来之前便想好的、为前天利长求情的话,早就随着口水咽到了肚子里,打死也不敢说出来了。

随着秀保沉默的延续,以石田三成为首的近江派展开了更为猛烈的攻势,由一开始质疑秀保知情不报,到后来已经开始当场诋毁秀保动机不纯,试图借此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这帮文臣的煽动下,不少蒙在鼓里的小大名也开始交头接耳,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秀保;大和丰臣家的重臣则不厌其烦地和这些大名解释,可众怒岂能如此轻易消除,增田长盛更是将头别到一旁,任由小宫山等人如何劝说就是不听,自顾自地大呼小叫。就在这时,前田利家再次被宇喜多和阿松扶进了大殿,他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就这般离去,前田利长兄弟必死无疑,因此,他不顾已然油尽灯枯的衰老身躯。坚持返回了评议现场。

觉察到前田利家返回大殿,秀保安然一笑,心想:“终于是时候收网了。”

“左卫门尉,”秀保缓缓抬起头,表情凝重向增田长盛发问:“你说我秀保居心叵测,企图挟少主自重,可有证据?”

“证据?你瞒报少主失明一事就是证据!”增田长盛理直气壮,据理力争,似乎准备今天就把秀保从后见之位上撸下去,然而。正是他的这番话,让秀保的计谋得以实施。

相对于增田长盛的叫嚣和咄咄逼人,秀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反问道:“试问诸位大人,若是秀保将少主之事公诸于众,这天下还会安稳么?你们也看到了,少主的事刚刚走漏风声,就闹得沸沸扬扬、鸡犬不宁,若是广天下而告之。岂不是整个日本都要陷入动乱和纷争么?少主之事便是天下臣工之事,少主的康健关系到天下的太平,失明之事,事关重大。岂能轻易宣扬出去,若是传到重臣义士耳中尚且好说,若是被野心不死的贼子听了去,凭他们惟恐天下不乱的野心。难保太阁创立的太平盛世毁于一旦啊。诸位,这是秀保隐瞒此事的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

“至于另外的原因,”秀保停顿一下。看向前田利家说道:“乃是出自秀保的私情,虽然知道越中少将对在下不满,可顾及加贺大纳言年事已高,而少将又是他的嫡子,若是此事张扬出去,恐怕少将难免一死,到时候,大纳言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场景,秀保想起来就甚是不忍,没办法,只好将此事瞒下去,期待给少将留条活路,也好保全前田家的家名。以上便是秀保知情不报的缘由,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北政所和诸位大人体谅,秀保在此道歉了。”

随着秀保俯身谢罪,满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方才还叫嚷着秀保不忠的文臣们,此刻全都慢慢龟缩回原位;那些用质疑的目光注视秀保的大名们,也都收回目光,低下头沉默不语;前田利家激动地望着秀保,惭愧着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有两片皲裂的嘴唇上下颤抖着,不住地叹气;倒是坐在家康身旁的中年男子频频点头,微笑着对秀保称赞道:“敦通久闻右府年少聪颖,志虑忠纯,乃是太阁后辈中最为出众的一员,今日得见,果真名副其实。北政所,右府顾全大局,以德报怨,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在下这趟大阪城岂不是白来了哈哈哈。”

秀保方才便注意到这名气宇不凡的公卿,只是碍于形势无暇过问,现在他主动开口,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敢问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哦?右府不认得在下?”中年男子乐呵呵地回答道:“右府常年征战朝鲜,不认得敦通也属正常,也罢,在下久我权大纳言敦通,一字名为‘橘’,殿下称呼我敦通便是。”

“久我敦通?”秀保默默嘀咕着,在他脑中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好在北政所从旁提醒,他才恍然大悟。

“亚相(权大纳言的唐名,一般公家官位方用)大人继你的岳父今出川左府(秀吉死后,朝廷任命晴季为左大臣)后一直担任武家传奏之职,与我们丰臣家关系甚好,此番听闻大阪有变,为防万一,妾身才将他请到本丸,也算是代表朝廷参与评定吧。”

所为武家传奏,本是朝廷向幕府通告改元和任官等事的闲散官职,主要是为了方便公武之间进行沟通。但是在足利义满以后,武家传奏也负责向朝廷传达室町殿的政治要求,且随着武家势力的逐渐壮大,任命武家传奏的权利也从朝廷滑落到武家手中。秀吉时代,通常选任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公卿担当,任命之后出于形式再向朝廷通达,因此,北政所的“与丰臣家关系甚好”就是一句废话,试问关系不好会得到秀吉的认可么?

至于后面那句“代表朝廷”,反倒是有些虚妄了,根本就是武家向朝廷传达要求的工具,朝廷恨都来不及,又怎能让他代表呢?果不其然,北政所刚一说完,久我敦通便急忙摆手反驳:“夫人此言差矣,敦通不过一介传奏,岂能代表得了朝廷,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探查究竟,以便向朝廷和天皇禀报罢了,右府切莫在意。”

“原来是亚相大人,”虽说只是权大纳言,可毕竟是朝廷的公卿,该有的礼仪还是要做足,秀保连忙躬身向久我敦通致意:“此番秀保犯下大错,惹怒了诸位大人,实在是羞愧啊。”

“您这是哪里的话,”久我敦通笑道:“一切从大局出发乃是臣子的本分,我与殿下虽分侍公武,人臣之道却是殊途同归,您身为黄门(此时秀赖已进封从二位权中纳言)的后见,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啊,照我看来,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呢。北政所,您觉得呢?”

北政所本来是担心秀保会对前田利长下黑手,才将久我敦通从京都请了过来,本以为凭借多年的交情,他铁定会站在自己一边,没想到这位权大纳言竟见风使舵,迫不及待地站到了秀保的阵营。

连失前田利家、久我敦通两张王牌,接下来的评定,这位试图借机压制秀保的“女关白”终究可以歇一歇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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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减封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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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秀赖出了这么大的事,前田利长已经无法逃脱罪责了,正因为看清楚了这点,身为武家传奏的久我敦通才会转而支持秀保,避免惹火烧身;那些不管是支持还是追随石田三成一同逼迫秀保的大名们,此刻都陷入了两难境地,前者是因为考虑到秀保有意袒护前田利家而投鼠忌器;后者是明白秀保和前田家已经拴在了一起,但凡是对秀保逼宫,就一定会引起前田利家的反对,这样一来,可就把两位重量级大名得罪了,这个结果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因此也都变得沉默不语。

此刻坐在这鸦雀无声的大殿,秀保明白,除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川家康动向不明外,其余两派:为了保全前田利长而拼凑出的北政所派、早就预谋好趁此机会对秀保发难的文臣派全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压,特别是北政所派,已经完全丧失了再次发难的机会,接下来,他们只能将前田利长的生死托付给“宽宏大量”的秀保了。

“诸位,”秀保觉得是时候发起总攻了,他率先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既然少主的事情已经公之于众,秀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现在就请诸位好好商讨,看看该如何惩处参与此事的逆臣。”

那须资吉见状,再次大大咧咧地吼道:“主公和诸位大人,在下方才便说了,他们占据大阪、阴谋暗杀主公,已经是滔天大罪,更让人气愤的是,不仅如此,他们还造成了少主的失明,这番罪孽若不处以极刑怎能正纲常,怎能为少主和夫人报仇?!”

“在下也同意淡路守的观点,逆贼必须处死。”速水守久作为七手组的笔头,秀吉在世时的重臣。得知秀赖失明后也一改模棱两可的态度,坚决要求处死前田利长。在他的带领下,其它几位组头也纷纷表示赞同,特别是当初被赶出本丸的郡宗保,扯着嗓子要求将所有知行超过一千石的参与者斩首,首级暴晒与三条大桥以儆效尤。

也许是拜托了侍卫的监视,或者是两位组头有意为之,松浦秀任得知众人正在商讨如何处置逆贼后再度返回了大殿,他的设想比郡宗保更为大胆:“暴晒太便宜他们了,在下听闻那些被俘虏的朝鲜和明国的军士。都会被削去首级,将之堆砌成小山,外覆沙土夯实,号为‘京观’,以彰显威武,震慑叛贼,太阁曾经做过,吾等不妨效仿,在三条大桥下筑一‘京观’。但凡知行超过五百石的全都藏首于其中,这样一来,看谁还敢祸乱天下?!”

“伊予守所言甚佳,宗保自愧不如。”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郡宗保恭恭敬敬地给松浦秀任鞠躬致意,在他看来,逆臣就该死无全尸,而且是越惨越能泄愤。

听完这两人的对话。前田利家近乎又是要晕厥过去,好在阿松从旁安慰方才保持清醒,只见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北政所。期望她能为前田利长求情,没想到北政所竟故意将头别到一边,沉默依旧。利家这才恍悟,秀赖虽不是北政所亲生,可他却是太阁的嫡子,他的地位岂是前田利长可以比拟的?纵然北政所有心袒护,可为了前田利长而不顾秀赖的伤势,岂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况且早就有传言北政所与淀姬不和,若真是出言相助,不就是自投罗网,自己往火坑里跳么,到那时,还有哪个大名敢和她交往?

想到这,前田利家又瞅了瞅德川家康,希望这只沉默许久的乌龟能站出来替自己说说话,好歹也是同僚一场,前些日子自己可是登门拜访,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利长平安,他也是亲口答应的,此刻却为何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也是畏惧惹祸上身么?

也许是注意到前田利家汲汲渴望的眼神,德川家康捋着胡子朝向他,微微一笑,便再无任何表示,这样的表现,让前田利家彻底陷入了人绝望:“仅此而已么,当初的承诺如今只换来淡然一笑?家康啊家康,我利家还没死你就这样,将来岂能将前田家托付给你?!”

在众人一致的讨伐声中,秀保嘴角流露出淡淡一丝微笑,他转过脸面向松浦秀任,语气恭敬地问道:“伊予守大人,你是否觉得牵涉此事的逆臣,但凡超过五百石,都应该斩首?”

“确实如此。”松浦秀任认真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秀保也难辞其咎,还请伊予守将在下押往六条河原吧。”说着,秀保朝众人深深拜服施礼,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且慢!”北政所一把抓住秀保的衣摆,惊讶而又激动地说道:“右府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此番评定叛乱,殿下居功至伟,怎会想到六条授首呢?”

“是啊殿下,您是少主和夫人的恩人,是丰臣家的救星,秀任为何要将您斩首?!”松浦秀任吓得挪到秀保身旁,硬是将他按回了座位,其余大名也是大呼惊讶,你一句我一句地向秀保询问缘由。

秀保淡然一笑,诚恳地说道:“此番大野修理和越中少将造反打的是何旗号,诸位可曾知晓?”

速水守久点了点头,重重地说道:“清君侧,修理和少将的誓书上写的很清楚,之所以起事,是为了铲除丰臣家的奸佞。”

“那敢问甲斐守,他们所说的的‘奸佞’指的是谁呢?”秀保微笑道。

“这…”速水守久顿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指的便是右府您。”

“甲斐守也这样认为,秀保真的是奸佞?”

“卑职绝无此意,这完全都是修理和少将的一己之见!”速水守久慌张地躬身致歉。

“伊予守呢,你觉得秀保是奸佞么?”

“卑职不敢,您解救少主和夫人与危难,是天下的恩人,中流砥柱,修理和少将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松浦秀任也连忙向秀保解释。

“那在座诸位,你们觉得秀保是奸佞么?”

“吾等不敢,右府铲除宵小,泽被天下,乃丰臣之肱骨,天下之栋梁。”众大名可不想在这时候得罪如日中天的秀保,尽管有些大名心口不一,却还是低头表示称赞。

秀保并未因此而感到兴奋,反而知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诸位对秀保的信任,秀保感激不尽,可若非秀保,他们也不会有借口犯上作乱啊,也许是秀保平日与他们有些矛盾,也许是受人挑唆,可终究是为了讨伐秀保而谋逆,这件事与秀保脱不开关系,要是判处少将死刑,秀保也难辞其咎啊。”

“右府说得在理,”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川家康突然发话:“此番事变,乃是少将对右府的私怨所致,并非针对少主和夫人,因此罪不至死;但少将和修理在大阪擅动刀兵,意图谋害少主的后见,过程中更导致少主双目失明,这些罪行也必须重重惩罚,否则谁还会把大阪放在眼里?”

“内府所说正是秀保之意。”秀保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此事并非谋反,但造成的影响甚为恶劣,不知内府有何见解?”

德川家康不急不慢地分析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觉得对于修理和少将,应当流放陆奥,永世不得回京,其余从犯,没收领地,贬为庶人。”

“少主失明,岂是流放就能解决的?”松浦秀任反驳道。

“老夫尚未说完,伊予守稍安勿躁。”德川家康厌恶地瞥了松浦一眼,继续说道:“大野修理知行只有一万五千石,改易亦不为过;至于少将,本领越中礪波、射水、婦負郡及三郡,加之大纳言的越中新川郡、加贺北、石川两郡合计八十三万石,依老夫之见,可予以削减至加贺两郡二十九万四千石,并且抹去前田家五大老之位…嗯,各位大人意下如何?”(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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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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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的这番话,不论是对于当事人前田利家,还是隔岸观火的众多大名,都是一波滔天巨浪,似乎是想彻底将前田家这艘小船掀翻。

“二十九万石?内府殿下这个处罚有些重吧?”就连石田三成都看不下去了,忿忿不平地说道。

德川家康回之一笑,淡定地说道:“造成少主失明这样恶劣的结果,本该是面临改易的,如今吾等宽宏大量,给他留下二十九万的知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治部有何异议?”

“照您的意思,那能登的二十一万石也…”石田三成踟蹰地问道。

“虽说能登守和少将分家了,可他也参与了谋逆,因此,那二十一万石同样留不得。”德川家康回答得很随意,这二十一万石在他眼里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

“内府你!”没等石田三成反驳,前田利家霍然起身,冲着德川家康怒吼道:“老夫和你同僚一场,怎能如此对待我前田家?!”

前田利家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大概是“当初老夫可是将前田家和犬子托付给你,如今你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简直是无情无义之徒!”之类的话,不过在一干大名面前,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自己被反咬一口也实属意料之中,若是说出来,兴许非但没人同情,反而会受人厌恶,当年秀吉命众人画押的誓书中可是有明文可查的:“勿树私党,勿忘公义”,他这么做岂不是堂而皇之地违背了誓言,深究下去,非但五大老啊之位保不住,兴许处罚还要进一步加重,想到这。前田利家只好苦水往肚子里咽,在宇喜多秀家和阿松的劝说下再次坐回原位。

看到前田利家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德川家康更是兴奋起来,他心想:“利家啊利家,若非利长沉不住气在大阪动武,我家康又怎会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向你发难?当初你将前田家托付给我,我之所以答应完全是为了稳住你,毕竟太阁走后,这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让我害怕,一个是丰臣秀保。一个便是你前田利家。”

“论威望,我家康和你不相上下,甚至让你稍占上风;论实力,我被削去了上野一国,如今只剩下二百万石的知行,可以说是和丰臣秀保骑虎相当,如今他虽然是秀赖的后见,可就连石田三成这帮文臣都不服他,我家康又岂能任由他把持朝政?”

“你和右府一个威望胜于我。一个实力胜于我,因此,我才假意拉拢你以孤立右府;可没想到,右府年纪轻轻竟如此深谋远略。硬是不计前嫌,将谋逆转化为私仇,试图以此救利长一命,挽救前田家。同时将你拉拢过去。我家康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你前田家的恩人?一旦你们两家联合,那便是要声望有声望,要实力有实力。到那时我家康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因此,我必须借此机会将你们前田家打压下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对我的威胁,利家啊,你可别怪我言而无信,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是他沉不住气对右府动了手,若是成功也就罢了,可他一刀未动便被缴了械,呵呵,真是虎父犬子啊,没办法,为了立于不败之地,家康只能如此了,到了地下可别怪我啊。”

想到这,德川家康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抬起头,义正言辞地对秀保说道:“老夫和大纳言虽为至交,且共同侍奉太阁多年,可关系到少主的安危岂是私情可以比拟的,越中少将与右府乃是私仇不假,可动武的地点却是在大阪而非他前田家的金泽城,在少主的居城动武,且导致少主失明、夫人受伤,这等罪过不论是家康还是在座的诸位大人,应该都不会视而不见吧?因此,老夫斗胆请右府和北政所不要顾及吾等大老的身份,做出公正的裁判,就算是告慰太阁的在天之灵吧。”

“怎么好端端的扯到太阁身上了?”北政所对于德川家康的这席话甚是厌恶,她虽是一介妇人,但辅佐秀吉多年,对于德川家康的心思还是能猜出一二的:“这恐怕不只是公正那么简单,看这架势,是要借太阁名义和吾等之手把前田家赶尽杀绝啊。”

北政所这样想着,就觉得此事实在不能再掺和了,德川和前田,哪家她都不想得罪,面对这两难的抉择,北政所沉思片刻,将脸转向了秀保:“右府殿下,此次叛乱,您是第一功臣,况且少将起事也是与你有关,依妾身看,不如就有你来给个说法吧,诸位觉得呢?”

此话一出,大殿内再度热闹起来,那些不知缘由的大名在藤堂高虎等人的撺掇下纷纷表示赞同:“右府宅心仁厚,忠诚无二,且是当之无愧的靖难功臣,让他给个说法,吾等觉得甚是妥当。”

石田三成知道秀保有心要保前田家,在自己无法和德川家康抗衡的情况下,只能顺水推舟,号召文臣派对这帮大名的叫嚣表示默许:“三成不知事情缘由,一切听从右府和北政所安排。”

“那内府殿下呢?”北政所问道。

德川家康此刻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北政所竟会把球传给方才还是仇人的秀保手中,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模棱两可地回复道:“还是请右府先给个说法吧。”

秀保岂会不知北政所的用意,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自己推脱,因为他明白,若自己不发表意见,德川家康便会得逞,与其这样,倒不如拼死一搏了。

“既然诸位信赖秀保,那在下也就只好说说了。”秀保酝酿了一会,慢条斯理地说道:“敢问内府,此事是在下和少将的私仇,这点您是否认可?”

“老夫方才便是此意。”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是私仇,那此事便只和少将有关,与大纳言无半点关系。”秀保这句话顺理成章,却让德川家康有所担心。

见众人没有异议,秀保便继续说下去:“内府刚才也说了,少将本领越中礪波、射水、婦負郡三郡,加之大纳言的越中新川郡、加贺河北、石川两郡合计八十三万石,可既然与大纳言无关,又岂能削减大纳言的知行?因此,新川、东加贺的五十三万七千石动不得,不仅如此,能登一国的二十一万石也不能完全剥夺。”

“这一点老夫不同意,”德川家康算是看出秀保的意思了,终于忍不住反驳道:“能登守可是与少将一同谋逆的,若不重罚,怎对得起少主和夫人?”

“内府稍安勿躁,”秀保打断了德川家康,微笑道:“正是因为少主和夫人,秀保才说出刚才这番话。实不相瞒,能登守起初确实与少将一同计划暗杀秀保,可事发当晚他便幡然醒悟,非但为参与大野修理的行动,反而带领身边武士将少主护送到御殿进行治疗,这一点夫人可是亲口承认的;不仅如此,他还率领本丸的小姓和侍从将意图借少主要挟在下的大野修理擒获,并命令负隅顽抗的叛军投降,使得战斗提前结束,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最主要的是,少主的失明乃是大野修理一手造成,不仅与能登守无关,与身在泽上砦的少将也没有半点关系,综上种种,秀保觉得,能登守能够在关键时刻亡羊补牢、将功赎罪,也算是一种悔悟,在这点上他和大野修理以及越中少将有本质的区别。因此,秀保斗胆向北政所及诸位大人建议,没收能登守凤至、玖洲两郡十二万石,并且命其前往伏见前田家屋敷谨慎三年,由秀保亲在派人监督,若期间再有作乱之心,定处以流放或斩首。”

“这样一来,本家至少能保住六十四万的知行…”前田利家此时早已热泪盈眶,他仅仅攥住阿松的手狠狠说道:“看来,是老夫有眼无珠啊。”(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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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〇章 立贤不立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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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处理结果,不论是以石田三成为首的文臣派,还是以北政所为首的闺阀都表示赞成或者默许,唯有一人,那便是德川家康,他勃然大怒,语气强硬地质问道:“犯下如此大罪,竟还能保留六十余万石知行,你叫吾等这些大老奉行今后如何是从?”

秀保早料到德川家康会出言反对,但没想到竟会这般强烈,“看来不把前田家彻底整垮,他誓不罢休啊。”秀保如是想到。

“方才内府也承认了,此番少将谋逆与大纳言无关,那还有什么不妥的?”

德川家康不以为是地回答道:“老夫是说与大纳言无关,可少将毕竟是前田家的嫡子,未来的家督,因此大纳言的知行也就是他的,这样一来,新川、东加贺之地也应该削减吧?”

“嫡子不假,可未来的家督嘛…”秀保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这点可不能乱说。”

“右府这话什么意思?”德川家康警惕地问道。

秀保回答得很随意:“很简单,少将虽是嫡子,可并不一定是家督啊,现在大纳言尚且健在,谁是前田家的家督还不一定呢,您说是吧大纳言殿下?”

前田利家是聪明人,明白秀保的意思,只要前田利长不是家督,那他利家的那部分领地就动不得,因此,利家利索地点头道:“右府说的没错,老夫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利政、猿千代、犬千代还有刚出生的乙松丸都是不错的孩子,老夫尚未决定由谁继承家督,难道内府殿下想替老夫做主不成?”

此话一出,博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时不时地有人小声嘀咕,嘲笑家康多管闲事,竟敢插手同为五大老的前田家的家事。

德川家康的脸涨得通红。不依不饶地反诘道:“自古便是立嫡长子为家督,您何必为了逃脱罪责强词夺理呢?”

“强词夺理?”前田利家在众人的撑腰下也变得主动起来:“照这么说,结城少将也可以继承德川家喽?”

“这怎么可能!”德川家康愤然挥袖,与前田利家怒目相视道:“少将已经过继给了结城家,怎能继承本家家业?而越中少将不同,他可是您的嫡子,哪有看着嫡子不立,而立庶子为家督的,您这么做,对前田家百害而无一利啊。”

前田利家一听。不禁笑道:“内府所言差异,少将品行不端,乖张跋扈,老夫早有废立之心,只是一直没有和夫人商讨,今日既然提出来,那老夫就说个明白,我前田利家出身卑微,在家中本是排行第二。承蒙信长公器重才取代家兄利久成为荒子前田家的家督,从那时起,利家便觉得家督之位应是贤者而非嫡子继承,若是嫡子才干出众。不负所托,那自是无异;若不是,或者不孚众望、为人平庸,那又怎能安心将家业托付?”

“利家追随太阁东征西讨。谋得百万石知行实属不易,岂能因为利长是嫡长子就随意将家业传给他?老夫自己都只是次子,又怎能受这些繁文缛节的禁锢?实不相瞒。早在太阁去世时,老夫便有意立嫡次子利政为家督,只是考虑到天下不太安定,才迟迟未对外公布。今天老夫正好借此机会和夫人商量,不知夫人是否同意?”

阿松与北政所都是性格刚毅,足智多谋的女子,此时此刻,岂能体会不出前田利家的话外之意?

“殿下所言甚是,妾身虽宠爱利长,可若论品德和才干,利政远胜其兄长一筹,册立家督之事妾身本不该插手,如今殿下提出来,那妾身只好如实相告了:平心而论,利政更适合担当前田家的重担,至于利长,只求将来能有个一两万石糊口便可,这点还望殿下能替妾身转告利政。”

“这恐怕不行,”前田利家挠了挠头回答道:“利长定是流放无疑,怎会获得万石以上的知行?老夫恳请右府和诸位大人卖个情面,不要将利长的流放地设得太过苦寒,能保证一个月吃上三顿大米老夫便心满意足了。”说罢,前田利家朝上首的秀保深深拜服,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如此卑躬屈膝,着实让在座众人为之动容,不少大名小声请求秀保和北政所答应利家的请求,就当作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吧。

可德川家康并没有这么容易被前田利家夫妻打动,他看着这出苦肉计,阴笑道:“利家啊利家,为了保存家业,竟把辛苦培养起来的嫡子舍弃了,我家康还真是小看你啊。”

想到这,他不依不饶地向秀保和北政所进言:“即便如此,那也不能立利政为家督,他也是罪臣,况且还要谨慎三年,这三年间前田家交给谁打理?”

“内府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大纳言活不过三年?!”秀保冷冷反问道。

“是啊,内府你这话也太歹毒了吧,大纳言身子硬朗着呢,别说是三年,三十年也没问题啊。”北政所逮住机会捅了德川家康一刀。

其余大名也跟着起哄,说什么家康早就盼着利家去死,好把五大老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石田三成也掺和道:“能登守是有罪,可地已经削封,人也要闭门谨慎了,该有的惩罚已经有了,大纳言立谁做家督,是前田家的内务,吾等又怎能干涉?只要大纳言身体康泰,他就是家督,前田家自然由他打理,内府就无需操心了。”

面对众口一致地质疑和揶揄,德川家康恼羞不已,沉沉地吸了口气,低吼道:“罢了罢了,既然诸位都不在意,家康又能说什么,那就听右府和北政所的,保留前田家北陆三国五郡六十四万石的知行,但是五大老之位诸位觉得……”

“这有什么好说的,”秀保打断道:“既然说白了与大纳言无关,那大老之位还是由大纳言担纲,这点还需商量么?”

“犯下如此大罪,怎还能担纲大老?!”德川家康近乎暴怒了。

“都说了和大纳言无关,他留任又有何错?”面对家康的不依不饶,北政所也恼怒了:“大纳言与内府可是同僚,您怎能这般纠缠,好了,若是诸位没意见,处罚的事就商量道这里,接下来,嗯,该商讨如何奖赏有功之臣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ps:今天给他们讲日本战国,真没几个感兴趣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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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章 流放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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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北政所的斥责和众人的质疑,德川家康切实感受到了近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窘迫和失落。

“家康此生经历过三次大难,第一次是桶狭间之战义元公战死,老夫在数百织田军势的追杀下一路逃到三河的大树寺,四面楚歌之际,本打算在故土一死了之,却幸得登誉禅师教诲,重生了复兴家业的信念,继而击败织田追兵,占据冈崎城,开始了统一三河的征战。至今,禅师所赐‘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八个大字仍作为家康不肯舍弃的信念而写在军旗上,禅师的教诲家康终生难忘。”

“第二次大难,乃是三方原之战,信玄公的甲州铁骑大败家康,唯恐武田军追击,老夫不顾收敛残军,仅率十余骑返回滨松城,期间竟于马上失禁脱粪,这番窘迫真是记忆犹新啊。”

“第三次大难,便是本能寺之变,日向守攻打本能寺时,家康正在堺港游玩,身边没有军势保护,本以为会和信长公一样死于非命,没想到却在服部半藏、茶屋四郎次郎护送下取道伊势赶回三河,这段九死一生的旅程,老夫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好在自那以后,家康的霸业算是顺风顺水,虽然小牧长久手后降服太阁,但兵马不得减,领地不得削,不仅如此,还阴差阳错地获得关东二百余万石的知行,这段时光让家康几近忘却了那三次大难,没想到今日,席上的一介女流和懵懂少年再次让老夫体会到了遗忘许久的窘迫和失望,看来,要想统一天下,老夫还要做得更周全才是。”

想到这,德川家康隐去了脸上焦急羞怒的神情,转而恭敬地对北政所说道:“方才是家康失态了,立嫡立贤都是大纳言家的私事,家康确实不该参与,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北政所和大纳言见谅。”

“罢了,”北政所挥了挥手,严肃地回答道:“内府能意识到这点便足够了,妾身倒是无所谓,就看大纳言怎么想了。”

德川家康听罢立即转向侧对面的前田利家,言辞诚恳地请求利家原谅。前田利家虽然痛恨家康背弃自己,可考虑到现在还不是和他翻脸的时候,以及上首北政所和秀保的威信,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勉强宽恕了家康的冒犯。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便商讨如何奖赏有功之臣。”北政所淡然地吩咐道。

没想到这时,德川家康竟又主动提醒道:“奖罚分明,既有罚就有奖,可罚还没说完,怎能直接跳过呢?”

前田利家一听,顿时警觉起来:“内府此话怎讲,人也流放了,知行也削了,还有什么没说完?”

“没错,人是流放了,可具体流放到哪,诸位有说明么?”德川家康所言合情合理,却让秀保和利家感觉到他又想起了什么鬼主意。

前田利家本想将流放地私下与秀保和北政所商讨再做定夺,这样可以有些通融,没想到德川家康竟如此急迫地将此交予众人商讨,利家明白,前田利长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北政所此刻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只是一介妇人,流放到哪里她也没有个主意,只好向秀保垂询:“右府去过东北,走过西国,自是对天下六十六国了如指掌,依您的意思,该把少将流放到何处呢?”

“请恕在下直言,”秀保躬身回答道:“流放到哪里律法上应该有定论,在下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懂得这些,倒是久我大纳言应该比较清楚吧?”说着,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久我敦通。

久我敦通向来被武家瞧不起,此刻突然受到重视,自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出于公卿的颜面,他还是故作镇静,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地说道:“流放又称流罪,乃律令五刑之一,是仅次于死罪的一种刑罚,根据罪行的严重程度,分为‘近流’、‘中流’和‘远流’,其中‘近流’是指在京都方圆三百里内流放,‘中流’是指在方圆五百六十里内流放,‘远流’可就惨了,是在方圆一千五百里之外流放;判处‘近流’的囚犯一般会流放到越前、播磨这些较为舒适的地方,当然,基本上只有公卿显贵才会得此待遇;‘中流’的话,则是信浓、伊予这些较为贫穷的国度,虽说日子没有在京都舒服,但必要的温饱还是能够保障的;至于‘远流’,通常只有谋逆的罪犯才会享受这种待遇,地点嘛,伊豆、隠岐都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会被流放到虾夷地或者对马岛……”

“够了,”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前田利家突然闷声问道:“照您的意思,大纳言至少是要流放到伊豆了?”

“本该如此,”久我敦通微微颔首,却又面露难色:“不过那是平安时期的惯例,当时伊豆尚属较为荒蛮之地,流放到那里确实已经足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伊豆已算不上品贫穷,因此,惩罚重刑犯,恐怕还要再往东北去些,或者是西国的周防长门一带。”

“这么说,越中少将应该流放到陆奥或者毛利家的领地喽?”北政所也有些于心不忍,很是关心地问道。

久我敦通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回答道:“没错,以少将所犯罪行,是该流放到极边之地,可考虑到大纳言,在下觉得可以适当通融一下,流放到关东也就可以了。”

“关东?”德川家康眼睛一亮,抢先说道:“老夫的封地便在关东,将少将流放到那里,老夫绝不会让他受苦,还望大纳言放心。”

前田利家虽然垂垂老矣,可家康的心思他还是能揣测一二的:“流放到关东岂不是落到你的掌心,到那时,用利长要挟前田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想到这里,前田利家婉言拒绝了德川家康的“好意”,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内府的好意利家心领了,可利长毕竟是囚犯,老夫又是大老,更不能徇私,因此,还望北政所和右府能从严治罪。”

“在下明白了,”秀保抢在北政所之前开了口,他便琢磨边试探性地说道:“既然大纳言都要求从严发落,秀保只好依法行事了,北政所和诸位大人,在下觉得不如将少将流放到百废待兴的任那国,让他在那里好好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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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二章 五郡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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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的提议是在座大名始料未及的,特别是方才还对秀保充满期待的文臣派,此刻更是大呼处罚过为严厉,请求秀保从轻发落。

“任那建国至今不足数月,孤悬海外,地形险峻,且与明国、朝鲜势力犬牙交错,五步一栅、十步一砦,军士居于彼处尚且胆战心惊,何况是身份高贵的越中少将?众所周知,《仁川和约》后南部四道的三族可自由往来,人员复杂,特别是鲜人,居心叵测,夺回故地之心不死,东至蔚山,西到仁川,千里之地,义军遍布,遥相呼应,此起彼伏,任由大军两万,明军策应,仍不能赶尽杀绝,此时将少将流放至任那,依在下看,根本是九死一生啊,还望右府和北政所酌情考虑。”

说此话的不是别人,而是五奉行的笔头石田三成,他本以为秀保会选择将前田利长流放到与利家关系和睦的毛利家,或者是同为五大老的上杉景胜处,这两家虽说位置偏远,可保前田利长衣食不愁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上杉家,只要自己向重臣直江兼续打声招呼,绝对不会怠慢利家的这位嫡子。

没想到,秀保竟然如此歹毒,直接将前田利长踢出了日本,赶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朝鲜,那里虽然名义上和大八洲(日本古称)上的令制国无异,可在座众人心里明白,不论是人口构成、经济发展、周边环境还是法令法度,都和本土的六十六州有着很大的差异,特别是人口构成和周边环境,那都是比虾夷地还要复杂险恶的,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朝鲜义军的埋伏死于非命。因此,石田三成主动站出来,希望煽动众人给秀保个难看,也好借机改变自己在利家心中的形象。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秀保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一脸不在乎地拒绝道:“既然判处流刑,就应该严格执行,这一点大纳言都亲口说了,治部你又何必求情呢?况且任那也不像您说的那么危险,这几个月来,任那守岛津义弘和任那总代官小笠原忠清可没闲着,他们连连发动对境内义军的打击,加之明军的有意配合,义军是伤亡惨重,特别是义军总大将郭再祐和‘八道两宗都总摄’惟政和尚先后在晋州城外和曾坪战死,使得义军群龙无首,据任那传来的最新战报,如今仍活跃在南部四道的义军不足千人,且武器和粮草供给不足,我相信至多两个月,便能将这帮乌合之众彻底剿灭,还请治部和诸位大人放心。”

石田三成对于秀保这么快便能评定任那的义军深感惊讶,可现在不是他钦佩的时候:“照您这么说,是铁了心要把少将流放到任那了?”

“如果大纳言不反对的话。”秀保微微颔首。

石田三成又把头转向前田利家,恭敬地询问道:“殿下也愿意将嫡子送到那孤悬海外的任那?”

前田利家此前正在闭目沉思,经石田三成这么一问,徐徐睁开双眼,稍稍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继而语气坚毅地回答道:“犬子身犯重罪,不处死刑已是恩待,又怎敢有其它奢求,老夫同意右府的提议,就将犬子流放到任那吧,是死是活自有天命。”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不禁唏嘘,纷纷小声嘀咕起来,特别是与石田三成交好的几个文臣派大名,都责怪前田利家不识好人心,明明有机会让利长过得舒服些,却固执地听从秀保的安排,“看来大纳言确实是老了啊。”不少人感慨道。

大殿之上,唯有四个人沉默不语,他们分别是北政所、德川家康、久我敦通以及秀保。

对于北政所而言,有两件事让他搞不清楚:其一,方才还在竭力保护前天利长的秀保,此刻怎会提出将他流放到朝鲜,如此一来,之前的苦心岂不是白费?其二,前田利家为何争取都不争取,直接宣布遵从秀保的提议,这和他前期的表现也是大相径庭。

综上两点,北政所一头雾水,她的沉默多半是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任由事态发展。

至于德川家康,这只老狐狸倒是能感觉出秀保和利家心照不宣,这么做只不过是给众人演的一出戏,可往深层次追究,他就有些糊涂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两人一唱一和,搞不清这一点,他便不好开口,只能静观其变。

久我敦通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此番前来,一是应北政所的邀请,二是想来凑热闹,看看叱咤风云的五大老和五奉行闹得不可开交会是何等状况。作为一个小角色,与其发表意见受人耻笑,倒不如静坐一旁,乐呵呵地看戏,这也算是近五百年来公卿们养成的一种“难能可贵”的性格吧。

作为当事方的秀保,他的沉默就有些欣慰的成分了:“能理解秀保的本意,大纳言果真不是普通人。众人皆说任那危险重重,不能久留,殊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那里虽然孤悬海外,可仅仅二十六万石石高的地界却驻守了两万余人,况且还有数万农民在彼处耕作,这些农民只要一开战便是农兵,如此一来,小小的任那国便会有三四万之众的军势,有这么多军士镇守,前田利长的安全还会有问题么?”

“若是留在国内,只能流放到东北或者九州这些地区,这两个地方的大名究竟作何打算大纳言无从知晓,兴许一开战利长便沦为人质也说不定;况且方才自己已经向他表示了诚意,他又岂会不知道讲前田利长交给我才是最安全的?”

“当然,我的知行全在近畿一带,自是留不住他,可任那呢,虽然名义上由岛津义弘管理,可军队和粮草全都控制在本家手中,这和自己的知行地又有何意?大纳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答应将利长流放任那的,看来这位加贺殿虽然命不久矣,可脑袋还是好得很啊。”

想到这,秀保冲着前田利家微微一笑,安然道:“既然大纳言都不反对了,那就这么定了吧,晚些时候我便派人去泽上砦迎接少将,到时候先送回伏见的屋敷与大纳言和夫人相处个三四日,之后再安排专人送殿下去任那,至于地点,我也想好了,就安排在泗川城,那里曾是秀保的本城,城防坚固、地势险要,相信一定能保证少将的安全,还望大纳言放心。”

“一切就有劳右府了。”前田利家深施一礼,恭敬地拜谢道。

见流放之事商量完毕,北政所再次提起了奖赏之事:“此番大阪之乱,有罚就有赏,该罚的已经定了罪,该赏的也得细细说一说。就从速水甲斐守说起吧,他作为七手组的笔头,先是冒死潜出大阪向右府请援,后又组织两支御马廻合计三千人攻打叛军,照妾身看来,此番战功第一非他莫属,应当给予重赏,诸位觉得呢?”

北政所的这番话,再次掀起了一阵波澜,在场的大名不论是文臣派还是秀保派,又或者是德川家康等外样,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秀保身上,可秀保却低下头,不以为意地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承蒙北政所抬爱,卑职实在不敢当这首功。”就在秀保悠然自得之时,速水守久赶忙朝上首的北政所叩首推辞道:“众所周知,此番若非右府智歼筱山的八百叛军,说服新庄骏河守扣押横山山城守的三百精锐,策反了御牧城城主津田信成,即便卑职手下有一万人,也未必能剿灭叛军、解救少主和夫人呐。还望北政所收回成命,右府领首功才是实至名归啊。”

“这……”在众人异样得略带嘲笑的眼神中,北政所进退失据,心想哪有武士甘愿推辞首功的,况且秀保如今已是秀赖的后见,各种知行地加起来近乎二百万石,若是再给他安排个首功,岂不是滋长其声势么?想到这,北政所还是打算开口劝一劝,没想到速水守久就是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愿意担当这个首功,倒是松浦秀任这个大老粗傻兮兮劝速水守久接受北政所的好意,没想到却照得一通臭骂。

“我速水守久岂是贪功之人,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的我也不要,右府为解救少主和夫人费劲了心思,耗费了大量的物力,这岂是吾等可以忽视的?卑职恳请北政所收回成命,将首功交予右府殿下。”

虽然秀保自始至终并未说话,可北政所和德川家康能感觉到正是这份冷静让速水守久噤若寒蝉,乖乖地将首功的位置让出来,也正是速水的这一举动,让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对秀保多了几分警惕和敬畏。

既然当事人这么坚决,北政所还能说什么,她平复了下心情,皮笑肉不笑地对秀保说道:“右府您得这首功确实是实至名归,甲斐守的品格也值得赞赏,您看这样行么,方才不是没收了少将的越中二十九万七千石以及能登守的十二万石知行么,就把其中最大的一个郡赐给您,第二大的赐给甲斐守,至于其他靖难功臣,可以酌情赐予半郡到几村的知行地,但是总知行不得超过这两地的总和,您看如何?”

“敢问大纳言,这六郡中最大的有多大?”秀保转向前田利家道。

虽说要剥夺自己的封地,可此时的前田利家并未太过幽怨,毕竟秀保算是他前田家的恩人,拿走一郡又有何妨。想到这,前田利家诚恳地回答道:“最大的礪波郡约十四万石,第二大的凤至郡就只有八万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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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此伊势非彼伊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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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砺波郡的石高近乎是凤至郡的两倍,北政所就有些不乐意了,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坐在下首末席的津田信成就闹开来了。

“右府当初和在下有言在先,说是一旦评定叛乱,便将南伊势十八万石赏给在下,现在您获得了十四万石奖赏,也请您早日兑现对本家的承诺。”津田信成刚一说完,大名们就炸开了锅,说是没想到秀保竟会拿出十八万的知行来拉拢一个小大名,看来为了打倒大野治长真是不择手段。

“原来你就是津田长门守?”在众人的质疑声中么,秀保不冷不热地说道,虽然与津田家有口头上的约定,可他本人并未见过这位御牧城城主,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下是直接拉入黑名单了。

“既然是约定,我又岂能忘记。”秀保思考片刻,微笑道:“不仅是十八万,还有允诺中山大人的两万石,合计二十万石。”

津田信成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二十万石,不知右府能否当着诸位大名的面履行您的承诺。”津田信成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提出来,一是他暴躁的性格使然,二是担心秀保不认账,正好借着众大名齐聚一堂的机会向秀保施压,逼他就范。

不过让他略感惊讶的是,秀保并未抵赖,而是利索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二十万石,在下一分也不会少给你,还望长门守放心,你现在便可回去收拾行李,安排家眷,等一切都准备好了,秀保立刻派军士去御牧城,护送你和家臣们前往虾夷地。”

“虾夷地?!”津田信成怔了一下,皱着眉头询问道:“在下去虾夷地作甚?”

秀保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允诺给你二十万石知行么,怎么,不想要了?”

“您说的是南伊势二十万石,跟虾夷地有何关系?”津田信成很是不高兴。

秀保却是一脸疑惑:“长门守难道不知道么,前段时间秀保接待从福山造访伏见的蛎崎志摩守时,志摩守递交了《知行奉还书》,宣布除了道南十二馆以外的虾夷地全部纳入秀保帐下,为了便于管理,秀保将其暂时分为八国六十一郡,这八国分别是东虾夷地的日高、十胜、钏路、根室、千岛五国和西虾夷地的石狩、天塩、北见三国。按照习惯,天塩、日高称为南北大和,钏路、根室称为南北伊势,日高、称为南北纪伊,千岛称为北尾张,石狩称为南伊贺。因此,在下所说的南伊势,便是以钏路、厚岸两个榷场为中心的钏路国,论面积,那里可是和甲斐相当啊,而且石高不止二十万石,当然,前提是你能和当地的虾夷和睦共处,使他们允许你开荒种粮……”

秀保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顾及津田信成的脸色,当他说到“和虾夷和睦共处”时,这位暴躁的长门守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恶狠狠地打断了秀保:“那根本就不是南伊势,而是坟墓!在下听东北的大人们说过,蛎崎志摩守虽然是虾夷地之主,可他实际控制的区域不过是虾夷南端渡岛半岛一带的十二个城砦,至于您说的八国六十一郡,除了少量几个榷场,绝大部分土地都不在他的控制中!那个什么钏路国恐怕也就只有一两个榷场有士兵把守吧,您把在下迁到那里,不是让在下去死么?!”

津田信成说得不错,当时的北海道分为以道南十二馆为中心的“和人地”以及中北部包括千岛群岛在内的“虾夷地”,蛎崎家族虽然获得丰臣秀吉的认可称为“虾夷地之主”,但真正掌控在手的领地仅仅占全岛的十分之一,其他地区只有少量榷场用以和虾夷进行贸易,根本无法完全掌控。特别是极北的北见、钏路、根室、千岛四国,平均下来每个国只有一个榷场,其余地区全都是被虾夷控制,将津田信成加封至此,类似于织田信长移封明智光秀到本是毛利家领地的石见、出云,都是画饼充饥。不过秀保就更为阴狠一些,先别说津田信成能否平定桀骜不驯的虾夷,就说他能不能适应那里的气候都很成问题。因此,“去就是死”这个念想立即占据了津田信成的大脑,他决定,即便少要一些领地,也不能去那个鬼地方。

“右府殿下,”即便知道中了秀保的诡计,可津田信成还是卑微地恳求道:“当初在下以为您说的‘南伊势’是指东海道的那个伊势国,没想到竟是虾夷地的…钏路国,您看这样行么,在下不要那二十万了,您就从伊势国拿出一两个郡给在下便可……”

“这怎么行!”秀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津田信成的话,一脸严肃地拒绝道:“答应给你二十万就是二十万,给你南伊势就是南伊势,伊势国的两个郡才多少石高?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说秀保言而无信?长门守就别再说了,你现在就回御牧城收拾行装,过个两三天在下便派人护送您去钏路,对了,那里天气严寒,你可要多带些衣服,若是一时间无法备齐,就告诉我,我即刻命令虾夷地的榷场奉行给你缝制几件尚好的熊皮衣袄,等您赶到钏路时一定能够用得上。好了,不多说了,殿下赶紧下去准备吧,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临行前记得告诉我,我好为您送行。”

说罢,秀保便招呼门外的武士将津田信成请了出去。后世记载,津田长门守一家家眷、家臣、军士共计五百二十人,三个月后抵达钏路时已经病死一百三十余;津田信成在钏路的头三年也算是洗心革面、励精图治,联合榷场奉行发动了十余次对虾夷的战争,无奈敌我悬殊,而且虾夷善于野外作战,频繁骚扰津田家筑城,使得钏路方面损失惨重,更不幸的是,津田信成的两个儿子也先后战死。

其后津田信成明白但靠自己不能对抗虾夷,于是多次派遣使者前往福山城,希望联合蛎崎庆广一同反攻。可蛎崎庆广碍于秀保的密令,不得与津田家联手,仅派遣十余名家臣充当向导为津田信成指路。来到虾夷的第五年,津田家倾巢而出,举兵三百人攻打钏路最大的一个虾夷部落,未曾想遭到埋伏,全军覆没。由于膝下无子,秀保顺势取消了津田家对钏路的控制,钏路津田氏自此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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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志在轮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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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知道秀保用文字游戏欺骗了津田信成,一想到他将举家迁往苦寒的虾夷地,大都心生怜悯。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若非他见利忘义,为了获得加封游离于大野治长和秀保之间,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他也真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当时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便不会狮子大开口,公然向大野治长索要十五万石的加封,更不会忍不住诱惑,为了能多拿几万石而背弃了大野,投入秀保的怀抱。对于这种人,无论哪方获得胜利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联想到大野治长的阴狠歹毒,秀保的做法也算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毕竟如果津田信成真的想做,在釧路干出一番事业也是有可能的。

目送津田信成离开大殿,众人对秀保又多了几分敬畏和赞赏,特别是一些小大名,生怕哪天惹怒了秀保,也被加封到“北尾张”或者“南伊贺”去,顿时变得畏首畏尾,噤若寒蝉。

津田信成走后,秀保向众人一五一十地复述了这位长门守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他先是投靠大野治长,后又转投自己这一段,秀保更是添油加醋,极力将他描绘成一个见利忘义,左右逢迎,阴险狡诈的小人,这让方才还对他有些怜悯的大名们恍然大悟,纷纷唾弃起来,更有甚者还劝谏秀保应该将他的知行剥夺,贬为庶民了事。

见自己的陈述达到了应有的效果,秀保这才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于这等不仁不义之徒,在下是可以背弃约定,可是诸位想一想,一旦背起了约定,那自己有何这些败类有何区别?秀保的态度很明确,言出必行,既然答应给你二十万石,那我一石也不会少给你。诸位可能觉得釧路是苦寒之地,不比近畿舒服,可那里却能享受我们近畿大名说享受不到的乐趣和财富,绵延不绝的森山林海,漫山遍野的驯鹿白熊,吃不尽的鱼虾螃蟹,穿不完的皮衣皮袄,这些岂是吾等享受过的?在下将他转封到那里并不是有意刁难,而是希望他能在新的环境里改过自新,回头是岸。若真有那么一天,诸位觉得是不是比将他贬为庶人更能造福一方呢?”

德川家康在旁静静地听着,是不是地自言自语道:“把长门守给耍了,还非得说的这么大义凌然,看来右府最近一定没少向身边的谋士学习治国之术。”

相比德川家康的火眼金睛,那些小大名可就有些懵懵懂懂了:“听右府的意思,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哦?”

“应该是这个意思,连津田长门守这样的家伙都能免于一死,还获得了釧路这样一块肥沃的土地,右府还真是仁慈宽厚啊。”

“可不是么,就凭右府这番话,我秀政更定殿下了。”说这话的那是和泉岸和田城(三万石)城主小出播磨守秀政,他可以算是坚决拥护秀赖的一派,当初大野治长向近畿大名求援一同对付秀保时,他以一句“右府是少主后见,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这家臣狐假虎威”将大野的使者打发回去,因为这件事,他这两天都没睡安稳,担心一旦大野治长事成会找自己麻烦,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叛乱便被平定,大阪再次回到秀赖手中,加之此刻秀保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语,更是坚定了他追随秀保的决心。

此时此刻,北政所面如死灰,本想借机打压秀保的她完全丧失了刚进门时的那股气势,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力在封赏上多做争取,不希望看到秀保的知行一高再高。

“言归正传,还请右府从五郡里挑一郡作为奖赏吧。”北政所不冷不热地对秀保说道。

“方才大纳言说石高第二的是鳯至郡?”秀保问道。

前田利家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是能州第一大郡,但比起越中的礪波郡就有些逊色了。”

“既然如此,就请将鳯至郡赐给在下好了。”出乎众人的意料,秀保并没有选择石高第一的礪波郡,而是选择了第二的鳯至郡,这让北政所又惊又喜:“这么说,右府打算将礪波郡让他给甲斐守了?”

秀保却是摇了摇头,不急不缓地回答道:“既然是第一大郡,自然是要纳入太阁的藏入地,岂是吾等大名可以占有的,至于甲斐守,若不嫌弃,请把射水郡拿去,那里的石高也有七万四千石呢。”

“卑职岂敢嫌弃,”速水守久诚惶诚恐地拜伏道:“右府将太阁和少主摆在首位,卑职自愧不如,七万多的知行实不敢当,卑职愿拿出半郡之地奖赏给其他几位组头,至于其他几个郡,就留给您麾下的几位大人吧,毕竟此番出战,他们立下的功劳不在吾等之下。”

“甲斐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他们毕竟是家臣,就算要赏也是秀保的家事,岂能拿充公的土地来赏赐,假公济私,不是秀保的作风,还请甲斐守宽宥。”

面对秀保的婉言拒绝,速水守久和北政所均是略感惊讶:“殿下如此高风亮节,卑职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收下这射水郡了。”

“如此甚好,其他大人的封赏就由北政所和几位大老奉行定夺吧。”秀保毫不在乎剩下的知行分封给谁,因为此番评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的评定中,参与平定叛乱伊东长实、松浦秀任分别获得婦負郡北部临海的五十七村三万石和中部四十八村两万八千石,至于南部的二十五村共计两万五千石则分封给了留守西之丸保护北政所的野村幸成和真野赖包;珠洲一郡共石高四万石,其中郡宗保获得了三崎城为中心的两万石一千石,率领小姓擒拿大野治长的真岛三郎右卫门和鹭岛左作分获一千石和八百石,剩下的一万八千石则是纳入了太阁藏入地,暂时和礪波郡一道由越前检地奉行户田胜隆管理。

至于此战中那些立有战功却不足以分封土地的武将的侍从,都依照功劳高低获得了金钱上的将领,随着封赏的结束,这次评定也告一段落,虽说没能彻底击垮前田利家,可将他的百万石知行削减了四成,并且流放了嫡子,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德川家康觉得,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前田家这只北陆之鹰是没办法飞起来了。

对于以石田三成为首的文臣派来说,这次无论是赏还是罚都无关紧要,他们并未有太大的利益牵涉其中,若说有所遗憾,那便是没有将前田利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不过通过观察德川家康的表现,石田三成有了新的联合对象。

本次评定最为失意的要数北政所,本想借此机会打压秀保的她,可以说是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去,非但没有削弱秀保的实力,反而失去了手中最重要的两枚棋子——前田利家和久我敦通,这使得本就处于劣势的“闺阀”彻底丧失了与其他派别同台竞争的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北政所逐渐沦为了一件摆设,再也没有大名愿意唯她是从。

有人觉得本次事件最大受益者是秀赖,因为他名义上的藏入地又增加了近十六万,但得到了鳯至郡的秀保笑而不语,虽然鳯至郡石高只有八万,可“三津七凑”之一的轮岛凑却坐落其中。

所谓“三津七凑”,是室町末期古书《廻船式目》所记载的日本十大港口的总称,他们分别是伊势安浓津、筑前博多津、摄津堺津、越前三国凑、加贺本吉凑、能登轮岛凑、越中岩濑凑、越后今町凑、出羽土崎凑以及陆奥十三凑。

由上可知,光是前田利家手中就控制了本吉、轮岛、岩濑三凑,秀保本意是将这三座港口全部纳入囊中,但又惧怕其他派别借机发难,只好退而求其次,以请赐鳯至郡为幌子,一举拿下“北前船贸易”的北陆核心轮岛凑。

前田利家不是不知道轮岛的重要性,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保留其余两凑已是恩赐,又岂能奢求保有轮岛呢。况且把轮岛交给秀保,就意味着秀保将来会派兵驻守该地,这对于前田家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正是基于上述两点,前田利家并没有将轮岛凑的事情抖出来,任由秀保的“诡计”得逞。

秀保之所以想得到轮岛凑,并不是单单为了控制北前船贸易,在没收的五郡之中,唯有这轮岛凑两面临海,既能连通西国,又能与东北的大名交互。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岳父,出羽之狐最上义光控制的酒田凑与轮岛一东一西,将狭长的越后牢牢夹在中间。

这个酒田凑并不是三津七凑之一,但凭借其和堺津并列为“东酒田西堺”,足以看出它的地位。北前船贸易所涉及的酒田以北的港口均受制于此,此地的货物吞吐量可以说是整个东北包括虾夷地的总和还要多,将其称为“东北第一要港”,绝对是实至名归,秀保就是联想到这一点,才打算将轮岛凑收入囊中,只有这样,才能开始谋划北陆水军,并借此机会将势力伸向北陆诸国,不久之后,那里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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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北陆,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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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陆道,除了越前一国小藩林立外,加贺、能登、越中、越后、佐渡态势皆是比较明了,特别是越后的六十万石,四分之三掌握在堀秀治手中,剩下的领地则是丹羽氏旧臣村上义明、沟口秀胜瓜分。

说到丹羽氏,就不得不提丹羽氏的现任家督丹羽长重了,这位被称作“小松宰相”的少年,本应该继承其父丹羽长秀的越前、若狭、加贺两郡一百二十三石知行以及北陆惣领之职,却因为丰臣秀吉的怀疑和有意打压,直接缩水到了加贺松任四万石,多亏在小田原征伐时力战取得战功,才获得了加贺小松十二万石的转封,勉强维持了家名,即便如此,现今的领地连长秀时期的零头都达不到。

尽管剥夺了领地,可丰臣秀吉对丹羽氏仍不放心,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包括长束正家、村上义明、沟口秀胜、户田胜成在内的诸多重臣全部被秀吉揽入麾下。丰臣氏财大气粗,为了防止这些重臣留恋旧主,秀吉给予他们相当多的知行,比如说长束正家的近江水口五万石、村上义明的越后本庄七万石、沟口秀胜的越后新发田五万石、青山宗胜的越前丸冈城四万六千石、户田胜成的越前足羽两万石,就连在大阪谋逆的青木一重也曾经是丹羽长秀麾下一员小将。

丰臣秀吉表面上用了重礼,实则是将丹羽氏的地盘分给了这些原本只有几千石的丹羽氏家臣,而他丰臣家一点领地都没有拿出来,反而获得了好的名声,秀吉这招借花献佛确实漂亮。

虽然丹羽氏土崩瓦解了,可北陆道大部分大名仍是丹羽系出身,他们对加贺丹羽家仍抱有很深的敬意。说句题外话,当年丹羽长重加入西军,战后遭到改易,多亏了前田利长和诸多旧臣的求情,他才能在三年后东山再起,获得了常陆古渡一万石的领地,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万、五万、最后获得了十万石的知行,彻底恢复了大名的身份。虽然其中有他自己努力的因素,可旧臣们的帮助却是不可或缺的。

由此可以看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遭到了打压,可丹羽家在北陆还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和继任的北陆惣领前田家关系相当紧张,以至于丹羽长重多次写信给德川家康,甘愿当他的棋子,向他报告前田家的一举一动。

除了前田氏、丹羽氏,北陆七国中,实力第三的大名便是春日山四十五万石的堀秀治,堀家在北陆的崛起完全是秀吉对丹羽氏的打压所致,堀秀治的父亲堀秀政原本是近江佐和山九万石的小大名,随着丹羽长秀的去世,考虑到前田利家一人不足以震慑北陆,于是秀吉便将其加封到丹羽氏的故地——越前北庄十八万石,要知道北庄城本是丹羽家的本城,他这么做很明显是挑拨两家的关系,无奈丹羽长重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少年,根本无力改变本家的命运。虽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堀家鸠占鹊巢,可丹羽氏上至主君下至家臣全都对此怀恨在心,特别是发现削封后的丹羽家被夹在前田家和堀家中间后,更是对这两家外来大名心生怨恨,比邻而居却形同陌路。

当然,这正是秀吉想看到的结果,试想一下,若是这些大名相处和睦,达成同盟,那他丰臣家岂不是要面临很大的威胁?因此,他们越是水火不容,秀吉就越感到欣慰和安心。

虽然将北陆闹得四分五裂,可秀吉仍不放心,因为当时越后、佐渡两国仍掌握在上杉家手中。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大名,上杉景胜在北陆的话语权远比后来的两任惣领、以及初来乍到的堀家强大,正是由于上杉家的存在,导致其余几家不敢有太大的冲突,生怕一不留神便把某一家逼到上杉景胜的阵营去。这让秀吉很是失望,不过就在他愁眉不展、想方设法挑拨北陆矛盾时,蒲生家的内乱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蒲生秀行被减封到了信浓海津、下野壬生合计二十二万石,空出来的会津九十万石让秀吉有了转封上杉景胜的借口,他用庄内两郡、会津地区、仙北六郡以及佐渡一岛合计一百一十四万石知行换取了景胜手中的越后九十万。

赶走了北陆最后一家“土著”后,秀吉更是火力全开,通过将堀家、越前的丹羽旧臣转封到越后,彻底搅乱了北陆。不过让他失望的事情发生了,堀秀治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年仅二十的少年,不能很好的驾驭家臣,而且家臣团结构复杂,俸禄庞大,据说四十五万石知行中堀秀治实际掌握的只有十万石左右;不仅如此,上杉家为了报复堀秀治,临行前将半数以上的年贡米运往会津,直接造成越后的粮食短缺;上杉景胜转封时,效仿德川家康,留下了相当一部分家臣潜伏各地、伺机叛乱;上杉谦信时期笃信佛教,领内有许多佛寺神社,这些僧侣神官在上杉景胜时期也有很好的待遇,可是到了堀秀治执掌越后,由于粮食的匮乏、民风的不解,导致他们不满情绪日益严重,时常联合上杉旧臣发动一揆,严重打击堀家的统治。

上杉家这些有意无意的举动,直接导致堀秀治心存怨恨,他断绝了上杉景胜由会津通往海边的道路,使其不得不绕远路经田川郡前往佐渡岛。这直接导致两家势成水火,在后来的关原合战前,就是堀秀治派人向德川家康告密说上杉景胜修建新城,意图谋反,这才给了德川家康口实,出兵讨伐会津。

可以说,秀吉这一连串的动作确实让北陆七国的大名互不统属、分崩离析,从而稳固了丰臣氏的统治,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会走得那么早,天意弄人,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秀吉辛苦了十几年打造的“乱局”,却在不经意间解除了北陆对德川家康制霸天下的威胁。试想一下,若是丹羽家控制西北陆,上杉家控制东北陆,德川家康还能随便找个理由便出征会津么?当然,历史是不容假设的,面对北陆的烂摊子,秀保要做的还有很多,若是能将前田、丹羽、堀家联合在一起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这三家十数年的恩怨岂是几个月就能和解的?

“又兵卫,此番前去轮岛凑一定要替我监视好北陆诸大名的动向,一旦有异常立即向我汇报,万不能煽动刀兵给人以口实,实在不行,可向大纳言请兵。”

由于鳯至郡孤悬北陆,必须有一人能操控大局,藤堂高虎是家中宿老自是不能前去,小宫山晴胜还在跟着藤堂历练也不能擅自行动,遍观麾下智勇双全的家臣,唯有后藤基次可堪重任,因此,秀保抽出两千军势让他带往能登,虽然不多,但足以震慑当地的豪族,况且前田家已经与本家和睦,一揆等问题也不必担心,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将鳯至郡建设成一个前线哨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东西往来的重要信息源源不断地输送回伏见。至于后藤基次提出的“军势太少,不足以固守”,秀保只说了一句话:“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驱船往酒田凑,大战伊始,岂在乎一城一地得失。”

评议结束后,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秀保将行政中心由伏见迁往大阪的惣构,一个月后,耐不住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等人的劝说,北政所“主动”将西之丸让给了秀保,自己则搬到了位于京都的新城(秀吉就任关白后,在京都建造的关白府邸,不过基本上不住),一代“女关白”就这样逐渐滑下了权力的巅峰?不,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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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祸起大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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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不住淀姬的盛情邀请,秀保只好在年初一率领家眷赶往大阪与秀赖母子欢度新年。作为丰臣氏唯一的分家,秀保的作用远比五大老和五奉行重要,特别是对于大阪的孤儿寡母,有一房亲戚就意味着可以时常串门,话话家常打发时间,这些平常人家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在秀吉在世时却是不敢奢望的。

大和的丰臣秀长,尾张的丰臣秀次,美浓的丰臣秀胜,丹波的丰臣秀俊(小早川秀秋),原本都是摄津丰臣氏的分家,相对于有些大名,四支分家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人丁稀少且崛起迅速的丰臣家来说,短短几年内建立起纵贯东西、平均知行近百万的四大分家却是竭尽全力了。

这四支分家牢牢地将宗家护佑在近畿,即便有大的战事,光凭他们广阔的封地也足以支撑好一阵子,更何况还有实力强大的宗家为其提供支持呢。

不过这一稳定的秩序却在短短四年内土崩瓦解,名存实亡。先是被称为“大和大纳言”的丰臣秀长因病去世,将大和丰臣家留给了年仅十五岁的秀保;一年后,“岐阜宰相”丰臣秀胜病死在了朝鲜的巨済島,留下了阿江和完子一对孤儿寡母,美浓丰臣家断绝;又一年,淀姬诞下秀赖,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丰臣秀俊过继给了小早川隆景,丹波丰臣家名存实亡;两年后,丰臣秀次被秀吉勒令切腹,一族除了一子一女逃脱外,无人幸免,尾张丰臣家断绝,已改名小早川秀秋的秀俊也受到牵连,丹波领地全部没收,仅保有筑前名岛三十万石,彻底丧失了丰臣氏的继承权。

就在天灾人祸将丰臣家搞得支离破碎,分崩离析之时,秀保的出现和秀吉的去世无疑挽救了这个摇摇欲坠的政权:秀保的年轻有为,侍奉秀吉的恭敬至诚,使得后者放松了警惕,没有像对待丰臣秀次和丰臣秀俊一样对他痛下毒手,无意间保存了丰臣氏最后一支分家;秀吉的去世,使得他生前对丰臣秀俊的处罚落空,虽然丧失了许多重臣,可丰臣秀俊还是从越前回归筑前,保有了三十万石的知行,虽然已经改姓小早川,可凭借他和丰臣家的血脉联系,一定不会坐视丰臣家遭受危难,至少说不会无动于衷。

回到九州的小早川秀秋百感交集,他既为自己没有遭到改易而暗自庆幸,又因为秀赖的出生导致自己被迫过继给小早川氏而愤恨不已,正是由于这种复杂的心情,他选择了向德川家康亲近——当时力排众议,坚决要求把筑前还给小早川家的人便是这位江户内府。小早川氏与江户频繁的使者往来,掌控五岛、对马、任那三地近三万军势的西海备边司岂能不知,他们及时将所掌握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伏见以及后来的大阪,可以说,就在小早川家的使者启程前往伏见德川家屋敷的同时,便有人将相关情报送往大阪的西之丸,情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滞后于人的。

就在秀保陪着菊姬和阿江来到本丸,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淀姬闲聊时,远在下野的大田原,却发生了一件比过年还热闹的事情。

早在过年前的数周,作为大田原新的领主的桑山一晴按照在近畿的惯例,前往附近豪族的领地收取年贡,可已经改名大田原泰清的大俵清泰却按照德川家康的指示拒绝缴纳,这让初来乍到的桑山兄弟大为不悦,考虑到临行前秀保的嘱托,他们也算克制,并未因此对这个伪大田原氏动用武力。

可大俵清泰却把桑山兄弟的忍让当作是怯懦,他非但自己不缴纳年贡,还煽动周边的小豪族也拒绝合作,特别是落入大关、佐野、成田三家手中的村子,他们的地头都以自己不属于大田原氏为由拒绝了桑山兄弟的要求。

眼看着年关将近,虽然有池田、宇都宫、蒲生家的扶助,粮草不成问题,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第一年就没有收上年贡,今后又怎能降服这些跋扈的豪族?于是乎桑山一晴就打算效仿秀保在东海道时的做法,于新年前三天召开年末评定,为了吸引那些豪族和地头前来,桑山一晴谎称将给予他们每家一百石的补助,以应对来年开春可能的粮食短缺。

这些豪族本来是听从大俵清泰的号召,不打算理会桑山一晴,可是隔天一听说有粮食送,便都坐不住了,三五成群地前往大田原觐见。大俵清泰虽然也对一百石的粮食垂涎三尺,可一向谨慎的他担心有诈,只派遣了嫡子参与评定。

评定开始前,桑山一晴便命令进入大殿的豪族解下佩刀,交给廊外的侍从看管,这么做虽然合乎常理,但出于防范,还是有几个地头怀揣短刀进入评定间。

评定一开始,桑山重晴指着房间一角堆积成山的粮食,耐心劝说这些豪族地头归顺本家,保证前五位归顺本家的领主,每人都能得到一百石的扶持米,以后每年这些扶持米都能抵用需要上缴的年贡,打个比方,今年收成好,某个豪族领地产量五百石,按照“五公五民”的惯例,他需要上缴二百五十石,可是有了这一百石扶持米,他们便只需要再缴纳一百五十石;若是遇到荒年,本身就只有三百石的收成,却要上缴二百五十石,这肯定是难以为继,可是有了一百石的扶持米,他们自己便还能剩下一百五十石的粮食,这不比原来的大田原氏好得多么?

然而,这种类似于“现金抵用券”的政策虽然很超前、很具有诱惑力,可相较于德川家康的禁令,这帮领主还是不得不婉言拒绝。

“我们大田原氏只说把城让出来,又没说把土地也一并交出,下野介,在下是一斗粮食都不会交给你的。”代表大俵清泰与会的大俵兴泰不屑地说道。

“诸位大人呢?”桑山一晴不动声色地询问着,而桑山一直则悄悄潜出评定间,率领五百余名军士将御殿包围得水泄不通。

“吾等本来是大田原氏的地头,可现如今已被划归其他大名管辖,向您缴纳年贡,实在是强人所难啊。”那些被割让给佐野、大关以及成田氏的地头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这么说,你们都不打算上贡了?”桑山一晴冷哼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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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七章 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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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豪族怎能体会得出桑山一晴言语中透出的威胁,不以为然回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请下野介体谅。”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桑山一晴缓缓起身,一边向内殿走去,一边平静地对众人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在下这就命人去把扶持米准备妥当。天色已晚,待会用完晚膳再行回去也不迟吧。”

“哈哈,多谢下野介好意,那吾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大俵光泰为首的众豪族乐呵呵地向桑山一晴道谢,桑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离开了评定间。

稍过片刻,正当众人兴奋地等待领着扶持米回家的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四十余名手持太刀的精锐武士从内殿和后门先后涌入评定间,没待这帮豪族反应过来,便咆哮着开始了杀戮。

面对这飞来横祸,大部分豪族无计可施,只能在绝望中哀嚎和四处逃窜,唯有少数事先藏有短刀的豪族竭力厮杀,争取在一片血海中创出一条生路。

此时的大俵光泰早已没了方才那份跋扈,在两名小地头的护佑下东躲西藏,可评定间就那么大,再怎么躲也无济于事,随着房内豪族被砍杀殆尽,大俵光泰的掏出的希望也逐渐渺茫。

眼见越来越多的武士朝自己逼近,大俵光泰自觉生还无望,夺过短刀便要自尽,却被一名地头给拦住了:“少主万不能轻生,您一定要逃出去将这里的情况带会大田原馆,只要主公知道了,一定会将消息传给内府,到那时,吾等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这名地头说的义薄云天,可在大俵光泰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这一切定是下野介事先安排好的,岂能容吾等逃脱?大田原城结构比大田原馆复杂乃止十倍,从这里逃出去,呵呵,谈何容易。”

正说着,一名领头武士发现了要死要活的大俵光泰,立即大吼道:“大俵清泰在此,就地斩杀者赏银十枚!”

听到喊声,十余名武士立即向墙角靠拢,他们跨过横陈的尸体,献血浸红的榻榻米,朝着大俵光泰步步紧逼,护佑在他身旁的两名地头不甘示弱,凭借手中的短刀,竟也能杀伤几名武士,不过这一局面很快便被扭转了,十余名武士一齐上阵,顷刻间两人便成了肉泥,大俵光泰被吓得小便失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我是大田原氏的少主,求各位饶我一命,我保证,待我返回大田原馆,一定亲自把今年的年贡送过来,今后公六民四,或者公七民三,都听下野介的!”

武士们一听,也不由得犹豫起来:“是不是要先禀告下野介?”

“没这个必要!”循着声音,桑山一直全副武装地走了过来,大声喝道:“这小人的话怎么能信,况且大田原馆现在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还需顾及你交不交年贡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田原馆怎么了?!”大俵光泰惊恐地抬起头,哀求似的问道。

桑山一直料得大俵光泰难逃一死,便好心告诉他:“你不过是个嫡子,杀了你又有何用,倒是大田原馆的那位,若是不除,恐怕这个年都过不安稳啊。也不瞒你,下野介早就安排了两千军势埋伏在大田原馆周围,就在你拒绝上缴年贡的那一刻,他便下令攻打大田原馆,那毕竟是座只有御殿的平城,照我看来,现在估计已经被烧成灰烬了,至于你的父亲,那个不识抬举的大俵清泰,哦不,已经改叫大田原泰清了,想必已经葬身火海了吧。你们大俵氏篡夺大田原氏的四千石领地,以及割让给其他三家豪族的三千石,从今往后就归入大和右府的知行地,大俵氏就由此刻家名断绝吧。”

说罢,未等大俵光泰反应过来,便一刀劈掉了他的首级,眼见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在榻榻米上滚出一条血痕,桑山一直淡淡地叹了口气,又率领着众武士去捕杀其他豪族了。

不消一刻,房间内的豪族便被全部斩杀,尸体和染红的榻榻米被运到后院就地烧毁,此时大田原馆方面传来消息,大俵清泰全族一百五十人尽数被杀,派往三地的军士也是挨家挨户捕杀与会豪族的家眷,天亮前便以斩杀千余人的代价平定了祸乱。

这场腥风血雨想瞒得住已是不可能,更别说还侵入了与德川家交好的大关、佐野、成田三家,为防止恶人先告状,桑山一晴当夜便命人携带亲笔信函前往伏见向秀保汇报,大概四个时辰后,被惹怒的三家豪族一方面派人向江户哭诉,一方面组织军队进行反攻,可这些农兵根本不是秀保精锐军势的对手,不仅没有将丰臣军赶走,还遭到了越境打击,许多村庄被战火烧毁,辛苦积攒下来准备上缴的年贡也被抢了回去。

不仅如此,桑山一晴还命人在村头张贴告示,号召三家领内的农民归顺大田原,保证第一年年贡全免,第二到三年免除五成,之后每年皆以“公四民六”上缴——当时下野豪族一般都是按照“公五民五”甚至是“公六民四”收纳年贡,有这番待遇,那些刚刚遭受战火洗礼的村子纷纷表示愿意归顺,一时间大关、佐野的领地削减近三分之一,出兵最多的成田氏领地被削减了二分之一,面对明目张胆的挑衅,三家大名担心还没等到江户的回复便被桑山一晴吞并,于是立即启程前往大阪,转而直接向身在近畿的德川家康上告。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桑山一晴竟会如此狠毒,一不做二不休,安排伏兵于那须郡和盐谷郡交界的大泽驿,待三家豪族入馆休息后乘夜色发动突袭,战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五十余人全部被杀,整个驿站也被烧为平地,随后桑山一晴便派人知会周边大名豪族,谎称三家霸占领地不肯归还,自己迫于无奈才发兵反击,而三家当主则是死在乱军之中。

身在江户的德川秀忠虽然智谋不如家康,但也不至于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况且还有三家的使者前来求援,于是他遵从大久保忠邻的建议,先派少量军势前往下野稳定局势,并派遣诘问使出使大田原,自己则和三家的使者一同启程前往伏见,看看秀保还有什么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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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何谓豪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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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四年元月二十八日,在大阪逗留了约一个月,菊姬和阿江便准备启程返回御东山城,自从秀保决定搬进大阪那一刻起,身为侧室的阿江就一直心绪不宁,特别是在这一个月里,这位饱经世事的**从她姐姐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些她不希望看到的东西。

临行前一天,阿江特意来到淀姬的房间,说是与她道别,实际上却是有些话不得不提醒她。

“夫人,阿江夫人请求觐见。”侍女让阿江在门前稍等片刻,自己则小声地向屋内的淀姬禀告。

听到妹妹前来拜见,淀姬很热情地邀他进屋,阿江也不客气,在侍女拉开纸门后立刻走了进去,并告诉门外的侍女,说自己有话要和淀姬私聊,如果没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

卧房内,淀姬正轻抚秀赖的额头,一边唱着京都一带熟知的歌谣一边安抚他入睡,自从秀赖失明,淀姬便辞退了乳母,亲自悉心照料,虽说视力仍没有好转的迹象,但是有了淀姬的陪伴,秀赖的心情却是一天天开朗起来。

望见阿江进屋,淀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先到屏风另一侧休息,待哄睡了秀赖便去招呼她。

不消一刻钟,淀姬轻手轻脚地来到屏风后,缓缓坐下,微笑着对阿江问道:“明天就回去了,今晚想陪我说说话?”

相对于淀姬的笑意盈盈,阿江却是有些严肃:“您觉得呢,我会为了这种事情过来?”

“那你想说什么?”面对阿江的冷峻,淀姬也收敛了笑意。

“姐姐,当初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千万不要打右府的主意?”阿江冷冷地质问道。

“怎么,阿江吃醋了?”淀姬乐呵呵地回答道:“我是喜欢秀保,可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放心,这种事我会知道分寸的。”

“秀保?!”阿江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不过是他的婶婶,干嘛叫的这么亲切?这件事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你和他之间根本不可能,别跟我说你‘知道分寸’,当年你和大野修理……”

“住口!”淀姬突然打断了阿江的话,很是温怒地说道:“我和大野治长早就已经一刀两断了,而且,他怎么能和秀保想比?妹妹,这一个月来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很喜欢秀保,即便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多和他相处些日子也是好的。”

阿江没想到身为秀吉的侧室,秀赖的生母,淀姬竟会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来:“姐姐,你可千万别糊涂,右府是秀赖的后见,你是秀赖的母亲,你们俩乃是君臣,若是做出不君不臣之事,恐怕会让他人得到口实,到那时,别说你们的地位,就连秀赖能否继续继承丰臣家的家业都要另说啊。”

“这点秀保和我说过了,”淀姬不以为是地回答道:“我知道现在有些人妒忌他的地位和才华,比如说石田治部,又或者是江户内府,因此,我不会明目张胆地向秀保透露心意,至少这段时间不会,你就别操心了。”

“不行,你一定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再去勾引右府,菊御前志虑忠纯,和蔼可亲,阿江真心希望右府能和她举案齐眉,不希望有人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你是我的姐姐,更应该体谅我的心思,万不能做出那种遗臭万年的事情啊。”阿江情绪激动,说着说着竟吼了起来。

“你小声点!”淀姬责怪道,“我浅井家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看到秀保和菊姬恩恩爱爱你就没点想法?实话告诉你,一个月前我便和秀保表明了心意,无奈他太过正直,根本不愿接受我的好意,反而和你一样劝我顾及秀赖的地位和丰臣家的家业,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他,这一个月来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暗示他,可他却如石头一块,始终冷冰冰的,没办法,我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念想,等有了新的主意再做打算。”

听到淀姬这么说,阿江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暂时落地了,她本来担心秀保会耐不住淀姬的诱惑犯下傻事,没想到竟是自己多想了,不禁笑道:“看来是我小瞧右府了,也罢,既然姐姐说服不了他,就把心思放在秀赖身上吧,毕竟他的眼睛还未痊愈,你是他的母亲,一定要尽心呵护啊。”

“这还用你说。”淀姬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你瞧瞧你,甘心为他人做嫁衣,咱们女人一辈子就这一个归宿,你若不好好享受,将来指不定哪天秀保死了,后悔的还是自己哦。”

“你这乌鸦嘴,”阿江一边骂着一边起身,“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万不能玩火自残,我可是希望咱们三姐妹好好的。”

“知道啦,你回去吧。”淀姬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便让阿江出去了。

卧室的走廊上,阿江一边低头走着,一边细细品味淀姬方才的话:“殿下才华横溢,玉树临风,阿江又怎会不想和他举案齐眉?可是……”

“可是被我疏远了是么?”就在此时,一双大手从身后徐徐环住了阿江要蛮腰,健壮的胸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脑袋则是搭在她的肩膀上,一阵和风细语绵绵地萦绕在耳畔。

阿江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情,即便是六年前去世的丰臣秀胜也未曾如此,诧异伴随着几丝惊喜,她缓缓将头转向一侧,望见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不禁羞涩道:“殿下怎么会是你,刚才的话……”

秀保轻轻地和她的脸颊靠在一起,温柔地说道:“方才和高虎他们喝了点酒,刚准备回去休息,正好经过这里,本想进去向夫人和少主道声晚安,没想到屋子的隔音效果太差了……”

“妾身和姐姐的谈话您都听到了?!”阿江惊诧莫名,试图挣脱秀保的怀抱向他请罪,没想到却被抱得更紧了。

“听到了又如何,可那不是你的真心话吧?”秀保微笑着说道。

阿江见挣扎不出,只好垂着头喃喃说道:“殿下切莫当真,妾身真的希望您和御前能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那你呢,就不想和我白头偕老么?”

“殿下…大庭广众说出这种话……”阿江顿时红了双颊,害羞地说道:“您快别说了,妾身还要回去看着淘淘呢。”

“是么,”秀保这才松开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道:“正好我也有点困了,今晚就去你的房间休息吧。”

“殿下要去妾身的房间?!”阿江惊诧地微张着樱桃小口,兴奋却又害羞地说道:“可是御前她……”

“她早就哄着竹王丸睡下了,哪还顾得了我。”说罢,秀保便伸手搂住阿江的肩,随她前往二之丸的住处“休息”。

柔和的月光透过纸窗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淡淡的檀香弥散在小小屋内,让这堆干柴烈火燃烧得更为旺盛。

阿江枕着秀保的胳膊,喘气连连,双颊的绯红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可爱迷人,她将手搭在秀保的胸前,柔声细语地问道:“殿下,您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从未见您这般过……”

秀保双眼直视屋顶,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阿江,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殿下直说好了。”阿江害羞道。

秀保侧过身子,将手臂搭在她的腰间,一边轻抚着一边问道:“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阿江一听,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殿下,您是认真的么?阿江,您让阿江给您生个孩子?”

“傻瓜,这还有假,”秀保右手在她的后背游走,温柔地说道:“我也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能和你一样体贴、亲切、善解人意,那便足够了。”

“妾身一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阿江将身子朝秀保怀中挤了挤,紧咬着嘴唇承诺道。

“傻蛋,这又不是你努力就行的,让秀保和你一起努力吧。”秀保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和决心。

第二天一早,秀保便动身将家眷送回了御东山,临行前他特地嘱咐阿江,让她没事多来大阪“玩玩”,菊姬虽然听出秀保话里有话,可她岂是不通情理的女人,联想到阿江的坎坷经历,终究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求她能像其他妾侍一样开朗乐观起来。

当天中午,秀保正准备午休,桑山一晴的使者便赶到了大阪,秀保早就对大田原不甚放心,这番一听说是星夜兼程赶来,自是觉得没什么好事,果然,随着使者陈述,秀保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竟吼了起来:“我不是交代过下野介,不要擅动刀兵吗,怎么会连杀三家大名呢?”

“下野介说他们不是大名,只是大一点的豪族……”使者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大一点的豪族?!”秀保愤怒地说道:“黑羽城的大关氏,知行一万两千石;福原城的成田氏,知行两万石;唐泽山城的佐野氏,知行更是迫近三万石,他们哪个不是万石以上的大名,就这么随随便便杀死了,桑山一晴究竟是怎么想的?!”

“回禀主公,下野介说了,大关氏和佐野氏都是那须氏的旧臣,连那须氏都沦为豪族了,他们就更算不上大名了;成田氏忠欺人太甚,不仅不归还土地,反而煽动村民一揆,下野介也是没办法才动的手……”

“住口!”秀保气得咬牙切齿,愤恨地说道:“看来这次少不了要受石田治部和江户内府的打击了,你听好了,立刻启程返回大田原,让桑山兄弟俩返回大阪,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当事人不来,难道让我替他们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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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三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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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也是第一次见秀保如此动怒,自是不敢耽搁,谢了罪后立即动身返回大田原,然而就在此时,德川秀忠和三家的使者也抵达了大阪。

为了确保万一,德川秀忠并未径直前往西之丸向秀保质询,而是率领使者来到了惣构的德川家屋敷,想请德川家康出面责问。

虽说三家的知行加起来不过四万石,可他们却是德川家在下野的最后一根钉子,如今三家有难,家康亲岂能坐视不理,在详细询问了使者后,这只老狐狸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很明显,这件事是桑山兄弟蓄谋已久的,但是否出于右府的指示,还不能过早地下定论,不过你们既然来了,老夫就绝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一定要为你们三家讨个公道。”

德川家康虽然嘴上信誓旦旦,可心里却并不打算由自己出这个头,在安排三家使者先行休息后,他将本多父子叫到了大广间,商讨如何借机向秀保发难。

“此番大俵家满门遭灭,确实是出乎臣的意料,看来右府是真的准备动手了。”本多正信眉头一皱,颇为紧张地说道。

德川家康微微颔首:“此番不光是大俵氏,大关、佐野、成田三家也都惨遭侵害,这不禁让我想起三年前的骏远三一揆,当时被肃清的豪族多达数十家,本家在东海道的根基毁于一旦,当时因为顾忌太阁而不敢动手;现在不一样了,秀赖和淀夫人孤儿寡母,丰臣家风雨飘摇,我坐拥二百万石知行,本就该入主天下,没想到丰臣秀保这个毛头小子,和当年一样,事事与我作对,如今不仅是秀赖的后见,还拉拢了前田利家,若是再不行动,恐怕真是要受制于人啊。”

本多正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见主公和父亲皆为此事忧心忡忡,便试探着说道:“要不本家也派兵前往下野,把大田原给打下来,到时候也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让右府有苦说不出,主公觉得如何?”

“新八郎还是太冲动啊,”德川家康冲着本多正信笑了笑:“即便让右府有苦说不出,那又怎样,本家现在和他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没必要故意和他交锋。”

“那就任由他将下野占了去?”本多正信咬了咬牙。

德川家康脸色阴沉下来,淡淡地说道:“如今本家已经派兵前往支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让右府吐点东西出来,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本家实在不适合出面和他对质,倒是石田治部,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石田治部?”本多正纯挠了挠头,“让他替本家出头,这恐怕有些……”

“你觉得不可能?”本多正信反问道,“可我觉得这却是个好主意,大阪之乱后,石田治部这班文臣的地位也有所下降,特别是右府迁入西之丸,这很明显是要监视他们的,受此压迫和排挤,心中必定会有怨恨,他们不是不想反抗,只是缺少一个借口,本家正好可以给他提供一个绝佳的借口,至于能不能将秀保扳倒,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听本多正信这么说,德川家康摆了摆手:“扳倒倒不至于,煞煞威风倒是可以的,二百多万的大大名岂能因为这件小事便被拿下,我之所以想把机会让给治部,最主要还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至少说不会再将矛头指向本家,只有这样,本家能专心谋划下一步的方针。”

“借刀杀人确实是个绝佳的计策,主公的才略新八郎实在是望尘莫及啊。”本多正纯拜伏在地表示敬佩。

德川家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待会用完晚膳,你便将此事告诉大纳言(德川秀忠)和三家的使者,让使者们到奉行所找石田治部申冤,事件过程说得越过火越好,总之一定要让治部忍无可忍,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向右府发难的。”

本多正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将德川家康的命令传达给了下野三家的使者,三家也是不敢怠慢,晚膳还没吃,便火急火燎地赶往位于三之丸的奉行所,一见到石田三成,便将下野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道了出来。

石田三成起先还是帮秀保说些好话,认为这可能都是桑山兄弟独断专行,并未事先通报秀保,应当找两方一同对质方能查明真相;可是随着使者们卖命的表演,他心中也开始表现出不满,特别是听到“桑山下野介侵入三家固有领地,烧杀抢掠,将近半数的念贡运回大田原,并且张贴告示命令所有侵占村子的村长地头必须向右府宣誓效忠”时,更是火冒三丈,认为秀保让豪族向自己效忠,分明是不把秀赖放在眼里,“这样的后见与权臣又有何异?让豪族对自己效忠,分明就是想取代少主啊!”石田三成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呵斥道,随后他又出言安抚三家的使者:“诸位请放心,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一定联合大老奉行们公事公办,若真是右府授命为之,那也是罪责难逃!”

“本家的安危就全靠石田治部了。”使者们连连啜泣,恭敬地向石田三成叩首致谢,石田三成也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要为三家主持公道,使者们得到石田的保证后,欣喜不已,急忙离开奉行所返回德川家的屋敷。

稍过片刻,一名小姓走偏门进入了奉行所。

“怎么样,那几位大人去了哪里?”石田三成皱着眉头问道。

“不出大人所料,他们并未去驿馆,而是赶往了德川内府的屋敷。”小姓很是自信地回答道。

这时石田三成叹了口气,感慨道:“果不其然,他们是内府给我设的局啊。”

在旁的增田长盛和常束正家立即凑到石田跟前,一脸疑惑地问道:“大人早就知道这些使者是内府的人?”

“这倒没有,”石田三成摇了摇头:“我起初只是怀疑,他们三家乃是下野的豪族,而据我所知,下野的势力除了与右府结盟就是臣从内府,他们既然状告右府,那定是内府一派,若是内府一派,为何不请他主持公道,反而向奉行所求援呢?”

“他们不过是些小豪族,想必内府不想掺和吧。”增田长盛猜测道。

“所以我才派人跟踪他们。”石田三成得意地笑道:“若真是如你所言,他们一定是先在内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这才想到了我,而我已经给他们做了保,他们就更不该去内府的屋敷了,可结果呢,你们也知道了,所以我说这一定是内府的圈套。”

“圈套?”常束正家沉思片刻,徐徐说道:“该不会是想借您的手对付右府吧?”

“呵呵,你觉得不可能?”石田三成自信满满,“上次评定你们也是参加了的,右府羽翼已丰,又获得了前田家的支持,完全是如日中天的态势,这时候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招惹他,我这么说并不是怕他,他确实是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少主的事情,若说哪里不妥,无非是他控制了勘合贸易,颁布《知行奉还书》吞并了许多土地,这两点我觉得并非罪大恶极,倒是大阪评定上内府的表现让我有了一些想法。”

“大人不是对右府有很大成见么,怎么现在却处处替他考虑?”增田长盛很是不满,当年毕竟吃过秀保的亏,那般耻辱是很难忘记的。

石田三成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毛,自嘲似的说道:“是啊,五年前我觉得前关白是个威胁,竭力想除掉他;前关白死后我又觉得内府是个威胁,想借右府除掉他;太阁去世后,我发现右府又变成了威胁,想借北政所和内府除掉他……直到前几天我才明白,无论我把谁给除掉,总会有新的势力兴起,与其逐一清除他们,倒不如选一个最没有威胁的加以支持,这虽然会降低少主的威信,但总比被权臣篡夺权力好得多,而右府,应该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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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〇章 僧正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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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三成态度的转变让在场的其他几位奉行唏嘘不已,特别是浅野长政,作为秀保的岳父,他乐于看到石田三成和秀保冰释前嫌,一同为丰臣家的基业尽心尽力。

“治部这么想就对了,”浅野长政微笑道:“再怎么说右府都是少主的堂兄,是丰臣家自己人,这可是江户内府比不上的,小牧长久手之战虽然降服了德川家,可他德川家康始终是太阁的一块心病,无奈天下已定,找不到理由打压他,还让他获得了关东二百五十六万石的庞大知行,若不是右府几次三番地和他作对,恐怕现在的实力远不止如此吧。”

石田三成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长吉关,就是他的军势打败了骄横的三河兵,夺了本多忠胜的马印,还射瞎了本多忠政的一只眼,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可是兴奋不已啊。”

“这还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右府借这次机会削减了德川家上野一国五十余万石的知行,此举可是令世人为之侧目啊。”长束正家也不失时机地说道,当初长吉关之战,他也是作为秀保的与力参与战斗,若非后来被秀吉召回,现在他兴许仍是家老评定团的一员,回想起在秀保麾下的日子,确实比现在收获得更多。

不过作为五奉行中最不问世事的一员,前田玄以却给诸人浇了盆凉水:“右府是和内府不对付,可他也没有把太阁放在眼里啊,当初太阁命其前往会津宣读对蒲生家的处分,可他呢,多管闲事,借宴会的机会斩杀了诸多豪族首领,激起了骏远三一揆,七天时间里,前后有三十余家豪族遭到灭门,死伤超过六千人,这番处置方式难不成也是为了对付内府?诸位知道,东海道早就不是德川家的领地了,右府在那里大动干戈,难道不是想挑战太阁的权威么?”

“僧正此话何意,难不成是说右府居心不良,意图不轨?”浅野长政忿忿不平,他心里清楚,这位前田玄以表面上过着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日子,可事实上却和德川家康暗通款曲,经常将五奉行的机要信息透露给德川家,当然,正是知道这一点,石田三成遇到大事才要避开他,此番之所以允许他在场,主要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秀保崭露头角之前,浅野长政为了寻找靠山,也是通过前田玄以和德川家康联络。不过随着秀保的崛起,尾张派已经没必要向家康献媚,浅野父子自然断绝了对前田玄以的依赖,此后两人一直形同陌路,而随着秀吉的去世,石田三成对秀保看法的改变,使得他重新接纳浅野长政,虽然和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相比仍有些差距,可此时长政的地位却远远高于亲德川的前田玄以,这自然是让这位权僧正有些不满,为了遵从德川家康的指示,尽可能地拉拢石田三成,他决心对秀保进行诋毁,同时也要讲浅野长政再次排挤出五奉行的核心。

当其他奉行都对秀保有所改观之时,前田玄以的此番论调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是让人有些厌恶。

“僧正认为右府对天下抱有野心?”石田三成冷冷地问道。

前田玄以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方才您也说了,右府号召天下大名‘知行奉还’,却将归还的领地纳入自家腰包,这不是野心是什么?贫僧还听说,为了和太阁藏入地相区别,他派往各地的代官称这些领地为‘右府藏入地’,这分明是和少主分庭抗礼嘛。”

“僧正你胡说什么,是不是佛经念多了脑袋也不好用了?”浅野长政愤然打断前田玄以,怒斥道:“所谓藏入地,乃是大名直辖的领地,为了与家臣的‘知行地’所区分才如此称呼,不仅是太阁,那些大名直辖的封地都可称为藏入地,这是常识,你作为宗教担当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清楚吧?什么分庭抗礼,我看是有人挑拨离间,想借机制造奉行和右府之间的矛盾吧。”

听到浅野长政明目张胆地向自己表达不满,前田玄以既惊又怒,心想:“想当初若非贫僧,你浅野家怎能傍上内府这棵大树,现在好了,眼见右府崛起,又不知廉耻地投怀送抱,还把女儿嫁给人家做妾,长政啊长政,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是不为过啊!”

见两奉行闹得不可开交,石田三成却是一声不吭,静静地分析这两人的背后的势力:“一个代表内府,一个代表右府,我本以为团结的奉行派如今也是四分五裂啊,既然要和右府打成某种默契,就应该有足够的实力,若让他发现自己手上是个烂摊子,又岂能获得平等的对待?不行,向右府示好之前,一定要增强自己的实力,不说骑虎相当,也要不容小觑!”

“好了诸位,”石田三成清了清嗓子,让面红耳赤的两人安静下来:“既然僧正对右府还有所顾虑,那这件事就暂时搁置吧,如今天下不稳,我们五奉行更应该团结一致,为了丰臣家的基业倾尽全力,若是像今天这样内斗不止,早晚会被其他势力给打压下去。好在目前态势比较模糊,未有哪家真正占据主动,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联合一些被排挤在外的大名,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到那时,即便不能独占鳌头,也不会被动挨打。”

“排挤在外的大名?”前田玄以闻风而动,“您是指游离于内府和右府之外的大名?”

“没错,比如说安艺中纳言和会津中纳言。”石田三成有意无意地朝前田玄以瞥了两眼。

“治部这万万不能啊。”一听到石田准备联合毛利、上杉两大老,前田玄以立即出言反对:“咱们五奉行已经是自顾不暇,又怎能掺和大老们的事情,贫僧听说,现如今五大老也是四分五裂,前田与右府亲近,内府自成一系,备前殿虽说态度不明,可他是加贺殿女婿这一点恐怕不能忽视,安艺殿保持中立,直江山城守虽然和您是挚交,可当家的毕竟是会津殿啊,想拉拢他还真不是件易事……照贫僧看来,治部可以探探九州几位大名的口风,至于你方才提到的两位殿下,恐怕会是白费心机啊。”

“老秃驴是怕我强大起来对德川家不利吧?”石田三成表面上点头表示赞许,心里却是愤恨不已:“他既然这么说,意味着内府也是这么想的,看来还真是有必要联合其他几位大老了。”

“僧正说的在理,”石田三成微微颔首,“这样吧,就由你代在下跑一趟九州,联系岛津、龙造寺、小西、立花等强力大名,至于大老之间的事情,吾等就不要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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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中村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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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让自己去九州,前田玄以就有些不乐意了:“这种事交给家臣去办便可,贫僧作为宗教担当,是万万离不开大阪的,这一点治部应该清楚。”

“说得也是,你是五奉行之一,确实不适合跋山涉水。”石田三成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秃驴不就是担心离开了大阪,参与不了机要,无法给德川家康提供信息么,不过这件事可由不得你啊。”

想到这,石田三成假意思忖许久,最终还是皱了皱眉头回应道:“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若非心腹出马,三成终究放不下心啊,五奉行中,三成一直视僧正为知己,若是你能但此重任,接下来的部署定会顺利许多,当然,下一步作何打算还要看你此去的成果,在你回来之前,吾等只能静观其变啊。”

石田三成这么说无非是给前田玄以吃颗定心丸,暗示在他从九州回大阪之前,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也就不用担心漏听什么重要信息了。

“既然治部如此器重贫僧,贫僧就只好舍身前往了。”果然,听到石田三成这么一说,前田玄以的态度立即发生了转变,“临行前还望治部能给贫僧一份名单,以免遇到不该遇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名单?”石田三成顿时警觉了起来,“这件事乃是机密,当然是口口相传为妙。”说罢,他便凑到前田玄以耳畔,小心翼翼地将联合对象告诉他,说了玩还不忘叮嘱他一句:“这些大名你记在心里便可,万不能写成书面,让他人窥探了去。”

“请治部放心,贫僧此去一定不辱使命。”前田玄以郑重地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一种坚决、忠诚的态度,石田三成器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切就有劳僧正了。”

会议结束后,前田玄以立即返回屋敷整理行装,第二天便启程前往西国,拜访的第一位大名便是土佐国主长宗我部盛亲。此人是“土佐蝙蝠”长宗我部元亲的四子,本来是没机会继承家业的,无奈他的兄长、元亲的嫡子信亲战死在了户次川,而二哥香川亲和、三哥津野亲忠皆过继给他家,早早丧失了继承权,机缘巧合之下,盛亲以迎娶信亲女儿的方式获得了元亲的肯定,成为实际上的嗣子。

盛亲并非嫡子且才智平平,为了保证自己死后盛亲能顺利继承家业,元亲在不到五年时间里,先是杀死了才智出众、被家臣寄予重望的外甥吉良亲実;后又在秀吉去世一月时,于大阪远程指使家臣将三男津野亲忠幽禁,由于不堪忍受非人待遇,津野亲忠几近发疯;在此之前,此男香川亲和也因为抱怨元亲立盛亲为嗣遭到拘禁,早早地忧愤而卒。

至此,元亲一代弹尽竭虑培养起的后起之秀,重职之臣损失殆尽,以此为代价,长宗我部盛亲的地位得到了保证,而经历丧子之痛、家臣反乱的土佐蝙蝠也从此一病不起,将领内重担全部交给了年仅二十三岁的盛亲。

石田三成之所以拉拢长宗我部,除了因为其刚刚经历骚乱,急需找到靠山,更重要的是,盛亲少年时曾在大阪长期接受五奉行的照顾,对近江派有很大的好感,当年担任盛亲乌帽子亲的便是增田长盛。

照理说三成本该安排增田长盛作为说客前往岡豊城,可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便脱身,只能由嘴上功夫了得的前田玄以前往。当然,亲笔书信是少不了的,增田长盛在前田玄以出发前将连夜撰写的密信交给他,再三叮嘱必须亲手交给盛亲。

送走了一脸自信的前田玄以,石田三成立即招呼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来到自己的屋敷,告诉二人有一件大事需要他们去完成。

“你们听说过长船紀伊守么?”石田三成问道。

长束正家点了点头:“您说的是长船纲直吧,他本来是宇喜多家的笔头家老,可不是死在朝鲜了么?”

“没错,紀伊守是死了,可他的势力却还在啊。”石田三成适当地提醒道:“备前宰相现在的笔头家老是谁?”

“应该是中村刑部吧?”还是长束正家回答道。

“对此人你们可有了解?”三成追问道。

此时增田长盛插话了:“卑职押运粮草去朝鲜时和他曾有一面之缘,当时他还不过是一名普通家臣,没想到从朝鲜一回国便晋升为笔头家老,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原因?”石田三成笑了笑,“对于宇喜多家,诸位还是不甚了解啊,中村之所以能成为笔头,自是和长船紀伊守脱不开关系。”

“此话怎讲?”

“据我安插在宇喜多家的细作探知,当年备前殿被困凤阳,就是这位中村刑部拼死突围,向右府请援,才保住了殿下的性命,获得优待也是情理之中。”

“卑职觉得备前殿没必要因此将他任命为笔头,那毕竟是总管内政的要职,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家臣便能担当的。”增田长盛说道。

“这只是其一,”石田三成示意增田长盛稍安勿躁,“中村刑部本是前田家家臣,当初豪姬嫁入宇喜多家后,他也跟着来到冈山,由于深得豪姬宠爱,且可充当联系前田、宇喜多两家的纽带,他受重用也属正常,凤阳突围不过是备前殿想出的一个借口罢了。”

“任命外臣做笔头,这种事卑职还是头一回听说。”增田长盛有些不解,“即便是向前田家示好,也没必要让他当笔头啊,给个家老当当已经足够了。”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原因。”石田三成诡异地笑了笑,“促使备前殿做出这一决定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紀伊守临死前的一番话。”

“紀伊守不是战死在可兴里了么,当时备前殿自顾自的逃跑,连头都不敢转一下啊,他俩是怎么对上话的?”

“我说的是可兴里突围的前一天夜里。”石田三成提醒道,“紀伊守自知担任殿后死路一条,便连夜来到备前殿的大帐,告诉他若是自己战死沙场,家中唯有一人能秉持自己信念,那人便是中村刑部。”

“这么说刑部能当上笔头,是由于紀伊守的推荐?”长束正家问道。

石田三成笑着摇摇头:“利兵卫,这段话的重点你没有听出来啊,试想一下,备前殿会单单因为紀伊守的推荐而重用刑部么,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中间那句话。”

“秉持自己的信念?!”长束正家嘀咕道,“紀伊守的意思是只有刑部和他志同道合?”

“不是志同道合,而是忠诚。”石田三成纠正道,“紀伊守的言外之意,备前殿身边百余名家臣中,只有刑部一人能和自己一样对备前殿尽忠,对丰臣家尽忠。”

“只有一人?”长束正家沉思片刻,“那其他人呢,难道都是奸佞?”

石田三成淡淡一笑:“奸佞倒算不上,紀伊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其他人效忠的对象不是备前殿、不是丰臣家,而是宇喜多的家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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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风雨飘摇宇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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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什么意思?”长束正家没明白这两者间的区别,好奇地问道。

“众所周知,天正十年备前和泉守病逝时,曾恳求太阁好生抚养备前殿,念及他的功劳,太阁将备前殿收为养子,南征北战皆是留在身边,想比其他的几位养子,真可谓是宠爱有加,不过也正是这种信任,招致了宇喜多家臣的对立。”

“利兵卫,你觉得你的家臣忠心么?”石田三成笑道。

长束正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们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那你觉得他们是对你的忠诚多一些,还是对长束家的忠诚多一些呢?”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长束正家感觉一头雾水,“对我忠诚不就是对本家忠诚么?”

石田三成笑着摇了摇头:“你要知道,这两者听上去无异,可实际上差别大了,说句冒犯的话,你百年之后,长束家可能就会因为这种差别四分五裂、引发动乱啊。”

“真有这么严重?”长束正家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没错,就有这么严重,宇喜多家的现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石田三成继续说道:“出仕太阁以来,三成见证了不尽其数的大名豪族遭到减封和改易,从中也悟出了一些道理。武士当道的数百年来,但凡是有多作为的大名,必然有一个强大的家臣团,而这个家臣团中有两种人是必不可少的。”

“哪两种人?”增田长盛也有些好奇。

“第一种,是自先代开始,便追随主家南征北战的家臣,也就是常说的‘谱代’,这些家臣少则二世,多则十数世,皆是在家中担任重要角色,不论当主如何更迭,他的的忠诚却始终如一,这一类人是成就霸业的根基;”

“第二种,便是被称为‘外样’的外国能士,他们本来只是浪人,甚至是敌对大名的家臣,由于怀才不遇,又或者受到猜忌,只能背井离乡四处游荡,这时候,一些慧眼识才的大名就会趁机将其揽入麾下。由于见多识广,足智多谋,这些外样能可以为主家称霸提供一些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建议。有了这些人的加入,那些刚刚巩固家业、试图光复家门的大名才会真正走出一隅,在天下的舞台上干出一番事业对于这种人来说,他们效忠的是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主公,然而对主家,他们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而这就是两种家臣的区别所在。”

“谱代效忠的是主家,而非主公一人,做任何事都会从主家的兴亡考虑,而主公只是主家的代表罢了;对于外样,他们恰恰相反,效忠的是主公,而主公所在的家族,只是附带品,他们没理由也不愿意在一群对自己没有任何恩遇的人身上下功夫。”

“就拿龙造寺家来说吧,人称‘肥前之熊’的龙造寺隆信在耳川之战击败大友氏后,浪人和别家家臣纷至沓来、络绎不绝,而隆信也是求贤若渴,给予这些外样很好的待遇,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他们积极为隆信出谋划策,鞍前马后。耳川之战十年后,龙造寺家将势力延伸至肥前、肥后、筑前、筑后、丰前五国以及对马、壹岐二岛,成为名副其实的‘五州太守’。”

“所谓盛极必衰,此后的冲田畷之战,六万龙造寺军被六千岛津、有马联军击溃,隆信也死于乱军之中,经此大难,那些本就被谱代排挤的外样家臣顿觉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纷纷逃离了肥前;而以锅岛直茂为首的谱代,则仍然是效忠本家,拥立隆信的嫡子继承家业,继续和岛津家战斗,一直到太阁的九州征伐,总算是保住了家业。”

“说了这么多,你们也该明白了,谱代和外样的区别就在于效忠的对象,前者效忠的是一族而非一人,后者效忠的是一人而非一族,这也就是为什么强力大名死后,家中经常爆发骚动,究其原因便是谱代与外样的矛盾得不到调和,两方关系的激化注定会导致名门的衰落甚至是灭绝。”

“您说的有理,正家实在是受益匪浅。”长束正家躬身向石田三成表示敬意:“纵观这百余年的争斗,很少会有一门两英主的,基本上都是虎父犬子,父辈招贤纳士建立的家臣团,由于儿子的驾驭不善,最终分崩离析,致使家道中落,国力不再。称霸近畿的细川、山名是这样,平定西国的大内、尼子也是这样,更别说天下布武的信长公了,一想到织田家败落得如此迅速,我就忍不住叹息啊。”

“若是说起信长公,那日向守和太阁都算是外样吧?”增田长盛突然插话道。

“你说的没错,”石田三成报之一笑:“正因为是外样,信长公死后太阁才决定建立自己的霸业,而不是和谱代一样维持织田家的稳定,尽管这是对太阁的不敬,可事实却是如此,外样的本质注定了这一切。”

“可是这和中村刑部担任笔头有何关系?”长束正家想起了最初的疑问。

“知道‘宇喜多三老’么?”石田三成问道。

长束正家点了点头:“就是冈利胜、户川秀安以及长船贞亲吧,他们可是宇喜多家最为重要的谱代啊,只可惜全都去世了。”

“那长船纪伊守便是长船贞亲的儿子,他的前一任笔头则是户川秀安的儿子户川达安,看上去是谱代的轮流执政,可实际上两家早已是势成水火了。原因无二,户川达安代表的是传统谱代的利益,而纪伊守代表的则是备前殿的利益。”

“两者有何不同?”

“备前殿常年生活在大阪,对领内没有很深的感情,一心想着的都是丰臣家的利益,而户川达安呢,满脑子都是如何维护宇喜多家的利益,这一冲突最终造成了户川的下野,而对备前殿惟命是从的纪伊守由此上台执政。”

“卑职还是觉得两者的冲突没有那么严重。”长束正家质疑道。

“那我就说件事你听听吧。”石田三成回忆起了征战朝鲜时的一些事:“当时宇喜多家经常要出动一万人以上的军役,另外还要负担其他一大笔军费。在此之前,备前殿又对冈山城进行了多次大规模的增筑,发展城下町,这项浩大的工程历时七年方才完成,这让宇喜多家的财政雪上加霜。此外,备前殿本人生活奢侈,在大阪期间花费巨大,这笔不菲的花销也需要家中支撑。

不仅如此,豪姬是太阁的养女,被太阁和北政所抚养长大,深受宠爱,花钱无数。嫁到宇喜多家她仍旧是挥金如土,大手大脚。我听户川达安抱怨过,豪姬的挥霍差点让备前殿破产,阿松夫人非常担心女儿会因此被休掉,在她回前田家探亲时还不忘对其劝阻。听到这,你们应该知道纪伊守为何要举荐中村刑部担任笔头家老了吧?”

“刑部是前田家的家臣,自然不会为难豪姬夫人,想必他和纪伊守一样,都是对备前殿惟命是从角色。”长束正家回答道。

石田三成点了点头:“正是由于厌烦了谱代的抱怨,备前殿才强令户川达安下野,由纪伊守担纲国政,如此一来,他是不用担心有人抱怨财政吃紧了,可纪伊守以及中村刑部的谄媚却极大地损害了谱代的利益,两派前几年便有冲突发生,如今太阁殡天,宇喜多家的暴风雨也快来了吧。”

“你是想借此机会拉拢中村刑部?”长束正家似乎想到了什么。

“准确地说是备前殿,”石田三成纠正道,“殿下喜欢刑部,我们就支持刑部,他不喜欢户川这帮老臣,我们就找借口打压他们,只要把谱代搞垮,刑部便能一家独大,到那时,何愁备前殿不向我们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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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 家康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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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成心里这样想,事实上也这么做了,他将下野三家使者的申诉搁置一旁,专心开展对宇喜多家的调略,这让德川家康大为失望,他耐不住使者们的请求,亲自登门造访奉行所,然而不管他言之以情晓之以理,三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认为这件事乃是大名之间的冲突,应当有五大老商议后给出一个处置方案,之后自己才能经手。

“奉行奉行,本就该奉命行事,这次骚乱牵扯甚广,三成觉得理应由五位大老商议决定,若是有了什么结果,再告知卑职前去处理,这才妥当。”三成一本正经地对德川家康说道。

家康虽然不明白三成为何会拒绝这样一个难得的扳倒秀保的机会,可他清楚,这件事如果交由五大老商议,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三家被训斥,而秀保安然无恙——毕竟五大老之中前田利家已经倒向了秀保,宇喜多秀家碍于前田的颜面也不敢反对,上杉景胜身在会津,根本不可能为了几个小大名千里迢迢赶来大阪,至于毛利辉元,以他唯唯诺诺的性格,根本不敢出这个头,那么闹到最后就会变成德川一家对抗其他四家的局面,若真是这样,岂还有胜算?

想到这,德川家康只好悻悻地离开奉行所,转而前往西之丸面见秀保。

对于德川家康的到访,秀保早有预料,不过此时他的心态和一开始可不一样了。起先,秀保觉得家康一定会联合石田三成兴师问罪,没成想收到佐藤为信的线报,说是三成根本不打算趟这摊子浑水,如此一来,就只有家康一人发难了;秀保也曾担心家康会把这件事闹到五大老那去,不过一想到前段时间家康和前田利家的矛盾,这点担忧他也没有了:“家康做事谨慎,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当出头鸟的,如今他能亲自前来,说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藤堂高虎此时恰好在西之丸向秀保汇报万关濑户的开凿和两侧水寨的兴建工作,听说德川家康亲自前来,也是颇为惊讶:“臣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找不到出头鸟,内府大可以置之不管,实在没必要来西之丸一趟。”

“你以为内府他想来?”秀保呵呵一笑,回答道:“他那是不得不来,你想想,这三家大名和他亲睦已久,内府若是不表个态,为他们争取些利益,岂不是让人寒心?怎么说呢,我也不清楚内府是否有备而来,不过只要他来了,便能稳定自己在关东那些小大名心中的地位,至于有什么要求,主动权就掌握在本家手里了。”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欣慰道:“没想到石田治部这回竟没有插手,难道他对本家的印象也有所改观了?”

“哪里的事,”秀保冷哼一声,“如今太阁殡天,各家都在积极牟利,治部也不例外,不过他谋求的不是私利,而是希望为少主将来的亲政建立一个稳固的基础——尽管看来很不现实,想一想,你觉得插手这件事对他有任何好处么?即便是本家不再理,最多就是处罚桑山兄弟,伤不到本家皮毛,而那三家呢,至多也就是获得几千石领地的补偿,可他们加起来知行也不过四万,而且身在关东,战斗力嘛,经过这件事大家也都清楚了,战五渣,这样一群杂碎,也就身在关东的内府用得到,对注意力放在近畿和西国的石田治部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他也定是想到这一点,才不愿插手此事的。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这点恐怕是高虎你想多了。”

“战五渣?”对于这一极富现代气息的词汇,藤堂高虎虽然不能深刻理解,但也领会得八九不离十,“主公打算怎么办,毕竟是德川内府亲自前来,您是不是给他点面子?”

“那是自然,本家的方针便是拉拢内府,在这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就卖个面子给他吧。”秀保正说着,德川家康便在小姓的陪同下走进了大广间。

一阵寒暄之后,德川家康道明了来意:“老夫乃是应佐野、成田、大关三家的请求前来造访,不知下野的事情右府是否已有耳闻了?”

“在下也正想去找内府商量呢,听说三家的使者是江户中纳言护送来的?”秀保恭敬地问道。

“正是,因为下野离江户比较近,所以使者们就先往拜见犬子,犬子觉得事关重大,便亲自护送三位大人来到大阪,因此,这件事老夫知道的更早些,耐不住三家的请求,只好厚着脸皮来和右府商量了。”德川家康极力言语中极力表现自己是被迫参与其中,并没有任何想与秀保作对的意思,这一点到时让在场众人吃惊不少。

见家康如此恭敬,秀保也回之以礼,谦逊地回答道:“右府说笑了,您是五大老之首,这件事本就该你们商量着办,今天能来西之丸,就是给秀保面子了。您有什么想法还请告诉在下,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右府这么说,老夫也就放心了。”德川家康憨厚地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此番前来主要是把三家使者的条件告知右府,绝没有一点私念。”

“内府请讲,秀保愿闻其详。”

“三家的意思很明确,第一,严惩肇事的桑山兄弟;第二,归还掠夺的财务和农民;第三,归还被夺走的领地;第四,右府作为主家,应当亲自到下野为三家的当主诵经祈福……这一点是他们临时加上的,因为前几天下野传来消息,说是三家的当主也死于兵祸,处于尊重,您是不是应该去一趟?”

“您说得对,”秀保微微颔首,“大田原也派人回来通报了此事,在下已责令桑山兄弟回京,至于处罚嘛,也已经想好了,奏请朝廷剥夺桑山一晴下野介的官职,知行分别减至一万石和八千石;第二条在下也可以答应他们;第三条还请内府代我回去问一问,他们所说的被夺走的土地指的是哪一块,若是大田原氏知行奉还前的固有领地,在下自然愿意归还,若是知行奉还后大田原清泰割让的那三千石,不好意思,就让他们亲在来要吧,在下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大田原清泰就是大俵泰清,根本不是大田原氏的后裔,他割让的封地岂能算数?第四点,这件事两家皆有过错,且秀保对整件事全不知情,让我亲自前去诵经,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这样吧,在下派遣本家菩提寺的以心崇传大师前往下野,他可是近畿赫赫有名的法师啊,在本家的地位仅次于藤堂民部,大师熟读经书,底蕴深厚,一定让三位当主走得风风光光,您看这样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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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决裂前夕(顺带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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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了四个条件,算来算去秀保只答应了两条半,其中除了第二条是完全答应外,其余三条全都是讨价还价,特别是第一条和第四条,更是过于敷衍了。

“右府殿下,你这个态度让老夫很难办啊。”德川家康皱着眉头说道,“所谓杀人偿命,这是连庶民都知道的道理,殿下又岂能置若罔闻,包庇桑山兄弟?再者,下野那三位当主虽然只有万余知行,可也是堂堂的大名,他们惨遭横祸,死于兵乱,殿下只派遣崇传大师前往超度,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秀保自觉已经做了很大让步,若是按着以往的脾气,这四条他一条都不会答应,毕竟当初大田原被灭族时他们也参与其中,如今三家当主死于非命,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没想到德川家康竟然罔顾事实,执意为三家讨个公道,看来这老狐狸为表明对三家的“宗主权”已经豁出去了。

想到这,秀保报之以笑:“既然内府要讲道理,那在下只好和您理论一番了。”说着,秀保命人将大田原政清从城下町请来,作为下野大田原氏唯一的幸存者,见到德川家康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便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因为家康的毒辣,父亲气绝身亡,全家百余口也遭到无情杀戮,幸亏有秀保的保护,才使得自己能存活至今,他觉得现在是时候揭露德川家康的罪行了。不过秀保却不想彻底惹怒面前这只老狐狸,在来的路上,他特意托人吩咐大田原政清,将事情全部推到下野三家和大俵氏身上,至于幕后黑手德川家康,秀保决定暂时放他一马,给他一个警告也就算了,秀保相信,以德川家康的聪敏,是不会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用意的。

果然,在接下来大田原政清的叙述中,压根就没出现自己的名字,这让德川家康安心不少,“右府是在向我示好么?”家康细细观察着秀保的一举一动,终于决定暂时放弃向秀保发难,毕竟主动权掌握在秀保的手中,若是大田原政清一改口,别说为三家主持公道,就是自己也难免落得徇私枉法的罪名,到那时劣势可就不仅仅局限于此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对于大田原政清的陈述,德川家康比谁都清楚,自是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家康直截了当地打断道:“老夫万万没想到这三家竟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不过照大田原殿下的说法,这件事的主谋是大俵氏,那三家顶多算是从犯,罪不至死,可如今全都死于非命,实在是过分了些,这样吧,别的老夫就不要求了,只希望右府能严惩肇事者,至于赔礼道歉,就由以心大师出马吧。”

“您还是想处死桑山兄弟?”秀保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德川家康还是不肯饶恕桑山兄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下不是想驳您的面子,可这件事错在大关他们,桑山兄弟即便有错,最多也就是没有事先禀报,罪不至死,况且,冒昧地问一句,这件事和您有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了他们向在下兴师问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川家康阵脚微乱,故作镇定地回答道:“老夫是五大老之首,自是应当为众人主持公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还望右府不要扯开话题,到底怎么样,还望您给个说法,老夫也好向他们回报。”

秀保自觉触动了家康的神经,低声说道:“桑山下野介是本家家老,这件事在下也听家臣们说过,觉得除了先斩后奏不妥外,没有什么可以责备的地方,换做是内府您,是否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领地被他人蚕食,而年贡却捞不得分毫呢?哦,在下失礼了,这天底下有谁敢蚕食您德川家的领地呢,只是在下没想到,您和下野的诸位还有一层关系,早知如此,就该让下野介先征求您的意见再动手,以免损害了德川家在下野的利益,关于这一点,在下确实应该向您道歉。”

“右府可别欺人太甚,老夫是给您面子才登门造访,若是你一味包庇属下,那就只好提请五大老和五奉行商议了,到时候,出什么岔子可就不是老夫能控制得了的了。”德川家康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愤怒,他没想到,秀保竟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还是四年前那个懵懵懂懂被秀吉肆意利用的少年么?

听着德川家康略带威胁的话语,秀保微微一笑:“您若是这样说,那就只好麻烦几位大人出面解决了,反正有大田原殿下作证,由不得他们信口胡言,不过在下提醒您一句,若真是当面对质,政清殿下可就不一定会像刚才那样有所顾忌了,我说的对吧?”

“您放心,在下一定会据实禀报。”大田原政清狠狠地点了点头,趁机朝德川家康瞥了几眼,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德川家康亦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大田原政清这番表态的言外之意,想到自己可能被牵扯进来,他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其实这也是三家使者的意思,老夫只是帮忙传达罢了,这样吧,右府稍安勿躁,且容老夫回去和三家商量一下,若真是不能调和,再交由大老奉行商议也不迟。”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静候佳音啦。”说罢,秀保便示意自己还有公务要处理,让侍从将德川家康礼送出府,家康知道自己占了下风,多说无益,恭敬地向秀保道别后返回了大阪的屋敷。

虽说没有与秀保发生正面的抵触和冲突,但是德川家康明白,现在控制近畿的大和丰臣氏已经能够和虎踞关东的德川氏分庭抗礼了,再加上秀保拥有后见的名头,使得天下大名皆在名义上拜服脚下,自己这把纵横沙场数十载的老骨头也不能例外,究竟何时我家康才能君临日本,完成祖父清康公的夙愿?

“看来右府是想对本家赶尽杀绝啊,”听完家康的叙述,本多正信和大久保忠邻皆是一阵唏嘘,“本想以下野为突破口,联合东北的伊达家摆脱封锁,可照现在的形势看,这唯一的一条路也走不通啦。”

“是啊,如今除了东面的佐竹意向不明,北面的宇都宫、蒲生,西北的池田、福岛,西面的真田、浅野,西南的足洗、有马,全都是铁了心跟随右府的啊,包围网已经形成,再加上坐镇近畿,动员力不下八万的大和丰臣氏,若真是打起来,恐怕只会是一个结果…”本多正纯皱着眉头道。

“你也太小看右府了,”德川家康微微一笑,“若是真刀真枪的比划,即便胜利也会是惨胜,他是不会冒这么大牺牲的,‘温水煮青蛙’才是最理想的方案吧。”

第二五五章 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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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帮年过半百,久经沙场的家臣来说,阴谋诡计早已是家常便饭,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是问题,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有些手足无措。

“仅仅三年功夫,右府便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完全到了可以和本家一决胜负的程度,就连石田治部也奈何不了他了。”大久保忠邻没精打采地说道,“现如今本家被他的党羽团团包围,一举一动都难逃法眼,长此以往,恐怕真要被抓到把柄啊。”

本多正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如今东国二十万石以上的大名,除了本家、伊达家以及堀家,剩下的全都或多或少倾向右府,就连主公的两个女婿,也都…”本多正信顿了一下,自觉有些失礼,深深一拜,继续道:“总之,本家的处境不容乐观,主公还要早作打算啊。”

“你是我老夫已经是落得众叛亲离了?”德川家康面无表情地问道。

“臣失言了,恳请主公恕罪。”本多正信赶忙叩首谢罪,可德川家康却乐呵呵地笑道:“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老夫便惊慌失措,那岂不是和汝等一样了?所谓处境不容乐观,老夫又怎会想不到,不过倒也没你们这般惊慌失措罢了。”

大久保和本多一听,顿时抬起头,惊讶而又满怀期待地望向德川家康,亟亟追问道:“难道主公早已成竹在胸?”

德川家康莞尔一笑,回答道:“老夫在关东经营了这么多年,岂是他右府可以随意击垮的?你们仔细想想,这些倒向右府的大名,有几个是诚心诚意追随他的,就拿老夫的两个女婿来说,蒲生秀行表面上和右府称兄道弟,可实际怎么想的,我却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想攀上右府的高枝,恢复以往的九十万石领地罢了,若是老夫向他允诺,一旦夺取天下,将上杉的领地转交给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至于池田殿下,说到底不过是受奸人挑拨,一时气昏了头脑,过一段时间,正信你代我前去劝劝他,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等拿下蒲生家,让秀行殿下出马,这俩人如今穿一条裤子,肯定能妥善处理。”

“至于浅野和最上,说是右府的岳父,可本质上就是利用他罢了,凭借这层关系,一个重新进入了五奉行的核心,一个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领地,这才是他们所关心的,所谓的‘忠诚’并不存在于他们和右府之间,但凡是权力和土地利益能解决的问题,在我家康看来都不算是问题,按照这一理念,北上野的福岛正则,信浓的真田昌幸都可以化敌为友。家康觉得,这些人可以利用,但是不能深交,可以许诺权力和领地,但绝不能触及统治的核心,唯有对本家心怀感恩,饱含忠诚的大名和家臣,才能与家康分享权力和荣耀,而你们两位,就是这样的人。”

说罢,德川家康微微躬身施礼,这让大久保忠邻和本多正信受宠若惊,两人赶忙拜伏下去,感激涕零道:“微臣诚惶诚恐,何德何能得到您这般信任,请主公放心,不论将来天下大势如何变化,臣都将对本家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你们言重了,”家康爽朗地笑道:“这些话家康一直藏在心里,只是担心你们骄纵才不敢轻易道出,如今这般处境,让你们了解家康所想也未尝不可啊,正信说得对,是时候为将来做打算了,趁着这些大名尚未死心塌地跟随右府,本家必须提先下手为强,不然真是要变成右府的盘中餐啦。”

听德川家康这么一说,大久保忠邻顿时头皮发麻,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衣领上,这位老者用难以置信地口气询问道:“主公,难道您要对右府发难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无奈道:“本以为利用大阪这件事可以削弱以北政所和淀夫人为首的闺阀,扳倒前田利家,从樱洛到北陆实现对右府的全面优势,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现如今想通过五奉行和五大老体系压制右府已经不可能了,因此,只能采取其他手段,解决这一心头大患。”

“其他手段?您难道是想起兵?!”本多正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啊,您方才也说了,现在本家四面受敌,此时发兵恐怕胜算寥寥啊。”

“正信你说得没错,本家的确处境不堪,因此,老夫才决定将这个带头起兵的使命交给处境尚佳的大名。”德川家康微笑道。

“您是想煽动其他大名起兵?”本多正信有点面带疑虑,质疑道:“除了本家,谁还有这般威望和实力挑战右府,即便是有,恐怕也会被右府和他的党羽消灭吧?”

“你说的没错,一旦有反对势力出现,右府定会发兵以展示他作为后见的权威,若是还没掀起大浪便被打压下去,那这些替罪羊的起兵就没有任何意义,可你想一想,若是这一仗打成了持久战,拉锯战,甚至是不分胜负,那当初支持右府的大名还会坚持在他周围么,他的威信还会如开展前那般稳固么?”德川家康反问道。

本多正信似乎并不看好这些潜在的替罪羊:“照现在这种情况,能和右府打持久战的大名除了本家,似乎没有第二家吧,微臣相信,就连中国的毛利家,会津的上杉家都不能抵挡右府超过一个月的猛攻。”

德川家康微微颔首:“没错,这两家是没有能力独挑大梁,可老夫也并不奢望他们能和右府打成平手啊,不用一个月,只要他们能坚持十天,老夫便能以‘清君侧’或者‘调停’的名义起兵,迅速突袭右府后方,与他们前后夹击,到那时,还愁不能逼退右府,让他妥协?一旦他妥协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威严扫地,由此带来的影响你们应该能想象得到吧。”

“以中间人的身份介入战斗,即便是战败了,右府也无话可说;若是战胜了,那就顺理成章地取代他占据天下啦!”本多正信激动喊出声来,“主公的聪明才智,正信实在是不及万一啊!”(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二五六章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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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甚是巧妙,可大久保忠邻还是从中嗅出了些许不足:“主公可曾想好如何煽动这两家出手?毛利中纳言虽不如其祖父元就宫擅长谋略,可依照其小心谨慎的性格,还是很难打动的,况且中纳言与右府也没什么根本上的冲突,让他出头,着实不易吧?至于会津中纳言,那更是无从谈起了,本家和上杉家自信长公时起便多有间隙,甚至是刀兵相向,况且上杉家的权臣直江山城守乃是石田治部的挚交,而本家和治部又素来不和,如此看来,实在是很难挑动啊。”

有关毛利辉元的分析,德川家康不置可否,可是说到上杉景胜,他却有些坐不住了:“忠邻你用‘挚交’来形容治部和山城守着实有些不妥啊,十四年前的越水城,太阁和会津殿定下了从属关系,也就是在那时起,治部才和山城守有了联络,虽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两人的关系却未有你说得那么亲密。山城守何许人也?能获得‘天下第一陪臣’美名,且坐拥米泽三十万石知行的权臣,他会简简单单因为所谓的‘友情’而偏向治部么?当初之所以结交治部,依老夫看来,无非就是想借他接近太阁,保住上杉家的地位罢了,如今太阁殡天,樱洛上层勾心斗角四分五裂,治部早就丧失了一言九鼎的权力和地位,甚至是连北政所的闺阀都抵挡不过,反倒是右府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占据了上风,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再和治部联合还有好处可拿么?因此,老夫觉得相较于毛利家,无所适从的上杉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会津中纳言有什么理由和右府作对呢,没有大的利益冲突,恐怕很难让他铤而走险吧?”虽说德川家康分析得很是在理,可大久保忠邻还是有些担忧。

“有些怨恨不是一次性爆发,而是慢慢积累的。”德川家康笑道:“三年前,太阁决定将会津殿转封到会津时,曾想将庄内三郡一并划归他,没想到右府从中作梗,硬是将包括酒田凑在内的北庄内划拨给了自己的岳父最上义光,这件事让会津殿大为光火,不但对右府产生了怨恨,而且还讽刺了治部的无能,说他没能尽到保护上杉家的职责,从那时起,上杉家就和治部产生了距离,这件事可谓是影响深远。

不仅如此,由于会津、米泽和庄内地方不相连,由会津去庄内和佐渡需要经过最上家的村山地方,每每派军势和家臣前往庄内都要事先向最上家通报,这让一向自大的会津殿很是难堪,长此以往,上杉家在庄内岂不是没有秘密可言?因此,听安插在会津的细作说,太阁去世后没多久,山城守便在会津殿的默许下,偷偷安排人手,试图在连接两地的朝日连峰上铺设一条军道,当然,山城守并不打算让最上家知晓。可如此浩大的工程,且是在最上家的领内进行,不让最上家知道可能么?刚开工不到半个月,便遭到了最上义光的制止,这只老狐狸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朝日连峰一代多有圣山,不宜开凿,且山路崎岖,开山造路费时费力,远不及官道方便,望山城守回禀会津殿,暂停施工,具体事宜由两家商量解决’,这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想让上杉家另辟蹊径,从而将会津殿的命脉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一来,上杉家就很难在北庄内问题上和自己讨价还价;不仅如此,若是两地长久分隔,且两面被最上领包围,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领内的农民被最上家煽动从而发生一揆,到时候自己再向樱洛方面诋毁上杉家,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整个庄内地区全划归最上家,这个后果会津殿和山城守不可能没意识到。”

听到这,大久保忠邻终于眉宇舒展,微微颔首道:“看来主公早就在上杉家下足了功夫,这最上义光乃是右府的岳父,会津殿和山城守清楚,只要是右府掌权,这种受压制的局面就不能得到改善,因此,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力,更远一点说为了能回归越后,他们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肯定会选择一战。现在就差一招,只要将会津殿逼上绝路,那主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主公有没有想好如何逼上杉家出手?”本多正信见缝插针,冷静地反问道。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老夫早就准备好了,可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听说最近宇喜多家也有些不安定?”

听到德川家康提起宇喜多,和宇喜多重臣花房职秀有些交情的本多正信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看来宇喜多这棵大树也撑不了多久了,就在前天,花房若狭守(职秀)的长子职则殿下托人告知臣下,说是最近中村刑部和宇喜多左京亮已经闹得势成水火,两派人马针锋相对,就差大打出手了。”

“那备前宰相呢,他没有阻止么?”德川家康并未表现出太多诧异,而是很随意地问道。

本多正信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宰相似乎习以为常了,毕竟两派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现在正在大阪的探望淀夫人和少主,领内的事情还是交由中村刑部和长船吉兵卫负责,这个吉兵卫乃是长船纪伊守的弟弟,纪伊守去世后领地全是由他继承,他对中村刑部可以说是百般听从。”

“不仅如此,老臣听闻石田治部貌似也参与其中。”大久保忠邻忿忿道:“冈越前守告诉在下,说是长束正家最近跟中村等人走得很近,一些亲中村的家臣也经常往水口城跑,看来是在谋划着什么。”

“今年年初中村便提出重新检地,老夫觉得恐怕和此事有关。”大久保忠邻说道。

德川家康并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只是希望两人继续和反中村的势力保持联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牵涉其中:“宇喜多家知行共计五十八万石,其中六位家老就占到十五万石,其他三百七十多名家臣、与力的知行合计二十二万石,也就是说,真正掌握在备前宰相手中的领地只有四成,臣强君弱是最容易动摇根基的,太阁在时尚且看得过去,如今太阁殡天,恐怕很难再维持现状了,不过任由哪派被打倒对本家都是有利无害,现在中村派已经被治部拉拢了,那本家就只能向反中村的示好了,不过为防万一,这些事情还是要私下里去做,否则一旦失败,本家和宰相可就不好相处了。”

“臣下明白。”本多正信和大久保忠邻一同点头称是,按照德川家康的吩咐,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两人先后拉拢了“宇喜多三大老”中的冈利胜(越前守)、户川达安(肥前守),主力兵团的两位大将明石久藏、浮田平吉,以及马廻众的组头长田右卫丞和中吉与兵卫,更为重要的是,名门花房氏的两支—花房正幸和花房职秀全部向家康在宇喜多家的代理人,秀家的堂兄宇喜多诠家表达了铲除中村派的决心,可以说,在家康的精心策划下,反中村派已经团结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只等待一个机会,誓要将中村一派赶尽杀绝。(未完待续。)

第二五七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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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四年三月二十,大地回春,百花争艳,隐忍了一个寒冬的莺莺燕燕也终于探出头来,在大阪的庭院里四散飞舞,唧唧喳喳的鸣叫伴随着花的芬芳,终于让这座刚经历战争创伤的天下第一城恢复了一丝欢乐和生机。

在淀姬的搀扶下,丰臣秀赖小心翼翼地从寝室中走出,经过近两个月的治疗,不论是饮用荷兰的医生配制的药水,还是中医熬制的汤药,这位未来的天下人视力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恢复,淀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不让秀赖伤心失落,遭受闲言闲语,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关在自己的寝室中,除了几个亲近的女侍,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正是因为这种过分的保护,使得原本乖巧听话的秀赖变得孤僻和暴躁,可怜这位年仅六岁的少年不仅丧失了光明,还让众人对他产生了恐惧和厌恶,私底下侍卫和仆人全都用“暴躁的小猴子”来称呼自己的少主。秀赖年纪虽小,可敏感的心灵还是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淀姬只好打开房门,将他领到庭院感受春天的到来。

耳畔萦绕着鸟儿的鸣叫,眼前却是漆黑一片,这种剧烈的反差让秀赖脆弱的心灵瞬间坍塌,他吼叫着扯掉蒙在眼上涂有草药的纱布,挣脱开淀姬的臂膀,疯子一般四下乱窜,淀姬见状,立即伸手去拦,可为时已晚,随着一声闷响,秀赖重重地从走廊的一侧摔到花园里,感受着身边泥土的气息,这位小天下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大人,您不是告诉秀赖很快便能看见的么,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快了快了,秀赖听话,医师说你很快便能看见的!”同样的话淀姬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可这次,秀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继续大哭大闹地嘶喊着:“每次您都这么说,秀赖是小孩,可不是傻瓜,母亲大人,日本真的没人能治好秀赖的眼睛么?秀赖听太傅说,明国医术发达,能人异士奇多,兴许有神医能治好孩儿的眼睛,秀赖听说堂兄和明国交往甚密,经常能给您和北政所带些珍奇玩意回来,您能不能和他说说,让他去明国给秀赖这个神医,将秀赖的眼睛治好。”

听秀赖这么说,淀姬也是心中一惊:“是啊,可以让右府试着找找看,兴许…”可刚一想到这,她又有些失落了:“明国与日本千里之遥,即便有神医,那也定是国宝般的人物,岂是吾等轻易能请来的,况且右府如今政事缠身,恐怕没心思插手这件事吧?”

“我是未来的天下人,但凡是我说了,堂兄岂能不从?”丰臣秀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忿忿地质问淀姬:“您不是和秀赖说过,这天底下除了天皇,全都是秀赖的臣子么,堂兄既然是秀赖的后见,就应该尽力让秀赖康复,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万不能这么说!”淀姬没想到秀赖这般年纪便瞧不起秀保,顿时按耐不住呵斥道:“右府是你的后见没错,可太阁刚刚去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前段时间刚刚监斩了大野治长等逆贼,最近宇喜多家又不太平,这些事都需要他操心,况且他又不是没替你找过医师,前几天的那几个南蛮医师不就是他千里迢迢从吕宋请来的么,这可没少花钱……”

“够了!”一股愤怒从秀赖的嗓子里喷涌而出:“您老是为堂兄说好话,难道秀赖的眼睛比起这些政务来说就不重要了么?我是天下人,我的命最值钱!这种看不见东西的痛苦他可曾体验过?母亲大人,孩儿听底下的侍女窃窃私语过,若是秀赖的眼睛好不了,这天下便会是堂兄的,这是不是真的?!”

“谁敢这么说?!”淀姬也是愤怒不已,大声呵斥身边的女官:“把这些侍女找出,替我好好教训她们,这天下不论如何都是秀赖的,其他人都是痴心妄想!”说罢,她走下台阶,将秀赖抱回走廊上,一边拍打他身上的泥土,一边耐心地劝慰道:“太傅有没有给你讲过周朝的时候有个贤臣叫周公,汉朝有个忠臣叫霍光?”

秀赖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太傅说过,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周成王的叔叔,霍光乃是三朝元老,他们都是权侵朝野的重臣,却自始至终都辅佐主君,不敢有半分僭越。”

淀姬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那就更不该这么误解右府了,试想一下,若是他将心思全花在帮你治眼睛上,那堆积如山的国事又交给谁来处理呢?到时候没人替你管理国家,最终惹得民怨四起,战乱频仍,即便是恢复了光明,可这样的天下你愿意接手么,即便接手了,你年纪轻轻地能将它治理好么?”

“不是还有五大老么,太傅年纪大了也就罢了,可其他几位大人不还是健健康康,身体硬朗么,堂兄何必将这些政事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分一些给他们不就有时间替秀赖找神医了么?”丰臣秀赖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替自己管理国家,为什么要搞的这般疲惫。

听秀赖提到五大老,淀姬严肃地提醒道:“秀赖还小,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政权都一定要抓在自己人手里,那些大老奉行毕竟是外人,他们怎么想岂是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家人才是值得信赖的,右府是你的堂兄,是你叔叔唯一的儿子,就凭这份难得的亲情,你也该相信他,况且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母亲也看在眼里,右府绝不是觊觎你位置的卑鄙小人,所以,你以后也不要猜忌怨恨他,他这么辛劳也都是为了丰臣家的基业,为了你将来能更好地接管这个国家。至于明国神医的事,我会和他提的,可你也要答应我,千万不能着急,给母亲和右府些时间好么?”

“孩儿明白了,”秀赖终究是恢复了平静,乖乖地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孩儿以后不会再听这些闲言闲语,一定会把堂兄当作亲哥哥对待,还望母亲大人不要伤心,也请您替孩儿转告堂兄,让他注意休息,秀赖的眼睛…还可以再忍忍。”

“秀赖终于懂事了。”淀姬紧紧将秀赖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要是太阁还健在,能听到这番话那该有多好啊!”

周围的侍从见到这一幕也都感动不已,直夸秀赖长成了男子汉,纷纷拍手称赞,可就在这时,两名小姓从庭院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没等淀姬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疾呼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宇喜多家的家老宇喜多左京亮率领三百名军势闯进了三之丸,现在正往玉造口赶去,来者不善啊!”(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 宇喜多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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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又有军势闯进大阪,而且还是重臣宇喜多氏家老所率领,这让淀姬不禁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场噩梦:“先是前田家,现在又是宇喜多家,这些钦命的大老究竟想做什么?秀赖,母亲说的没错吧,太阁在世时这些大名个个恭恭敬敬惟命是从,如今一年不到的功夫,全都变了模样,他们当大阪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么?阿勋,召集本丸的侍卫随我去探个究竟,对了,右府殿下知道这件事了么?”

跪在地上的两名侍卫急忙点头道:“已经有人去通知右府了,镇守大手口的伊东丹后守现已率领五百御马廻赶往玉造口,支援该地的松浦伊予守,不过臣来的时候,左京亮似乎并没有冲击二之丸,而是调转方向往备前宰相的屋敷行进了。”

“难不成是宰相招来的?”淀姬管不了这么多,当即命令身边的中年女官召集了百余御马廻随她前往玉造口一探究竟。

让淀姬惊讶的是,由本丸到玉造口的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完全不像是有打斗的迹象,直到出了玉造口往宇喜多家屋敷行进的路上,才渐渐听到了一些喧嚣吵闹。宇喜多家的屋敷位于玉造口东面的城下町中,这里不同于惣构,绝不是一般大名可以居住的,只有五大老和五奉行一样的重臣,或者是秀吉生前看重的大名才被允许设立屋敷,而宇喜多家的屋敷则是出了石田家以外,最靠近玉造口的,甚至连德川家康和前田利家都没有此等荣誉,可见秀吉生前对宇喜多秀家的器重和信赖。

愈是接近宇喜多屋敷,人群便愈是稠密,其中除了从各个关卡赶来的军势,少不了重臣的耳目和好看热闹的妇人,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快给一头雾水的淀姬讲了个大概,其中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儿玉元良的夫人阿楠,作为毛利辉元侧室的母亲,这位武家出身的妇人可不像公家贵妇那般文静儒雅,习惯了乡间的生活,偶尔到了繁华的大阪,自是少不了和周围的邻居走动走动,唠唠家常,当然,绝大多数大名的夫人是不愿意和这样的妇人聊天的,因此,自觉没意思的她便在城下町四处转悠,好在碰上了从出云来做买卖的小贩,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了呵呵地用方言聊了起来。

见到淀姬来到跟前,这名妇人更是少不了透露一些“情报”来换取她的好感,尽管淀姬并未因此重视她,可为了掌握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还是假装谦逊向阿楠请教。

“夫人不用客气,老身定当据实相告。”阿楠咳嗽了一下,得意地说道:“这件事要从一大早说起,老身习惯了早起,所以天刚蒙蒙亮便领着几名侍女去附近转悠,刚一来到这条街道,便看见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前一后向着宇喜多家的屋敷飞奔而来,跟在后面的那人看样子就是武士,他称呼前面那人‘中村大人’,而前面那位速度太快,老身没有看清,但是他说的话倒是听得清楚,说什么‘左京亮意图谋反,得快点禀报主公’,说完便加快速度往前飞奔,老身离得远远的,看见他们在宇喜多家的门前下马,和守卫说了几声便赶忙进了屋敷。”

“就两个人?”淀姬不知道这俩人和现在的三百军势有何关系,兴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阿楠继续说道:“老身起先并没特别在意这件事,毕竟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经常有快马报信,可是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当老身准备原路返回屋敷时,正好碰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士,带头的几名武士气势汹汹,叫嚣着要把中村次郎兵卫处死,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听士兵们说叫做‘宇喜多左京亮’,于是老身很自然地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看来是那个叫中村的惹毛了这个左京亮,这帮军士是来寻仇的。”

“只有这些么?”淀姬问道。

阿楠点了点头:“只有这些,这还不够么?”

“你觉得够么?浪费时间!”淀姬听了这么久,压根没得到什么重要的信息,中村是谁,左京亮又是何等人物,这名老妇嘀咕了半天全都没有搞明白,淀姬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拨开身前的人群急匆匆地朝前方走去,独留下阿楠站在远处,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自己怎么就把淀姬给得罪了。

当淀姬来到屋敷门前时,着实为眼前的景象吃惊不少,只见屋敷的大门几乎被撞烂,三百名身着印有“剣片喰”家纹御贷具足的足轻将屋敷团团包围,为首的十余名武士则上前一步,和闻讯赶到的伊东长实进行交谈,在伊东身后,是近五百名军势,双方怒目相瞪,剑拔弩张。虽然离得较远听不清双方的谈话内容,但是从动作手势的激烈程度来看,似乎很难达成一致。

看到淀姬亲自赶来,松浦秀任急忙上前想她行礼,紧张道:“夫人千金之躯,怎能来这种地方,无非就是家臣之间的小矛盾,没什么大事,不必夫人费心,您还是回本丸休息吧。”

“休息?”淀姬重重地强调道:“三百多人真刀真枪地出现在妾身眼皮底下,伊予守竟然说不是大事,那在你眼里什么才算是大事?”

“夫人息怒,是臣失言了。”松浦秀任刚要俯身请罪,便见不远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一会功夫,丰臣秀保便带着一干重臣和几十名武士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石田三成和前田玄以这两位奉行。

“臣等拜见夫人。”在秀保的带领下,众人向淀姬行礼,虽然和阿江做了保证,可再次见到朝思暮想之人,淀姬还是忍不住双颊绯红,嘟嘟道:“右府能来,妾身便放心了。”

“夫人言重了。”发生了那件事后,秀保也不敢直视淀姬的眼睛,故作镇定地回答道:“这里不是夫人呆的地方,还请您先回本丸,这里就交给吾等吧。”

“是啊夫人,这件事来龙去脉臣都和右府介绍过了,一定能妥善解决,您还是回去吧。”石田三成也顺势劝道,在来玉造口的路上,他正好遇到了秀保,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七八分,当然,那些如何拉拢中村的事情还是隐瞒得死死的。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妾身就先告辞了。”说罢,淀姬朝秀保偷偷瞥了一眼,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疾步朝本丸走去,而秀保和石田三成则加入了和左京亮交涉的行列。(未完待续。)

第二五九章 怨起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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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秀保和石田三成朝自己走来,正在和伊东长实大吵大闹的几名为首武士顿时安静了不少,原因无二,乃是来之前德川家康特地关照过,这位大和右府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看上去儒雅谦和,可心里阴险的主意多得是,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避免和他发生争执,否则两个月前津田正成的悲剧很可能在他们身上重演――毕竟他才是大阪城中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秀保微笑着朝门前走去,可他的这番表情,更是加重了武士们心中的恐惧和忧虑。

“麻烦右府和治部前来,卑职实在是羞愧。”伊东长实深深鞠了一躬,指着身旁正的带头武士介绍道:“这位便是宇喜多家的家老,宇喜多左京亮殿下。”

“外臣宇喜多诠家拜见右府和治部。”只见这名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微施一礼,语气不乏骄傲地说道:“外臣是备前宰相的堂兄,在家中担任家老,身旁的这几位分别是户川肥前守达安、花房志摩守正成、冈越前守利盛,对了远处那位挡在门前的是明石扫部全登,除了长船吉兵卫没来,备前殿家中的家老全部到齐,吾等此番来意已经向丹后守说明,就是希望主公将中村次郎兵卫正法,清理门户,还望两位大人替外臣劝劝主公,省得伤了和气,您也看到了,想撞开这门还是很轻松,吾等就是希望主公迷途知返,不再被那个佞臣欺骗。”

说罢,宇喜多诠家抬起眼稍稍望了望秀保和石田三成,只见两人神情各异,秀保依旧是一脸祥和,没有说话么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石田三成则是双眼瞪若铜铃,愤怒地喘着粗气,强韧怒火道:“怎么说中村刑部都是宇喜多家的家宰,即便有错要听备前殿的处置,你们身为家臣,擅自领兵包围主公的屋敷,眼里还有规矩么?!”

“吾等管不了这么多了”面对石田三成的指责,宇喜多诠家亦是针锋相对:“从长船纪伊守担任家宰起,家中内政便乱得一塌糊涂,这几年来随太阁出兵关东和朝鲜的军饷,供给主公和豪姬的花销,哪一样不是领内上下省吃俭用挤出来,本以为中村刑部上任后能多替领内百姓着想,可结果呢,变本加厉,他作为豪姬夫人在北陆时的旧臣,非但不加以劝诫,反而为了一己之力兴建教堂,征用佛寺的土地,要知道本家自三代以前便是信奉日莲宗的,如今让这个吉利支丹为所欲为下去,岂不是连根基都要动摇?石田治部,外臣知道您和中村刑部交好,这这件事关系到本家的生死存亡,还望您能体谅。”

“你这是什么话?!”石田三成一惊,连忙否认道:“我和中村刑部不过是泛泛之交,平时来往也多为公务,不像你说的那样……话又说回来,虽然刑部侵占了寺领,可罪不至死,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却是小题大做吧。”

“罪不至死?”石田三成的辩驳更是奠定了宇喜多诠家的决心:“您若是知道中村刑部检地时的所作所为便不会这么说了。”

“此话怎讲?”石田三成问道。

宇喜多诠家叹了口气,细细道来:“出征朝鲜时,太阁检地本家石高五十七万八千石;上个月中村刑部奉命再次检地,本家的石高变成了五十八万四千石,看上去并未增加多少,可向大老们抱怨的家臣却排起了长队,他们纷纷反应中村刑部将将他们领内的一些山地和零碎旱田都纳入良田之列,无形中增加了赋税。可在下和几位家老就奇怪了:若真是如此,那石高应该增加很多啊,为了连一万石都不到呢?于是吾等便派人密访领内各地,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中村刑部在检地过程中收受贿赂,对于给钱的领主,他便在检地时马虎一点,‘降低’他们领内的石高,对于不给钱或者和他有仇的领主,则是将各种田地都算成良田,如此一来,总石高虽然不变,可各个领主的石高却是大相径庭,一面是暗自窃喜,一面却是叫苦连连,闹得领内民不聊生,诸位大人说说看,这样的奸佞怎能再担当家宰,不杀他怎么给领内的百姓一个交代?”

听了宇喜多诠家这番怨言,石田三成终于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心拉拢栽培的中村次郎兵卫竟是这般货色,他现在已是自身难保,更别说借他拉拢住宇喜多秀家了,六位家老现在有四位欲杀之而后快,看来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了,但求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已是万幸。

想到这,石田三成便不再争辩,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宇喜多诠家。实际上,这个宇喜多左京亮也并非什么好货色,长船纲直执政时他们两人沆瀣一气,瞒报石高中饱私囊;中村刑部上台后,为了填补豪姬骄奢生活的亏空,取消了给宇喜多诠家一派的利益,这才使得这些人和德川家康达成协议,密谋赶走长船派,总揽家中大权,到时候便将长船派的利益填补亏空,而自己的利益则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存。

正是由于表面上的出师有名,背后德川家的强力支持,以及宇喜多秀家对领内事务的不过问,才让这些家老觉得有机可乘,趁机对长船派发难。

这件事石田三成和宇喜多秀家可以说是毫不清楚,可作为“过来人”的秀保却很知道其中的猫腻,这些家老也只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说是为本家着想,可心里还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他们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出路,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历史上这些家伙都被赶出了宇喜多家,可很快便被德川家康招揽,晃身一变,成了和旧主作对的角色,关原之战时甚为卖力,这足以看出谁才是宇喜多家这场劫难的幕后黑手。

不过此刻作为压轴人物的德川家康尚未出场,秀保灵机一动,觉得这正是改写历史的绝佳时机。

“诸位大人的苦衷,秀保感同身受,想必各位忙活半天也已经饥肠辘辘,不如这样,诸位到前方的居酒屋稍事休息,秀保进屋去好好劝劝备前殿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有您这句话吾等便放心了。”宇喜多诠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罢,便领着这十余名家臣朝居酒屋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六〇章 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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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了反长船派的家臣,不论是石田三成还是伊东长实都暂时松了口气。

“多亏了右府出面,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伊东长实躬身致谢,秀保随意地挥了挥手,谦虚地回答道:“这没什么,接下来才是正经事。”说罢,秀保走到三百名宇喜多家军势面前,严肃地说道:“大阪乃是天下中枢,这玉造口更是重臣大名居家之所在,你们不听丹后守劝阻,擅自持兵戈闯入此地,难道不把少主和几位大老奉行放在眼里么?!”

“我,我们是随左京亮前来,并不知道这些……”一名上级武士面露难色,却还是企图狡辩。

“如今左京亮已经前往城下町休息,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放下武器速速离开,否则事后追究起来,你们一个个岂不是都成了替罪羊?”秀保趁着这些军士群龙无首之际,厉声恫吓道。

果然,这些武士听了秀保的话恍然大悟:“是啊,大人们都离开了,我们若还呆在这里,到时候秋后算账,受罪的可不就是我们么?”话一说完,那些下级武士和足轻也纷纷点头赞同,在秀保的再三劝说下,终于放下手中的武器,在二百名御马廻的护送下经东门离开了玉造口,期间有几名武士想前往居酒屋向家老们禀报,却被秀保派人拦了下来:“有这么多大人在此为左京亮主持公道,你们还要禀报什么,赶紧回备前去吧,若是待会备前殿从屋内出来,看到你们迟迟不肯离开,他会怎么想,那些家老重臣他是不敢动,但是拿你们撒气还是可以的,诸位觉得呢?”

“多谢右府提醒。”几名武士点头示意,立即快步追上准备撤退的军势,很快便离开了玉造口。秀保见状,立即命人将散落在地上的武器收归仓库,并嘱咐伊东长实和松浦秀任,派人将居酒屋严密看守,没有他的命令决不允许一个人出来,而他自己则来到屋敷门前,和明石全登随和地聊了起来。

“在下听闻明石扫部乃是一名教徒,怎会和这些信奉日莲宗的家臣一同前来?”秀保望见明石全登脖颈上挂着的银十字吊坠,微微一笑。

明石全登难为情地摸了摸脑门,回答道:“您说得没错,外臣和中村刑部,以及过世的长船纪伊守皆是虔诚的教徒,此番之所以随左京亮前来,乃是想从中调和,没想到左京亮这么不留情面,您瞧,衣袖差点都被他的那些侍卫给拽掉了,好在您及时赶来,否则就凭外臣一人之力还真是很难抵得住啊。”明石全登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秀保一眼望去,果真是被撕裂了,见此景象秀保呵呵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如今几位大人被请去喝酒,也请您先去休息,由在下进去和备前殿谈一谈,找个两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那就有劳殿下了。”明石全登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往伊东长实所在的番所走去,之所以不去居酒屋,兴许是担心再和左京亮他们起冲突吧。

“里面的人赶紧开门,我是丰臣秀保。”秀保隔着门喊道。

“是右府来了,赶紧开门。”一串急促的人声音从门后传出,很快,大门便被打开,宇喜多秀家的近臣浮田宗胜急忙走出屋敷,恭敬地向秀保致歉:“不知右府驾到,外臣深感羞愧。”

“这不关你的事。”秀保并未正眼瞧他,而是急急忙忙地让他带自己去见宇喜多秀家。浮田宗胜四下望了望,发现左京亮带来的军势全都没了身影,不禁松了口气,转身便带秀保前去面见宇喜多秀家。

听闻秀保亲自前来,宇喜多秀家顿时惭愧不已,上次在朝鲜差点把这位后见害死,这次若是再请他从中调解,岂不是又欠了一个人情?正这样想着,秀保却大步迈进了客厅,只见他稳稳地坐下,快速瞅了眼坐在一旁的中村刑部,便向宇喜多秀家行礼:“黄门别来无恙啊。”

“右府是来挖苦在下的么?”宇喜多秀家红着脸问道。

秀保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严肃地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中村刑部和在下说了,左京亮等人对检地不满,又担心日莲宗的地位被吉利支丹替他,这才毒杀了长船吉兵卫,幸好刑部逃得快,不然也要遭毒手了,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什么,长船吉兵卫死了?!”秀保有些吃惊,“他们竟会这般歹毒?”

“您有所不知,早在长船纪伊守执政时,他们便多有不服,若非纪伊守殒命朝鲜,恐怕也难逃此厄运,吉兵卫是纪伊守的弟弟,也是主公器重的家臣,左京亮竟敢对他做出这种事情,右府殿下,您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啊。”坐在一旁久不吭声的中村刑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若非秀保知道些实情,兴许真被他骗了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左京亮的不对,可中村刑部你就没做什么亏心事么?为了一己私利,征用寺领修建教堂,在检地时收受贿赂,赏罚不均,你不过是豪姬夫人带来的家臣,竟敢如此欺凌宇喜多家的老臣,难道真以为黄门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秀保转过头,死死盯着中村次郎兵卫,将他吓得头冒虚汗,顿时哑口无言。

宇喜多秀家听完秀保的阐述,也是大为惊讶,他冷冷地询问中村次郎兵卫道:“刑部,事情真如右府所说么?”

“臣知错,还请您饶臣一命!”中村次郎兵卫急忙磕头认错,嘴里还念念有词:“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啊,您和夫人在大阪花销甚大,若不从这些重臣身上揩点油水,家里实在难以为继啊!”

“你是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我的错?!”当着外人的面,中村次郎兵卫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宇喜多秀家羞愧难耐,猛地抽出身旁的太刀,对准中村便要砍下去。

“黄门且慢,”秀保大喝一声,抓住宇喜多的手,狠狠地问道:“难道中村刑部说的不对么?殿下您好好想一想,家里的收支您可曾管过,账目可曾亲自查看过,这么多年来,你只有花钱时才想到家里的老臣,长此以往他们怎能不心生怨恨,领内又怎能没有亏空?刑部这么做虽然有私利在其中,可主因还是您这位当主未能管好家,试想一下,若是您能对领内的事情多一点关心,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我……”宇喜多秀家欲言又止,羞愧地低下头,叹息道:“右府说得没错,在下若是早先发现这点,兴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如今被家臣逼宫,秀家真是无颜面对太阁的在天之灵了。”

“殿下说得没错,这件事因您而起,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部,却不仅仅是几个家臣敢于左右的,左京亮背后的黑手,在下已看出端倪。”秀保轻声说着,注视着宇喜多秀家表情的变化。

果然,宇喜多秀家冷不丁地惊了一下,皱着眉头迟疑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暗中指使这些家老?!”

“殿下在大阪自然不清楚,可在下却能得到可靠消息,听说左京亮最近和内府殿下走得很近啊。”秀保淡淡地说道,“当然,中村刑部和石田治部的交往,在下也是有所耳闻的,因此这番一人前来,并未让治部随行。”

“内府?治部?”宇喜多沉思良久,瞥了眼在旁紧张得直打哆嗦的中村次郎兵卫,终于狠狠地咬了咬牙,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多谢右府提醒,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劳烦您替在下走一趟,将左京亮他们领来,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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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奉公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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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宇喜多秀家坚毅的眼神,秀保着实有些吃惊,没想自己这番话竟能点醒他,颇有些激动地追问道:“黄门真的想好如何解决矛盾了么”

“没错,”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您就把他们请进来吧。”

得到了秀家的保证,秀保很快便把宇喜多诠家等十余名家老重臣带到了屋敷内,临来的路上,宇喜多诠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与兵卫,你带来的三百军势就这么被解散了,实在有些不妥啊。”

马廻众组头中吉与兵卫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必是方才吃酒的时候被丹后守钻了空子,强行将他们解散了,不过还请大人放心,如今右府和治部都在,相信主公和中村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也许吧。”宇喜多诠家淡淡叹了口气,在众人的催促中往客厅走去。

甫一进入客厅,宇喜多诠家的担忧便消失了,殿堂之内,除了宇喜多秀家和中村次郎兵卫便无他人,就连秀家的近卫武士也被留在了门外,除了他们这些重臣只有秀保、石田三成以及伊东长实被允许进入,不过众人坐下没多久,便有一名小姓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拜伏道:“启禀主公,听闻本家出现骚乱,内府殿下家臣榊原式部大辅康政奉命前来调解,请求接见。”

“主子来了高兴了是么?”宇喜多秀家冷笑着望向坐在两侧的十余名逼宫家臣,只见他们的神情确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由先前的略有不安,到此刻嘴角微翘暗自欣喜,很明显,正是榊原康政的到来让他们稍稍得意。

“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听听吧,省得到时候还要派人去内府府上另行通禀。”说罢,宇喜多秀家一挥手,便让小姓将榊原康政领进了客厅。

作为德川四天王中智勇双全的谱代重臣,家康派他前来足以说明对这件事的重视,年过五十的榊原康政依旧是步履矫健,神情昂扬,走进客厅先是向坐在正席的宇喜多秀家施礼,紧接着又向秀保和石田三成质疑,其实说心里话,榊原康政并不想看见秀保,当初因为他的关系,德川家在上野的领地被尽数没收,而榊原康政在馆林的十万石知行也难逃厄运,此后德川家康虽然拿出武藏钵形城八万石作为弥补,可榊原康政在馆林矜矜业业这么多年,光是兴修水利就耗费了极大的人力财力,这岂是武藏的八万石知行可以替换的。钵形城位于武藏的北方边境,紧邻南下野,与馆林城更是没有多少路程,每当听说自己当初兴修的利根川堤防工程为池田家带来巨大收益时总是气不打一处来,起先德川、池田两家相处融洽,他也就不便说什么,可最近随着两家关系的恶化,榊原康政终究忍不住,时不时地向德川家康上书,希望家康一旦起兵,一定要将上野的领地夺回,绝不能让池田辉政这只白眼狼继续兴风作浪。因此,当家康召见完本多正信和大久保忠邻,进而召见其他重臣商讨起兵一事时,榊原康政是举双手赞成,当然,对于他这出于私心的举动,家康心知肚明,一边尽可能地安慰,一边将调解宇喜多的重任交给他,提醒道:“此番目的无二,长船纪伊守已死,作为前田家旧臣的中村刑部根本不能担当家宰重任,此番骚动即便本家煽动,也是不能避免,如今长船派是单利薄,反长船派声势浩大,虽然仍有相当一部分家臣选择中立,但家宰之位只能在两派中产生已是不争的事实。你这次前去,一定要竭力维护左京亮他们的利益,一旦将长船派赶走,那宇喜多家便是本家的傀儡,如此一来,五大老中本家和右府便能分庭抗礼,到那时,只要鼓动上杉家出兵,何愁大事不成?”

思忖着德川家康口谕,榊原康政强忍着对秀保的不满,恭敬地做到了席次的末位,静下来聆听宇喜多秀家的裁决。

“支持中村的石田治部,支持诠家的德川内府,该来的都来了。”宇喜多秀家嗤之一笑,清了清喉咙,正色说道:“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秀家就开门见山了。”

说着,宇喜多秀家瞪了眼坐在右手边的中村次郎兵卫,呵斥道:“利用职位便利收受贿赂,肆意篡改家老重臣的领内的石高,占据寺领修建教堂,挑起两派冲突,如此大罪,秀家实在不能容你,即日起你便收拾东西,滚回加贺去吧!”

“主公!”宇喜多秀家此话一出,众座皆惊,中村刑部更是难以接受,当即爬到秀家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道:“臣下知错了,求您不要赶臣下回加贺,臣下一定不敢再犯了!”

“滚开!”宇喜多秀家愤然起身,一脚踹开中村刑部,怒声大骂道:“狗东西,枉我对你这般器重,竟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还有脸求饶?赶紧滚,回加贺或者找你的新主子吧!”说到“新主子”时,宇喜多秀家有意无意地瞥了石田三成一眼,只见他惊诧地张大嘴巴却欲言又止,眼神迷离而又绝望,想必会因为自己的势力被铲除而心痛不已吧。

见此一幕,宇喜多诠家等人无不弹冠相庆,直呼“主公明鉴”,而秀保却不想看到宇喜多家就此成为德川家的傀儡,急忙劝谏道:“黄门休要动怒,此事并非中村刑部一人之错,请您从长计议……”

“右府稍安勿躁,”宇喜多秀家摆了摆手示意秀保听他把话说完,“在下方才从右府口中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秀家资历尚浅,但一向秉持公理,是谁的错就由谁担当,不会错怪一个忠臣,同样,也不会放过一个奸佞。

家老宇喜多左京亮、冈越前守、花房志摩守、户川肥前守,马廻众组头长田右卫丞、中吉与兵卫,侍大将明石久藏、浮田平吉、冈元重,汝等先前先前与长船纪伊守沆瀣一气,瞒报石高中饱私囊,纪伊守过世后,因利益分配不均试图排挤长船派家臣,先是毒杀长船吉兵卫,后又领兵包围本家大阪屋敷,且不说中间是否有其他大名煽动,只此两条,便足矣将汝等处斩,不过念在你们这些年来对本家上算尽忠,且中村刑部亦有过错,遂本当主在此决定,给予以上九人改易处分,没收领地和家产,赶出宇喜多领地;除此之外,在下对于这些罪罪臣还将下达‘奉公构’,书面文告近日将传发给各大名,没有本家的同意,任何大名不得延揽这些罪臣,否则便是和本家作对,本家将与之决裂,就这么多,诸位有何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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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四城兵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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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喜多秀家洋洋洒洒的一席话,让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地沉寂,所谓“奉公构”,是指既犯了罪又背叛了主君的命令的被放逐者,不得再到其他大名接受任何官位,即便接受,也必须得到原主家的同意,因此,这种处罚被视为仅次于切腹的重刑,历史上的黑田家的后藤基次、加藤家的塙直之、藤堂家的渡边了都曾因这一处罚得不到其他大名的重用,最终成为浪人,由此可见,宇喜多秀家对这些犯上作乱的重臣有多么的憎恨,以至于断了他们投靠其他大名的生路!

“天呐,黄门,这就是你说的‘知道怎么做了’?我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秀保惊诧地望着宇喜多秀家,在心中默默说道:“本以为他把两方召集过来是想促成两方和解,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结果!奉公构?呵,你还是真敢说啊,是怕他们投靠德川家康么?秀家啊秀家,什么是自废武功,我算是见识到了!”面对宇喜多秀家不容置疑的眼神和严厉的话语,秀保无奈地闭上眼睛,坐等反长船派家臣以及榊原康政的反击。

对于反长船派来说,这就好比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而且是摔得粉身碎骨的那种,刚才还弹冠相庆兴高采烈的几位大人们,如今全都傻了眼,想死的心都有了,其实被赶出宇喜多家并不可怕,毕竟他们和秀家也没什么感情,可“奉公构”的发布,让他们投靠德川家的可能也化作乌有,这次骚动,赔了夫人又折兵,石高万余石的重臣变成四处流浪的浪人,这番转变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特别是身为宇喜多秀家堂兄的宇喜多诠家,更是霍然起身,大声怒喝道:“吾等乃是自老主公时便侍奉本家的谱代重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公您这般对待,就不怕其他家臣心寒么?”

“你们声势浩大前来逼宫,就没想过我会不会心寒?要不是念在你们侍奉主家多年,何止是改易,就地处斩也不为过!其他家臣,若是跟你们一伙,大可以随你们一起去做浪人,我绝不阻拦,我宇喜多家不需要吃里扒外的家伙,中村是,你们也不例外,我就说这么多,趁时间还早,回去收拾收拾吧,到时候我改了主意,恐怕一个都不留!”宇喜多秀家猛地抽出一旁的武士刀,“啪”地一声摔在榻榻米上,目光尖锐,神情冷峻,见此情形,宇喜多诠家终于瘫坐在地,绝望地垂下了头。

正当此时,榊原康政终于看不下去,嗓音浑厚地说道:“黄门殿下,康政是外人,本不该多说,可今日之事您做得确实有些不妥!左京亮等人是谱代重臣,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他们驱逐出去,势必要引发更大的骚乱,康政经历的比您多些,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还望您能三思而行,切勿因此自毁长城。”

“多谢式部提醒,”宇喜多秀家强忍着对德川家的愤怒,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心有二主不可留也,这些所谓的谱代重臣早已不是死心塌地为本家着想的忠臣,他们眼里只有个人利益和争权夺利,留下他们乃是弊大于利,况且他么背后的势力很不简单,让他们独揽大权,岂不是要成为别人的棋子?式部休要再劝,我意已决,诸位就此散去吧。”

“背后的势力?”榊原康政明知故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成了浪人,式部自己问他们去吧!”宇喜多秀家懒得和他废话,命令门口的武士将在场的十余名家臣押回冈山,限他们三日之内收拾好东西滚出宇喜多领地。

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丰臣秀保、石田三成以及榊原康政只好告辞,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然而这件事并未就此结束,回到冈山城后,几位家老并未善罢甘休,而是联系家中反长船派的其他家臣发动所谓“兵谏”,三月二十五日,户川达安于备前常山城,花房职则于备中高松城,宇喜多诠家于备前富山城,冈利胜于美作三星城相继起兵,响应这些家老的家臣多达七十余人,他们要么各自为据,要么率兵进入四座主城协防,兵谏一开始,四座城中的军势多达七千人之众,而宇喜多秀家所能召集的军势不过万余人,两方旗鼓相当,且长船派还有做大的趋势。

得知父亲被反长船派毒杀,长船吉兵卫的嫡子长船定直联合长船派攻打四城中最为薄弱的常山城,未曾想遭遇花房、宇喜多援军的偷袭全军覆没,三家军势顺势攻入长船城,将其一家老小全部屠杀,城中房屋毁于兵火;此战过后,反长船派更是目中无人,乘德川家康使用拖延战术阻止宇喜多出兵的时候,竟然出兵保木城,这是中立派明石全登的居城,他们的这番举动,顿时将中立派推到了对立面,然而中立派实力有限,且明石全登一再妥协,最终保木城无血开城,明石一族退往主城冈山,此时冈山已经三面被围,而这距家老们起兵仅仅过去五天。

由于德川家康的阻挠,五大老和五奉行并未对出兵达成一致意见,相反地,反长船派则是有恃无恐,他们推选宇喜多诠家为新任家督,试图取代秀家,得知这一消息,宇喜多秀家终于坐不住,四月二日,他率领军势直突入冈山,意图与反长船派决战,没想到反被围困在城中不得突围。

秀保见出兵共识一时间难以达到,若是继续拖下去,很可能是秀家被废黜,宇喜多诠家继任家督,众大名在家康的胁迫下不得不默认这一既成事实,到那时,情况可是比骚动之前更为糟糕。

想到这,秀保立即以秀赖后见的身份命令淡路的胁坂安治率兵两千,讃岐的生驹亲正率兵三千,伊予的加藤嘉明率兵四千,岩室港的那须资吉率兵一万两千于备前登陆,兵分三路解冈山之围。四月四日,那须资吉攻陷沼城和乙子城,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攻陷三石城,生驹亲正攻陷仓敷城;四月六日,那须资吉与宇喜多秀家合兵攻陷长船城,负责守城的冈利胜战死,冈山东面解围;四月七日,联军相继攻克冈家的居城三星城,户川家的居城常山城,户川达安退往备中高松城;四月九日,高松城西面的猿挂、鹤首两城城主开城投降,当天深夜,高松城内应打开城门,生驹亲正和那须资吉攻入城内,户川达安自刃,花房职则被擒。至此,仅剩下宇喜多诠家所在的富山城以及明石久藏的砥石城负隅顽抗,备前大势似乎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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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三章 大难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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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介入不过四天,叛乱便被压制,这一幕让包括五大老和五奉行在内的众大名惊叹不已,德川家康没想到秀保竟会绕过五大老直接出兵,且速度之快让人咋舌,心知宇喜多诠家已经在劫难逃,便暗中命埋伏在他身边的奸细趁夜将其缢杀,以免将他们之间的秘密公诸天下。四月十一日,随着宇喜多秀家与明石久藏达成和解,富山城开城投降,这场为期十六天的叛乱终以秀家的胜利告终,此役反长船派共有四十余名千石以上家臣遭到斩杀,近五十名家臣选择出仕他家或者成为浪人,这些人的总知行达到十四万石,占所有家臣总知行的四成。此后由于秀保和五大老的居中调和,有一部分的反长船派返回宇喜多家,但由于中村刑部的失势以及长船氏的断绝,长船派彻底销声匿迹,他们转而支持一向保持中立的明石全登,使得明石成为家宰,反长船派势单力薄,且领头人物皆已伏法,无奈之下,放弃了对执政权的争夺,暂时和中立派妥协,直到六月二十日花房职则被流放常陆,宇喜多骚动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场持续三个月之久、牵扯到各家利益的骚乱,最终使得宇喜多秀家自废武功,丧失了四到五成的动员力,转眼间沦为徒有虚名的二流大名;而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作为争端两派的幕后黑手,都对这一结果大为失望,不过相较于希望拉拢宇喜多家的石田三成,德川家康倒是乐观宇喜多家的衰败:“本家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宇喜多,就这一点来说已经算是达到了,至于他是不是本家的傀儡,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倒是右府在处理骚乱中的表现,让老夫很是担忧。”

“这是太阁殡天后发生的第二次大规模战事,上次大阪的叛乱已让他出尽风头,这次他居然以后见的名义号令四国和淡路的大名出兵,足以见得他的地位已经逐渐稳固,好在宇喜多家的破败使他丧失了一个重要的盟友,不过这并不是本家掉以轻心的理由,相反,正是由于他在近畿已经无人能敌,才使得联合上杉家的计划迫在眉睫,正信,此番你和正纯一同去会津,一定要将上杉家拉拢过来,否则…夺取天下就无从谈起了!”

“臣下一定不辱使命!”本多正信重重地点了点头,即日便启程前往会津若松城,由于四面皆是亲秀保的大名,为防万一,本多父子只好先经西北仙石秀久的小诸城,之后乔装在真田领内走过一段山路,进入堀秀治的越后,稍做休息,由津川口进入会津地界,最终于七月八日抵达上杉家的居城若松城。

不过很不凑巧,由于是秘密前往,抵达的当天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都不在城中,而是前往位于阿賀川畔的神指原,那里正在兴建一座新的城池以替代若松城,而新城池的普请奉行便是直江兼续的弟弟大国实赖,足以见得直江山城守在上杉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之所以另建新城,据说是由于若松城位于会津盆地东南边缘,人口稠密很难扩建,而神指原位于盆地中央,且旁边有阿賀川提供水源,交通便利,更利于领内的管理。可这在本多正信看来,不过是上杉景胜掩人耳目的一个噱头罢了。

其实在来会津前夕,本多正信便得到一个消息,由于直江兼续对最上义光的禁令视若罔闻,仍暗地里修建朝日军道,导致两家关系进一步恶化,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最上义光派兵破坏已经修了近一半的军道,强行遣散修路民工,并将带头的几名上杉家臣逮捕,而直江兼续不甘示弱,屯兵两方边界,大战似有一触即发之势。不过当时全日本的焦点都集中在宇喜多骚动上,因此,这一冲突除了五大老和五奉行之外,也就只有东北的几个大名知晓。五月八日,就在两军对峙近半个月之后,德川家康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令德川秀忠从江户派人前往会津调解,碍于德川家的威信,最上义光不得不表示妥协,允许上杉家继续修建朝日军道,但军道沿途的路卡必须由最上家控制,且上杉家每年必须缴纳一定量的费用和米粮。

对于这一要求,上杉景胜甚为恼火,觉得若是向最上家缴纳费用并接受其监督,那还不如走其他官道,何须自己另辟蹊径?于是,上杉景胜拒绝了最上义光的要求,试图强行铺设军道,而德川家康此时则召回使者,任由两家矛盾升级。

很明显,这是德川家的一招毒计,蓄意挑拨两家关系,之后再派本多父子劝诱,考虑到最上义光是秀保的岳父,上杉景胜定会站在自己这边,而且,从上杉家最近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对战争有了准备,现在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便能让这条越后之龙再次兴风作浪。

听闻本多父子千里迢迢赶到会津,身在神指原的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很是惊讶,向大国实赖交代一番后,两人快马加鞭赶回若松城。七月份本是炎炎夏日,身处东北的会津城虽然冰雪早已融化,可气候却还算温和,蒲生氏乡时期种下的樱花树此时已凋零殆尽,本多父子在庭院中央的赏樱亭中歇息,望着满地枯萎的樱花花瓣,一时间心生感慨。

“父亲大人,您觉得上杉家会愿意和本家结盟么?”本多正纯资历尚浅,但他明白除非能拉拢到五大老中的上杉或者毛利,否则对抗秀保便无从谈起,因此,他对于这次行动的成败十分在意。

与正纯焦急的心情不同,本多正信一如既往地平静:“正纯,你是不觉得这次行动是本家有求于上杉家?”

“虽然不想承认,可照目前情况来看,确实有这种意思,若是会津殿不答应,反抗右府的计划便无从谈起。”本多正纯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纯,吾等作为说客,非但不能让对方感觉到本家有求于他,反而对本家的建议心怀感激,这才是说客的最高境界,若如你这样维诺心虚,会谈尚未开始便注定是要失败的。”本多正信严肃地告诫道:“虽然来之前主公表明了底线,事成之后将会津、越后、出羽的最上领一并交由上杉家,使其总知行达到二百三十万石,但这毕竟是底线,吾等此行的目的便是用比这少得多的代价结成‘武奥同盟’,为主公制霸天下扫清顾虑。”

“是正纯失误,还请父亲大人原谅。”本多正纯重重地点了点头,本多正信挥了挥手:“你经历的太少,对这些事情还要学习,当然,方才我所说的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该怎么做,就由为父示范给你看吧。”

两人一壶清茶聊到傍晚,倒也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情绪,这让上杉家的家臣不由心生感慨:“到底是内府的心腹,这气度就是不一样啊。”正说着,上杉景胜与直江兼续便风尘仆仆地抵达若松城,不得休息便传召本多父子前往御殿相见。

“外臣本多佐渡守正信、下野介正纯,拜见会津中纳言殿下。”面对不苟言笑的上杉景胜,本多父子也是沉着冷静,毕恭毕敬地行礼后,稳稳地坐在御殿的右侧,与直江兼续、本庄繁长等上杉氏重臣对面。

“佐渡守不远万里赶来会津,不知有何要事?”上杉景胜开门见山。

本多正信面无表情,语气平和地回答道:“听闻上杉家大难将至,外臣奉内府之命前来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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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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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东西,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多正信话音刚落,原本沉寂的大殿顿时乱作一团,上杉家重臣、福岛城主本庄繁长怒目相向,睚眦毕露,几乎是怒吼着对本多父子说道:“你们两人是何居心,竟敢这般诅咒本家,难道不想活了吗?!”

“休得无礼。”上杉景胜狠狠瞪了本庄繁长一眼,示意他住口,而直江兼续则笑盈盈地说道:“佐渡守有话直说,没必要危言耸听。”

“山城守真这么觉得?看来阁下对目前的形势还不甚了解啊。”本多正信见直江兼续没有被自己唬住,失望之余倒也有些欣慰,毕竟作为上杉家的第一重臣,若是这么一句话便被吓倒,那有什么资格和德川家结盟?

“愿闻其详。”直江兼续依旧平淡如水。

“外臣之所以前来,是因为在武藏遇到了正准备上洛的清水大藏义清。”本多正信口中的清水义清乃是最上义光的三子,由于过继给了同门的清水家,因此更名作清水义清,起先清水被作为人质滞留在大阪,与丰臣家的关系相对融洽,而就在丰臣秀吉去世后,他才返回出羽,

一听说清水义清上洛,直江兼续便有些紧张了,当然,这份紧张也只有本多正信和上杉景胜能看得出来。

“如果在下没记错,清水大藏今年年初刚返回山形城,当时途径米泽时和在下也有过交谈,不知此番上洛有何要事?”直江兼续故作镇定地问道。

本多正信见对方已有些焦虑,暗自庆喜道:“听说是要向身在大阪的右府申诉,抗议上杉家强行侵占最上领地,这也是在下此来的原因。”

“真是只老狐狸!”直江兼续咬了咬牙:“就为了一条山路,处处和本家作对,二十几里的军道,修了近一年还没修好,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派儿子去大阪告状,最上义光这只了老狐狸,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朝日军道的事情我家主公素有耳闻,得知清水大藏上洛,举得事情不妙,这才派在下前来通知黄门和山城守一声。”本多正信恭敬地说道,丝毫看出去说客的样子。

“替我多谢内府的关心。”上杉景胜冷冷地说道:“既然内府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应该在五大老和五奉行的联席会议上替本家主持公道,派你前来又是何意?”

“主持公道?”本多正信冷笑一声,叹息道:“前段时间的宇喜多骚动您听说了么?”

“这么大的事情,即使身在东北,也是必须知晓的,备前宰相毕竟也是五大老之一,落得这个结果,我也很是惋惜。”上杉景胜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并未露出半丝同情的表情。

“当初家老们群起兵谏时,我家主公坚持以和为贵,一边阻止家老将战事扩大,一边在联席会议上敦促两方坐下来谈判,反对大老们出兵以暴制暴。可结果呢,右府居然绕过大老和奉行,擅自以少主后见的名义召集四路大军攻入备前,大肆镇压发动兵谏的家老,虽然只用四天时间便结束了战斗,可造成的损失却是巨大的,备前宰相没有说,可传闻宇喜多家在这场骚动中损失惨重,光是千石以上的家臣就有四十余名遭到处决,逃离备前的家臣更是不尽其数,宇喜多家因此丧失了近五成的动员力。知道了这些,您还觉得本家能替上杉家主持公道么?”本多正信边说着边观察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的表情,只见两人神情严峻,闷不做声,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若是我家主公能为殿下主持公道,又何必派外臣前来呢?”本多正信继续说道,“恕在下冒昧,您虽贵为五大老之一,可谈实力能比得上我家主公么,现如今联席会议已经是空壳一个,我家主公都奈何不了右府,您又怎能不向他屈服呢?”

“屈服?哼,除了太阁,我上杉景胜可曾向他人屈服过?阁下也太小瞧上杉家了,况且,你怎么就确定右府会甘冒和本家冲突的人风险袒护最上家呢?”上杉景胜此时还是心有戒备,时刻提防进入本多正信的圈套。

“呵,都到这时候,殿下还是打算自欺欺人么?您最近的一系列举动可都让人心生怀疑啊。整备道路、囤积粮草、购买武器、聚集浪人,组建铁炮队,改建黑山城、扩张若松城,特意在若松西北修筑神指城,这些大动作可不止本家关注到,您领地周围的大名也全都密切注意啊,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表明您的心意么?黄门殿下,请恕在下直言,以您的实力消灭最上家轻而易举,可最上家背后的右府呢,他会眼睁睁看着您为所欲为么?前段时间内府停止调停,你竟然再次起兵修路,这种完全无视‘东北惣无事令’的行为不是正好给了右府借口么?况且说句实话,您在他人领地上修路本就理亏,如今又悍然起兵,恐怕怎么都说不过去吧?殿下嘴上说右府不会为了最上家和您冲突,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您也明白,右府就是想找机会削弱我们这些坐拥一方的大大名,宇喜多家就是个例子,即便没有朝日军道,他还是会让最上家继续找茬,直到您忍无可忍大动兵戈,他便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会津,因此,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做好战斗准备,赌上上杉家的家业拼死一搏,兴许还能有机会…黄门殿,外臣揣测的没错吧?”

面对本多正信的条理清晰、侃侃而谈,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大为惊讶:“不愧是内府的左膀右臂,佐渡守竟能将本家的事情估测得八九不离十,佩服!不错,本家确实担心右府偏袒最上家,借机削弱本家而早作准备,可在下也知道单凭本家的力量很难与右府抗衡,此番整顿军备并不想和右府决一死战,而是表达在下的决心,让右府不敢贸然动手,不过畿内发生这么大的动荡,前田家和宇喜多家先后被削弱,右府已经权势熏天,单凭我会津百万石又能挣扎多久呢?”

“主公,依臣看来,还是尽早向右府示好,以免刀兵啊。”直江兼续此时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虽说对石田三成已经失望,可两人仍保持着一些联系,从石田处得知,秀保的势力在近畿无出其右,不过却并没有本多正信说的那么嚣张跋扈,他对丰臣秀赖和淀姬还是很恭敬的,因此,若是主动示好,兴许不会有什么太严厉的惩罚。

本多正信之所以把秀保说的如此强大,是想让上杉景胜明白单凭他上杉家是不能成事的,一定要有强力盟友的协助才能顶住秀保的压力,而直江兼续提出求和,这是本多正信不能容许的,为了让上杉家既能听从德川家的安排,又能爆发完全的战斗力,就必须断了他的退路,而接下来,本多正信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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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回归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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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示好还来得及么?”本多正信故作哀愁状,“所谓落井下石,知道最上家派人上洛申诉后,会津周边其他大名也是蠢蠢欲动,越后的堀秀治,角馆城的户泽政盛以及不久前回归下野的大田原政清争先恐后地派重臣上洛,向右府禀报会津的异动,三人成虎,这种情况下,就算右府想放上杉家一马,也不得不顾及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权威吧?试想一下,若是对于这几家的申诉充耳不闻,天下大名该怎么想他?那些模棱两可,动向不明的大名又怎会甘心听他调遣,因此,即便黄门您亲自上洛臣服,也必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参考前田、宇喜多的境遇,上杉家最后的知行很可能被压缩到会津四郡六十万石,这还是绝对服从的情况,若是中途最上家以及占据越后上杉故地的堀家煽风点火,故意挑衅,可能还要再打个折扣啊!”

听到这,直江兼续沉默了,他从本多正信话中悟出了两层意思,第一,现在上杉家已是骑虎难下,若是向秀保妥协,最终的结果可能是损失一半以上的实力;其二,即便忍痛将五成知行舍弃,那些和上杉家有私怨的大名还是不会就此收手,直到上杉家沦为像宇喜多家一样的二流大名,总之,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拼死一搏,就只能是苟且偷生,备受屈辱,而依照上杉景胜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但是,直江兼续并未就此陷入本所正信的圈套,他似乎觉察到本多正信并不是真心向来搭救上杉家,而是将上杉家逼入与秀保作对的死胡同,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佐渡守所言是有几分道理,”直江兼续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道:“可事到如今,除了臣服还能有什么办法?刚才您也说了。若是臣服还是能保留一些知行的,可本家若是反抗,恐怕到最后就只能和北条氏一样面临改易了,我想佐渡守也知道长宗我部和岛津两家的下场,他们一个试图称霸四国,一个眼看就要统一九州,结果呢,在太阁的打压,一个由四国大部近九十万知行削减到土佐一国二十万,另一个则是由九州七国近二百万知行削减到南九州三国六十七万;太阁统一天下后,蒲生家也是从九十二万削减到了二十三万,如此算来,若是肯降服,只要能保证三到四成的知行,这总比改易切腹好多了吧,您觉得呢?”

“呵,山城守这么想就罢了,难道黄门殿下也愿如此苟且偷生?还是说谦信公的勇武和荣耀都被丢弃在春日山城了么?”本多正信嗤笑道,“都说越后是上杉家的根,看来确实如此,没了越后的上杉家还真是羸弱啊,难道黄门不想回归越后了?”

“回归越后?!”本多正信的话本已让上杉景胜恼羞成怒,可一句“回归越后”却让他安静了下来:“佐渡守真是刻薄啊,连谦信公都搬出来了,可你觉得本家拼死一搏就能回归越后了么,是你异想天开,还是当本家都是傻瓜呢?”

“外臣并非异想天开,而黄门殿下也绝非傻瓜,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回归越后便大有可能。”本多正信一改方才的挖苦讽刺,神情严肃地说道。

“一个条件?有什么事能让本家不但不会遭受改易,反而能回归越后?”上杉景胜眼中燃起了希望,而直江兼续沉默不语,眉头深锁,似乎已经知道本多正信指的是什么了。

“黄门殿下贵为五大老,本应该拥有在近畿的话语权,可由于会津路途遥远,殿下又久不在大阪,上杉家的权益便无人捍卫;在地方上,上杉家虽然坐拥东北一百一十四万知行,可初来乍到,根基未稳,周边都是如伊达、最上般的野心家,他们早就对会津垂涎三尺,若没有传统强大势力的支持,您又则能震慑住他们,巩固自己在东北的地位?试想一下,若是在近畿有人为您说服大老和奉行,在东北又和强大势力结成同盟,这种情况下,即便和右府发生摩擦,也绝对不会伤筋动骨,相反地,若是击溃右府的讨伐大军,迫使右府妥协,便是攻守逆转,回归越后岂不是指日可待?”

本多正信口若悬河,确实让上杉景胜跃跃欲试,可就在这时,直江兼续冷冷地说道:“您说的那个条件,该不会是和内府达成同盟吧?”

“您只说对了一半,”本多正信更正道,“准确地说,是和我家主公以及安艺中纳言结成同盟。”

“怎么,安艺殿也甘冒此风险?!”毛利辉元的参与让直江兼续心中动摇了不少:“这又是内府又是中纳言的,在下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帮助本家对抗右府,据我所知,德川家与右府并无太大矛盾,毛利家的秀元殿下更是迎娶了右府的妹妹,两家结为亲家,有这层关系在,反目为仇实在说不过去吧?”

“山城守没有参透三家的利益关系?”本多正信反问道。

“还请佐渡守点拨一二。”在直江兼续看来,若没有切身的利益,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是不会敢于和上杉家结盟对抗秀保的,如果本多正信说不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秀保的圈套,想借机哄骗上杉家出兵,到时候两家倒戈,事成之后,三家共同瓜分上杉家的利益,这一招小牧长久手时德川家康就曾用过,只不过织田信雄最终变卦,导致功亏一篑罢了。此时此刻德川家再次提出来,不能不让人心存戒备。

见直江兼续还有所怀疑,本多正信只好将事先准备好的借口道了出来:“山城守身在东北,难道没发现这几年来,本家周边已经被亲右府的势力包围了么?若是拔掉上杉家,那整个东北便没有后顾之忧,东国就剩下德川家这一只大老虎,到那时,征讨江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您觉得我家主公会坐以待毙么?至于毛利家就更容易解释了,右府想扶植的是秀元殿下,如此一来,安艺殿的嫡子将何去何从,毛利家岂不是要被分家篡夺,说到这,您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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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联盟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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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德川家康的参与直江兼续还能理解,毕竟前田利家被削弱后,唯一能在实力和威信上和秀保抗衡的就只剩下他了,若是两家结盟,兴许真的可以与秀保一战,完成回归越后的夙愿。可毛利家的参与多少让人有些意外,自毛利元就时起,毛利家便是盘踞中国,根深蒂固,并不像德川和上杉家似的被迫移封,理应对丰臣氏感恩戴德,况且毛利辉元的性格也不像是敢于背水一战,他真的会为了家业的继承和秀保开战么?

“佐渡守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德川家愿意与本家结盟自然是好,可毛利家参与进来的借口恐怕有些牵强吧,要知道即便秀元殿下继承家业,那一百二十万石知行还是在毛利家手中,安艺殿完全可以将嫡子过继给秀元,待秀元百年之后重新将家督之位收回本家,而且在下听说秀元殿下到现在都未有子嗣,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直江兼续直接表明内心的疑惑。

其实德川家此时并未与毛利家达成一致,派往广岛城的大久保忠邻乃是以“上杉家已经愿意和德川结盟”为诱饵,意图拉拢毛利辉元点头,不过有吉川广家在其间穿针引线,说服毛利家的难度要比上杉家低得多,当然,这件事自始至终毛利秀元都被蒙在鼓里,以免他将消息泄露给秀保。

本多正信虽不知广岛那边是否已经谈妥,但是为了尽早说服上杉家,他也只好利用两家信息的不对称来增加己方的筹码,不过对于直江兼续的疑问,他还是有足够的招架能力的。

“山城守可能不知道,早在三年前,右府曾与安艺殿就两家联姻之事达成一致,右府答应待樱姬夫人的孩子出生后便促成其与安艺殿幼女的婚事,可后来随着右府地位的升高,实力的增强,他越发看不起唯唯诺诺的安艺殿,转而意图扶植秀元殿下,结果呢,婚事竟然被取消了,这让安艺殿颜面尽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对右府保持沉默么?当初之所以联姻,为的便是拉拢右府,可婚事的取消让他的愿望化为了泡影,如今秀元殿下羽翼渐丰,这怎能让他安得下心任由秀元顶替嫡子继承家督之位,因此,毛利家的加入也就合情合理了。这件事本是机密,若不是为了与上杉家坦诚相见,不得主公吩咐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还望在场诸位保守好秘密,千万别泄露给他人。”

“佐渡守此言差矣,您既然好意与本家结盟共同对抗右府,我又怎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上杉景胜见直江兼续沉默不语,便自行答应道:“既然利害关系吾等都已清楚,那结盟之事便就此定下,不过具体该作何行动还望佐渡守指明,毕竟本家的情况已是迫在眉睫……”

对于上杉景胜贸然答应本多正信的请求,直江兼续很是吃惊,但苦于找不到合理的理由阻止两家,只能闷不做声,这也正好给了本多正信巩固战果的机会,进一步为同盟夯实基础:“黄门无需担心,现在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虽说三大老已经结盟,但要成事尚且不足,我家主公正在秘密联络天下其他大名,争取更多的力量参与我们,目前已经确定加入的大名包括萨摩的岛津、土佐的长宗我部、飞驒的金森长近以及越后的堀秀治等强力大名,相信再过几日,便会有更多的大名加入,到时候右府便是众叛亲离,也许没等到出兵便被迫妥协了,黄门殿下现在可有信心了?”

“什么?岛津和堀家都愿意结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直心存疑虑的直江兼续终于点头同意:“既然如此,臣觉得不妨一试,不过在正式结盟之前,务必要征求石田治部的意见。”

“开什么玩笑?!”本多正信冷笑道:“石田治部身在大阪,那可是右府的势力范围,再说了,太阁殡天后,治部和右府走的近那是有目共睹的,前田、宇喜多家的削弱他都无能为力,难道还能救得了远在东国的上杉家?山城守请听我一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起事前将事情告知石田治部,若真是想让他知道,那就交给安艺殿好了。等右府忍耐不住率兵远征会津时,安艺殿便率领毛利大军进驻大阪,向少主和夫人讨得调停教书,之后分发各地,我家主公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发兵介入,到时候两军夹击,不愁逼不退右府的大军。其间调停教书自是需要五奉行的画押,到那时治部自会知晓,至于其他参盟大名则是负责牵制各地的亲右府势力,使得远征军规模最小化,详细的计划在下不日便交给黄门,但是起事之前万万不能走漏风声。”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直江兼续有些失落却又无可奈何:“那就暂时不通知治部,主公觉得佐渡守的计划如何?”

“先是调虎离山,之后毛利家趁虚而入,挟天子以令诸侯,使得右府既师出无名又腹背受敌,这种情况下他麾下的大名哪还能有斗志继续战斗,恐怕到时候右府就是孤家寡人了…哈哈,这招实在是妙,佐渡守,替我回去转告内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本家就按兵不动,坐等右府发难。”上杉景胜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可嘴角却是挂着半分阴险和狡诈。

“外臣明白,这段日子就有劳殿下了。”本多正信恭敬地拜伏道,“若是物资不足大可以来函江户,江户中纳言一定会尽可能地支援上杉家。”

“本家尚未穷到这个地步。”上杉景胜冷冷地挥了挥手,便让小姓带本多正信下去休息了。

此刻,大久保忠邻已经带着毛利、岛津两家的密信行进在返回大阪的路上,为了不让秀保起疑,在安排本多和大久保并分两路寻找盟友的同时,德川家康返回大阪处理公务,而前田利家由于秀保对大部分政务的分担,身体也恢复了不少,虽说还是虚弱无力,但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大阪城内散步了,而历史上的前田利家此时早已经过世了。

庆长四年八月五日,御东山城,帝鉴间。

“消息属实?”秀保和四名上忍单独见面。

兴国寺信风和雾隐鹿右卫门点了点头道:“绝对属实,本多正信昨天刚到大阪,大久保忠邻也于上个月末从中国返回,此外,还有几名德川家臣乔装造访了九州和四国的许多大名,至于内府本人,则是频繁造访在大阪的大名,包括岛津义弘、伊达政宗、堀秀治以及金森长近等。”

“看来是准备行动了。”秀保眉头微皱,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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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北信浓加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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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潜伏在中山道诸国的出浦盛清也很是担忧地向秀保禀报:“自从下野三家动乱发生至今,已有许多小大名向江户送去了人质,信浓饭田城的京极高知(十万石)、小诸城的仙石秀久(五万七千石)、諏訪的日根野吉明(两万七千石)以及沼田城的真田信幸(两万七千石)都将嫡子或者次子送到了江户,这完全是无事太阁生前的禁令啊!”

“真田信幸的夫人本就是内府的养女,他的动向在我意料之内,真田昌幸呢,这只老狐狸怎么样了?”秀保好奇地问道。

毕竟曾是自己的主公,说道真田昌幸,出浦盛清颇有些尴尬:“安房守早年便基本是与伊豆守分家,目前领有上田城三万八千石,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任何行动,听说还多次拒绝伊豆守的劝说反对向内府臣服,不过对于石田治部派去让他保持中立的使者也没有表达态度,因此,臣觉得究竟如何还是很有变数的。”

“上田城扼守中山道信浓要冲,不论那些小大名如何选择,只要能将真田安房守拉拢过来,甲信便可无忧。盛清你和左近都是真田家旧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要尽快说服安房守,至于条件,若是避免不了讨伐上杉家,便将北信浓以及仙石秀久的领地合计十二万赠与他,如果他不愿向本家效忠,那保持中立也可以,同样可以获得仙石秀久的五万七千石知行,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将筑摩郡西南一部拿出来赐给他的次子真田信繁。”

“主公,安房守不过是一个不到四万石的小大名,您用三倍以上的知行来拉拢他是不是有些过于优待了?”就连真田旧臣横谷幸重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真田家先后臣服武田、上杉、德川、丰臣,乃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秀保花那么大的价钱拉拢他着实让这帮忍者惊诧不已。

“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至于原因,就是方才我所说的,若是安房守不相信,就加上一条,说自太阁殡天以来,我和石田治部相处尚算融洽,为了照管少主的天下同心同德,皆不愿见到天下再起战乱,安房守与治部乃是连襟,而其岳父宇多赖忠也是秀保麾下家臣,更是不想三方起冲突,因此,务必与我保持一致立场,以免生灵涂炭,亲友相残。”秀保说得大义凛然,可他内心的想法却很是狡猾,真田家的人们都会记住三场战役,分别是两次上田原之战以及大坂之战,其中发生在关原之战期间的第二次上田原之战更是为真田家打响了名堂,两千军势将德川秀忠的三万八千大军死死拖在上田原下,使之没能赶上关原的决战。虽说西军最终战败,但真田昌幸的威名却未被埋没,秀保明白,此番有德川家康在其间添油加醋,终将和上杉家一战,而中山道、东海道两路出兵乃是最为稳妥的路线,扼守信州要冲的真田昌幸自是不可或缺的伙伴,拉拢他便是控制了北信浓,控制了北信浓便是稳定了中山道,即便不会发生历史上的上田原之战,有真田这只老狐狸在,将山田原作为粮草补给站也绝对是不二的选择。

至于用十二万石知行来收买真田昌幸,实属无奈之举,石田三成目前仅仅算是保持中立,而他的长子又是铁了心支持德川家康,唯有更大的利益才能让这只表里比兴的老狐狸支持自己,而北信浓则是很好的肥肉,对于一直想统一北信浓的真田三代来说,这个筹码确实是正中下怀,秀保相信,在如此巨大利益面前,真田昌幸绝对会做出最为“明智”的抉择。

对于甲信上野一带的大名情况,秀保心中大致有了底,除了那些小大名,像也就只有信浓的石川康长(德川旧臣,松本十万石)倾向德川家,其他几家包括川中岛的蒲生家(川中岛十二万石、下野壬生十一万石)、甲斐的浅野家(二十四万石)、上野的福岛家(箕轮二十八万石)以及池田家(馆林十八万石)都已经站在秀保麾下,出兵中山道应该算是安全的。

其实秀保这次招四位上忍前来,最主要是想知道东北其他大名的动向,特别是伊达政宗和南部信直,一个是知行五十八万、东北实力第二强的大名,另一个是知行十万,但是在陆奥出羽有相当威望的传统强族,这两家的走向直接决定了对上杉家的合围之势能否达成。至于会津东部的相马义胤(中村六万石)那是铁了心地追随德川家康,岩城贞隆(平城十二万石)则是和佐竹义宣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除非石田三成出面,否则很难保证这两家的全力参与。

“伊达越前守那边如何,有向内府交出人质么?”秀保问道。

横谷幸重摇了摇头:“目前伊达家动向不明,虽说和江户有人员往来,可人质并未交出,不过坊间传闻,德川内府打算以‘陆奥百万石’拉拢越前守,其中就似乎包括当年被没收的仙北六郡。”

“仙北六郡?那不是上杉家的领地么?”秀保很是好奇,“那上杉家呢,内府为了拉拢越前守连这种谎话都说的出口,看来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本家是否也要派使者去一趟仙台?”横谷幸重问道。

“暂时不必,”秀保轻蔑地笑道,“所谓的‘陆奥百万石’可能是越前守自己放出的风声,无非就是向让本家给他更大的承诺,这种伎俩又不是不可能,伊达家的事情先放一放,多派些忍者监视便是。南部家呢,也没什么动静?”

“似乎距离上杉家太远,内府并未有多少重视,倒是临近的津轻家多次派人向江户示好。”

“津轻为信是么,那可是南部家的宿敌,呵呵,这样吧,过几天我派使者前往盛冈城,你抽调几名忍者暗中保护,用津轻三郡作为酬劳,应该能够谈得下来。”秀保说完便看了看面前的最新绘制的日本地图,感叹道:“若是上杉家真的中了内府的圈套,那也只好接受失败的命运了。”

“主公,藤堂高虎大人和岛清兴大人求见。”门外的小姓突然喊道。

“哦?高虎从黑田家回来了,快请他们进来。”秀保顿时紧张了不少,在他看来,毛利家是否倒向德川家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西面的黑田父子,这两人若是心怀不轨,那西国势必难逃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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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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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喜多骚动期间,藤堂高虎并未留在秀保身边出谋划策,而是利用天下注意力都集中在备前的时候与小宫山晴胜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镇西和北陆,争取当地势力对秀保的支持,而藤堂高虎造访九州的第一站便是拥有筑前十八万石的黑天如水。

多日不见,秀保对藤堂高虎很是挂念,特别是上次德川家康暗中试图拉拢他,并且许以相模小田原二十万石知行时,这位多次易主的老臣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面对本多正信的苦苦劝说,藤堂高虎说道:“二十万对在下来说确实是一辈子都可能达不到的俸禄,但是和一己私利相比,高虎更希望能留在主公身旁,辅佐主公成就霸业,待到天下再次臣服于丰臣氏的时候,别说是二十万石,哪怕只有一万石留给高虎退隐,高虎也没有怨言,毕竟不是任何武士都能遇到这么杰出的主公的,与其怀抱丰厚的俸禄追随割据一方的枭雄,倒不如竭诚奉公追随主公统一天下。他人都说高虎是三姓家臣,高虎并不反对,可现在高虎累了,走不动了,相模的二十万石就留给德川家的忠臣吧,高虎这样的贰臣也就只有我家主公敢用喽。”

这些话被秀保派去的忍者清楚地记录下来,一字不漏地转告给秀保,每每回想起藤堂高虎的这番话,秀保总是忍不住暗暗流泪,想来穿越至今已近五年,当年身边唯有藤堂高虎和岛清兴不顾闲言闲语坚持辅佐自己,好在自己没有自甘堕落,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两位老臣呢?今天能取得如此成就,也绝对离不开他们的辅佐,想到这,秀保便动了给他们加封的念头,可这想法很快便被压下去了,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待到天下抵定,天下太平,再对他们论功行赏,好好补偿一下这些忠臣所付出的心血。

“主公,臣和左近回来了。”就在晃神的时候,藤堂高虎和陪他一同前往九州的岛清兴走进了帝鉴间。

望着两位老臣疲惫的神情,秀保立即命人将不久前任那进贡来的上好高丽参送给两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馈赠,两人手抽若惊,藤堂高虎更是婉拒道:“主公尚不知吾等此去是否成功,便下赐如此贵重的礼物,高虎实在不敢接受。”

“管他如何,难不成失败了我还要打骂处罚你们不成?你们在外奔波这些日子,身体一定累得不轻,这些高丽参就当作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吧。”说罢,秀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前几天虾夷那边的首领进献了几只上好的鹿茸,你说这些蛮子也真是死脑筋,今年年初才启程,到大阪怎么着也是夏天了啊,结果现在我也用不着,不过品质倒是上乘的,除了给淀夫人和少主各送过去两只,便是给智云院和菊御前留了两只,剩下两只就给高虎吧,听闻白云斋最近身体很是虚弱,看看能不能补一补。”

“主公您这是…”藤堂高虎眼中闪烁着泪光,嚅嗫道:“家父已是八十有三高龄,身子差些也是免不了的,这些鹿茸您还是留着自己服用吧。”

秀保听罢眉头一皱,责怪道:“这是什么话,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应该多加照顾啊,好了,让你收就收下,这都是题外话,现在好好和我说说这次去镇西的成果吧。”

“那臣就替家父叩谢主公了。”说完藤堂高虎重重地向秀保叩首,稍微平复了下心情,便向他讲述了在黑田家的遭遇。

“因为不想让黑田家察觉本家已经对内府的行动有所戒备,这次谈话是以‘若上杉忤逆,本家被迫出兵’为前提进行的。”藤堂高虎如是说道,“如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谈了没多久便将整件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他说若是主公执意讨伐上杉家,那就不仅仅是两家对决那么简单,势必要牵扯到各方势力的较量,而其中最为决定性的力量是德川内府,若是本家不能稳住德川家,那么很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地境地,而他黑田家最多只能算是九州的一只小蝴蝶,掀不起什么大浪。”

“呵,稳住德川家,如水又不是不知道本家和内府的关系,他觉得可能么,把自己比作小蝴蝶,我看非也,即便不是翻云覆雨的蛟龙,也应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他这么说无非是让本家忽略他罢了。”秀保长长地叹了口气。

“忽略他?”藤堂高虎有些不解:“这是为何,不想加入本家的行列,却也对德川家的延请模棱两可。”

“哦,德川家也派人去了?”秀保问道。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说是派遣大久保忠邻去的,还个他开了个不菲价码。”

“说来听听?”

“筑前、筑后两国六十万石。”

“这个价码确实不低。”秀保点了点头:“如水对这这还不满足?”

“是的,臣觉得他是故意说给臣听的,意在试探本家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哦,那你怎么说的?”

“按照主公的吩咐,任他出价。”

“结果呢?”

“狮子大开口,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五国合计一百四十万石。”

“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狮子开口。”

“那也不过是只老狮子。”

“老狮子也是会咬人的,而且他们的咆哮更能让人觉得恐惧。”

“恕臣不能理解,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权且答应了他的要求。”藤堂高虎叹了口气:“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写誓书,仅仅是口头答应。”

“对于官兵卫,誓书什么的证据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不过口头答应并不能让我安心。”

“是臣下无能,请主公恕罪。”藤堂高虎叩首道。

秀保不以为意地安慰道:“他兴许也知道,本家现在说什么不过是稳住他罢了,之后如果真的算起战功,并不会兑现这一百四十万知行。”

“那该如何是好,把这只老狮子放在九州,恐怕不能安心啊。”

“现在正是他左右逢源也是最为大意的时候,替我传话给小笠原忠清,抓紧时间招募兵士,但是对于任那国内的毛利和岛津方要绝对保密。”

“这点还请主公放心,那两家总共也就一千多人,而且全部分布在离岛上,本家在六郡的动向他们很难知晓,如今六郡常驻兵力两万,若是招募农兵,应该能在一个月内达到四万人,如此一来,九州可保无忧。主公若仍是不放心,臣觉得可以向明国借兵。毕竟他们的兵部尚书与您私交甚深。”

“这可万万使不得,”秀保决然地拒绝道:“日本的事情就由日本人自己解决,若是借助他国,难免落人口舌,兴许还会适得其反,有任那的四万军势,九州应该没问题了,忠清毕竟是武将,我需要给他配一个军师,小宫山晴胜跟随你学习兵法这么久,应该可以出师了,就把他派到泗川去吧。对了,听说大友义统身在大阪,可以抽个时间请来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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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大友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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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秀保要召见大友义统,藤堂高虎甚为不解:“太阁殡天后,侍从便被解除了流放,目前确实正在大阪天满一带,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主公召他前来莫非有什么想法?”

“大友义统此人确实不值得高看,可大友氏在九州的威望却是我不能忽视的,虽说六年前因为在朝鲜逃跑而遭受改易,但丰后大友氏的余威尚分散在北九州,大友旧臣也是心怀旧主,甚至有人多次前往大阪劝说他返回丰后东山再起,他自己也曾多次求见我,不过却被我挡了回去,现在看来是时候好好利用一下了。”说着,秀保指向身前的日本地图,用手指在丰后一带画了个圈圈:“丰后一国石高四十二万,本来全为大友氏所有,现如今却是八家大名盘踞其中,最强的是中川秀成七万石,太田一吉六万五千石,以及细川忠兴的飞地六万石,最弱的木村清久不过一万石,尚有六万石知行为太阁藏入地,而当年王土奉还时,国东半岛的垣見一直以及竹中重利相继将领地交于本家,合计不过三万三千石,且半岛南面的熊谷直盛作为石田治部的妹婿一致不可交出领地,试图作为近江派在当地的一个桥头堡保持存在。因此,失去了大友家的强力支配,丰后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坐拥丰前十八万石的黑田如水若是想趁火打劫,第一站肯定是那里,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势力统合当地的势力,一开战便会迅速瓦解,因此,本家此刻确实需要大友义统,用他的名号来稳定局势,这样吧,待大友义统来后,你便以我的名义将国东半岛的三万三千石领地交于他,让他完成御家再兴,即刻启程返回丰后,这要越快越好,必须给他充足的时间召集大友旧臣,巩固地盘,在我看来,中川秀成、细川忠兴、太田一吉各是心怀鬼胎,不得不防。”

“三万三千石,就算他大友氏再怎么有能耐也敌不过黑天如水吧。”藤堂高虎对秀保的做法表示怀疑。

“单凭他一家之力确实做不到,况且我也没指望他有多大能耐,之所以这么做,是给黑田家提个醒,让他知道大友氏背后是本家的强大支撑,若是今后爆发冲突,他就要考虑清楚了,是向北走(毛利家)还是向南走(大友家),进军的方向决定了战后会有什么待遇。”

“您是想借此机会给黑田家暗示,表明本家对九州的态度?”

“没错,以此向他表明本家不会放任九州不顾,更不会任由他黑田家为所欲为。”说到这,秀保想起了另一件事:“对马的万关濑户开凿的怎么样了?”

“只要还要三个半月才能全线贯通,不过两侧的水寨基本上修建完毕,任那的驻军也移了大概两千人进去,五岛列岛那里也有一千五百人。”藤堂高虎作为万关濑户的普请奉行,最近也是频繁催促小田原忠清,让他尽快完工,可是对马地处离岛,风高浪急,开凿工作甚是不利,就算加紧赶工也要在年底方能完成。

秀保知道其中的困难,也不再对小笠原忠清多做苛求,他表示自己会尽量稳住上杉家,等一切准备就绪再考虑讨伐与否的问题。

然而,德川家康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在庆长四年八月到十月间,他背着上杉家,煽动东北大名频繁向大阪举报上杉景胜修建城池、整军备战的消息,并且还策反了上杉家重臣,津川城城主,让他背弃主家日夜星驰地赶往大阪,当着四大老和五奉行的面讲述上杉家如何无视君上,不顾周边大名的劝说整顿道路,修建城池,招兵买马,请求秀保即刻出兵讨伐上杉氏。

面对德川家康咄咄逼人的态势,秀保仍然保持极大的克制,他知道,在一切准备好之前,万不能意气用事,否则之后让德川家坐收渔利。

十一月初三,秀保在御东山召集七家老议事。

“大友义统抵达丰后了么?”

“上个月便抵达富田城了,主公您猜得一点都没错,侍从刚一抵达,大友旧臣便群起响应,原先投靠立花、中川等家的家臣相继回归丰后,他们有的不仅自己前来,还带了大量的军势,短短一个月时间,吉弘统幸、田原绍忍、宗像镇续等旧臣便率领三千三百名军士抵达国东半岛,可怜侍从知行只有三万三,根本供养不起这么多军士,多次派人向本家求援。”

“那便让任那方面拨出三万石运往富田城,钱粮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把握住人心,如此看来,天不亡大友啊。”秀保不禁感慨道,“万关濑户呢,想来也已经三个月了吧。”

“多亏小笠原大人夜以继日奔波操劳,五日前传来消息,说是万关濑户全线贯通,至多半个月休整,应该能正式投入使用。”藤堂高虎兴高采烈地说道:“任那六郡自动员令发布至今,已经在朝鲜南部招募了两万八千农兵,其中有近五千是长期在六郡生活的汉人和朝鲜人,经过训练,战斗力方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怎么,还有汉人?”秀保表情有些僵硬,这些汉人是最底层的农民,实在国内混不下去的那种,可毕竟是自己的同胞,让他们去送死却是有些惆怅,不过毕竟是少数,且事态紧急,他也不便多说,只是要求任那的将领一视同仁,千万不能苛责其他两族的士兵。

“李旦那边有消息了么,上个月便传信来说火药和红衣大炮都在路上,怎么现在还不见音信。”秀保早就命令李旦向荷兰人购买了十余门红衣大炮,加之手上的几门,总共达到二十四门,他打算将其中一半用来征讨会津,另一半分发给九州的大友氏以及东北的蒲生和最上家。

“主公莫急,芝十理右卫门已经从长崎秘密将大筒运往堺港,明天便可派人将其转运到本家的岩室港,由于数量巨大,都是分船装运,自是要花费些时间。”藤堂高虎对于这批大炮很是喜爱,由于在大阪附近见识过这些钢铁巨兽的威力,他也希望日本能够进行仿制,这一重任就落到了芝十理右卫门身上。

提起芝十理右卫门,秀保不禁笑道:“当年前关白被勒令切腹,曾留绝命书于吾,说是在理右卫门那里还有数量庞大的兵甲、铁炮、弹丸、硝石,全部馈赠于我,前些日子我派人偷偷前去查探,数量着实客观,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兵甲足够装备两万军士,铁炮足足有五千支,有了这批物资,任那的士兵就有保障了,尽快派人运往任那,一定要打造一支钢铁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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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〇章 改建轮岛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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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秀保对孤悬海外的任那军势如此用心,同样与大和本领隔绝的后藤基次有些抱怨了,这也难怪,自年初被派往能登管理凤至郡至今,秀保除了派给他两千军士外,几乎就没再过问过,好在有前田家保证补给供应,否则日子会相当难熬,就如同样获得能登领地的郡宗保,他作为七手组的一员,既要负责大阪的治安又要管理近畿的领地,实在是抽不开身,而且珠洲郡被其他大名的领地重重阻隔,不到两个月便发生了多起一揆,鉴于此,郡宗保不得不将珠洲交予后藤基次代管,只是象征性地在当地保留几个家臣罢了。郡宗保能拜托后藤基次,可后藤基次能拜托谁呢?想来自己也是七家老之一,被扔在遥远的北陆,心中愤懑之情不言而喻。

“主公,请恕臣下直言,那凤至郡三面被前田家领地包围,易守难攻,这大半年来除了疏浚港口,加强警戒,实在没有发生大事,还请您将臣调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吧。”后藤基次脾气也是耿直,虽说语气平和,可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一些埋怨和恼怒。

负责任地说,秀保对每一块领地都很是上心,大到近畿百万石,小到九州的三万石,但凡是大和丰臣家的领地,他都是一视同仁,不仅如此,他对于那些孤悬海外的飞地关心程度远大于本领,听到后藤基次这么说,秀保对他的不理解既有失望又很是无奈:“又兵卫,你临行前我已经和你交代了凤至郡的重要性,那地方急需一个文武双全且能统筹全局的家臣,我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你,如今你却希望调离那里,我实在有些不理解。”

“主公对臣的器重臣感同身受,可是这大半年来,其他大臣都在为了本家四处忙碌,藤堂大人、岛大人甚至是年过花甲的小笠原大人都在为本家的繁荣四处奔波,而臣却呆在偏远的北陆,望着来来往往的商船,日复一日地疏浚河道,盘查船队,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能为本家做的了,主公,臣不是抱怨,只是希望能调到更需要的地方去,比如说下野,或者是环境险恶的常陆……”后藤基次言语诚恳,就连在场的其他家臣都想替他求情,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便被秀保堵住了。

“又兵卫,我知道你的忠诚,可是很抱歉,暂时你还要留在那里。”秀保无奈却又坚决地回答道:“我让你疏浚港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除了拓展海上贸易,还能有什么原因?”后藤基次不明所以。

“轮岛港是很优越的避风港,可是能停泊的船位却十分有些,那些船位给商船用还可以,可是给战船呢,这点你想过么?”秀保点到即止,将想象的空间留给了后藤基次。

“战船…战船?!”后藤基次思忖片刻,突然低声吼道:“主公难道是想将轮岛改造成军港,将来在此驻扎水军?!”

“这点你知道便可以了,”秀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又兵卫,凤至郡和国东半岛一样,都是本家孤悬海外的领地,可是周边的情况却很不相同。国东半岛三面环水,可大部分大名都是和石田治部亲近的,因此,在富田城扶植大友家主要还是针对黑田一家;而能登半岛呢,虽说三面被前田家包围,可是看远一点,过了越中便是越后,越后是怎样的情况便不必我说了吧,黑田家知行十八万,国东半岛三千人便足以起到威慑作用;越后六十万石,在凤至郡要驻扎多少人才能震慑住?因此,对于越后三家主要是安抚为主,这也是本家没对他们采取行动的原因,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看上去本家对他们防守警惕,可事实上却是以疏浚港口为名改建军港,等战事一起,本家的东南水军便能大举驻扎此地,到那时,数万的军势突然出现在敌人身后,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出其不意的呢?”

后藤基次一边听着一边张大嘴巴表示惊叹,待秀保说完,他更是连连叩首表示钦佩:“主公深谋远虑,臣自愧不如!请您忘记臣刚才的话,改建轮岛港的事情就包在臣身上了!”

“听说已经改建的差不多了吧?”秀保微笑着示意他起身说话。

“是的,不过要供东南水军停靠尚且不足。”后藤基次谦虚道。

“又兵卫你想的太美了哈哈,”秀保哈哈大笑:“怎会把整支水军全部开过去,我还有其他用处呢,现在这个规模已经足够了,再大的话堀秀治该起疑心了,这些日子你好好会同加贺大纳言研究下越后的山川地形,若是必须出兵越后,你便是军团总大将!”

“多谢主公恩典,臣必当不负重托!”后藤又兵卫感激地颤抖不已。

“你先别谢我,若是会津中纳言能够主动上洛将事情解释清楚,那你还是要暂时呆在能登啊。”秀保刚一说完,桑山一晴便开口禀告:“臣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下野三家出事后,上杉家非但没和他么划清界限,反而铺设了一条连接会津和下野的山路,说是要为三家主持公道,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借这件事和主公谈判。”

“谈判?这件事内府都没利用起来,他上杉家能?”在美浓训练完三千兵士五色备刚返回御东山的福岛高吉气不打一处来:“照臣看来,主公就别指望会津中纳言向您屈服了,臣这些日子在美浓练兵,南来北往的消息也知道不少,虽然比不上本家的忍军,但还是了解一二的,上杉家就是块硬骨头,自谦信公时便是如此,主公若是拿不下会津,天下大名会怎么看本家?”

“一晴,当初若不是你们兄弟俩一时冲动杀了三家大名,怎会让上杉家有可乘之机?如今下野介的官职也被免了,你就好好消停一阵吧。”秀保对桑山一晴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看在桑山重晴的面子上,早就把一晴剔除出家老团了。

面对秀保的斥责,桑山兄弟噤若寒蝉,顿时闷不做声地退到一边,聆听秀保和福岛高吉的对话。

“战争这种东西还是少发生微妙,若是中纳言能亲自上洛做出解释,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冥顽不灵,听从他家教唆,那就不要怪秀保无情了。”说罢,秀保叹了口气,狠狠地咬了咬牙,重重地将折扇戳在面前的会津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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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相对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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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秀保仍不愿对上杉景胜下手,向来雷厉风行的藤堂高虎想出了一招妙计:“主公,以会津殿的性格,让他直接上洛接受责问想必是有些难以接受,不如退一步,年关将近,您就以五大老和五奉行的名义广发名帖,要求各地大名进京向少主和夫人恭贺新春,如此一来,会津殿不用难为情了,到时候便顺带和他谈一谈最近的谣言,相信他不会像之前那样顽固不化。”

“上洛谒见少主恭贺新春乃是既定的章法,名帖和文书都已经下发到全国各地,会津就算有是道路曲折大雪封山,现在也一定是收到了,这个主意我看是行不通。”秀保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若是会津殿拒绝上洛,那便是不遵守太阁生前定下的法度,不尊重少主和夫人,这般罪过不知他是否承受的起?”

“会津殿骨头再硬也不敢背负这么严重的罪名吧。”岛清兴义愤填膺道,“照臣看来,虽然对本家有所戒备,但年末上洛这件事还是不能避免的,会津殿和山城守应该会权衡利弊,总是呆在会津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趁着大家齐聚一堂将事情说个清楚,反正这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秀保和岛清兴的看法相同,大多数家臣也都认为上杉家不会不给少主面子,甘愿冒忤逆的风险与秀保分庭抗礼,可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情却让秀保等人大吃一惊。

十二月八日,就在各地大名纷纷上洛准备向秀赖和淀姬恭贺新春进献贡品之时,作为五大老之一的上杉家却丝毫没有动静,反而是德川家康急冲冲地来到西之丸,邀请秀保去参加四大老和五奉行的联席会议。

丰臣秀吉死后,后见、五大老、五奉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其中五大老负责制定政策,五奉行负责执行,而秀保则负责政策的提出和审议,因此秀保名为后见却并未掌握绝对的权力,相反,五大老和五奉行的作用丝毫不能忽视,若非秀保拉拢了宇喜多、前田、浅野三家,他对于大老奉行联席会议几乎是没有话语权,他只能等政策决定后才能提出自己的看法并建议大老重新审议,这也就是为什么宇喜多骚动时大阪反应缓慢的原因。

当时上杉、毛利表示谨慎,德川家康坚决反对出兵,前田利家支持自己的女婿宇喜多出兵,由于五大老没有一致意见,负责执行的五奉行便没有发挥的了作用,其实即便交由五奉行执行,方式和程度也未必能统一,支持中村刑部的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自是要严厉打压,常束正家便面上站在石田一方,可心中怎么想也未可知,前田玄以是德川家康的眼线,定是反对粗暴*预,而浅野长政虽然代表秀保的利益,可是在五奉行中处于弱势,发挥不了作用。

一方面反长船派在备前闹得如火如荼,另一方面联席会议并未得到一致的看法,秀保作为负责审议的一方,即便向联席会议频繁施压,却仍没有得到有效的回应,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决定绕过联席会议擅自以后见身份命令大名出兵协助平叛。

可以说,在宇喜多骚动之前,联席会议就是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的角力场,他们俩的态度决定了政策能否通过,而秀保却只能作为局外人对既定政策进行审议,审议后还必须交由联席会议再次讨论,周而复始,直至达成一致意向,就此看来,秀保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遭到联席会议的制约,并未取得绝对优势。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宇喜多骚动以及秀保出兵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秀保史无前例地绕过联席会议出兵,打破了联席会议对出兵事宜的垄断。这一举动虽说违反了丰臣秀吉定下的制度,却获得了广泛的赞同和默许,这为以后处理类似事件指明了方向,即在联席会议得不到一致决定时,秀保可以以后见身份发布动员令。

这条潜规则本是秀保的无心之举,却在藤堂高虎等谋臣的策划下成为了从联席会议篡夺权力的开始。藤堂高虎等人明白,单单依靠潜规则并不能得到保证秀保获得更大且持续的权力,必须通过联席会议内部的力量分化瓦解之,使得秀保的权力能在法理上的到确认。

在这方面,藤堂高虎首先采取的行动便是利用联席会议中亲秀保的大名更改条令,允许秀保参与联席会议并具有表决权,而不单单是负责会议之外的审议。这一行动由于得到了前田、宇喜多、浅野、长束四位的支持以及毛利、上杉两家的中立而顺利通过(当时上杉家尚未受到德川家康挑拨)。

之后,凭借自己在联席会议内部的相对优势,秀保提出一改往日类似“一票否决制”的商议方式,而采用“多数制”,即但凡一项政策获得联席会议半数以上同意便可通过,而对此表示反对的大名也必须遵守。包括秀保在内,大和派的大名达到四名,近江派的大名两名,江户派的大名两名,中立派的大名两名,而长束正家则是徘徊于大和与近江之间,因此,这项提议也在毛利、上杉与秀保关系紧张之前得到通过。

经过这两项举措,秀保瞬间成为联席会议中的相对多数,而一直靠着“一票否决”把握会议的德川家康陡然成为联席会议中势力最为弱小的一支。庆长四年四月到九月,联席会议共制定审议了十五项政策,其中威胁到德川家利益的有六项,但这六项中只有一项因为同样对毛利上杉家不利而遭到否决,其他五项全都由于大和、近江两派的赞同而得到通过,这让德川家康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无力。加之秀保在关东的动作日益频繁,使得德川家康不得不拉拢属于中立派的毛利上杉两家,这才是大久保忠邻和本多正信出使两家的直接原因。

作为五大老之首,德川家康是不希望秀保出席联席会议的,但受形势所迫,他必须强颜欢笑邀请秀保参加,当秀保问及此次会议商讨什么内容时,他则以“事关机密”为由拒绝提前透露,告诉秀保与会时便能知晓。

带着好奇秀保立即赶往位于二之丸的议事厅,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一阵紧张的气息,只见除了上杉景胜,联席会议的所有大名全都到齐,以往一直由安国寺惠琼代劳的毛利辉元这次也是亲自前来,一扫以往的悠然自得,神情显得紧张严肃。而作为近江派的领袖,石田三成也是焦躁不已,望着秀保欲言又止,直到秀保坐定,才在德川家康的催促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会津中纳言写给您的书状,不过看花押应该是由直江山城守代笔。”一边说着,石田三成一边将信件缓缓递给了秀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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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恭候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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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津殿写了封信就不打算上洛向少主朝贺了?”秀保以为这封信是上杉景胜为不愿上洛找借口或者是道歉的信函,可是面对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的沉默,他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封信你们都看过了?”秀保问道。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从怀中掏出信件,低声道:“会津殿给每位大老和奉行都写了信,新的内容完全相同,您那封估计也不例外。”

“会津殿何必多此一举,”秀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将信件递给一同与会的藤堂高虎,说道:“既然不是什么私信,那就替我读出来吧。”

藤堂高虎恭敬地结果信函,下意识地扫视一遍,顿时瞪大双眼,惊诧莫名,细细看下去更是双手发抖,冷汗直流,他用颤抖的嗓音向秀保说道:“这封信,臣,实在读不得。”

“什么叫读不得,诸位大人都读得,你就读不得?快快念来,听听会津殿到底想说什么。”秀保并未理会身后高虎的异样的神情,命令他大声读出来。

“那臣就失礼了。”说罢,藤堂高虎平复了情绪,神情严肃地读道:“右府月朔所赐之信,昨日十三日已经送抵。详细奉读,不胜感激。

有关领内事务,似有种种谣传,成为大人心头之事,实为人所共知。坐镇樱洛的大人尚且有流言蜚语,何况景胜这样的偏远之国呢。以此论之,流言亦为常事。烦请右府大人勿恼勿忧。

在下此番业已决定推迟上京,个中缘由右府心知肚明。在下去年九月末方才回到本国,如果让在下正月上京,那么何时能有时间处理本国政事?况且作为移封的补偿,太阁在世时曾对在下有过‘在国三年’的承诺,关于这点还请大人明白。

会津地处东北,归国后的十月到次年三月冰雪封冻,无法处理国事,若大人不信可以询问处境相同的最上侍从。

右府要求在下立誓文以表明毫无异心。在下以为,誓文这种东西不过是一介草纸,此举实属徒劳无谓。

景胜固无异心,然右府作为少主后见,对于他人诋毁在下的行为却不以纠正,对于他人流传在下将谋反的谣言却不予明察,反而一再要求在下上洛亲自说明,如此举动,实在有悖与平素以英明正直自居的右府之名节。在下窃为大人担心,这是否就是世人所说的‘表里不一’又或者顾忌诋毁在下之人乃是大人岳父而偏听偏信?

前田少将以及备前宰相的事情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解决的,其中僭越法理之事在下虽身在东北却有所耳闻,经此两件事,大人的威望无出其右,可景胜恐为其后,更是不敢上洛了。

听说增田右卫门和大谷刑部替在下求情,真是感激备至。若内府大人还有此类的疑问,烦请二位多多帮忙解答。当然,上杉氏在大阪的诸多事宜您可以向石田治部咨询,倘若发现景胜有逆反之心,治部自会向诸位大人禀明,如此方为武人应有的品德,对于内府大人来说,也是一件顺心之事。

然而治部似乎并未做到这一点,反而任由堀监物(堀秀治)和最上侍从诋毁本家,完全不为本家主持公道。在此希望治部能秉持公正,据实告知本家的忠心。

有关扩充武备之一事。说来甚是可笑,樱洛的武士都以收集茶道所用道具为乐,而我辈乡野匹夫对于这类高雅之物自然寻觅不着,唯有收集土刀土枪聊以自wei了。各地风俗迥异,这毋庸置疑。右府命令吾辈将武器封库待奉行前去查收,然在下忖度,自己身为武人,为何不能像收藏茶具一样随心所欲地收藏武器呢?

有关修缮道路架设桥梁一事。此事完全是为了解决国人往来之不便,亦为在下作为一国之主应尽之责。先父谦信公在越后时也同样进行过此类工程,所修之路桥直到今天仍可使用,此点堀监物最为清楚。堀家移封越后以来,此类工程应该给予了其诸多便利。越后本为在下之本领,要踏平堀家之领地是很简单的,又何必大费人力去修路造桥。最上侍从也是如此,在下铺设朝日军道不过是为了便于两地交通,可侍从却百般阻挠,是可忍孰不可忍,刀兵相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堀监物和最上侍从因此畏惧,妄言本家意图入侵其领,这简直就像连弓弩都不识的白痴一样。本家在各个方向都有修路的举动,若真要出兵越后,也只需要修一条通往越后的大路即可,而在其他方向上修路(反而方便了敌军围攻本国),岂非自寻死路?

明年三月,为先父谦信公之忌日。等到此事处理完毕,在下本欲在夏日上洛,顺道问候右府大人。故而正尽快处理国内诸事,有如置办武械等。日前增田右卫门尉和大谷刑部少辅派遣使者前来告知,言朝中风闻在下怀有逆心,而“若问心无愧亏烦请上洛辨明”一语,据说也是右府的金口玉言。在下认为目前广示谗人所言,确定是否为事实,才是上善之法。岂有因区区流言就逼迫在下上洛辩解之道理呢?“若无逆心烦请上洛”之语,此种处置方式如嗷嗷待哺的婴孩,极其幼稚可笑。

那些真正心怀谋逆的人,经常装出一幅天下太平的样子,频繁联姻、挑拨他家内乱、甚至攫取更大的领地,当今世道堕落,这种从不悔改之人是很吃香的,然以上种种都和景胜无缘。

总之,值此天下都流传我上杉一门谋逆之际,若妄然上洛,只怕会把上杉家历代武名尽失。若右府不能辨明真伪,在下将不会上洛。

以上所有言论,希望大人您多加考虑。顺便一提,本家家中有位藤田能登守,七月中从本家出奔,先去了越后,然后从越后上洛。这些在下都一清二楚。言尽于此,究竟是上杉一门怀有逆心,还是右府大人失察徇私,相信世间自有公断。

千言万语终无用,仅希冀右府能够体明在下之赤诚忠心。至于否将上洛,完全存于诸位大人之抉择。若就这样继续停留于会津,未能从始至终的陪伴于少主身边,尽心辅佐幼主,业已违背太阁之遗命。景胜承蒙托孤之责,更难逃负主之恶名,这是直至末代亦洗刷不清的武人大逆,故而还请右府大人放心,在下绝无贰意。然在下受到谗人诬陷,被评为无徳、不义之武人,这实在是不敢承担之罪名,故若大人因景胜未上洛而要亲至讨伐,在下只能恭候大驾。

在下闻及谣传本家心怀逆心,故而在做出了种种诸如调度军队、准备粮草等对外征伐之准备,此等流言均系不明世事之人所流传,在下认为只有白痴才会相信,没有什么值得申辩的。

原本欲亲派使者向大人说明在下的赤诚,然越后邻国的谗人已经垢讲了本家许多话语,本家的藤田业已出奔至您处,恐右府认为本家心怀谋逆已成定论。既然如此,若景胜再前去解释,想必会遭到世俗讥评在下表里不一。

若上述种种谗言无法得到彰明纠正,在下的赤诚得不到应有的理解,则本家也不会再向右府大人有所申辩。虽然现在得到两位大人帮助,而有了阐明本心的契机,然对于右府大人认定本家谋逆的决定,在下还是深表遗憾。

会津地处偏远,诸多事宜都会被人风言风语,就算是诚心推腹之论,想来也终将变成谎言,这点或许不需说明,右府大人应该自有体会。然若大人真的为本家事务寝食不安,那么景胜奉告驾前:此天下终是能够分清是非曲直的,若大人您诚心诚意的细心查明,自然会得到天下给予您最真实的答案。为了让您能够安心会津之事,在下信笔写来,思量用语颇有不敬之处,然为使大人真切感受在下的一片赤诚,故而明知僭越,还是努力写了下来,倘若大人仍执意率诸大名做客会津,景胜也只好妥善准备以尽地主之谊。

委托侍者代笔传达,谨此敬上内府大人。

庆长四年十一月十四日,直江山城守兼续。”

随着藤堂高虎话音落地,议事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在座大名神情各异,有惊讶有气愤,有哀愁有担忧,也有事不关己搞搞的悠闲以及垂着头强忍住的窃喜,唯有秀保的表情难以用形容。

事实上任何表情对都不能表现秀保现在的心情,他万万没想到,这些日子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到头来竟换得这样一封书状,这封本该是留给骄横专权的德川家康的《直江状》,竟然会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难道自己已经被认作和德川家康一样专权的野心家么?难道只有靠战争才能维护天下的安泰么?

其实和他一样纠结的不在少数,信中提到的前田、宇喜多、石田全都难堪不已,在直江兼续的信中,寥寥数言便狠狠讽刺了两位大老的今非昔比以及石田三成的羸弱与对上杉家的背弃。这封信与其说是一封给予秀保的书状,倒不如说是公然向秀保宣战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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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章 领内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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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上杉景胜的不领情以及直江兼续的咄咄逼人,秀保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他很清楚现在和上杉家闹成这般地步,绝不是堀秀治、最上义光的申诉便能做到的,在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是有德川家康的身影,既然如此,自己就更不能落入圈套,头脑一热与上杉景胜开战。

可在座的诸位大老奉行却并没有这样清醒,在前田利家和宇喜多秀家心里,上杉景胜的这番话充满了挖苦和鄙视。虽然实力遭到削弱,可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至少自己这么认为),上杉景胜在没弄清事实的情况下便横加嘲讽,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出兵会津,他们表示支持和理解。

注意到秀保没下定决心,身为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再次煽风点火起来,他将《直江状》中挖苦挑衅秀保的话语大声地读了一遍,语气不乏轻佻,意欲激起秀保的愤怒,之后更是主动提出“若是后见下不定决心,那就由他们这些大老代劳”,这一提议得到了毛利辉元和宇喜多等人的支持,可前田利家和石田三成却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上杉景胜也是大老,若要讨伐之,必须由作为秀赖后见的秀保领衔,这才是名正言顺。

面对争论不休的两方,秀保甚是难办,他其实还是想给上杉景胜一个机会的,奈何《直江状》太过嚣张跋扈,将前田利家和宇喜多秀家都惹毛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将是否出兵的决定下放给联席会议集体表决,到时候即便决定讨伐上杉家,那也可以将责任甩到这些大老奉行身上。

得知秀保将决定权交于联席会议,德川家康喜不自禁,立即呼吁举手表决。秀保不愿操之过急,希望众人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不过这时德川家康的一番话让他哑口无言:“年中宇喜多骚动时就是因为拖拖拉拉拿不出一致的意见才导致事态恶化,右府应该拿出那时候的果断和魄力,率领吾等尽快解决会津之事。”

听德川家康这么说,秀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现场进行表决,他从未想过,“举手之劳”便能决定一位大老的生死。短暂的踌躇和考虑后,最终的结果很突然却又在秀保的意料之中:德川家康、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前田利家、前田玄以支持出兵;秀保、石田三成、增田长盛、浅野长政反对出兵,而常束正家则是投了弃权票。就这样,以一票之差,联席会议通过了对上杉家用兵的决定,而秀保则被推选为此次征伐的总大将,会议商议,由于现在东北冰雪皑皑,难以行军,暂时按兵不动,待来年三月冰雪消融后立即向全国发布动员力,召集全国大名前往大阪集结,共同讨伐上杉家。

通过决议可知,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要避免明显的军事调动以免打草惊蛇,为了安抚上杉家,秀保再次修书一封,佯装对上杉景胜拒绝上洛表示理解,并且表示自己会向堀秀治、最上义光仔细核实情况后再给他答复。

然而,德川家康的心里却是不愿秀保待一切都准备好再去讨伐上杉景胜的,想到会津的大雪能给自己的起事增加几分胜算,他毫不迟疑地将联席会议的决定通报给了上杉景胜。

上杉景胜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十二月底,此时的他虽有所准备,却尚未发布军事动员,其实《直江状》的本意是向秀保表明自己的强硬姿态,以博取与秀保谈判的筹码,没成想秀保竟将这件事推给了联席会议(景胜只知道联席会议通过决议,却不知德川家康投了赞成票,反而觉得是石田三成从中作梗),结果也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一想到真的要面对来自全国的十余万大军,上杉景胜顿时有些害怕,甚至在接到秀保的呃来信后准备表示妥协。

可德川家康的周密安排以及本多正信的三寸不烂之舌再次稳住了景胜和直江兼续:“若是殿下此时起兵,右府绝对没有防备,况且本家已经说服越后三家保持中立(事实上是待命而动),您一定可以迅速压制最上家,到那时,右府仓促组织近畿大名前来讨伐,安艺中纳言顺势抢占大阪,当西国军队陆续抵达大阪准备北上支援右府时,安艺殿便以少主的名义发布调停令,公布右府的罪行,以此拉拢西国大名讨伐右府;而调停令一抵达江户,我家主公便立即起兵,联合东国的军队突袭右府背后,面对东、西、东北三路大军,会津讨伐军必定人心大乱分崩离析,到时候右府必会投降,至此便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结果。而吾家主公委托在下向您保证,右府妥协前您攻陷的城池和领地全归上杉家所有,除此之外还将允许殿下将领地迁回越后,并为您申请权大纳言的官职。”

“事情都到这局面了,谁还在乎什么官职,”上杉景胜真就是自己所说的“乡野武士”,对于官职这类虚荣并不在意,反倒是德川家康对既占领地和回归越后的承诺让他稍许坚定了立场:“即便提前起兵,本家也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动员时间,细细算来最快也要一月底,还望内府能在近畿稳住右府,为本家争取时间。”

“还请殿下放心,”本多正信言辞恭敬肯定地回答道:“联席会议得出的决议是不会轻易修改的,右府即便招兵买马也不会在一个月内完成,地方上的大名更是如此,加之东北冰雪封路,更是祝您一臂之力,试问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合时宜的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孤注一掷了。”说罢,上杉景胜命令直江兼续立即撰写动员令,号召领内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到所在村庄地头处报到,并由当地武士进行战前训练,加紧制造武器修缮城池,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大程度上的战争准备。

与此同时德川家康也并未闲着,虽说在朝鲜损失了两万军势,但那大多都是农兵,精锐部队并未派去送死,因此,江户方面的战斗力基本保持,得知上杉景胜领内动员后,德川家康也命令身在江户的德川秀忠立即着手征兵,不过尽量保持低调,征兵时也未向士兵说明原因,以免被忍者打探去。而德川家康自己则仍旧滞留在大阪,密切观察秀保的动向,并和同样身在近畿的地方大名保持联系,其中既有秀保的坚决拥护者也有模棱两可的中立派,更少不了对秀保有所忌惮的地方实力派,而后两者则是德川家康努力拉拢的对象。

随着方广寺钟声的响起,庆长四年过去,庆长五年到来,本该高高兴兴迎接新年的秀保,此刻却心情烦躁,回御东山城与家眷团聚不过三日便返回伏见与家臣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还有两个月,秀保和阿江的孩子便要诞生了,可秀保此时根本抽不出时间好好关心一下阿江,他觉得除非征服上杉家,否则这个孩子即便出生也不会得到安定的未来。

在伏见,秀保汇总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特别是王土奉还的那些大名豪族提供的讯息,作为新进家臣,现在是他们提高自己在大和丰臣家地位的绝佳时刻,特别是美浓的大名,相互之间的竞争尤为激烈。王土奉还之前,美浓有大名豪族二十七家,其中知行最少的两千石,最高的织田秀信十二万三千石。秀保宣布王土奉还后,有十八家大名豪族纳地称臣,可他们的总知行也不过十八万六千石,而不肯奉还的九家大名知行却达到三十五万两千石,由此可见那些归顺的都是领内难以维持的小大名和豪族,若是不拿出点有价值的讯息,今后还怎么在家中立足。

“主公,臣在苗木城时发现信州松本的石川家、伊那的京极家、飞驒的金森家、浓州岩村的森家往来密切,特别是最近,四家的使者往来频繁,苗木城夹在四领之间实在是不得不提防。”苗木作为美浓的东大门。北接飞驒、东接信浓、南临战略重镇岩村,河尻秀长的这番话引起了秀保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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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浓尾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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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苗木城主河尻秀长乃是织田信长麾下重臣河尻秀隆的长子,当年河尻秀隆曾是领有甲斐一国的大名,却在本能寺之变时死于甲斐的一揆,河尻秀长只好寄身在森家,直到文禄之役后才获得秀吉的恩准从森家独立出来,成为知行一万石的大名。照理说收到森家这么多年的照顾,河尻秀长不应该在秀保面前诋毁森忠政,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当初接纳河尻秀长的乃是森家现任当主的父亲森可成,他和河尻秀隆本是同僚,照顾其遗孤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在森忠政继承家业后,两家的关系就有些冲突了。

原因很简单,本能寺之变后,秀吉以织田信长继承人的身份继承了织田家的天下,为了稳固政权,他对信长麾下的将领都有所抚慰,因此得知河尻秀隆战死甲斐后,他将东美浓的苗木城赐给了河尻秀长,可河尻秀长当时年幼且寄居在森家,这苗木城便暂时由森家管理。随着河尻秀长的长大以及森可成的去世,从森家独立出去的念头便在河尻秀长及其家臣心中萌发,而森忠政却不愿失去相当于森家石高四分之一的苗木城,可不论他如何劝说,河尻秀长就是不愿继续以食客的身份寄居森家。

为了达到目标,河尻秀长背着森忠政上洛拜见秀吉,表示希望以独立大名的身份参与文禄之役,秀吉念及旧情答应了他的请求,结果河尻秀长和家臣在朝鲜立下战功,秀吉顺水推舟,正式宣布河尻家作为苗木一万石的大名复兴。反观森家,无不对河尻秀长的忘恩负义以及秀吉的命令义愤填膺,转而亲睦德川家康,两家关系就此势成水火,因此,将森家的动向告知秀保,乃是报复森忠政的一个很好的机会。

而秀保听到苗木四周飞驒、信浓、美浓的大名往来频繁时,不禁为浓尾走廊安全担忧。

所谓“浓尾走廊”,是指介于南美浓北尾张之间的一条狭长地带,这条地带西起伊势长岛城,东抵信浓筑摩郡,中间囊括西尾张三郡、北尾张的犬山城、南美浓五郡以及中山道重要节点高须、鹈沼、加纳、太田、落合等城,最终与太阁藏入地信浓筑摩郡相连,由筑摩向北穿越石川康成领地便可与北国街道相连,向东穿越京极高知领地便可抵达浅野长政的甲斐国,因此,将这条走廊说成是连接东国的第二动脉丝毫不为过,特别是在西三河归属田中吉政、东尾张还是藏入地的现在,这条走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实在河尻秀长提醒自己森忠政等人往来频繁之前,秀保便已经对这些小大名有所怀疑。王土奉还伊始,河尻秀长这些小大名和豪族便纷纷投靠秀保,而西美浓的五家小大名、北美浓的稻叶兄弟、东美浓的森忠政却不为所动。五家小大名虽说知行不高,位置却很是重要,他们堵塞在近江、美浓、尾张三国交界处,对浓尾走廊虎视眈眈,秀保多次暗示他们纳土归降,可他们却置若罔闻,一直婉拒秀保的要求;至于森忠政所在的岩村城,曾是武田信玄上洛时进攻美浓的桥头堡,如今东临京极高知,南皆田中吉政,北临中山道南侧的苗木城,地理位置同样险要,在周边美浓大名都归顺秀保的大势下,他却异常坚持,拒绝了秀保八万石知行的诱惑,执意不交出岩村城。

这些占据重要位置的小大名为何会拒绝秀保的好意,甚至是用两倍的知行去替换都不可行?对于这一点,秀保起初只是怀疑,直到河尻秀长汇报了东美浓一带异样的情况,终于让怀疑变成了担忧,最终使秀保赶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

“西北美浓的七家大名与飞驒连成一片,越过犬山城便能进入尾张,东美浓只要攻陷苗木城,飞驒的军势便可直达田中吉政的西三河,如此一来,便会对浓尾两国形成包夹之势,浓尾走廊也将不复存在。”秀保忧心忡忡地说道,言语中透露出对森忠政和金森长近的不信任。

藤堂高虎坐镇西美浓北方城,对当地的形势了解得更为透彻,见秀保提到该地,他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除了南方与浓尾走廊接壤,北方城其他三面全被您说的那七家中的四家包围,臣以为这七家之所以拒绝本家的诱惑,始终同气连枝,很有可能是有由于背后的强大势力,至于森忠政的岩村城,若是没有其他大名的支持,作为一个独立的小领主,是绝对不可能拒绝本家的要求的。”

“飞驒高山金森长近、郡上八幡的稲叶贞通、西美浓的加藤贞泰、东美浓的森忠政、西三河的田中吉政,这些大名勾结在一起,很难让我不联想到一个人。”秀保并未指名道姓,语气却很是肯定。

藤堂高虎听秀保这么说,顺势说道:“若是再加上信浓的石川、京极等家,那就真是张撒在东国的大网啊,主公,能制定如此详细计划的大名,天底下恐怕就只有一人了。”

“江户内府。”秀保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失去了东海道,内府在东国还是照样翻云覆雨啊。幸亏发现的早,否则上杉家还没打倒,自己就要葬身在信浓的茫茫林海了。”

“可即便发现又能如何?”藤堂高虎问道,“明知道自己四面受敌,却又无可奈何,这便是内府的高明之处吧。”

“你说的没错,”秀保点了点头,“即便察觉到其中的危险,本家也不能对这些大名做什么,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若是随随便便就对那个大名动手,岂不是应了直江山城守的话了?到时候美浓尚未平定,会津又起战乱,这种局面想来便让人如芒在背,难堪不已。”

“要不就放弃中山道,选择东海道好了,那里比较安全。”沉默已久的岛清兴试探性地说道,“东海道的那几家大名豪族除了田中吉政都已被本家驯服,到时候直接威逼田中家交出城池,这样的话东海便畅通无阻,没必要非得走危机四伏的浓尾走廊。”

“那中山道就放任不管了?”福岛高吉有些不满,“都是些小大名,杀一儆百即可,主公给臣十天时间,拿下稻叶、金森两家,绝对能降服其他大名,保管中山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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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章 岐阜中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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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岛高吉勇猛有余而智略不足,他的这番“豪言壮语”并未获得多数人的赞同,除了老当益壮的小笠原隆清,家中大多数家臣都反对在这个时候对美浓动武:“若是这边战事还没结束,会津那边又趁机响应,本家怎能顾及得了?”

“那该如何是好?”福岛高吉不甘示弱,“东海道地域狭长,若是美浓失守,东海道又岂能守得住?臣觉得不把美浓的事情解决掉,决不能轻易出兵会津。”

“高吉说的也不无道理,西美浓就是一把悬在浓尾走廊上方的利剑,若是不能确保其安全,兵粮运输可能会受到很大影响,若是一战而捷倒不必太担心,就怕在会津打成持久战,这样一来,就难保美浓这后院不会起火啊。”藤堂高虎也是心存疑虑,在河尻秀长禀报之前,他也确实忽略了美浓的威胁,当初他以为这些小大名不足担忧,可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据城坚守,偷袭粮道,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想到这,他也觉得必须将这一问题解决掉再行北上。

“东海水军出发了么?”秀保冷不丁地问道。

水军总大将堀内氏善急忙回答道:“照您的意思,分出一半船只在岩室搭载一万五千军势前往任那,现在估计已经抵达济州岛,剩下的二百余艘战船分布在大津、岩室、新宫三港整装待命。”

“船队谁率领的,是九鬼志摩守么?”秀保追问道。

堀内氏善点了点头:“虽然身体有恙,可志摩守还是亲自率领,九鬼守隆大人则留在志摩代行副大将一职。”

“那就好,”秀保放心地点了点头,“待这支船队抵达任那,整顿几日便可开赴能登。至于剩下的船只,看来是要留给尾张了。”

在座重臣都知道秀保出兵能登的计划,可是对于接下去的那句话却不得其解。

“尾张是太阁藏入地,主公难道是想派兵抢占?”藤堂高虎不禁有些惊讶,“前关白自尽后,除了西尾张三郡以及丹羽郡的犬山城,剩下的五郡全都纳入太阁藏入地,其中北尾张的中岛、丹羽、春日井三郡由石川备前守代管,南尾张的爱知、知多两郡由增田仁右卫门代管。其中备前守和本家素无瓜葛,且刚正无私,除了北尾张,信浓木增谷的十万石也是由他管理,由此可见太阁对他的信任;至于仁右卫门,更是不肯能任由本家侵占南尾张了。”

“我既不想抢也不想占,”秀保摇了摇头,稍显得意地说道:“这两人不过是代官,手上没有兵权,若是想占我岂会等到现在?”

“那您是想如何,劝两家主动交权?”藤堂高虎好奇道。

秀保微微一笑,回答道:“石川备前守贞清与真田家来往亲密,并且与左卫门佐信繁的女儿有婚约,如今真田家已经与本家和睦,麻烦安房守出马,应该可以获准在三郡驻兵以及运兵的权限;至于仁右卫门,他可是森忠政的妹夫,而且身在近畿处理公务。尾张下二郡的管理一直是由家臣接手,最近兴国寺传来消息,大高城及附近诸城的城代不是别人,正是佐藤信次。”

“佐藤信次?您说的是秀房殿下的义兄?!”藤堂高虎吃惊不少,“那大高城南有良港,主公是想绕过仁右卫门,直接将军势运到大高城去?”

秀保点了点头:“安全起见,这件事只需提醒佐藤信次提前准备即可,若是太早将军势运过去,我怕会打草惊蛇,既不让仁右卫门知道,也不惊扰到田中吉政,这才能保证大高城的安全。”

“哈哈,若是到时候田中吉政和森忠政杀入本以为无兵把守的东尾张,突然发现从大高城杀出一万多的军势,不知道他们会做和表情?”听完秀保这番谋略,岛清兴兴奋地说道。

“大高城是座平城,人纵然是要多点,但动辄一万就有些过了,这个到时候再说。尾张的事情解决了,就看美浓的了,相对尾张,那里更是棘手。”

“主公若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妨试着和岐阜中纳言联络一下。”藤堂高虎提醒道:“中纳言掌握整个中美浓,其北是郡上八幡城,东是苗木城,南是犬山城,西是曾根城,地理位置很是险要,若是说西北美浓是本家头上的一把利剑,那中纳言就是他们腋下的一把尖刀,掌握了岐阜城,那几家大名怎还敢贸然行动?”

“这点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实施。”秀保说道,“织田秀信掌握岐阜十二万三千石,织田有乐斋(长益)的长子织田长孝为大野郡野村城一万石,织田常真(信雄)的嫡子织田秀雄领有越前大野郡龟山五万石,这三家一线相连,将郡上八幡的稻叶良通与西美浓阻隔开,若是能将织田一族拉拢,何愁美浓不定?”

“既然主公知道反制之法,为何迟迟不愿行动?”藤堂高虎有些疑惑,在他看来,织田家已是日薄西山,总知行加起来连秀保的领头都不到,秀保直接向其施压便是,根本不需要有所顾忌。

“织田家确实已经失势,正因为如此才可能会借机大捞一笔,况且地理位置如此优越,难免狮子大开口,这一点不得不提前考虑好。”秀保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曾经雄霸天下的织田家,如今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知行,向来以复兴织田家为己任的织田秀信又岂会错失这一良机,秀保觉得,几万石的加封绝对打发不了这帮织田二代。

就在这时,藤堂高虎坚定地说道:“这点还请主公放心,只要您愿意,岐阜中纳言决定会听从调遣。”

“此话怎讲?”秀保问道。

“主公可还记得竹中重利?”

“怎会不记得,王土奉还后,他的领地给了大友义统,如今身在郡山城吧。”藤堂高虎口中的这个竹中重利乃是竹中重治的堂弟,曾是国东半岛高田一万三千石的大名,王土奉还后获得了年俸两万石的待遇,获准在郡山城居住。

“那主公可知道他的女婿是谁?”

“一个小大名,我哪会了解。”

“‘岐阜四天王’之一的饭沼长实便是,他的儿子饭沼长资也是位列‘岐阜四天王’。”

说到这,秀保似乎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派竹中重利前去劝说?”

“非也,”藤堂高虎微微一笑,“是饭沼父子二人主动向竹中大人提及的,只是主公这几天一直公务繁忙,抽不得空接见他罢了。”

“哦,主动找上门来,不知有何要求?”秀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藤堂高虎回答道:“他们父子两人觉得天下归于主公已是大势所趋,况且本家已经占据了东南美浓,实力强大,绝非西美浓几家小大名能够比拟。他们时常劝说岐阜中纳言投靠本家,可中纳言有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何事?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答应他们。”

“中纳言希望美浓的那些织田旧臣能够重新划入其麾下,其中就包括西北美浓七家中的六家以及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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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 同盟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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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织田秀信的这个要求,秀保难免有些惊讶,在他看来,织田家想恢复以往的荣耀已经是不切实际,既然如此,这位织田信长的嫡孙又为何还要向秀保讨要旧臣呢,况且这些家臣成为独立大名已久,不是秀保三言两语便能拨给他的,织田秀信的这个要求让秀保一头雾水。

“高虎,你在美浓日久,能不能看出中纳言是何用意?”秀保向藤堂高虎询问道。

藤堂高虎为了让秀保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好从织田秀信最开始入主岐阜城说起:“成为岐阜城主后,中纳言招贤纳士,不仅任用了织田信孝的旧臣津田元綱担任宿老,就连斎藤家旧臣饭沼长实父子、斎藤一族的斎藤正印軒和斎藤徳元以及土岐一族的武藤助十郎也都被揽到了麾下,从而使历代岐阜城主的家臣都听从他的调遣。除此之外,诸如蒲生氏乡的庶长子蒲生元時(生駒伊右衛門)、剑豪足達庄蔵这样的贤达也都甘愿在其身边效力,由此可见,岐阜中纳言绝非平庸之辈,他是真的想光复织田家的家业。”

“既然如此,我就真不能答应他的要求了,将七家大名交予他手,美浓岂不就变天了。”对于织田秀信的野心,秀保不无担忧,如今他占据中美浓尚且不能应付,若是再将西美浓交予他,那他的野心岂不是进一步膨胀?想到这,秀保决定拒绝织田信秀的要求。

不过这件事在藤堂高虎看来却未必有秀保想象的那么危险:“如今是织田家主动找上门来,这就是说这件事本家占据主动,因此条件上可以再商量;其次,即便是您答应将这七家交予他,也仍需要这七家的同意,不过就目前状况,您觉得他们会舍弃德川家而转投织田家么?很明显,除非本家压制住了德川家,他织田家才有可能得到西美浓,从这一层面上说,自他表露这一意向起,便是和本家站在一边了,因此中纳言定会觉察到,必须投靠本家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只要认同了这点,便算是和本家达成了一致。至于那七家的归属,则是以是否臣从本家为前提,也就是说,能不能得到西美浓,完全取决于他自己是否愿意归顺本家。这么一想,您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无路可走,必须服从本家?”秀保顿时来了兴致。

“一定意义上可以这么理解。”藤堂高虎微微颔首,“提出要求不过是不想表现得太卑微,若是他舔着脸求您将他纳入麾下,并且事成后务必要给他西美浓,是不是有些太下作了?岐阜中纳言毕竟是天下人之后,这种死皮赖脸的事情他是办不到的,你也无需点破他,只要心里知道就行,至于他提出的条件,完全可以商量。”

“我明白了,这也算是保持尊严的一种方式吧。”秀保总算口气,不过对于织田秀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还是有些怀疑:“西美浓几家加在一起不足二十万石,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提出更高的要求。”

听到秀保这么说,藤堂高虎莞尔一笑,分析道:“这就是名门之后与乡野豪族的区别了,后者都想一口吃个胖子,而前者则会考虑不能激怒另一方,稳扎稳打,按部就班。试想一下,若是中纳言说战后给予美浓尾张两国,否则便投靠德川家,您会怎么说?”

“这两国加起来都百万石了,怎么可能?”

“可若他就要这么多呢?”

“那也只能先答应他,事后再说。”

“您看,这不就是了,即便得到您的承诺,事后也不会兑现,反而可能因此遭到秋后算账,与其这样,倒不如切合实际一些。”藤堂高虎感慨道:“中纳言就是这样的人,西美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作为中美浓的屏障确是很重要,况且那里大多是织田家旧臣,能吸收回织田家也算是复兴家业的一件大事,加之中纳言对自身的认识,提出这个要求也算是中规中矩,不存在狮子大开口的情况,不过本家还是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一番。主公您给个底线,这件事就交给臣下和竹中重利吧。”

经过藤堂高虎这番分析,秀保对于织田秀信的意图便放心不少,不过就像方才所说,这件事秀保掌握主动,对于织田家的条件自是不能全盘接受,于是乎他给出了自己的底线:“为了保证在飞騨和美浓之间的存在,郡上八幡城必须归本家所有,西南美浓与伊势、浓尾走廊息息相关,那里的三家领地也尽量掌握在手中,至于西美浓三家大可都给他,岩村城现在看来是战略要地,待到战后收获了三河东海道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他既然想要,那就给他吧,这就是我开出的价码,至于怎么和中纳言谈,那就是你的事了。”

“七家给四家,呵呵,主公也是切合实际之人,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臣下吧。”藤堂高虎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三日后,他来到岐阜城与织田秀信及一干家臣展开谈判。

谈判的过程差强人意,对于西美浓和西南美浓的各自归属都没有太大问题,问题的焦点集中在郡上八幡城,究其原因,乃是郡上八幡位于长良川水系上游,作为长良川木材输运的起点,掌握着由飞騨到岐阜城的经济命脉,就在几年前,织田秀信集中物力建造的镜岛凑便是为了提高在木材转运中的利润。若是不能获得郡上八幡城,那织田家在木材运输上获利的多少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未来的郡上八幡城城主,这是想要取得经济自主权的织田秀信所不愿看到的,因此对于该城的归属两方一度僵持不下。

就此,藤堂高虎向秀保做出了请示,两人一商量,最终同意了织田秀信的要求,但是作为交换,织田家必须交出以金山城为中心的武仪、惠那两郡北部,并且附上岩村城。

秀保之所以做出妥协,是由于对地形的分析,当时美浓通往飞騨的官道有两条,一条是经郡上八幡城的郡上街道,另一条是经金山城的飞騨街道,既然织田家想要八幡城,那就用金山城作为交换,那两家就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至于岩村城,对于织田家乃是一块飞地,织田秀信考虑到秀保做出的妥协,便投桃报李,将其交出以换取两家和睦,至此,大和丰臣家与织田家的同盟终于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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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堀秀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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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秀保为了稳定中山道和浓尾走廊殚精竭虑四处奔波之时,与越前织田秀雄隔太阁藏入地相望的加贺丹羽长重则决定在德川家康身上赌上一把。

越前丸冈城,这座属于丹羽长重姐夫青山宗胜的城池里,丹羽长重兄弟、山口正弘父子、青山宗胜与德川家的使者本多正纯达成了默契。

作为曾经拥有若狭、越前、西加贺、近江佐和山一百二十三万知行的大大名,丹羽长重对丰臣家不可能不怨恨。尽管自己的知行从最初的三万石一直加增到现在的十二万,包括其弟丹羽长正的五万、姐夫青山宗胜的四万六千石在内,丹羽家的总知行达到二十一万石,但这仅仅是其父丹羽长秀时知行的零头,改变不了丹羽氏对丰臣家的憎恨,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德川家康决定邀请丹羽一族加入自己的阵营。

为了笼络这位意图复兴家业的少年大名,德川家康开出了拜领越前、若狭、加贺一郡九十二万石的天价,其中若狭一国和越前南六郡七十二万石归丹羽长重,加贺能美郡十二万石归丹羽长正,坂井、吉田两郡十万石归青山宗胜。对于这一价码,丹羽长重欣然应允,家中其他一门家老也对这一协议表示支持。

至于山口正弘,他对德川家康的妥协多少有些被迫的成分。由于石田三成的暗中协助,他最终独立出小早川家成为了加贺大圣寺五万石的大名,他的儿子山口修弘也获得了一万三千石的知行。这个结果对于一介家臣出身的山口父子来说已经很难得,他们也投桃报李,打算坚决地站在石田三成一方。可谁也没想到冲突来得这么突然,相较德川家康和秀保的拉帮结派,石田三成竟然按兵不动,他不动不要紧,却愁坏了夹在丹羽长重和丹羽长正之间的山口父子。

考虑到三面被围,山口正弘不得不应丹羽长重的要求参与这次会面,可会谈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德川家康知道山口正弘的处境,一面靠海三面被围,他根本没有和自己讨价还价的资本,不同于给丹羽一族的天价允诺,对于山口父子,本多正纯给出的价码低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西加贺江沼一郡八万石。要知道山口父子俩的领地全都在江沼郡,这也就是说,他最终能得到的奖赏只有小小的一万七千石,这和丹羽一族动辄翻翻的奖赏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不仅如此,加封江沼一郡后,山口家的领地仍然是被丹羽一族三面包围,严峻的形势根本没有得到改善,这个条件山口正弘打心眼里不想答应,可是碍于现在的处境,他也只好跟随在丹羽长重身后,不情愿地在誓书上按下手印。

至于越前国的其他大名,除了大谷吉继父子的八万石,剩余七家知行均不超过两万,这也使得将近三十八万的越前领地沦为太阁藏入地——这其中有一半本是留给在朝鲜作战不利而遭到减封的小早川秀秋的,可丰臣秀吉去世后,德川家康操纵五大老取消了对他的惩罚,使他又复归筑前三十六万大名的身份。这所剩的三十八万藏入地以及越中礪波郡的十四万石皆受越前检地奉行户田胜成管理,而户田胜成实际上的领地只有一万石。与尾张的检地奉行一样,户田胜成只有对当地的民政管辖权,至于征兵和军势调动则完全听命于联席会议,这一状况使得德川家康有恃无恐,近乎将以北庄城为中心的占越前大半面积的土地当做无人之地,并未多加重视,倒是大谷吉继父子,得到了德川家康足够的关注。

作为石田三成少有的几位智勇双全的挚友,大谷吉继一直作为近江派的棋子驻扎敦贺城,观察着北陆诸大名的一举一动,而敦贺城特殊的地理位置也让德川家康很早便注意到了这位身患顽疾的武士大名。

其实在丰臣秀吉去世前后的很长时间里,大谷吉继与德川家康都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联系和亲密,这使得德川家康自以为能够顺利地将他纳入麾下——毕竟石田三成在此刻态度依旧模糊。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德川家康的意料,大谷吉继拒绝交出越前敦贺的领地以换取战后东加贺两郡二十四万石的加封,按他的话说,自己是丰臣氏的家臣,任何调动都要听从少主丰臣秀赖的指示,若是丰臣秀赖同意讨伐上杉家,那他就会毫不迟疑地追随秀保北上平叛;若是丰臣秀赖不同意,认为这是家臣间的私斗,那他也会尊重大阪的意见,按兵不动或者上洛护佑少主;至于德川家康给予丹羽长重怎样的承诺,那与自己无关,是否迁出敦贺城,全凭丰臣秀赖的定夺。

大谷吉继这番中立言论确实让德川家康很是失望,可为了不彻底激怒这位和石田三成关系密切的城主,他最终没有纠缠下去。他的表态没有明确的倾向性,这一点还是让德川家康稍微放心。

解决了若狭、越前和加贺,放弃能登和越中,本多正纯最终的出使地点便是越后的春日山城,与丸冈城时的情形相似,这次越后的三家大名同时现身春日山,与本多正纯展开有关战后封赏的商谈。

沟口秀胜和村上义明,这两位都是丹羽家的旧臣,听闻德川家给丹羽一族的丹羽长正、青山宗胜开出了六万左右的战后加封后,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均是提出了五万石的加封,本多正纯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允诺战后将其领地从寒冷的越后移到气候相对温和的越中,地点就是前田利家的新川郡。

正当两人为本多正纯的允诺暗自欣喜时,掌握越后四十五万石知行的堀秀治却仍未表态。由于堀秀治资历尚浅,家中的大事都是由祖父堀秀重以及伯父堀直政决定,尽管拜领秀吉一字的堀秀治不愿和丰臣家作战,可是为了家业的繁荣以及考虑到德川家康在东国的影响,堀秀重决定向德川家臣服,不过本多正纯开出的价码却不让人满意。

村上、沟口两家旧领十五万石,完全掌管越后一国。这个在小大名眼里已是毕生追求的奖赏却未能打动堀秀重这位经历沧桑的老者,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丹羽家的例子,丹羽长重现在只有二十万,最终却获得九十余万,加封七十万,而堀家却只能加封十五万,这个落差让这位老者很不乐意。

不过现实终究是现实,丹羽家的地位不是堀家可以比拟的,经过堀直政的苦苦劝说,两方各让一步,本多正纯承诺战后将佐渡岛以及岛上矿藏的开采权全部交给堀家,堀秀重也不再提出过分的要求,这才算是最终敲定。这一切,堀秀治几乎被排除在外,一个藏入地不足总知行一半(事实上只有十万石)的少主,就这样,在祖父和伯父的指示下按上了殷红的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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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哨卡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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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雾色朦胧,朝日军道最南端的最上家哨卡内,二十余名士兵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围绕在篝火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四名士兵手持竹枪,在一名中级武士的带领下没精打采地站在哨卡的栅栏后面站岗,按照排班,再过两刻钟他们就能向那些士兵一样坐在篝火前好好地休息一番了,可此时疲倦还是猛然袭来,直教他们哈欠连连。

在一处篝火旁,两名足轻手捧着腮打着瞌睡,另两名刚睡醒的武士则是随意地聊了起来。

“上杉家不顾主公劝说铺设这朝日军道,当初还是真让本家颜面扫地,可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听右府的话,同意咱最上家沿途设卡检查么,看来这些越后的山猴子也不过如此。”那名个头稍矮的足轻说道。

“可不是么,”高一点的足轻点了点头,言语肯定地回答道:“右府是何许人也,如今就连秀赖少主也必须听他的意思,主公和他攀上亲家,今后还用怕他上杉家?本家在军道上设了六个哨卡,光是过路费每年都能收取不少,更别说会津来的商人给的打点了,这些人也只能是苦水往肚子里咽,谁叫他们和本家作对呢?”

矮个子足轻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当初德川家派人来劝都没有用,不仅不停工还变本加厉,光是那些农工修建途中就打伤本家几十名武士足轻,何况后来每次修路都会有军队保护,少则五十多则二百,主公也许自知打不过他们,便不再干涉,而是派人向右府告状。这些可好,右府直接写信质问上杉景胜,听说他看完信脸都气红了,没几天便派人同本家达成协议,将道路的管辖权移交给本家,每次军队通过必须提前禀报,每次想到这都让人精神振奋啊。”

“话虽这么说,可要是他上杉家真的未经通报便派兵前来,就凭咱这几个人能挡得住么?”高个子足轻不免有些忧虑。

“担心这干嘛,”矮个子嗤之一笑,咋呼道:“听说现在上杉家和右府关系紧张,若是他敢出兵,不正好给了右府口实?上杉景胜还有那个直江兼续不会这么笨,为了一条山路就让自己万劫不复,这点兄弟你就放心吧。”

“但愿如此吧,要是真打起来咱们可就是送死的命啊。”高个子此时不再说话,低着头用木棍在地上胡乱划着,矮个子觉得无聊,便起身朝栅栏处走去。

就在这时,栅栏外不远处出现点点火光,那火光由远及近,由疏变密,引起了守卫武士的注意。

“天还没大亮,会津那边就有商人去庄内做生意了?”武士边说着边伸长脖子尽量看得清楚些,可刚走过来的矮个子足轻却不以为然:“听说庄内那边正在修建新城,很多商人都会抓住这个机会去兜售木材和石料,前几天有几个比今天还早的呢,大人没必要担心。”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武士转过脸狠狠瞪了矮个子一眼,直教他吓出一身冷汗,“咱们就二十几人,出了事还不是得我担待?你赶紧滚回去,再过一会就轮到你们组站岗了。”

“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回去。”矮个子唯唯诺诺地转过身,连忙跑回篝火旁躺了下去。

这时火光已是很接近,中级武士清楚地看到,二百名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头戴斗笠,拉着十余辆马车,在十几个商人的带领下缓缓向哨卡行进。

“真让那小子猜对了,还真是商人。”中级武士松了口气,按照惯例,在距离哨卡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队伍停住等待士兵的检查。

中级武士命令两名足轻挪开栅栏,两名武士出去搜查,而他自己则是站在栅栏后与赶过来的带队商人交谈。

“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车上运的是什么?”中级武士照惯例询问道。

“我们是从米泽来的商人,准备前往尾浦城贩卖木材。”说着,商人伸手朝车队指了指,车上确实装满了木材。

中级武士点了点头,朝正在检查的足轻喊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么?”

“大人,都是木头,没有可疑的物品。”一名足轻高声回答道。

“既然这样,就把过路费缴一下吧。”中级武士伸出手,若无其事地将脸转向一旁。

“这个好说。”商人笑眯眯地从怀中取出一贯永乐钱,恭恭敬敬地交到武士手中,武士掂量掂量,把脸转了过来,冷冷地说道:“就这点?我手下还有这么多兄弟呢。”

商人听完先是一愣,然后连忙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贯,双手捧到武士面前,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小的头次走这条路,不懂规矩,如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呵呵,瞧你这话说的,毕竟是第一次嘛,一回生二回熟,记住就好,我也不会难为你们这些做买卖的。”武士回之一笑,伸手便去拿那贯铜钱,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异常。

“你是米泽来的商人?”武士盯着商人的手问道。

“正是,小人生在越后,听说会津殿迁来若松,便拖家带口跟随而来,所以口音像是扬北的。”商人依旧笑容满面。

“扬北的?”武士脸上充满了不信任,他突然一把抓住商人的手,狠狠地质问道:“商人手上会有茧子?我可不是傻瓜,这茧子怎么跟我们武士手上的一样?!”

“大人误会,小人真是商人…”

“还敢狡辩,商人手上的筋脉会这么明细么?”说罢,武士从腰间抽出了太刀。

“大人误会,小人确实是米泽来的商人,身上还有直江山城守画押的伐木许可,不信可以那给您看。”商人着急地向武士解释,将未被抓住的左手伸进了怀中。

“哦,快拿来我看看。”武士将到送回刀鞘,把手伸到商人面前。

“就是这个,请您过目。”商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卷朝武士递过去。

“打开我看看。”武士命令道。

“是,大人。”商人嘴上应允,可并未打开纸卷,而是将纸卷狠狠刺向武士的胸膛。

“啊……你是!”中级武士呲牙咧嘴地瞪大双眼,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纸卷,短刀的轮廓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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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全面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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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武士位置靠前,使得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并未被身后的二十余名足轻发觉,就连相隔不远处的两名移动栅栏的足轻也为察觉到异样,倒是检查完马车正往回走的两名足轻目睹了这一切,可还没来得及呼叫,便被身后冲上来的数名“农民”按到木材上一通砍杀。

也许是注意到了栅栏外的异常,栅栏旁的一名足轻厉声呵斥道:“薪次郎怎么回事?!”

谁知过了片刻竟无人应答,足轻觉得不妙便走出栅栏前去查看,这时位于队伍后面的农民纷纷敲碎木料底部,将事先藏好的兵器依次抽出,暗中递给前面的农民。

“你们俩趴在车上作甚?”足轻一边喊着一边朝车队靠近,见来两人依旧没反应,且周遭的农民正渐渐朝自己聚拢,他顿时提升了警惕,试图转身退回哨卡。然而为时已晚,农民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利索地将刀刃戳进了他的胸膛,足轻表情痛苦极尽扭曲,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可随着鲜血从胸口喷出,他很快失去了力气,绝望地瘫在了农民的身上。

“有人偷袭!”目睹了这一切的另一名足轻急忙转身朝身后的足轻喊道,商人见状,立即冲上去一刀隔断其喉管。

“行动!”商人推开武士的尸体大吼一声。

“喝!”得到命令,那些农民立即摘去斗笠,露出武士专有的发髻,怒目圆瞪,举起各式刀具山呼海啸地朝哨卡袭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些半睡半醒的足轻全都惊慌失措,别说是奋起反抗,就连武器都没拿便呼号着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杀,一个不留!”商人从背后抽出太刀,身先士卒冲入四散的逃兵。由于多次探查,上杉家对朝日军道上的九个哨卡全都了如指掌,哪里有路,哪里能藏身全都摸得一清二楚,况且此番是二百四十名精锐武士出马,更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在商人打扮的武士的带领下,二百多人蜂拥而入,按照事先熟悉的路径四下搜寻捕杀逃跑的最上家足轻,不到两刻钟,哨卡内的二十余人全部被斩杀,按照商人的吩咐,尸体全都藏在路旁的树林中,另留下二十余人驻守该哨卡。

与此同时,相同的杀戮也在朝日军道的另一头展开,驻守庄内尾浦城的上杉家家臣下次右卫门吉忠率领三百人突袭了障子岳、三角峰、以東岳、三方境、寒江山等五座哨卡,而假装成商人的鮎貝城主中条三盛也乘胜追击,一连拿下了鳥原山、大朝日岳、西朝日岳、龍門山等四座哨卡。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庆长五年二月初二,两方军士在龙门山北麓会师,至此,朝日军道完全被上杉军占领,庄内、会津两地全线贯通。

当天傍晚,朝日军道全线陷落的消息传至山形城,最上义光大惊失色,他没想到上杉家在此刻竟还敢做出这等无视法度的恶行,愤恨之余,一面向边界诸城调兵遣将,一面派使者向上杉家责问,三子清水义清也再次被派往大阪向秀保求援。

然而,事情发展之迅速根本出乎最上义光的想象,他派出的责问使刚刚行至鹰山便仓皇逃回山形城。原来就在夺取朝日军道的第二天清晨,以直江兼续为总大将的两万五千名上杉军分别从狐越街道、小滝口、大瀬口、栃窪口、中山口突入最上家村山地方,并且火速占领了两国交界的鹰山、狸森等前沿阵地,之后直江兼续率领主力两万人直扑山形城西南三大屏障之一的畑谷城,中山城主横田旨俊等率领四千人攻打三大屏障之二的上山城,高畠城主春日元忠率领六百人攻打畑谷城西北的鸟屋森城,吉益右近率领四百人攻打外围的八沼城,金山城主色部光长则率领五百人驻守狸森。

面对上杉家的闪电出击,最上军招架无力,仅仅五天功夫,八沼城、鸟屋森城、左泽城相继陷落,为了策应直江兼续的进攻,驻守庄内鹤冈城的志駄義秀率领三千人于二月初八沿羽州浜街道进入饱海郡,试图攻占酒田凑以完全控制庄内地区。好在最上家在当地屯兵两千,加之守城优势,并未让上杉军占到甜头,在强攻三天无果后便调转矛头东进,于三日后通过六十里越侵入最上川以西最上领地,并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渡过最上川进入村山地方,两日后,也就是二月十三,志駄義秀攻陷寒河江城,又两日,大军攻陷白岩、谷地两城,直接插入山形城背后。

此时的南方战线也是极度不乐观,早在二月初八志駄義秀侵入饱海郡时,畑谷城三面的据点便已被清除干净,城主江口光清决定据城死守,就连最上义光命其撤退以保存实力的命令也置之不顾,最上义光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派遣饭田播磨及矢桐相模率兵支援畑谷城,可是二月十日饭田与矢桐的援军在须川被直江兼续击破,饭田播磨被讨取、矢桐相模败走退回山形城。

见此情形,直江兼续立即派遣使者入城劝降江口光清,谁知江口光清毫不领情,以“拜领主公偏讳,自当为最上家尽忠”为由拒绝了上杉军的劝降,在此情况下,直江兼续只好下令总攻,水原亲宪、春日元忠、沟口左马介从三面向畑谷城发动强袭,其中水原亲宪率领的铁炮队向大手口发动了攻击,一轮番射击之后,上杉军趁势攻破了大手口向城内突进,双方展开血光纷飞、残酷的短兵战。

身在大手口西边土垒上的城主江口光清与次子小吉时直已经向本丸退却,此时逐渐涌入城中的上杉军突破了本丸以西的栅栏,江口光清最终决定切腹、由小吉时直担任介错。

历时两个时辰的畑谷城攻防战结束,上杉家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守城的五百最上军势全部阵亡,而上杉家也付出了近一千人的代价。

不到半个月,半壁江山便被攻陷,最上义光深知秀保远水解不了近渴,在畑谷城沦陷的当天,他便派人前往伊达、堀、秋田、由利十二头乃至佐竹家求援,出乎意料的是,最先伸出援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外甥伊达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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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〇 两郡压制





二月十五日清晨,伊达政宗亲自率领一万军势进攻上杉家的东北门户白石城,同一日,由伊达政宗叔父留守政景及最上义光嫡子最上义康率领的包括七百骑铁在内的三千军势也浩浩荡荡越过笹谷峠,日夜兼程赶往增援长谷堂。

白石城又名益冈城,位于陆奥国刈田郡,丰臣秀吉颁布奥州仕置前,包括刈田郡在内的仙北六郡以及会津四郡等广大地区都是伊达家的领地,更有传闻摺上原之战消灭芦名氏后,伊达家的知行一度达到一百五十万石,成为东北实力最强的大名。然而随着小田原征伐的迟参,包括会津四郡、仙北岩瀬、安積两郡在内的领地遭到没收,使得伊达家的知行骤降到陆奥十三郡七十二万石。

素有野心的伊达政宗对此耿耿于怀,便在次年的“葛西大崎一揆”中推波助澜,结果事后被蒲生氏乡发现了他与叛军的往来书信,丰臣秀吉一怒之下再次对其进行减封,仙北六郡中剩余的四郡以及長井、田村、刈田三郡一并被转封给了蒲生氏乡,使得蒲生家一跃成为知行九十二万石的大大名,而伊达政宗的知行则减少到五十八万石,仅仅是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

蒲生家减封至下野后,刈田郡、仙北六郡和会津地区便成为上杉景胜的知行地,白石城更是被打造成了阻挡伊达家南下的一道铜墙铁壁,成为一心想要统一奥州进而逐鹿中原的伊达政宗面临的第一道难关。

得知上杉家举全国之力攻打最上义光,伊达政宗立即进行领内动员。目的就是乘虚攻打白石城,至于援助最上义光。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噱头罢了。其实在上杉家开战之前,德川家康便派遣使者向伊达政宗传达了“旧领攻取许可”的意思,暗示他只要肯加入德川一方,战后便可得到刈田郡、仙北六郡四十二万石以及南部氏的两郡,这也就是坊间所传“伊达百万石”的由来。当然,这一协议是背着当事方上杉景胜定下的,并未估计上杉家的意见。尽管出于四周环境考虑,伊达政宗对于德川家康的承诺不置可否。但是战斗伊始,他便展开了收复旧土的行动,似乎是暗示自己愿意站在德川一方,而他又派遣军势支援最上义光,却又是向身在大阪的秀保示好,如此两头讨好,不得不让人佩服奥州独眼龙的谋略。

听闻伊达政宗大军压境。白石城内顿时乱作一团,之所以如此,全因城主甘糟景継身在若松城,且城内兵力空虚,很难抵挡伊达政宗的强攻。此刻留守城中的是甘糟景継的外甥登坂胜乃和以二本松右京义孝为代表的大崎葛西一族旧臣及二本松氏的家臣,兵力不足千人。

突进上杉领的当日。伊达政宗将本阵列于白石川北侧的阵场山上,在这里可以完全看清白石城全貌。此时的伊达政宗骑马徘徊在山崖边,头顶金色三日月前立,身着锃亮黑漆涂五枚胴具足,临风而立。意气风发,那只独眼如鹰眸般犀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山下的一举一动,胯下的汗血马此刻也是兴冲冲地打着响鼻,似乎要冲下山去大战一场。

此刻,素有“天下二名臣”之称的片仓小十郎景纲来到伊达政宗身旁,单膝跪起说道:“启禀主公,白石附近村庄地头皆已向本家臣服,白石城现已是孤城一座。”刈田郡本是伊达家的旧地,当地土民听闻王师归来,纷纷奔走相告,箪食瓢浆迎接伊达军,使得上杉军完全处于孤立作战的境况。

“白石通往米泽、福岛的要道也被封锁,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发起进攻。”片仓景纲继续说道。

“守城大将还是不愿投降么?”伊达政宗问道。

片仓景纲摇了摇头:“派去的使者貌似都被扣留了,看来是铁了心守城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成全他们了。”说罢,伊达政宗环视一周,深吸一口气,大声训斥道:“奥州仕置至今已十年矣,这十年来,我伊达家韬光养晦,忍气吞声,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终于,等来了今天!恢复奥羽第一大名的时机已经成熟,今天,便是恢复家门荣光,逐鹿天下千载难逢的良机!诸位愿否随我一同下山,赌上武家的荣誉,一举荡平白石城!”

“吾等愿追随主公荡平上杉家,一统奥羽制霸天下!”伊达政宗的战前动员使得伊达军上下群情激昂,不论是武士还是足轻,全都高举着武器和战旗,发出震动天地的咆哮,这咆哮声直教山下的上杉军噤若寒蝉,心里打鼓。

随着伊达政宗的一声令下,一万军势按照既定战略从三面发起进攻,战斗之初,上杉军依然彻底抵抗,与伊达军展开激烈的攻防战。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杉军逐渐不支,伊达方大将屋代景赖陆续攻陷城下町、外曲轮及三之丸。

鉴于上杉家仍不肯投降,伊达政宗下令总攻,屋代景赖攻击大手口、亘理定宗攻击二之丸及外曲轮、山冈重长攻击城南、片仓景纲攻击城西。伊达军于当日先后攻陷南丸、中之丸及二之丸,上杉军七百余人战死,当晚除了本丸外,其余均落入伊达军手中。

是夜,伊达政宗第三次向城内派出劝降使者,而上杉家终于在此刻分裂成了两派:以登坂胜乃为首的投降派,以与伊达家有宿仇的鹿子田右卫门、二本松右京义孝为首的抗战派。两派各持己见,均难以说服对方。最后登坂胜乃乘夜发动兵变,诛杀了鹿子田右卫门和二本松右京义孝,于第二天清晨开城向伊达政宗投降,就这样,仅仅一天时间,伊达政宗便打开了攻略奥南的大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白石附近的股川、下手渡等城池相继陷落,截至二月二十日,伊达政宗以摧枯拉朽之势完全压制了刈田、伊达两郡,但是他仍不满足,率领大军一路南下,矛头直指仙北六郡的重镇福岛城,在那里,谦信公时的重臣本庄繁长正率领四千军势严阵以待。

相较东路的节节败退,西路的上杉军却是顺风顺水,攻陷畑谷城后,上杉家合兵两路,相继攻占了山形城以北的长崎、以西的山边两城。为了实现对长谷堂城的合围,横田旨俊、色部光长联合进攻长谷堂东南的上山城,直江兼续也分兵五千前去助阵。

就在东北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清水义清星夜兼程,终于抵达了大阪城。面对最上家的泣血求援,秀保却尚未做好准备,倒是德川家康联合毛利辉元,火速召开联席会议,强逼秀保即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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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二八一章 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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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出征了。”在御殿外,藤堂高虎和岛清兴、那须资吉等重臣焦急等待着。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商讨出兵事宜了,看来真是由不得本家做主。”岛清兴气哄哄地说道:“你也看到德川内府和安艺中纳言的表现了,那分明就是在逼宫!本家都尚未准备好,岂能轻易出兵?”

“你这脾气最要命…”藤堂高虎不无埋怨道:“方才若不是你和诸位大老奉行争执,内府又怎会提议召开闭门会议?吾等又怎会被拒之门外?!现在好了,殿内只剩下主公一人,没人为他出谋划策,结果难料啊。”

“我也是实在气不过,”岛清兴依旧嘴硬,一把拉过身旁的福岛高吉,兴冲冲地说道:“高吉方才也大呼小叫了,就没见内府他们动怒…”

“高吉语气比你平和多了,你可就差破口大骂了。”藤堂高虎气不过,上前把福岛高吉拽了过来,指着他说道:“高吉至少给那些大老奉行留了些面子,你倒好,直接说内府居心叵测,任谁都不会愿意啊。”

岛清兴刚想反驳,便被在一旁看景的小笠原隆清劝住了,毕竟是长者,这点面子岛清兴还是会给的,藤堂高虎本就不想和他多言,见小笠原救场,便顺势将这件事带了过去,一群人就这么呆在殿外的走廊上,焦急等待着会议最终的结果。

相较廊下的喧闹,御殿内的情形却显得沉闷许多,大老奉行分别坐于两侧,秀保依旧早在正席上首,但是此刻他比以往都要如坐针毡,面对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的坚持,石田三成等近江派的中立,秀保陡然觉得自己的政治手腕和这些经历大风大雨的枭雄比起来还是稚嫩得多,对于德川等人的强势逼迫,他只能以沉默或是“从长计议”来应对,但这些敷衍又能抵挡多久?秀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时他多么希望藤堂高虎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哪怕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秀保心里也会安定许多。而德川家康正是看出了藤堂高虎的重要性,才找了个借口将连他在内的大和丰臣氏家臣全赶了出去,此时的秀保就如同没有翅膀的鸟儿,牢牢地掌握在德川家康手中。

“右府殿下,出兵会津迫在眉睫,请您切勿优柔寡断贻误战机,若是战火蔓延到整个东国,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还望殿下尽早决断。”这已经是德川家康第三次强迫秀保出兵,和此前一样,他一说完毛利辉元便紧跟着施压,而亲秀保的前田利家和宇喜多秀家虽想在旁协助秀保,可讨伐叛贼天经地义,而秀保又是秀赖的后见,更是有责任带着个头,因此,两人只是在一旁提醒德川和毛利注意语气,多给秀保些时间思考,至于别的,实在是做不到。

“二月初二上杉家便起兵了,至今已有半个多月,请恕在下直言,以最上家的实力,现在很可能已经城破国灭,上杉家说不定已经逼降了东北其他大名,正高举反旗攻取越后旧地呢,此时再不出兵,更待何时?!右府拿出处理宇喜多骚乱的魄力,定能率领吾等平定东北,家康愿意身先士卒,担当先锋!”德川家康言语激昂,声如洪钟,秀保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治部,你也赞同内府的观点么?”秀保将球抛向石田三成,似乎在做最后的努力。

“太阁在世时便有言在先,大老制定政策,奉行执行,这件事在下不便多言,一切就凭诸位大人定夺吧,三成只想留在大阪,保护少主和夫人的安全,至于东北的叛乱,就有劳诸位大人了。”石田三成垂下头,尽量不让人看清他的表情,这一刻,他想必觉得自己比秀保更是无能为力吧。自会津转封后,石田三成便觉得自己和上杉家渐行渐远,直到《直江状》中的挖苦讽刺,更是宣示两方关系的破裂,如今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大和、江户两派抗衡,只能效仿名存实亡的北政所派保持中立,只要这些大名仍然尊秀赖为少主,自己便没必要拼死一战,守护好大阪,也算是最低限度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石田三成的表态彻底击垮了秀保,出兵已是板上钉钉,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征讨会津了,不过对于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秀保还是要做到足够的防范。

“既然治部也没有意见,那就依诸位大人所言,即刻动员各路大名率兵赶往大阪集合,一同出发攻打上杉逆贼…不过秀保有一事相求,还望安艺中纳言和江户内府答应。”

“殿下请讲,家康一定尽力而为。”德川家康回答道。

“两位大人一东一西,分别是关东和中国的顶梁柱,此番讨伐上杉有秀保一人率军便足矣,还望二位大人各回本领,替少主看守好地方,以免有人趁火打劫,兴风作浪。”秀保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发生诸如小早川秀秋在关原之战上演的悲剧,出兵会津,协同出征的只能是两种人,一种是与自己亲睦的大名,这类人不管多少都可以随自己出征;另一类是怀有二心,但势力微不足道的,就如西美浓的七家,他们总知行不足秀保的零头,即便带出去,身处大军包围之下也不敢有何造次,倒是让他们的城池陷入空虚,减小大军中途受阻的风险。

至于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这样居心叵测且实力强大的大名是万万不能放在身边的,其一是担心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弃自己扭转战局,其二是担心战后封赏时以战功获取更大的领地,因此,让其驻守本领能让上述两种危险降低到最小,但是对于这两家的防范也不可忽视,这便是秀保接下来要说的话。

“备前宰相本领离大阪较近,若是在下率兵北上,还望你能动员兵力守护好近畿,任何人未经在下允许不得率兵进入樱洛一带;加贺大纳言年事已高,行动有所不便,就请留在伏见主持日常政务,北陆领内的动员就交给能登守吧,谨慎三年已过去一年,待战事结束再补上剩下的两年;至于弹中正,你所在的甲斐扼守中山、东海两道,防守起来需要相当多的兵力,这样吧,此番征伐会津你也不用出兵,守护好甲斐及周边便可,除此之外,我还将骏河、远江的大名拨付给你统领,务必要保证东海、中山两道的安全。”

“吾等明白了,一切都听从右府安排。”众人恭敬地低下头,对秀保的命令表示绝对的服从。

“至于几位奉行,”秀保继续说道:“石田治部和仁右卫门就留在大阪看守少主和夫人,为确保和近畿的联络长束大人就随我军出征吧,至于前田僧正,您就前往江户,作为江户和在下的联络使,若是有什么突发qing况也好及时通传禀告。”

“谨遵右府之命,三成定会保护好少主和夫人。”对于这样的安排石田三成很是满意,毕竟任谁都不愿和昔日的好友拔刀相向。

会议过后各大老奉行立即按照此前商议返回领地或进行动员,而秀保则将会上做出的决定详详细细地和藤堂高虎等人复述了一遍。

“主公觉得用备前宰相和浅野弹中正能镇得住毛利、德川两家?”回到御东山城后,藤堂高虎满是忧心地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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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二章 招兵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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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高虎的疑问其实也是众人非常关心的问题,表面上看毛利辉元和宇喜多秀家都是五大老之一,但论实力,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毛利家知行一百二十一万,且掌握石见等地银山,据传换算出来知行能达到二百万石,而宇喜多家刚刚经历了骚动,丧失四成的动员力,根本无法和毛利家抗衡,秀保将近畿的安危完全寄托在他手上实在有些让人担心,

至于关东方面,浅野长政说到底只是个拥有二十二万石的中等大名,即便将骏河远江的势力划拨到他手中,知行也不过六十五万石,以这样的势力监视甚至抵挡坐拥关东二百万石的德川家康,无异于痴人说梦,秀保的这两项安排让家中重臣全都捏了把汗。

“主公,依臣看,不如从本家各抽调一万军势支援两家,否则实在很难震慑住这一东一西两只猛虎,若是他们镇不住,征伐会津可就危险重重了。”负责民政的堀尾吉晴此时刚向秀保本领各地头豪族下达了动员令,因此对本家能动员的兵力比较了解。

“茂助你这么说看来对本家的动员力很有信心啊。”秀保笑道。

堀尾吉晴点了点头,缕着胡须道:“本家近畿本领的表高一百六十五万石,实高二百一十万石,这还不包括各地知行奉还的三十余万石,按照每万石动员三百人的最低限计算,本家至少能召集六万三千人,抛去驻扎在朝鲜的八千以及志摩守率领的一万五千人,本家目前可以动员四万人,拿出两万来支援备前宰相和浅野弹正,主公自率两万,加上中途各路大名的参阵,完全能够拿下上杉家,没必要吊空家里的兵力北上,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堀尾吉晴虽是名义上的首席家老,可一直都是掌管领内的民政,对于军事上的事情向来不过问,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表示自己的想法,看来是真的着急了。

“茂助,你是担心家里没人,到时候被毛利家一锅端吧?”秀保问道。

堀尾吉晴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些年来主公在领内施行仁政,百姓安居乐业,商贾往来繁荣,这都是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财富,若是遭受战火,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主公率领大军北上,这二百多万石的土地谁来看守?茂助不才,对军事上的事情涉及不深,但既然是家臣会议,那就不得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以免有所遗憾,若有冒失之处还望主公恕罪。”

“‘佛茂助’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家中有你操持我也就放心了,你说的很对,绝不能让战火毁了这一手建立起来的繁荣景象,可是诸位想过没有,若是不率领大军北上,而是在本领留下重兵,毛利家又岂会上当?同样的,若是在甲斐驻有两万多军势,德川家又怎会轻举妄动?”秀保边说着便注意周围家臣的表情,除了以心崇传,全都表现出了程度不一的惊愕和茫然。

“主公早就意料到德川和毛利要趁机发难?”藤堂高虎等人惊诧地问道。

秀保微微颔首,表情平静地回答道:“若非这样,前些日子那些频繁来往江户、广岛的使者家臣是何用意?联席会议上咄咄逼人的态势又为哪般?我虽然无力反对出兵,但也不打算就此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用我击败上杉景胜,之后乘虚再消灭我大和丰臣家,进而一东一西瓜分天下?呵,我丰臣秀保政治手腕是嫩了点,可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得清的,想引蛇出洞进而两面夹击将我消灭在东北是么?那我就满足你们,这次我就带四万军势出征,至于本领,你们想来就来吧,不过到了近畿可就是丰臣家的地盘了,来了,可就别想走得出去,我要把毛利家死死钉在大和!”

听了秀保这番话,在场的家臣们无不发出由衷的感慨和惊诧,万万没想到平时有事都和众人商量的秀保,竟会背着他们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到这,岛清兴率先追问道:“难道主公背地里有什么法宝?”

“法宝倒是谈不上,就是有钱罢了,”秀保报之一笑,继续说道:“茂助方才不是说了,按照一万石动员三百人,本家能招募六万余人,若是想提高招募人数不就是需要筹备军饷和俸禄么,说到底就是有钱就能招募更多的军势,既然如此,兵力方面诸位就不必愁了,我还是要率领四万大军北上,至于本领的驻防自有军队接管。”

“您说的军队是指?”堀尾吉晴好奇地问道。

“茂助,你立即向领内的领主再下发一条动员令,让他们按照每万石五百人的高限招募军势,务必要秘密进行,多招募的四万人中抽调三万秘密输送到远离近畿的纪伊新宫城进行训练,剩下的一万人分别补充给郡山、御东山和伏见,待三城守将确定后由他们自行安排。”说到这,秀保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他将脸转向堀内氏善,严肃地询问道:“朝鲜的五艘加利恩帆船运回新宫了么?”

堀内氏善立即点了点头,激动地回答道:“主公,臣经历海战百余场,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长三十余米,宽十米,三层甲板,每层还有十余门大筒,那大筒估计比‘国崩’射程还远吧?不仅如此,船头船尾还有轻型炮组进行防御,主体更是有十余门巨炮!主公,若非只有五艘,新宫港根本就容纳不来啊!”

“比‘国崩’还厉害?!”一听到这句话,殿内诸将纷纷惊呼起来:“那究竟是什么神器,还请主公允许吾等见上一面!”

“你们都在朝鲜打过仗的,应该知道‘国崩’根本算不上什么,按照南蛮人的计算方法,‘国崩’顶多就算是十二磅炮,本家为数不多的‘红夷大炮’也就只有十八磅,可那五艘帆船上的舰载炮呢,最小的就是十二磅,大多数都是二十磅以上的巨炮,每艘船更是有四门六十磅的超级巨炮!这都是本家花费巨资从红夷手中买来的,当初是打算用来对付朝鲜人的,没成想朝鲜水军竟如此不经打,还没派上用场便被消灭了,现在偷偷运回近畿,具体用处诸位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

“主公,请允许臣讲话说完。”完全不顾秀保的滔滔不绝和洋洋得意,堀尾吉晴一脸严肃地说道:“您说按照一万石五百人招募军士,以本家目前的财力很难达到啊,即便强迫领主们召集这么多军士,军饷也是很大的问题,还望主公三思。”

“本家的财力很难达到?”秀保嗤之一笑,满怀安慰地说道:“茂助,你以为这五艘战船上载的只是火炮和南蛮水手么?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博多御公用银,这些钱是我借给李旦进行海外贸易的本金,如今他阵脚已稳,此番我便一并取了回来,你算算看究竟够不够招募新兵?”

“换算成庆长小判也就是一百一十四万枚,按照一枚小判一两黄金来算,就是黄金一百一十四万两,在换算成粮饷,也就是…三百二十四万石!天呐!”堀尾吉晴吓得近乎瘫倒,一双黯然失色的眼睛此刻也是大放光芒:“够了,完全够了,别说是招募十万人,本家现在招募十五万人都绰绰有余啊!”

“那就好,”秀保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我想知道,有那几位大人愿意留下来驻守本家三都(即御东山、郡山、伏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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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章 老将请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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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狡兔三窟”,动物尚且如此,又何况秀保这样坐拥二百万石的大大名呢?经过数年的经营和扩建,大和丰臣家已经形成了以御东山、郡山、伏见为中心,大凑、松岛、大河内为东南防线,长岛、桑名、胜幡为东北防线,多闻山、上野、龟山为北方防线,和歌山、杂贺、根来为西北防线,岩室、田边、新宫、大津、鸟羽为五大水寨的“三都四线五寨”防御体系,自秀保占据伏见城后,以郡山为经济中心、御东山为军事中心、伏见为政治中心的模式基本形成,因此,三都的安危对大和丰臣氏的权威及实力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响,选择合适的家臣看守这三座城池,是秀保出兵前不得不妥善解决的问题。

然而,如此重要的角色,却并未得到家臣们的踊跃响应,相反的,包括岛清兴、福岛高吉、那须资吉在内的众多猛将都不愿留守本领,而是希望跟随秀保北上讨伐上杉家,这倒是让秀保有些为难。

“高吉,你是多闻山城的城主,那里离伏见和郡山都很近,确实不宜随大军出征。”作为福岛高吉养父的藤堂高虎劝说道,可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恭顺的福岛高吉却一反常态,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高吉希望能随主公征讨上杉家,彰显武士的荣耀,还望义父成全。”福岛高吉语气很诚恳也很坚决,此话一出,那须资吉、桑山兄弟以及青木俊矩全都表明了自己不愿留守大和,希望出征会津的愿望。

面对这一情形,秀保很是为难,征伐上杉景胜确实重要,可是本领的安危也丝毫不能忽视,若是这些猛将全都跟随自己北上,那大和的防备交于谁人?

“若是主公放心的话,就让老臣留守本领吧。”正当秀保苦思冥想之际,一个浑厚而又沙哑的声音从下首不远处传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小笠原隆清正恭敬地低着头向秀保跪拜,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庄严和沉着。

“信浓守愿意留下来?”面对小笠原隆清的毛遂自荐,秀保并不太过惊讶。去年年底,秀保刚刚为他申请到了信浓守的官职,虽然只是从名义上完成了他回归信浓的心愿,但是秀保这个善意的举动还是让小笠原父子心存感激。这次小笠原隆清能主动提出留守本领,也算是对秀保知遇之恩的报答吧。

“老臣年事已高,恐经不起舟车劳顿,征伐会津这种大功就留给年轻一辈去争取吧,能为本家守住三都,老臣就已经很知足了,况且犬子身在朝鲜,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哪有父亲和儿子争功的哈哈,还请主公将老臣留下来吧。”说着,小笠原隆清再次恭恭敬敬地拜伏下去,这个场面让在场众人心生一阵感慨。

“信浓守都这么说了,老臣又怎好和儿孙们争功?”说话间,在旁沉默许久的青木一矩稍稍向前挪了挪,顶着一头白发向秀保和在场诸将说道:“老臣虽然年过古稀,可还是老当益壮,论武功论资历绝不比在座这些年轻人差,之所以留下来,乃是省得信浓守一个人孤苦伶仃,哈哈,信浓守可别太感激!”

桑山重晴今年已经六十岁,论年龄比小笠原隆清还要大上近半旬,面对留守本领还能谈笑风生,这种气魄着实让周围的年轻武将敬佩不已。

“纪伊守你……”小笠原隆清欲言又止,眼中充满了激动和尊敬,他没想到自己进入大和丰臣家仅仅两年,却能受到青木一矩这样老臣的亲睦,不禁心生感激。

见此场景,不论是秀保还是殿下年轻将领都感慨不已,也许是受到两位老将的感染,长久不问政事的桑山修理重晴竟也主动向秀保请命,希望能和小笠原、桑山一样留守本领,而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派往陆奥。

“主公,老臣的两个孙子年幼丧父,缺乏管教,这才酿成了大田原的祸端,还望您能允许他们随大军一同北上将功赎罪,老臣愿留守纪伊为本家看家护院以尽绵力。”

“桑山修理年过古稀,镇守本领的事情交给其他将领便好,又怎能劳烦您?桑山兄弟可以随我出讨会津,修理无需担心。”秀保细心地关怀道。

“主公是觉得老夫没用了么?”没想到桑山重晴丝毫不领情,兴冲冲地说道:“老臣追随太阁参加过姊川之战、贱岳之战,追随大和大纳言参加过纪伊征伐,就在五年前还曾应邀为太阁镇守过大阪的大手口,哪一点比不上其他大人?若说年纪,也就比纪伊守大上一旬,对于武将来说,即便是年过耄耋又有何妨?还望主公能够成全老臣。”

“这……”秀保略显犹豫,虽说桑山重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战将,可毕竟年过七十,将三都的守卫交于他确实让人有些不放心。不过耐不住桑山重晴的一再请缨,秀保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将西北防线交由他镇守。

“至于三都,伏见城就有劳纪伊守了,御东山和长吉关就交由信浓守吧,至于郡山城……”秀保想了又想,却再未找到合适的人选,那里毕竟是大和丰臣氏的发祥地,重要性也不容小觑。

“主公,既然是大和郡山城,就请将其防务交由吾等大和众管理吧。”一阵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从后排家臣中传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材消瘦的老年男子正瞪大双眼急迫地等待秀保的回答。

“你可是杉若越后守?”秀保尚且记得此人,但是印象已经不是十分清晰。

老年男子果然点了点头,不无欣慰地回答道:“看来主公还记得臣下,老臣便是杉若无心。”

“老大人退隐多年,这种事就不要参与了吧。”秀保本想直接拒绝他,可没想到,却被杉若无心的一句话给呛了回去。

只见杉若无心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主公还在记恨当年的羽田正安事件么?”

“您这话什么意思?”秀保很是不解。

“当年大和不少豪族伙同羽田正安抗拒为出征朝鲜动员军民,主公便杀一儆百,改易了羽田家,没收了他四万八千石的知行,从那时起,便对吾等这些大和众心存不满,渐离渐远,可是主公可曾知道,当初与羽田正安联合的家臣只是少数,吾等大多数大和众还是一心希望为本家竭诚奉公的,怎奈何至今得不到主公的宽宥…借此机会,希望您能给吾等一个机会,向在座众大人证明吾等的勇猛和忠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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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毛利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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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若无心乃是纪伊田边城、大和上野山城城主,知行两万石,作为丰臣秀长时期的老臣,他的话确实表明了相当一部分大和豪族的心声。羽田正安被改易后,大和豪族便被剔除出了政权核心,其中知行最高的也不过两万五千石,且经过秀保多年对本土势力的打压,万石以上的国人大大减少,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与秀保分庭抗礼的能力,而杉若无心正是这为数不多的万石国人中的一员,他的请命极大地感染了其他大和系以及纪伊、伊势的国人众。包括大和箸尾城主箸尾高春(两万五千石)、高取城主本田俊政(一万五千石)、纪伊岸田城主岸田忠之(一万石)、葛上城主小堀正次(六千石)、鸟屋城主神保相茂(六千石)、十市城主十市忠之(三千石)、伊势神户城主滝川雄利(两万两千石)、伊势桑名城主氏家行广(两万石)在内的三十余名国人家臣争先恐后地向秀保请命,希望能留守本领以尽忠诚。

秀保没想到,经过这么些年的打压,国人势力仍然不容忽视,他更没想到,这些被打压的国人非但不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而主动请缨希望用勇武和决心证明自己对本家的忠诚。

面对这一场面,那些占据家臣团核心地位的外来及后进家臣也是惊叹不已,他们虽然无言,却用眼神向秀保为这些国人求情。

“越前守,我还是那句话,你年纪大了留在田边城颐养天年便可,”秀保不顾杉若无心的苦苦恳求,面无表情地说道,“镇守郡山城的重任就交由传三郎担当好了,还望箸尾宫内少辅、本多因幡守能多多辅佐,切勿掉以轻心。”

那传三郎乃是杉若无心的长子杉若氏宗,让他担任郡山城代无疑是应允了一干大和众的请求,秀保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殿内的轰动,包括新进家臣在内的众人纷纷向秀保叩首致谢,杉若无心更是老泪横流,激动地代杉若氏宗向秀保百般感谢,发誓誓死也要守卫住大和郡山城。

至于东北防线,秀保交给了伊势一带的国人,其中就包括织田旧臣滝川雄利以及氏家行广,至于岛清兴的居城长岛城则是交由福岛正则之弟、福岛高吉的生父福岛高晴守卫;东南防线主要以海防为主,总大将便由大凑城主、船奉行吉川平介与新宫城主堀内氏善一同担当,为表信任,石田三成的岳父松岛城主宇多赖忠被任命为松阪城城代,至于堀尾吉晴则是坐镇郡山城总当全局。

“此番出兵会津,本家主力随军北上,留守本领的军势寥寥,好在有资金支持,可以额外增加一万军势,至于剩余的三万新招募的军势,我还有其他用处,所以还请诸位留守的大人不要寄希望于彼。”秀保提前给这些留守本领的家臣和国人打好招呼,提醒他们若是没有绝对的信念,就不要和自己乱做保证,免得事后被追究责任,不过难得的是,这些家臣全都愿意坚持方才的承诺和决心,杉若无心更是表明,哪怕秀保不给他一兵一卒,他也要誓死守住郡山城。

面对众人的坚决和激昂,秀保也是心潮澎湃,他欣慰地对杉若无心说道:“越前守能说出这番话,秀保甚是欣慰,我怎会留一座空城让诸位送死?不过为了引诱毛利家出兵,人数确实不会太多,伏见城离大阪最近,打起来首当其冲,但是就防御而言却是最薄弱的,若到时候敌我力量悬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纪伊守大可主动开城,率军退守防御更为坚固的郡山或者御东山。伏见现有两千军势,我再给你三千,一共五千人,应付小股势力尚且可以,若是大兵压境切勿恋战。”

“不战而退,实在是有损武士的荣誉,主公既然给我五千军势,又为何不让老臣和敌军大战一场?”青木一矩虽是年迈,但勇武之气尚存,对于秀保的部署很是不满。

“纪伊守且听我说完,”秀保耐心劝说道,“伏见虽是三都之一,但名义上仍是太阁的领地,吾等将其占据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毛利家趁机上洛胁迫少主下令攻打本家,那伏见更是口实之一,况且伏见防御能力远不及其他二都,与其在彼与数倍于己的大军展开白刃战,倒不如退守其他据点依靠城池的险峻固守,既能减少伤亡又能守卫城池,这才是防守的上策。”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放弃伏见城?”青木一矩不解道。

“毛利家一向谨慎,特别是中纳言的军师安国寺惠琼,那更是足智多谋,若是不开一枪便交出伏见城,他一定会觉得蹊跷而不敢继续深入;反之,若是战败撤退,倒是会让其志得意满,进而继续攻击本家其他城池,这样一来军队的纵深便会增加,并且逐渐由樱洛向御东山城所在的南近江一带延伸,只要能将毛利家的军势调离近畿,困在长吉关下,便能为前田能登守率军南下争取时间,试想一下,到时候两万前田军突然出现在长吉关外,南北夹击,一鼓作气击溃早已疲惫的毛利军势,那该是怎样的情景?”

“主公原来是想联合前田家一起消灭毛利军,看来吾等不是孤军奋战啊!”听到秀保这番谋划,青木等人顿时兴奋不已,个个摩拳擦掌,期待战斗能早点开始可以好好收拾一下阳奉阴违的毛利辉元。

可这时藤堂高虎却提出了两点疑虑:“主公有没有想过,若是毛利家并不按照您设计好的路线从大阪到伏见再到御东山,而是拿下伏见后领兵南下攻打郡山城,之后率部突入大和,进而攻伐纪伊和伊势,这样一来,岂不是一切都落空了?其次,即便毛利军在长吉关被打败,单凭前田家的力量也不能将其全部歼灭,如此一来毛利残部便会退守大阪,到那时少主可就危险了。”

听完藤堂高虎的质疑,秀保郑重地点头表示赞同:“你提出的这两点确实不容忽视,因此,我想对传三郎提出一个要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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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章 大军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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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保转向杉若氏宗,神情凝重地说道:“郡山城现在驻军两千人,其中有四百是我直属的霸王备,我现将上泉主水父子划入你麾下,并且增派五千人协防郡山以及北方防线,那里是本家的北方门户,其重要性刚才藤堂民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论如何你都要替我守住郡山,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本领的纪伊、伊势无虞,才能迫使毛利军放弃南下转而进攻御东山进而掉入本家的陷阱。你年纪和我相仿,若是不愿但此重任我也不怪你……”

“臣身为大和丰臣氏的家臣,只知道主公的命令拼死也要完成,却不知忠诚和年纪有关。”杉若氏宗抬起头,眼神坚定地与秀保对视道:“年纪轻轻却为尽忠殉死者不在少数,臣年过二十,当是尽忠报主之时,更是不会以此作为借口辱没大和众以及祖上的威名,请主公不要质疑臣的忠诚和信念,只要臣在世一日,就决不允许敌人踏足大和一步!”

杉若氏宗说得意气昂扬,秀保听着也是欣慰不已,他亲手将平定大阪之乱时丰臣秀赖赐予他的名刀“一期一振”(“一生一把足矣”的意思——熊仔注)交予杉若氏宗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道:“此刀名曰‘一期一振’,乃是室町年间藤四郎吉光最高杰作,本是越前朝仓家的重宝,家道没落后转至毛利家,天正十八年太阁莅临毛利邸时由安艺中纳言亲自进献。此刀原为二尺八寸三分(约85cm),太阁为使用方便将其磨至现在二尺二寸七分(约69cm),你身材与太阁相仿,今日我便将此刀赠予汝,望你能以此刀击败它昔日的主人守住郡山城,若是不幸被毛利军俘获,交出此刀兴许能饶你一命。”

“主公所赐之物,宁死也不会交于敌手!”杉若氏宗双手颤抖着接过宝刀。身旁的杉若无心和其他家臣也纷纷凑上前来一睹名刀的风采。丰臣秀吉和丰臣秀赖赐给秀保的宝刀不在少数,可经秀保手赠出的却只有这一把,由此可见秀保对于郡山城的重视。

得到杉若氏宗如此肯定的回答后,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毛利军被能登守击溃很有可能撤回近畿占据大阪,为了应对这一点,我已经事先告知备前宰相,若是中纳言率兵进京,备前宰相只需放其通行,并以‘大阪乃少主居所,外臣不得驻兵’为由命其与宇喜多家一同驻扎城外。以中纳言的性格应该不会因此与宰相和奉行们起争执;待到兵败长吉关的消息传到大阪,宰相立即率兵占据大阪,对毛利残兵进行阻截,到时候一东一西两面夹击,绝对万无一失。”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前田能登守能按时抵达长吉关,主公觉得这一点前田家能做到么?”藤堂高虎仍是心存疑虑。

“如今两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况且本家对其有救命之恩,能登守绝不会背负本家。”秀保很肯定地回答道。

“臣不是怀疑能登守,而是担心加贺与近江路途较远。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都是些小大名,战事一开还不是随风而倒?这点高虎你就无需担心了。”

虽说心里还是放不下,可目前战事已经迫在眉睫,由不得细细商讨。鉴于此,藤堂高虎只好勉强赞同秀保的计策。而秀保考虑到御东山城及长吉关本就是险要之地,且已经有四千人把手,便将剩余的两千人划拨至小笠原隆清麾下。让他要有和杉若氏宗一样的觉悟誓死坚守关城。

本领的防备既已安排妥当,庆长五年二月二十八日,秀保率领本队四万八千人马从大阪出发前往伏见城。随从将领除了跟随秀保出生入死深得信任的藤堂高虎等心腹大将外。还有极力要求随同出征的国人众如横浜茂胜、织田信重等,以及由于王土奉还而汇集到秀保麾下的一干小大名,其中以美浓众居多,故而由苗木城主河尻秀长担任日后美浓攻略的总大将。秀保带出的近五万人中,有一万五千直属秀保统领,两万两千为心腹大将率领,四千丰臣五色备也由藤堂高虎等各自统帅,大和等国人率领三千人参阵,美浓众则有四千人之众。

此外,听从秀保号召而起兵的大名也源源不断地从西国和近畿向伏见城靠拢,其中最先抵达的是四**团,包括长宗我部盛亲六千人、蜂须贺家政部五千人、生駒一正五千人、加藤嘉明部三千人以及胁坂安治等数家小大名两千人,合计兵力两万一千人。

之后一周时间里,近畿北陆军团、中**团、中山道军团、东海道军团、九州军团陆续抵达伏见或者在行军路上追上秀保的大军。

对于近畿军团,知行最高的京极高次作为秀保的连襟,派兵六千出征;大谷吉继率兵三千出战,次子木下頼継留守敦贺;大阪立下战功的新庄直赖以及山崎家盛合兵一千八百;长束正家率兵一千五百人;池田辉政之弟池田长吉率兵九百;朽木元纲率兵六百;后北条氏当主北条氏盛率兵六百;赤座吉家等万石左右的小大名合兵五千,合计兵力约一万五千人。至于丹羽长重、前田利政则留守本领镇守北国口,堀秀治则被命令率领越后三家共计一万人进至与会津交界的津川口,等待一同讨伐上杉家。

中**团,由于毛利辉元被勒令留守本领,因此毛利家并未出动主力,而是应秀保要求派遣毛利秀元率八千人出征,吉川广家作为独立大名率军三千随行,其余讨伐会津的大名包括以木下家定三子木下延俊为首的播磨众两千五百人,以前田玄以之子前田茂胜为首的丹波众四千八百人,以小出吉政为首的其他小大名八千人以及细川忠兴的军势三千人,合计兵力三万人,由于这支兵团势力庞大,秀保将其中的播磨众以及丹波众合计七千三百人安置在御东山城和郡山城宿卫两地,其余人马则是随秀保北上,而宇喜多秀家则是招募了一万五千大军前往大阪进行宿卫。

中山道军团包括西美浓七家以及飞驒的金森长近和信浓的京极高知等亲德川家大名,对于这支军团秀保并未打算让其随军北上,而是让这些大名各率百人随军出征,领地皆留给家臣照看,虽然减少了总兵力,但至少是消除了一个隐患,不仅如此,秀保还将织田秀信留在美浓以起到双保险的作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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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军抵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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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道军团可谓是兵力最少的兵团,由于将骏河、远江两国的军势交由浅野长政统领,使得实际上参与行动的只有尾张、三河两国大名,其中田中吉政率兵三千,老将日根野弘就率兵六百,其余小大名兵力合计一千;由于大义所在,尾张、三河两地的太阁藏入地代官均愿意将城池交予秀保家臣把手,并且交出清洲城中储存的三十万石军粮,在这两国秀保留守了桑山兄弟以及小出吉政为首的中国军势八千人。

姗姗来迟的乃是远在九州的诸大名,考虑到岛津家的不确定性,秀保此番只要求岛津家派遣一千五百人参战,小西行长率兵四千与长岛城追赶上了秀保的大部队,寺沢广高的两千人、锅岛直茂的九千人、伊东祐兵的一千八百人、小早川秀秋的一万三千人、毛利秀包的三千人、毛利胜信等率领的九千人,合计三万七千八百人,于三河冈崎城与秀保的大军汇合,按照秀保要求,锅岛直茂和寺沢广高率领一万一千人留守西美浓的北方、垂井、苗木三城,毛利秀包留守犬山城。

待到三月初六进入骏河骏府城时,除去留守各地的军势,秀保所率领的大军共有十二万五千之众!这还不包括在上野待命的福岛正则、池田辉政,下野的宇都宫国纲、蒲生秀行,若是将这四家加进来,总兵力更是能达到惊人的十五万,这个数字是上杉家最大动员力的四倍,即便是上杉家、德川联手也不过十万人,根本不是秀保的对手,难怪大军路经江户城时,德川家家老本多正信会由衷地发出慨叹:“撼天易。撼右府之师难!此战即便能取胜,也无疑会是惨胜啊!”

十余万的大军犹如洪水猛兽,在东海道上星夜兼程,所到之处无不引起百姓武士驻足观看,路经结城城。一名幼童挤过人群,在行进的队伍旁兴奋地手舞足蹈。

“父亲大人,快看那人举得是什么,金灿灿的真耀眼!”顽童着急地指向秀保身后,只见护旗马廻手中的马印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万丈金光。

“那是右府殿下的马印,盘龙三重鎏金唐伞。只有称霸天下的英雄才敢以此作为马印啊!”中年武士不禁发出这样的慨叹。所谓“盘龙三重金伞”,乃是秀保自行设计的马印,三重鎏金唐伞顾名思义,就是三把鎏金唐伞从小到大、由上而下层叠而成,中间一杆串起,代表六道中的“天道、人道、地狱道”;三重伞之上是一条青色盘龙。龙上半身盘旋于尖矛之上,下半身所触伞面东西南北各印有丰臣氏的家纹“五七桐”。自远处观之,高耸突兀,金光四射,分外耀眼。

“可是,我听私塾先生说,在中国只有天子才能用龙来代表自己啊?”顽童奶声奶气地询问道。

中年武士哈哈一笑。和蔼地说道:“先生有没有说五爪金龙才是皇帝专用?你仔细看看,右府的龙是几只爪子啊?”

“一、二、三、四……”顽童认真地数着,之后惊讶道:“只有四只龙爪,比皇帝少一只!”

“这就对了,”中年武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右府权倾天下,即便如此仍是对大阪的少主忠心耿耿,这便是他为何能聚集这么多大人为他卖命的原因,右府的忠诚在这小小的马印上都能体现出来,可见其赤胆忠心。”

“五只脚怎么走路。还是四只脚容易些。”顽童听不懂中年武士在说什么,只是凭印象天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你就别管啦,”中年武士很是欣慰,他转身看向周边其他一同观景的武士,语重心长地说道:“右府的这份忠心。不仅是大阪城内的少主,身在江户的大殿也该明白啊。”

“越前守,话可不能乱说啊。”身旁的年轻武士提醒道,“您贵为结城家的家老,分享着本家一成的知行,在此说大殿的不是,岂不是要让主公难堪?”

“主公乃是太阁的养子,若非太阁,岂能获得大殿这般重视?我御宿政友实话实说,即便主公在场也是如此!”原来这名中年武士便是结城秀康麾下重臣御宿越前守政友,结城秀康知行十一万,而御宿政友独享一万,由此可见这位家老在结城家的地位。

“此处人多嘴杂,大人还是快快回去吧。”也许是怕御宿政友情绪激动,又或者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搬弄是非,年轻武士赶忙劝说他速速返回本丸,“主公还要和您商讨出兵事宜呢。”

“出兵事宜?”御宿政友猛地拍了下脑门,恍悟道:“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此番本家也是要出兵的。”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结城城的本丸。与以往不同,此番结城秀康选择在本丸的天守阁接见御宿政友。

“主公,右府的大军刚刚渡过鬼怒川,现在正往城北扎营。”御宿政友拜伏在地。

而结城秀康却是背对着他,倚栏眺望远方,怅然若失道:“这里比大阪差的太远了,真怀念在大阪的日子啊!”

“主公在怀念太阁么?”御宿政友似乎从结城秀康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忧伤。

听到御宿政友这么说,结城秀康不禁叹了口气:“若非太阁,就没有秀康的今天,可是…有些事情秀康同样不能舍弃。”

“您是说内府?”御宿政友问道。

“他毕竟是我的生父,而信康死后我便是德川家的长子,父子之情岂能割舍。”结城秀康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您现在的苗字是‘羽柴’,您是‘羽柴结城少将’,是丰臣家的一份子。”御宿政友纠正道。在他看来,作为丰臣秀吉养子的结城秀康就是应该和维护丰臣家权威的秀保站在一起,况且两人私交尚可,并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

听到“羽柴”两字,结城秀康更是感慨万千:“德川家的次子,不但没能继承家业,反而成为人质过继给仇敌,还美其名曰‘养子’,好在太阁宠爱我怜悯我,秀康才能在大阪城无忧无虑的生活,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一生也是件乐事,没成想秀赖出生,更没想到我会因此成为结城家的养子,二度易手,我结城秀康是玩物么?”

“主公切勿这么说,”听到结城秀康这么说,御宿政友也是心痛不已,“现在能作为一个独立大名享有十一万石知行,这比留在德川家作为不受重视的次子强多了,主公应该清楚这点。”

“可我毕竟是德川家的子嗣,”结城秀康恨恨道,“就凭这层关系,我也终究逃不出内府的阴影,更别说什么独立不独立了,在外人看来,我结城家不过是德川家的一个分支罢了,呵呵,想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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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伊达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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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主公就更应该通过行动向天下证明本家的地位了。”御宿政友郑重地说道:“内府对您有生育之恩却无养育之情,年仅十岁便被送到大阪作为人质,这些年来若非太阁的苦心栽培,内府又怎会重新重视您?主公,容臣直言,在内府眼中您只是一颗棋子,并非他的儿子……”

“够了,”结城秀康打断御宿政友的谏言,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些话你怎敢当着我的面说?不管怎样我都是德川家的次子!”

“正是因为您放不下这点,才会被内府利用!”御宿政友昂起头,据理力争道:“本家至多只能出兵三千,内府却让您到时候与上杉、德川军夹击右府,十五万大军,岂是本家三千人能应付的?这分明就是痴心妄想!”

“父亲已经说了,到时候他会带七万五千大军突袭右府后方,上杉军会收拢三万人正面进攻,这时本家在从侧面呼应,加上右府军内其他大名的呼应,兴许真能以弱胜强……”

“您知道右府为何将您的军势部署在侧翼?”御宿政友问道。

“那是出于对我的信任。”

“既然如此,您打算利用这种信任去伤害甚至杀死一直视你为丰臣家一份子的右府么?”御宿政友不顾结城秀康难堪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右府将家中猛将任为前锋,将丰臣诸将作为两翼,照现在的布阵,您的位置离右府的本阵极近,由此可见右府对您的信任,而您却打算借此机会讨取他的性命?且不说此战注定失败。就算是成功,您的声誉还能剩下多少?把您当作棋子的您却为他舍命,将您看作亲人的您却因此而伤害他,主公,您这么做对么?”

听到这。结城秀康不在言语,他默默低下头,注视着不远处行进的大军,哀叹道:“十五万军势,谁不为能参与这样一支军队而骄傲呢,作为羽柴秀康。我也想和右府一同分享天下太平的喜悦;作为松平秀康,我却要和德川家共同进退……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处境会这么尴尬……越前守,背叛自己的父亲就不会被世人唾弃么?”

“主公,内府只是您的生父,真正养育您,让您体会到关爱的可是太阁。作为丰臣家的一份子,与右府并肩作战理所当然,倒是为了一段名不副实的父子关系背弃天下大义,却会被世人所不齿,大战将近,还望主公尽早决断。”

“你是在逼我么,让我在大义和亲情之间做决断?”结城秀康反问道。

御宿政友摇了摇头。微笑道:“大义在右府,这点不用怀疑,至于亲情,说到现在主公也应该想明白了,何为亲情,何为利用。”

“你就好比唐太宗时的一个大臣。”结城秀康转过脸朝向御宿政友。

“是谁?”

“魏征魏玄成。”

“臣与他有何相同?”

“都是不怕主公的臣子。”

“臣惶恐,方才失礼还望主公恕罪。”

结城秀康蹲下身子拍了拍御宿政友的肩膀,畅然道:“你无罪,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这番道理我可能领悟得更早些。”

“主公的意思是……”

“谁叫我是羽柴秀康呢。”

“主公英明!”御宿政友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向结城秀康连磕响头。

“三千大军说多不多,且将外地的一千军势也调来吧,反正右府的粮草充裕。”结城秀康呵呵笑道。

御宿政友重重地点了点头:“右府从清洲城获取了三十万石粮草,怎么也够用了。”

“快去准备吧,得尽快跟上右府的大军啊。后天就要进入下野地界了。”结城秀康认真地吩咐道。

三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上杉景胜突袭最上家五十天后,秀保率领的十三万军势终于抵达下野国的宇都宫城,考虑到防备德川家康的需要,蒲生秀行的七千人、宇都宫国纲的五千五百人、池田辉政的五千人都驻守本领,整个关东只有福岛高吉的九千人、佐竹义宣的三千人以及以山中朝信为首的下野众两千人参阵,使得总兵力仍然达到十四万以上。

就在这支前所未有的庞大军势从近畿浩浩荡荡挺近关东时,最上义光早已被直江兼续的大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坚城只剩下上山、山形、长谷堂三座,宿老氏家光氏(一万八千石)亲自镇守的山形城北面门户天童城也在被困二十天后弹尽粮绝,破城后,氏家、成泽两族男丁无一幸免,守城军势近乎全部阵亡,唯有一族女眷被押回米泽城。

与此同时,伊达政宗的南下攻略也一再受挫损失惨重。攻陷白石城收复刈田、伊达两郡后,伊达政宗率军一万由信达盆地进发福岛城,上杉军福岛城主乃是从谦信时代就追随上杉家且身经百战的本庄繁长。面对政宗的一万大军,本庄繁长率兵四千据城坚守,碍于福岛城的坚固和上杉军的顽强,伊达政宗连续三次进攻损失巨大且不得近城半步。无奈之下,他立即遣人将镇守本领的一万军势一并招来,合兵一万八千人于松川河原扎营。松川河原位于信夫山南麓,是福岛城北面防御的重要地区,为了夺回此地,虽面对四倍于己的伊达军,本庄依然毫无惧色主动出击。

出阵前,本庄联络与福岛城相隔很近的梁川城主须田长义,两人约定以诈败引诱伊达政宗,而须田则从后面攻击伊达军。

因此,三月初二,两军于松川畔交锋时,本庄繁长佯装不敌,上杉军慢慢向福岛城退却,伊达军果真乘势追赶,伊达军各阵随之逐渐拉开,而与本庄有约定的长义则早已率军饶过信夫山直指伊达军的背后。眼见伊达军已被本庄吸引而变得分散之际,须田长义率领上杉军突然出现在伊达军背后,对其小荷部队发起攻击,将伊达军阵后的武具、军粮和草料等全部捣毁抢夺一空。

之前诈败的本庄繁长亦同时回军与须田前后夹击,伊达军大败,被讨取者虽在千人以下,但其辎重等军用品却是损失殆尽。

遭此大败,伊达政宗于三月初五率军撤回本领北之目城,此后直至二十二日秀保敕令其率军进驻信夫口待命,期间近二十天内竟不敢再有任何行动,任由直江兼续调兵遣将围攻长谷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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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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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堂城,防御上杉家的西南三城之一,守将为志村伊豆守光安,守军五千人,相比畑谷城,此处城防更为坚固,易守难攻。自二月十八日起,直江兼续便将本阵布于城西北的菅泽山,并于当日派遣上杉兵士九百沿大森山麓布阵,分别向西面的大手口和北面的八幡崎口推进。

在铁炮的连番射击下,上杉军步步逼近长谷堂城,守将志村光安命令城内的铁炮予以还击,双方由此展开激烈对射。上杉军依仗势大攻到大手口之下,城内守兵见状蜂拥而出,两军在街道和泥田里展开白刃战,长谷堂城合战就此打响,战至傍晚,最上家臣新关备前守清房被讨死,两方休兵。

同日在须川、柏仓八幡宫等地,上杉军也向最上军阵地发动了进攻。由于最上伊达联军的抵抗,上杉军无法再将战果扩大,双方进入了胶着状态,上杉大军开始围困长谷堂城,而留守政景却为了保存实力拒绝派军势入城,只愿意在须川一带打击外围上杉军。

二月二十日,直江兼续得知伊达政宗攻陷白石城,无奈长谷堂仍是坚城一座,死死挡在山形城前,为了更有效的围困长谷堂,他派遣横田旨俊、色部光长率兵五千进攻长谷堂城南面的上山城,意欲攻陷此城以牵制长谷堂城。

横田旨俊、色部光长兵分两路迫近上山城,而上山城守将里见民部已经于前一天知晓了上杉军来袭,于是紧急召集城内守军一千五百人,一方面主动迎击色部光长,另一方面汇合山形城最上义光派遣的草刈志摩守援军设伏于上山城南方键取山和天神山的山谷。

二十二日上午十时,色部光长首先达到距上山城只有五千米的川口地区向最上军发动进攻,麾下大将内藤左卫门逐步推进向着石曾根地区集结,此地距离上山城只有两千五百米。而横田旨俊的主力军也穿过忠川沼跨过姥怀地区向着赤坂、藤吾、阿弥陀三地进发,只要占领这三区。上杉军就可以突然出现最上家上山守军的背后,前后夹击完成奇袭。

然而,在抵达键取山和天神山之间的通道时,横田旨俊背后铁炮声连响,两侧山林中的最上伏兵瞬间杀出,上杉军立即陷入对方重围之中。混战中,横田旨俊被草刈志摩守讨取,上杉军残部向中山城退却。

在川口、石曾根方面的上杉军遭遇里见民部之弟里见扫部和里见东市正率领的一队最上军阻击,在得知横田旨俊讨死后开始向川口以西败退,遭最上军追击时内藤左卫门被讨死。色部光长退回挂入石地区。最上军趁着胜利企图迫近挂入石,却遭到上杉守军奋力还击,最终两军因为疲劳而各自收兵。

上山合战是上杉军进攻最上以来所遭受最惨烈的失败,不仅损失了横田旨俊、内藤左卫门等数员大将,还没有实现攻陷上山城进而合围长谷堂城的战略构想,不得不说是对直江兼续的一次重大打击。

得知上山城战败且损失惨重,直江兼续却无可奈何,上杉军围城已有五天,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这期间直江兼续不断地调集近两万五千兵力围城,包括攻陷白岩城的志驮义秀、攻破谷地城的下吉忠、占领鸟屋森城的中条三盛以及刚刚退回中山城的色部光长,还特意派遣在须川之战中有出色表现的水原亲宪布阵于谷柏富神山东麓一带,用来防范山形城方向的最上军。

三月初三。在围城十五天后,直江兼续收到本庄繁长密信,得知伊达政宗在松川惨败准备退回本领,而留守政景也有意向退回岩出山城。便决定乘机向长谷堂城发动总攻。他以前田庆次、中津川秀国、仓贺野元纲、青柳长忠、筱井泰信为先锋,配合青海川图书的铁炮队向长谷堂城发动攻势。

长谷堂城内,深濑甚助、市川若狭守的铁炮队予以还击。双方在城外土堀展开对射。当上杉军攻至城门时,包括志村高治的长谷堂众、小国大膳的小国众、坂纪伊守的成泽众、佐佐木纲知的鲑延众、后藤将监的山野边众、草刈志摩守的天童众在内的最上军由城内冲出,两军在城外野战,战况异常激烈,双方的铁炮队也在不停射击,战死者不计其数。

激战中,上杉家大将冈谷备中及马场次郎兵卫战死,最上家也阵亡了数十名家臣,两军战至傍晚依旧不分上下,只好各自罢兵。此后五天时间里,直江兼续又组织了数次进攻,虽然都被最上方击退,但碍于缺少援兵,城内处境日益艰难,最终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而作为援兵的留守政景则是按照伊达政宗的命令严守须川一线,不愿驰援长谷堂参加守城,因此,胜利的天平正在逐渐向直江兼续倾斜。

然而直江兼续万万没想到,就在攻克长谷堂已经朝不保夕之时,他却收到上杉景胜急报,说是秀保已经于二月二十八日亲率讨伐军出征会津,命令其立即率兵返回若松城准备迎战。

按照直江兼续的设想,秀保出兵至少要一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上杉家集中优势兵力定能压制最上家,再割让部分最上领和伊达家保持和睦,确保身后无忧,之后再回兵会津备战。没成想秀保虽然是开战一个月后才出的兵,可上杉家并没有利用好这段时间,而是在长谷堂城下一耗便是二十天,非但没有压制最上义光,反而损失惨重,并且和伊达政宗刀兵相向,这种周边环境比开战前更为糟糕。

直江兼续本想孤注一掷先攻陷长谷堂城再回师若松,但上杉景胜此后三天连续的催促使得他不得不撤围退兵。三月初十深夜,直江兼续命令青叶入道及反町大膳修缮狐越街道准备撤军,他将全军分为十三段,命春日元忠、筱井泰信二人先行,水原亲宪和沟口左马助殿军。次日天色微明时分,兼续下令放火烧营,全军由长谷堂城外的菅泽山本阵开始沿狐越街道撤退,而最上军却以为这是直江兼续的计谋而不敢出城,这反倒为上杉军的撤退争取了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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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毛利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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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日上午,得知秀保大军来援的最上军士气大振,最上义光抵达长谷堂,亲自率军三千由向狐越街道方向追击直江兼续,而留守政景则觉得追击对伊达家无益,率兵退入伊达郡。最上义光不顾伊达军的撤退,执拗地追击上杉军,准备发泄这些天来的怨恨。次日清晨最上军终于赶上了直江兼续,兼续此时无按原计划退却的可能。

从早晨六点至下午四点,经历二十八回战斗,上杉军才行进了六里路,当最上军追至须川附近时,被上杉军水原亲宪和前田庆次所部阻拦,先是水原亲宪的铁炮队在菅泽山西北面的富神山向最上义光的部队射击,趁最上军一片混乱,前田庆次手持长枪,飞身下马,领着水野藤兵卫、韭冢理右卫门、宇佐美弥五右卫门、藤田森右卫门等四人扑入敌阵。“倾奇者”的武勇在此战再次发挥出来,最上军数十人死于其手,加上水原亲宪铁炮队的打击,最上义光逐渐抵抗不住前田庆次的攻击后退。

混战中,最上义光险些被铁炮击中,好在最上义康率领援军赶到,令最上义光脱险。其间的战死者甚多,上杉家战死一千五百,最上家也有六百余人阵亡。虽说伤亡惨重,可最上义光仍对直江兼续穷追不舍,其后经过三日的追击,三月十五日直江兼续率兵回到米泽城,最上义光方才鸣金收兵。至此,历时一个半月的最上征讨战暂时落下帷幕。

至于南庄内地区的军势,志驮义秀及下吉忠的上杉别动队因战线过于深入,撤退不易,结果三月十三日下吉忠在谷地城被最上军包围而被逼投降。志驮义秀退回鹤冈城。最上军追击上杉军直至庄内,不仅收复了朝日军道,还相继攻占了大浦、狩川、余目、藤岛等地,兵锋直指临海的鹤冈、尾浦二城。但是由于退回该地的志驮义秀实力尚存,便围而不攻。意图通过断粮来逼迫开城。

由于在长谷堂损失了大量兵力,且对伊达家的防备丝毫不能减弱,最上义光同意了直江兼续提出的请求,即以以鹤冈、尾浦二城换取最上军的中立,并且承诺战后将置赐郡赠与最上家。最上义光乃是秀保的坚定支持者,岂会被这点蝇头小利锁住手脚。他之所以答应,一是目前实力受损需要休养生息,二是可以由此骗得尾浦二城开城不战而屈人之兵,至于秀保大军杀到时他是否仍会恪守承诺,这就要看他的恢复情况了。

同样的,为了安抚伊达政宗。直江兼续表示现在已经被占据的刈田、伊达两郡大可归伊达家所有,不仅如此,如果伊达家保持中立,战争过后便将包括信夫郡在内的仙北三郡割让给伊达政宗。

得到上杉家这般承诺,伊达政宗有些心动了,若是协同秀保攻打上杉家,即便取胜。也不可能获得五郡的封赏;相反,若是保持中立,不用出动一兵一卒便能获得二十余万的加增,这笔账怎么算都划得来,加之德川家康的使者频繁劝诱,伊达政宗暂时放弃了对上杉家的打击,即便不久后接到秀保的命令,也只是将军队带到白石城按兵不动,大有隔岸观火之势。

用割让领地换取北面暂时的安定后,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仓促将各地的军势召集到若松城。其中还包括南庄内开城后溃退的残军。截至三月二十五日,上杉军的总兵力姑且达到两万五千人,而此时秀保率领的讨伐大军正沿着会津西街道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前往若松城的路上,在进入会津地方之前,他们面临的最大阻碍。乃是被上杉家控制的下野三家,而与三家相邻的大田原城内,还有大田原政清率领的一万两千军势正急切地等待着秀保的到来。

相较于东国的硝烟弥漫,西国的形势一样不容乐观。按照此前与德川家康的约定,在秀保出兵十天后,也就是三月初十,毛利辉元以毛利元就的八男毛利元康为前锋,安国寺惠琼为军师,领兵三万从广岛城出发,沿山yin道一路东进,两天时间便抵达与宇喜多领交界的备中高松城,由于行动突然,守城大将便以未接到宇喜多秀家命令为由拒绝让路,而毛利元康则诓骗他说东国战事吃紧,宇喜多秀家率兵驰援秀保,大阪城防空虚,因此毛利家才领兵东进。

虽然对毛利家的言辞颇有不信,奈何城内守军只有二百,大部军势皆随秀家东进使得领内防御空虚,僵持之下,在毛利军以武力相威胁后被迫开城放行。大军过后,守城大将立派忍者前往近畿,一方面确认毛利元康所言真假,另一方面将毛利军进军近畿的消息通禀身在近畿的诸位留守大老奉行。

有了高松城的先例,毛利辉元在宇喜多所领的备中、备前如入无人之境,仅仅两天便进入播磨国。播磨众早先随军出征,领内城池近乎空虚,况且毛利辉元来势汹汹,留守家臣根本不敢阻拦,纷纷开城放行,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在丰臣秀赖直领的摄津国,那里的小大名也都不在本领,留守家臣全都被迫放行。

不过,当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渡过猪名川畔,准备在对岸的尼崎城宿营时,宇喜多秀家率领一万五千军势火速抵达江畔,占据渡口和浮桥,要求毛利军返回广岛,否则不惜一战。

猪名川流经摄津国中部的一条河流,它和淀川一样,都是经大阪湾出海的河流,不仅如此,两川相聚甚近,渡过猪名川,不消半日便可抵达淀川畔,众所周知,淀川乃是大阪的被护城河,因此,猪名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五日来顺风顺水的毛利辉元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宇喜多秀家对峙,由于对地形的不熟悉,使得猪名川上的船只以及东岸的渡口和浮桥全被宇喜多军控制,毛利军顿时出于劣势。

尽管如此,毛利军的三万军势仍是宇喜多军两倍之多,且猪名川并不算长,即便绕路也不需要几日,因此,安国寺惠琼受毛利辉元所托过河与宇喜多秀家谈判,表明毛利家只是想“协防大阪”,以尽大老的责任,并不会对丰臣秀赖造成威胁。

可宇喜多秀家并不打算吃他这一套,表示大阪有自己和前田利家、石田三成便已足够,秀保出征前给毛利家安排的任务是镇守西国,此刻兴兵入京实在不妥,仍然坚持毛利家将军势撤回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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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〇章 强占大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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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寺惠琼见宇喜多秀家态度如此坚决,便一改方才的和蔼,狠狠地威胁道:“本家大军三万,殿下不过一万五千,且经历了骚动,真正的战力有多少尚未可知,况且此处距大阪不足二十里,若真是打起来,就不怕惊动了城内的少主和夫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宇喜多秀家毫不示弱。

安国寺惠琼摇了摇头,微笑道:“贫僧只是实话实说,此番上洛,确实是为了协防大阪,还请殿下放心。”

“可是大阪不需要这么多军势。”宇喜多秀家回答道,“这样吧,允许你率领一万军士在大阪附近驻扎,其余军势就由中纳言领回广岛吧。”

“这恐怕不妥吧。”安国寺惠琼不是傻瓜,只带一万人上洛,岂不是羊入虎口,且不说宇喜多秀家的一万五千人,单是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就可以拼凑起一万军势,尽管目前两位奉行尚未行动,但为防万一也不能只带三分之一的兵力,况且毛利辉元的计划远不止占据大阪这么简单,想到这,安国寺惠琼一脸严肃地说道:“殿下,您与我家主公皆是五大老,为何您能进驻大阪而我毛利家不能?如今就实话和您说吧,这猪名川你让我们过也就罢了,若是不让,就休怪本家不客气,三万大军岂是现在的宇喜多家可以抵挡的,若是炮弹不长眼击中了大阪城,殿下能担待得起?”

宇喜多秀家一听,顿时惊讶道:“怎么,你们还带了大筒?!”

安国寺惠琼微微颔首:“虽然不多,但是够用。”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宇喜多秀家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想做什么,贫僧方才已经说了。就是想上洛护卫少主,还请殿下成全。”安国寺惠琼虽是一介僧侣,可言语间透露的气势丝毫不亚于身为五大老的宇喜多秀家,如此的不卑不亢,顿时让宇喜多秀家感到不知所措。

“殿下。”安国寺惠琼继续说道:“宿卫少主乃是我家主公应尽的职责,如今身为后见的右府离京讨伐上杉家,同为五大老的本家又怎能安居西国不尽一份力量?该说的贫僧都已告知殿下,若是殿下不信,可以渡河直面我家主公,由他再告诉您一遍。”

“这倒不用。”宇喜多秀家知道自己的实力,真的打起来绝不是毛利家的对手,若真如安国寺惠琼所说,不幸有炮弹落入城中惊吓乃至误伤了少主,这等罪责可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况且秀保出征前便和他定下计谋。让他不要和毛利辉元硬拼,待毛利军深入后联合前田家共同将其拿下。考虑到这几点,宇喜多秀家最终决定放行,但是在此之前,他向安国寺惠琼提出了一个要求。

“上洛可以,但是大阪乃是少主的居所,外藩的军势不得入内。因此还请你转告中纳言,军队必须驻扎在淀川以北的蒲生村,不得渡河进入惣构,更不能进入三之丸。”

“若是这样岂能宿卫少主?”安国寺惠琼很是不满,“难道殿下您的军队也在城外?”

“那是自然,”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我乃太阁养子尚且如此,汝等又岂能破坏太阁定下的规矩?大阪是少主和夫人的居所,尊贵无比,让我们这些外藩的军士进入成何体统?劳烦大师回去转告中纳言。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若是不答应,硬要闯进大阪城,别说是我,就是加贺大纳言和石田治部都不会答应。到时不惜一战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望大师明白。”

“既然殿下都已经这么做了,我家主公应该不会有什么怨言。”安国寺惠琼随后渡河返回营地,将宇喜多秀家的要求原封不动地告知毛利辉元。

毛利辉元起初并不是很愿意,毕竟驻扎在野外绝没有在城中安全,但是为了能接近大阪,进而进行下一步行动,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宇喜多秀家的要求,于当天下午抵达与大阪城隔江相望的蒲生村,当夜便命军势就地扎营,而自己则带着安国寺惠琼进城面见丰臣秀赖和淀姬,意图从他们手中获取对秀保的讨伐令。

起先按照德川家康的设想,只要获得对会津征伐的调停令便可出手援助上杉景胜,可是毛利辉元并不满足于这一点,若想对秀保本领的三都四国进行攻略,必须要得到丰臣秀赖的讨伐令方才名正言顺,殊不知在这一点上他将犯下大错。

德川家康之所以只要求调停令,乃是抱着不想激怒秀赖母子的打算,毕竟在淀姬眼中,秀保才是丰臣政权的保护者,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这时候要求她下达对秀保的讨伐令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德川家康才退而求其次,希望秀赖下达调停令、毕竟维护天下的太平也是淀姬乐于见到的,只要调停令一到手,他便可立即起兵攻打秀保,至于“调停”还是“讨伐”都只是他出兵的一个借口,而前者显然比后者更容易获得。

在德川家康看来,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都能使自己名正言顺地兵发会津,可是对于毛利辉元来说,要想出兵大和,就必须获得秀赖下达的讨伐令,因此,他在未告知德川家康的情况下擅自决定强迫秀赖颁布讨伐令以使自己获得攻占秀保本领的大义名分。

考虑到自己的兵力相较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并不占太大优势,扎营当夜,他便命令家臣返回广岛,将驻扎在长门和周防的一万六千军势火速调往大阪,而自己则先行前往本丸,意图在不动刀兵的情况下,劝服秀赖和淀姬下达对秀保的讨伐令。

然而,事实却如德川家康料想的那样,淀姬对毛利辉元率兵上洛甚是不悦,对他口中诋毁秀保的言辞也十分反感,以至于毛利辉元还没正式讨要讨伐令便被淀姬下达了逐客令,一刻不得停留地“送”出了大阪城。

这般狼狈让毛利辉元恼羞成怒,在得知援军抵达播磨的消息后立即出兵强渡淀川,趁宇喜多秀家毫无防备之际攻占了大阪惣构和三之丸,并且派兵将宇喜多秀家的军势死死包围在大阪以南的筱山村,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前田利家全都被软禁在玉造口的屋敷中。一时间,大阪这座掌控天下的都城再次被叛乱者攻占,而这次发难之人却是受丰臣秀吉顾命的安艺中纳言毛利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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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血战木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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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也就是秀保抵达江户城的当天,毛利四万六千军势会师,毛利辉元再次进城面见秀赖和淀姬,强迫他们发布讨伐秀保的教令,为此他还特地以诸大名在大阪城内的家眷做要挟,威胁说淀姬一天不答应就屠灭两家,两天不答应就屠灭四家,直到她点头为止。

淀姬再坚强也是女人,在毛利辉元如此残忍的本性面前,终于选择了屈服,当天傍晚,她通过片桐且元告知毛利辉元,讨伐秀保的教令按理说必须有五奉行和五大老的花押,如今城内只剩下两奉行和三大老,即便秀赖在教令上画押也是于理不合,况且这件事并非秀赖自愿,若是日后追究起来恐被连累。鉴于此,她要求毛利辉元说服石田三成和前田利家,待两家签字画押后这教令便可生效,秀赖本人年幼,不能独断这等大事,一切后果都由大老和奉行承担。不仅如此,淀姬还一再强调大阪丰臣家的居城,外藩之军势不得入内,毛利军此番擅自入城已经触犯了秀吉在世时定下的法令,即便日后成功也免不了受众大名诟病,因此希望毛利辉元将军势撤出大阪,退回蒲生村驻地。

毛利辉元本意是让秀赖画押,可考虑到秀赖年幼且失明,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他接受了淀姬的提议,转而要求石田三成和前田利家画押,至于大阪城内的军队,毛利辉元思虑再三也最终退了出去,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完全因为大阪是丰臣氏的居所,而是出于以下三条考虑:其一,大阪城池巨大,需要众多军势防守,如此一来进攻大和的兵力定是不足;其二,大阪城内只有两千余丰臣御马廻,并不需要太多军势严防死守。大可将城池交出驻扎城外;其三,秀赖毕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少主,占据主公的居城于情于理都不合,若是战后德川家康以此来削减毛利家应有的奖赏更是划不来。鉴于这三条,毛利辉元下令撤出大阪城,将军队全部用于包围宇喜多秀家,意图将宇喜多军势剿灭再行东征。

三月二十二日,毛利辉元强迫保持中立的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在讨伐令上画押,而对于体弱多病且素有威望的前田利家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前田利家要求毛利辉元放弃对宇喜多秀家军势的包围。允许其留在筱山村包围大阪,作为交换,他会说服宇喜多秀家与他一同在讨伐令上画押。

对于前田利家的这点要求,毛利辉元起初很是不安,在它看来宇喜多的一万五千军势始终是个隐患,若是不能将这个隐患除掉,今后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差池。可是前田利家告诉他,若是两人在讨伐令上画押,那便是和他在一条船上了。既然如此又怎会自讨没趣,况且以宇喜多家的实力是万万敌不过毛利四万六千军势的,与其拼个两败俱伤,倒不如准许宇喜多军驻守大阪以换取秀赖和淀姬的安心。只要大阪城内保持安定,后方自然就安全,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没有顾虑地攻略秀保本领,这般两全其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得到前田利家这番保证。加上秀保已经出兵二十余天,容不得再耽搁,毛利辉元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放弃了对宇喜多秀家的包围换取两家在讨伐令上的画押。三月二十三,毛利辉元以联席会议的名义向天下大名发出了对秀保的讨伐令,同时在蒲生村留驻一万人,其余三万六千大军则是杀气腾腾地扑向大和丰臣氏的政治中心伏见,六十岁的老将青木一矩正率领五千军士静静地等待毛利军的到来。

三月二十五日,毛利元康率大军抵达山城国高摫,休整半日后,陆续抢占了淀城、芥川城等丰臣氏的城池,目标直指伏见。

提前得到消息的青木一矩不愿固守城池,早先便命令麾下武将率领包括三百铁炮足轻在内的两千军势埋伏在伏见城西与淀城之间的指月山麓,在毛利大军通过山间谷地时发动突袭,由于轻敌,此役毛利军的先锋损失了近四百人,好在中军及时赶到,加之青木军并不恋战,见好就收,才没有造成更为激烈的战斗。

经此一役,毛利军士气受损,毛利元康和安国寺惠琼也遭到了毛利辉元使者的训斥,出于安定军心,指月山之战后么,毛利军又返回淀城休整了两日,而参与伏击的青木军则放弃原有阵地,退往伏见城正西不远处的木幡山继续埋伏,意图再次偷袭毛利家。

与此同时,由三大老和二奉行联署的讨伐令则依靠毛利家的飞脚迅速传遍近畿和相邻的中国、北陆、美浓一带,然而由于这一带的大名大多随秀保北上会津,而留守家臣又不敢擅做决断,因此并未达到毛利辉元臆想中的结果,即除了北陆的丹羽一族,几乎就没有其他大名响应其号召出兵近畿协助攻打伏见。

丹羽长秀收到讨伐令的当日便立即派使者前往金泽城面见受秀保重托防御北国的前田利政,此行的目的无二,就是希望前田利政能率军上洛,协助毛利军攻打秀保的本领,前田利政本来只是婉言相拒,没想到丹羽家的使者竟以“加贺大纳言身在樱洛,若能登守不愿顺天意恐有闪失”暗示前田利政若是前田家不加入毛利一方,则前田利家会有生命危险。前田利政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听使者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不仅将其杀死,还以“兴兵救主”为名动员领内两万大军出征近畿,并且扬言,若是丹羽家不知死活,助纣为虐,只有为毛利辉元陪葬。

丹羽长重听闻使者被杀,前田利政又口出狂言,也是不甘示弱,立即派遣青山宗胜率领两千军势前去支援前田家前锋所指的大圣寺城,自己则是准备动员六千军势拼死一战。

当毛利辉元于大阪城中得知丹羽长重已经兑现诺言誓死阻拦前田利政南下时,毛利元康率领的大军则是在木幡山打了个惨胜。由于木幡山和指月山地形相似,毛利军此番更是小心翼翼,当前锋行进至埋伏圈时,埋伏在北麓的青木军势却被事先派去探查的使番发现,使番摇旗呐喊惊动了正在行进中的毛利军,毛利元康见状立即命令军势后撤,并用大炮轰击伏兵。青木军见机密败露,所有伏兵一齐出动攻击,双方混战了一整天,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近乎全灭,期间毛利军战死大将十余人,死伤三千八百人,而青木军只有二百余人逃回伏见,包括青木一矩的侄子在内的近乎所有武将都战死在了木幡山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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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临阵换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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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惨胜,但是相较于指月山时的狼狈,这一仗还是给了毛利军很大的鼓励,为了不给青木一矩喘息之机,毛利元康下令大军不作休息,于中午前抵达伏见城外,试图一鼓作气攻陷这座只剩下三千人防守城池。

城西扎营后,毛利元康召集诸将于本阵议事,得知守城大将乃是青木一矩,安国寺惠琼微微一笑:“伏见是太阁集全日本人力所筑的坚城,兵粮武器积聚其中,了无缺欠,实难攻取。所幸贫僧和纪伊守多年相知,由贫僧去劝他拱手交出城池如何?”毛利元康闻此十分欣慰,立即挑选十余名精干武士保护安国寺惠琼进城。

青木一矩年近花甲,本是老态龙钟,弯腰驼背,没想到一穿上心爱的藏青鉄锖地二枚胴具足就如同换了个人,腰杆笔直,昂首挺胸,若是戴上面当,丝毫看不出是一名久不问战事的老者。

安国寺惠琼进城时青木一矩正在名护屋丸巡视,于是便就近在御殿召见了这位自负的外交僧。听明白了安国寺的来意后,青木一矩爽朗地笑道:“承君好意,然而主公出征之际,令我坚守城池,诸君要我开城,断不能够。即使兵寡力孤,亦无移改,唯有一法可得此城池。”

“大人请讲?”安国寺惠琼惊喜道。

“攻入城来,取老夫项上人头,自能夺取此城。”

青木一矩说得很是随意,安国寺惠琼却大为惊讶:“尽忠职守虽是武士的天职,可大人已经这般年纪,是时候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尽忠六十年,总该有个善终吧。”

“马革裹尸就不算是善终么?”青木一矩淡然回答道:“大师乃是安艺武田氏的后代,身上流的也是武士的血液,怎会不知道战死沙场也是武士的一种荣耀呢?如大师这般青灯古佛安度残年。嗯…光是想想老夫都害怕啊。”

“大人,贫僧好言相劝,你却挖苦贫僧,这实在没法谈下去了。”安国寺惠琼气愤道。

“正好,”青木一矩微微一笑,“那老夫就不耽误大师诵经祷告的时间了,城内要事繁忙,恕不远送。”说罢便命外甥青木矩贞将其送出了伏见。

安国寺惠琼回到西之丸外的本阵时天色已暗,得知青木一矩不肯交出城池的消息后,毛利诸将皆是咬牙切齿。毛利元康更是狠狠地说道:“我们对纪伊守已仁至又尽。若放弃伏见直取御东山城,有损我军威名。长此以往,也会妨碍东西交通,不如一鼓作气拿下伏见,按照既定方针荡平大和,随后向美浓、尾张挺进。”

送走了安国寺惠琼,青木一矩料想到大战已是不可避免,虽然在木幡山损失了近两千军势,可毛利军至今也损失了四千余人。相比之下还是有所收获的。几天前他便将各地的守备布置妥当,其中本丸由自己把守,二之丸交给了佐野纲正(曾是丰臣秀次的铁砲组头,秀次死后始投秀保)和此前一直在城中的木下胜俊守备。三之丸是大和众的寺田光吉、鈴木重時,石田三成屋敷(治部曲轮)由其侄子青木定矩守备,名护屋丸由大和众平野長泰守备,松之丸本由青木广矩守备。后广矩战死于木幡山,便由青木矩贞负责,太鼓丸由前来增援的伊势众中江直澄守备。虽说秀保并未要求青木一矩死守伏见,但青木一族仍决定赌上一族的荣誉拼死守城。

毛利军的猛攻当天夜里便开始进行。按照毛利元康的计划,先攻取城防最薄弱的治部曲轮,由此攻入西之丸,之后方可进攻本丸。本丸只有两条通道与外界相连,一条通往西之丸,另一条通往松之丸,而毛利元康最先想到的进攻路线是前一条,至于松之丸则是让他的异姓兄长二宫就辰担纲先锋,率领五千军士进行防守,以防青木军由此突围。

漆黑的深夜,炮弹和弹丸如雨点般倾泻到这位丰臣秀吉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的城池中,而城内的守军也不甘示弱,依靠铁炮橹和狭间与城外的毛利军展开了对射,霎时间硝烟弥漫,炮声四起,早前还华丽堂皇的城墙如今已是千疮百孔,静静地忍受着炮弹和弹丸的袭击。

战斗从二十八日一直持续到四月三日,毛利元康已是全力以赴,可碍于青木一族的誓死抵抗,即便损失了大量军士也无法攻入治部曲轮,同样的剧情也在二之丸和三之丸上演,得知消息的毛利辉元雷霆大怒,当天便命令天野元政(毛利元就七男,毛利元康的哥哥)前往伏见接替毛利元康担任毛利军的总大将。

相较于毛利元康,自幼便过继给豪族的天野元政不但战场经验更为丰富,还继承了毛利元就的谋略,一来到本阵,他便下令停止对伏见的强攻,改用计谋夺城。

“若狭少将可在城中?”天野元政询问安国寺惠琼。

安国寺惠琼点了点头:“当日贫僧入城时,得知少将负责驻防二之丸。”

“二之丸西北是治部曲轮,正北是西之丸和太鼓丸,若是由此入城岂不是比强攻治部曲轮强上百倍?”天野元政自顾自地说道。

“可是兄长,二之丸的城防远非治部曲轮可比……”被迫交出兵权的毛利元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正是你的这种顾虑,才让两万大军荒废了六天!”天野元政低声怒吼道,“青木纪伊守知道你想由治部曲轮突破防线,因此在该地布下重兵,他们依靠地理优势与我军抗衡,我毛利家纵然兵力十倍于彼,却几乎没有取得优势。若是继续在曲轮死磕,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功效。”

“那兄长提二之丸做什么,那里岂不是更难进攻?”被天野元政这么一呵斥,毛利元康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还不理解么,纪伊守将重兵派往治部曲轮,那二至丸自是防守空虚,此时进攻不是绝佳么?”

“可是二之丸城防……”

“别再跟我说什么城防!”天野元政毫不客气地呵斥道:“真正的坚城都不是从外面被攻破的,高松城如此,安土城如此,小田原更是如此!元康你知道吗,先父之所以称霸中国,靠的不仅仅是武力,更多的是智谋啊,这一点辉元没有领悟,你也一样不得要领,看来毛利家前途难料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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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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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元政是一贯的守成派,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与德川家康结盟,无奈安国寺、吉川全都强烈支持毛利辉元,他最终也只好随军出征,但是嫡子却被留在了领内。

听到天野元政这么说,毛利元康很是狼狈:“兄长您怎能这么说,本家三万多大军,还对付不了这区区三千人?”

“那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为何不见本家的一文字三星悬挂在伏见城头?!”天野元政毫不客气地反问道,“算了,这件事就说到这,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有硬着眉头往前冲了,此番来伏见的路上,我顺道前往京都拜见了高台院。”

“高台院?”毛利元康好奇地问道。

天野元政点了点头:“没错,若狭少将、金吾少将全都是高台院的侄子,况且若狭少将又是木下家的长子,高台院不会坐视不管,因此我去请高台院写了封信,等今晚天色暗下来便射入城中若狭少将的驻地,至于后面,就全看少将的了。”

“兄长想策反若狭少将?!”毛利元康大吃一惊。

“少将生性软弱,如今伏见岌岌可危,他又怎会愿意殉死,借高台院之口劝降不过是给他找些借口罢了。”天野元政说着便从怀中抽出信函交于众人传阅,信函很短,就是劝说木下胜俊回头是岸,帮助毛利军攻城戴罪立功。

此计一处,众人无不为天野元政的谋略所折服,就连一向孤傲的安国寺惠琼也一个劲地点头称赞。

木下胜俊是高台院之兄木下家定的嫡子,目前领有若狭後瀬山城八万石,相较于其他几个弟弟,这个做个哥哥的偏好和歌,并且在当时已经小有名气,之所以会留在伏见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几个弟弟。如率领播磨众的木下延俊,坐拥筑前三十六万石的小早川秀秋全都加入了秀保一方,自己作为家中的长子自是要有所表态。

他起初留在城内原是以为青木一矩会遵从秀保的命令战至最后弃城而逃,若是如此,自己既不用付出性命又能成就大义,两全其美。未曾想青木一族竟会这般顽固,非但不交出城池,还要与毛利家的三万多大军决一死战,若是这样下去,自己的性命岂不是也要搭进去?因此。虽然嘴上不说,木下胜俊心里却是怕得要死,自安国寺惠琼出城后,他便将城防交给了佐野纲正,自己和一百多号侧近只负责守卫御殿一带,对于御殿外的事情不管不顾,这让佐野纲正很是不满,可是碍于大局,他不得不隐忍这一切。独自一人担当起二之丸的守备。

为了转移注意力,到了半夜,天野元政下令围城部队再次对治部曲轮展开猛攻,这次进攻火力更猛。战况更为惨烈,直至次日凌晨,毛利军发起了四次进攻,可是每当毛利军接近大手口。守城的军势便如蜂群般从其他地方赶来,拼死将敌军击退,使得战况没有任何大的改变。

然而。等到太阳冉冉升起,大地再次被阳光普照时,天野元政却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面对诸将的不解,他冷笑道:“信已射进二之丸,给若狭少将些时间考虑,今天的进攻就到这里吧。”

“兄长能确定是若狭收到信函而非佐野肥后守?”毛利元康不太相信天野元政能恰巧将信函射到木下胜俊所驻守的御殿。

“八兵卫的箭从未有射偏过,”说着,天野元政拍了拍一旁年轻人的肩膀,笑呵呵道:“这是我最器重的后起之秀,对他无需怀疑。”

“主公过奖了,”年轻人谦虚地低下头,拘谨却又自信地回答道:“只要若狭在御殿,就一定能收到信函,这点还请诸位大人放心。”

“箭法如此精准,不知出自哪位大人家?”安国寺惠琼问道。

“在下名叫儿玉元兼,出自安艺儿玉氏,家父乃是儿玉元良。”年轻人恭敬地回答道。

“三郎右卫门的儿子啊……”安国寺惠琼一脸严肃,顿时不语。

儿玉氏本是安艺当地的豪族,儿玉元兼的祖父儿玉就忠乃是“毛利十八将”之一,深得毛利元就的信任,照理来说儿玉氏与毛利家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和睦的,可是一件事的发生,让这种关系瞬间恶化。

事情起源于儿玉氏与杉家的一桩婚约,当时儿玉元良的女儿周姬年仅十二岁,却与杉元宣订有婚约,但毛利辉元竟对周姬一見鍾情,命佐世元嘉派人將其从杉家抢回来纳为侧室,杉元宣不甘周姬被夺想搭船前往大阪向豐臣秀吉告御狀,却在途中遭遇小早川隆景,被其击杀于海上。而这位周姬便是日后的二之丸殿,是毛利辉元的嫡子毛利秀就以及毛利就隆的生母,备受毛利辉元宠爱,但是因为杉元宣的死,一向正直的儿玉元良气愤之余毅然归隐,将家督渡让给了儿玉元兼,而儿玉元兼也拒绝了毛利辉元的种种奖赏,离开广岛城投奔到了天野元政麾下,由毛利氏的直臣变为陪臣,这一举动激怒了毛利辉元,自此,本是亲家的两家形同陌路。

作为毛利氏重臣的安国寺惠琼怎会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当听说面前这位翩翩少年便是儿玉元兼时,立即收敛了笑容,表情也是尴尬不已。

相较而言,儿玉元兼却是出奇地想得开,他走到安国寺惠琼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离开广岛城已逾十年,大师身体可好?”

“多谢大人挂念,”安国寺惠琼竟不自觉地用了“大人”一词,凸显此刻的紧张感,“没想到你会和扫部一起前来。”

“在下是扫部的家臣,也是毛利的家臣,主家有难自是要挺身而出,实不相瞒,来此之前在下便在大阪和中纳言见过面了。”儿玉元兼谦和地回答道。

“你见过主公了?”安国寺惠琼有些吃惊。

儿玉元兼点了点头:“只是相视一笑,并未有言语。”

“这一笑就足以表明两家对此前的恩怨已经释怀了。”安国寺惠琼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儿玉元兼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大敌当前,过去的那些私人恩怨都不值得一提了。”

“年纪轻轻有这般觉悟,难怪扫部如此器重你。”安国寺惠琼欣慰地笑道。

儿玉元兼不愿多谈这些陈年旧事,只是回之一笑,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地驻防,天野元政也顺势安慰安国寺,让他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安国寺却笑了笑,感慨道:“扫部还看不出来么,是贫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大师能释怀便好,”天野元政也是呵呵一笑,紧接着望向河对岸的二之丸,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攻下伏见,就要看若狭少将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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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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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任着大好时光却不攻城,就连青木一矩也不禁心生怀疑:“毛利军究竟想做什么,为何白天休息晚上攻城,是天野扫部的疲敌之策么?”

在两方对峙的紧张情势下,太阳再次落山,数不清地篝火将天空映得通红,相较城外的熙熙攘攘,城内却是静悄悄一片。经过八天的血战,每个士兵都已身心疲惫,虽然尽力减少白刃战,可毛利军的几次进攻还是消耗了近半兵力,太阳下山前最后一次清点人数表明,仍具有战力的军士已经不足一千八百人。毛利家的这种消耗战相较保卫战更为致命,青木一矩推断,若是这样下去,不出十天城池必将沦陷。

知晓城内虚实的不仅是丰臣诸将,当然还包括据守二之丸的木下胜俊。

“已经损失了一半兵力,毛利军的火了越来越猛,看来真是要守不住了。”木下胜俊瘦弱的身躯映衬着烛光,在榻榻米上投下一个同样瘦弱的黑影。

“主公,您的意思是……”身旁等候的侧近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木下胜俊紧张地打断道,“这是高台院的意思!这信是高台院写的,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谨遵她的旨意罢了。”

“是是,是小人失言了。”侧近连忙低头认错。

“那就按照方才所说,给毛利扫部回信吧。”木下胜俊将射进城的信函小心叠好揣入怀中,有此物证,将来即便哪一方都不敢动他性命。

子夜刚过,一名木下家臣偷爬上城墙,快速地将回信射到了毛利阵中。

最先拿到回函的是安国寺惠琼,他一路小跑来到天野元政的本阵,兴高采烈地将信递给他。

天野元政平静地读完信,淡淡说道:“明晚注意观察二之丸的箭橹。只要箭橹起火,便是诸位立功之时。”

是夜,为了不让青木一矩起疑,毛利军再次击中优势兵力对治部曲轮进行强攻,不过此番毛利军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组织了两轮总攻后便鸣金收兵,众人皆知道,明晚才是真正的大战。

四月六日整整一个白天,天野元政在各个军营之间穿梭,不断地为这支已经被困在城下十天的军势打气。虽说只有主要将领知晓当晚的计划,但一干军士皆被天野元政所鼓舞,群情激昂,咆哮着要与伏见的守军决一死战,这种喧嚣和呐喊正是天野最想看到的,在他眼中,只有这般有血性的士卒才配做毛利家的军士。

当天深夜,与昨日相同的时间点,毛利军再次对治部曲轮发动进攻。不过此番兵力倒是减少了许多――安国寺惠琼率领的一万军士静静地埋伏在二之丸外,等待城内的信号。

凌晨刚过,毛利军终于等来了想要的讯号――二之丸的最邻近大手口的一座箭橹燃起了熊熊大火,窜天的烈焰照亮了天空。城内的木下胜俊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屈服于毛利军的胁迫。

“先不要轻举妄动!”安国寺惠琼指示各军的大将,“等若狭少将将城墙炸开一道口子,我军从那里进攻。”

安国寺惠琼说完没多久。只听“轰”地一声闷响,大手口旁的一段城墙应声倒塌,一个长两米的缺口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是时候了。诸位,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安国寺惠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作为一名出家人,口中竟然冒出这样的话语,实在是让人哭下不得。随着安国寺一声令下,两千人的前锋顶着枪林弹雨冲到缺口处,争先恐后地冲入城内。

“大人,东面的箭橹起火了!”此时这在大手口镇守的佐野纲正收到了使番的回报。

“想必是被城外的炮弹击中的吧,毕竟里面有许多火药。”佐野纲正正说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呐喊声震慑住了,他飞快地爬上大手口西侧的箭橹,循声朝东面望去,只见城门不远处的城墙已然裂开一道口子,毛利家的军势正源源不断地从城外杀入,数十名军士正在苦苦厮杀,却仍然抵挡不住毛利军进攻的脚步,不仅如此,进入城内的毛利军化整为零,分别向太鼓丸、西之丸、右卫门尉曲轮、治部曲轮杀去,一时间,大半个二之丸成了毛利军的桥头堡,城外的大军以此为依托在城内大肆杀伐。

“叛贼,肯定是出现了叛贼!”佐野纲正急忙跑下箭橹,急冲冲地叱问道:“负责镇守那里的是谁?!”

“启禀大人,是若狭少将!”

“混账,贪生怕死的东西!”佐野纲正立即命侧近牵来战马,纵身而上,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抽出太刀,怒气冲天地咆哮道:“吾等侍奉三代丰臣主公(秀吉、秀次、秀保),岂能让这等小人辱没了一世英名?诸位随我一起,将诸逆赶出伏见!”

“喝喝!”在佐野纲正的一声令下,仅剩的百余名军士立即冲入毛利军的滚滚洪流,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已经冲入城内的四千敌军赶出伏见。

然而,战况就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单凭佐野纲正已经无法阻止毛利大军的进攻了,百余人瞬间便淹没在人海之中,佐野纲正的首级也不知被那个武士枭了去,只剩下一具无头尸首躺在大手口旁――那里距离缺口尚有一段距离。

随着二之丸的失守,兵力最少的太鼓丸也瞬间沦陷,不辞辛劳从伊势赶来增援的中江直澄也成了刀下冤魂。紧接着,右卫门尉曲轮、名护屋丸、西之丸相继沦陷,除了平野长泰竭力突围撤入本丸外,镇守西之丸的寺田光吉、铃木重时皆战死。

不到一个时辰,除了松之丸,本丸外围阵地全被肃清,而一直作为重点的治部曲轮此时已经是孤立无援,纵然集中了千余军势,但是面对数万毛利军的前后夹击,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守城大将青木定矩切腹自尽――这是青木一矩仅剩的侄子,他的兄长青木广矩早在数日前战死在了木幡山。

由于和本丸相连的松之丸直通城北,因此突围入城的平野长泰一再劝说青木一矩由此突围,那里只有二宫就辰率领的五千军势,兴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远江守啊,咱俩也是老相识了。”青木一矩披头散发,静静地坐在御殿的榻榻米上,与身心俱疲的平野长泰说道。

平野长泰点了点头,感慨道:“贱岳之战时在下还曾是您的部曲呢。”

“大人过谦了,”青木一矩笑了笑,“贱岳七本枪的威名老夫始终不能望其项背啊,此番你能助我守城,老夫甚是欣慰,如今城破在即,就请你带着矩贞一起突围吧。”

“大人不随我等突围?”平野长泰大吃一惊。

“由老夫在此为汝等争取时间,否则谁都逃不出去!”

“可是您已经失去了两个侄子,实在不忍心让您为在下牺牲。”说着,平野长泰重重地叹了口气。

“广矩和定矩都战死了,我已无法向兄长交代,唯有这样才能稍许心安啊!矩贞父母死的早,你若有幸带他突围,便告知他,让他过继到我兄长一支,也算是保存家名吧。”说完,青木一矩站起身,缓步走到走廊上,抬头仰望硝烟弥漫的夜空,沉沉说道:“事不宜迟,远江守速速离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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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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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平野长泰大喊一声,重重地朝青木一矩磕头,虽是不忍心,终究还是起身离去。可突然间,一阵密集的铁炮声的从御殿北方响起,紧接着,马嘶声、呐喊声响成一片,由远及近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难道松之丸也被攻破了?!”青木一矩稍一惊讶,立即操起太刀,呵斥左右道:“众人随我前去护送远江守突围!”

“喝喝!”顿时百余人聚集到青木一矩身边,在这员老将的率领下准备前往松之丸支援青木矩贞。

就在这时,一名使番从松之丸方向骑马疾奔而来,来到青木和平野面前急忙下马跪拜道:“启禀大人,本多因幡守俊政、上泉主水泰纲率领霸王备等两千军势前来支援,目前已击破毛利军包围突入松之丸,请您火速集结兵力向松之丸突围!”

“此话当真?!”青木一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质问道。

使番同样大声地回答道:“当真,不愧是主公直属的备队,先是三段击,后又骑马突击,封锁城门的毛利军瞬间乱作一团,上泉主水趁机杀入城内与青木矩贞大人汇合,不过二宫就辰已向本阵请援,想必毛利大军很快便会杀到,还请两位大人速速北撤!”

“简直是疯了!疯了!!”青木一矩神情木讷,颤抖着嘴唇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而一旁众人却没有他这般平静,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嘶喊着嚎叫着,兴高采烈地咆哮着,平野长泰更是拽住青木一矩的胳膊,激动不已道:“霸王备,主公的霸王备啊!”

“还请两位大人速速撤兵!”在使番的再三催促下,青木一矩和平野长泰迅速集结了所剩三百余军势向松之丸撤退。

进入松之丸。一片白甲白旗顿时映入眼帘――这是霸王备独有的装束,这些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秀保直属武士正在与青木军合力清除突入丸内的毛利军,不远处上泉主水也奋力挥舞着长枪,肆意挑杀周边溃逃的毛利军,整个松之丸早已被被硝烟火海所覆盖。从士卒口中得知,二宫就辰被铁炮击伤右肩已经向东门逃去。

见到青木一矩进入松之丸,正在奋战的本多俊政立即策马上前,不无关心地问道:“老大人可有受伤?!”

青木一矩轻抚射入胳膊的半截箭簇,激动道:“无碍,辛苦诸位大人了!”

“既然无事就赶紧出城吧!”本多俊政调转马头。大声吼道:“纪伊守已经突围,众将士立即返回郡山城!”

“吼吼吼!”听闻青木一矩无恙,众将士皆是兴奋不已,碍于毛利援军即将抵达,来不及任何寒暄,当即决定以青木矩贞和上泉泰纲为先锋,迅速沿京街道朝郡山城方向奔去。

安国寺惠琼的大军刚刚剿灭了治部曲轮的残余军势,进攻本丸时又遭到甘愿殿后的八十余名军士的死命阻击,直到突围两个时辰后方才攻入松之丸。而此时二宫就辰早已按照天野元政的指示率领重新集结起来的五千大军朝多闻山方向追去――那里是进入郡山城的必经之路,福岛高吉经营多年的多闻山城便矗立其间。

由于对地形的不熟悉,加之又担心指月山的一幕再次重演,二宫就辰每经过一个山头都要派人先行打探。如此下来,直到次日清晨太阳升起时方才抵达近江与大和的界山多闻山。

多闻山海拔一百一十五米,可比高却只有三十米,多闻山城就是建在这样一座说高不高的小山丘上。虽说自身位置不够优越,可他对北大和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多闻山以东便是进入大和的入口“奈良坂”,以南大和川奔流而过。从伊贺一直流向大阪湾,成为一道天然的防线;越过大和川,东南和正南分别是大和著名的寺院东大寺和兴福寺,这两地的僧兵也是以彪悍著称;再往南便是“南都”奈良,这座坐落于奈良盆地的古都已经沦为了文化的象征,并没有太大的战略价值,因此秀保只是任命了奈良奉行负责当地的治安和民政;奈良往东便是大和的中心――郡山城,一旦突破了郡山,那便是进入了秀保本领的腹地,此时要想在进行抵抗可谓是难上加难。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郡山为核心的北大和,这也是秀保给杉若氏宗所下的死命令。

矗立在毛利军面前的多闻山城宏伟华丽,以四层天守为中心,白色的墙壁环绕四周,坚固的石垒上,一排长屋型的箭橹坚固整齐,一支支弓箭和铁炮正透过狭间直指山下的毛利军势,这些崭新的多闻橹,似乎在用他们的庄严向曾经的主人致敬。四十年前,天下至恶松永久秀始筑此城,以“多闻橹”命名这种新式的长屋箭橹;二十年前,由于松永久秀的一再反叛,织田信长任命筒井顺庆为新任大和守护,他为了修筑筒井城拆毁了这座宏伟的城池,一年后,松永久秀在信贵山城自尽,自此多闻山便沉寂在历史的长河中长达十五年之久,直到福岛高吉就任北大和的代官,才得以使这位名城重现天日。

望着不远处严阵以待多闻山城,二宫就辰终究停下了脚步。

“如此坚城绝非五千人可以攻取,必须派人向扫部请援。”二宫就辰急忙命令使番前往伏见向正在清理战场的天野元政请求援军。

此时的多闻山城内有军势三千三百名,其中三百名为伏见的残军,青木一矩因为自己违抗秀保的军令导致五千大军近乎全灭之事而倍感自责,他一再请求留在多闻山将功赎罪,本多俊政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仍把他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城南,正北面的防守则是交给了上泉泰纲。

听闻二宫就辰非但没有追上青木一矩的残军反而舔着脸向自己求援,天野元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毛利元康和安国寺的面破口大骂起来,丝毫不顾及这位弟弟的颜面。

“敌人已经入城,追击已经失去意义,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让他速速撤回伏见,不要再丢毛利家的人了!”天野元政毫不客气地对使番说道。

“扫部,您不打算顺势攻下多闻山么?”刚刚取得战功的安国寺惠琼好奇地问道。

天野元政摇了摇头,不无埋怨道:“你算算,从三月二十五日进军伏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一座小小的伏见城就耗费了这么久,若是再攻打防御体系坚固的北大和岂不是少说也要一个月时间?五天前得到消息,说是右府已经率兵进入下野,也就是说现在兴许已经消灭下野三家进入会津地方了,而德川家想必也得到讨伐令顺势起兵,上杉、德川全都按照计划牵制右府,我军非但没有攻陷御东山挺近美浓,切断浓尾走廊,反而在这座伏见城就丧失了近九千的兵力,排除留在大阪的一万,本家现在能调动的军势只剩下两万七千人。用这两万七千人去硬闯铜墙铁壁般的北大和防线,最终即便取胜能剩下多少人?剩下的人再去攻打御东山城,那里的关城防线却丝毫不逊于北大和,就算奋力一搏取胜,能抵达美浓的恐怕就只剩下我这个总大将了,如此又有何意义?虽然心有不甘,可毕竟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以本家目前的兵力,既想攻占大和,又想进入美浓实在是天方夜谭,速派人回去告知主公,就说大河攻略暂时搁置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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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鏖战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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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决定放弃攻打郡山城了?”安国寺惠琼很是吃惊地问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没有把握好时机,枉费了主公的重托。”

“兄长,那郡山一线难道不用防守?如果军势全部进攻御东山的话,恐怕会遭遇前后夹击吧?”毛利元康担心道。

“谅他也不敢,”天野元政坚定地回答道,“大阪还有一万人呢,况且宇喜多家也已经向本家妥协,就凭郡山那点军队,固守尚可,发动反击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赌一赌了。”安国寺惠琼心情忐忑地嘀咕道。

“不是赌一赌,”天野元政纠正道,“是一定没问题!”

正午时分,二宫就辰率领军势回到伏见松之丸,此时毛利家的一文字三星已经在伏见的上空迎风飘扬,为了证明自己是奉秀赖之命起兵,天野元政特地将丰臣氏的五七桐保留了几面,并未全部扯下,不过这些旗帜此刻已不再代表大和丰臣氏,而是大阪城内的丰臣宗家。

“兄长。”二宫就辰一进御殿便在天野元政面前跪了下去。

众人见状皆不明所以,毛利元康更是上前搀扶,没想到却被天野元政喝了回去:“让他说,若不是做错了什么大事,他是不可能这般卑微的。”

“兄长,”二宫就辰扭捏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方才我率领军势抵达多闻山城下,不甘心就此放过青木老儿,便擅作主张发动了一次攻击……”

“结果呢?”天野元政狠狠地问道。

“还没冲至大手口便被叛军的铁炮阵挡了回去……”

“死了多少人?”

“只是损失了一百多人,所以我又组织了一次进攻,这次损失了二百多人……”

“那你最终有冲到大手口么?”天野元政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咬着牙质问道。

二宫就辰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叹气道:“没有。这多闻橹火力实在太猛了,况且防御坚固,根本近不了身,加之他们的三段击运用得炉火纯青,发射频率超快,我军的铁炮队根本不是对手……”

“住口!”天野元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二宫就辰面前,上去一脚便让他四脚朝天,“我怎么告诉你的,让你撤兵。你非但不听反而擅作主张发起进攻,若不念在你是我弟弟,早就一刀把你劈死了!从现在起你的军势由元康掌管,你给我滚回大阪去,这里容不下你!”

“兄长!”尽管二宫就辰苦苦哀求,天野元政却是心意已决,当即命令侧近将他拉出御殿送回了大阪。

“只要我天野元政在,就决不允许有违反军令的事情发生,还望给位谨记!”天野元政刚一说完。在座武将纷纷低头应允,同为元就之子的毛利元康此刻有如惊弓之鸟,吓得好一阵哆嗦。

四月初八,仅在伏见休整了一天。毛利军便开拔沿着中山道向御东山城所在的南近江进发,四月初十抵达大津城,城主京极高次随秀保出征,使得这座重镇轻易便被毛利军占据。此后,毛利军再次停下脚步,不远处。便是由小笠原隆清驻守的长吉关,引琵琶湖水灌注的护城河成为天野元政所面临的第一道难关。

正如天野元政所想的那样,此时秀保率领的讨伐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扫除进军会津之前的最后障碍——佐野氏的唐泽山城和大关氏的黑羽城几乎是同一天被攻克,福原城的成田氏本打算开城投降,没成想前来支援的上杉军竟然将成田氏一门全部处死,索性直接接管了福原城。

福原城本是那须氏的居城,那须氏因为小田原征伐迟到而被减封后,这里便成为武藏成田氏的居城,当主成田长忠被害后,年仅八岁的成田重长便成为新任当主,直江兼续抓住这一点,铺设了一条连接会津和下野的山路,利用三家对秀保的仇恨将其拉入麾下,源源不断地朝三城输送军力。不过由于此前进攻最上家不顺利,不得不从下野抽掉军势增援若松城,使得留守下野的军势只剩下八千人。

秀保首先攻打兵力最少的唐泽山城以及与上杉家貌合神离的大关氏控制的黑羽城,在十五万大军的强压下,唐泽山城化为灰烬,佐野氏家名断绝;有此前车之鉴,唐泽山陷落的当晚,大关氏家臣便开城投降,两千上杉军惨遭屠杀,但是大关氏却得到秀保的准许保留了家名,重新成为那须氏的家臣。

正是由于黑羽城的惨痛教训,镇守福原城的上杉家臣市川左卫门房纲连夜将成田一门三百余人赶到西之丸外曲轮进行屠杀,除了年幼的当主成田重长作为傀儡幸存下来外,和成田氏有血缘关系的人员都不能幸免,自此,福原城便彻底落入了上杉军的手中。

四月初八,也就是伏见城沦陷的第二天,秀保由那须氏的居城鸟山城来到福原城前线,坐阵指挥四万大军攻打上杉家在本领外的最后一个据点。

福原城东西长五百米,南北长三百五十米,北临箒川,三面为土垒和水堀环绕,看似易守难攻,可实际上却因为是座平城而暴露出致命的弱点。

“殿下,我军在要害山城炮轰福原整整一个上午,城内建筑尽毁,可奈何护城水堀太宽一时间无法填埋,城内的上杉军也根本没有投降的意思……”福岛正则气喘吁吁地来到秀保本阵,颇为无奈地禀告道。

他口中的要害山城乃是位于福原东南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原来成田氏修筑的城砦,北线吃紧后城砦内的上杉驻军便被调回了若松,山寨也被一把火烧尽。秀保到来后见福原城一时难以强攻,便命福岛正则在山城原址架起几门大筒,不间断地轰击盆地里的福原城,意图逼迫城内的上杉家投降。然而正如福岛正则所说,尽管城内建筑尽毁,上杉军仍依仗宽阔的水堀和箒川死守,试图拼死一搏从而拖延秀保北上的脚步。

“城内的上杉军皆是死士,让他们投降几乎没有可能。”秀保拍了拍福岛正则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今日我观察这河川流向,倒是看出些有意思的东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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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九州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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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殿下所指何事?”福岛正则问道。

秀保领着诸将来到地图前,指着箒川分析道:“这条河川再往下便是与那珂川合流奔入大海,而此处正处下游,水面宽阔,正好被上杉军所利用,不过你们看看水堀的趋向,乃是向东南倾斜,因此福原城正处于箒川东南的盆地或者是平原中,而其东南方的要害山城又比福原城高,这便进一步表明福原城所在乃是一个临江盆地,这种临江盆地中的城池往往依靠水系保护自己,但他们忽略了一点,那便是一旦下游被阻断,河水便会往其他地势低的地方泛滥,而这些小盆地自是首当其冲。福岛侍从,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殿下说得这般清楚,正则又怎会不明白,请殿下放心,正则一定攻陷福原城!”福岛正则认真地点了点头,当即返回前线,召集两万军士着手填堵箒川河道。河川一般都是下游水面宽阔但流速舒缓,上游水面较窄但水流湍急,因此填堵箒川下游河道并不算困难,秀保后又调集两万人一起动手,终于在十日深夜基本完成了对河道的堵塞。

由于正处深夜,且离福原城较远,城内上杉军并未发现秀保的计谋,因此直到洪水冲破堤岸,漫过土垒,咆哮着冲进城内时,市川房纲才从睡梦中惊醒,连忙逃出御殿朝城内地势高一点的地方跑去。

然而,建在盆地中的城池,即便有高的地方又能高到哪里去?洪水的规模甚至超出了秀保的预料,不仅瞬间淹没了盆地,在浸满了水堀后又开始向盆地外泛滥,好在秀保的军势都部署在附近的台地或丘陵上,这些四溢的洪水并未对其产生影响,唯有附近的一些农田和数个村庄遭受波及死伤了数百人。

由于事发时正处深夜,秀保对福原城内的情况并不了解,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登上要害山城所在的台地,真正地领略了一番“陆地变平湖”的宏大景象。昨日还是轮廓鲜明的福原城,此刻已经完全没入水中,不论是水堀、土垒还是御殿,全都不见了踪影,盆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堰塞湖,箒川之水咆哮着冲入湖中,裹挟着泥沙让整个湖面一片浑浊,湖的另一端,河水漫过一片平野后流入下游河道,最终仍是汇入了那珂川。

“除了几座箭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福岛正则走到秀保身旁,感慨道:“这番景象让正则想起了太阁当年水淹高松时的情景。”

“四千人就这么没了,上苍的力量终究比我们这些凡人强大的多啊。”秀保不顾福岛正则的感慨,自顾自地说道:“若非市川左卫门殊死抵抗,我实在不愿意借助上天来对付他们。”

“此乃天意,殿下无需自责,试想一下,若不这么做,恐怕死伤者更多,您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福岛正则乃是一介粗人,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难得了。

“话说今晨打扫战场有发现活口么?”秀保转身问道。

福岛高吉点了点头,回答道:“到现在只捞上来三十六人,其他人恐怕……”

“这也是你所说的天意吧。”秀保回之一笑,抚慰道:“经此一战军士们都累得不轻,打扫完战场就先退回鸟山城休整几日吧。”

“不急,再等等,照理说伏见那边快有消息了。”秀保有些担心伏见的情况,若是不出意外,毛利军现在已经挺进近畿了,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

大阪到九州距离较到下野的稍远,传召的使者却因为能走水路,而快一步将讨伐秀保的消息传遍了九州,一时间,风声鹤唳,流言四起,不论是坐拥三州的九州第一大名岛津氏,还是石高仅有五千石的日田城主宫城丰盛,全岛上下都进行了最大限度的领内动员,锻造武器的金属敲击声,训练军势的粗狂呼喝声此起彼伏,虽未动兵,却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着实让人喘不过气来。

由于使者最先抵达的港口是位于丰前的博多港,因此临近该地的黑田氏最先得到消息,此时的黑田家,主力五千五百人已经随九州军团征伐会津,留守的军势少得可怜,好在有黑天如水坐镇中津城才勉强镇得住场面。

和黑田家的情况相同,此时除了萨摩的岛津家、肥后的加藤家,九州的有力大名全都将压箱底的军队派往会津,试图以此来获取秀保的好感,进而能在将来对明朝的勘合贸易中分得一杯羹,或者是能从九州的太阁藏入地中获得一两万石的加封。

黑天如水,这个众人眼中年迈的老主公,在黑田长政出兵后,时常无所事事地在城下町游荡,一是聊以慰藉,二是顺便巡察城内的治安,悠然自得,乐得清闲。然而,在接到命令九州诸大名上洛勤王、攻打秀保的讨伐令后,黑田如水一改往日的悠闲,立即召集领内留守的家臣召开会议。

在会上,黑天如水面色凛然,他扫视一圈席下家臣后,高声说道:“终于,决定天下大势的时刻到了!我黑田氏绝不能错此良机!”

被召集的众老臣,不知黑天如水这番话是何用意,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良久,井上九郎右卫门方才问道:“老主公此话何意?本家精锐已经随主公出阵,虽说有大阪的讨伐令,可以目前领内的实力,笼城方为上策。”

听罢此语,如水微微泛起了笑容:“右卫门,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每茶汤、围棋、连歌会、冶游尽兴,是不是脑筋已经迟钝了,果真嗅不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内府、会津中纳言、右府,他们三家的决战岂是一两日就结束的,找我看至少要持续百日,只要有这百日,我黑田如水就可以席卷九州,统一中国,至少也是兵临播磨!待东国决出了胜者,那侥幸存留下却筋疲力尽的那位,就要面对我统合九州、中国之兵力的挑战,那才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

“老主公此计谋甚妙,可是您却忽视了安艺中纳言,中国可是他的本领啊!”井上右卫门既是钦佩,又不无担心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黑天如水嗤之一笑,“近畿好比是一个沼泽,进去容易出来难,右府即便走得再匆忙,那里也是会安排妥善的,宇喜多、前田,以及右府本领的军势,你觉得安艺中纳言能脱得了身么?况且进攻中国是老夫计划的第二步,现在看起来本家似乎不能取胜,可是一旦统合了九州大名的军势,之后再登陆本州,那时的实力可就不是毛利氏可以匹敌的了。话已至此,诸位大人,可愿意跟随老夫大干一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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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兵临杵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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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只老狮子来说,压抑了三十年的天下梦,即使是一场梦魇,也要做到尽头!在家臣的眼里,此时的如水完全陷入了亢奋的状态,他招募领内十五六岁以上的男子、隐居的浪客、包括町人、百姓,许以一战立功后树立家名的恩赏。如水尽出所有积蓄,在庭院内堆起金银,应征的人络绎不绝,而金银也一重一重的散发出去,首次募兵便召集了三千六百人,前后十天时间里竟募集了九千人的军势!

四月十二日,秀保攻陷福原城的后一天,聚集了九千大军的黑田如水率先杀向东部领国丰后,打响了九州大战的第一枪,细川家的杵筑城首当其冲,城代松井康之率领八百人坚守不出,并且立即向国东半岛的大友义统求援。

之所以首先向丰后发难,乃是黑天如水看中了当地四分五裂,大名林立的状况。相较于西边领国筑前小早川一家独大,东面的丰后更是有机可乘。就大名石高而言,依次是竹田城七万七百石的中川秀成,臼杵城六万五千石的太田一吉,佐伯城二万石的毛利高政,高田、富来二城三万三千石的大友义统,安岐城一万五千石的熊谷直盛,府内城一万石的早川长政以及石高一万左右的小大名数家,此外,便是细川忠兴(其主领地在丹后国宫津二十三万石)遥领的杵筑城六万石。为了响应秀保的号令,中川秀成和太田一吉这两家实力最强的大名已经离开本领前往关东,剩下的一干小大名中,毛利高政追溯广岛毛利氏,熊谷直盛作为石田三成的眼线保持中立,而早川长政则是和大友义统一起归属秀保麾下;至于平日驻在丹后宫津的细川家,已然追随秀保东征,松井康之手上就只有八百人可供调用。

虽说小早川秀秋也已经率领军势出征关东。整个筑前国防守空虚,相对而言似乎更容易攻取,可是黑天如水此前与小早川秀秋有过密谈,大致可以猜测出小早川虽是跟随秀保东征,但心里却是向着德川家康的,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招惹麻烦,待到东国决出胜负,再根据形势做打算。

总的来看,整个丰后国能够阻碍黑天如水向南发展的势力只有杵筑城的松井康之以及国东半岛的大友义统,只要将这两家消灭。其余防守空虚的城池也必会开城投降,这便是杀鸡儆猴之计。

黑天如水决意拿这两家开刀,攻下国东半岛后,丰后便可基本压制,接下来进攻同样是大名林立的筑后以及防守空虚的北日向,拿下筑后、日向后便极有可能与秀保委托镇守九州的两家大名――北肥后的加藤清正、柳河的立花宗茂对决,当然,黑田如水知道自己一家之力很难取胜,即便取胜也要伤亡惨重。但是真到那时,与德川家康有约定的萨摩岛津家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出兵南肥后的小西行长领,之后与黑田军前后夹击加藤清正。在消灭两家后,进军攻占肥前(锅岛家主力已东征),自此至少控制五国和两个半国,之后以绝对优势胁迫岛津家一同进军中国。最终实现制霸关西的计划。

接到松井康之求援信时大友义统正在富来城与家臣进行评议,在这座原属于垣见一直的小城内,聚集了大友军主力两千八百人。另一座名叫高田的城中则有七百人镇守,而大友三将吉弘统幸、田原绍忍、宗像镇续此刻全在富来城,众人正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混乱局势激烈商议,没想到这么快便需要做出决定。

“诸位,黑田家九千军势不容小觑,本家现在能动员的不过城内的三千人,若是与之对阵,恐怕难有胜算,况且富来城并非坚城,即便笼城也坚持不了多久,在下觉得,不如率军退往中川家的竹田城,那里粮草充裕,城防也更为坚固,黑天如水应该不会贸然进攻。”田原绍忍投奔大友义统之前曾是中川家的重臣,对城内的信息了如指掌,如今中川秀成倒向秀保,留守本领的家臣绝不会将大友军拒之城外。

对于田原绍忍提出的暂避锋芒的想法,博得了包括吉弘统幸在内的诸多家臣的同意,众人都觉得如今黑田氏势大,与之对抗绝非上策,倒不如退到远离风暴中心的南丰后乃至是日向,让附近的加藤清正出面阻击,这样对大友家更为妥当些。但是这一建议遭到了老将宗像镇续的坚决反对。

“数日前吾等便听闻黑天如水散尽家财招募军势,各位皆以为他是想以此自保而未曾上心,如今大难临头,却又提出这等下策,实在是辱没了大友氏的威名。”宗像镇续不顾众家臣尴尬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黑田家虽有九千之众,可那是如水散尽家财招募来的,也就是说,这已经是黑田氏的极限,各位想一下,家财全用来招募军士,那后勤保障如何为继?粮饷如何供应得上?很显然,如水决定走的是以战养战之策。”

“以战养战?扫部细细说来。”大友义统顿时来了兴致,这位大友氏的少主沉默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宗像镇续朝大友义统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如今丰后有力大名全都率主力出征,领内的城池全都防守空虚,黑田如水正是看中了这点,他虽然没有多余的资金筹措粮饷,但是只要有这支庞大的军势在,他便能恫吓那些空城的城代,促使其开城投降,如此一来城内的粮饷正好可以供应他的军势,从而达到不耗费金钱变更满足后勤的目的,这便是以战养战之策。”

“照您这么说,如果那些城代经受住黑田的恫吓而拒绝开城,那这支军势势必崩溃喽?”吉弘统幸问道。

“正是如此,”宗像镇续点了点头,冷哼道:“若是杵筑城能抵挡个五六日,如水的粮草势必见底,到那时,你觉得这些依靠金钱招募起来的军士还会乖乖在他手下卖命么?九千大军听起来可怕,可一旦看穿本质,也就贻笑大方了。”

“扫部的意思,本家应该出兵?”大友义统问道。

“必须出兵!这就好比滚雪球,他如水攻下一座城池就能获得一分粮草和兵力的补充,若是不从初始阶段遏制住,等他统一了丰前丰后,有了足够的粮饷和超过一万两千的军势,到那时想要再与他抗衡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大友义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来此役绝不能退缩,况且右府对大友家有再造之恩,我大友义统又岂是忘恩负义之徒。不过扫部,以本家目前的兵力,实在难以抗衡黑田的九千大军啊。”

“不是还有加藤和立花两家么?”宗像镇续提醒道,“这两家手上还握有九千多军势,现在西九州没有战事完全可以招来支援,正如方才所说,没必要彻底击溃黑田军,只要能拖些时日,他们一定会因为粮草不济自行崩散,如水自然就只能主动投降,到那时,大友氏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复兴的筹码。”

“既然如此,那就依扫部之言,即刻发兵杵筑城!”大友义统霍然起身,在中家臣的注视下举起佩刀,神情庄重地说道:“我大友氏能否复兴,皆在此一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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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 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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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筑城又称卧牛城、木付城,位于国东半岛西南,东濒守江湾,南临八坂川,本是大友家臣木付氏的居城,文禄之役大友义统被改易后,木付镇直、统直相继自尽,木付城便被收为太阁藏入地。庆长之役后论功行赏,细川忠兴获得了杵筑及周边六万石的领地,但是由于细川家的本领位于丹后,这块飞地一直由家臣松井佐渡守康之及有吉四郎左卫门立行负责管理,城内本有一千八百人,后被细川忠兴召走一千,只留八百维持领内治安。

杵筑城地理位置的优越不仅体现在周边环境上,就交通而言,其通过日向街道与北丰后的中津、小仓相连,南与南丰后的府内、臼杵相通,东面是熊谷直盛的安岐城,西面是太阁藏入地日出城。可以说,一旦攻陷了杵筑,除了国东半岛以外的丰后便可纳入囊中,因此,为了最快获取粮饷、压制丰后,黑田如水无视大友氏控制的高田、富来二城,直接经日向街道进攻杵筑,意图在三日内结束战斗。

按照黑田如水的预想,鉴于自己强大的军势,大友义统绝不会出兵增援细川或者偷袭黑田军,如此一来,一旦大军攻陷杵筑城,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转过头来再攻打大友氏,大友义统就只能被迫投降,将军势交于黑田军,之后一同进攻基本无人把守的南丰后和北日向,完成东九州的压制。

可是他没有料到,大友义统麾下的重臣宗像镇续竟然识破了这以战养战之策,说服大友氏出兵支援松井康之,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向北肥后的加藤清正求援,意图合力压制刚刚兴起的黑田家。

事实上身在肥后的加藤清正一直作为秀保在九州的代理人,监视着岛津、黑田两家的一举一动。起初,得知黑田长政率领主力支援秀保时,加藤清正还一阵欣慰,以为黑田氏终究没有忘记太阁之恩。没成想大阪的一道不知真伪的讨伐令竟然让黑田如水动了歪心思,这些天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不仅是周边的小大名,远在肥后的加藤清正以及萨摩的岛津忠恒全都看在眼里。

作为德川家康的盟友,岛津氏和黑田氏一样,并未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久前岛津义弘率领一千五百人跟随秀保征伐会津便证明了这一点,对于表高六十五万石的岛津家来说,招募一万五千人并非难事,但是老谋深算的岛津义弘临行前告诫岛津忠恒,在这件事上绝不能做出头鸟,若非黑田如水先动,岛津家必须保持中立。

得知黑田如水招募军士,岛津忠恒也立即行动起来,将一万两千人的庞大军力部署在与肥后、北日向交界线上,而加藤清正则是率领七千军势东进驻扎至阿苏山附近的内牧城,那里距离肥后丰后边界只有数里之遥。

四月十四,接到大友义统求援信的当天,加藤清正便越过两国边界进入丰后,事先得到田原绍忍通知的中川家冈城城代开城迎接加藤军,提供粮草并率领五百人助阵;沿着日向街道行至日出城时,毛利高政和早川长政分别率领六百人参阵,十五日傍晚抵达八坂川畔时,加藤清正已经纠集了八千七百人,加上大友义统驻扎在杵筑北侧高山川畔的两千八百人以及城内的八百人,仅仅两天时间,丰臣方的军势陡然增至一万两千三百人,远高于黑田氏的九千人,面对这种情况,黑田军中开始出现消极的声音,有的甚至乘夜逃离,这让黑天如水很是担忧,本来就是靠金钱拉起来的乌合之众,论打仗根本不是加藤等人的对手,本来占据优势还好说虚张声势,如今连仅有的人数上的优势都没了,此役怎可能取胜?

想到这,黑天如水修书一封,让亲信家臣带给身在萨摩出水城的岛津忠恒,请他即刻出兵攻打南肥后,以动摇加藤军的军心,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尽管使者星夜兼程,可由于路途较远且需要避开加藤清正的眼线,抵达萨摩时已是两天以后,在这两天时间里,黑天如水发动过一次夜袭和一次伏击,夜袭主要针对北侧的大友义统军,起初取得了一些收获,斩首二百余,可是临撤退时却在山间遭遇加藤清正的伏击死伤惨重,随后追击而来的吉弘统幸也是一阵砍杀,两千人的夜袭队最后仅剩三百人逃回如水本阵,其中大部分不是被斩首而是乘乱逃窜,有的浪人甚至就地倒戈加入丰臣军,一同攻打黑田军。

虽然人数远高于黑田军,可丰臣军却不愿主动出击,而是等待黑田军兵粮耗尽自行瓦解,黑田如水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鉴于军中不满之情甚嚣尘上,他一度决定放弃进攻杵筑城,转而进攻防守空虚的大友氏本城富来城。可此时黑田军周围早已是眼线密布,刚刚有转移阵地的趋势便被加藤清正所察觉,于是乎,在黑田军先锋进军富来城的必经之路上,加藤氏大将饭田直景与大友氏重臣田原绍忍率精兵伏击成功,黑田军战死三百余,黑田二十四将中的桐山信行和久野重勝相继战死,剩余一千三百余人退回本阵,闻此噩耗,当夜又有三百余人脱阵,使得如水手中仅剩六千四百余人。

强攻无力,偷袭不成,黑田如水此刻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而加藤清正和大友义统则频繁遣使觐见,希望他不要被大阪诸逆的造谣所迷惑,即刻交出兵权卸甲归田,否则将在四月二十日对黑田军发起总攻。

一城未下便缴械投降,“天下二兵卫”之一的黑田如水孝高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可是军中的流言蜚语已经愈演愈烈,逃兵、放火时有发生,起先还能以金钱为诱饵安抚这些军士,可是随着金钱粮饷的耗尽,除了杀几个逃兵稳定军心,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维持这支临时拼凑军队的团结。

四月二十日深夜,虽然过了最后期限,可是由于加藤清正宽限他两天时间,使得黑田军暂时保持着平静。

“天不助如水,如水又怎能逆天而行?”黑天如水在本阵召开军议,最终决定向丰臣军投降,“整个九州,只有本家望风而动,想起来真是可笑,看来是老夫想的太简单了,丰臣氏命不该绝。”

“岛津家呢,老主公不等岛津家的消息?”井上右卫门不甘心地问道。

“以岛津家的脾性,要出兵早出了,如今已过去五日,一点风声都没有,汝等还指望什么呢?”黑田如水擦拭着手中的军配,眼中充满了不舍:“仅仅十八天,呵,我如水的武运到此便终结了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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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〇章 杵筑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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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缓了两日,可是黑天如水仍决定第二天清晨便亲自前往加藤清正的本阵投降。天蒙蒙亮,黑天如水穿戴整齐,在一干家臣的陪同下策马行进在前往八坂川加藤驻地的山路上,薄雾笼罩着远处的山峦,山路旁树木的叶子上挂满了露珠,一片潮湿的景象不禁让黑田如水心情更加沉重。

在这寂静潮湿的氛围中,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透过薄雾,只见一人骑着骏马迎面奔来,离得近些,黑田如水突然发现,正是本家五日前派往岛津家的使臣野村祐胜,在众人的注视下,野村祐胜来到黑田如水身前,急忙下马跪拜道:“臣下无能,还请主公赐罪!”

“果然没劝得动么?”黑田如水仅有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他叹了口气,宽慰野村道:“无妨,老夫正要去八坂川请降,你便随吾等一起吧。”

野村祐胜站起身,挺身拦在队伍前面,神情激动地说道:“主公,万不能就此认输啊,萨摩侍从虽未表明态度,但是臣返程途中却遇到了大口城城主新纳忠元,从他口中得知,九千军势已经兵分两路,准备进攻南肥后的人吉城以及伊东氏的沃肥城,领军大将分别是川上久运和古垣忠晴,这可都是岛津家的重臣啊!”

“这么说岛津家出兵了?!”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骚动,众人兴高采烈地交谈着,纷纷向黑田如水进言,希望他暂时撤回驻地,等待岛津氏的援军。

“一右卫门,你刚才说岛津军准备进攻沃肥城而不是财部城?”黑田如水问道。

野村祐胜点了点头,回答道:“沃肥乃是伊东家的居城,三面被岛津家的领地包围,伊东祐兵率领家中主力出阵会津后,城内只有少主伊东祐庆镇守,兵力不足五百。相较秋月家的财部城更易攻取。”

“这些都是新纳忠元告诉你的?”黑田如水一脸狐疑。

“没错,武藏守告诉在下,希望主公能率军向南突围,如此一来两军便能在日向汇合,共同对付杵筑城的联军。”

听到野村祐胜这么说,黑田诸将皆是摩拳擦掌,期待与岛津军合力击溃丰臣军的一刻。可黑田如水却是沉思不语,直到井上又兵卫一再请缨,他才说出了这样一席话:“这唯恐是岛津家的陷阱,老夫实在不敢答应。”

“陷阱,主公这是何意?”井上又兵卫惊讶地问道,“岛津家已然出兵。又怎会陷害本家,殊不知吾等都是江户内府的盟友?”

“都是内府的盟友,并不代表我们两家也是盟友,若是真心相助,又岂会放弃北上攻打财部城而是东进攻打没有威胁的沃肥城,很明显,他岛津家是想趁加藤军被我方牵制的机会抢占更多的地盘。并非真心想要支援本家,在萨摩侍从眼中,此刻的本家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

“可若是本家被消灭,对他又有何好处?”井上又兵卫追问道。

“这便是是巧妙的地方,”黑田如水分析道,“若是本家手中握有九千军势,解围后两家旗鼓相当,谁都不会服谁。接下来的攻略便不会顺着岛津家的意思来,这是萨摩侍从不想看到的;若是本家被加藤家剿灭,靠他一家又很难一统九州,因此,只有将本家的实力压缩到一个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他才会出手相助,如此一来。即便将来击败了丰臣军,本家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更不会阻碍他岛津氏一统九州的大计,这才是岛津氏此刻出兵的真正意图。”

“照您这么说。让我军向南突围,难不成是想消耗本家的实力?”

“聪明,”黑田如水笑道,“若是真想救援本家,自是会攻打北日向,为我军杀出一条血路,可他却是攻打无关紧要的伊东家,很明显是让我军自己杀出重围,之后他再象征性地出兵接应,这样既不会落得背信弃义的骂名,又不会损失太多的实力,更主要的是还能削弱本家,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妙计,老夫此前真是小瞧了岛津家啊。”

“照您这么说,本家就不该突围喽?”野村祐胜试问道。

黑田如水长长地叹了口气:“突围,即便成功也是岛津家的附庸;不突围,便是卸甲归田,还难免被右府秋后算账。从进攻杵筑城那天起,本家的命运便掌握在他人手中了,我如水靠智谋奋斗了半生,没想到最后竟被岛津、大友这样的毛头少年所算计,实在是可笑,可笑啊!现在投降武运便就此终结,若是突围南下,虽说会成为岛津氏的附庸,但此后结果仍未可知,相较而言,老夫决定再冒一次险,南下与岛津军汇合,压制东九州,进而统一九州,伺机逐鹿中国。”

“吾等唯主公马首是瞻,复兴家业,制霸九州!”一干将士纷纷下马拜伏在黑田如水马下,黑田如水思索片刻,调转马头率众人返回了驻地。当天深夜,经过一番商量,黑田如水将军势分为三路,从三个方向向南突围,其中自己率领的中路军人数最多,为三千人,其余两路军势分别为一千七百人,三路大军趁加藤清正不备,经过一夜奋战,在付出一千人的代价后冲破包围南下至府内城西一带。

为了节省时间,黑田军并未攻城而是继续南下向日向国突围,没成想却在二十日傍晚遭到臼杵城内太田军的伏击,为了支援黑田如水,右路军在野村祐胜的率领下甘愿作为殿军抵挡太田军以及后续追来的加藤军,双方激战至子夜,加藤清正在损失了两员大将及六百军势的情况下全歼了右路军,野村祐胜剖腹自尽,却是换来了黑田主力的成功突围。次日清晨,黑田如水两路大军终于渡过大野川,由西面突入日向国。此时,加藤清正收到密报,得知岛津氏已经起兵,并且攻陷了沃肥、人吉二城,准备北上攻打加藤军本领,于是立即率军沿日田街道赶回熊本城,将丰后的防守交给了大友、松井二人。就这样,黑田如水率领仅剩的四千人摆脱了加藤军的追击逃入了日向,并在接下来的几日内攻陷高桥氏的县城,迫降秋月氏的财部城,最终逃至岛津氏的佐土原城,与古垣忠晴的四千军势“会师”,稍事整顿后,这支八千人的军势立即调转方向突入南肥后,与八代城的五千岛津军合兵,意图在宇土城与加藤军进行决战,从而决定西九州的归属,决定九州霸权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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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一章 贻误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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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暂且转回北陆,四月初三,也就是天野元政抵达伏见的同一天,前田利政率二万大军,自金泽城出阵,由于小松城城防坚固难以攻取,前田军特意绕路,于四月初五布阵在松山城,意在攻打孤城大圣寺,之后切断越前与丹羽长重的联系进而逼降丹羽氏。而大圣寺城主山口正弘正焦急等待小松城主丹羽长重的救援,然而除了最开始的两千援军外便再没有军势到来。

第二天,前田利政遣九里九郎兵卫、村井久左卫门为使,劝告大圣寺城降伏,死守城中的山口父子当即拒绝,利长无奈之下开始攻城。山口正弘的儿子右京亮修弘在途中布下伏兵,却被前田军的先锋山崎长德发现,战斗的大幕就此拉开。

山崎长德发动进攻之后,长连龙也很快加入了战斗,一场激战就此展开。战斗期间,山口修弘指挥不当,被前田军铁炮部队打散了阵形,在损失近千军势的情况下不得不退入城中,伏击战也转变为了攻城战。

最初,大圣寺守军在前田大军前毫无惧色,作战相当果敢顽强。但是,前田军人多势众,与守军士气高涨相较,还是更占据优势。两万对三千,有谁能抵挡得住?

强攻三日后,山口正弘不得已在塀上表示愿意降伏,但前田利政以他“未尽早归降”为由断然拒绝,当天正午,前田军攻入了城内。负责外丸防守的山口右修弘战至力竭,在山崎长德阵前自报名号后拔刀自杀。山口正弘却不甘心,一直到次日清晨本丸被攻破后方才自刃。自此,大圣寺城遂被攻落。山口父子的遗骸被前田利政葬在城麓福田桥侧,并且石碑作传;山口正弘次子山口弘定则逃出生天,在数名家臣的护卫下前往近江佐和山城寻求石田三成的庇护。

此后前田利政见越前势弱,便改变计划南下侵入越前,丸冈城主青山宗胜仓促应战,四月十二日,青山宗胜弹尽粮绝被迫向前田军请和,前田利政在城内稍做休息便准备一举拿下丹羽长重之弟长正的胜山城,只要攻下胜山,便能与大野郡的织田秀雄会师,与美浓的织田秀信连成一片,进而联合御东山城将西美浓、东近江分割包围,从而将该地亲德川的小大名一一歼灭。

然而就在战事进展顺利之时,前田利政突然收到急报,得知伏见沦陷,毛利大军正进军御东山,城代小笠原隆清恳请利政速速支援。情急之下,前田利政只好将攻打胜山城的任务交给了织田秀雄,自己则率领两万军士南下,沿北陆道进军畿内。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军尚未抵达北庄城,却收到了来自金泽城的急报,说是丹羽长重于四月十三出兵乘虚攻打金泽,而金泽城内防守空虚,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军情让前田利政陷入两难境地,是南下支援御东山,对决毛利军平定畿内,还是回师加贺先消灭丹羽氏再行南下,身在越前的前田利政一时拿不定主意,反而因此延误了两天时间,最终在家老长连龙的力争下前田利政决定返回金泽城。

从四月初七收到山口父子的求援信,到四月十三丹羽长重发兵,整整过去了六天,小松城与大圣寺相隔不远,急行军只需一日半,可丹羽氏却放弃了支援大圣寺的初衷,任由山口父子兵败自尽、青山宗胜开城投降。这在外人看来是力求自保的缘故,可实际上乃是丹羽家中分歧所致。

丹羽长重为了恢复家业,孤注一掷站在德川家康一边,虽然获得了丹羽一族的支持,却遭到了以江口正吉为首的家老的反对。家老们认为如今天下已经难有撼动丰臣氏的力量存在,浩浩荡荡的十五万会津讨伐军便是证明,内府即便再强,最多也不过八万军势,加上上杉军不足十一万,况且上杉北有最上、伊达虎视眈眈,周边还有宇都宫、蒲生、池田、浅野这些强力大名监视,这些大名的军势可是不包括在十五万人中啊,也就是说,整个关东,是德川、上杉的十万人对抗拥有大义名分的秀保率领的近二十万人,结果可想而知。

丹羽氏即便在北陆和前田军形成对峙之势,也根本不能影响关东的大局,到时候讨灭了德川上杉两家,秀保掉转头来便能将丹羽氏从日本抹杀掉,相较于德川家康的承诺,保存家名岂不是更实际些?

然而亲德川派的丹羽长正却对家老们的谏言不以为然,他向丹羽长重说道:“内府已经告知本家,右府的讨伐军中的部分大名暗地里已经与内府达成默契,一旦开战,这些大名便会见机反戈,到那时讨伐军便会乱作一团,内府和会津中纳言便可乘机突入军中直取右府首级,擒贼先擒王右府一死,这些乌和之众还不是束手就擒?况且如今安艺中纳言已经上洛,伏见也已被攻下,只要能拖住前田军,为毛利军争取时间,待其拿下御东山城,便能与西美浓连成一片,到那时我军可就是便被动为主动,制霸北陆指日可待!”

“擒贼先擒王?”江口正吉嗤之一笑,“右府身旁有五色备护佑岂是能随意接近的,备中守还是太天真了。”

丹羽长正本想和他争执,却被丹羽长重呵斥住了,长重思考良久,镇定地说道:“关东无论如何都会是一场死战,可本家已然答应了德川家,若是最后德川败灭,即便不出兵,本家也逃脱不了干系,况且已经向大圣寺派遣了两千军势,证明了本家的态度,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了。”说到这,在场众人全都闷不做声,是啊,悔不该当初,哪怕是保持中立,也不会为丹羽家的未来担心,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拼死一战,为毛利军争取时间,或许还有一线胜算。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家中两派互不相让,最终是丹羽长重一锤定音,决定趁前田军主力入侵越前之际攻打金泽城,为近畿的毛利氏争取时间,这便是丹羽军直到四月十三日才出动主力的原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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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二章 家康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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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日深夜,前田利政的前锋抵达加贺御幸冢城,中军则向三道山城行进。驻扎在御幸冢城的诸将召开军议,讨论如何与利政本部会师,结果却是决定不再迂回赶往金泽城,而是直冲丹羽家本城小松,乘敌不备釜底抽薪,使得丹羽军进退失据不战而降。诸将分为七路大军,从前到后是山崎长德、高山右近、奥山荣明、富田直吉、今枝民部、太田长知,殿军长连龙。殿军长连龙率部出大领野,向山代桥方面进发时,却遭遇了丹羽家的伏兵。原来丹羽长重起兵时并未将主力全部派往金泽,而是由江口正吉率领两千军势埋伏在小松城外,应对前田军可能的偷袭。

伏兵将领江口三郎左卫门正吉突袭长连龙军,正值夜半风雨大作,铁炮派不上用场,两军白刃相搏。战斗发生在小松领内的浅井畷桑畑一带,故后世称为“浅井畷之战”。

得知两军交锋,小松城的守备军渐次到来,与长连龙军展开一场苦战。两军交锋之中,丹羽家臣松村孙三郎、杂贺兵部、寺冈勘左卫门以下多人战死,前田军则有长连龙家臣小林平左卫门、隐岐觉左卫门、长中务、鹿岛路六左卫门、八田三助、铃木权兵卫、堀内景广、柳弥兵次、岩田新助九人及更多将士身亡。

长连龙苦苦坚持,先期到达山代桥的前田军得知消息,立刻回军,再加上松平康定所部来援,丹羽军开始撤退。前田军将领上阪又兵卫主张追击丹羽军,为心有余悸的山崎长德喝止,此战就以前田军折损五百,丹羽军死伤六百余而告终结,并未分出胜负。战后前田利政接到报告,甚感愤怒。连连叱责山崎长德耽误了战机,命其率领前锋直捣小松。

四月十七日,前田利政攻陷丹羽氏北门锁钥松任城,断绝了丹羽长重的退路;次日上午前田军渡过手取川直逼金泽,丹羽长重则将本阵移往犀川以北的天德院,与前田军、金泽城呈三角之势。

得知浅井畷之战并未拖住前田军,而自己也未曾攻陷金泽,丹羽长重陷入困境。就在这时,主和派家老大谷元秀再次向丹羽长重进言,直言丹羽家已经尽力而为。即便投降也不算耻辱,就算德川家康取胜,以本家的行为也不会受到惩罚,遂恳请丹羽长重投降。

此时前田利政也急于南下援助小笠原隆清,于是便派遣家臣前往丹羽本阵劝降,并且告知丹羽氏,丹羽长正的居城胜山城已经被织田秀雄攻陷,得此消息,丹羽长重终于不再坚持。接受了前田利政的建议,交出兵权前往金泽城谨慎,其余家臣则是随前田大军南下,前往居城小松城招降。

四月二十日。前田利政抵达小松城,此时山崎长德已经攻入二之丸,但是接到前田利政的军令后停止攻击,转而由丹羽长正前去开城。城代江口正吉本就是主和派,得知长重投降后立即开城,交出兵权后前往金泽城陪侍丹羽长重。自此,历经二十五天的“加贺—越前之战”以前田利政的胜利告终。前田利政来不及庆祝胜利,便快马加鞭地率领主力两万以及丹羽降军四千启程南下,支援已经被毛利军攻打十天的御东山城。

相较于北陆和九州的战火纷飞,关东的局势却安定许多,由于上杉家采取的是集中兵力于若松城的战略,因此秀保进军路上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碍,要说真正的战斗,便是在途经大白影山时遭到了芦名氏旧臣清野長範的伏击。这位芦名氏旧臣在主家破灭后出仕上杉景胜,因此获得了芦名旧领岩崎城,而岩崎城坐落于白影山北麓,是秀保进军会津的必经之路,出于所谓的武士荣誉,清野长范并未听从上杉景胜的召唤,执意留在岩崎城为上杉、德川合兵争取时间。

这次偷袭可谓是成功,两百多的军势硬是杀散了福岛家臣大崎长行的六百军士,再次展示了芦名武士的风采。然而在秀保庞大的实力面前,这点成功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随着福岛氏其他家臣的加入,清野长范最终兵败逃跑,当天中午,这位芦名遗臣在岩崎城天守阁上引火**,一同殉死的还有妻妾家臣在内的五十余人。经过岩崎,秀保大军终于抵达阿贺川畔,渡过此川,若松城便近在眼前。

就在此时,另一支军势却渡过那珂川,沿着水户街道快速朝岩城氏的居城平城行进。这支七万五千人的庞大军势两日前从江户出发,强渡利根川,胁迫佐竹义宣开放领地。通过水户街道直达水户后获得部分粮草补给,之后启程渡过那珂川朝陆奥国进发。

那珂川畔,德川氏的金扇马印迎风飘舞,马印顶端的扇子有七根金色扇骨,面上绘一轮红日,扇下则是由皮革制成、上涂银漆的银色风幡,大马印后,旗本武士执掌十二面白旗紧随。德川家康骑行在队伍最前列,身后一面白色大旗,上书“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八个大字,随着和煦的春风轻舞飘扬。

由于走的是水路,德川家获得讨伐令的时间比身处内陆的秀保要快上许多,为了不贻误战机,在回到本领后德川家康便开始整顿军备,因此讨伐令一到,他便立即起兵北上,支援上杉景胜。

按照德川家康的构想,为了能做到出其不意,必须选择与秀保不同的进军路线,因此,走水户街道经水户抵达平城,之后向西沿岩国街道进入会津领,从二本松身后直插猪苗代湖,最终抵达湖西的若松,从侧面突袭秀保的讨伐军。

简单来说,同样是从江户到若松,秀保走的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而德川军走的是两条直角边,所走的路程自然要长许多,耗费的时间也更久,这就要求作为终点的上杉军能抵抗住秀保的进攻,直到德川家康的到来。

幸运的是,作为中立派的佐竹氏并未给家康的计划造成太大麻烦,虽然现任当主佐竹义宣倾向于秀保一方,可是他的父亲,素有“鬼义重”之称的佐竹义重却见识过德川家康的厉害,坚持本家应该与德川氏站在一边,这不仅是出于对未来的考量,也是对现况的考虑。佐竹氏保有的常陆一国与德川家仅有一江之隔,若是与德川家康作对,很有可能就是直接被德川家的七万五千军势踏平,并不会影响到其北进会津的脚步,充其量就是拖延些时间;可秀保的十五万大军已经赶往会津,佐竹家拖延的时间根本不够秀保增援,不仅如此,秀保与佐竹氏只是泛泛之交,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背弃本家,而是趁机猛攻若松,以佐竹氏的覆灭作为他建功立业的垫脚石。思来想起,佐竹氏决定开放水户街道,任由德川家康经过自己的领地前往会津,不仅如此,当德川家康提出粮草支援时佐竹义重也都尽量满足,唯有一点,那就是佐竹氏不能出兵协助德川,这是佐竹一族的底线,也是将来能够保存家名的一个重要保证。试想一下,若是只放行,提供粮草,并不会对秀保造成直接的危害,战后也可以说是受胁迫所致,罪行不会太重;相反,若是直接出兵,那就表明佐竹家已经和德川达成同盟,除非在战场上倒戈,否则休想洗脱干系,可是对于武士来说,倒戈最为可耻,综上,佐竹氏坚持不出兵,最多只是保证德川军在常陆通行无阻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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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三章 布阵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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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知道让佐竹氏由中立转为倾向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为了不耽误时间,便未在出兵与否上与佐竹义重产生争端,相反,他还在途经水户城时向佐竹家做出承诺,一旦击败秀保,便将下总一国赏赐给他。德川家康这么做,除了稳住佐竹氏,主要还是希望佐竹家能允许江户的补给源源不断地经水户街道抵达会津。

果然,得到德川家康这番承诺后,家中支持德川氏的势力更为占优,佐竹义宣的中立政策除了几个新进提拔的家臣外便无人支持,佐竹义重重新掌握了家中的权力,并将佐竹义宣派往太田城以避免对中枢决策产生影响。

由于佐竹氏的妥协,与其达成联盟的岩城贞隆也被迫开放城池,允许德川军过境。就这样,在几乎没有冲突的情况下,德川家康率领的七万五千大军,于四月十九日顺利地抵达二本松城东南的三春城,二本松城城主下条忠親亲自前来迎接,德川家康从他口中得知,就在三天前秀保的讨伐军便渡过阿贺川进入会津盆地,相信此时已经展开的若松城的进攻,希望德川军能尽快启程前往支援。

德川家康见军势疲惫本想休息两日,可顾及若松城乃是一座平城,较难坚守,没办法,只好在休息半日后立即启程,沿着岩城街道向着若松城疾行而去。

事情的发展正如下条忠親所想的一样,早在四月十七日丰臣军便抵达会津西南的福泉寺一带,再往北行二里便是汤川,汤川虽然不宽,却也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因为渡过汤川便抵达本丸的外濠五轩丁,所以上杉家的防御阵型便是从汤川北岸展开。

这里要先介绍一下若松城的具体构造,本丸四周均有水濠环绕,东、西、北分别有一座桥与二之丸、西出丸、北出丸相连,这三座桥将水濠分成三部分,南面的称为五轩丁濠,东北为三岐濠,西北为三角濠;三座分丸皆是以本丸水濠为依靠,四周又另掘外濠,即各自都是四面环水,而要想进入本丸,必须攻破三个分丸中的任一个,其中防守最为严密的大手门位于西出丸,追手门位于北出丸,但水濠较宽,东门位于二之丸,但是二之丸内有伏兵郭,可以藏匿大量军势,亦是很难攻取。因此,秀保最初设想是直接攻打城南,即没有分丸护卫的一段,只要击溃外围军势,便可直达五轩丁下,利用土包将水濠填埋,进而攻入城中,这样消耗的兵力远比攻打分丸小得多。当然,上杉家岂会不知道这点,因此在城外部署了一万两千军势,誓死守卫汤川防线。

在西出丸南门,也称之为“内门”附近的城南庄,驻扎有信浓众村上义清之子山浦景国统领的一千军势,另一座平山庄中驻守有须田长义的五百军势;二之丸南门西南的池坊一带驻扎有安田能元的一千军势,池坊背靠五轩丁,是最靠近本丸的一个据点;南门东南两里处的鹤原台地,是若松附近稍有的高地,在山上驻扎有大石纲元的一千人,作为以西军势的屏障;接下来便是紧邻汤川的三个阵地,这三个这地位于内门和南门之间,分别名为南町、北川原以及猪俣村,西面的南町驻扎有黑川为实一千人和水原亲宪一千五百人;中部的北川原是最为主要的阵地,驻扎有春日元忠两千、前田庆次两千、中条三盛一千、小国实赖一千合计六千人,占城外兵力的一半;负责东部猪俣村防备的是南庄内撤下来的志驮义秀两千人及下吉忠五百人。虽是三面防守,可简单说来,南町、北川原、猪俣一线是若松城的第一道防线,城南平山、池坊、鹤原一线是若松的第二道防线,这两道防线一破便可攻至五轩丁。

若松城内,作为总大将的上杉景胜率领四千人坐镇本丸,直江兼续率三千人藏匿于二之丸的伏兵郭中,而二之丸的防守则交给甘糟景继的两千人;西出丸水濠较宽,且内门有两支军势把守,所以城内只有色部光长的两千人守备;北出丸受到威胁最小,因此,也是只有两千人,由中条三盛负责把守。综上看来,小小一座若松城集中了两万六千五百人的庞大军势,上杉景胜孤注一掷,一定要坚持到德川家康到来的时刻。

两万六千人已经将川北和若松城内塞得很拥挤,可是对于倾巢而出的秀保来说,这那边地方实在是不够用。四月十七日抵达汤川后,十四万大军立即在会津西街道两侧展开部署,其中临近汤川的木村、表町、歌川庄、菅原神社四处作为进攻阵地,小桧山、古川神社作为右翼,小林村作为左翼,福泉寺作为秀保本阵,寺南的常庆寺作为殿军。

其中木村驻守有京极高次六千、大谷吉继三千、新庄直赖、山崎家盛一千八百,合计一万八百;表町有佐竹军三千(家老真壁氏干率领)、福岛正则九千、黑田长政五千五百、细川忠兴三千,合计两万五百;歌川庄有四国军团长宗我部六千、蜂须贺家政五千、生驹一正五千、加藤嘉明五千、胁坂安治等两千,合计两万三千;菅原神社有田中吉政三千、日根野弘就六百、小早川秀秋一万三千、岛清兴五千,合计两万一千六百;在歌川庄与菅原神社南部的天神庄,驻有福岛高吉五千、中山朝信的下野众两千,合计七千;最西面的小林村驻有大和众三千、美浓众四千、池田长吉九百,合计七千九百;小桧山有结城秀康四千、毛利秀元八千、吉川广家三千,合计一万五千;古川神社有九州军团岛津义弘一千五百、小西行长四千、毛利胜信两千、中川秀成两千以及青木俊矩三千,合计一万两千五百;秀保本阵所在地福泉寺,有秀保直属军势一万五千,藤堂高虎五千,以及西美浓、信浓、飞驒各家大名所携带的少量军势约一千四百,合计两万一千四百;最南面的常庆寺,驻有那须资吉四千、朽木元纲六百、北条氏盛六百,赤座吉家等近畿众四千,合计八千二百。如此算来,秀保此番总兵力达到十四万六千人,是上杉军的五倍以上,不出意外绝对能拿下若松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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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四章 景胜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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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沿着汤川布阵,上杉家三座阵地合计一万一千人,而丰臣军四个阵地却达到惊人的七万六千人,谁输谁赢高下立判。虽说秀保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若松,可为了减少伤亡,他还是派遣外交僧西笑承兑进城劝降。

直江兼续与西笑承兑素有交往,不远万里从京都将这位老者带来也算是秀保的一片苦心,按照秀保的要求,西笑承兑费尽口舌想劝说上杉景胜投降,并且暗示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把握不住,以秀保的强大实力,不消半日,若松城内外便会被火海所吞噬。

在得知秀保率领十五万大军前来讨伐自己时,上杉景胜确实曾动摇过几次,他不是不想投降,而是不甘心就此失败,当初与德川家制定的计谋危险系数虽然高,可若是成功,上杉家就能恢复祖业,可谓是大功一件,这等诱惑又岂能轻易拒绝。得知秀保大军抵达汤川南岸后,上杉景胜还特地登上天守台举目眺望,只见昨日还十分萧瑟荒凉的汤川南岸,如今已是旌旗招展,处处连营,炊烟袅袅,人头攒动,数十门红夷大筒在前线一字摆开,铁炮足轻的数量更是数以万计,声势之大除了十年前的小田原征伐就再也未曾有过。

相较之下,川北上杉军的阵地却是小得可怜,松松散散的军营,十余门本土工匠打造的大筒,在城外广阔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冷清,虽说一万两千对一般大名来说已经是个难以攀及的数字,可是比起对岸十五万的丰臣军,那就是小巫见大巫,西笑承兑说的没错,若是丰臣军火力全开,一会功夫若松城便会葬身火海,先头七万多丰臣军一起发动进攻,上杉军的一万军势怎能阻挡得住,理想一点兴许能抵挡个一两日,悲观的话,半日估计都支撑不住,这般战况怎能坚持到德川军赶来?

想到这些,上杉景胜试探性地询问西笑承兑:“右府有没有告知大师,若是我军开城,将会作何处置?”

“至少也是保留家名吧。”西笑承兑眯着眼,和蔼地笑道:“犯上作乱这种事,不满门斩首已经是很大的恩遇了,殿下不可多做奢望。”

“哦…仅此而已么……”上杉景胜低下头,沉默不语,坐在身后的直江兼续却很是不满地说道:“本家并未向右府动武,也未曾说想推翻秀赖少主,他怎能如此苛刻地对待本家?”

西笑承兑叹了口气,悠悠道:“虽没有和右府作战,可是和最上、伊达呢?上杉家近一百二十万石的家底本就让右府放心不下,您却在这时候动武,正好给了大阪的诸位一个口实,若是不好好治一治你们这些大老,右府又如何树立威信,秀赖少主的地位岂不是摇摇欲坠?”

“大师,之所以攻打最上,乃是由于本家和德……”直江兼续将要道明真相,却被上杉景胜一口打断,他瞪了直江兼续一眼,冷冷地问道:“大师,若是由您向右府求情,本家是否能保留部分领地?”

“殿下太瞧得起贫僧了,不过既然殿下有意投降,那贫僧不妨试一试,毕竟是出家人,能化解一场厮杀也算是积德吧。”西笑承兑微微颔首,起身便离开了若松。

不消两个时辰,西笑承兑再次前往本丸,这次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笑逐颜开来形容,上杉景胜见他心情这般好,一边命人上茶,一边激动地问道:“大师与右府谈的如何?”

“贫僧算是没辜负殿下的重托,这件事总算是谈下来了。”西笑承兑呷了口茶,不无欣慰地回答道。

“那真是感谢大师了,”上杉景胜微微鞠了一躬,继续问道:“可否细细说来?”

“二十万!”西笑承兑伸出两根手指,得意地笑道:“耶麻、河沼、大沼三郡二十万石,右府的诚意殿下应该了解了吧?”

“二十万?”上杉景胜的脸上晴转多云,他冷笑道:“那岂不是连若松城都要收走?”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西笑承兑无奈道,“右府说耶麻郡的新宫城是个不错的去处,您可以把居城迁到那里……”

“够了,”上杉景胜用低沉的嗓音吼道,“右府也太小瞧我景胜的决心了,也罢,既然如此,正好让在下绝了念想,只好拼死一战了。”

“殿下对右府的条件不满?”西笑承兑吃惊道,“右府已是宽宏大量了。”

“那就让他把这二十万石赏赐给有功之臣吧!”上杉景胜霍然起身,转身便离开了御殿,直江兼续表情尴尬地望了望西笑承兑,之后便安排小姓将他送出城去,无血开城看来是无望了。

得知上杉景胜不愿投降,秀保对藤堂高虎说道:“二十万确实少了些,不如加到四十万?”

“万万不可!”藤堂高虎连忙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先不说如今本家占有优势,即便两军势均力敌,本家掌握大义,而上杉景胜乃是乱臣贼子,有何资格讨价还价?二十万已是极限,若是随便就翻一倍,这岂不让那些随军出征的大名心寒?臣觉得既然上杉家不愿投降,那就干脆一鼓作气攻下若松,一百一十四万的领地拿来奖赏有功之臣岂不快哉?”

“这么说没错,可是一旦开战,恐怕伤亡……”秀保欲言又止,思忖一阵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立即对上杉家展开全面进攻。

“每一个伟大君主脚下都会有数不尽的尸骨,主公也该有这种觉悟。”藤堂高虎满怀兴奋地望着秀保,在他看来,此战的成败是大和丰臣氏能否制霸天下的关键,没有任何退却的理由。

“君主么?”秀保惊讶之余莞尔一笑,“我只是秀赖的后见,高虎你可越来越大胆了。”

“太阁本来也只是信长公的军团长,结果呢?”藤堂高虎“引经据典”,丝毫不让秀保占得上风。

“好了,我可没想的那么多。”秀保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秀赖毕竟是太阁的继承人,我乃是分支出身,不能有僭越的想法,你可别到处乱煽动,最近我可觉得家内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啊。”

“那都是大人们自发的,臣从未参与。”藤堂高虎赶忙撇清关系,“既然主公不想听,臣今后不提便是。”

“不说这些,传令给前线各军,按照原定计划开始渡江作战!”秀保本想去前线观战,却被藤堂高虎拦了下来,“总大将应安坐本阵,正面交锋就交给麾下的将军们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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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五章 三路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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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十左右,接到秀保命令的先锋军势从四个阵地向汤川北岸发起攻击,得知土制大筒射程较近,前线大名都将军队后撤两里以退出大筒的射程,之后利用秀保给予的红夷大炮对对岸上杉军阵地展开狂轰滥炸,霎时间尘土飞扬硝烟弥漫,上杉军的军营多处起火,不仅是滩头阵地,就是远离河岸的池坊一带也遭受炮火的洗礼损失惨重,沿着河岸架设的三层防马栅,第一道第二道近乎完全被摧毁,第三道则被炮弹撕开了数条二十余米长的缺口,基本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位于本丸东南角的月见橹也被两颗炮弹击中起火,负责守卫的直江兼续生父樋口兼丰被烧成重伤,索性及时治疗保住一条性命,但是却失去了一条腿和半只胳膊。

经此劫难,上杉军士气降至冰点,防线也临近崩溃的边缘,炮轰一个时辰后,表町的福岛率先率领军势冲到汤川畔,用事先准备好的沙包填埋河道,其余几个阵地的大名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汤川南岸挤满了搬运沙包的足轻和民工,汤川本就不宽,在万余人的努力下,临近九点时终于算是铺出了几条能容许三人并排经过的小路。

丰臣军的举动全被河对岸的上杉军看在眼里,北川原阵代前田庆次下令铁炮队瞄准河对岸,一旦有填埋沙包的军势进入射程便立即开枪射击,同时他还命令上杉军用残存的数门大筒对南岸展开炮击,组织丰臣军接近汤川。

这招起初是起到些效果,不少民工因为害怕葬身河底拒绝工作,使得道路一度得不到拓宽,刚刚填埋的沙包也有很多被河水冲走。见此情况,福岛正则立即下令大筒队再次炮轰北岸,此番目标不再是上杉军的营地,而是河岸的铁炮队和大筒队。

在丰臣军的第二轮炮轰下,上杉军付出了惨重代价,近乎所有的大筒被摧毁,北川原的铁炮队也遭受了灭顶之灾,死伤近七成,在长谷堂有过战功的铁炮名将中条三盛也被炸死,他的一千军势划入了前田庆次麾下。

为了避免更多人死在丰臣军炮火之下,前田庆次放弃了拒敌于河南的方针,决定诱敌深入,模糊两军交界,进而让大筒投鼠忌器。

前田庆次初衷是好的,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以他手上的数千人马,根本抵挡不住两万丰臣军的冲击。当丰臣军停止炮击,再次填土渡江时,前田庆次也立即下令军势退到第一道防马栅后,依靠残存的栅栏结合铁炮队刚刚登岸的丰臣军射击。

最先冲到北岸的大多是手持短兵器的足轻,这些人面对铁炮毫无招架之力,死伤数十人。可是上杉军铁炮队此前便损失了七成兵力,即便再努力也阻挡不了越来越多的丰臣军,这些丰臣军从三条水路冲到北岸,犹如黑压压一片的蝗虫,看着恐怖,真正接触更是一场噩梦。

福岛正则是“贱岳七本枪”之中与加藤清正齐名的悍将,如今加藤清正镇守九州,作为讨伐军先锋的他更是不愿战功为他人所夺,最先冲过汤川的军势便是福岛军,仅仅这一点便为他日后的奖赏奠定了基础。

福岛军以枪足轻为先阵,骑兵和铁炮足轻紧随其后,暴风骤雨之势山呼海啸般冲向北川原的第一道防马栅。防马栅毁坏殆尽,因而根本不能作为工事阻挡福岛军的冲击,九千大军分三路对最前方的前田庆次军发起进攻,面对数倍于己的福岛军,前田庆次丝毫没有畏惧,挥舞着朱枪,策马在敌军中东突西走,一时间造成了福岛军数十人伤亡,上杉军见状也忘记了恐惧,纷纷冲向地阵,奋力阻挡福岛军的进攻。

凭借前田庆次的勇武,上杉军基本稳住了北川原的阵地,甚至将福岛军压制在北岸沿线一度动弹不得。就在此时,不甘福岛正则独吞战功的黑田长政和细川忠兴决定渡河“支援”友军,福岛正则虽不乐意,但为了避免影响进度,最终还是开放了渡口,允许这两支军势参战。

八千五百人的支援对福岛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对本就苦苦支撑的上杉军却是灭顶之灾。刚一登岸,“日本七柱枪”之一的母里友信胯下枣红马,手持日本号,咆哮着率领麾下武士冲入上杉军阵地,甫一接阵,便挑杀前田庆次麾下家臣水野藤兵卫和宇佐美弥五右卫门,眼见两名老将死于非命,前田庆次恼羞成怒,策马来到阵前要与母里友信一骑讨,然而还没等母里友信应战,便被黑田军的铁炮足轻击中左肩坠下马来,上杉军见状立即上前保护前田庆次退出战场。

失去了前田庆次的上杉军群龙无首,在数倍于己的丰臣军的冲击下很快乱了阵型,纷纷放弃第一道防马栅,朝第二道防马栅后的春日元忠部聚拢。

与此同时,南町的进展也十分顺利,阵代水原亲宪被大谷吉继的铁炮足轻射杀于马上,京极高次的六千军势一路突进,连破两道防马栅,斩杀水原军近半后与黑川为实交锋,两军白刃战良久,适逢大谷吉继摧毁水原军本阵后前来支援,最终击溃黑川为实,迫使后者朝平山庄一带撤退,西路第一阶段攻略顺利完成。

相较中西两路的步步推进,拥有两万三千人的四国军团动作之慢却让人心生诧异,由于长宗我部盛亲有意保存实力,并未像中西路一样填土铺路,而是打算待猪俣村的军势去援助前田庆次时再行乘船渡河,谁知上杉军并未打算前往北川原而是固执地坚守阵地,这让长宗我部盛亲很是为难。与他一样有意保存实力的田中吉政和小早川秀秋更是坚持留守菅原神社,等待歌川庄的长宗我部渡河后再做行动。

发现长宗我部盛亲有异样,在天神庄负责监视东路的福岛高吉当机立断,命令土佐军身后的蜂须贺、生驹、加藤三家先锋向长宗我部本阵靠拢,并且派遣使者到土佐军内,要求盛亲立即组织军势强渡汤川。

迫于形势,长宗我部盛亲只好硬着头皮对上杉军展开进攻,耗费了近两个时辰与三百军势才勉强填土成路,待到真正占据滩头阵地时西路已经平定了平山庄,中路也攻到了第三道防马栅前。

得知土佐军已经行动,坐拥一万三千人的小早川秀秋也没有理由耽搁,不过由于猪俣村的军势被土佐军吸引了大半,因而小早川军的登岸并未遭遇到惨烈的抵抗,相反只牺牲了不到百人便在北岸站稳脚跟,并且联合田中军从东南向猪俣村杀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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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六章 猪俣争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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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盟约突袭猪俣村,上杉景胜对于长宗我部盛亲十分气愤,当即下令驻守二之丸的甘糟景继部两千以及驻守鹤原台地的大石纲元一千支援志驮义秀。长宗我部盛亲本不愿和上杉军交锋,无奈身后有两倍于己的大军威慑,不得不暂时背弃盟约攻打昔日的盟友。

六千长宗我部军对抗久经战场的南庄内两千五百军势,虽说兵力上占优,可交锋后却未占得半点便宜,出于对长宗我部军背信弃义的愤恨,上杉军厮杀得更为奋力,这让长宗我部盛亲的数次突击打了水漂。战至凌晨,当各地的捷报源源不断传入耳中时,长宗我部盛亲终于紧张起来,急忙赶到前线指挥作战。

总大将的督战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战至四时,上杉军逐渐不支朝村北撤去。然而这种劣势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在东西两路上杉援军的参与下迅速得到扭转。甘糟景继由二之丸南门突出,斜插至长宗我部军西面,鹤原台地的大石纲元亦是从本阵出发,在小早川军之前抵达猪俣村,伏击正步步向北推进的长宗我部军侧翼谷忠澄部,在铁炮队的掩护下,击杀长宗我部重臣谷忠澄从而导致侧翼崩溃,并顺势突入本阵。

得知上杉军击溃右翼军势后,长宗我部盛亲立即停止进攻,转而将部分兵力调往右翼以阻击大石纲元部,正在奋战的志驮义秀见状立即发动反攻,并派遣下吉忠率领五百人作为奇兵配合大石纲元作战,迫使盛亲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应对右翼的上杉军。这一调动给了甘糟景继可乘之机,他率领的两千军势加紧猛攻左翼最终得手,击伤左翼大将后亦是突入盛亲本阵,并且从背后对长宗我部军前锋发动攻击以支援志驮义秀。

兵力上本就失去了优势,如今侧翼皆已失守,前锋又陷入夹击,长宗我部盛亲自知无力回天,在家老的强烈要求下被迫下令撤军,担任前锋的桑名吉成转为殿军掩护本阵撤退,却在两路上杉军的夹击下阵型崩溃,死于乱军之中,一同战死的前锋军势超过五百人。

殿军的提前崩坏导致盛亲本阵遭受上杉军的猛攻,以志驮义秀为总大将的上杉军充分表现出了战时的冷静,为了避免盛亲逃脱,放弃了主攻一面的鱼鳞阵,改为分兵三面的鹤翼阵,从北东西三面渐行包夹长宗我部军。

事实证明,这一阵型的改变十分必要,由于兵力和士气已经占优,上杉军的三面弹压给予士气低落的长宗我部军的打击远超预期,在三名大将的奋力突击下,长宗我部本阵最终在距离河岸百余米的地段崩溃,佐竹亲直、明神源八等谱代重臣战死,长宗我部盛亲披挂上阵,在砍杀四人后右腿被铁炮击中,险些被围上来的上杉军斩杀,幸亏竹内惣右卫门等侧近拼死护卫才逃往岸边,最终被闻讯赶来的蜂须贺部接回歌川庄治疗。

猪俣村之战历经三个时辰,最终以长宗我部军全线崩溃暂告终结,此役上杉军死伤一千一百余;长宗我部军战死三千人,伤重及被俘者过一千五百,千石以上家臣战死十余人,更有谱代重臣谷忠澄、佐竹亲直、明神源八等五人战死,总大将长宗我部盛亲被击伤,战后逃回南岸的军势不足一千人,长宗我部军基本丧失战斗力。

得知盛亲惨败,秀保立即命其退出战场并前往古川神社休整,歌川庄方面暂由蜂须贺家政担任总大将。

蜂须贺家政明白,上杉军虽然取得了大胜,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以其所剩四千兵力,想要应对菅原神社、歌川庄两个方向三万余人的进攻根本不切实际,因此,此时不该因为长宗我部的战败而畏惧,反而应该趁着势头全面压上,一举击溃上杉军,进而将前锋推进到二之丸南门,扭转败局。

他的想法得到其他四国将领的支持,可就在大军准备渡河时,菅原神社方面却传来捷报,说是小早川秀秋率领军势趁上杉军战后疲惫之际突袭猪俣村,斩杀大将大石纲元,夺回了刚刚被上杉军占据的猪俣村,使上杉残部退往池坊及二之丸。不仅如此,田中吉政也按照小早川的指示,进攻防守空虚的鹤原台地,实现了第二阶段的战略目标。

长宗我部虽然战败,却极大地耗费了上杉军的体力,这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举动成就了小早川的战绩。小早川的突袭保证了黎明前清除若松东南据点的战略目标的实现,使得东路军没有因为长宗我部的失败影响大局,蜂须贺家政更是亲自前往猪俣村向小早川秀秋表示感激。

截至次日清晨六时,汤川北岸的南町、北川原、猪俣村、平山庄、鹤原台地相继被攻占,若松以外只剩下城南庄、池坊两地勉强掌握在上杉军手中。经过一晚上的激战,上杉军死伤接近八千,丰臣军也有近六千伤亡(六成为长宗我部军),除了城南山浦景国、黑川为实的两千人,池坊安田能元、小国实赖、春日元忠的四千外,若松城外的上杉军全部遭到清除,丰臣军大部由南岸行进至北岸,攻城战一触即发。

为了加强对若松的攻势,驻扎菅原神社的军势北移至鹤原台地,歌川庄的四国军团移动至猪俣村,天神庄的福岛高吉、下野众前进至歌川庄,表町除佐竹军留守外,其余军势进驻北川原,木村的一万余军势顺利挺进平山庄,古川神社的九州军团除毛利胜信外全部移动到猪俣村,与四国军团会师。福泉寺、小林村、常庆寺、小桧山的军势留守原地护佑秀保本阵。

不到一日,上杉景胜精心设计的江北防御阵地便被轻易摧毁,丰臣军强大的实力让残存的上杉军一阵胆寒。整个夜晚,上杉景胜都在天守阁焦急地等待前线的战报。起先,北川原的对峙给了他一些希望,可随之而来的前田庆次受伤撤退、水原亲宪中弹身亡让他意识到,上杉家根本不是坐拥天下的丰臣氏的对手。正当他失落地聆听前线传来的一条条战报时,猪俣村大捷却如一剂强心针,让上杉家这个垂垂老矣的东北巨人焕发了些许活力。

“主公,那可是土佐蝙蝠的军势啊!”

“整整六千人,国持大名的军队却被一介家臣击溃,这可是天大的讽刺啊!”

“是啊,此战不仅鼓舞士气,还能为德川军的支援争取更多时间!”

“呵呵,我也没想到源四郎(志驮义秀)竟能打得这般出色,果真没辜负我对他的重托。”在众家臣的奉承下,上杉景胜也有些洋洋得意,似乎忘却了中西两路的惨败,而是想依靠东路的胜利给自己强加自信。

然而这场大捷并未扭转局势,反而在半个时辰之后,被猪俣村、鹤原台地的双双失守的噩耗所掩盖。

“就半个时辰,刚才不是还击溃了长宗我部么?!”上杉景胜难以置信地问道。

使番拼命地点了点头,委屈地回答道:“敌军,敌军实在太强大了,击溃了六千,又来了一万六,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攻占鹤原台地,一路突袭猪俣村守备军,我军刚刚经历大战,根本没有力气招架,只好撤出村庄往池坊和二之丸暂避锋芒,主公,这也是没办法的啊,若是硬拼,说不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够了!”上杉景胜大吼一声,愤怒地呵斥从二之丸赶来的直江兼续:“内府呢,说好的八万大军究竟在哪?一夜工夫汤川防线崩坏,照这样下去不出两日若松便会失守,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夹击右府的江户内府,现在究竟在哪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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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七章 秀保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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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上杉景胜的咄咄逼人,一向牙尖嘴利的直江兼续此刻却沉默不语,生父重伤对他的打击已经不小,上杉景胜非但不安慰,反而将和德川家结盟之事全部推卸到他的身上,殊不知当初若非他上杉景胜点头应允,纵使自己有十个胆,直江兼续也是不敢擅自做主与德川家康订下密约的,这些埋怨一阵阵涌上心头,直江兼续虽是懊恼不平,却丝毫不敢和上杉景胜争执,至少在这座城里,面前这位会津中纳言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城内的争吵城外听不见,可城外的枪炮声和冲锋呐喊声却被城内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天刚蒙蒙亮,渡过汤川的八万丰臣军便按照事先的计划,分别进攻若松的主要关口,其中平山庄的一万余人以大谷吉继为大将,负责夺取城南庄进而攻打西出丸内门;北川原的一万七千军势以福岛正则为大将,负责填埋五轩丁直接攻入本丸;猪俣村的两万六千军势则是采取蜂须贺家政、岛津义弘的双大将模式,着力进攻五轩丁畔的上杉军据点池坊,此处一旦攻占,本丸便完全暴露在大筒和铁炮之下,故而调集了主力;至于鹤原台地的两万一千人则是分成两路,一路由小早川秀秋、田中吉政组成,负责攻略二之丸南门,另一路则是岛清兴和日根野弘就组成,其中日根野弘就驻扎在台地下方时刻准备着支援小早川,岛清兴则是留守台地,居高临下观察附近军情。

分工已然明确,众大名自然不敢怠慢,特别是丰臣氏重臣福岛正则和蜂须贺家政领导的两支军势,几乎是同一时间率先向既定地点发起进攻。福岛正则的方案很简单,利用铁炮和大筒压制本丸内的上杉军,使之不能对城下负责填埋水濠的军势造成阻碍,这一方案起初行得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的守军想出了从土塀内往城外投石、浇灌热水的应对之策,加之不少铁炮足轻通过狭间对城外野地上的丰臣军放黑枪,使得福岛正则的进度比想象中慢了许多,好在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数条三人宽的小路在五轩丁上慢慢成形。

福岛军进度迟缓被两旁的大谷、蜂须贺军看在眼里,为了能率先攻入城池,两军皆是倾尽全力加紧进攻。占据城南庄的两千上杉军由山浦景国、黑川为实指挥,面对五倍于己的强大军势,两人并未与之正面交锋,而是将军势分散在庄内各处,利用巷战打击、消耗丰臣军。大谷吉继身经百战,发现上杉军化整为零引君入瓮的计谋后立即停止进军城南庄,转而派遣京极高次的六千人绕过村庄直接攻打内门,而大谷吉继则是率领剩下的四千军势埋伏在村口,等待村内上杉军出村支援西出丸。

果不其然,得知丰臣军并不打算进村与之巷战,而是乘机攻打西出丸,山浦景国、黑川为实急忙召集军势由北村口突出,准备从背后偷袭丰臣军。

这一切被躲在村外树林中的大谷吉继探查的一清二楚,上杉军甫一出村,大谷吉继便和山崎家盛从东西两侧包夹,新庄直赖则是按照计划封锁村口,使得上杉军无路可退。直到这时山浦景国才知道中了引蛇出洞之计,无奈丰臣军封锁紧密不能突围,加之此前佯攻内门的京极高次也回军支援,不到两刻钟,这支上杉军便被击溃,除了黑川为实率领八十骑突入西出丸外,包括山浦景国在内的绝大部分军势都成了刀下冤魂,身首异处。闻讯出城支援的西出丸守将色部光长,没能想到山浦景国会溃败得如此迅速,无奈之下只好率军返回西出丸坚守阵地,而大谷吉继在村内休整片刻后立即进行部署,准备对西出丸内门发起进攻。

就在城南庄据点被顺利拔除后,以蜂须贺家政和岛津义弘为大将的猪俣村备队也顺利扫清池坊外围的上杉残军,从东西南三面对池坊发起攻击。池坊本是蒲生氏乡来到会津后修建的一座小庭院,北依五轩丁,三面皆是平原,视野开阔,环境雅致。上杉景胜到来后,于池坊三面开凿水渠,引五轩丁之水灌之,俨然成为一座四面环水的世外桃源,为若松更是增添了几分诗意。

就是这样一座典雅幽静的庭院,如今却成为腥风血雨的战场,由于水渠并不算宽,根本不能阻挡丰臣军的进攻,守将安田能元几次向上杉景胜请示,要求将四千军势调入城内,却都遭到了严词拒绝。上杉景胜认为,池坊是本丸以外最能吸引火力的据点,只要坚守池坊,便能吸引两万五千多丰臣军,使之不能参与对本丸的进攻,大大减轻本丸的压力,因此,即便战事再猛烈,也不能舍弃池坊,务必要尽最大限度地吸引丰臣军主力。

上杉景胜要求坚守池坊的命令让坊内的上杉军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池坊方圆不足百米,在密集的炮火和强大的军势面前,这座庭院早已面目全非,仅有的一些防御工事也在交战之初便被摧毁,之所以能坚守阵地至今,乃是依靠上杉军的肉体死死堵住丰臣军进攻的路线,这种绞肉机式的防守最终结果就是杀敌五百自损一千,付出进攻方双倍的代价,最终却仍免不了城池陷落,全军覆没的命运。

毕竟是四千人的军势,即便是绞肉机,一时三刻也不会全部剿灭。相较蜂须贺家政和岛津义弘的奋力厮杀,负责进攻二之丸的小早川秀秋却是打起了马虎眼,来到南门后非但不急于攻城,反而派遣使者向守将甘糟景继、下吉忠劝降,试图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二之丸。

甘糟景继和下吉忠都是刚从猪俣村撤下的大将,对趁虚偷袭的小早川秀秋本就十分憎恨和鄙夷,如今见他又派人前来劝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但将使者轰出城去,还率先向城下的小早川军投石射击,先锋松野重元准备不及被铁炮击伤了左肩,麾下武士也有数十人伤亡。无奈之下,小早川秀秋只好下令全面进攻,可就在这时却传来命令,要求各军停止进攻,各军大将立即前往福泉寺,秀保有要事相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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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八章 诸将的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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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早川秀秋的阵地位于丰臣军的最东北方向,待他与田中吉政抵达秀保本阵福泉寺时,众大名皆已经到齐,整个寺院大殿熙熙攘攘,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揣测究竟是何要事,使得秀保宁可将攻伐上杉家放在一边,也要让众人前来商议。

但见众人到齐,坐在秀保侧后方的青木久矩高声示意众人肃静,之后,便是秀保重重的一声叹息。

“若松旦夕可下,殿下为何此时将吾等召来,若是贻误军机可就不妥了。”一向耿直的福岛正则不乐意地说道,眼看五轩丁就要填平,攻入若松的一番枪非自己莫属,这时候却被秀保召回,心中难免不悦。

“诸位休要着急,先看看此物再说不迟。”秀保并未直接回答福岛正则,而是命小姓将一封书状交于诸将传阅。

“这封讨伐令我也是刚刚收到,秀保不愿欺骗诸位,故而不顾战事进展将诸位召集于此,想听听诸位的看法,别的秀保不愿多说,是去是留,是敌是友,悉听尊便。”望着众人阅过书状后脸上诧异的神情,秀保语气平和地说道。

“这讨伐令上说殿下‘自担任少主后见以来嚣张跋扈,独断专权,肆意挞伐敌对大名,欺压少主和诸位大老奉行,劣迹斑斑令人发指,如今又不顾众人劝说,执意攻打会津,是可忍孰不可忍,遂号召天下大名念及太阁之恩,兴兵勤王,讨伐逆臣,救少主于危难,免黎民于水火,还天下以太平。’这般颠倒黑白,荒谬至极的言论怎会出自三大老和两奉行之手?”蜂须贺家政作为丰臣氏的谱代,愤愤不平地叱问道。

藤堂高虎也看出了其中端倪,身子向前倾了倾,对众人分析道:“众所周知,太阁殡天至今,我家主公对少主尽心辅佐,夙兴夜寐,未有丝毫怠慢,不论是大阪之乱还是宇喜多骚动,主公皆是尽力而为,正因为如此,加贺大纳言,备前宰相都视主公为挚友,又怎会联名签署这样的书状?依外臣看来,定是有人挟持少主和二位大老,意图消灭我家主公,篡夺丰臣氏的基业!”

“在下也觉得此事蹊跷,殿下完全可以不用管它,待攻下若松城,再回师樱洛讨说法也不迟!”京极高次已然攻陷城南庄逼近西出丸,他和福岛正则一样,都想抢夺一番枪,说出这番言语也是在意料之内。

倒是担任西路总大将的大谷吉继,并未表现出对秀保的绝对支持,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事出突然,这张讨伐令无从考证真伪,不知是何人将其送至福泉寺?”

秀保微微颔首,回答道:“刑部有担心也是正常,实不相瞒,讨伐令乃是由安艺中纳言的家臣送给池田参议,想劝说他率军前往近畿勤王,他万万想不到参议竟会把讨伐令送往会津,交于秀保。据使者所说,中纳言已经率领近四万军势上洛,夺取了大阪和近畿诸城,并且准备对伏见以及本家大和诸城展开进攻,此讨伐令落款日期是三月二十三,距今已有二十余日,若是毛利军进展顺利,伏见可能已被攻下,本家的领地也难保周全,总言之,近畿如今定是硝烟弥漫,生灵涂炭,诸位大人的领地可能受到波及,在大阪的家眷也生死未卜,秀保对此于心不忍,还是方才那句话,是去是留,悉听尊便,秀保绝不阻拦。”

“四万军势……”

“夺取了大阪?”

“那留守的家人岂不是……”

听罢秀保的直言,殿内再次沸腾起来,特别是领地位于近畿的大名,其中不少产生了动摇,毕竟领内空虚,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毛利军的强大攻势,若是为了一两万石的加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实在是划不来,想到这,朽木元纲等近畿大名打起了退堂鼓。

“右府殿下,在下全领动员前来攻伐会津,领地只剩百余人看守,如今朽木谷所在的近江恐怕已经被毛利军侵占,家人身在大阪也十分令在下挂念,元纲实在不愿家人因此而死,还望殿下面谅。”北近江朽木谷领主朽木元纲率先表示不愿继续跟随秀保,希望能返回本领换取家眷无恙。

此言一出,不少近畿小大名都表达了怯意,统计下来,大军将因此丧失近三千军势。可是对于他们的表现,身为总大将的秀保并未表现出丝毫愤慨,反而平静地安慰道:“诸位大人,你们做出这般选择秀保绝不责怪,但是请诸位念及太阁的恩惠,即便回归领地也不要加入逆贼的阵营,以免吾等刀兵相向让逆贼坐收渔利。若松到近畿最快也要十七八日,诸位粮草不足可向奉行处领取,秀保尽量满足,请诸位无需担心。”

“殿下!”听到秀保如此宽恕体谅他们,这些小大名全都深深拜伏下去,感激涕零道:“如此关头背弃殿下已是不忍,吾等又怎会加入逆贼与殿下的正义之师作对?请殿下放心,一旦确保家人安全,吾等定前往大和协防,决不让毛利逆贼的野望达成!”

“汝等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毛利家毕竟是五大老之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之对抗,省得惹祸上身。”秀保觉得,为了家眷舍弃功名无可非议,不需要在这时候对他们再做责难,以免其他大名对自己心生不满。

“右府殿下,既然毛利军已进抵樱洛,吾等西美浓之地也危在旦夕,请您允许在下和诸位西美浓同僚一起,返回本领备战,以免浓尾走廊遭受威胁。”西美浓七家之一的今尾城城主西尾光教趁机向秀保说道。为了防范西美浓的叛乱,秀保此次特别命令七家仅率百人跟随出征,如此一来,美浓的强力大名便只剩下织田秀信,而织田家已然成为秀保的盟友,足以保证了浓尾走廊的安全。相反,若是将这七位大名放回美浓,才是对近畿盟友的不负责任。

按照密约,只要近畿战火燃起,织田秀信便起兵夺取西美浓,那里如今已是无主之地,加之当主全在本家军中,留守家臣绝不会有所反抗,只能将城池乖乖交给织田秀信,实现浓尾平定的初期攻略,进而使越前-美浓-尾张连成一线,这一带往西能支援近畿,往东能支援关东,可谓是联系东西的纽带,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因此,秀保不可能放西美浓七家返回本领。

秀保心中如是想,可嘴上并未拒绝,和对待近畿大名一样,秀保一番勉励过后,竟然答应他们的要求,让其携带足够的粮草返回美浓,但是却有一个前提条件:“为防止途经关东时被德川家发现,诸位最好轻装简行,随从人员之尽量不要超过五十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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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九章 胜利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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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秀保这么说,西尾光教不禁惊诧道:“殿下说提防德川家,难道说怀疑内府也牵扯其中?”

“那倒不是,”秀保可不想这些德川家康的走卒怀疑,急忙解释道:“此讨伐令上未有内府的花押足以表明德川家并未牵扯其中,况且结城少将也随吾等一同征伐会津,诸位更是无需担心。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内府的态度尚未明显,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安全起见,诸位复归时尽量选择中山道,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西尾光教并未生疑,而是按照秀保的指示决定经上野、信浓两国返回美浓。

秀保虽然知晓德川家康意图不轨,可是安插在德川家周围的足洗、浅野、池田、蒲生四家都写信给他,说与德川家相邻边境并未有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这些心腹大名的消息让秀保对德川家康的防范降到了最低,殊不知此时的德川家康已率领七万五千军势经由佐竹领进入会津,完全避开了秀保的关东眼线,直插秀保军势的“腋下”。

四月二十一日,也就是接到讨伐令的第二天,以西尾光教为首的西美浓七家当主于清晨离开福泉寺向南返回美浓,而以朽木元纲为首准备返回近畿的一干小大名则是整理行囊,准备于次日再动身回国。

望着西尾光教等兴高采烈地上路,秀保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三日后,在上野国与武藏国的交界往南五里的德川领内。人们发现了这七位大名以及随行四十人的尸首,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是被忍者暗器所杀,在一些尸首上还发现刻有服部氏家纹的手里剑,池田辉政和浅野长政以此为借口向德川家兴师问罪,而那时,丰氏已与德川家撕破脸,在小桧山脚下展开了一场震惊天下的桧原合战。

言归正传,二十日军议完毕后,众人皆回到各自营地按照事先计划继续对上杉家发起攻击。此时的若松城经过两日的战火洗礼已经是面目全非。城外据点除了池坊全都被丰臣军攻陷。西之丸的色部光长和黑川为实以两千军势苦苦防守内门,试图阻止大谷吉继的一万余大军;二之丸的情况照理应该稍许好点,毕竟除了直江兼续的三千伏兵,还有志驮义秀和下吉忠率领的两千军士。但是由于伏兵不能暴露。甘糟景继这位阵代只好以志驮义秀的南庄内军为主力对抗小早川和田中吉政的一万六千军势。形势也是十分危急;然而相较于东西两丸,受到两万五千军势猛攻的池坊更是难以为继,在绞肉机般的防御战中。春日元忠和小国实赖(直江兼续之弟)相继战死,作为总大将的安田能元率领仅剩一千军势苦苦支撑,池坊的东、南、西门相继被攻克,而上杉景胜则仍不愿将池坊守军由北门放入本丸,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上杉军选择背弃无德的主家,投奔到了进攻迅猛的岛津义弘和蜂须贺家政麾下。

出人意料的是,当天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时,上杉景胜竟然打开北门,放仅剩的三百余池坊守军进城,这一态度的转变让安田能元感激不已,不过进城后他才明白,上杉景胜的仁慈也是迫不得已:在丰臣军的强大攻势以及炮火的压制下,西出丸和二之丸与下午四时和五时相继被攻破,黑川为实不堪在南町、平山庄、城南庄、西出丸的接连战败,于大谷吉继攻入西出丸的同时在御殿切腹自尽,西出丸阵代色部光长见无力回天,只好率领残军五百人退回本丸;二之丸的战况则更为复杂些,尽管突入了二之丸,但是伏兵郭内直江兼续的伏击,却让小早川秀秋队陷入混乱,好在随后赶来的田中吉政强袭直江兼续的侧翼,使得上杉军放弃突入小早川本队转而收拢军势向本丸退却。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阵代甘糟景继和志驮义秀率领残兵吸引小早川军前往二之丸东门,期间南庄内双壁之中的下吉忠战死,而另一位志驮义秀则是得到直江军撤入本丸的消息后自觉已经尽力,拔刀自尽;甘糟景继作为志驮义秀的介错并未选择自杀,而是为了保全残部军士的性命,在得到小早川秀秋的保证后打开东门,率领余部一百五十人投降,使得二之丸完全落入丰臣军手中。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两翼防线全部沦陷后,五轩丁方面也传来消息,福岛正则已经填出了数条四人宽的土路,使得军势可以直达本丸的石垣,在此情况下,再固守池坊已经没有必要,因此,上杉景胜下令将安田能元撤回本丸。

至此,上杉军的若松防线全面崩溃,仅剩的九千三百人却在上杉景胜的指挥下死守本丸和北出丸,意图做垂死的挣扎。

时值傍晚,天色已暗,秀保决定暂停攻击,让奋战了一天的军士们好生休息,同时仍派人向城内喊话,希望上杉景胜看清形势,开城投降。此刻的上杉景胜已经明白,当初秀保的“二十万石”承诺如今已是极大的奢侈,从秀保的喊话中,上杉景胜没有听到一句“允许保有家名和大名地位”的允诺,倒是“为了士卒和百姓着想”被频繁的宣读着,这些话语很大程度上动摇了城内上杉军的意志,相当一部分上杉军为了保全性命篡夺城将开城,此刻在他们看来,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

然而,退入城内的家臣和中上级武士巨大多数都是顽固分子,他们对付那些意志薄弱者的直接办法便是杀一儆百,在数十名同伴的尸首前,那些可怜巴巴的农兵不得不接受现实:城外虽是天堂,可自己只能生活在地狱。

既然喊话没有效果,到了下半夜时秀保便停止了徒劳,让大部分士兵都去休息,准备第二天夺取若松的最后一战。

接到秀保的命令后,前线的将士纷纷回营小睡,而巡逻的士兵却丝毫不敢放松,在武士的带领下严格的在军营之间巡视探查,可是他们并未注意到,就在这胜利的前夜,一些忍者也忙碌地在各英之间穿梭。

二之丸的小早川秀秋、田中吉政,池坊的岛津义弘,五轩丁畔的黑田长政、细川忠兴,表町的真壁氏干,小桧山的结城秀康、吉川广家、毛利秀元,古川神社的长宗我部盛亲,常庆寺的赤座吉家等人此刻都收到一封由德川家康亲笔书写的密信,信很短,带给众人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义军已到,诸位按计行事。”小早川秀秋读完信,立即将其丢入火堆中,望着瞬间燃起有消失的一小团火焰,他的嘴角流露出了和秀保一样的,似乎是丰臣氏特有的邪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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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〇章 德川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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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一日清晨,东方既白,与诸大名一样得到德川家康密信的西美浓七大名,按照德川家康的指示,立即动身返回美浓,意图在秀保方发现之前稳固西美浓阵地,与近畿方向的毛利军协同作战,一举拿下浓尾走廊,截断秀保的补给线。

天蒙蒙亮便起身上路,秀保对西美浓诸将的急迫有所怀疑,可他早就命忍军埋伏在半路,准备将这一行四十七人全部劫杀,并伪装成德川家忍者所为,进而可以在战后留有打压德川家的借口。因此,秀保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人的举动,而是将重点转向汤川北岸的若松城。在损失了三千多兵力的情况下,丰臣军最终歼敌一万一千,完成了对上杉军的三面包围,七万丰臣军,除了留守鹤原台地的岛清兴、日根野弘就五千六百人,剩余的军势全都投入到了猛攻本丸的战斗中,不出意外,半天之内便能攻克城池,完成对上杉景胜的最后一战。

可事与愿违,当天上午八时,一直作为丰臣军驻地、平和无事的汤川南岸,却似乎出现了异样。川北鹤原台地的岛清兴部在瞭望塔楼上发现,一支规模不明的军势正从岩国街道浩浩荡荡地朝己方行进,通过行进的方向来看,这支队伍的目标并非若松城,而是川南的丰臣军驻地。

见此情况,岛清兴立即派遣斥候十五人前去探查,并且派人前往川南的古川神社和歌川庄这两处川南防线的最东侧阵地,通知总大将毛利胜信和福岛高吉,要求两人做好战备。

约莫两刻钟后,斥候骑马返回鹤原台地,禀报岛清兴道:“大人。吾等方才探查得知,这支军势乃是江户内府所属,据估测,人数不少于七万!”

“七万!!”岛清兴大吼一声,惊诧地倒退了两步。赶忙问道:“有没有询问内府究竟为何率如此多军势前来?!”

“小人派了四位斥候前往询问,可是……”

“可是什么?”

“那四人并未回来,小人见情况不妙便只好先行返回向您禀报。”

“内府来者不善!”岛清兴立即派人将情况报告给身在福泉寺的秀保,并且告知歌川庄、古川神社两地的大将要求其严守阵地,在得到秀保命令前绝不能放德川家通行。

然而这一系列的举措,对川南的两个前线据点来说却为时已晚。扣押了岛清兴派去的四名斥候后,德川军立即加快速度向驻军最少的古川神社移动,以本多忠政为先锋的五千军势最先抵达神社东侧毛利胜信驻地,而榊原康政则率领八千军势北上攻击歌川庄,意图占据此地后阶段东路丰臣军与南岸的联系,同时为小早川秀秋南下支援扫清障碍。

虽然前一刻接到过岛清兴的通知说是有军势前来。但是由于是敌是友、规模等皆不详细,毛利胜信并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相反,率领一千残部退守古川的长宗我部盛亲却心知肚明,一方面前往神社劝说毛利胜信无需太多顾虑,一方面又整顿军备,随时准备配合德川军拿下古川。

以骑兵为主的德川先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毛利胜信军前。直到这时毛利胜才知晓对方乃是德川家康的军势,大兵压境之下,毛利胜信立即派遣使者前往本多忠政本队质问,这才得知德川家是接到讨伐令后起兵攻伐秀保,本多忠政告诉使者,讨伐令乃是丰臣秀赖默许,希望毛利胜信不要助纣为虐,立即交出据点,服从德川家的调遣,否则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毛利胜信一面向福泉寺方向派遣使者求援,一面派遣次子前往本多忠政本队试图获取其信任而拖延时间。但是他没有想到,一直驻扎在神社西南的长宗我部盛亲发现了求援使者,将其抓获后交给了本多忠政,并且告知他兵贵神速。不能在这个前沿阵地多做耽搁,应当立即按照德川家康所说,夺取古川神社,奔赴小桧山与毛利、结城所部合兵,依靠瞬间的优势兵力击溃秀保本阵取得胜利。

毛利胜信的阳奉阴违,让本多忠政十分恼怒,他下令大军立即攻打古川,而长宗我部盛亲也乘机出兵封锁了古川西面和南面出口,并向对其毫无防备的毛利军发动偷袭。在六千军势的疯狂攻击下,毛利军不到三刻便土崩瓦解,毛利胜信在肩部被铁炮击伤、嫡子和次子被本多军斩杀的情况下,率领二百余人由北路脱逃,直奔歌川庄方向,试图请求福岛高吉前来支援。

可是他没有想到,此时的歌川庄也是一片腥风血雨,福岛高吉和山中朝信还没醒过神来,便被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榊原康政率领八千偷袭,好在歌川庄一带有丰臣军七千,除了最初让德川军占据一些优势后就基本保持混战状态,两方军士在歌川庄的东、南、北三处出口反复争夺,而榊原康政则按照事先约定,派遣数名使者拼死前往川北,向小早川秀秋传达德川家康的指示,要求其与上杉家一道牵制川北的丰臣军,使得德川军有足够的时间与秀保本队展开决战。

毛利胜信赶到歌川庄时,南口刚刚被山中朝信的下野众夺回,二百残部不做休息便编入南口守备队参加战斗,而毛利胜信本人则前往福岛高吉本阵,将古川神社失陷的军情告知诸将,福岛高吉没想到德川家竟会在此刻背叛丰臣氏转而与毛利辉元结盟,大惊之余立即派遣使番经尚且安全的西口前往表町和福泉寺,前者是向佐竹军求援,后者则是将军情告知秀保,让他做好应战德川家康的准备。

从发现德川军动向到攻陷古川神社,德川军只用了半个多时辰,进攻之迅速完全超乎众人的想象。截至上午十时,德川家康本队五万,殿军一万两千,合计六万两千人全部抵达古川神社,榊原康政基本控制了歌川庄东部,而本多忠政则率领先锋抵达小桧山北麓桧山平原的东端,并向平原内驻扎的结城秀康部派出使者,要求其与山腰的,毛利秀元,山顶的吉川广家与自己合兵,作为德川军的先锋突袭福泉寺。

战事进展到此基本都符合德川家康的初期设想,在古川神社内,德川家康衷心祈祷此战能一举消灭秀保,完成德川家称霸日本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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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炊烟袅袅小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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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进行到此,不仅是秀保,就连川北的诸将也接到消息,纷纷准备撤围回援福泉寺。然而秀保对上杉家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准许西路军京极高次、中路军福岛正则、细川忠兴、东路军蜂须贺家政合计两万三千人返回福泉寺支援外,其余诸将继续攻打若松本丸,直到将上杉家消灭再回师救援。

此时秀保也向小林村、常庆寺方向发出求援,要求两地军势立即向福泉寺靠拢。此时川南一带,福泉寺有秀保和藤堂高虎的两万人,小林村有大和、美浓众及池田长吉的八千人,常庆寺有那须资吉、北条氏盛、赤座吉家等九千二百人,小桧山有结城、毛利、吉川一万五千人,表町有真壁氏干的佐竹军三千人,这些军势加起来有五万五千人,若是再加上川北援军两万三千,将达到七万八千人,比德川家康的六万七千人稍占优势,再考虑德川军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丰臣军精力充沛粮草充足,这一仗德川军几乎没有胜算。

可是身在古川的德川家康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小桧山的一万五千人乃是自己的军势,常庆寺近畿诸大名的三千人本就要回归近江,无心恋战,表町的真壁氏干顾及佐竹氏主家的命令最少也是保持中立,如此一来己方的兵力将会达到八万两千人,而秀保就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五万七千人,这般差距何愁不能取胜?

起先确如德川家康所想,表町的真壁氏干不愿增援福泉寺,却又不敢忤逆秀保的指示,只好派遣一千军势支援歌川庄,免得战后遭到非难;而朽木元纲等人顾忌家眷安危也不愿和德川家康交战,在那须资吉等人火速赶往福泉寺时,他们则是慢慢吞吞,踌躇不前。

然而,就在此时,结城秀康的一封回信,将德川家康从虚妄的思绪中拽回了现实。

“秀康拒绝与忠政会师?!”听完结城秀康的回信,德川诸将都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大久保忠邻更是惊讶道:“是不是受右府的胁迫?”

“应该不是,”德川家康眉头紧皱,摇了摇头道:“他说讨伐令上没有秀赖的画押,不足为证,不但拒绝会师,也不允许忠政率兵通过桧原进攻福泉寺,四千军势死死把守住路口,忠政没办法才派人前来禀报。”

“那毛利、吉川两军呢?他们驻扎在山上,只要施压,秀康殿下应该会妥协吧?”大久保忠邻不甘心道。

“秀元小儿的阵地突然飘出一阵炊烟,他说大军正准备用午膳,既不愿出兵也拒绝为吉川广家让路,使吉川殿下根本不能下山与吾等会师。”

“毕竟是右府的妹夫,当初就不该对他心存幻想!”本多忠胜狠狠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与秀康殿下开战?”

“不然呢?”德川家康无奈道:“本家此次出兵就是要出其不意趁其不备,若是和秀康耗下去,川北的军势便会抵达福泉寺,到那时吾等还有胜的希望么?”

听到这,诸将皆各抒己见,谁都不愿意和前方那位德川家的二公子作战,可德川家康却力排众议,当即下令先锋军势对结城秀康发起攻击,恫吓其为德川军让路,家康本人则率领其余军势向桧原方向移动,意图将小桧山上的毛利军一并消灭,之后再前往福泉寺与秀保决战。

结城秀康在桧原的阻挠为秀保集结军势争取了半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北岸的援军两万三千人,小林村的八千人,常庆寺的六千二百人相继抵达福泉寺,朽木元纲等三千人则是耽搁在路上,似乎不愿参与其中。至此,福泉寺一带的兵力达到五万七千余人,加上桧原的结城、毛利,总兵力可达七万,较德川家康已不再处于劣势。相反的,北岸丰臣军的优势并未因为两万三千人的撤离而改变,西出丸的丰臣军有四千七百,五轩丁下有五千五百,池坊有两万,二之丸和鹤原台地也有两万,合计五万二百人,这对于本丸内不足一万的上杉军来说,仍是难以抵挡的强大军势,特别是得知秀保身陷险境后,加藤嘉明等丰臣系大名为了尽早南下支援本阵,加紧了对本丸和北出丸的进攻,本丸南侧的茶壶橹被炮弹摧毁,土塀也因此塌陷出一段二人宽的缺口,岛津义弘见状立即率领池坊的两万军士向内冲击。

令人费解的是,与之相邻的黑田长政并没有参与支援。在福岛正则和细川忠兴被调往川南后,五轩丁一带就只剩下他一股军势,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与城内的上杉军里应外合,加上东门的小早川秀秋、田中吉政,总兵力可瞬间飙至两万三百,而丰臣军则会降到三万三百人,如此一来或许有战胜的可能。

可是让他惊讶的是,此前一直互通有无的小早川秀秋此刻既没有按照约定反水,也没有猛攻上杉军,而是和田中吉政一道据守二之丸,只是利用铁炮与城内的上杉军互射,并未有强攻的意思。

“金吾究竟是什么意思?”得知消息的黑田长政忿忿道:“难不成背弃了内府,转而和右府达成了默契?”

此时,黑田八虎之一的母里友信也劝谏道:“主公此前攻击五轩丁时的奋战已经为将来的封赏奠定基础,若此时倒向德川家,岂非前功尽弃?您看金吾那边也没有动静,看来不是和右府结盟就是有高人指点。”

“你说的也有道理,”黑田长政微微颔首,“可是父亲大人此时已在九州起兵了,作为儿子,怎能与他背道而驰?”

“依臣下看,老主公让您跟随右府东征,并非完全是为了让您与德川家一道攻打右府。”

“那是何意?”

“试想一下,老主公在九州起兵已成定局,若是您跟随右府而败北,则是两方相抵,对本家不会有所损失;相反,若是右府胜利而老主公在九州败北,还是两方相抵,本家仍能保持固有领地。因此,不论九州如何,您跟随内府与否都不会对本家产生太大影响;反之,若是跟随右府,以您现在的功绩完全能获得十万石以上的封赏。当前局势也是对右府有利,臣下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使您放弃现在的成绩转而投入内府的怀抱。”

听完母里友信的一番谏言,加之小早川秀秋的诡异动向,黑田长政最终决定倒向秀保一方,命令母里友信率领先锋两千协助岛津义弘攻城,而此时的小早川秀秋则派人到歌川庄告知福岛高吉,让他退往表町休整,自己接替他对抗榊原康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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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二章 战神?枭雄!

佐竹军的支援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福岛高吉的压力,但是出于对秀保的担忧,他最终接受了小早川秀秋的建议,退往表町休整,之后连同佐竹军一道南下支援秀保。

起初福岛高吉对于小早川秀秋舍弃攻打上杉家转而南下十分不满,擅离职守绝不是一个武将该犯的错误,可小早川秀秋却辩称“本丸南侧已被炸开一道豁口,城池陷落近在朝夕,不需要太多的兵力继续围攻,反倒是川南的决战更为重要;歌川庄的榊原康政很明显是牵制川北战力,使得出云守这样的猛将不能南下支援右府,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岂能让其得逞?因此在下决定率领一万三千大军代替你对抗德川军,而您就放心和佐竹军一道前往小桧山支援右府吧!”

福岛高吉终归只是一员猛将,小早川秀秋的狡黠让他信以为真,当小早川军抵达歌川庄北口时,他立即按照计划退往表町与真壁氏干会师,使得小早川秀秋得意顺利在川南站稳脚跟。

此时的歌川庄,大致呈东西对峙之势,榊原康政将本阵设在东口,多次意图击溃福岛高吉而不得,士气着实有些低落。恰逢此时,小早川秀秋率领大军赶到,代替福岛高吉镇守西歌川庄,“盟友”的到来让榊原康政大喜过望,他立即派人前往庄内邀请小早川秀秋合兵北上支援上杉景胜。

然而小早川秀秋对榊原康政的盛情邀请并不领情,反倒是将若松即将被攻陷的消息告知使者,让榊原康政认清现实,不要再北上救援上杉家,而是应当将兵力带回小桧山家康本阵,协助家康与秀保决战。

当使者问及小早川军是否要一同南下支援德川家康时,小早川秀秋选择了拒绝,他对使者解释道:“在下好不容易才使歌川庄完全控制在你我两家手中,若是两军一同南下,岂不是让敌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川北的丰臣军有此南下突袭内府后方,这造成的损失可是毁灭性的,因此,在下决定率领孤军镇守歌川庄,一来让表町的丰臣军不敢轻举妄动,二来阻止川北的丰臣军经此南下突袭,这两方面牵制的兵力大概在三万以上,足以为内府减轻很大程度的压力。”

使者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榊原康政,后者虽然有些失望,但上杉家已经无救。若非小早川秀秋。又有谁能抵挡住川北的数万军势?想到这。他决定遵从小早川的建议,率领所剩七千余人,南下支援德川家康,转而将歌川庄完全交由小早川秀秋掌控。

骗走了福岛高吉和榊原康政后。扼守南北的歌川庄就只剩下小早川秀秋的一万三千大军,在这种局势下,倾向德川的家老稻叶正成向小早川秀秋请命,希望他率军西进攻打表町,为小桧山的德川军缓解压力。

“表町的佐竹军很明显是想保持中立,福岛出云守的军势又十分疲惫,主公若是西进与真壁氏干一同攻击福岛军,定能将其消灭,如此一来。小桧山以北就不存在威胁,如此大功,战后内府绝会重赏;而上杉军尚有一万,待殿下攻下表町建立起沿岸防线后,完全可以北上与上杉军会师。在北岸与丰臣军决战,如此一来,主公绝对是此战第一功臣,百万石知行绝不是梦!”

对于稻叶正成的提议,小早川秀秋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明态度,倒是肩部受伤的松野重元急忙表示反对,他认为上杉军必死无疑,北岸的战斗即将结束,当地的丰臣军定会南下支援本就不在劣势的秀保,获得三万余人支援的秀保绝对能击败德川家康;小早川秀秋此前已经立下战功,若是此时趁机偷袭家康后方,与秀保东西夹击,消灭德川主力,获得的奖赏定不会少,要是能击毙家康或者四天王,更是能为将来的封赏增加筹码。

松野重元还一再提醒小早川秀秋,对于秀保来说,秀秋也是和丰臣氏有血缘关系的,并非外人,而对于德川家康来说,既然要称霸天下,那么当前的天下共主丰臣氏自然就成为必须去除的威胁,作为秀吉曾经养子的小早川秀秋又岂能独善其身,因此,松野重元力荐秀秋南下配合秀保消灭德川氏,以立不世之功。

可是让众人纳闷的是,小早川秀秋同样没有回应松野重元,而是笑问道:“诸位觉得,若是内府和右府皆战死,那么下一任后见会是谁?”

“加贺大纳言?”

“不会吧,应该是安艺中纳言吧?”

“或许是备前宰相呢?”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小早川秀秋分析道:“由讨伐令可知,毛利、前田、宇喜多已经站在一条战线上,但他们都只是德川内府的盟友,与内府有着荣辱与共的关系,若是右府击败内府,那这三家也难免被惩罚,反之,则是内府成为后见,而三家鸡犬升天。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一方击败另一方时耗尽了精力,本家趁机坐收渔利,以为大义的名义,率领一方残部攻打另一方,战后会是什么情况?”

“你是想坐收渔利?!”众家臣惊讶道,“两方势均力敌,不论哪一方取胜,都会损失惨重,主公此时出兵确实有很大几率成为最后的胜者!”

“说得不错,”小早川秀秋笑道,“右府是后见,内府又讨伐令,两者都掌握大义,不论哪一方战败,本家都可以为其报仇,进而取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内府战死,本家消灭右府替他报仇,那么就会接替内府成为毛利、前田、宇喜多三家的盟主,以此成为后见执掌天下;若是右府战死,本家趁机消灭内府,那么替右府报仇的我,就自然成为下一任后见,以大义名分率领诸大名回师京都,讨伐毛利等三家,获得少主任命后正式称霸天下。诸位对我的这个想法有何异议?”

那些家臣没想到,看似莽撞的小早川秀秋竟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主公有王者之志,臣下岂有不从之理!”小早川氏家臣纷纷被秀秋的志向所折服,众人深深拜伏在秀秋脚下,愿意遵从他的命令,暂时固守歌川庄按兵不动,待桧原的决战结束后再做行动。

第三一三章 汤原遭遇战

中午十一时左右,德川家六万七千军势抵达桧原南侧,由于事先得知秀保已经率领五万七千人从福泉寺本阵出发,赶来支援小桧山的结城、毛利两军,为防止战斗中遭受秀保突袭,德川家康命令前锋本多忠政暂停对结城秀康的进攻,而是退回本队,摆出鱼鳞阵应对即将到来的决战。

毛利秀元从山上望见德川前锋后撤,便猜测秀保的军势即将到来,他将此消息通知山下的结城秀康,让他坚守阵线,等待秀保支援;同时,他还派遣家臣前往山上的吉川广家阵地,要求其交出兵权,与秀元、秀康一道对抗德川家康。

吉川广家是毛利家中的亲德川派,他对毛利秀元不顾辉元命令,突然倒向秀保一侧本就心存不满,此时又接到他要求自己交出兵权的指令,顿时怒不可遏,将使者哄下山去后,立即召开军议,决定率先向山腰的毛利秀元军势发起进攻,以策应山下的德川军。

“据细作禀报,此番右府仓促应战,只集结了五万七千人便赶来与右府决战,右府可是有六万七千军势,整整多出一万,且都是德川家直属军势,岂是右府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的?我广家决定站在内府一侧,也是为了毛利家的家业考虑,秀元小儿不顾安艺殿的指令执意加入右府麾下,这般逆臣岂能让吾等臣服?”说罢,吉川广家下令大军整饬军备,只要山下战斗打响,立即冲下山与毛利秀元开战。

就在秀保率领包括五色备在内的五万七千大军开赴桧原前线时,另有两支军势也在心急火燎地南下增援。

在撤到表町的福岛高吉的威逼下,真壁氏干被迫率领三千佐竹军与六千福岛军合流,以福岛高吉为总大将,立即南下赶往桧原支援秀保;而榊原康政则是听从小早川秀秋的建议。率领七千德川军奔赴古川神社,准备从后方增援德川家康。如此一来,包括结城、毛利两家在内。丰臣军总兵将达到七万八千人,德川方的军势则是七万七千人。双方势均力敌,此刻谁胜谁负都难以预测。

按照德川家康的部署,鱼鳞阵最前方的是本多忠政率领的五千旗本,其右翼由近及远分别是酒井忠次之子酒井家次八千人,奥平家昌五千人,大久保忠邻之子大久保忠常四千人;左翼为井伊直政的四千赤备和四千旗本,鸟就忠政的五千人。内藤正成的四千人,上述队伍组成第一道进攻防线,在其身后,则是由渡边守纲两千、本多忠胜三千、水野忠政三千组成的支援集团。在支援集团的身后,是由大久保忠佐率领的三千旗本做为防守家康本阵的最后一道放线,而德川家康本人则是和军师本多正信、大久保忠邻布阵在最后,率领一万七千人压轴出场。

得知德川军在桧原之前摆出鱼鳞阵严阵以待,高举盘龙三重金伞的丰臣军则是在藤堂高虎的建议下摆出鹤翼应战。

作为总大将。秀保直属的一万五千军势在桧原西口驻扎,其余军势则进入桧原布阵,其中藤堂高虎的五千军士作为鹤翼阵的中心布置在桧原最西侧么,既能护佑秀保本阵,又能起到指挥全军的作用。在藤堂高虎的北侧。由近及远一次是岸田忠之等大和众三千人,赤座吉家、北条氏盛、细川忠兴做成的近畿军团五千四百人,福岛正则的九千人;高虎南侧则是河尻秀长的美浓众四千人,那须资吉四千人,京极高次六千人,其中京极高次代替结城秀康驻扎在小桧山脚下,使得后者得以与随后赶来的蜂须贺家政合兵九千,作为前锋对阵本多忠政。

截至中午十二时,两方人马在桧原一带布阵完毕,稍前,德川家康接到榊原康政派遣的使番禀告,得知小早川秀秋独自在歌川庄抵挡川北的丰臣军,而榊原康政也正火速赶往桧原与德川军汇合。令德川家康想不通的是,歌川庄据此只有十余里,榊原康政为何迟迟没有赶来,出于对榊原康政的担忧,他立即派遣斥候沿着小路向歌川庄一带探查。

没成想,斥候刚派出一刻多钟,便听见桧原以北数里外的山间想起一阵厮杀声,这声音犹如平地惊雷,不仅吸引了德川军的注意力,也让秀保嗅出了一丝不详。

就在此时,一名背插沢瀉紋旗指物的斥候策马飞奔至秀保本阵,禀告秀保福岛高吉率领的九千军势在前来支援的路上遇到了同样南下的榊原康政部七千人,两军于桧原以北的汤川旧道一带交锋,凭借兵力上的优势以及不动备的迅猛攻击,榊原康政所部已经不支,正准备沿着旧河道向西逃窜,福岛高吉不愿放其逃回德川军据点,便一路追击,目前已在福岛正则与大久保忠常两军中间偏北的汤原遭遇。

福岛高吉觉得德川家康不会舍榊原康政不顾,定会派遣大久保忠常前去搭救,秀保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命令兵力上占优势的福岛正则率先发动袭击,击溃实力较弱的奥平家昌后直捣德川家康本阵,即便不能一战结果家康,也能彻底扰乱德川军的阵型,为丰臣军的后续攻击创造条件。

这一计谋看似可取,可秀保明白,这将陷福岛高吉于险境,若是福岛被德川军击败,对本家的军心也是有一定的动摇,因此,他传令给福岛正则,监视对面大久保忠常部的一举一动,若是其前去增援榊原康政,福岛正则也立即投入战斗。如此一来,在汤原的这个分战场上,丰臣军将达到一万八千人,德川军却只有一万一千人,凭借绝对优势消灭德川军后,两支福岛军仍可以按照福岛高吉所想,从北侧突袭家康本阵,达到预定效果。

凭空又开辟出汤原这样一个分战场,这让准备击中兵力对抗秀保的德川家康和是愤懑,但正如福岛高吉所想,即便有一百个不愿意,德川家康还是准备派遣军势支援榊原康政,不过为了提防福岛正则的九千军势,他并未派遣出于前阵的大久保忠常参战,而是命令处于支援集团的渡边守纲、水野忠政两部六千人从大久保身后绕到汤原支援榊原康政,如此一来,秀保必定大惊,进而派遣福岛正则参战,这就会给德川军一个突击秀保本阵的突破口,起到先发制人的目的。

约莫十三时,奉命支援的渡边、水野两军从小路抵达汤原,对正在追击榊原康政的福岛军展开攻击。面对突如其来的援军,福岛高吉确实有些惊讶,但是凭借不动备的铁炮三段击,并未让德川军取得太大优势,相反,在这些跟随福岛征战过朝鲜的老兵面前,连续遭受截击的榊原康政部出现了瓦解的趋势,榊原康政本人不得不脱离行将崩溃的前阵赶往后方,向渡边守纲部抽调兵马再返回增援。

第三一四章 开战

战斗突然变得激烈,这让秀保意识到德川军已然增援榊原康政,可是令他不解的是,大久保忠常并未有所动静,准确地说,整个德川军前阵都纹丝不动。恰在此时,驻守小桧山山腰的毛利秀元来报,从山上他观察到,支援榊原康政的德川军乃是处于支援军团的渡边、水野两部。也就是说,现在德川前阵与本阵之间就只剩下本多忠胜一支孤军,这对于想奇袭德川本阵的秀保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可单凭福岛高吉能抵挡住三位德川家谱代所率领的一万两千大军么?秀保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他明白,现在增援福岛高吉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命令福岛正则前去支援,可如此一来,对面的大久保忠常定会趁机攻打本就不占优势的近畿众,若是奥平家昌也率部增援,那么整个丰臣军左翼将彻底崩坏,接下来的战斗便基本没有胜算。因此,秀保在增援与否上陷入两难境地,倒是藤堂高虎的一席话让他看到了转机。

藤堂高虎建议秀保使用围魏救赵之计,即命令兵力上占优势的蜂须贺、结城两部率先对本多忠政开战,凭借两倍优势,本多军左右翼的井伊直政和酒井家次定会增援,此时再命令左翼的岸田忠之率领大和众拖住酒井军余部,近畿众拖住奥平家昌,使得最外侧的福岛正则可以以九千军势迎战大久保忠常,此时汤原一带的德川军不会坐视大久保被消灭,定是解除对福岛高吉的围攻转而南下增援,如此一来,便能让福岛高吉有喘息之机,使其有足够的时间选择是对抗榊原康政,还是与福岛正则会师,共同攻打大久保军。

如此一来,左翼的被动局势便得以逆转,至于右翼,毛利秀元占据小桧山便是抢占了先机。更是不会让德川军取得优势。综上,秀保虽然兵力于德川家康旗鼓相当,但是依靠有利地形以及主动权的掌握,最终会赢得这场关系天下归属的大战的胜利。

其实秀保早就觉察到,作为德川前锋的本多忠政面对兵力是自己两倍的蜂须贺、结城联军多少有些畏惧,只不过其父本多忠胜在背后的支持,使得他暂时忘却了恐惧,可是真的打起来,这种精神上的激励又能激发多少潜能?毕竟是两倍于己的精兵强将,且对手还是德川家的二公子。这让一部分德川军变得低沉和迷茫。本多忠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既然担当先锋,自是应当惟命是从,舍身冲锋,他不止一次在军中动员。试图鼓舞士气,可是随着战斗的逼近,他的枯燥的言语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本就处于劣势的德川军,在无形的压力中陷入恐慌。

这种恐慌,随着从天而降的十数颗炮弹,瞬间弥漫开来,不仅是是本多军,就连两侧的酒井、井伊军。也被突然袭来的炮弹震的惊慌失措,炮弹虽小 ,可所到之处无不鲜血四溅、人仰马翻,马嘶声、惨叫声顿时在尘土弥漫的空气中扩散开来,不论是久经战场的本多忠胜。还是初出茅庐的奥平家昌,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所震撼。

“敌军的炮弹怎会如此精准?!”骑马在阵中巡视伤员的本多忠政叱问道。

“都没有调试便正中我军,难道是天意?”身旁的武士信口揣测。

“胡说!”本多忠政大怒,“天意决定我家主公才是天下霸主,这,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传令下去,立即整队,防止敌军突袭!”

桧原的西侧,从使番的回报得知,十四门红衣大炮中有十一门命中目标,这消息让秀保和家臣们兴奋不已。

“本多军现在的位置正好是结城军的东侧,主公此前的试炮果真没有白费。”

原来,出于对结城秀康和吉川广家的防范,在两军抵达预定驻地之前,秀保特意以小桧山一线为目标开炮射击以作调试,此举是为了当结城、吉川反水时可以不用调试直接对两家进行打击,没成想,如今德川军竟然在预定位置的东侧布阵,秀保灵机一动,命令炮手稍微调整角度,对德川军进行炮击。果不其然,在此前调试的基础上,角度的稍许改变确实成功实现了对德川军的打击。虽说大筒主要是用来攻城,可它们对敌军士气上的打击也一样不可小觑,特别是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种打击所造成的恐惧更是难以平复。

除了本阵的秀保,身在前线的蜂须贺家政、结城秀康也为这准确而又震撼的炮击所叹为观止,他们可不愿错失良机,按照秀保此前的指示,在德川军被炮弹打乱阵型后,两军立即向对面的德川前锋本多忠政部发起进攻,大军的铁炮队在抵达射程范围后立即展开速射,在近两千挺铁炮的猛烈射击下,尚未整顿完毕的本多军再次陷入了混乱,幸好本多家老都築秀綱临时召集铁炮队,与对面的丰臣军进行互射,延缓了丰臣骑兵发起冲锋的时间。

但双方的铁炮数量并不在一个等级,即便展开对射,但在强大火力压制,以及己方仓促应对的无序中,本多军的铁炮队最终还是被丰臣军击溃,随之而来的便是结城、蜂须贺联军的骑兵冲击。

在结城家老御宿政友的率领下,两千五百铁骑奔驰突入本多军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这些骁勇善战的武士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左冲右突,高举长枪及太刀肆意砍杀躲避不及的德川军,严重阻碍了本多忠政对军势的重新集结。在此情况下,又是都築秀綱挺身而出,他侧身上马,率领百余骑前往军前迎战御宿政友,试图为本多忠政争取时间。

御宿政友也是久经战阵的猛将,面对迎面冲来的都築秀綱丝毫没有畏惧,在对方提出“一骑讨”试图拖延时间时,他并没有中计,而是命令大兵压上,对都築秀綱的骑兵小队进行绞杀。在砍杀了五名骑马武士后,都築秀綱终于体力不支,被包围上来的丰臣军挑杀于马下,首级被随后赶来的足轻大将新田吉右卫门枭去,后者因此获得了相当于百石大米的白银奖赏。

本多军陷入险境,这让两侧的酒井家次、井伊直政甚是不安,无奈方才的炮弹打乱了阵型,且要顾忌对面尚未行动的那须资吉和岸田忠之,几经思考后,井伊直政派谱代重臣近藤秀用率领一千军势前往支援,而酒井家次也是派了一千军势前往。

侧翼两支军势的到来以及都築秀綱所拖延的时间,让本多忠政得以在原来本队的东侧重新集结军势,在援军的支持下,本多忠政决定发动对丰臣军的反击。

第三一五章 本丸陷落

为了挽回本多军所造成的劣势,人数上占优的酒井家次和井伊直政率兵冲入桧原腹地,意图攻灭只有三千人的岸田忠之以及只有四千人的河尻秀长。

井伊直政所率领的“赤备”,号称是武田骑兵的正统继承者,对于这支德川家最具战力的骑兵部队,秀保丝毫不敢怠慢,他当机立断,命令拥有八幡备的“大和八名臣”之一的那须资吉与河尻秀长调换阵地。八幡备乃是以铁炮闻名于世的精锐部队,虽说只有一千五百人,但是通过对“早入”和“三段击”的娴熟应用,却能发挥出相当于五千普通铁炮队的强大火力。

在得知自己将要应对的是“赤鬼”井伊直政后,那须资吉将事先准备好的拒马安放在阵地的前方,三层拒马与临时构建的堀-土垒工事相结合,再现了筱原之战时织田军的防御体系,意图像当年织田德川联军击败武田赤备一样,将如今的井伊赤备彻底从日本抹去。

可毕竟是兵力上处于劣势,秀保对那须资吉能否抵挡住井伊直政尚存疑虑,因此他决定,待井伊军与那须军交锋后,处于鹤翼外侧的河尻秀长立即从侧后方攻打井伊直政,通过截断井伊军退路,使得那须的八幡备可以尽可能多地消灭井伊赤备,从而将南侧最具威胁的一股力量剿灭。

考虑到河尻秀长对面是鸟居忠政的五千军势,秀保命令京极高次准备好同时应对鸟居、内藤两支军势的重担。当然,这只是准备工作,秀保最主要还是想让山腰的毛利秀元尽快下山参加战斗,以减轻京极高次的负担,当务之急便是对吉川广家的处置。

接到秀保的指令后,毛利秀元终于下定决心对山上的吉川广家部发起攻击。吉川广家可能也料到这一点,他并不打算和毛利秀元对决,而是选择经小桧山南坡退出桧原主战场。之后再向德川军阵地前进。

毕竟都是毛利一族,毛利秀元并未对撤退的吉川军展开追击。仅仅在原吉川阵地上驻守一千人以监视四周动向,其余七千人则被他率领前往山下支援京极高次,这一有生力量的到来,使得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秀保倾斜。

桧原本战的打响,给身处分战场的两方军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除了小早川秀秋的一万三千人外,包括大谷吉继、岛津义弘等精兵强将在内的三万七千大军全被上杉家牵制在了川北的若松,作为秀保家臣的岛清兴和青木俊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一再催促大军对若松本丸发起猛攻,希望能尽快解决上杉家进而南下支援秀保。

幸运的是,此前被大筒炸开的缺口。已经在岛津义弘和黑田长政的努力下拓展到十人宽,上杉军在色部光长的率领下,以蒲生氏乡时代所建的茶室麟阁为依托,苦苦支撑着局面,竭力将入城的丰臣军堵在方圆五十米的地带。进而为上杉景胜的行动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上杉景胜明白,一旦土塀被突破,本丸的防御便进入了白刃战,在人数不占优势,士气也低落的情况下。所剩的上杉军是无法和凶猛的丰臣军抗衡的。因此,若想给自己争取机会,目前唯一的方法不是据城固守,而是率领残部突围。

虽然知道小早川秀秋已然撤围南下,但上杉景胜仍不确定由防守最薄弱的二之丸突围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土塀被攻破后,上杉军疲于应对接踵而至的丰臣大军,从而丧失了对城外敌情进行探查的机会,不过攻城军势的大辅减少让上杉景胜揣测出德川家康已经来到若松,并且准备与秀保开战。即便如此,围攻若松的丰臣军仍是上杉军的四倍,在没有外援的帮助下,经只有三千人、且与德川家有过约定的田中吉政军所驻守的二之丸突围乃是最佳的选择。

按照上杉景胜的构想,一旦突破二之丸,便领军向东前往尚未被战斗波及的三春、二本松一带,那里虽然只有数百军势,但是粮草充足,可以使上杉军有喘息之机,待到探明德川军动向后还与之会师,一同攻打秀保。

这个暂避锋芒的策略确实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但是直江兼续不以为然:“主公方才也猜测内府的大军已然抵达若松,按照事先所商量的,德川军最多出兵七万五千,而右府的大军却达到十三四万。若是本家不顾德川家暂避锋芒,结果只能是在南北丰臣军的夹击下德川军惨败,到那时即便撤到天涯海角,右府也不会放过主公,本家翻盘的机会可以说不存在;

相反,若是按照事先和德川军商量好的,南下进攻丰臣军,即便不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也能像在若松一样牵制大量的军势,为内府分担压力,使其能够在劣势尽可能小的情况下与右府决战,如此,德川军的胜算就会提高,一旦德川军取胜,那些攻打本家的乌合之众定会缴械投降,这样一来,关系天下归属的若松之战便会以本家的胜利告终。主公,相较之下,您觉得哪个方案更为妥帖?”

确如直江兼续所说,退往三春城纵然能躲避一时,可若是德川家康覆灭,上杉军也难逃厄运,倒不如与德川军同舟共济,合力抵抗秀保,即便伤亡惨重,也能获取一线胜算。斟酌再三,上杉景胜决定放弃前往三春城,转而南下进入川南支援德川家康。

正如所料,得知上杉景胜准备从二之丸突围,负责守卫的田中吉政以“难以抵挡”为由败下阵去,在象征性地死伤数十人后撤出二之丸。负责围堵缺口的色部光长部则转变成了殿军,以必死的决心阻挡源源不断的丰臣追兵;北出丸是唯一一座没有被丰臣军攻克的分丸,守将中条九盛为了吸引火力,率部进入本丸天守,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势对城内的丰臣军进行射击。这两支部队合计三千人,他们的奋战为上杉军主力突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随着天守阁上的一声巨响,中条九盛等十九人引爆火药,与包围上来的百余丰臣军同归于尽。

至此,若松城彻底失守,而上杉景胜则率领仅剩的六千余人从二之丸南门艰难突围,驻守鹤原台地的岛清兴和日根野弘就当然不会放任上杉军南下,在猪俣村北的要道上,岛清兴所部摆开阵势,誓要全歼上杉军,生擒上杉景胜和直江兼续。

第三一六章 田中倒戈

岛清兴手上有军势五千人,加之日根野弘就的六百人,总兵力与上杉景胜的六千人大致相当。但是论战斗力,岛清兴手下的铁壁备乃是以坚韧不拔著称,当初在朝鲜硬是抵挡住数倍于己的明军,并且最终在主力未损的情况下安然撤出战场,这一战绩就连丰臣秀吉都啧啧称赞,足以见得其实力确是名副其实。

与这样一支硬骨头军队交锋,不仅是上杉景胜,就连足智多谋的直江兼续也没有良策,在殿军被全部消灭,丰臣追兵即将到来的危急关头,上杉景胜孤注一掷,决定击中力量进攻相对较弱的日根野弘就部,以此为突破口向川南突围。

久经战阵的岛清兴岂会不明白上杉景胜的心思,在日根野弘就的军势后方,他特意安插了三百铁壁备助阵,在这三百铁壁备的支援下,上杉军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又被堵上了。不仅如此,岛清兴其他各部也借机向上杉军发动反击,使之死伤惨重,上杉氏仅剩的几员猛将中,取得猪俣村大捷的安田能元也死于阵中,军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也许是天不亡上杉,就在丰臣军步步紧逼的危急时刻,田中吉政的到来,使局势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

由于暗通德川家康,田中吉政故意败给急于突围的上杉军,将军队撤出了二之丸,返回鹤原台地。岛清兴对于田中如此迅速的溃败心生怀疑,因而不愿带他一同围堵上杉军。这故意的疏远,使得田中吉政觉得事情败露,加之从此前与小早川秀秋的联络中得知,德川家康已经攻克古川神社。并与秀保在桧原开战,这些都促使田中吉政铤而走险,决定与上杉、小早川组成联军,遏制川北的丰臣军,进而为德川家康的胜利创造条件。并且为战后的封赏增加筹码。

三千田中军由鹤原台地疾驰而下,在这最为紧要的关头,给了岛清兴重重的一击。此前虽然对田中吉政心存怀疑,但岛清兴觉得以他的胆怯性格,并不敢在这个危机关头反水,因此并没有对鹤原一带多做部署。这一战略失误让让田中吉政有了可乘之机,三千大军,犹如突然而至的洪水,,猛烈冲击岛清兴的右翼,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击溃了数支备队,直逼岛清兴的本队。

但是铁壁备的顽强抵抗,逐渐抵挡住田中军的攻击,而田中吉政见突袭岛清兴本队的目的很难达到,便派人通知正在左翼奋战的上杉景胜,让他率兵与自己会师,一道南下与歌川庄的小早川秀秋合兵。之后再对付岛清兴和后续赶来的追兵。

田中吉政的反水让上杉景胜大喜过望,他趁着铁壁备转移增援右翼的空暇,果断率兵退出左翼战场,按照田中吉政的指示东移至已经被田中军占据的阵地,与田中吉政合兵一处,夺路南下,试图抢占汤川上的土路逃往歌川庄。

此时的岛清兴,虽然没有被田中吉政突袭本队得手,但是右翼的崩坏还是让他暂停对田中、上杉两军的追击。仅仅两刻钟,便损失了近千军势和近百名身经百战的家臣武士。即便如此,岛清兴也并未头脑发热,为了阻止田中、上杉联军南下,他当即派人经小路抵达川南小早川秀秋处,要求小早川秀秋渡河参战。与后续赶来的丰臣追兵一同消灭联军。

得知田中吉政率先倒戈,小早川秀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给他的勇气,竟敢在这种情况下反水?!”

小早川所指的“这种情况”,乃是若松本丸沦陷,上杉军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思维稍稍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在这种一边倒的局势下将赌注押在上杉景胜身上。可小早川秀秋觉得,田中吉政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上杉氏这艘大船即将倾覆,反而一改怯懦的本性,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岛清兴重重的一击,迈出了黑田、佐竹、岛津,乃至自己都不敢迈的第一步,这种“敢为人先”的精神顿时让小早川秀秋陷入了两难境地。

是渡江与上杉、田中开战,还是与其合流南下支援德川家康?小早川秀秋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表现出了大将般敏锐的决策力:当即派人炸毁连接猪俣村与歌川庄的土路,使得川北的军势不能经此前往川南。

做出这一决定,是基于以下两点考虑,首先,作为秀保一方,炸断土路可以阻止上杉、田中联军南下,有利于后续追兵对联军的追剿,这是大功一件;其次,作为德川一方,可以将炸路谎称是阻挡丰臣军南下,为桧原的本战争取时间,尽管牺牲了上杉景胜和田中吉政,但是从全局上考虑,特别是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这么做也可说是顾全大局的无奈选择,因此,不会于战后遭到德川军的清算;最主要的是,这样做可以避免对小早川军实力的削弱,为小早川秀秋事先自己的野心积攒足够的资本。

随着一连串的巨响,好不容易铺成的土路在一片尘土中坍塌入滚滚的汤川,小早川秀秋站在川南,凝望着因泥沙而变色的汤川,终于松了口气。

“此后便没有妨碍本家的状况,可以安心等待桧原方面胜者的出现了。”小早川秀秋昂首挺立,一边捋着小胡须,一边满怀深情地感慨道。是啊,如今的川南,除了德川、丰臣两军,就只有他小早川秀秋的军势最强,在前两者拼得两败俱伤后,他完全可以以救世主的身份坐收渔利,将这个天下收入囊中,成就朝思暮想的霸业。

也许是听到了汤川畔的异响,上杉、田中联军的先锋三百人加快行军,终于在两刻钟后抵达了猪俣村南的渡口。让他们惊讶的是,这里的船只已被付之一炬,此前填出的土路也成段地坍塌入河中,只有岸边的两米多保留下来,告诉他们这里曾是通往川南的唯一道路。

使番马不停蹄地返回本队,将岸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上杉景胜和田中吉政。此时的联军已经没了方才大胜岛清兴时的旺盛士气,相反,在得知以岛津义弘和黑田长政为首的三万大军已经清除若松周边残留上杉军,正全力向南追赶自己后,田中吉政开始对此前的反水有所后悔,麾下家臣武士也是军心动摇,若非上杉景胜及时出手,将心腹安插入田中军内作为监军以稳定军心,田中军很有可能二度叛变,倒戈作为急先锋上杉倒打一耙。

田中吉政好歹也是一介大名,对于上杉景胜通过设置监军控制自己军势的做法很是不满,特别是上杉景胜的监军斩杀了十几个意图逃跑的田中家军士后,这种不满更为强烈。恰好此时,他又得知逃往川南的出路被断,唯有背水一战方能死里求生,由此带来的绝望与之前的种种怨恨夹杂在一起,使得田中吉政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战场倒戈,即主动请缨担当上杉军的前锋,在与丰臣军对阵时临时倒戈,作为丰臣军的前锋反攻上杉景胜,以此最大限度地减轻战后的处罚。

这是田中吉政最后的机会,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望着身后耷拉着的印有一目结家纹的战旗,笃定道:“无论如何,我佐佐木源氏田中流绝不能就此断绝!”一日两次叛变,对于武家来说绝对是耻辱,可田中吉政还是决定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换取家名的延续,这也许就是农民出身的大名与常人所不同的地方吧。

第三一七章 垫脚石

汤川北岸,退无可退的上杉景胜沿江布阵,军士们急忙用印有上杉氏家纹“竹に雀”的阵帷,围出了一块地方作为上杉景胜的本阵么,在本阵周围,上杉谦信时代的乱龙旗和毘沙门天旗在风中烈烈飘扬,本阵之中,上杉景胜坐南朝北,正襟危坐于本阵的最里端,在他身后,是“谦信三宝”之一的荒神张悬兜,这件上杉谦信生前心爱之物,此时正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眶打量着本阵内的每一位上杉家大将。

战至此时,上杉家能叫得出名的大将已经是屈指可数,上杉谦信时代的二十五将,除去战前病死的十二位,水原亲宪、安田能元、志驮义秀、大国实赖、長尾景秋等七人皆战死于若松,本庄繁长身在福岛未能参战,只剩下新津勝资、千坂景亲、岩井信能、吉江定仲、加地春纲这五位不甚出名的大将,真可谓是人才凋零、今非昔比。

不仅如此,上杉一门中最被上杉景胜倚赖的山浦景国,也在城南之战中死于大谷吉继之手,这位自川中岛合战前便效忠上杉氏的重臣,在对抗武田氏、手取川、御馆之乱、等关系到上杉家兴亡的战事中都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他的战死,更多地是从精神层面上压垮了上杉景胜,使得他此后的的若松防御战由积极出击转为消极防守,间接导致了若松城的沦陷。

老将的陨落让上杉景胜心灰意冷,年轻武将的战死更是对上杉军指挥层的一个致命打击。上杉二十五将虽然近半病死,但是他们的子嗣中仍有不少能征善战之辈,比如色部长实之子色部光长、甘糟景持之子甘糟景继、斋藤朝信之子斋藤景信、竹俣庆纲之子竹俣胜纲,都在父辈死后成为指挥一军的大将。逐渐替代年老地武将进入上杉军的管理层。这些年轻武将在此前的最上攻略中表现出色,因为被上杉景胜寄予厚望。然而,在实力完全在自己之上的丰臣联军的进攻下,这些后起之秀终究无力回天,没能扭转上杉氏战败的最终命运。斋藤景信战死于西之丸。竹俣胜纲战死于本丸,甘糟景继兵败被俘,色部光长为掩护上杉景胜突围战死于本丸东门,这些上杉氏的新星并未像其父辈一样经历百千征战流传后世,而是一战成名,一战陨落。如同天上的流星,闪耀片刻后便消失于历史的夜空中,再也勾不起人们的回忆。

扬北众,曾长期割据于阿贺野川(扬河)北岸,因此又称为阿贺北众。其中大名鼎鼎的“扬北十四家”更是上杉氏麾下最为重要的一股国人势力,二十五将中就有七位出自扬北。足以见得这些豪族在上杉家的地位。出身国人豪族,自然是对故土恋恋不舍,多年来扬北众一直为了回归越后而不懈努力,武奥同盟能够达成,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股势力的支持。

然而,经过若松一战,这股左右上杉氏的好战派土崩瓦解。色部、鲇川、中条、黑川、竹俣、安田、水原等最强七家的当主皆战死,仅剩下身处外地的本庄繁长以及能力较弱的加地春纲保存战力,扬北众已经是名存实亡。

失去了扬北众的支持,上杉军内部主和的声音瞬间占据上风,身为扬北众的加地春纲在一连打击之下,改变了初衷,转而以主和派的身份劝谏上杉景胜,希望他能立即投降,为上杉氏保留些机会。

加地春纲此前镇守本丸,实力并未受损。六千上杉军中有两千五百人归他统领,可是说是目前家中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在他的影响下,上杉景胜的信念再次动摇,可是继承了扬北众直江氏的直江兼续,却对生父樋口兼丰伤重不治耿耿于怀。坚决反对投降,他觉得只有打赢这仗赚取足够的筹码,丰臣方才会足够重视上杉氏,进而和上杉景胜议和,若是在现在这种窘境下舔着脸求和,只会让秀保和各大名瞧不起,根本不能为上杉家日后的安泰争取足够的保证。直江兼续希望上杉景胜坚守最后的义理和尊严,不能让上杉氏的荣耀遭受侮辱。

听到这话,加地春纲等人觉得直江兼续是在反讽自己,顿时上了火气,破口呵斥道:“山城守难道是说吾等乃苟且偷生之徒?以本家现在的能力,即便背水一战又有多少机会取胜?还说什么议和,老夫还是奉劝你看清局势,都到这份上了,切莫妄自尊大,一切以保存上杉氏为重!”

“妄自尊大?!”直江兼续嗤之一笑,“兼续为本家付出的辛劳诸位都看在眼里,何来妄自尊大一说,倒是安艺守你,此前一直是主战派,如今怎么主张议和了?反复无常,拥兵自重,照我看,你才是最符合‘妄自尊大’的吧!”

上杉谦信时代的七手组大将,除去身在外地本庄繁长,就只剩下加地春纲一人尚存于世,他手握上杉家近半兵力,是此战成败与否的关键,直江兼续在这个关键时刻与他针锋相对,着实让上杉景胜捏了一把冷汗。

“都给我住口!”战前的军议竟变成毫无意义的相互诋毁和咒骂,一直保持沉默的上杉景胜终于耐不住吼出声来。虽然争吵双方是家中最具实力的权臣,可上杉景胜毕竟是上杉氏的当主,他的愤怒还是让两派人马安静下来。

“如今议和与否可不是本家一方可以决定的。”上杉景胜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做出这个决定至少要有田中吉政的参与,否认将是陷田中家于不顾,绝非仁义之士所为。

按照上杉景胜的指示,直江兼续派人传田中吉政前来商讨。直江兼续觉得,当初田中吉政反戈一击便已经表明了决心,此刻即便商讨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背弃了丰臣氏的田中吉政一定会孤注一掷,与上杉家并肩作战。

事实也是如此,田中吉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加地春纲的提议,坚决要和上杉景胜同舟共济,坚守义理,拼尽全力击败丰臣联军,以证明田中军的勇猛。

田中吉政的表率作用给了上杉景胜很大鼓舞,直江兼续在得到田中的支持后腰杆顿时硬了起来,最终,加地春纲不甘心地接受直江的提议,决定集中兵力与丰臣军展开决战。

准备投降的田中吉政此时为了会反对议和?其实这只是田中吉政的一招毒计,他明白,若是上杉军就此投降,自己作为倒戈的一方,定会受到严惩;可若是在战场上再次倒戈,幸运地击杀上杉景胜,结果就会大大不同,凭借此功完全可以获得秀保的赦免从而保留家名和地位。这也就是为什么田中吉政篡夺上杉景胜出兵的原因,他不出兵,田中便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一刻,上杉氏竟成为田中吉政的垫脚石,如此可悲而又讽刺,不知“战神”在天之灵做何感想?

第三一八章 平地惊雷

得到盟友田中吉政的支持后,上杉景胜终于鼓足勇气,决定与三倍于己的丰臣军展开对决。此时上杉军六千人,其中上杉景胜直属一千人,加地春纲两千五百人,直江兼续五百人,新津勝资、千坂景亲、岩井信能、吉江定仲四将合计一千八百人,另有各部残军两百人;而田中吉政手中有三千人,其中直属备队一千五百人,六名家老合计一千五百人。

这支总共九千人的联军,以上杉景胜为总大将,田中吉政为先锋,沿汤川北岸布阵。与其相对的,是紧追过来的小西行长、中川秀成两部六千人,这两支部队跟随岛津义弘攻入本丸,并在攻克天守阁的战斗中立下战功,但是他们并不满足,在得知岛清兴被突破后,立即向岛津义弘请命作为先锋追击上杉军。得知上杉军退无可退只好在川畔布阵后,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在其对面百米处布阵,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

上杉景胜明白,川北的丰臣军中,以岛津、黑田、大谷、岛四家最为善战,相对的,小西、中川、新庄、生驹等则是泛泛之辈,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支军势正好都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而且兵力在己方之下,若是能在援军抵达之前将其击溃,定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筹码。

直江兼续对此设想表示赞同,他将加地春纲和田中吉政召至本阵,要求田中吉政乘丰臣军尚未站稳脚跟发起进攻,加地春纲率领两千五百军势作为中军准备增援,最后是新津勝资、千坂景亲率领一千人巩固战线,力图一战溃敌,之后再派遣使者与丰臣军议和。

在田中吉政看来。自己已经被直江兼续当作上杉氏的家臣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这让他更加坚定了此前的决定。回到阵地后,田中吉政立即派人前往对面小西行长本阵,告诉他自己决定临阵倒戈,希望丰臣方能给自己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生擒上杉景胜戴罪立功。

小西行长乃是商人出身,心思缜密,对于田中吉政所谓的临阵倒戈很是怀疑。

“该不会是诈降。待接近我军时突然发起攻击吧?”小西行长思忖道。

同为九州大名的中川秀成微微颔首:“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毕竟是三千人的军势,若真能倒戈,我军将在兵力上占据优势,这样一来,不用等待援军抵达便能击败上杉军,到那时。战功全都是你我的啦。”

“听起来不错,可是……”小西行长思考良久,最终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当的计谋:“信中说担任进攻中军的是加地春纲。不如就让田中军在冲锋至一半时反戈一击,直接进攻加地春纲的军势,若是他照此做了,那便可以信任,我军也可立即出兵支援;可若是没有,那便是有意诈降,你我也好有个准备。”

“此计甚妙,”中川秀成点了点头,“可是冲锋至一半反戈,难度未免大了点…”

“这倒无妨。”小西行长微笑道,“我只是让其反戈。不一定要成功击败加地春纲,只要他能与加地春纲开战,并且伤亡达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能证明他的忠诚,其他的就交给吾等好了;况且若是早有准备,中途倒戈绝非难事。”

见中川秀成没有反对,小西行长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使臣,让其立即返回田中本阵,告诉田中吉政按计行事。

田中吉政也不是傻瓜,他深知此前的反水已经让自己失去了丰臣方的信任,此番小西行长做出这般决断也是情理之中。作为回应,田中吉政将印有花押和血手印的誓书密送给小西行长以表忠诚,同时为了倒戈顺利,他以商讨军务为由,在出战前将上杉氏安插的监军全部召集到本阵,用迷药将其迷倒之后全部斩杀,一举扫清了倒戈的最大障碍。

事不宜迟,为防止上杉军发现端倪,田中吉政命令家臣镰田半兵卫和福原长泰率先出阵,自己则是和弟弟田中清政率领剩余的一千人压轴。就在此时,也许是被田中吉政的诚心打动,小西行长特派密使来到田中本阵,告知其反戈的信号。

“一旦摄津守向天鸣炮,大人便可起事,一旦您和安艺守交战,摄津守便会发兵来援,到那时,大人便可算是将功赎罪了。”

得到小西行长的承诺后,田中吉政大喜过望,立即向密使保证,一定会按照机会行事,决不辜负小西的重托。

三千大军,因为小西行长的保证群情激昂,在诸将的率领下煞有介事地向对面的丰臣军展开冲锋。在其身后的加地春纲见状频频点头,直夸田中军作战勇猛,甚至号召麾下的上杉军向其学习,身处险境也要保持武家应有的威武。

作为中军的加地春纲不愿战功被他家大名所夺,在田中吉政出兵后不久也率军出阵,两千五百军势多以足轻为主,而田中军中却有八百骑兵,不一阵功夫便和上杉军拉开距离。

战场另一边的小西行长,通过南蛮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当他发现加地春纲全军出动,而田中军已抵达战场中部后,立即命令大筒队向天开炮,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平地惊雷,让战场两侧的军势皆是一阵惊颤。

“怎么回事?田中军怎么停下了?!” 炮声过后,紧跟其后的加地春纲突然发现,一直冲锋在前的田中军竟然停止了前进,这一异常让他很是不解。

收到信号的田中吉政,策马来到军队最前方,大声喝道:“前军改后军,后军改前军,目标,上杉军!”

由于事先已经通气,阵型变换之迅速超乎小西和加地的想象,面对策马奔驰而来的田中骑兵,加地春纲这才缓过神来,他骑马退往军后,惊慌失措地喊道:“田中军被寝反了!”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使得原本不明真相的上杉军个个乱了阵脚,不顾武将的呵斥,惊慌失措地朝本阵退去。加地春纲率领数十名亲信骑马立于队伍的最后方,对于意图逃跑的军士当头便是一刀,这起先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是随着田中骑马队冲入上杉军阵,毫无防备的军士接连死于昔日盟友的刀下,溃逃军士开始成批出现,很快便超出加地春纲阻拦的能力,特别是后续足轻和武士队的赶到,更是让加地春纲的所作化为徒劳。不消一刻钟,上杉军中实力最强的加地春纲部便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ps:

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这章写的可能不尽如人意,还望大家见谅!

第三一九章 军神再临

在八百铁骑的冲击下,猝不及防的上杉军阵形大乱,争先恐后地向后方本阵溃逃,这一幕让随后赶到的田中足轻士气大振,面对无暇反抗四处乱窜的上杉军士,战力不佳的田中军发挥超常,不论是武士还是足轻,都奋不顾身地冲入敌阵,趁着混乱多多斩首,以图战后换取更多的奖赏。

从若松突围后,上杉军一直士气低落,多亏田中吉政的支援,使得气势勉强得到提升。然而,不消片刻,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盟友却反戈相向,由此带来的负面效应远远超乎加地春纲的想象,绝望、哀怨瞬间在整支军势中弥散开来,黄沙夹杂着鲜血喷溅在毫无准备的士兵的脸上,断臂残肢伴随着刀光剑影坠落沙场,田中吉政的临阵倒戈使得整个战场如同炼狱般残酷血腥。面对突然袭击,许多临时招募、缺少作战经验的上杉军只能引颈就戮,这更是加重了乱军中的恐慌;偶尔有些许武士奋起反抗,试图扳回局势,但是兵败如山倒,仅凭几十人的小队又怎能挽回败局?

“本家兴亡在此一举!”此刻的田中吉政格外意气风发,他手持长枪,策马于战场上来回奔驰,每枪下去都能有所“收获”,紧随身后的足轻则是不失时机地将死伤军士的首级砍下,作为将来邀功的证据。听到主公的呼喊,平日如鱼腩般羸弱的田中军倍受鼓舞,砍杀更为兴奋和卖力,不消两刻钟。便有五百余人死于屠杀之下,更有近千军士胆怯逃窜,有的逃回本阵,有的冒险穿越树林逃入猪俣村,更有不少军势缴械投降以换取苟活。

面对中央战场迅速糜烂的战局,作为后军的新津勝资、千坂景亲立即向本阵的上杉景胜请示,希望他能将直江兼续的五百人派来增援,与二人一道挽救战局。

早在炮声想起后不久。上杉景胜便得知田中吉政反戈,惊讶过后他曾愤怒地表示,要亲上战场与丰臣军决一死战,不过在直江兼续的劝阻下终究未能成行。此番新津勝资、千坂景亲的求援使他再次萌生此想法,上杉景胜明白,若是加地春纲被消灭,他便无力与丰臣军对抗,当今之计,便是将全部兵力压上。先将田中吉政击败,之后再做打算。

可直江兼续仍如此前一样坚决反对,他觉得加地春纲战败已成定局。即便将本阵的兵力搭上也无济于事。如今唯有趁机将率残军撤出战场,沿河前往东部诸城尚有一线生机,毕竟二本松、福岛、三春等城仍在上杉氏手中,据城死守直到桧原决战结束,乃是当下无二的选择。

一听直江兼续让其放弃前线的上杉军士,上杉景胜勃然大怒。他抽刀指着直江兼续吼道:“当初要求决战的是你,此时要求撤退的也是你!两千多将士,就此不管不问任由宰割?你做得出来,我上杉景胜做不出!”

说罢,上杉景胜站起身。望了望席下寥寥的几位大将,深深吸了口气。慨然道:“我上杉氏百年名门,今日却落得这般境地,怪不得别人,都是景胜一人的错!如今安艺守为了本家的荣誉拼死一战,我又怎能弃之自保?诸位若还信得过景胜,就再给我个机会,随我一同去会会那背信弃义的田中吉政,让他明白,我上杉氏绝非懦夫!此役过后,不论成败,我将率领大家向右府投降,之后所有罪责都由景胜一人承担,还请诸位放心一战!”

“主公,切莫意气用事!”直江兼续当即叩首,大声疾呼道,“桧原已然开战,只要能坚持到战后,结果尚未可知,若是现在投降,无疑前功尽弃啊!”

“混蛋!”上杉景胜猛然抽出太刀,“哐当”一声丢掷在直江兼续脚旁,怒声道:“我意已决,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随我出阵,之后听从右府处置;另一个,便是拾起这把刀,自行了断!”

“主公!”不仅是直江兼续,在场诸将也因为这一举动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上杉景胜竟会如此对待上杉家的第一权臣,看来,上杉景胜是铁了心要与田中吉政一战了。

“取家宝!”

听到上杉景胜怒吼,小姓急忙从帐内取出一套颜色鲜艳却又有些年头的具足,这套具足的特别之处在于一个拥有金色毘沙门天前立的头兜,这个头兜的地位相当于武田氏的风林火山旗,乃是战神上杉谦信生前所爱之物,每逢大战,谦信必着其上阵,上杉景胜将他请出来,让在座众人吃惊不小。

“桧原之战,乃是决定天下的战役,很遗憾,我上杉景胜只能作为配角参与其中…此战无论是右府还是内府获胜,天下都会安定,也就是说,自此以后很长时间,天下都不会有大的战事发生,若是如此,这套具足便再也无用武之地。景胜将其请出来,就是想在太平盛世到来前再次感受一下刀光剑影,让谦信公的在天之灵看看,我上杉景胜虽然资质平庸,但武家的勇武绝不输给任何人!今日我决定着其上阵,希望上杉氏的历代当主能保佑景胜消灭敌军,为上杉氏保留家名!”

说罢,上杉景胜郑重地更换具足,戴上战神前立兜,大步流星地走出本阵,在岩井信能、吉江定仲、直江兼续的追随下策马来到军前,大吼一声后向着战场中央疾驰而去。

上杉谦信的马廻众皆着黑甲,当这阵黑色旋风突然降临战场上时,田中吉政的杂鱼军势立即失去了优势,陡然增加的三千多上杉军以骑兵为先导,如摧枯拉朽般瞬间便突破了田中吉政的防线;那些久经沙场的家老级大将宝刀未老,在进入战场后朝四面散开,尽可能地对田中军各部造成打击;上杉景胜一上战场简直就是换了个人,此前的低沉失落也被勇猛豪迈所替代,他手持朱柄十文字枪,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手起枪落甚是利索,头上的战神前立在阳光的映衬下金光闪闪,恍然间若战神再临,直教田中家的老将心胆俱颤。镰田半兵卫直接被一枪挑于马下,福原长泰急忙调转马头,一边撤退一边惊慌道:“此其乃谦信公附体乎?!”

第三二〇章 川北集 结

在上杉景胜的猛烈攻势下,乘乱打入加地春纲阵中的田中军迅速处于劣势,并且有被分割包围的趋势。然而就在此时,铁炮足轻的一记冷枪将正在兴头上的加地春纲射落马下,由于大腿中枪,加地春纲难以再次上马作战,只能在十余名武士的护卫下向后方撤退。

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由于此前的亢奋,他的小队过于深入敌阵,现在周围全都是田中军势,虽然这些军势中有不少是从前锋溃退下来的,本已经丧失斗志,但当他们发现一对上杉孤军正在包围之中时,再次燃起了斗志,在随后赶来的武士的指挥下展开围攻,逐渐缩小对孤军的包围圈。

加地春纲等人虽然勇猛异常,但人数上的劣势还是难以改变最终的结果。在砍杀了四十人后,这支小队全部阵亡,加地春纲的首级也被争功的田中军砍下,很快便不知去向。

加地春纲遭受围攻时,上杉军大部正在战场中部胶着,唯有一人率领百余精锐沿着加地开拓的缺口冲击如田中军本阵,此人目睹了加地春纲从被围到阵亡的整个过程,却碍于兵力不足以及昔日的怨恨最终未伸出援手。直江兼续,上杉家的第一权臣,在遭受上杉景胜的斥骂后一直想通过建立战功重新获得信任,这也是他不惧危险冲入敌阵的原因,可正是为了多立战功,他不得不保存实力,放弃对加地春纲的支援。任由其死于乱军之中。

加地春纲的战死对直江军的士气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大将的见死不救使得麾下军士士气低落、怨声连连;不仅如此,失去了加地春纲的直江兼续也变成了孤军,无法再继续突击本阵,只能在田中军的反击中向中部撤退,这个过程中直江兼续损失惨重,与上杉景胜汇合时身旁只剩下五十余骑。

虽然抵挡住了上杉军前锋的突袭,但是中部战场的攻守逆转还是让田中吉政选择了撤退。他命使番前往小西行长处求援,可小西行长却决定让其撤出战场,暂停对上杉军的进攻。虽说不理解,可田中吉政不得不接受这一命令,在丢下近千具尸体后狼狈逃窜。

第二次猪俣之战以上杉军的获胜而告终,此役上杉军损失家老一名,死伤及败逃军士两千八百人,其中有一千八百人为加地春纲部;田中军损失家老五人,死伤军士一千九百人。大多为上杉景胜援军所杀。上杉军的先败后胜,绝地反击,让身处后方的小西行长敬佩不已。这正是其选择退兵转而劝降上杉景胜的原因。

田中吉政的撤退并未让上杉景胜联想到是小西行长的指示。而是将其当作很平常的战术撤退,毕竟田中军身后还有六千丰臣联军,凭借这股力量完全能将上杉军彻底击败。

正当上杉景胜见好就收,准备按照计划求和时,小西行长特使的到来给他保留了些许颜面。“劝降”和“请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被动。后者主动,前者多了些对对手的尊重,后者则充斥着些许自卑。小西行长的使者语气谦和恭敬,完全是以对等的姿态劝说上杉景胜投降,言谈中更不曾有半点高傲。这让上杉诸将心里好受不少,敌对的双方。此刻竟也有些释然了。

“回去禀告摄津守,他的要求景胜完全接受。”上杉景胜正襟危坐,浅浅地举了个躬。

使者躬身回礼,微笑道:“您能这么说,外臣便心安了,请会津殿放心,右府那边我家大人会尽力的,不过接下来对德川家的战事,您确定要参加?”

上杉景胜点了点头:“没错,摄津守说得在理,这是本家唯一可以将功补过的机会,景胜绝不能错过,更不能辜负摄津守的一片苦心。”

“外臣明白了。”使者微微颔首,待上杉景胜将誓书写好后,与其一同前往小西行长的本阵,在与小西、中川交换誓书后,上杉景胜正式投降,川北的战斗至此全部终结。

一个时辰不到,丰臣军的后续部队便进抵猪俣村,得知田中吉政二次反水、上杉景胜率众投降后,众将无不敬佩小西行长的智略。丰臣联军和上杉军,前一刻还是针锋相对的死敌,此时竟成了同一战壕中的战友,这般变化让两方大将皆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黑田长政四千五百、大谷吉继两千八百、新庄直赖一千八百、岛津义弘一千二百、小西行长四千、中川秀成两千、青木俊矩三千、胁坂安治两千、生驹亲正四千三百、加藤嘉明三千、田中吉政一千一百、岛清兴三千五百、日根野弘就六百、上杉景胜三千二百,川北军势合计三万七千人,于猪俣村完成集结,在大和八名臣岛清兴和青木俊矩的率领下沿河西进,于北川原一带渡过汤川,朝着桧原战场火速前进。

此时桧原的局势已经相当胶着,随着各路军势的参阵,逐渐形成了汤原、桧原北、小桧山北麓三个分战场以及桧原主战场。在汤原一带,福岛高吉和真壁氏干的九千军势死死抵挡住由神原康政、渡边守纲、水野忠政率领的一千二百德川军,不动备的铁炮三段击让神原康政的前锋一再受挫,后者不得不向渡边、水野借兵以保持对峙局面,这让德川家康一度萌生撤离汤原战场的想法,不过为了防止福岛军支援桧原北的福岛正则,他最终还是向神原康政下达了坚守的命令。

相对汤原的对峙,桧原北的局势则清晰许多,在贱岳七本枪之首的福岛正则率领下,秀保左翼三部一万七千五百人向德川右翼发动猛攻,手握七千军势的酒井家次成了进攻重点。面对骁勇善战的福岛正则,酒井忠次的这位嫡子完全招架不住,频频向奥平家昌和大久保忠常请求支援。

奥平家昌在驰援途中,被福岛正则派遣的细川忠兴及近畿众五千五百人拦截,势均力敌的两方就此展开激战,凭借细川忠兴、北条氏盛的左右夹击以及赤座吉家的死战,德川家康的这位外孙丝毫没有反击的余地,在强压面前只能步步后退,一渐渐放弃对酒井家次的支援转而向大久保忠常部靠拢。

大久保忠常的情况稍许好些,凭借德川家康的命令,他严守汤原东南并未参与桧原北的激战,手中的四千军势时刻准备支援苦苦支撑的神原康政三部,因此,在得到奥平家昌的求援后他并未全军出动,而是派遣八百军势前去接应。援军的虽少,但他们的到来还是让细川忠兴暂停追击,所部在放任奥平家昌撤退后立即占据了奥平家昌的原阵地,这里东南是本多忠胜部,西南是酒井家次部,西北是大久保忠常部,此地一占,桧原北的主动权便掌握在了丰臣军手中。

德川家康没有想到,本多、酒井、奥平这三家的官二代竟如此的不堪一击,短短半个多时辰,便被丰臣氏的大将打得七零八落。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大病初愈的老臣本多康重前往大久保处,接替奥平家昌执掌指挥权。奥平家昌虽有一千个不愿意,但是在本多康重和大久保忠常的呵斥下被迫退回家康本阵。在本阵又是经历了一番训斥,好在大久保忠邻及时劝说才息怒了家康的怒火,作为惩罚,奥平家昌当即被剥夺了领地,交由本多正信看押,待战斗结束后另行处置。

第三二一章 北线压制

本多康重不愧是经历过姉川、长筱两大战役的谱代老臣,在军中的威望远远超过奥平、酒井等小将,他一出马便扭转了德川军的低落士气,在他的激励下,德川军斗志昂扬,纷纷叫嚣着要夺回阵地,将丰臣军赶回老家。

借着这股势头,本多康重整顿军势挥兵南下,对细川忠兴部发起猛烈进攻。按照他的设想,只要能将阵地夺回,便能与酒井家次部夹击福岛正则和岸田忠之(大和众),一旦这两部被击溃,丰臣军的左翼便全面崩溃,德川军便能借机反败为胜,直捣秀保本阵,一鼓作气结束战斗。

细川忠兴虽然也是久经沙场,但是比起本多康重来仍是有些差距,更不用说顶着北条氏光环的北条氏盛和小打小闹的近畿众了,他们在焕然一新的德川军猛攻下,逐渐丢失阵地,更有两家近畿小大名受伤被俘,桧原北的战事似乎正朝着本多康重设想的方向发展。

可就在丰臣军丧失了一半阵地,苦苦支撑甚至准备暂时撤退时,福岛正则竟从西南方向前来支援,九千军势如一股洪流,咆哮着冲入战场,从西、南两个方向对本多康重发起反击,不消一刻便冲散了德川军的前锋,为细川忠兴化解了危机。

面对突如其来的福岛军,本多康重大惊失色,他一边重整军势,一边叱问身旁的家臣:“怎么回事?福岛正则怎会前来增援?难不成小五郎他……”

“急报!”

本多康重尚未说完,便见一名背插酒井旗指物的使番策马来报。此人来到本多身边后勒紧缰绳,慌慌张张地禀报道:“启禀丰后守,我家主公力战不敌,伤亡惨重,且右肩被铁炮击中,被迫撤出战场。我军阵地已经失守,主公特派小人前来通禀,望大人提防丰臣军的增援。”

“提防?!”本多康重一脚将使番踹下马。指着远处混战的场景怒吼道:“就是因为你家主公的失利,福岛正则的军势已经赶来增援了!还说什么提防,凭我这四千军势如何抵挡一万四千的大军?回去告诉小五郎,让他务必将阵地夺回来,否则别说是主公,就算我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我家主公已然受伤,难以再战……”使番尚未说完,便被本多康重一枪刺死,本多调转马头。对身后的马廻命令道:“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速速前往小五郎处让他夺回阵地,若是不能说服他。你就自我了断吧!”

“遵命!”武士郑重地举了个躬。策马便朝着酒井军溃退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酒井家次早已被福岛正则打击得没有招架之力,在损失了五百军势后狼狈地朝后方本多忠胜阵地移动。他心里也明白阵地失守将要面对何种惩罚,可一想到福岛正则的凶残攻势,这些惩罚都算不了什么了,毕竟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呢?况且桧原北的崩溃始于奥平家昌,自己最先遭受进攻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酒井家次相信,德川家康即便惩罚自己,也绝不会像对待奥平家昌那样残酷。基于此,酒井家次才决定战术撤退。将阵地拱手交给了福岛正则和岸田忠之。

福岛正则的参战完全逆转了战场的局势,此前丢失的阵地很快便被夺回。有了强大支援的细川忠兴部斗志更是大幅提升。相反地,本多康重的三波攻势被挫败后,德川军转攻为守,在三倍于己的丰臣联军猛攻下开始不支,奥平家昌的弟弟松平家治、松平忠政先后殁于阵中,仅剩的胞弟也被赤座吉家砍伤右臂退出战斗。

总之,失去了酒井家次对丰臣军的牵制,本多康重根本无力回天,在向大久保忠常派出使番要求其出兵接应后,本多康重终于下定决心结束这场完全没有胜算的战斗。在丢下近千具尸体后,立即率领残部撤回大久保忠常的阵地。

出于自责,本多康重自愿担当殿军阻击丰臣军,虽然一度被福岛正则追上,但凭借灵活多变的阵型,最终脱离危险顺利返回阵地。福岛正则觉得穷寇莫追,便停止了对本多康重的追击,毕竟凭借目前占据的奥平、酒井两家阵地,德川军在桧原北已经完全失利,目前要担心的就是德川家孤注一掷,放弃桧原北,将大久保和本多的军势派往汤原,支援那里的神原康政。一旦战胜福岛高吉,德川军便可沿着河谷向西南方向挺近,抵达秀保本阵的侧面,从而直接威胁秀保的安全。

福岛正则将自己的忧虑通过使番传达给了秀保,并请秀保派兵增援福岛高吉,以确保整个北线两个战场的压制。秀保直属备队一万五千,在得知桧原北连战连胜后立即同意了福岛正则的请求,派遣疋田景吉率领五千军势支援福岛高吉。

秀保虽然坐拥二百万石知行,但是拿得出手的家臣却屈指可数,除了大和八名臣,几乎没有独挡一面的大将,战事的紧张使得秀保将常年护卫左右的疋田景吉都派了出去,可见人才的匮乏。

由于缺少大将,秀保不得在很大程度上倚赖丰臣氏的大名,这就意味着将来必须给予他们足够的奖赏,相对的,大和丰臣氏的奖赏将会减少,如此一来,战后的格局很有可能演变成室町幕府初期,地方大名尾大不掉的情况,这将严重影响秀保的执政基础。

一想到这些,秀保便是忧心忡忡,无奈目前战事要紧,为了战胜德川家康,他只能借助这些丰臣系大名,至于战后的格局,实在容不得多做思考。

桧原北全线压制的捷报瞬间传遍了丰臣氏各部,在其激励之下,桧原主战场以及小桧山北麓分战场的战斗也更加激烈起来。有了毛利秀元的七千援军,京极高次士气满满,而鸟居忠政和内藤正成却士气低落——井伊直政的赤备并未产生预想中的冲击力,在那须资吉的八幡备面前,这支骑兵为主的部队没有取得太大战果。

效仿长筱之战搭建的三道防马栅以及土垒、土堀工事,由于时间有限并未达到预想的效果:土垒太低、土堀太浅,这些缺陷让井伊直政一度占据上风。但是凭借铁炮和密集射击,井伊赤备最终在突破了第二道防马栅后停止了进攻的势头。

而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河尻秀长迂回到井伊背后发动的突袭也于此刻开始。在丰臣军的前后夹击下,井伊直政选择撤退。但是前后皆被封堵,他只好经由京极高次的北侧突围,谁知这一急中生智的战略转向,竟改变了小桧山北麓的战局。

第三二三章 京极被俘

京极高次武略一般,凭借与丰臣秀吉和秀保的连襟关系,才获得丰臣氏的重托,作为独挡一方的大将与鸟居忠政对阵。而这位鸟居氏的嫡子,和其他德川方的官二代一样,虽然政略不俗,但很遗憾,并未继承其父鸟居元忠的勇武善战。这样两位大将的对局近乎没有看点,循规蹈矩的叫阵和厮杀,不过由于人数上占据优势,京极高次的士气更胜一筹,而且小桧山上的毛利秀元也下山支援,将内藤正成的军势拖延在小桧山北麓,使得京极高次可以全心全意地进攻鸟居忠政。

在这种情势下,京极高次决定放开手脚全力进攻,将三路军势全部压上,意图一举击溃士气低落的鸟居忠政部。可就在这时,井伊直政却突然出现在京极阵地的后方,这对于毫无防备的京极军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井伊直政的本意是为了躲避丰臣军的夹击,没成想竟误打误撞进入了京极高次的阵地,更没想到此时京极高次已经将全部兵力压上,本阵之中除了高次本人和马廻众二百余人,竟没有多余的作战军势。

“此等良机岂能错过?”井伊直政和身旁家臣相视一笑,大吼一声,命令麾下赤备立即冲击京极高次本阵!

随说支援了本多忠政一千人,在防马栅一带又损失了八百余人,可井伊直政的兵力对于京极高次的二百余人来说仍是不可逆转的优势。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以武田流兵法为指导的井伊赤备,动作神速,进攻猛烈,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岂是京极高次这等大名可以抵挡的?在井伊直政的率领下,近两千骑赤备如燎原之火在桧原之上蔓延开来,大地在战马的践踏下瑟瑟发抖,这震颤很快便惊动了本阵之中的京极高次。他刚想派人前去查探,却被闯进阵内的一名武士拦了下来。

只见这名武士满头大汗,神情紧张地禀报道:“主公,大事不好了,德川家的井伊赤备从后方袭来,马上就要抵达本阵,请您速速上马撤退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井伊赤备?!”京极高次大惊失色,差一点跌倒在地。他拽着武士的衣襟,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井伊直政不是应该在和那须淡路守交战么,怎么会跑到我军后面?”

武士摇了摇脑袋。回答道:“小人不知。不过不久前使番来报,井伊军确实正在和淡路守交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军附近……”

“算了,速速备马,我要去见安艺宰相!”京极高次近乎发疯,他知道井伊赤备的速度。若是再不逃跑恐怕就只能引颈就戮。

不幸的是,为时已晚,京极高次刚刚走到帐外,井伊直政的先锋赤备便杀到本阵,德川骑兵的剃刀一把把砍向几乎没有防备的京极军士。匆忙组建的防线片刻便被瓦解,身着红甲的赤备在本阵中来回突击。吓得京极军四处逃窜。井伊直政手持长枪率先冲入本阵,从伤兵口中得知京极高次的大体位置后,立即率精锐小队前去剿杀,可怜此时京极高次才骑上战马,还未跑几步便被迎面赶来的德川军团团包围。

面对强势的井伊赤备,京极高次身边仅剩的数名武士并不胆怯,无奈敌我悬殊,片刻便全部阵亡,只留下京极高次一人立马于重重包围之中,神色慌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德川军。

“大津宰相好久不见呐。”

京极高次循声望去,只见井伊直政骑马从包围圈后来到自己跟前,笑呵呵地问候道。

“兵部的赤备果真是精锐,就这一阵工夫,便将在下的马廻击溃了,实在佩服。”京极高次哆嗦着回答道。

井伊直政知道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的追兵即将赶到,也就不买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令弟伊奈侍从(京极高知)已经加入本家阵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过你要答应在下,率领你的六千军势一同倒戈,助内府击败右府,保少主的江山。”

“保少主江山?”听到这句话,京极高次嗤之一笑,“您这么说,您自己信么?若非右府力挽狂澜,这天下便是德川家的吧?”

“休要多言,”井伊直政低吼道,“同意还是不同意,殿下只管告诉在下便是。”

“天意如此,高次又能奈何?”京极高次苦笑道。

“您的意思是?”

京极高次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就依兵部所言吧。”

“如此甚好。”井伊直政哈哈一笑,安慰道:“殿下放心,只要您能倒戈,本家绝对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说罢,井伊直政便示意军势让开一条出路,由京极高次走到队伍最前面,与井伊直政一起朝着京极军所在的战场行进。

德川军突袭京极本阵,这一幕被驻扎在小桧山上的毛利军观察的一清二楚,守将毛利广元立即派人前往山下毛利秀元处,建议他立即出兵阻击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最初设想是经过京极高次的阵地,直接前往鸟居忠政与京极军激战的战场,劝降京极军后三路大军合兵一出剿灭毛利秀元的七千军势,之后从侧面攻击秀保本阵。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毛利秀元虽然与内藤正成激战,但他和京极高次不同,并未派出全部兵力,在他手上尚有两千军势作为预备役驻扎在本阵,以备不时之需。

毛利秀元接到消息后,立即召开军议。他认为虽然两千对六千难以取胜,但是可以拖延时间,为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的到来争取时间;不仅如此,毛利军的突袭还可以扰乱阵脚,趁机解救京极高次,避免京极军倒戈相向。

情况紧急,毛利家臣对秀元的想法表示支持,由大将渡边长率领一千五百军势埋伏于小桧山北麓井伊军必经之路上,而毛利秀元本人则率领五百人坐镇本阵,以免重蹈京极高次的覆辙。

与此同时,那须资吉派出的使番也向他回报了京极本阵的战况。实际上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起初距离井伊直政的大军并不太远,可是井伊军以骑兵为主,而那须、河尻两部以铁炮和足轻为主,追击速度自然是慢了一拍。当他们抵达京极本阵时,井伊直政已经离开。

幸运的是,毛利秀元的阻击延缓了井伊直政的行程,为那须资吉的增援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第三二三章 山口遇伏

井伊直政没想到,毛利秀元并未将全部兵力派往主战场,而是在自己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一千五百人。这一千五百人虽说不多,但绝对足以延缓德川军的进度,使其后方的丰臣追兵有足够的时间赶来一同作战。

事实证明,毛利秀元这种“舍生取义”式的作战计划成为击溃井伊赤备的关键所在。刚刚击溃京极本阵,收服了京极高次和他的六千军势,这让井伊直政一直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策马于队伍的最前方,感受着部将谈论这场奇袭时的饱满热情和兴奋,井伊直政爽朗一笑,转过头对着一旁的京极高次道:“大人可别在意,都是些乡下武士,是直政管束不严,战后定要好好处罚一番。”

“兵部客气了。”京极高次嗤之一笑,“就连那些足轻都知道在下已是俎上鱼肉,嘲笑也无可厚非,倒是大人您,何必如此虚伪以换取在下的感激呢?”

听京极高次这么一说,井伊直政的表情顿时僵硬,他不再搭理京极高次,而是侧身对身旁的领路武士问道:“还有多少路程能出桧原?”井伊直政部所行进的小路,位于桧原最南侧临近小桧山,他预想中,防守小桧山的毛利军定正在桧原以东和内藤正成鏖战,因此走这条山路出桧原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不仅如此,鸟居忠政和京极军激战的地点正好在这条山路的出口往东二里处,由此突围能最快地吸收京极军,进而改写南翼战场的局面。正是由于这两点原因。井伊直政放弃了对骑兵有利的大路,选择了这条较为崎岖的小路。

领路武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说道:“那便是小桧山的主峰。过了它,便算是走出桧原了。”

“小桧山的主峰?安艺宰相不久驻扎在那里么?”井伊直政感受到一丝危险,他立即命令使番前去探查,看看毛利军在山麓究竟布置了多少军势。

不消半个时辰,使番策马返回。兴奋地回报道:“启禀主公,据小人探查,山麓营地确为毛利军本阵,但驻兵绝不过五百!”

“五百?!”井伊直政稍稍一惊,转而冲着京极高次笑道:“看来安艺宰相也将全部兵力压上了,大人心里应该好受些了吧。”井伊直政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就是傻瓜不止京极高次一人,毛利秀元也是无脑之辈。

京极高次虽然愤怒。可还是一脸鄙夷地回答道:“靠着偷袭后方取胜,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也只有大人和您手下的军势屡试不爽了,一想到这里,高次确实好受些了。”

“你!”井伊直政本想发火,可最终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知道,京极高次是有意激怒自己,可自己有什么理由和一个败军之将斗气呢?想到这。他选择无视京极高次,调整好心态继续向前进发。

在距离毛利军本阵不足一里的一个狭窄山口,井伊直政停下了脚步。

“邢兵卫。本家还真是得天相助啊。”井伊直政望着面前这个仅能容四匹马并排走过的山口欣慰地笑道。

“主公何处此言?”领路武士好奇地问道。

井伊直政用马鞭指着面前的山口,感慨道:“此地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要害,若是毛利军在此设伏,只需三百人便可将本家死死堵住啊。可结果呢,他们竟然无视这一要害,安坐中军帐。等着本家的突袭。你说说看,是不是老天有意帮助本家呢?”

“恕臣直言,毛利军并非未发现此处,而是没想到会有军势从其背后冒出而放弃的在此的防守,您看这路两侧山坡上的滚石和滚木,肯定是此前防守此地的军势留下的。可能是前方战事吃紧,又觉的后方不会有危险,安艺宰相才将这里的军势撤出,让本家有了可乘之机。”

听完刑兵卫的回答,井伊直政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山上的滚木着实让我有些……”

正说着,井伊直政突然听到“吱呀”一声,一根滚木滑动了些许,一只脚在其后显现出来!

“糟糕,中计了!”井伊直政心中一惊,连忙朝身后的武士小声道:“命令后军改前军,立即撤退!”

武士们得令,立即策马赶往队伍后方,命令军势掉头撤退。可就在这时,也许是发现了德川军的异动,埋伏在两侧的毛利军决定提前行动,随着一声铁炮响起,山口两侧的伏兵立即将滚石和滚木推下山去,以阻碍德川军的前进;沿途的毛利军则是利用铁炮和长弓对山下的德川军发动袭击。一时间地动山摇,弹丸和羽箭如流星般从山路两侧飞速射向完全不知状况的德川军,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德川将士,许多不消片刻便被射成了筛子和刺猬。

突如其来的伏击让德川军不知所措,直到井伊直政大吼一声,勒令全军撤退,才让他们有了方向。六千军势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和伤兵后仓皇沿着原路返回,见此一幕,负责伏击的毛利军大将渡边长立即下令军势下山追击,拖延德川军的撤退以为那须资吉的支援争取时间。

井伊直政没想到会遭受毛利军的伏击,逃窜时丢盔卸甲,狼狈之态尽现,京极高次瞅准时机,趁乱脱离战场,在随后遇见的两名毛利武士的护送下来到毛利秀元本阵,小憩片刻便立即启程前去集结军势,准备趁乱击溃鸟居忠政,一举抵定南翼。

也许是发现了毛利军不过一千五百人,井伊直政逐渐恢复了理智,他命令随行的武士前往后方召集军势,准备回身吃掉这股毛利军,进而攻打秀元本阵,反败为胜。

可是兵败如山倒,一支遭遇伏击溃散的大军岂是这么短时间可以聚集,况且山路狭窄,赤备多不得行,只能弃马逃跑,这更使得将士们丧失了反击的信心;不仅如此,在方才的伏击中,“井伊三神将”之二的木俣守胜被铁炮击杀,川手良则则是被数十毛利追兵围剿身亡,三将失其二,井伊直政不得不面对现实,退出战斗另寻他策。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井伊直政拼命逃窜之时,一名武士使番突然冲到了他的面前。

“如此惊慌作甚?!”在井伊直政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能比这场惨败更让自己紧张的了,他望着面前这名有些陌生的使番厉声斥责道。

“那须淡路守的军势杀来了!”使番紧握手中的长枪大声回答道。

“这么大声做什么?!”井伊直政不无埋怨道,“战局糜烂至此,你还想让更多将士因此畏惧紧张么,不准声张,传令下去,只管突围便是!”

“紧张最好。”使番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井伊直政抬脚便要将他踹下马去,可就在这时,使番右手猛地一送,将那柄长枪死死戳进了井伊直政的胸口。

ps:

不好意思诸位,这一章才是三二三,标题不能改,还请大家见谅!

第三二四章 南翼崩溃

“刺客!”井伊直政虎躯一震,硬是将长枪折断,一把插进准备逃跑的“使番”的后背,“使番”冷笑一声倒下马去,脸上不带有丝毫的恐惧。

见井伊直政受伤,众武将大惊失色,纷纷围到他身旁查看伤情。

井伊直政低头望了望胸口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喘息道:“没救了。直政的武运就此终结了,诸位不必管我,各自突围去吧!”

“主公(大人)!”诸将听罢泣不成声,皆不愿独自苟活,要求留下来与丰臣军决一死战。井伊直政见状怒火中烧,“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疾呼道:“事已至此,留下又有何用?快快返回本阵,集结力量,为主公继续尽忠吧!”

说罢,井伊直政眼前一黑,晃悠了几下便跌下马去,诸将见状立即将其首级割去,以免被丰臣军拿去邀功或者动摇军心。

面对丰臣军的两面夹击,井伊直政的这帮马廻众和寄骑立即动身突围,他们从四个方向突围企图保住井伊直政的首级,可是这一幕却被不远处的一名中忍尽收眼底。此人和刺杀井伊直政的中忍是一个小组,两人奉安国寺信风之命前来刺杀井伊直政,其中一人负责观察敌情一人负责刺杀。如今刺杀事成,搭档阵亡,为了报仇,这名中忍立即将自己所见告知周围的丰臣氏武将,这些武将得到情报后一拥而上,将尚未完全分散开的井伊马廻团团包围,经过一番激战。井伊直政的首级终于被一名武士夺取,他将首级挑于枪尖,高高举起,大声呐喊道:“井伊兵部直政首级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短短的一句话,威力却强过千军万马,方才还杀声四起,甚嚣尘上的战场,此刻竟有些安静下来,不少德川军遥望首级。在确定确实是井伊直政本人后,绝望地放下武器投降。尽管如此,仍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德川军士奋力突围,意图突破那须资吉的包围返回德川家康本阵,可丰臣军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此番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总计八千人,怎能容他们得逞,加之山路狭长,赤备难以施展,众人不得不弃马突围。这更是以己之短击彼之长,加速了德川军的败亡。

数次突围过后,仅剩下数十人坚持战斗,那须资吉劝降不成,只好命令铁炮队开枪射杀。一阵硝烟过去,这些死士全部殉死。他们以自己的生命捍卫了武士尊严,因而得到了那须资吉的厚葬。

此番山口伏击战,共歼灭德川军三千八百人,俘虏一千二百余人,缴获马匹八百余匹,铁炮三百余支,彻底消灭了德川家最强悍的井伊赤备。当然,作为阻击方的毛利秀元也损失不少,一千五百人就近半数的死伤,好在那须资吉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否则井伊直政真有可能反攻毛利军本阵,一举消灭毛利秀元。

虽然冒着巨大的风险,可是凭借此番战功,足以为毛利秀元战后的地位奠定强力基础,想到这。秀元一门恐怕也觉得“物超所值”吧。

言归正传,解救了京极高次、消灭了井伊直政的六千大军后,那须资吉、毛利秀元、河尻秀长三路大军共计一万三千人全部投入到对内藤正成的攻击中。作为前锋中唯一的“德川十六神将”,经过与毛利军的一番激战,内藤正成早已是强弩之末,突然又受到近八千人的猛攻,更是无力招架,在丰臣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内藤正成终于放弃原有阵地节节败退。而作为其侧翼的鸟居忠政,在得知右翼井伊直政全军覆没、左翼内藤撤退后大惊失色,为了防止丰臣军背后夹击,也是率军边打边撤,至此整个南翼的战局再次被丰臣军逆转,截至当天下午二时,井伊、鸟居、内藤三军阵地全部失守,除井伊直政全军覆没外,鸟居忠政和内藤正成分别折损兵力两千,原本拥兵一万六千的德川南翼,仅剩下五千人苦苦支撑,胜利的天平正在向秀保倾斜。

一个时辰之前,德川军的北翼三军中,酒井家次、奥平家昌两部便先后败退,只有大久保忠常死死坚守阵地,并且接纳奥平家昌残部,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军势,为德川家争取了一点颜面。如今南翼也已经处于劣势,这般情况下,仍坚持让主战场的本多忠政以一己之力抵挡蜂须贺、结城秀康的九千大军没有太大意义,相反,可能会让本多忠政陷入三路大军包夹的危险境地。

然而让人费解的是,德川家康并未下达收缩防线的命令,相反,他命令本多忠政坚守阵地,等待局势的逆转。

得此命令的本多父子心态截然不同,作为前锋的本多忠政早已被面前的两支精锐部队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依靠优势阵地苦苦支撑。特别是得知两翼的酒井家次和井伊直政败退的消息后,全军更是无心恋战,若非本多忠胜的执意要求,恐怕这位本多家的二世主也已经退出战斗与本多忠胜会合了。得到德川家康坚决不允许撤退的指令后,本多忠政愤懑之情无以发泄,咆哮着摔了几张马扎后,便坐在本阵中一动不动,直到本多忠胜派人送信告知其若是撤退便自行切腹后才稍稍紧张起来。无奈局势已沦落至,坚守阵地已是本多忠政最大的努力,在一片失落中,这支德川军绝望地等待命令撤退的消息。

与之相反,得知嫡子身处险境,随时可能阵亡,本多忠胜仍是对德川家康的命令表示出极大的服从,他不仅一次派人送信给本多忠政,要求他坚守阵地,就连刚刚退下来的酒井家次部也被他顺势接管,派往前线支援本多忠政。

可是酒井家次早就被福岛正则吓破了胆,怎会听命去抵挡传说中有猛虎之力的结城秀康呢?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再次上前线,甚至愿意返回本阵接受德川家康的处罚也不愿战死沙场。

第三二五章 兵抵方丈原

无奈之下,本多忠胜只好将命自己的女婿真田信幸接管酒井家次的军势,而将酒井家次本人送回本阵听候德川家康发落。真田信幸乃是信浓真田氏当主真田昌幸的嫡子,由于娶了德川家康的养女、本多忠胜长女本多小松为妻,成为了本多氏的一门,而以沼田城两万七千石之地成为德川家臣,而其父真田昌幸则是以三万八千石的上田原为据点,依旧作为独立大名存在。

与德川氏的宿仇使得真田昌幸父子在投靠哪一方上出现了激烈的争执。有意将真田氏做大,保持独立地位的真田昌幸希望真田信幸能交出沼田城,整合真田氏的力量帮助秀保看住中山道,稳定信浓;而真田信幸则由于本多女婿的身份,要求真田昌幸不要执迷不悟,立即加入德川一方,与南信浓的诸大名一起,组成信浓讨伐军,阻断秀保的退路,并且联合北陆的堀、村上、沟口三家,进攻越中和加贺。

由于意见分歧太大,父子二人最终都未能说服对方。一气之下,真田信幸率领九百人离开本领,前往江户,加入了本多忠胜的队伍。

爱屋及乌,出于对长女小松的喜爱,本多忠胜十分器重这位女婿,此番三千军士中,有一半都交由他指挥。真田信幸对这位岳父也是感恩戴德,鞍前马后无不尽力。

在得到本多忠胜的指令后,真田信幸立即前往酒井军中接管指挥权,不容酒井大将质疑,当即率领所部六千五百人前往主战场支援本多忠政。

与此同时,镇守北翼最后阵地的大久保忠常和本多康重正遭受福岛正则和近畿众的疯狂攻击。碍于汤原的德川三部,大久保忠常不能主动追击丰臣军;本多康重却不愿处处被动,数次冲出阵地与福岛正则激战。可兵力上的劣势以及奥平家昌两个兄弟的战死,使得这支军势士气低落,难以与士气高昂的丰臣军展开对攻,无奈之下。本多康重只好接受大久保忠常的提议,将军势撤回阵地,并抽出两千人前去支援汤原的德川三部。

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井伊直政的阵亡和赤备的全军覆没很快传遍了整个桧原战场,其中也包括汤原分战场的神原康政、渡边守纲、水野忠政三部。

作为最先投入战斗的德川军,神原康政的军势已经损失大半,不仅如此。由于他坚持由汤原突袭秀保本阵,渡边、水野两军也跟着打起了消耗战,在顽强的福岛高吉面前,德川军的兵力优势逐渐消失,截至井伊直政阵亡的消息传来,神原康政仅剩三千人。渡边、水野两部合计三千五百人,福岛高吉的九千军势也只剩下六千余人,两军的差距缩小到数百人,在此情况下,井伊直政的战死更是雪上加霜,成为压垮德川三部的最后一根稻草。

“南翼已经失守,在此坚守毫无意义。还望大人随吾等撤离战场,前往本阵护驾!”渡边守纲来到神原康政身旁,急切地建议道。

他不知道,神原康政已然杀红了眼,怎会在这种情况下撤退?

“半藏无须多言,”神原康政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南北皆已失守,吾等若是撤退,岂不是放任敌军大兵压上?只要吾等坚守阵地。便能牵制万余大军,为主公反击创造条件。尽管结局可能和井伊兵部一样…战死沙场,但以吾等卑贱之命换取主公君临天下,不是很值得吗?”

“可是大人,”渡边守纲不愿放弃,仍然劝说道:“听闻本多康重大人也率领军势退往东口大久保阵地,不如就此退去。与之汇合,集中兵力与出云守一战,兴许还能有所转机。”

“半藏!”神原康政怒目相向,“这是你还是藤十郎的意思?”

“这……”渡边守纲羞赧地低下头。支吾道:“在下觉得藤十郎的话不无道理……”

“懦夫!”神原康政厉声呵斥道:“当年长筱之战,汝等也是奋力拼杀不曾退却,如今倒好,局势未明便叫嚣撤退?!难道十年的安逸生活让你们的武士之心埋葬了吗?!半藏你给我告诉藤十郎,他想逃大可以就此离去,康政绝不阻挠,无需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至于你,就和他一起走吧,但是请把手下的千余军势留给我,康政不愿意这些忠诚的武士由于你们背负骂名!”

“大人!”渡边守纲面色铁青,欲言又止,“半藏也只是这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想撤退,而且,暂避锋芒也未尝不是一种计策……”

“混账!”神原康政猛地一马鞭抽在渡边守纲身上,大声斥骂道:“都这时候了,还在狡辩什么?我都说了,要滚就滚,别在这扰乱军心,你们是懦夫,吾等三河武士却不是!滚去找大久保吧,让老夫证明什么才是武士之道!”

渡边守纲疼得滋着牙,望了神原康政一眼便被他愤怒的眼神所击败,当即下马拜伏道:“在下辱没了三河武士的威名,还请大人恕罪!在下这就回去和藤十郎说明,让他与在下一同支援大人!”

“你们怎么做与我无关,可若是拖累了主公,康政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神原康政大喝一声,策马便向战场中央冲去――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发起进攻,尽管对失败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可一想到即将战死沙场,两行老泪还是从眼角划过,随风飘散。

汤原、主战场皆出于劣势,北翼和南翼更是防线崩溃,在此情况下,不论是本多正纯还是大久保忠邻,皆劝谏德川家康撤兵返回本领,利用笼城战为近畿的毛利辉元争取时间。

可德川家康却异常坚决,他坐在马扎上默默地饮着茶,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主公,右府的川北的援军尚未到,此时撤退还能保存实力啊!”这已经是大久保忠邻第四次向德川家康谏言了,可德川家康仍旧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主公在等什么?”本多正纯侧身询问本多正信。

本多正信笑而不语,就在此时,一名使番策马来到本阵帐前,只见他风尘仆仆,一把抹掉脸上的泥垢,单膝跪地道:“启禀主公,吉川大人已经绕过小桧山,抵达方丈原,随时准备进攻右府本阵!”

“终于来了,”本多正信与德川家康相视一笑,而本多正纯和大久保忠邻则是如梦初醒,深深地朝家康拜伏下去。

第三二六章 汤原新败

“治右卫门呢,他现在什么地方?”德川家康平静地问道。

“启禀主公,忠佐大人已经率领五千旗本抵达方丈原西南,随时准备支援吉川大人。”使番言辞肯定,信心十足。

大久保忠佐乃是大久保忠员次子,大久保忠世之弟,大久保忠邻叔父,位列“德川十六神将”,知行五千石。他作为德川家的猛将参与了众多合战,曾与兄长忠世多次得到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的夸奖。与武田氏的一言坂之战中,便是他与本多忠胜共同担当殿后,保证了德川家康顺利撤退;长筱之战与长久守之战中均立有赫赫战功,是除去四天王外德川家康最为信赖的武将,他手中握有的五千旗本更是德川家的精锐部队。此番德川家康将其派往方丈原,足以见得背水一战的决心。

所谓方丈原,乃是位于小桧山南麓西南部的一小片平原,此处夹在福泉寺和常庆寺之间,本是两寺僧侣交流之所,故而得名方丈原。此前德川家康从吉川广家口中得知,由于战事吃紧,秀保将驻扎在常庆寺和福泉寺的军势全部调往桧原一带参战,故而两地无兵把守,而方丈原位于秀保本阵的正南方,从而得到了德川家康的重视。

开战之初,德川家康设想通过阵地战与秀保的军势直接对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上杉景胜的战败倒戈,井伊直政的中伏战死,使得德川氏的劣势逐渐显露,若是继续打下去。很有可能被丰臣联军慢慢吃掉,最终战败。

因此,德川家康决定以冒险的方式一招制敌,即擒贼先擒王。利用投降的三千吉川军以及五千旗本,突袭秀保本阵,一举击溃丰臣军的指挥核心,从而打乱联军阵脚,取得最终的胜利。

毕竟是五千旗本,德川家康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也是深思熟虑。除了本多正信,家康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以确保足够的机密。德川家康与秀保不同,老成持重的他在本阵留有两万人,而秀保仅有一万五千人保护,这一点让家康确立了信心;加之细作来报,说秀保从本阵中抽出五千人支援福岛高吉,身边仅余一万人,这个消息更是坚定了家康的信念,在与本多正信的谋划下。德川家康决定让熟悉地形的吉川广家与大久保忠佐一道偷袭秀保本阵。

吉川广家冒死前来投奔德川家康,可椅子还没捂热便要深入虎穴,与数倍于己的丰臣军作战,他心里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然而德川家康的命令又岂能不从,况且大久保忠佐会率领五千精锐旗本一同出阵。吉川广家的心情暂时平稳下来。

“民部为家康所作的一切,家康铭记在心!待战斗结束,定将备前、美作两国奉上!”德川家康言之凿凿,丝毫看不出半点虚伪。

“内府万不要这么说,”吉川广家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我广家受安艺中纳言之托协助内府铲除奸佞,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若不是安艺宰相的临阵倒戈,现在右府早已经溃不成军了,无奈毛利家除了逆贼,忤逆当主的旨意,扰乱了内府的计划。广家实在是羞愧难当!此番突袭右府本阵,就当作是将功补过吧,还望内府放心!”

“你的心意家康明白,可家康赏罚分明,对于忠义之士就是要大肆褒奖。美作、备中两国、亦或是播磨一国,战后请民部自行选择,家康绝不吝惜!”德川家康也是一脸严肃和感激,这让吉川广家感动莫名,一想到将来会脱离毛利家成为主政两国的独立大名,与本家毛利氏当主平起平坐,吉川广家的眼神陡然坚定起来,他郑重地向德川家康保证,一定能带领大久保忠佐绕过小桧山,突袭秀保本阵。

摆平了吉川广家,德川家康的计谋便成功了大半。此前使番来报,说是毛利军全军出动,参与对内藤正成的作战,家康因此断定,毛利军定会放松对小桧山的警惕,吉川广家正可以利用这一点绕过小桧山,前进至方丈原,而作为主力的大久保忠佐则是埋伏在方丈原西南,待丰臣、吉川交战时,便从侧翼杀出,击溃丰臣军,趁机突袭秀保本阵,完成既定大略。

一切安排就绪后,在德川家康的目送下,大久保、吉川两军八千人,从德川本阵南部小路启程,沿着小桧山南麓向方丈原一带进发。

起先确实如众人料想的那样,整个小桧山南麓没有一名毛利军,使得德川联军的行进速度加快许多。大军抵达方丈原后就地待命,等待远处德川军的鸣炮信号发出后发起进攻。

可让他们和德川家康都没有料到的是,由于疋田景吉率领五千军势强力支援,汤原分战场的局势迅速崩溃。本就失去兵力优势的神原康政,在突然增加的五千援兵的猛攻下防线很快便被撕破,尽管渡边守纲和水野忠政浪子回头决定拼死一战,可是一万一千对六千五百,而且敌人有一半还是刚刚投入战斗的生力军,战斗力和士气都不是久战的德川军可以比拟,胜负已是难以逆转。

不消两刻,德川三部全线败北,在渡边守纲的劝谏下,神原康政选择了撤退,而水野忠政则是派人前往东口的大久保忠常驻地,要求大久保率兵来援。可大久保此时正遭受福岛正则的轮番猛攻,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因此,他告知水野忠政,要求他们放弃汤原战场,退到东口自己的驻地来休整,避免与丰臣军打消耗战,平白耗损宝贵的兵力。

这个建议与水野忠政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得到了水野的强力支持,可正是由于两人想法相似,神原康政下意识认为这是水野忠政串通大久保临阵退缩的诡计,因而坚决不肯撤兵,而是让渡边守纲派人去见本多康重,要求康重率领原奥平氏的军势前来支援。

面对神原康政一而再的斥骂和不信任,水野忠政决定独自行动,尽其所能保存战力。他将麾下仅剩的一千二百余人带离战场,退往大久保阵地,独留神原康政和渡边守纲对抗丰臣军,如此一来,在这汤原战场上,德川军更是没有获胜的可能了。

第三二七章 箭在弦上

汤原行将溃败的消息在大久保忠佐抵达方丈原后不久便传到了他的耳中,原本计划与神原康政南北夹击秀保本阵的大久保,此刻面临两种选择:一是放弃奇袭,返回本阵参与阵地战;二是立即行动,突袭秀保本阵,迫使秀保将汤原的军势召回支援,从而减轻神原康政的压力。

前者虽能明哲保身,但是对神原康政来说却是不义,而且德川家已成劣势,阵地战很难取胜,即便返回本阵也难以改变战局;后者虽然有些冒险,要以八千军势对抗秀保的一万精锐,但由于是奇袭,出其不意,给敌军的震慑远远大于常规战,兴许还能有不小的胜算。

思前想后,大久保忠佐选择了后者,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负责正面战场的吉川广家,吉川明白,此时只能跟随德川家一条路走到黑,只好对大久保的计划的表示支持。

夕阳西下,秀保站在辕门外,望着远处的硝烟弥漫,不禁感慨道:“看来今天是难以取得结果了。”

随侍左右的青木久矩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话是如此,不过照这样战下去,最迟明天也会将内府击溃吧,毕竟德川军两翼都已经战败,汤原的形势也逐渐明朗,而且今晚川北的援军便能赶到,凭借强大的兵力优势,明天肯定能一举战胜。”

“可是今晚呢?”秀保轻轻叹了口气,“今晚是德川家最后的机会,这点内府应该知晓。”

“所以主公将藤堂民部的五千人调遣到了本阵侧翼?”青木久矩问道。

秀保微微颔首:“你看本阵周围一片平原,若是有骑兵突袭。很难说会不会遭受重创,不过夜晚行军势必要点燃火把,内府不会如此愚钝,因此。若是想突袭,最佳的时间便是傍晚,也就是现在,此刻不行。就只能坐等明日我军的全面进攻了。”

“听闻会津中纳言已经向本家投降了,不知主公准备如何处置?”青木久矩不无担心的问道。他的妹妹乃是上杉氏大将岩井信能的正室,为其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照理说,青木久矩这样的侧近是不能过问军国大事的,可出于对他的信任,秀保还是给了他一丝点拨:“毕竟迷途知返,倒戈了本家,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尽力,应该是能保住大名的地位的;至于阿九。你就不用担心了。出身青木一族。后半辈子都会无忧吧。”

“臣替舍妹多谢主公!”青木久矩猛然跪拜,他就是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也是秀保对其信赖有加的原因。忠臣义士,谁家都不会嫌多的。

“无需如此。”秀保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们青木一族对本家忠心耿耿,我又岂能辜负汝等,等此战结束,自会另行封赏。”

“多谢主公,主公之恩,臣没齿难忘!”说着,青木久矩再次跪拜下去,连磕三个响头,直到秀保拉住方才罢休。

天色渐暗,忙碌一天的秀保也有些疲惫,他转身返回本阵,准备利用这没有太大变动的闲暇之余小憩片刻。他在青木久矩的陪护下,悠悠地返回本阵,殊不知对面的一支八千人的奇袭部队严阵以待,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给自己一记绝杀。

此刻的吉川广家,通过南蛮镜确定秀保正在本阵,兴奋之余想起大久保忠佐的话:“务必在太阳下山之前发动袭击,炊烟升起,便是敌军最松懈之时;先发制人,若是能突入本阵诛杀秀保自然最好,若是难以突入,便转身撤退,将丰臣军引离本阵,由我从侧翼再次突袭本阵,定能一战取胜!”

大久保忠佐的话很明白,就是让吉川广家作为诱饵,引诱丰臣军离开本阵,好让德川军有可乘之机。吉川广家不是傻瓜,以三千突袭一万,即便对方正在做饭,也会有不亚于己的兵力负责防守,根本不能取胜;引诱丰臣军追击,进而给大久保忠佐创造机会,这听起来功劳很大,可最终诛杀秀保的还是德川家,自己与大久保完全不能比,不仅如此,威胁系数更是比大久保高上数倍,秀保本阵有霸王备的精锐骑兵和御马廻的精锐铁炮手,仅凭这两支强力备队,吉川军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兴许连自己的命都得搭上,若是如此,就真是有命拿没命享了。

想到这,吉川广家最初的坚定意志开始动摇,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大久保忠佐派来的监军的监视下,吉川广家只得命令全军以必死的决心迎战,只待对面阵营升起炊烟,便全军出击,尽力突破秀保本阵。

约莫下午四时,吉川广家终于等到了出击的信号。本阵之中,一口口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起来,柴火燃烧的浓烟夹杂着水蒸气的白烟袅袅飘向空中,前线战事吃紧,士兵们当然没机会坐下来享用美食,只能靠随身携带的饭团充饥,可坚守本阵的军势就不同了,他们远离战场,完全没必要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鲜美的汤汁、香喷喷的米饭便是战场上难得的“特权”。

虽说到了做饭时间,可坚守本阵的精锐之师并未向大久保忠佐料想的那样放松警惕,反而在秀保的有意指示下加强戒备,频繁在军营外巡视。这让吉川广家有些难办:“敌军既然加强戒备,奇袭便不会达到预期效果,是否仍要硬着头皮出击?”

“一切依大久保大人的指示行事!”作为监军的酒井忠世语气不容置疑地回答道。他心里也明白这样做的结果,可除此之外便再无机会袭击秀保本阵,为汤原的神原康政争取时间,作为康政的女婿,于情于理都使得他必须坚定吉川广家的意志,让他毫不迟疑地率军出阵。

在酒井忠世的一再催促下,吉川广家只好披挂上阵,他骑上战马来到军前,不失慷慨激昂的一番动员,让麾下军士的士气有所提升。

“前方便是右府叛军的本阵,毛利家的兴亡在此一举,众人切莫退缩,否则军法处置!”吉川广家见众人面色铁青,便话锋一转,平和地说道:“诸位也无需紧张,此番内府派遣大久保大人前来支援,一定能奇袭成功!到战场上大家只管奋力杀敌便是,不论多少,战后都会有赏!”

“吼吼嘿!”

听到“有赏”,这些毛利军才算是提起些士气,吉川广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调转马头正对前方,深吸一口气,抽出马鞭向前一挥,大声呼喊道:“将士们听令,全军出击!目标,叛军本阵!”

第三二八章 那人便是吉川广家

在吉川广家和酒井忠世的率领下,三千军士以骑兵为先锋,足轻为中军,弓足轻和少许铁炮足轻为殿军,快速冲入方丈原,目标直指原北的秀保本阵。

大量军势突然由树林中冒出,在方丈原上摆开进攻阵势朝己方袭来,本阵箭橹之上的丰臣哨兵立即吹响法螺号,号声响彻天际,瞬间传遍整个阵地,不论是营外巡逻的足轻,还是正准备用膳的武士家臣,全都返回各自营地,在大将的呵斥声中迅速整顿队形,以鱼鳞阵集结在本阵辕门之外严阵以待。

嘹亮的号角声也将刚刚进入梦乡的秀保从睡梦中惊醒,他接过青木久矩递过的佩刀,大步走出本阵,在霸王备的前拥后簇下策马来到辕门处,定睛注视着不远处尘土飞扬的方丈原。

“可知是哪家的军势?”秀保表情庄重地询问道。

福岛正则之弟福岛正赖急忙回答道:“看军旗和旗指物,应是毛利吉川之军。”

“吉川民部卷土重来了么?”秀保此前便听说,吉川广家放弃小桧山逃往德川家康本阵,没想到竟会杀个回马枪,直接突袭自己的本阵,这让秀保哭笑不得。

“有多少军势?一万还是两万?”秀保调侃道。

福岛正赖听罢一笑:“看这阵势不足五千,待离近些便能看个清楚了。”

“还要等他靠近?”秀保反问道,“汝等不是应该先发制人么?”

福岛正赖虽说是福岛正则的弟弟,但是勇猛有余、资质一般,长期在福岛高吉麾下混迹,若非秀保无将可用,也不会让他统领一军,守卫本阵。听到他准备与吉川军打白刃战,秀保立即不悦,要求他将枪足轻撤后。以铁炮足轻在前,对迎面而来的吉川骑马队进行三段击轮射。

既然是秀保发话,福岛正赖只好遵命,他将霸王备和御马廻中的两千余铁炮足轻调至阵前,在吉川军抵达射程后发起密集射击。

这一击确实取得了惊人的战果,出于对秀保本阵铁炮保有量的低估,吉川广家决定以速度较快的骑兵为先导。一举冲破本阵防线,冲入本阵内捕杀秀保。可事实是,丰臣五色备中尤以秀保直属的霸王备铁炮数量最多,并且其中还有一千人的骑马铁炮队,这些骁勇善战的直属武士,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军时。丝毫没有慌张混乱,他们在秀保的注视下,按照日常训练的模式快速移动到发射阵地,在吉川军进入射程后,立即整齐划一地密集射击。

三段击配合“早入”,使得霸王备的射击频率较一般备队高出两到三倍,加之庞大的基数。密集的炮火一瞬间便将吉川骑马队打得人仰马翻,不论是具足还是头兜,在这些弹丸面前都显得无比脆弱,多少久经战场的精锐武士未出一刀便死在流弹之下。飞驰在大军中间的吉川广家也被打得猝不及防,头兜中弹并未受伤,可战马却中弹倒地,他不得不匆匆下马,随便骑上一匹无主战马继续冲击。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勇猛。虽是策马冲锋,但面对雨点般的弹丸,他选择减慢速度,让足轻冲在最前面,自己与铁炮足轻殿后,美其名曰“顾全大局”。

八百骑兵真正能冲到本阵前的不及十分之一,这些孤兵已经不能产生集团冲锋所带来的震撼效果。相反,在密集的枪阵面前,这仅有的数十名骑兵也难以幸存,纷纷死在丰臣军士的长枪和铁炮之下。这一幕让远处的中军足轻胆寒心颤。

“新八郎,咱们还是逃吧,武兵卫大人都战死了,咱们更不可能取胜的!”冲锋途中,一名手持竹枪的足轻向身旁的同乡“建议”道。

那名老乡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场仗根本打不赢,主公想送死,可我不想啊,只求能回家与妻儿团聚便行啊!”说到这,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改变行进方向,朝着方丈原东侧撒腿而去。

这一幕被紧随其后的剃刀武士看见,他大步追上两人,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二人的首级。武士捡起首级怒目圆瞪,咆哮道:“都给我冲,胆敢临阵退缩者,下场如此二贼!”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兵见状全都心肝俱颤,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表示自己“绝无二心”,仓惶哆嗦地持着竹枪向前冲锋。这般“表忠心”虽能逃脱武士的诛杀,却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失去了骑兵的遮挡,这些身着御贷具足的农兵以肉身出现在丰臣军的枪口之下,速度慢、防御差,这些劣势使得枪足轻的损失数倍于骑兵,那些被弹丸击伤的足轻倒在地上四处打滚、痛苦"shen yin",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后续军势冲锋的脚步。望着脚下表情痛苦的战友,后续的军士心里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哎呀我不行了!”一名足轻突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说道。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被流弹击中受伤的军士中的一员,可这名足轻却在“痛苦之余”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并未受伤,这不过是害怕成为肉盾而采取的权宜之计。

这种神奇的剧情在冲锋路上不断上演,到最后甚至连跟在吉川广家身后的铁炮足轻也有不少“应声倒地”,这一幕虽让吉川广家有所怀疑,可战事吃紧,实在由不得他多想。

“丢下伤员,其他人继续冲锋!”吉川广家和酒井忠世大声命令道。

听到这句话,“影帝”的数量立即多了起来,尤其是冲在中部的足轻,眼见战友白白牺牲性命,毫不犹豫地选择“倒地死亡”。战后发现,这些假死军士竟然有五百人之众,几乎和铁炮足轻的数量相当。

吉川广家策马奔驰在战阵之中,望着身旁军士一个个地倒下,痛苦之情油然而生,由于骑马速度较快,很快吉川便来到了队伍的前部——当然不是最前头,总得有几个替死鬼给自己挡几发弹丸。

“那人便是吉川广家!”

突然间,福岛正赖发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吉川广家,立即命令一个小队的铁炮足轻朝向其展开射击。

“呯呯呯!”

一阵密集的枪声后,吉川广家表情痛苦地晃悠了几下,“噗通”一声,连人带马倒在了血泊中。

毛利军的东征大将就此玉碎方丈原。

第三二九章 鸣金收兵

“主公!”

吉川广家倒下那一刻,毛利军上下陷入群龙无首的恐慌,冲锋的士卒放缓了脚步,殿后的军士是停滞不前,吉川广家周围的武士则是慌乱地围在他身旁,妄想自己的主公不过是受了点轻伤。

可是,这一丝妄想伴随着吉川广家气息全无,瞬间化为乌有,绝望和茫然如毒气般在大军中弥散开来。

“主公死了,我们还打什么?”

“是啊,赶紧逃跑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本就濒临崩溃的士气终究在吉川倒下的那一刻土崩瓦解。冲锋伤亡惨重,主公又中途阵亡,这番打击使得大批军势开始逃离,可就在这时,酒井忠世迎面赶来,一枪将两名逃兵挑死于马下,他环视四周惊慌失措的毛利军,大声呵斥道:“民部罹难,其麾下军势此刻起由我指挥,若有临阵退缩者,军阀处置!”说罢,酒井忠世命令护旗马廻挥舞战旗,向身在西南侧的大久保忠佐部请求支援。

按照事先约定,只有毛利军突破秀保本阵,或者将丰臣大部兵力引出本阵后,大久保忠佐才会出兵响应,可实际情况比事先谋划的恶劣许多,别说突破本阵,就是依靠现在的兵力冲到本阵前方,都成为一种奢望。望着军势的不断减少,酒井忠世不得已只好打乱计划,提前向大久保忠佐的奇袭部队请求支援,希望他能立即出兵,会同毛利军一同进攻秀保本阵。

旗语很快被隐藏在一旁树林中的大久保忠佐获悉,可出人意料的是,大久保忠佐并未立即出兵,相反。他命令军势偃旗息鼓,没有他的指令不得轻举妄动。

见此情形,诸将皆不得解,纷纷围上前去希望大久保忠佐说明原因。

大久保忠佐神情严峻,指着不远处正在冲锋的毛利军说道:“你们觉得酒井雅乐能突破丰臣军么?”

“丰臣军火力强大,兵力充足,以吉川家的残兵败将。别说是酒井大人,即便是军神在世,也难以扭转局面…要不然,酒井大人也不会向主公您求援了。”

“可是你觉得我出兵又能有多大改观呢?”大久保忠佐反问道,“本以为吉川民部能调虎离山,或者突破防线,为我军奇袭创造条件。可结果呢,最具战力的骑兵队十不存一,民部自己也被流弹射杀。三千人的军势,能冲到阵前的恐怕不足百人,在这种情况下,本家出兵岂不是白白送死?”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放弃支援酒井雅乐(雅乐:出自雅乐头,为日本古代一官职)?!”一名武将惊恐地反问道。

大久保忠佐既无奈又悲愤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次奇袭已经失败。投入越多损失越惨重,既然无力回天,倒不如就此返回本阵。尽量保存实力,为明天的大战积聚力量。”

“那酒井大人呢?您就不管他了么?!”武将们惊惶地询问大久保忠佐,忠佐微微颔首,无奈道:“若是没有雅乐竭力冲锋,本家五千军士又岂能全身而退?传令下去,大军开拔,急行军沿原路返回本阵!”

即便有一千个不愿意,可军令如山,诸将只好率领自己的备队离开伏击地点原路返回家康本阵,大久保忠佐觉得此番奇袭失败是自己低估了秀保的实力。出于内疚,执意要求担当殿后。

就这样,以三千毛利军和酒井忠世为挡箭牌。大久保忠佐率领五千军士沿原路全身而退,于天黑前抵达德川家康本阵,家康得知战况后并未处罚忠佐,而是对其表示谅解,仍让他率领五千旗本守卫本阵,等待前锋传来消息。

回望方丈原,大久保忠佐的见死不救让酒井忠世的威望大幅下降,既然德川军不愿送死,毛利军又岂能白白牺牲?在这种思想的充斥下,越来越多的毛利军选择逃亡,更有中上级的武士谋划兵变,以酒井忠世的首级换取秀保的宽恕。

三波冲锋下来天色已暗,毛利全军上下不足一千二百人,可酒井忠世仍旧命令毛利军冲锋,并且向他们承诺,只要突破秀保本阵,大久保忠佐便会按照约定前来支援,与其合兵一处诛杀秀保。

他的这番陈词滥调已经敷衍不了行将崩溃的毛利武士,一支以吉川家臣为首的武士队从侧面将酒井忠世的小队加以包抄,在被砍伤了数人后,一鼓作气斩杀了包括酒井忠世在内的八名德川家臣。为首的吉川武士利索地砍下酒井忠世的首级,在两名武士的陪伴下出使秀保本阵以示投诚。

秀保觉得此时正是对决德川家的关键时刻,因而宽恕了这支毛利残部,将他们的武器收缴后遣返至大田原城收押,待战事结束后再遣返原籍。至此,以吉川广家为首的东征毛利军只剩下与秀保一条心的毛利秀元,德川家康的劣势在天黑前进一步扩大。

战至七时,双方鸣金收兵。此时的德川家可谓是损失惨重,井伊直政、酒井忠世、松平忠政等大将先后战死,汤原战场最终溃败,神原康政、渡边守纲两部两千人死里逃生前往大久保忠常阵地休整;大久保忠常所部四千、本多康重四千、水野忠政一千二百人编制相对完整;酒井家次的六千人撤往本多忠胜处,合兵九千作为家康本阵的屏障;本多忠政以一敌二,损失近三千,好在双方收兵,方才保存了四千军势;南翼战线基本崩盘,鸟居忠政仅剩三千、内藤正成仅剩两千,吉川广家的内应全军覆没;不过大久保忠佐的临阵撤退还是为家康保存了些许实力,使得本阵的两万的并未受损。

如此算来,德川家康所剩兵力仅为五万人,而秀保的兵力则保持在七万两千人,这还不包括小早川秀秋的一万三千人以及川北的三万七千五百人,若是加上这两股军势,秀保的总兵力将达到惊人的十二万两千人!德川家康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明日对决必定是死路一条。

“左近他们何时能够抵达桧原?”在本阵,秀保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不出两个时辰,今夜便能抵达汤原,出云守应该率先得到消息。”青木久矩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很好,明天便能见分晓了。”秀保微微一笑,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金吾呢,他还在歌川庄逗留么?”

青木久矩点了点头:“正是,上杉兵败后金吾便按兵不动,是敌是友难以区分……”

“你也觉得其中有蹊跷?”

“臣下不敢,金吾乃是太阁的养子,理应对丰臣氏忠心耿耿……”

“理应?这个词用的好,”秀保呵呵一笑,“理应忠心耿耿,可事实如何,你我皆不得知吧?”

第三三〇章 金吾的决断

秀保与青木久矩相视一笑,安置完俘虏后便返回帐内休息,将前线的指挥权暂时交由藤堂高虎,高虎得令后立即率领五千精锐向东移动到主战场,与蜂须贺家政、结城秀康的七千军势汇合,准备天一亮便对本多忠政发起全面进攻,从中路突破德川军防线,直接攻打德川家康本阵。

觉察到丰臣军的动向后,德川家康也做了相应调动,首先,他将汤原的德川三部三千二百人全部交由神原康政指挥,令他防备汤原东山口,防止福岛高吉和疋田景吉偷袭;其次,将酒井家次残部六千人交由真田信幸指挥,由他率领前往主战场支援本多忠政,而本多忠胜的三千军士则前移至原渡边守纲阵地,时刻准备增援主战场;大久保忠常和本多康重的八千人是目前编制最为完整的军势,他们仍在汤原东南待命,一来支援神原康政,而来牵制福岛正则的八千大军,至于原奥平家昌阵地上的近畿众和细川忠兴五千人,只能依靠本多忠胜进行威慑了。

要说北翼还算勉强,南翼就真是无以为继了。最具战力的井伊直政战死后,防线的缺口根本无法弥补,傍晚休战前,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两军共计八千人进占原井伊直政阵地,与细川忠兴、结城秀康分南北西三面对本多忠政形成三面包夹之势,只待次日清晨藤堂高虎一声令下,发动对德川军前锋的最后一战。

不仅缺口难以弥补,南翼仅剩的两支备队也损兵折将战力折半。休战时,鸟居忠政以三千人对阵京极高次的六千人,内藤正成的两千人对阵毛利秀元的七千人,如此悬殊的兵力让德川家康再也坐不住。他命令大久保忠邻率领三千旗本增援鸟居忠政部,大久保忠佐率领五千旗本增援内藤正成部,将本阵的军势派往前线,足以说明德川家康的无奈和窘促。

得此消息,藤堂高虎立即向秀保请示,考虑到德川军已经不可能发动二次奇袭,秀保决定将五千御马廻调往前线增援毛利秀元。争取一战决胜。

此时的德川家康,已经没有了刚开战时的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相反地,在得知大将相继阵亡,川北的战事已经结束后,他话里话外流露出一丝失望和自卑,特别是奇袭秀保本阵的计划失败后,更是表现得魂不守舍。天黑前的军议上,他竟然一反常态。仔细聆听了本多正纯希望撤兵的建议,这在开战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尽管没有对本多正纯的建议有所表态,但这一举动足以表明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兵力相当况且难以取胜,如今五万对七万又怎能逆转局势?不仅如此,川北的三万七千大军也即将抵达川南,再加上小早川秀秋的一万三千人……天亮后恐怕连撤退都难吧?

想到这。一道亮光从德川家康眼前闪过:“金吾……金吾尚未表态啊!”德川家康立即将本多正信召入帐内,激动地说道:“你立即派人去歌川庄联系金吾,让他率兵南下奇袭汤原的福岛高吉。福岛军合计一万一千,以金吾的实力一定能成功,况且本家还有三千二百人驻扎在东山口,到时候协同进攻,一举夺回汤原的控制权,之后便沿着汤原河谷西进,从东北方向袭击右府本阵,这样一来,定会使得丰臣军阵型大乱,本家此时出击。胜负尚未可知啊!”

“主公!”本多正信并未行动,而是严肃地反问道:“邀请金吾出兵,不就是告诉他本家已经无兵可用了么。如此一来,金吾还会冒险协助本家么?况且以金吾的为人,没有太大的利益绝不会以身犯险,他在歌川庄驻扎了半日,隔岸观火,便足以说明这一点,以您当初的许诺,恐怕打动不了金吾吧?”

“所言甚是……”德川家康冷静片刻,斟酌一番后提议道:“筑前、筑后、壹岐四国八十四万石知行,外加奏请朝廷册封其为关白,代替秀赖执掌丰臣氏,这些筹码应该足够了吧?”

“八十四万石……”本多正信稍稍思忖后说道,“不如加上肥前五十六万,这样兴许能打动金吾。”

“那就是一百四十万石了!”德川家康惊诧地望着本多正信,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就这么点战功,便要给他一百四十万的封赏,实在不可。”

“战功虽小,可意义重大,若是没了他这一万三千人,本家就只能坐等被丰臣军一口一口吞掉了,主公,您愿意么?!”

听到这,德川家康哑口无言,他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低声道:“就照你说的,速速派人前去吧。”

本多正信微微鞠躬,疾步走出本阵,将嫡子本多正纯派往歌川庄,希望由此表现对小早川氏的重视,以博得小早川的信任。

凌晨二时,除了秀保,丰臣军和德川军的大将皆是无眠,本多正传驰骋在前往歌川庄的小路上,与此同时,川北的丰臣军终于抵达汤原北山口,福岛高吉亲自出帐迎接,这支奔波疲惫的军队总算可以稍稍休息,准备第二天与德川军大干一场。

川北援军抵达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丰臣各部,当然也包括远在歌川庄的小早川秀秋,此刻的小早川,不知已经在烛光下徘徊了多久,家臣们环伺左右,都在为次日的抉择焦急上火。

“内府的军势竟这般不经打,才一天,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当初还说什么万无一失,哼,幸好没有倒戈,否则还不是和吉川家一样甘当炮灰?如今川北的军势也抵达汤原了,大势已定,看来没有本家发挥的余地了。”

“主公,明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德川家被灭吧?”稻叶正成不无担心地问道,“若是内府被俘虏,那他此前串通本家的事情可就要昭告天下了,到那时,本家恐怕也难逃惩罚啊!”

“此话不假,”小早川秀秋面露难色,“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此刻倒向内府,一同攻打右府吧,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

“还有一个方法,”松野重元低声说道,“将功折罪。早先一步对德川军发动袭击,这样一来,有很大的几率奇袭内府本阵,将整个指挥层消灭,以做到死无对证;即便留有活口,凭借这一战功,战后也会得到从轻处罚。本家毕竟和上杉氏不同,从未对丰臣军有所威胁,加之同为丰臣氏养子的情谊,右府绝不会从重处罚,相反,可能还会有所恩赏呢!”

第三三一章 一不做二不休

松野重元的这番话,不仅让亲德川的稻叶正成大惊失色,就连小早川秀秋也是吃惊不小,他眉头紧锁地思忖了片刻,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寒光。

“内府的本阵还有多少军势?”小早川秀秋冷冷地问道。

“今夜方分兵八千支援鸟居、内藤两部,现在应该只剩下一万两千人。”松野重元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听到这,稻叶正成似乎明白了小早川秀秋的打算,连忙制止道:“主公,本家总兵力不过一万三千,怎能对抗内府的一万两千旗本?况且,本家背弃了与上杉家的默契,已经是背信弃义,如今又怎能背弃右府?当初能返回本领,多亏内府在中间周旋,这番恩德,主公不应忘怀啊!”

很明显,稻叶正成是铁了心替德川家康说话了,可他没想到,小早川秀秋根本不在乎德川家昔日之恩,倒是那句“背信弃义”,让秀秋火冒三丈,他一把拽住稻叶正成的衣襟,大声呵斥道:“你究竟是我秀秋的家臣还是内府的奸细?!事已至此,本家无路可退,唯有奇袭内府本阵方能换得战后的加封,这点你难道不明白么?!”

“可是……内府对本家有恩啊!”稻叶正成支支吾吾地反驳道,“这么做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混账!”小早川秀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命令两侧武士将稻叶正成拉下去幽禁,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能放出。

见此一幕,那些亲近或者同情德川氏的家臣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对小早川秀秋的决断有所质疑。

“重元,”小早川秀秋问道。“已是深夜,如何才能靠近内府本阵而不被发觉?”

“主公此言差矣,”松野重元微微一笑,“即便内府发觉那又如何?本家大可光明正大前往内府本阵。”

“此话怎讲?”

“主公可别忘了,本家此时还是内府的盟友呢。”

小早川秀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不错,我可是内府的盟友啊。可是无缘无故率领全部军队前往其本阵,内府不会怀疑么?”

“主公不必担心,”松野重元宽慰道:“只要内府还想打赢这一仗,今晚就必定会派人前来请援,到时候,主公见机行事便可。”

“你有这把握内府会派人来?”小早川秀秋有些不相信,“若是在此空等错过良机,我可是要为你是问啊。”

“请主公放心,臣愿为此担责。”松野重元郑重地鞠了一躬。便返回自己的营地待命。

小早川秀秋虽然心里打鼓,可还是听从松野重元的建议,按兵不动,等待德川家使者的到来。

果不出松野所料,半个时辰后,本多正纯风尘仆仆地赶到小早川的本阵。给他带来了德川家康的求援信以及允诺战后封赏的誓书。

读信的那一刻,小早川确实有些吃惊,不过他的吃惊并不是来源于德川家康所承诺的一百四十万石封赏以及关白之位。而是感慨德川家康竟会为了拉拢自己写下这般根本不会兑现的承诺。

小早川虽然年纪轻轻,但与德川家康的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知道德川家康的脾性和底线,此番出阵桧原,便是为了夺取天下,既然如此,又怎会给予自己一百四十万石的天大封赏?要知道,秀保的表高也不过二百万石,好不容易将他打倒,却要扶植一个百万石的丰臣氏大名。是德川家康傻了还是他把自己当傻瓜?

显然是后者。因此,在小早川秀秋眼中,这封誓书就是一张废纸。不但不能拉拢自己,反而暴露出德川家走投无路的窘境。当然,他并未将这些心迹表现在脸上,而是用一种感同身受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向本多正纯保证道:“请回去转告内府,他的恩情秀秋铭记在心,此刻正是秀秋报恩之时,有什么指示但说无妨,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金吾果然是知恩善报的大丈夫!”本多正纯激动地称赞道,“今日一战,本家损失了部分兵力,当然,右府的叛军也没有占到便宜…据我家主公预测,今晚川北的援军便会抵达桧原,若是这样,明日的战斗将对本家很不利,因此,主公让我转告殿下,希望您能夜袭汤原东山口,击溃福岛出云守和疋田壹岐守的守军,打通汤原河谷,之后本家会派大久保忠常、神原康政两位大人协助殿下,由彼向西直冲右府本阵,诛杀右府打乱敌军阵脚,如此一来,本家便能笑到最后……”

“且慢,”小早川秀秋越听越感到不可思议,“听你的意思,内府是让本家与汤原的两股丰臣军作战?”

本多正纯点了点头:“正是,这两支军势白天和我军激战了一天,想必也是筋疲力尽,殿下此刻偷袭,定能成功。”

“出云守拥兵六千,且有丰臣五色备中最擅长铁炮的不动备助阵;疋田壹岐守骁勇善战,所带来的五千军势更是右府引以为傲的御马廻,战功赫赫。与这两人作战…在下实在没有信心。”

听到小早川秀秋这么说,本多正纯有些失落:“纵观全局,能与右府相抗的也就只有金吾您了,若是连您都没有信心,本家干脆直接投降好了,还有什么战下去的意义呢?可是本家一投降,有些事情难免要说漏嘴,若是右府知道你我两家的瓜葛,殿下此前所为可全都是白费吧?”

“你是在威胁我么?!”小早川秀秋虽然阴险,可脾气却是火爆,更容不得别人威胁自己,本多正纯这番言语,完全是适得其反,彻底打消了小早川的犹豫,让他坚定了奇袭家康本阵的决心。

“外臣不敢。”本多正纯知道自己激怒了小早川秀秋,可他却未想到,秀秋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黑吃黑杀人灭口。

因此,本多正纯只是有恃无恐地鞠了一躬表示道歉,并且再次要求小早川秀秋遵从德川家康的安排,出兵汤原。

“殿下估计也没有其他办法帮助本家转败为胜,因此,还请遵从我家主公的指示,奇袭汤原的丰臣叛军吧。”本多正纯严肃地说道。

“奇袭风险太大,在下有一建议,不知大人可否听听?”正说着,松野重元从帐外走来,他向小早川秀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之后坐到本多正纯对面,郑重地建议道:“本家直接率兵支援主战场的鸟居、真田两部,从正面突破防线直捣右府本阵。这招,大人觉得如何?”

第三三二章 战略转移

“这完全没有必要,”本多正纯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实不相瞒,本家已经派遣六千军士前往主战场支援鸟居左京,现在当地应有一万军势,足以应对结城、蜂须贺、藤堂三部一万两千人,不劳殿下操心,请金吾遵从我家主公的指示,即刻出兵汤原。”

“且不说一万对一万二本就是劣势,丰臣军中还有五千是右府的御马廻,金刚备也紧随藤堂民部前往支援,这种情况您竟然视而不见,自觉足以应对?是在下无知还是上野介有意向本家隐瞒什么?”

松野重元死死盯着本多正纯,这让他本多有些茫然无措:“隐瞒?你这是什么意思?”

“重元,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小早川秀秋也在一旁“鼓励”道。

松野重元见状,只好沉沉地叹了口气,分析道:“您不顾主战场的劣势,执意要求本家夜袭汤原,这其中难道没有隐情?贵军在汤原东山口有八千军士,为何不让他们先行进攻,而要等本家作为先锋?很明显,内府舍不得北翼那仅存的八千德川军,转而撺掇本家作为替死鬼冲锋陷阵,待本家和丰臣军两败俱伤后,驻扎当地的德川军便可坐收渔利,一举攻占汤原,独吞战功。上野介,您觉得在下所言有理否?”

本多正纯气不打一处来,面对松野重元的指责,立即大声斥骂道:“血口喷人!我家主公将金吾作为盟友看待,如此关键时刻怎会为了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德川家向来忠义。对太阁和丰臣氏忠心不二,还望金吾明察,切勿错失良机,中了宵小的奸计。”

“奸计?”松野重元冷冷一笑,反问道:“那就请上野介说说,为何不让大久保和神原的军势率先进攻呢?他们手上可是德川家的旗本,实力应该和汤原的丰臣叛军不相上下吧?”

“这……”本多正纯一时语噎,说实话,德川家康这么做确实是有些私心,但小早川的一万三千军势是难得的强力盟友。如此紧要关头。他并未打算将其一并解决。

可松野重元的猜测确实对了几分,在这种情况下,本多正纯面露难色,顾左右而言他。

小早川秀秋见状。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可是碍于方才制定的计划。他故作平和地说道:“上野介,在下只相信证据,在没有证据之前。我是不会轻信重元的猜测的,这点请你放心。不过出于对本家军势安危的考虑,内府的这个建议我也同样不能接受。目前最安全的支援方式,便是前往主战场参与作战,除此以外,本家不接受其他任何的方案。”

“金吾!”本多正纯听罢急忙劝说道,“您这么做会扰乱内府大计的!”

“上野介,如此危急关头,内府可曾为本家考虑过?”小早川秀秋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如今上杉氏战败倒戈,田中、长宗我部两家损失惨重名存实亡,岛津、黑田也未如内府所愿临战倒戈,因此,你们德川氏的盟友中尚有战力的只剩下在下一人,即便如此,内府也要把在下往火坑力推么?若是这样,这盟约干脆撕毁好了!”

“金吾息怒!”本多正纯深鞠一躬,苦苦哀求道:“这都是外臣的错,还望您能稍等片刻,待外臣就此番意见请示我家主公,再返回歌川庄与您协商。”

“也只有这样了,”小早川秀秋对本多正纯嗤之以鼻,“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夜长梦多,奇袭之事还是要尽快决定下来,以免被右府钻了空子。”

“这是自然。”本多正纯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在松野重元的陪同下离开了本阵,策马朝着德川家康本阵疾驰而去。

回到本阵,本多正纯立即将小早川秀秋的意见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德川家康,在旁参谋的本多正信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小早川秀秋此刻竟会这般强硬,不仅不遵从家康的指示,反而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方案。虽然一百个不甘心,可碍于形势,本多正信还是向德川家康提议,让他接受小早川秀秋的建议,转而从主战场突袭秀保本阵。

“正信,你不觉得金吾此番强硬有些一反常态么?”德川家康对本多正信的建议并未直接表态,而是自顾自地询问道。

“金吾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本多正信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他原来对您可是毕恭毕敬的,况且奇袭汤原远比参与主战场成功几率更大,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是这般坚决。”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其一,汤原的形势发生了巨变,使得金吾觉得没有希望取胜,所以决定拒绝;其二,”德川家康顿了一下,“金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必须进入主战场才能实现。这两点,不论哪一点,对本家都会是致命的威胁。”

“那您的意思是,拒绝金吾的提议?”本多正信问道,“若是由此激怒了金吾,本家可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现在拒绝,总比金吾插入主战场后临阵倒戈带来的危害要小吧?不过在告知金吾之前,我倒是想查清楚这背后的隐情。”说罢,德川家康将服部正成召至耳边,耳语一番后,便打发他出去了,而本多正纯则被要求暂时不要回歌川庄,待忍军探查出消息后再另做打算。

约莫半个时辰,服部正成风尘仆仆地返回本阵,他先是环视一周,之后趴在家康耳边支吾了几句,只见德川家康眼睛一瞪,嘴巴微张,似乎欲言又止,可望着众人关切的神情,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服部正成继续查探。

“诸位,金吾一反常态的原因,我想已经很清楚了。”德川家康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就在不久前,川北的三万七千军势已经抵达汤原,奇袭汤原的时机已经错过,本家…似乎已经失去决胜的最后机会了。”

“三万多大军集聚汤原?!”本多正信大惊失色,“若消息属实,东山口的大久保、神原、本多三部岂不是危险了?”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没错,若非金吾表现异常,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川北军势行踪如此保密,看来是准备奇袭东山口了,那里仅有康政的三千二百人驻守,根本无力抵抗,即便将大久保忠常和本多康重的八千人调往增援,也难以抵挡片刻。看来,只有收缩防线,暂时转移了。”

“暂时转移?”本多正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公你是想撤退?”

“只是避敌锋芒,”德川家康冷静地回答道,“汤原一带本家毫无抵抗之力,若是调集重兵负隅顽抗,结果只能是在消耗战中被右府一点点消灭。与其这样,倒不如转移阵地,暂避锋芒,退往北信浓,与当地的盟友会师,再次形成对峙局面,只有这样,才能为本家东山再起集聚力量,同时为近畿的毛利氏争取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三三章 全军阻击

“主公准备撤往信浓?那里和陆奥相隔近千里,中途中途尚有上野阻隔,在丰臣军的追击下,根本不可能安然抵达,臣下觉得应该退守本领,依靠一座座坚城进行防守。本家领内城池众多,丰臣军若想打到江户,恐怕也要数月时间,这足以为毛利军争取时机啊。”本多正信言之凿凿,完全不赞成德川家康将五万军势带往信浓,而是希望他效仿小田原旧事,返回江户笼城。

关八州乃是德川家康经营了十年的本领,江户城更是德川家自信难攻不破的坚城,返回江户笼城,这一方案得到了不少德川家臣的支持,其中也包括与本多正信不太对付的大久保忠邻。

可是德川家康并未接受本多正信的建议,而是将自己的理由道了出来:“老夫此番可谓是全军出击,本领能调动的军势基本都动员参战,唯有秀忠和一万军势留守江户,以免被敌军趁机偷袭;可是老夫没想到,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桧原之战,竟会打成这般模样,七万多军势如今仅剩五万,而右府的军势却有十二万之众!试问诸位,桧原还有吾等取胜之机么?”

“因此主公决定撤军,这点臣等也能理解,可是令正信不解的是,为何放弃笼城,而要前往信浓?那里路途遥远,实在不是理想的对战之所。”

听过本多正信的疑虑,德川家康也是颇为无奈:“本家周边的丰臣系大名早已是虎视眈眈,恐怕战斗一打响右府便派人前去知会池田、浅野等家,这些大名一定会第一时间占据战略要地的坚城,阻止本家军势返回江户,若是本家与之对战,势必要延缓行军速度,让右府的主力部队有机会追赶上来,与阻击部队前后夹击,将本家消灭于坚城之下。因此。返回江户之计实不可行,倒是本就在江户的秀忠,他可以依靠坚城抵挡关东丰臣军的袭击,为本家牵制一定的兵力。”

“主公担心本家归路被断?”本多正信问道。

德川家康微微颔首:“不错。此番出征会津,蒲生、宇都宫、池田、浅野等大名皆是留守本领,按兵不动,很明显,这是右府为了防备本家起事做出的安排。他们虽然都是知行不过三十万的大名,但是攻取寡兵防守的本家城池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率领军队深入本家领地,就无暇响应右府号召对本家进行阻截,这样一来,本家前往信浓的道路就会畅通许多。”

“可是臣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撤往信浓,难道就不能前往北陆或者北上野么?前者三家都是本家盟友,后者防守空虚无力阻挡本家的进攻,不论如何,都比北信浓要强许多吧。”

“信浓除了真田安房守。全都是本家的盟友,不论是北信浓的石川康成、日根野吉明、仙石秀久,还是南信浓的京极高知,都已经全领动员,准备支援本家。也就是说,除了关八州,信浓就是本家的第二据点。至于你说的北陆和北上野。前者路途太过曲折,后者乃是平野且三面都是丰臣氏大名领地,难以坚守,因此,都不适合本家东山再起。总之,只要能顺利抵达信浓。本家完全可以再组织起一场决战,到那时,胜负犹未可知啊。”

德川家康信心满满,他先是命令本多正信派人前往北陆,通知正在等候的堀、村上、沟口三家。让他们率兵沿着北路道南下进入东北国街道,攻占蒲生家在北信浓的川中岛领;之后,又派人前往信浓小诸城,通知仙石秀久,让他即刻召集信浓大名北上,协助北陆军攻打蒲生领,贯通东北国街道;最后,便是制定撤退方案,力图以最小的伤亡实现撤往北信浓的战略转移。

通过与家中重臣的商讨,德川家康决定将大久保忠常、本多康重、神原康政三部一万一千二百人整合成一部,作为第一方面殿军,负责应对汤原一带五万余丰臣军的追击;其次,本多忠政和真田信幸的一万主力部队由于三面受敌,只能作为第二方面殿军,负责应对主战场一带的丰臣军;至于小桧山北麓的丰臣军,自然是交给了刚刚获得大久保忠佐、大久保忠邻增援的鸟居忠政和内藤正成两部,两部原本仅剩五千军士,但是得到了大久保氏带来的旗本武士的支持,已经是拥有一万三千人的强大军力,由他们阻击京极高次和毛利秀元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鉴于德川军计划撤退的沼田街道起始于小桧山东北,德川家康不得不对小桧山北麓的丰臣诸军多多提防,况且击杀井伊直政的那须资吉和河尻秀长也有意参与对鸟居、内藤的作战,德川家康只好命令本多忠胜率领三千五百人支援内藤两部。由此一来,第三方面殿军便以一万六千五百人的规模高居三路殿军之首,相较之下,德川家康的旗本只剩下可怜的一万两千人,要想成功撤往被信浓,似乎还要小心为妙。

一般情况下,但凡是撤军,殿军的人数都不会占据总兵力的主要部分,但是此番德川家康却将近五分之四的兵力交付给了殿军大将,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由于此前的全面交战,战线从南至北已经拉得很长以至于难以收回,不仅如此,丰臣氏的巨大兵力优势也使得德川家康必须调遣足够的军势才能阻挡丰臣军的追击。再三权衡之下,德川家康选择了前军改后军,后军改前军的撤军方案,这使得把持德川军主要兵力的前锋瞬间作为殿军,为德川本阵的撤退保驾护航。

事实上,不论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还是初上战场的小将,都不愿在此时作为殿军出现在丰臣军的追击线上,前一天的奋战已经是精疲力竭,士气低落,如今又要连夜转移,任谁都难以支撑如此频繁的军事行动。可德川家康却顾不得这些,他强行要求各军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否则战后一律军法处置。

这样一来,前线将士只好硬着头皮充当殿军,在德川军旗本悄然离开本阵前往沼田街道时,按照既定计划朝着南方循序渐进地撤退。

如此大规模的转移怎会不惊扰秀保,在得到前方丰臣军的急报后,秀保立即命令全军追击,其中汤原一带的军势由福岛高吉率领,包括川北的三万七千五百人、福岛高吉六千人和疋田景吉五千人,合计四万八千五百人;福岛正则则是率领八千人南下,与细川忠兴、近畿众、大和众支援主战场的蜂须贺家政和结城秀康,六股兵力合计两万三千人;至于最南面的军队,则是河尻秀长的美浓众四千人、那须资吉的四千人、京极高次的六千人以及毛利秀元的八千人,合计两万两千人;与此同时,秀保还派人邀请小早川秀秋出兵,让他从背后袭击德川家康旗本,不然德川军顺利进入沼田街道。

秀保则是将藤堂高虎的五千军势吸收入本阵,自率一万五千人斜插到小桧山北麓,意图与毛利秀元一道,在德川军脱离汤原战场前将其一举消灭。

第三三四章 舍命突围

本多正纯一去不回,此刻却接到秀保的号令,让他突袭德川家康本阵,一股失落感顿时袭入小早川秀秋的内心深处。本以为可抢夺奇袭之功的他,此刻只能接受现实,听从秀保的指示从歌川庄出兵袭击德川旗本,为秀保和毛利秀元的行动争取足够的时间。

对于德川家康来说,最终目标便是夺取沼田街道南下,进而逃往北信浓与当地大名会师。可是他没料到,秀保的反应竟会如此迅速,十余万大军顷刻间便分成四路,追着德川军便是一阵猛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为了防止德川军临时改走会津西街道返回江户,秀保还连夜派人前往山形城和福岛城,要求最上义光、伊达政宗以及上杉氏的本庄繁长一同出兵,沿着岩国街道向若松城挺近。

当天上午,使者怀揣秀保指令和桧原的战报分别抵达山形城、福岛城以及伊达家新占据的白石城。得知秀保大胜德川家康败退,最上义光立即发布全领动员,率领一万人南下直抵若松城,留下两千人接管若松防务后,马不停蹄地南下与秀保主力会师;可对于伊达政宗和本庄繁长来说,德川家康败退就如晴天霹雳,特别是上杉景胜率部倒戈,更是给了伊达政宗当头一棒。他明白,只要上杉景胜活着,自己早先的行迹便会败露,事后别说是获得加封,能不能本领安堵都是个未知数。

可即便如此,伊达政宗也别无选择,如今秀保做大,伊达家若想存续,就只能听从他的调遣,出兵与德川家康作战。军议过后。伊达政宗决定率领一万军势沿着奥州街道南下,经福岛和二本松抵达岩国街道,之后西向前往若松城支援秀保。

此时福岛城城主乃是上杉氏重臣本庄繁长,自开战至今。他已经坚守福岛长达两个月。除了伊达政宗早先占领了两郡外,本庄繁长便再没有让伊达家占得一丝便宜。此番得知诸多大将战死。上杉景胜投降,本庄繁长懊恼不已,他觉得当初就应该率兵勤王,而不是留守福岛防御伊达政宗。可事实上。以他那五千兵力,即便支援若松城,也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的改变,相反,凭借击败伊达政宗的战绩,兴许还能获得秀保的一丝赏识,为上杉家的存续争取些机会。

四月二十三日。伊达政宗率军抵达福岛城,本庄繁长于城外亲自迎接这位不久前还是死敌的奥州独眼龙。此刻的上杉伊达两家必须冰释前嫌,同时作为秀保麾下的大名参与对德川家康的作战。本庄繁长和伊达政宗都明白,如今争夺天下的大名仅剩下秀保和德川家康。而自己,即便存有野心,却已经丧失了参与其中的实力,唯有听从秀保的差遣,才能不被历史的大潮所吞没。

得到奥羽三方的肯定回复时,德川家早已突破秀保和毛利秀元的阻击,夺取沼田街道前往北上野。而德川方的三路殿军却没有那么好运,在数倍于己的追兵面前,德川军死伤惨重。

凌晨五时,第一殿军的大久保忠常率先战死,本多康重受伤被俘,唯有神原康政率领八千军势拼死南下,意图与第二殿军会师;战至清晨八时,第二殿军的本多忠政在丢下两千死伤军士后率领残部逃往小桧山北麓,与毛利秀元的主力部队遭遇,在京极高次的支援下,毛利秀元耗费半个时辰击溃本多忠政本队,击毙本多忠政及麾下大将数十人,残部千余人仓皇北上,与真田信幸的六千军势会师。

真田信幸此刻也是强弩之末,面对丰臣军的步步紧逼,他率部东进,试图和鸟居忠政的第三殿军取得联系,一同走沼田街道向上野方向突围。可让他绝望的是,鸟居忠政早在六时掩护德川家康撤退的战役中便战死沙场,所部三千人全军覆没,不过河尻秀长的美浓众也因此丧失战力,河尻秀长受伤退出战斗,平塚为广和原长赖一道战死,美浓残部千人被那须资吉吸收,继续向大久保忠邻和内藤正成发起攻击。

当真田信幸抵达鸟居忠政原定阵地时,发现大久保忠邻早已率部南下,与内藤正成、大久保忠佐先后经沼田街道撤往北上野,也就是说,此刻的真田信幸俨然成为一支孤军,即将面对五万丰臣军的围剿。

好在此时,神原康政及时率领八千军势赶到,与真田信幸合并后凑齐了一万五千军士,趁着毛利军尚未赶到的空隙向南对负责拦截的那须资吉发起进攻。

在战斗中,由于兵力差距较大,那须资吉的五千人损失惨重,两千八幡备中有八百人阵亡,而那须资吉本人也左臂中箭,形势十分危急。可即便如此,那须资吉仍没打算撤围让德川军逃脱,他将箭柄折断,策马奔上前线继续指挥作战,这股精神极大地鼓舞了丰臣军,在此后半个时辰的战斗中,丰臣军只进不退,纵使死伤三千,仍死死封住德川军前进的路线,为京极、毛利两家的来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上午十时,毛利、京极两军一万四千人,结城、蜂须贺等六部两万两千人先后赶到,迅速接替那须资吉对德川孤军展开围剿。此时的神原康政和真田信幸都明白,已经无力逃出生天,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拼死作战,牵制丰臣军近半数兵力,为德川家康争取时间。

可约莫半个时辰后,神原康政突然率主力朝西南方向发起猛攻,击杀毛利氏家臣福原广俊,率领五千军士拼死突围,朝着沼田街道向南撤去;真田信幸看准空档,率部从包围圈东南突围,经原内藤正成阵地成功逃出了包围圈,带领两千德川军仓皇南下,经会津西街道慌不择路地朝下野方向奔去。

仍在包围圈中的德川军却没有这般好运,不消两刻钟,余下的德川军全部遭到屠杀。可丰臣军连按功行赏的时间都没有,便在秀保的催促下沿着沼田街道追击德川军而去。至于真田信幸的两千人,则是交给了北条氏盛和赤座吉家的近畿众前去追击。

沼田街道,顾名思义,是连接上野沼田城与奥州若松城的一条街道。作为和会津西街道齐名的关东要道。一直受到德川家康的重视。沼田城向南是箕轮城,过了此城便是中山道。经中山道往西即可进入信浓地界,这也是德川家康设想的行军路线。

沼田城作为真田信幸的居城,向来是德川家康在上野的据点,特别是福岛正则入主箕轮城后。这里更是成为德川家经略上野的桥头堡,一直是德川家康引以为傲的存在。

真田信幸出阵关东后,整座城池便交由其妻小松姬看守。小松姬,也就是本多小松,本是本多忠胜的长女,后被德川家康收为养女许配给了真田信幸。此女性格刚烈,颇有主见。在得知真田信幸与真田昌幸不欢而散后,立即加强城防,防止真田昌幸偷袭。

果不其然,昌幸在返回居城上田城的途中。经过由小松姬留守的沼田城时向小松姬表达了“想要见孙子一面”的愿望,但小松姬却觉得事有蹊跷,她穿着一身战斗装束出现在城楼上,对真田昌幸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是敌人,即使您是我公公都不能入城”,严辞拒绝了昌幸的请求。

真田昌幸失望至极,便带着军势离开沼田城向西行进。然而,当昌幸前往邻近的正觉寺休息时,小松姬竟然带着孩子出现,达成了昌幸想见孙子的心愿。真田昌幸和真田信繁父子激动不已,对小松姬的谨慎啧啧称赞。

可亲情在战争面前是那么脆弱,特别是关系到家族存亡时,总有一方要做出牺牲。四月二十四日,秀保的使者抵达上田城,将桧原的战况和盘告知,真田昌幸着实为自己押对宝而高兴一番,可转念间他又想起真田信幸,在得知真田信幸战败突围,下落不明后,他郑重地恳请使者,希望他向秀保求情,留真田信幸一名,作为代价,他将亲自前往沼田城劝说小松姬开城,截断德川家康的进路,为丰臣军争取足够的时间。

使者顾及真田昌幸爱子心切,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临走前仍不忘提醒真田父子,德川家已经联络了信浓的其他大名以及越后的堀家,这些大名很有可能在最近对上田城发动袭击。使者希望真田昌幸能守住上田城,不让德川家康出奔信浓的计划得逞。

真田昌幸郑重地向使者保证,只要真田家还有一人,就绝不会让那些大名与德川家康合流。其实他心里明白,无论接下来秀保能否取胜,真田信幸都不能逃出丰臣氏的掌心,既然如此,唯有向秀保示忠,才能保真田信幸不死。此番以孤军对抗整个信浓和越后的大名,也算是做父亲的最后能为儿子所作的事情吧。

四月二十四日夜,德川家残部在陆奥与上野交界的驹寄城仓促回师,除了德川家康的一万两千人编制尚且完整外,其余三路殿军全都损失惨重,只剩下神原康政五千人、大久保忠邻三千人、内藤正成两千人以及大久保忠佐五千人。这些军士加起来只有两万七千人,也就是说,有近一半的德川军死在了撤退的路上,如此大的损失让德川家康心痛不已。好在即将进入上野国,丰臣军也暂时被甩在身后,自己的计划即将迈入正轨,德川家康稍稍振作了些,他将家臣召至本阵,一方面鼓舞士气,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充实些战斗下去的信心。

ps:

今天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接到通知,下周二熊仔又要去外地做实验了,这次要去两个地方,估计要到十月份才能回来,不仅如此,那些地方都没有网,所以请大家谅解。

这还不是主要的,熊仔想说的是,这本书自2012年十一月至今已经将近两个年头,可到现在只有三百余章,也就是说有一半的时间熊仔没有更新,这与熊仔的研究生生活脱不开关系,可是大家也知道,明年六月熊仔就要毕业了,而今年十月和明年二月熊仔都要参加国家和省里的公务员考试,外地回来可能就没时间更新了,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十个月时间里,熊仔很有可能断更。

不过请大家放心,这本小说的后续提纲熊仔已经列好,不会存在太监的情况。但是由于拖的时间太长,熊仔有件事希望大家给个建议:是先把提纲列出来,让大家了却一桩心事,还是等十个月之后,工作了再慢慢到来?

大家可以去小说同名贴吧中发表自己的看法,熊仔会尽量回复大家,如果没有建议,熊仔将在明后两天将提纲列出,先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等工作搞定了,在慢慢地充实起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由此带来的不便,还请大家谅解!再次声明,这本书不会太监,熊仔一定会把他写完的!

大纲(庆长五年四-五月)及战后处置

庆长五年(公元一六〇〇年)

四月

二十五日,真田昌幸率部抢先抵达沼田城,将真田信幸及桧原战况告知小松,两难之下,小松决定开城,将沼田城交予真田信繁,自己则和嫡子前往上田城躲避;

二十六日,德川家康所部抵达沼田城东,得知沼田城以被真田氏夺取,便下令大军攻城,真田信繁依靠坚城及游击战扰乱德川军阵脚,使其短时间内不能得逞,无奈之下,德川家康绕过沼田城南下,准备攻打无人防守的箕轮城,而真田信繁适时追击,一度冲击家康本阵,好在神原康政及时支援方才免于一难;

二十八日,德川家康抵达箕轮城外,与此同时,信浓的亲德川大名纷纷响应,京极高知三千人、日根野吉明九百人、仙石秀久一千八百人于小诸城集结完毕,而石川康长则率领三千人,伙同北陆堀秀重率领的一万军势南下,直捣蒲生氏在川中岛一带的重镇海津城,城代蒲生赖乡率领千余军势拼死相抗;

二十九日,箕轮无血开城,德川家康立即沿着中山道向西挺进,意图前往小诸城与信浓诸将会师,未曾想池田辉政和浅野幸长率领一万两千大军抢先一步,占据了小诸与箕轮城之间的重镇松井田城,打乱了德川家康的阵脚;与此同时,武藏方面传来消息,浅野长政率领东海道诸军攻城略地,钵形城、忍城、松山城相继失守,目前已经抵达川越城;

三十日,在攻城无望的情况下德川家康退守箕轮城,派人向信浓诸将请援,要求其出兵攻打松井田;然而。小诸城内的五千七百人却被真田昌幸牵制在上田原,难以抽身,不仅如此,能登的后藤基次和九鬼嘉隆得知堀家倾巢而出。便率领水军及一万五千大军从轮岛港出发。强行在越后的系鱼川登陆,当日便抵达春日山城下。堀家当主堀秀治主动开城投降,并与丰臣军一道沿东北国街道南下,前往堀军本阵劝降;

五月

初二,信浓援军迟迟不到。秀保却率领十万军势抵达沼田;与此同时,真田信幸在大田原兵败被俘,由于秀保的命令,他被送往上田城与小松姬相见;由于堀家的投诚,海津城解围,石川康长自知罪不可恕,于常乐寺切腹自尽以图保留家名;

初四。北陆丰臣军两万八千人抵达上田城,信浓诸将慌忙无措,纷纷缴械投降,前往沼田城负荆请罪;德川家康率领两万五千军士死守箕轮城。同时等待毛利氏的消息;

初六,秀保大军抵达箕轮城东,将毛利氏与御东山战败的消息告知德川家康;原来早在四月二十八日,丰臣、前田联军便于长吉关大败毛利军,毛利军败退大阪时又遭到宇喜多秀家伏击伤亡惨重,于初二撤离撤离近畿返回西国;

初七,得知反击无望的德川家康在箕轮城本丸最后一次召开军议,于当日傍晚开城投降,秀保以大老之礼待之;

初八,丰臣水军百余艘战船从海上突袭横须贺,三万大军登陆后立即对江户城展开围攻,南蛮帆船上的巨炮也对江户城进行持续轰炸,德川秀忠不幸身亡;

初九,浅野长政攻陷川越城,与丰臣军完成对江户城的合围,毫无胜算之下,城内守将开城投降,浅野长政率军进城维持治安;

初十,德川家康与秀保起身返回大阪,中途得知秀忠战死,家康痛苦不堪,为了保存德川家名,主动向秀保请示,希望由结城秀康继承德川家业,秀保不置可否;

十三日,秀保大军抵达岐阜,织田秀信出城迎接,从他口中得知,森忠政畏罪自杀,岩村城及西美浓诸城已被织田氏控制;

十五日,大军抵达犬山城,丰臣秀次之子三好秀房出城迎接,秀保决定带其一同上洛觐见天皇和丰臣秀赖;

十八日,秀保终于抵达本领长岛城,丰臣氏千石以上家臣全部在城外恭候,从以心崇传口中得知,四月二十八日,在驻任那丰臣军的支援下,加藤清正大败黑田、岛津联军,岛津忠恒退回萨摩,黑田如水则被加藤清正劝降,甘愿作为先锋攻打西国毛利领,此后西国丰臣军连战连捷,相继攻陷下关、岩国、银山、严岛诸城,于五月初六攻陷毛利氏居城广岛,毛利氏家臣出城投降;初十,毛利辉元率领残部两万人抵达三原城,黑田长政立即派人前去劝降;十二日,德川投降的消息传到西国,毛利辉元决定投诚,与黑田长政和加藤清正一道前往大阪拜谒秀保;

五月二十一日,秀保抵达大阪,前田父子、宇喜多秀家、三奉行等出城迎接,秀保先往秀赖住所,通报此番战况,得到茶茶和秀赖的嘉奖;

五月二十三日,除了岛津忠恒,西国大名全部抵达大阪,恭贺秀保戡平霍乱,秀保大摆筵席回礼,并于当晚面见茶茶,希望秀赖能从藏入地中拿出一部分奖赏有功之臣,茶茶欣然应允,石田三成得知面露不悦,却无力阻挠;

五月二十六日,秀保召集诸大名召开评定,会上对诸大名的封赏和处罚,大致如下:

减封(十六家):

德川家康:

一、关八州(江户)二百〇六万石→上总下总(结城)五十三万五千石;

二、结城秀康改名德川秀康,继承德川家家业;

三、德川家康及诸子出家高野山。

毛利辉元:

一、西国九国(广岛)一百二十一万石→安艺、备后两国(广岛)四十八万七千石;

二、毛利辉元退隐,由毛利秀元继承毛利氏家业。

岛津忠恒:

萨摩大隅两国及南日向(鹿儿岛)六十一万石→大隅日向两国(佐土原)四十六万石。

佐竹义宣:

一、常陆(水户)五十二万石→上野(箕轮)二十八万石;

二、真壁氏干脱离佐竹氏,获得常陆真壁郡五万石。

上杉景胜:

一、会津(若松)一百一十四万石→越后(新发田)十五万石;

二、本庄繁长脱离上杉家,独领福岛五万石;

三、直江兼续切腹自尽。

堀秀治:

越后(春日山)四十五万石→信浓(川中岛)十二万石

增田长盛:

南近江(宇佐山)二十万石→南筑后(黑木)十万石

(串通德川家康被揭发,石田三成求情遂减封)

里见义康:

安房(馆山)九万石→安房(稻村)七万石

岩城贞隆:

陆奥(平城)十二万石→陆奥(棚仓)四万石

中村一氏:

骏河(骏府)十五万石→下野(佐野)四万石

(串通德川氏被揭发)

田中吉政:

三河(冈崎)十万石→出羽(角馆)三万石

(串通德川氏被揭发)

丹羽长重:

加贺(小松)十二万五千石→常陆(古渡)两万石

石川康长:

信浓(松本)十万石→越后(坂户)两万石

山内一丰:

远江(掛川)六万八千石→近江(朽木谷)两万石

(串通德川氏被揭发)

金森长近:

飞驒(高山)三万八千石→越后(高田)一万石

户泽政盛:

出羽(角馆)四万石→出羽(沼馆)一万石

(串通德川氏书信被掌握)

改易(五十家):

沟口秀胜:

越后(新发田)六万石→全领没收;

村上义明:

越后(本庄)九万石→全领没收。

京极高知:

信浓(饭田)十万石→全领没收,前往京极高次领寄食

仙石秀久:

信浓(小诸)五万七千石→全领没收

森忠政:

美浓(岩村)四万石→全领没收

真田信幸:

上野(沼田)两万七千石→全领没收。往其真田昌幸处寄食

山口正弘:

加贺(大圣寺)六万三千石→全领没收

木下胜俊:

若狭(小浜)六万三千石→全领没收

西美浓七家:

全领没收

吉川广家:

出云(富田)十四万石→全领没收

安国寺惠琼:

伊予(黑濑)六万石→全领没收

长宗我部盛亲:

土佐(浦户)二十二万石→全领没收

南条元忠:

伯耆(羽衣石)六万五千石→全领没收

(串通毛利氏被揭发)

毛利秀包:

筑后(久留米)十三万石→全领没收

宗义智:

对马(严原)一万石全领没收

前田玄以:

丹波(龟山)五万石→全领没收

(串通德川家康被揭发)

另有二十八家三万石以下的小大名遭受改易处分,在此不一并列出。

本领安堵(十二家)

小早川秀秋:

筑前(名岛)三十六万石→出云、伯耆两国(白鹿)三十二万石

(由于坐山观虎斗,错失围剿德川军良机,功过相抵。移封安堵)

日根野吉明:

念及其祖父日根野弘就战功。信浓(高岛)两万七千石本领安堵

黑田长政:

丰前(中津)十八万石→陆奥(三春)十五万石

(父子功过相抵,移封安堵)

胁坂安治:

淡路(洲本)三万石→淡路(洲本)三万石

(守备有功。但与德川氏有书信往来,本领安堵)

另有八家在九州和陆奥,不具代表性,此处不一并列出。可参考战后形势图

加封(四十五家):

前田利政:

越中能登部分(金泽)六十四万石→越中能登全境北加贺(金泽)八十三万石

宇喜多秀家:

备前美作(冈山)五十七万石→备前播磨(姬路)六十七万石

(西播磨九郡加封)

伊达政宗:

陆奥南部(高水寺)五十八万石→陆奥南部(仙台)六十二万石

(仙北二郡加封)

蒲生秀行:

下野(壬生)二十三万石→会津地方(若松)六十万石

福岛正则:

上野(箕轮)二十八万石→备中、美作两国(高松)四十五万四千石

加藤清正:

肥后(熊本)二十五万石→肥后中北(熊本)四十四万石

池田辉政:

上野(馆林)十八万石→越后(春日山)四十一万石

锅岛直茂:

肥前(佐贺)三十五万七千石→肥前(佐贺)四十万石

(藤津郡加封)

细川忠兴:

丹后(宫津)二十八万石→丰前(小仓)三十九万石

浅野长政:

甲斐(府中)二十二万石→南越前(府中)三十八万石

宇都宫国纲:

下野(宇都宫)十八万石→下野(宇都宫)二十五万石

(芳贺郡、北都贺郡加封)

蜂须贺家政:

阿波(德岛)十七万三千石→阿波(德岛)二十八万石

(土佐安艺、香美、长冈、土佐四郡加封)

织田秀信:

美浓(岐阜)十二万三千石→美浓(岐阜)二十八万石

(西美浓四家加封)

小西行长:

肥后(宇土)二十万石→肥后萨摩(人吉)二十八万石

(南肥后、北萨摩转封加封)

京极高次:

近江(大津)二十二万石→丹波(八上)二十八万石

石田三成:

近江(佐和山)十九万石→常陆(水户)二十五万石

加藤嘉明:

伊予(松前)十万石→伊予(松山)二十万石

生驹一正:

讃岐(高松)十七万石→讃岐(高松)二十万石

(加封伊予宇摩郡)

有马丰氏:

远江(横须贺)九万石→常陆(府中)二十万石

真田昌幸:

信浓(上田)三万八千石→信浓(上田)十二万七千石

(信浓小县、佐久、更级、植科四郡及信浓西吾妻郡加封)

大谷吉继:

越前(敦贺)八万石→土佐(中村)十二万石

九鬼嘉隆:

志摩(鸟羽)五万石→志摩(鸟羽)十万石

(伊势东度会郡加封)

毛利胜信:

丰前(小仓)六万石→筑后(久留米)十万石

木下利房:

若狭(高浜)两万石→若狭(小浜)八万五千石

(守卫北政所有功加封)

中川秀成:

丰后(竹田)七万石→丰后(佐伯)八万三千石

织田秀雄:

越前(大野)五万石→美浓(本巢)八万石

(北美浓本巢郡移封加封)

速水守久:

越中(射水)七万四千石→信浓(安昙)八万石

小出吉政:

但马(出石)六万石→石见(浜田)八万石

浅井秀政:

近江(朝日山)五万石→伯耆(羽衣石)七万石

长束正家:

近江水口五万石→远江(掛川)六万八千石

宫部长房:

因幡(鸟取)五万石→石见(七尾)六万石

伊東祐兵:

日向(飫肥)五万七千石→肥前(西野)五万七千石

河尻秀长:

美浓(苗木)一万石→美浓(岩村)五万石

(南惠那郡加封,后王土奉还收为藏入地)

伊东长实:

越中(妇负)三万石→加贺(大圣寺)五万石

新庄直赖:

摂津(高槻)三万石→丹后(弓木)五万石

北条氏盛:

河内(狭山)一万一千石→相模足柄、淘绫两郡(小田原)四万九千石

(俘虏本多康重之战功换取加封)

池田长吉:

近江(国内)三万石→丹后(田边)四万石

山川朝信:

下野(山川)两万石→下野(吹上)四万石

(后王土奉还收为藏入地)

小野木正胜:

丹波(福知山)三万一千石→伊予(国内)四万石

织田信包:

丹波(柏原)三万六千石→纪伊(手取)四万石

松浦秀任:

越中(妇负)两万八千石→加贺(松任)三万七千石

赤座吉家:

越前(今庄)一万两千石→下野(足利)三万两千石

水谷胜俊:

常陆(下馆)两万五千石→下野(鸟山)三万一千石

郡宗保:

能登(珠洲)两万一千石→加贺(小松)三万石

山崎家盛:

摄津(三田)两万两千石→丹后(宫津)三万石

佐久间安政:

近江(国内)七千石→丹后(建部山)一万三千石

新封(二十七家):

藤堂高虎:

伊势大津、美浓北方十二万石→长门周防(山口)三十九万八千石

(另有山城、近江养老料五万石)

岛清兴:

伊势长岛、尾张胜幡十万石→因幡、但马、隐岐三国(鸟取)三十七万五千石

丰臣秀光:

西近江(坂本)三十六万石

(秀保庶长子,驹姬所生,元服后正式授予)

丰臣秀政:

中南伊势(津)三十五万七千石

(秀保庶次子,樱姬所生,元服后正式授予)

丰臣秀胜:

大和(郡山)三十四万七千石

(秀保庶四子。阿江所生。元服后正式授予)

丰臣秀家:

纪伊(大宫)三十三万石

(秀保嫡五子,菊姬所生,元服后正式授予)

丰臣秀房:

尾张(清洲)二十万石

(秀次遗子。原名三好秀房)

福岛高吉:

大和多闻山、伊贺柏原八万石→东播磨(三木)二十万石

那须资吉:

纪伊岩室、手取两万一千石→越前(福井)二十万石

青木俊矩:

纪伊入山、粉河五万石→三河(冈崎)十八万石

桑山一晴:

纪伊和歌山、鹭森四万八千石→上野(馆林)十八万石

后藤基次:

能登凤至五万石→南萨摩(鹿儿岛)十五万

小笠原忠清:

伊势神户一万两千石→信浓(松本)十八万石

(南信浓筑摩、伊那两郡转封加封)

小宫山晴胜:

纪伊中野、伊贺福地一万六千石→甲斐(甲府)十二万石

(甲斐山梨、巨摩两郡转封加封。更名为武田胜亲)

足洗义先:

骏河(足洗)五万石→越前(大野)十二万石

大友义统:

丰后(国东)三万石→丰后(杵筑)十万石

(速见、久珠两郡加封)

西尾俊实:

三河(西尾)四万四千石→陆奥(中村)九万石

杉若氏宗:

纪伊(田边)两万石→武藏(八王子)四万八千石

本多俊政:

大和(高取)两万五千石→纪伊(和歌山)四万两千石

堀内氏善:

纪伊(新宫)两万七千石→相模(横须贺)四万两千石

滝川雄利:

伊势(神户)两万两千石→伊势(神户)三万石

(后王土奉还收为藏入地)

铃木重时:

纪伊(平井)一万石→淡路(岩屋)三万石

岸田忠之:

大和(岸田)一万石→纪伊(粉河)两万八千石

大田原政清:

下野(大田原)七千石→下野(大田原)两万三千石

(后王土奉还收为藏入地)

那须资晴:

下野(那须)五千石→下野(壬生)两万石

佐藤信次:

无知行→加贺(松冈)两万石

(三好秀房义兄。桧原之战东西通信有功)

神保相茂:

大和(高市)六千石→纪伊(岩室)一万五千石

另有六十八家三万石以下小大名获得加封后王土奉还。此处不一并列出。

丰臣秀保:

近畿(御东山)二百万石→全国各地(伏见)四百〇三万石

近江:八十三万两千石

大和:四十四万四千石

伊势:五十七万三千石

骏河:十七万石

伊豆:八万石

筑前:五十二万石

伊贺:九万六千石

飞驒:三万八千石(银山保有)

佐渡:两万五百石(金山保有)

壹岐:一万六千石

对马:一万石

北尾张:三十七万石

东三河:十五万石

西远江:二十万石

东石见:五万石(银山保有)

东美浓:十六万石

武藏大部:七十三万石

纪伊大部:三十二万石

下野部分:九万一千石(包含王土奉还六万三千石)

肥前部分:三万石(长崎保有)

加贺部分:五万两千石

合计:五百三十七万五千石。除去四子预定封地,秀保藏入地为四百〇三万石。

丰臣秀赖:

全国各地(大阪)一百九十八万石→近畿四国(大阪)一百〇二万石

山城:二十二万五千石

河内:三十万八千石

和泉:十三万四千石

摄津:三十五万六千石

合计:一百〇二万三千石

综上,桧原之战后排名前二十的大名依次是:

1丰臣秀保:全国各地(伏见)四百〇三万石

2丰臣秀赖:近畿四国(大阪)一百〇二万石

3前田利政:越中、能登、北加贺八十三万石

4宇喜多秀家:备前、西播磨(姬路)六十七万石

5伊达政宗:陆奥南部(仙台)六十二万石

6蒲生秀行:会津地方(若松)六十万石

7德川秀康:上总、下总(结城)五十三万五千石;

8毛利秀元:安艺、备后两国(广岛)四十八万七千石

9岛津忠恒:大隅、日向两国(佐土原)四十六万石。

10福岛正则:备中、美作两国(高松)四十五万四千石

11加藤清正:中北肥后(熊本)四十四万石

12池田辉政:中南越后(春日山)四十一万石

13锅岛直茂:肥前(佐贺)四十万石

14藤堂高虎:长门、周防两国(山口)三十九万八千石

15细川忠兴:丰前(小仓)三十九万石

16浅野长政:南越前(府中)三十八万石

17岛清兴:因幡、但马、隐岐三国(鸟取)三十七万五千石

18丰臣秀光:西近江(坂本)三十六万石

19丰臣秀政:中南伊势(津)三十五万七千石

20丰臣秀胜:中南大和(郡山)三十四万七千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COM 就爱看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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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庆长六年-永宁三年五月)

庆长六年(1601年)

三月二十八日,秀保嫡子竹王丸元服,秀保为其取名丰臣秀满,寓意如足利义满,成为有为之君;前田利家为其乌帽子亲;

八月十一日,秀保养母智云院病逝,与丰臣秀长合葬,全国大名皆遣人哀悼;

九月初,德川家康正是往高野山出家,卸任内大臣;

十月初,秀保继任左大臣,成为百官之首,石田三成等人忌惮之。

庆长七年(1602年)

一月十二日,前田利家病逝,朝廷赠从二位内大臣,秀保亲护送遗体至金泽;

三月初三,石田三成往大阪觐见秀赖,告知茶茶小心秀保,茶茶不以为然;

四月初八,秀保听从藤堂高虎建议,以天下安泰且大老奉行制度已过时为由废除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以自己和宇喜多秀家、前田利政处理朝政,石田三成自觉秀保有意将自己排除在外,加紧与各地不满秀保势力接触;

四月十八,岛津忠恒上洛向秀保臣服,决定交出萨摩移居大隅,秀保宽恕之;

八月中旬,小早川秀秋病逝,由于无子嗣继承,所领两国纳入藏入地;

十月初,石田三成请求上洛面见秀赖,秀保以未到年关为由婉拒,三成遂遣人入京造谣秀保有意代替秀赖成为关白;

十二月上旬,受谣言蛊惑,松浦秀任、速水守久、石田三成、增田长盛、郡宗保五人联名上书,要求秀保做出解释,史称“五臣上书”。

庆长八年(1603年)

元月初五,秀保于伏见召集众大名,决定为避免谣言四起,放弃羽柴苗字,改苗字回“三好”。以表自己绝无篡夺关白之意;然而,会上小笠原忠清展示小笠原氏家谱,表明三好氏名为小笠原氏分家,实则源义忠嫡子河内经国正统血脉;

(源义忠乃是河内源氏栋梁,义忠遇害后,其子源经国年幼,遂由侄子源为义继任源氏栋梁。源为义乃是源赖朝祖父,源赖朝更是镰仓幕府的创始人,若是秀保能证明自己是河内经国直系血脉,便意味着他才是真正的源氏栋梁。而源赖朝一脉,不论是足利还是德川,都只是旁支分家!)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虽有人不信,但书证俱在,小笠原忠清言之凿凿,且秀保实力强大无人可以撼动,无奈之下。众人只好接受这一事实,承认秀保为源氏栋梁;

三月初三,朝廷正是颁布敕令,敕封秀保为源氏栋梁。秀保乘势更名为河内保国,嫡子更名为河内满国,庶长子更名为河内光国,次子更名为河内政国。四子更名为河内胜国,五子更名为河内利国。

八月十五,征夷大将军宣下。秀保正式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于伏见开幕,史称“桃山幕府”或者“河内幕府”;全国大名前来朝贺,石田三成未曾想自己竟然促成秀保成为武家栋梁,无奈之下只好称病派遣嫡子前去道贺。

庆长十年(1605年)

八月十三,德川秀康病逝,嫡子德川忠直继承结城藩五十三万五千石,根据秀康死前请求,秀保决议将长女淘姬下嫁给忠直。

庆长十三年(1606年)

元月十二,宇都宫国纲病逝,嫡子宇都宫义纲继承宇都宫藩二十五万石,迎娶秀保养女、福井藩主那须资吉长女为正室。

元月二十五日,津轻为信病逝,三子津轻信枚继承弘前藩四万五千石。

庆长十四年(1609年)

五月三日,京极高次病逝,长子京极忠高继承八上藩二十八万石,迎娶秀保养女、三木藩主福岛高吉长女为正室。

五月初,丰臣秀赖晋升为从二位内大臣,然眼疾未愈,性情暴戾跋扈,茶茶数次险些被其砍伤,更有无数侍从死于其刀下,坊间遂称其为“杀生内府”,丰臣氏权威面临外界质疑;

六月初八,听从菊姬建议,秀保以嫡五子河内利国继承大和丰臣氏,再度更名为羽柴利国,统称丰臣利国,继承中南大和三十四万石领地,居城郡山城,史称“郡山藩”

九月二十日,浅野长政病逝,秀保遣人前往悼念,特免除浅野幸长三年参觐交代,幸长感激,以嫡子入侍秀保。

庆长十五年(1610年)

二月,滝川雄利病逝,无嗣,王土奉还,伊势神户藩灭亡。

十月,小仓藩主细川忠兴之父细川幽斋病逝。

十二月,德川氏重臣本多忠胜病逝。

庆长十六年(1611年)

四月初,秀保以庶长子河内光国继承西近江三十六万石,居城坂本,史称“坂本藩”;

六月初,秀保以庶次子河内政国继承中南伊势三十五万七千石,居城津,史称“津藩”;

八月初,秀保以庶四子河内胜国继承纪伊大部三十三万石,居城大宫,史称“大宫藩”;

庆长十七年(1612年)

九月中,织田秀信病逝,家中发生骚乱,庶长子刺杀嫡次子,恶行被家臣告之秀保,秀保大怒,将岐阜织田家改易,有功家臣收入秀保麾下,庶长子处死,领地纳入藏入地。

十一月中,应阿江请求,秀保以河内胜国更名丰臣胜国,领有岐阜、岩村三十三万石,居城岐阜,史称“岐阜藩”;

十二月八日,丰臣秀赖挥刀砍伤茶茶,秀保前往大阪劝谏,秀赖向茶茶道歉,内心却憎恨秀保;当晚秀保于茶茶寝室留宿劝慰(并无苟且之事),恰被小姓撞见,告知秀赖,秀赖愤恨交加,计划刺杀秀保。

庆长十八年(1613年)

元月二十五日,池田辉政病逝,嫡子池田利隆继承春日山藩四十一万石。

三月初八,丰臣秀赖暗中联络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意图于丰臣秀吉忌日行刺秀保,三成大惊。立即写信阻止,增田长盛也命次子回信秀赖,让其继续忍耐,然次子担心惹祸上身,将书信交于长崎奉行后藤基次,基次立即派人告知秀保;

五月十二,秀保得信,亲往大阪质问秀赖,秀赖恼羞成怒,拔刀乱砍。未曾想竟砍中前来制止的茶茶;

五月十四,夜,茶茶伤重不治于秀保怀中逝世,秀保大怒,决议废除秀赖丰臣栋梁之位,诸大名听闻,表现各不相同;

五月十五,秀保召长子河内光国、三木藩主福岛高吉率兵一万进入大阪,强行替换城内守军。将丰臣秀赖软禁于大阪本丸;

五月十七,秀保颁布教令,以秀赖嗜杀残暴、弑母跋扈为由废除其丰臣栋梁之位,由其子国松继承大阪丰臣氏家业;

六月二十九。水户藩主石田三成、黑木藩主增田长盛、安昙藩主速水守久、松任藩主松浦秀任、小松藩主郡宗保欲对秀保发动兵谏,福岛正则和加藤嘉明也上书秀保,希望其能三思而行;

七月十五,念及众人反对。秀保妥协,仍以丰臣秀赖为丰臣栋梁,却以“弑杀主母。乖张暴虐”为由削减其山城、和泉两国封地,秀赖则入伏见向秀保请罪臣服,六十七万石的大阪藩正式成立。

八月二十五日,浅野幸长病逝,无嗣,二弟浅野长晟继承越前府中藩三十八万石。

庆长十九年(1614年)

元月十八日,最上义光病逝,次子最上义亲继承山形藩五十四万石,并为嫡子迎娶秀保与驹姬侄女天满姬为正室。

四月初七,秀保将山城国西南三万石奉为天皇御料地,天皇大喜,欲封其为太政大臣,秀保坚辞不就。

九月初九,秀保前往丰国神社拜谒秀吉和秀长,巧遇秀赖,秀保告知将从明国请神医为其治疗眼疾,秀赖拜谢;

庆长二十年(1615年)

元月初三,名医张景岳奉万历帝之命前往大阪为丰臣秀赖治疗眼疾,然由于眼疾拖延日久,张景岳亦无能为力;

元月二十六,张景岳经任那返回大明,临行前告诫秀赖平心静气,注意调养也许有康复的余地,秀赖听罢若有所思;

三月初五,秀赖决意如高野山清修以治疗眼疾,秀保应允,乃以片桐且元为大阪城代,令河内光国与福岛高吉撤兵返回本领;

五月下,秀赖于山中偶遇德川家康,家康趁机进谗言,唆使秀赖召集丰臣旧臣起兵推翻秀保;

六月中,秀赖写信询问石田三成,石田深知家康阴险,坚决不允,然秀赖仍为家康说服,准备返回大阪起事;

八月二十八,秀赖正室、家康之孙女千姬诞下嫡长子,取名鹤松,秀赖得知大喜,更加坚定夺取属于自己的天下;

九月初九,秀赖借口祭祀秀吉返回大阪,不顾片桐且元劝说愤然起事,传檄天下,史称“菊節の变”;当天傍晚,秀赖发兵夺取和泉,未料被堺奉行中藤信友击败,损失百余人后仓皇撤回大阪;秀保连夜号令河内光国、丰臣利国、福岛高吉、京极忠高率领四万人包围大阪;

九月初十,越前大圣寺藩主伊东长实、松任藩主松浦秀任、小松藩主郡宗保起兵响应丰臣秀赖,前田利政、那须资吉受命出兵镇压,史称“越前骚乱”;

九月十二,那须资吉攻陷大圣寺;

九月十三,秀保率领御马廻四万抵达大阪城外,要求丰臣秀赖投降;

九月十四,前田利政攻陷小松城,石田三成赶往大阪向秀保求情;

九月十五,原七手组组头、信浓安昙藩主速水守久起兵响应越前骚乱,真田信繁和小笠原忠清领兵镇压;

九月十六,前田利政攻陷松任城,越前骚乱平息;秀保答应石田三成,只要秀赖出城请罪,便既往不咎,三成大喜,立即入城劝谏;

九月十七,速水守久兵败被俘,小笠原忠清亲自押往伏见;傍晚,丰臣秀赖接受石田三成建议,开城投降,“菊节之变”平息;

九月十九,秀保遵守约定。下令赦免丰臣秀赖,然越前三藩及安昙藩遭到废藩,除了速水守久外,其余三位藩主全都阵亡,秀保故不予追究,允许秀赖招募速水为家臣俸禄两千石;石田三成返回水户;

九月二十二,秀保与秀赖密谈至深夜;

九月二十三,秀保决定将和泉国封给秀赖庶长子国松(堺港仍属幕府直辖),知行十一万石,居城岸和田。后世称为“岸和田藩”;

十二月八日,奉秀保之命,以心崇传和藤堂高虎拟定《武家诸法度》以及《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以约束大名和公卿,这被后世认为是强化幕府权力的一项重要举措。

庆长二十一年(1616年)

三月初,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建国,定都赫图阿拉,史称“后金”,秀保闻讯。立即遣人往赴北京,提醒大明提早应对,然明神宗认为女真恭顺,而倭人非大明子民。有意挑拨,遂对秀保的提醒置之不理;秀保深感大明大难将至,遂于任那动员军势三万,派遣福岛、那须等猛将前往训练。以备万全;

五月二十二,德川家康病逝,秀保命史官为其立传。由于感慨天下已定,战国时代彻底终结,秀保奏请朝廷,明年改年号为“永宁”,以祈求天下安宁;

七月十七,秀保侧室菊亭持子难产而死,秀保撰文哀悼;

十一月三日,面对基督教的蔓延,秀保决定贯彻丰臣秀吉时代的《伴天连追放令》,驱逐外国传教士出境并且将传教与南蛮贸易严厉区分开来,对信仰基督教的大名进行限制,希望他们放弃基督教信仰;同时加强神佛习合力度,用以抗衡和削弱基督教在日本的影响。

永宁元年(1617年)

七月十六,芳春院病逝。

八月初,秀保自觉天下已定,为避免重蹈德川幕府覆辙,决定加强中央集权,先后颁布《一城一国令》、《王土奉还令》和《推恩令》,史称“永宁三令”,准备逐渐削弱地方大名权力,实现中央集权;

九月十五日,后阳成天皇病逝,秀保举荐原丰臣秀吉养子、后阳成之弟八条宫智仁亲王为天皇,是为后水尾天皇;

十月十三日,不满秀保政策的山形藩主最上义亲(兄弟矛盾尖锐)、仙台藩主伊达政宗(子嗣众多)以及佐土原藩主岛津忠恒(两者皆有)等十余家大名联合抵制,并动员领内军备不惜与秀保一战,史称“丁巳之乱”;石田三成奔走劝告,甚至丰臣秀赖出马亦没有太大缓和;秀保对此早有准备,他一方面调动军队积极备战,另一方面利诱大名家中的支持者(如庶长子和兄弟等),从内部分化反对势力;

十月二十八日,最上义亲三弟清水义清于米泽城起兵,作为先锋攻打山形城,蒲生秀行、上杉景胜领兵呼应;伊达政宗庶子也于当夜刺杀伊达政宗于仙台本丸,伊达家陷入混乱;

十一月三日,最上义亲兵败自杀,秀保以清水义清为最上氏家督,继承山形十五万石,仍称山形藩,四弟山野边义忠继承米泽周边十二万石,是为米泽藩,庄内、由利等领地纳入天领,秀保派专人管理;

十一月五日,伊达政宗次子打开仙台城门,迎接蒲生、宇都宫军进城,按照《推恩令》及《王土奉还令》,秀保将仙台藩六十八万石分成五份,其中天领二十万石,政宗四子瓜分剩余四十八万石;

十一月中,反对大名相继被害或投降,十余藩被肢解至四十藩,仅剩岛津忠恒不愿投降;

十一月二十日,岛津义弘召开评定,废黜忠恒家督之位,开城迎接丰臣军;秀保将佐土原藩肢解为三家,并没收西大隅为天领,“丁巳之乱”平息。

永宁二年(1618年)

四月中,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率军两万攻打抚顺城,后金大胜,连下东州﹑马根单﹑抚顺三城,俘获人畜三十余万;

七月中,努尔哈赤又亲领大军从鸦鹘关入明,攻破了清河城,副总兵邹储贤所部明军被歼;

七月二十一,岛津义弘病逝,其领地被纳为天领;

八月初,秀保得知明军惨败,派遣长子河内光国及藤堂高虎往赴北京,提醒万历帝万不可轻视女真,万历帝是才感慨秀保之忠,听从秀保建议,加强边防,关闭榷场,避免重蹈覆辙,同时决定召集明军、女真叶赫部及日本任那驻军共计十二万攻打后金都城赫图阿拉;与此同时,秀保动员军士两万,准备于图们登陆,百里奔袭,从背后偷袭赫图阿拉;

永宁三年(1619年)

二月中,由于秀保战前之建议,联军步步为营,刘挺也未如历史上那般贪功冒进,而是效仿努尔哈赤“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略方针,采取碾压堡垒式作战方案,逐步向赫图阿拉靠拢;与此同时,岛清兴从图们登陆,与背后袭扰后金军,使得努尔哈赤首尾不得兼顾,伤亡惨重;

三月初一,明军复克抚顺、清河;岛清兴于东州击杀皇太极;

三月初四,明军完成对赫图阿拉包围;

三月初八,红夷大炮运抵,全城被夷为平地;

三月初九,努尔哈赤开城,爱新觉罗一族被屠,后金灭亡;叶赫部大肆屠杀后金遗臣;

三月二十日,应秀保建议,大明决定加强对东北的控制,迁徙内地汉人往东北居住;此后十五年间,东北汉人飙升至五百万,足迹遍及外兴安岭和库页岛;

四月初十,为表秀保之功,万历帝宣布以亲王之礼待之,取消勘合贸易,准许两国自由贸易;

五月初十,秀保亲往北京觐见万历帝,万历帝破例召见,秀保以一秘密告之,帝大惊,两人彻夜长聊。(未完待续。。。)

大纲(永宁三年五月至今)大结局

五月十二,秀保准备返回日本,万历帝挽留,秀保婉拒,帝遂遣百官送至城外,实乃尊贵至极;

五月十三,阔别二十年后,万历帝决定上朝,一改荒怠,励精图治,朝堂上下无不惊喜万分;

六月中,万历帝决心整顿吏治,治理朝堂党争,同时安抚流民,休养生息,重开海禁,鼓励海外贸易,加强对西方知识的学习和自主创新;这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直持续到五年后万历帝病逝,史称“万历新政”;

八月初,万历帝敕封秀保为日本国王,同时按照国内亲藩为之定号“和王”,位同朱氏亲藩,朝臣多有上疏反对者,然帝异常坚决,百官只得奉诏;

十月中,万历帝于京师为秀保修建和王府,另配备杂役府兵千余人,邀秀保每三年来京居住三月,秀保遣嫡子河内满国赴京谢恩,帝赏金百两,绸缎百匹;

十二月初,应秀保之请,万历帝派遣儒学大家及门生百余人渡海赴日本讲学,秀保于每律令国兴建儒学馆一所,要求各家大名子弟入馆修学,每三年遣派品学兼优者五十人赴大明国子监深造,并且指明优先选派嫡子前往;此举被后世认为是强化明日交流和文化同化的开始;

四年(1620)

三月二十三日,水户藩主石田三成不顾身患重病,执意前往伏见觐见秀保,在得到秀保“扶持秀赖成为关白”的承诺后溘然长逝,秀保感慨秀吉时代的老臣一一辞世,悲怆之中作和歌一首寄托哀思;

五月中,丰臣秀赖晋升为右大臣,河内满国晋升从三位大纳言,河内光国晋升正四位中纳言,秀保辞去左大臣之职,外界认为这是为秀赖晋升关白做准备;

十月初。后水尾天皇驾临伏见,希望秀保担任太政大臣,秀保担忧引起秀赖不满,再次拒绝;藤堂高虎得知此事。暗中招来岛清兴和后藤基次商议;

十一月三日,藤堂高虎将家督之位传予藤堂高次,自己前往伏见居住,与秀保诸子往来密切;

五年1621

四月初五,大阪一带发生地震,波及京都和伏见,京都御所因此受损,多名女官及大臣罹难,后水尾天皇幼子因惊吓过度,在逃难途中夭折;秀保遣人将皇族接往伏见暂住。天皇深感其忠;

四月初八,天皇率众返回御所,傍晚,众人于御所后花园废墟中发现一块奇石,上以血书“清源归流”。侍女报之天皇,天皇不得解,乃请阴阳寮之阴阳师土御门一族前来查探;

四月初九,阴阳师告知天皇,“清源”寓意“清和源氏”,“归流”乃是回归“主流”之意,综观之。乃是上天告诫天皇,应该让清和源氏回归皇室;天皇仍对之前丧子等氏心有余悸,遂对阴阳师之言深以为是,然清和源氏众多,应该如何做,天皇不得解;此时阴阳师告诉天皇。清和源氏分布各地,但是按照尊卑,只需将清和源氏直系请回皇室便足以向上天表明诚意;天皇听罢,立即遣人拟旨,命令秀保携嫡子觐见;

四月十二。在和秀保一番商讨后,天皇颁布《皇籍奉还诏》,要求给予秀保及嫡子一脉皇族位分,秀保于伏见建宫,更名为保仁,是为“伏见宫保仁亲王”,嫡长子更名为满仁,嫡次子更名为利仁,秀保仍以亲王身份兼任征夷大将军,然秀保庶子仍以河内为苗字;

八月初五,听从秀保建议,天皇决定改明年年号为“开源”,以纪念皇籍奉还这一重大事件;秀保增献山城四万石为天皇御料地;

开源元年1622

三月,秀保察觉皇籍奉还一事并未引起大名反抗,遂安心接受天皇诏令,继任太政大臣;

五月中,丰臣秀赖到访,请求秀保为嫡子元服,秀保欣然应允,以“国”字赐之,是为丰臣秀国;

二年1623

三月十二,上杉景胜病逝,嫡子定胜继承新发田藩十五万石;

八月四日,黑田长政病逝,嫡子忠之继承三春藩十五万石。

三年1624

七月十三,福岛正则病逝,家中发生骚乱,秀保出兵扶持嫡子继承家业,但由于违反《武家诸法度》,没收十万石知行,将为三十五万石;

九月初六,高台院病逝,秀保将其与丰臣秀吉合葬;

四年1625

4.27毛利辉元病逝,秀保遣河内光国前往悼念,期间得知毛利辉元无嗣,遂奏请秀保,以满仁亲王次子继承毛利氏;

五月八日,次子抵达广岛,岛清兴为其元服,更名为毛利元清;

八月初八,万历帝病逝,长子继位,是为泰昌帝,秀保亲往京师朝贺,并奏请由满仁亲王继任日本国王;

九月十九,秀保返回伏见,正式奏请天皇,卸任征夷大将军,以嫡长子满仁继位,同月,嫡次子利仁晋升正三位权大纳言;

十月初八,后水尾天皇独子染伤寒夭折,皇嗣问题成为朝堂焦点。

五年1626

二月初七,丰臣秀赖晋升正二位左大臣,距离关白之位仅一步之遥;

三月中,泰昌帝病危,临终前执意召见秀保,秀保得召,即刻动身前往京师;

三月二十,秀保抵达天津卫,与此同时,后水尾天皇于伏见游玩时失足落水,伤重不治,与当晚病逝;满仁亲王得知消息,连夜召见藤堂高虎、武田胜亲及后藤基次等谋臣,众人皆以为此乃天赐良机,遂召见时任关白菊亭良季(秀保侧室菊亭持子长兄)如伏见宫,告知后水尾天皇殡天,菊亭良季大惊,不知所措;藤堂高虎建议满仁一不做二不休,矫诏称帝;菊亭良季深以为是,遂草拟遗诏,依计行事,史称“丙寅之变”;

三月二十一,菊亭良季护送后水尾天皇遗体返回京都御所。召集诸公卿宣读诏书,满仁亦命令光国和利仁率兵进京“稳定局势”;朝堂之上,菊亭矫称后水尾去世前以秀保为皇太弟,令其继承皇位;公卿大惊。然敢怒不敢言,且后水尾失独子,以秀保为皇有益于提高公卿待遇,增强皇权,思忖之后对此予以默认;满仁大喜,当即派人前往大明迎接秀保回国;

三月二十二,泰昌帝病故,委托秀保照顾天启帝,秀保婉拒,推荐袁可立、熊廷弼入京辅命;

三月二十五。那须资吉抵达京师,将京都之事告知秀保,秀保无奈黄袍加身,只好返回京都;

四月十五日,秀保于京都登基称帝。改年号为“皇统”,定伏见为陪都,立满仁为太子,利仁为伏见宫亲王;

五月至次年三月间,秀保按照大名宗藩制度进行改革,史称“皇统革新” ;

1敕封嫡子为内亲王,利仁为恭亲王;

2敕封庶子为国亲王。河内光国为江(州)亲王、河内政国为势(州)亲王、丰臣胜国为浓(州)亲王、丰臣秀赖为摄(州)亲王;

3敕封秀次、秀赖(庶子)、庶孙一脉子孙为郡王,丰臣秀房为爱知郡王、丰臣秀光(秀赖庶长子)为南郡郡王、毛利元清为沼田郡王;

4敕封主要盟友及家臣为国公,宇喜多秀家为备国公、前田利政为贺国公、蒲生秀行为岩国公、德川忠直为总国公、池田利隆为越国公、浅野长晟为前国公、藤堂高虎为周国公、岛清兴为因国公;

5二十万石以上、三十万石以下其他大名敕封为郡伯,如福岛高吉为明石伯、那须资吉为足羽侯;

6十万石以上、二十万石以下大名敕封为城侯,如后藤基次为鹿岛侯、九鬼守隆鸟羽侯;

7十万石以下大名无爵位,但若是王土奉还。可根据实际情况赐予响应爵位的待遇,如美浓本巢藩(八万石)主织田秀雄最先奉还领地,秀保于京都为其建造屋敷,给予郡伯待遇。

此外,秀保还规定。郡伯或享有郡伯待遇以上的大名可与皇室通婚,大名间联姻需要奏明朝廷,否则当解除婚约。

皇统元年1627

五月九日,为巩固王权,秀保令以心崇传与藤堂高虎拟定《公卿诸法度》,法度规定:

1强制将藤原氏分家合并为一家,由菊亭良季为藤原长者,分支回归本家;

2规定从今往后,关白为虚职,只能从藤原氏、大阪丰臣氏、清洲丰臣氏三家中选出;

3规定从今以后,征夷大将军由太子兼任,下设三护国将军,分别由恭亲王一脉、近江河内氏、伊势河内氏担任,负责维护各方治安,但兵权需由征夷大将军授予;

4规定从今往后,左右大臣更名为左右丞相,左丞相以清洲丰臣氏、岐阜丰臣氏、周国公一脉优先,右丞相择贤能任命。

《公家诸法度》使得《养老令》基本被废除因而被称为《皇统令》,公卿干预朝政的可能被基本排除,丰臣氏、河内氏在日本的统治得到极大程度的加强,此后历代天皇都在《皇统令》基础上进行修改,力图稳定统治的同时又能择优治国,影响深远。

皇统十二年(1638年)

七月十二日,秀保于朝贺归国途中病逝,享年六十三岁,大明、日本两国无不痛心疾首,后世上尊号“后清和天皇”。三日后,太子即位,为表孝心拒绝改元,这一惯例一直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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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书的最后一部分大纲,就此搁笔,情非得已却无能为力,在此要向大家道个歉,之前说过,实在没办法,为了理想和生计只能如此,但是请大家相信,熊仔会在明年将这本书完成,大家拭目以待1

在这里要感谢许多一直支持我的书友,舟舟、傻瓜、高手、大术士等等许许多多的朋友,我爱你们!有你们的支持,熊仔才能坚持到现在,相信我,大家一起努力!再会!

第三三五章 孤城夜话

驹寄城原为河田原氏居城,其末代当主河田原盛次作为芦名氏的家臣,曾在折上原之战后,在此凭借一己之力抵抗伊达政宗的进攻。但在奥州仕置后,并未得到本领安堵,因而被迫流落会津,成为了上杉氏的家臣,并在不久后因病去世,驹寄城也就此荒废。因此,当德川军抵达该城时,面对的只是一片断壁残垣、遍地萧条。

夜已深,本阵内的熊熊营火将四周的阵幕映得犹如团团烈焰,德川家康静坐在这团烈焰中央,屏蔽了左右,只与本多正信窃窃交谈。

“信浓那边情况如何?”德川家康话语间略显疲惫,两天的急行军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激烈,加之军队损失惨重,更是让作为当主的他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以说,信浓在此刻已经成为他的一棵救命稻草,是翻盘的最后一丝机会。

本多正信作为军师,这两日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中,当初自江户出征的八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两万七千人,其中还有不少伤兵,一旦被丰臣联军追上,情况可想而知。因此,这两天他也一直密切关注信浓、越后和上野等地的动向,力求以最少的损失抵达信浓,完成军队的休整和扩编。

听到德川家康的询问,本多正信立即回答道:“早些时候收到伊奈侍从(京极高知)的来信,说是已经率部进入小诸城,与日根野、仙石合兵六千,不日便按照主公要求进攻上田城。”

“很好,”德川家康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康长呢,他从松本出发了么?”

本多正信点了点头道:“石川式部也已率领三千军势北上,目前正屯兵葛尾城,待堀家大军一到,便对海津城发动总攻。只不过目前堀家的一万大军刚抵达饭山城,围攻海津尚需时日。”

听到这,德川家康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堀家目前是扫部当政,他沉稳持重且与本家关系匪浅,大可不必担心。倒是上田城的真田安房守实在让老夫难以放心……”

“安房守目前拥兵两千,确实值得留意……”本多正信还没说完,便被德川家康打断了:“为将者,率兵不在多。安房守想必也已经得到我方桧原战败的消息了,可是却迟迟未有动静,实在让人背生凉意。”

“我军在小诸城拥兵六千,足以震慑之。”本多正信不以为然,“况且小松殿还坐镇沼田城,那里也有近千守军,谅他不敢轻举妄动。”

“沼田城……”听到这,德川家康激灵了一下,朝着本多正信问道:“沼田方面可有消息?”

本多正信点了点头道:“两日前便收到小山殿的密函,说是近日除了安房守几次来询问伊豆守的消息外,并无其他异样。哎,也不知道伊豆守现在如何了……”

“这倒不算是什么异常。”已经焦头烂额的德川家康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叮嘱本多正信道:“你再派人去一趟沼田城,告知小松务必要守好城,切不可在这紧要关头出差错。”

“遵命。”本多正信微微欠身,见德川家康没有其他指示,便起身离开本阵。可是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

“正信,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次出兵太过冒险?”德川家康虽然声音很小,但却十分清楚。

“主公何出此言?”也许是不敢正对家康的眼神,本多正信竟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方才军议时,平八郎和康政可都有些坐不住了,”德川家康略有失落地说道:“特别是康政,还在为贸然撤兵耿耿于怀,老夫知道他的心思……自本能寺以来,我军但凡出兵,必定是做充足准备,一鼓作气,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同样也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可这次,匆忙出兵,匆忙撤退,损失如此之大,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主公切莫多想,”听到这,本多正信赶忙转过身来,激动地安慰道:“康政的性子您也是了解的,平时做事深思熟虑,但真要执拗起来,比忠胜还要固执呢。此番桧原之战,他最先投入战斗,又是最后撤退的,经历了我方与右府的攻防逆转,大批将士战死沙场,难免要发些牢骚,还请主公勿要介怀。”

德川家康摆了摆手,表示他并不是责怪榊原康政,“老夫当然了解康政的性子,可正是因为了解,老夫才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此战前后不过一天,便损失了五万余人,这是不论何时都未有过的败绩。但老夫觉得康政并不只是介怀此事,更多的还是对吾方那些后辈的担忧和无奈吧。”

本多正信没想到德川家康会直戳自己的软肋,不过既然他提出来了,不有所表示也说不过去:“是啊,昔日酒井、奥平、鸟居等重臣都是名字喊出去东国都要抖一抖的角色,可此战,他们子孙的表现实在名不符实。”

“何止名不符实,简直是糟蹋老夫对他们的信任!特别是小五郎(酒井家次)和九八郎(奥平家昌),老夫看着他们长大,却是拖累本家最深,若非顾及其祖上情谊,早就阵前处决了。”说到这,德川家康情绪越发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愤懑不已地说道:“这才过了多久太平日子,竟荒废至这般田地?比起五万大军,这才是最让老夫担心的。”

“主公息怒,”见德川家康这般愤怒,本多正信赶忙拜伏下去:“现在说这些已于事无补,反倒是留他们一条命,既可以告慰故去的老臣们,同时也免得影响内部团结。现在这种情况下,本家团结才是首要的啊。”

“老夫当然明白,老臣们也明白,不然康政也不会只是拐弯抹角、含沙射影地提及此事了。”德川家康怒火微消,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长长地叹了口气:“好是想念忠次和直政啊。”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沼田城下,一支十余人的骑兵队叩响了城门。

“是老主公!”守城武士一眼便认出队伍最前面的真田昌幸,随即一面派人向小松姬禀告,一面大声询问道:“老主公来此何事?!”

真田昌幸一身戎装坐于马上,将手中的采配高高举起,声若洪钟道:“告诉你家夫人,就说伊豆守有消息了!”

第三三六章 昌幸入城

一听说失联多日的真田信幸有了消息,且是从真田昌幸口说出,沼田城内顿时沸腾了,一些足轻更是即兴地载歌载舞起来,还有些侍女嘴里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祈求昌幸带来的会是个好消息,信幸能平安凯旋。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可在此时,一声纤弱而又不失稳重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你们都在高兴什么,难道忘了城下是我们的敌人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戴白户卷,身着紫系威具足,外套金色紫边阵羽织的年轻武将在一众武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来到城门前,众人见状随即在人群让出了一条路。这武将虽身材矮小,眼神却甚是刚毅,他在人群环顾一周,环境瞬时安静了下来,方才带头庆贺的组头此刻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垂着头,哆嗦着身子等待年轻武将的斥责。

“幸助,此番可是你带的头?!”年轻武将声音依旧柔弱,但却不怒自威,直教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组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人饶命!”组头匍匐在地,颤抖着身躯,除了不断地求饶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没错,这位年轻武将正是沼田城主真田信幸的正室,被时人尊称为“小松殿”的本多小松。大约一个月前,在真田信幸准备率部前往前往江户与德川家康汇合时,他将城内剩余军势的指挥权交到了自己妻子手,并且告诫她“沼田城余兵不过五百,父亲大人足智多谋,若真是有意攻城,以此兵力断不能敌。真到那时,唯有开城以图存,毕竟同为真田一脉,不会赶尽杀绝。且以你的身份,即便将来右府战败,内府也不会过多迁怒于真田家。”

“既是已成水火,不动刀兵便开城投降实为不妥。”听了真田信幸的建议,本多小松不以为是:“若真是这般儿戏,那在外人看来,倒像是逢场作戏了,将来不论哪方获胜,真田氏皆难以存续。”

“依夫人之见?”真田信幸了解本多小松的脾性,因而对她的反驳并未惊讶,反倒很是好她能有何妙计。

“父亲大人在田城拥兵近三千,而本家只有五百,主动出击断不可能,但一攻即破也说不过去。依妾身之见,唯有死守本城方是出路。这既是做给父亲大人看的,也是给外人看的,只有这样才能至少保真田一系平安。”

本多小松的这番话让真田信幸欣慰不已:“看来夫人是明白我的用意的,那这段日子可是要辛苦你了。”

“毕竟是一家人啊,妾身相信若是父亲大人在此,也会同意你我的想法的。”本多小松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这样,目送真田信幸离开沼田城后,本多小松立即着手领内动员。由于青壮男丁皆随军出征,本多小松便动员城内妇女入伍,特别是年农妇,更是被挑选出八十余人编入她的卫队,成为沼田守军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此外,家的侍女和小姓也都被动员起来,经过简单训练后编入各队,主要负责城内治安和城门守卫工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沼田城内可用兵力便达到了近千人,这让时刻关注城动态的真田昌幸惊讶不已。

是在这番扩兵备战,本多小松的威信逐渐树立起来。特别是在击退田方面的两次试探性进攻后,更是得到了全城将士的拥护。从那时起,她便穿起了真田信幸留下的具足,以男人的姿态穿梭于城各地,确保在信幸回来前城池不落入他人之手。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早被吓破胆的小组头,本多小松神情平静:“念你初犯,自行下去领罪吧。”说罢,便随意地挥了挥手,让组头下去领罚了。按照之前订立的规矩,带头煽动情绪者,初犯仗责二十,再犯放逐,若情节严重,不论是否初犯,均赐死。

因此,这小组头一听到“初犯”两字,立马叩头感恩,赶忙出门领罚去了,众人对本多小松更是增添了几分敬畏。

“此番田城来了多少人?”本多小松问道。

“方才小人细细数了一下,总共十二人。”箭橹执勤的足轻回答道,“不仅是老主公,信繁殿下也来了。”

“源次郎也来了?”这倒是出乎本多小松的意料,她本以为这次还是真田昌幸的诡计,自己负责骗开城门,真田信繁率伏兵突入。但此刻两人皆立于城下,这个想法便不攻自破了,且昌幸手还有信幸的采配,不论真假,都值得一见。

想到这,本多小松登城门,对城下的真田昌幸喊道:“父亲大人既是与源次郎一同前来,想必确有要事相商,但为安全起见,还请其余军士在退后百米,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听到这,真田信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懑地对昌幸说道:“总共也十二骑,真不知在担心什么,依我看,她对兄长的生死豪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替德川家守好这座城罢了。父亲,咱们还是回去带兵强攻好了,省得跟她啰嗦,反正城内也有我们的内应,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其实不止真田信繁,很多真田氏的家臣也对本多小松心存偏见,他们都认为这桩政治婚姻是德川家给真田家下的一道枷锁,百害而无一利,且小松性格刚烈,以真田信幸的能力很难说能否控制得住,一不小心可能会形成“牝鸡司鸣”的局面,到那时,真田氏可真成了德川家的附属,难以作为独立大名存续于世了。

事实,自田原之战后,德川家康确实对真田氏极为重视,多次想将其为自己所用。于是便与本多忠胜商量,将本多小松许配给真田信幸,以求拉近两家关系,巩固自己在信浓的地位。为了体现自己对这次联姻的重视,德川家康在小松出嫁前还将其收为义女,并给予了异常丰厚的嫁妆。

可两家的关系并不是一桩婚姻能改善的,对于长期以来一直谋求独立大名身份的真田昌幸来说,这次联姻是起到反作用的,一方面可能会让自己在北信浓的行动受到德川氏的监视和影响,另一方面也会加剧周边大名与自己的矛盾,毕竟在美浓其他大名看来,能娶到这样一位高贵的公主简直是无的荣誉。

真田昌幸因此思忖良久,最终决定在天下局势尚未明朗前,与真田信幸保持距离,这对真田氏的独立是一种保全,对真田信幸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保护,毕竟将来即便自己和德川家撕破脸,凭借小松这层关系,也能保证真田氏家名不断。

也许觉得这是小松对自己之前有意疏远她和信幸的一种报复吧,真田昌幸并未拒绝她的这番要求,而是不顾真田信繁的反对,命令其余军士退避三舍。小松见此情形,立即命人打开城门,待两人进城后,赶忙又将城门闭了。

在跟随小松去往御殿的路,真田昌幸所到之处两旁的军士皆深深拜伏,连小松提拔的一些女武士,也下意识地跪倒在路边,头都不敢抬一下。这场景让小松隐隐有些不安,她回头望了望昌幸,只见他正与路边的武士微笑着打着招呼,连对足轻也都是和颜悦色,全然没有对自己和信幸的那份严厉。

“也许,这是我和父亲的差距吧。”小松窃窃私语着,言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此刻,她似乎明白了为将者的真谛。

第三三七章 两方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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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昌幸此行的目的,小松认为无非两点,一是借机看看孙子,毕竟在真田信幸出征之后,昌幸只见过源太郎一次,且是在城外“偷偷摸摸”看的,心定是不舍,所以才找个借口入城,若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书迷楼 但是此刻她隐隐觉得事情并非这番简单——城内已多日没有真田信幸的消息,虽然前几日德川使者来时称信幸无恙,且十分受家康器重,正统领一军与丰臣联军对战,不日便能凯旋。但和以往不同,此番使者并未带回信幸的亲笔信,尽管使者解释说是战事激烈无法顾及,但还是让小松心生疑虑。加之昌幸手握有信幸的采配,定是知道一些内情,这才使得小松最终决定放其入城。

沼田城最早为沼田氏的居城,自野利根郡国人沼田显泰建造此城以来,这里便是北野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扼守着连接会津的沼田街道和连接越后的三国街道。自山内杉时起,沼田城是东国大名称霸一方必须控制的要点,不论是杉谦信、武田信玄还是北条氏政,都对这座城池表现出了极大地重视,因而这里也是几度易手,直到十年前才最终为真田氏所得。

德川家康几次三番派使者到此告知小松严防死守,即便在桧原战败、人员短缺的情况下,仍派人密切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可见他对这座城池的重视。当然,作为真田氏的当主,真田昌幸对沼田城的重视程度远在家康之,且付诸的行动更为切实有效。之前的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用他的话来说,“自家的城池岂被自家攻克的道理?”况且昌幸自始至终都坚持善伐谋,此番也是如此。作为家的权威,多年来自己在沼田城树立的威信岂是小松一个月能得的?前往御殿的路,昌幸表面是在和众人寒暄,实则暗通款曲,这也是他敢孤身入城的原因之一。

“坚城,自来是从内部攻克的。”昌幸骑在马,一边神情平静地凝视前方,一边自言自语道。

“父亲,您刚才说什么?”小松貌似听到了只言片语,转过头想跟昌幸确认一下。

昌幸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想见源太郎了。”

虽有些怀疑,但小松也没多想,而是恭敬地回答道:“我已让人通知乳母了,等会她便将源太郎带到御殿。”

“真是辛苦你了。”昌幸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话了。源太郎虽是信幸与小松的第一个孩子,但却不是信幸的长子。在小松之前,信幸早已娶了真田信纲之女为妻,后者为其生有一子,且早源太郎两年出生。但是昌幸和信幸因为小松极其背后德川家的关系,仍以小松为正室,因此那个男孩作为侧室所生并未继承真田氏历代嫡子的幼名“源太郎”,而是由昌幸赐名“源之助”,两者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立小松为正室有对德川氏的忌惮等因素,但昌幸确实对源太郎十分疼爱,他曾对家臣说道:“源太郎为嫡子,可保真田氏三代无忧。”(这里的“三代”是指源太郎、源太郎的父亲及源太郎的儿子,这段话意思是源太郎定会对父亲恭敬孝顺,对儿子教导有方,保证真田氏家业稳固)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抵达了御殿,乳母果然正抱着源太郎在殿内等候。昌幸赶紧下马,兴奋地跑进御殿将源太郎抱在了怀里。说也怪,本已熟睡的源太郎在昌幸的怀竟醒了过来,双眼里透露着只有孩子才有的纯净,一张小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一样,还兴奋地扯起昌幸的胡须,真是惹人疼爱。

“毕竟是一家人呐。”乳母跪坐在小松身旁,看着这幅温馨地画面,在小松耳边轻轻说道。

小松微微叹了口气,既是高兴又是无奈地轻声道:“若是没有这场战争,此番景象应该经常出现吧。”

“今后是会经常出现的。”昌幸并未抬头,而是一边逗着源太郎一边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在座众人听。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松从听出了端倪,略有不解地问道。

昌幸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将源太郎交还到乳母怀,示意她和一干侍从退至殿外,待殿门关后,脸的表情也瞬间由喜悦恢复到了平静。

“你看看,可认识此物。”昌幸将采配递给小松。

小松端详着采配,脸的表情也由疑惑转化为了惊讶,确认是信幸的采配后,她紧张地朝昌幸问道:“父亲,您从何得到此物?!”

小松的这般慌忙正昌幸下怀,他自是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傍晚时由右府家的忍者送至田城,询问完实情后,我便与源次郎快马加鞭赶来了,途未有半点延误。”

听到这,小松愈发紧张起来,她往昌幸跟前凑了凑,想听到更多关于信幸的消息。

“实际,在两天前,德川军已经兵败会津城下了,八万大军或死或降五万余,剩下的一部分沿沼田街道向此处袭来,另有约两千人沿会津西街道逃往下野,这支败军的大将便是源三郎…至于这把采配,便是当日打扫战场时被找到的。”昌幸说的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全然感受不到他对信幸处境的担忧。但是在小松看来,无疑是晴天霹雳,东国无双的德川军竟会不到一日便惨败退出战斗,这是她接受不了的,不过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信息需要询问。

“那我父亲呢?难道已经……”小松实在没有问下去的勇气,如今夫君生死未卜,若是父亲也战死沙场,那对她来说真是天崩地裂了。况且以本多忠胜的脾气,定是冲锋陷阵,若真如昌幸所说,真是凶多吉少了。

“務大輔貌似护卫着内府暂时撤离了,倒是美浓守,很不幸作为殿军统领战死在了桧原。”昌幸口的美浓守是本多忠胜的嫡长子本多忠政,在他之前,忠胜的另一个儿子本多忠朝战死于朝鲜,如此一来,忠胜这一支本多系算是彻底断绝了。

“平八郎也战死了……”小松作为忠胜的长女,较忠政还大两岁,听到自己的弟弟战死沙场,她差点瘫倒在一旁,所幸被信繁扶住了。

“看来父亲此番是来劝降的。”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异样,小松对昌幸的话已是深信不疑,她叹息着勉强直起身子,双眼无神地盯着一旁的采配。

昌幸摇了摇头道:“一家人何来劝降一说,只不过事已至此,你已经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可我听闻信州那边的大名也已完成动员,不日便会攻打田城,且若真如您所说,德川大军沿沼田街道西退,那算下来最迟明日傍晚也该抵达城下了,到那时,两万七千大军,我们又能如何应对?”虽然已经接受了昌幸的这番说辞,但她还是打算推脱,以拖待变。

老谋深算的昌幸一眼看穿了小松的把戏,直截了当地说道:“既然我来了,这些问题便不用你操心。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你夫君、我儿子的安慰,也不瞒你,战前右府便向我承诺,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为难源三郎和你,此番派人来田城时又重申了此事,你可能不知道,下野一带亲德川的大名早在进攻会津之前被清理干净了,源三郎突围去下野,除了兵败被俘,没有其他可能。倒是你啊,好好想想,是愿意继续做真田家的媳妇,还是把我绑起来献给即将到来的德川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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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沼田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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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想家父为难。”本多小松向真田昌幸坦白道:“沼田城对内府意味着什么,想必您比我清楚。若是我将此城交出,家父将承担何等重大的责任……我毕竟是他的女儿,加之两个弟弟全部战殁,我实在不想再如此紧要的关头背弃他。”

听了小松这番话,昌幸既有些吃惊,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是本多忠胜的长女,自是继承了其父的几分脾性和对德川家的忠诚,说出这番话倒也不能过多苛责——至少从刚才她拿到采配时的紧张程度看,心里也是挂念着信幸的。

想到这,昌幸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些许,他拍了拍小松的肩膀,和蔼地问道:“看你这般装束,看来是打算与我一战了?”

“不,不是的…”小松突然抬起头,激动地和昌幸解释道:“我只是想替夫君守好沼田城,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信幸的命现在是掌握在右府手里,可你还是百般推脱不肯将城池交与我,可见在你心里中務大輔和内府比我们真田氏更重要吧。”昌幸将手从小松的肩膀上收回,语气又恢复了冰冷。这就是老狐狸说话的绝妙之处,可收可放,可高可低,可热情似火,可冷峻如冰,中间甚至不留给对方适应的时间,难得有人能从与他的谈话中得出其真实的意图,反而会在与他的言语交锋中落入被动,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

昌幸的话深深刺激了小松,自始至终她都对这位公公心存警惕,她觉得昌幸和信幸不一样,前者的野心远不止一座小小的上田城,这种野心最终可能导致德川、真田两家的再次对决。因此,自嫁入沼田城那一刻起,她便有意与昌幸保持距离,试图让信幸尽快融入德川家的势力范围,以免将来被昌幸连累。这种单纯的心思说白了就是为了保自己的小家,拆散真田氏的大家。这种近似背叛的行为是昌幸决不允许的,他碍于德川氏的权威,表面上放宽信幸与家康等人来往,实则通过各种措施加强对沼田城的控制。作为将真田氏中兴视为己任的当主,昌幸与小松的矛盾在战前逐渐激化,此次会谈恰好成为引爆两人冲突的导火索。

“够了!”小松紧攥拳头,浑身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双眼狠狠盯着昌幸,硬咬着嘴唇,怒斥道:“自我嫁入真田家以来,您便对我处处施压,对我让信幸亲近德川家更是心存不满。可是您要知道,东国第一大名是谁?乃至这天下第一大名又是谁?我是德川第一猛将的长女,帮助信幸融入德川家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啊,您又为何处处为难我?您让我替信幸的安危着想,可是谁替家父着想呢?家父中年丧尽子嗣,若我再背叛他,教他如何面对内府,如何度过余生?既然右府答应不论如何都不会为难信幸,那么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理,这沼田城…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听到这,昌幸深深地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啊。你觉得我为何阻止信幸亲近德川家?自私?为了自己的权威?都不是!太阁殡天后,你只看到德川家是天下第一大名,可你没看到这两年在他身后奋起直追,且获得尾张派众将及多名家老支持的右府殿下啊!昌幸娶了你,便已经摆脱不了和德川家的关系了,若是再进一步亲近德川家,你让右府怎么看?在这乱世,纵然不能做到孑然自立,但也不能再做一边倒的傻事啊。你试想一下,若非我站在右府一方,他又怎会承诺不杀信幸,这一点你是否有想过?小松,你是信幸的正室,我对你没有半分偏见,但是你撺掇信幸投靠内府,让他到会津去卖命,我是不能理解的。既然你不愿忤逆中務大輔,交出沼田城,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罢,昌幸拍了拍手,只见殿门瞬间被打开,门外的十余名精壮武士鱼贯而入,在小松反应过来前便卸下了她的武器,将她双手反绑起来。

“鎌原大人,你这是何意?!”小松一边试图挣扎开手上的绳索,一边愤怒地质问带头的家臣,这位鎌原大人全名叫作鎌原重春,是真田氏的老臣,也是信幸出征前托付协助小松守城的家老之一。

“对不住了夫人,”鎌原重春恭敬地朝小松点了点头,回答道:“我鎌原一族作为真田氏的一门众,自是要听从老主公的命令。况且少主的情况我们在门外也已知晓,在这关系家族存亡的关头,决不允许对真田氏存有二心的人掌管沼田城。”

“混蛋!”小松不愧是女中豪杰,当即破口大骂:“就凭你们十几人就想夺取沼田城?简直是异想天开,看守城门的大将和组头以及殿外的女武士都是我提拔的,即便绑了我,你们也走不出御殿!”

“是么,”昌幸笑了笑道:“重春,押她出去看看吧。”

鎌原重春点了点头,招呼两名武士将小松带到了御殿外。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小松胆寒:那些女武士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头颅散落一地,一看便是被集中处决;此前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几名家臣,除了极个别满身伤口地倒在地上外,全都浑身沾满鲜血,手握太刀恭恭敬敬地听候昌幸的号令。

“你看,这是你执掌沼田一个月来的成果,还不错,至少还有几个人愿意为你去死。”昌幸笑了笑,随后严肃地说道:“领兵治军,在于行德而非立威,我想这个道理中務大輔也是清楚的,这些家伙跟了我这么多年,岂是你这位大小姐治得了的。事情到这般田地,我也不怨你,这段时间你就跟源太郎先回上田城好生休息吧,我跟你父亲的事不用你来操心,当然你也操心不了。”

说完,昌幸便示意鎌原重春将小松押下去。

“父亲,”小松甩开武士的手,转过身朝昌幸问道:“若真是难以避免,还请您手下留情。”

小松的这句话倒是让昌幸微微一惊:“为何是让我手下留情,你难道不看好中務大輔么?”

“经历此番,我觉得家父不是您的对手…您的能力和野心是相称的,这次是我低估您了,不过也请您多多保重,毕竟内府手上的大将不止家父一人。”说罢,小松便头也不回地向殿内走去,没人注意到两行热泪从她眼角滑落,也许,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就是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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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 孤城残月

在这样一个繁星闪烁的深夜,依靠一帮老臣的帮助和长久以来树立起的威信,真田昌幸近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沼田城,完成了秀保给他交代的第一项任务。东方阅读网

早在奔赴会津之前,秀保便派人多次联系昌幸,除了允诺他一系列战后封赏外,自然少不了提一些要求。

“诸位,我以为右府取胜已是定局,现在的德川军以及信浓的诸将不过是垂死挣扎,已然改变不了局势。”在议事堂内,昌幸拿着折扇在地图来回划着,一旁的家臣认真聆听着他对时局的分析。

在此时,一名斥候踉跄着跑进殿内,神情慌张地跪倒在诸将跟前,大声喊道:“启禀主公,在刚才,德川军突然拔营,并派先锋约五千人沿沼田街道快速朝此行进,约莫天亮时便能抵达城下!”

“五千人?!”诸将一听皆哗然,议论声、惊叹声、感慨声揉杂在一起,殿内气氛也瞬间紧张起来。

昌幸低头看了看沼田城周围的地势,缓缓地询问道:“可曾看清领兵的是哪位大将?”

“小人看到是榊原式部大辅康政的马印,不过队伍还有印着酒井和奥平氏家纹的战旗”。斥候恭敬地回答道。

一听说榊原康政打前锋,殿内的争吵瞬间激烈了起来。一些家臣建议立刻从田城调兵协防;另一些也觉得调兵不仅来不及,而且在近三万德川大军面前也无济于事,不如一把火烧毁粮草,撤回田城暂避锋芒。

昌幸耐心地听着两方的分析,但其实内心已打定了主意:“看来是有人将城的变故告诉了内府,不然按我之前的推算最早德川军也要明晚才能抵达沼田。”

“我本计划调一千军势至沼田郊外埋伏,待明晚夜战德川军,摧其士气,迫使其放弃攻城转而南下,之后再沿途袭扰,拖延其行军速度,为右府大军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昌幸这个计划还是很实际的,毕竟以他手的那点兵力,正面与德川军对决是绝无胜算的,且决定以袭扰战为主也是考虑到沼田城位置关键,但也并非易守难攻之地。作为作为一座丘城,沼田本不具备山城那样的地理优势,且经多次兵祸,城防也不甚坚固,不适合笼城。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昌幸看清了家康的意图,即只求速战,往信浓小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定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因此绝不会浪费时间攻城,这样一来沿途袭扰成为最佳的方案。

可是现如今德川军已察觉了沼田城的异样,且派榊原康政率大军来袭,想必事情已经没有昌幸当初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源次郎,田的军队何时动身的?”昌幸问道。

“按父亲的意思,我们出发两个时辰后开拔,目前应该已抵达名胡桃城一带。”真田信繁回答道。

名胡桃是沼田的支城,位于沼田的东北方,距离沼田街道也十分近。昌幸想了想,立即命令道:“你即刻启程前往名胡桃,通知铃木忠重,让他不要来沼田了,在沼田街道两侧山地设伏,看到德川军也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候我的信号。”

“是何信号?”信繁问道,众将也甚是不解。

昌幸抬起头,拿着折扇指向御殿方向,郑重说道:“等看到这御殿燃起的熊熊烈火照亮天空,那便是你们行动的时候!”

“什么?主公打算放火烧城?!”昌幸此言一出,众座哗然,连老臣镰原重春也甚是不解:“刚拿下的城,这么一把火烧了?况且这还是少主的居城……”

昌幸望着众人紧张的表情,突然哈哈大笑道:“谁说我要烧城?要烧的不过是御殿罢了,要想让敌人掉以轻心,总是要有些牺牲。”

昌幸将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地和众人解释了一下:“待会重春你便带人弄些干柴架在城外周围,待点着御殿后你们也将柴堆点燃,伪装成放火烧城的样子。如今天黑,敌军距这里尚有一段距离,断不能看清这里的实情,唯一能看到的是熊熊烈焰,定会以为我们自觉不敌,毁城逃跑,如此一来也丧失警惕。这时候源次郎带兵突袭,必定事半功倍,兴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听到这,众将豁然开朗,都对这一计划啧啧称赞。但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在城内也架柴堆好了,为何要烧毁御殿?”

“外面架柴堆无非是用火光掩盖城防尚存的真相,要真是想造成烧城的假象,那点火是不够的,短时间内想造成熊熊大火,唯有牺牲御殿了。”

“那夜袭之后该怎么办,如何面对德川军第二天的进攻?”

“照常应对。”昌幸平静地说道:“内府派这五千人来攻城,本是赌我们没有做好准备,若是我们能击溃这波进攻,且城防依旧完好,那么白天德川主力抵达时一定会惊诧不已。白天是行军的好时候,内府是聪明人,不会浪费时间再次攻城,这样我们仍可以按原计划沿途袭扰,尽可能将他钉死在路。”

此刻所有人都深深折服于昌幸的谋略,无人再提出异议,全部立即按照他的部署行动起来。信繁率领三两亲卫策马赶赴名胡桃,他不知道,这场夜袭最终会让他扬名天下。

而在这时,群山环抱的北信浓,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即将打响。随着堀家的一万大军赶到善光寺,准备次日渡过犀川挺进八幡原,葛尾城的石川康长也率所部三千军势北,抵达了位于妻女山南麓的南宫浜。

妻女山是防卫海津城南面的重要据点,一旦被攻占,南蛮大筒可直接轰击城内要点,由此带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正因为如此,蒲生赖乡才决定调集四百人驻守妻女山,另调二百人沿千曲川布防,以阻挡堀秀重的进攻。

本来按照蒲生赖乡的计划,是打算沿犀川布防的,即将整个川岛(八幡原)纳入防区。但是因为兵力不足,且田城的昌幸抽调兵力支援沼田,已无多余兵力支援他,因此不得不缩小防御圈。这带来的结果是堀秀重可直接在川岛与石川康长会师,不费一兵一卒完成对海津城的三面包围,由于城东是群山峻岭,蒲生赖乡便完全陷入绝境,唯有抱必死的决心笼城一战。

而田城作为真田氏的本城,境况海津强不了多少,在抽调一千大军增援沼田后,这里便仅剩下一千两百多人,却要面对三家大名六千人的进攻,且真田父子全在沼田指挥牵制德川军,仅留下昌幸的女婿小山田重诚守城,形势十分严峻。

这样,在北信浓和北野,短时间内便集结了六万大军,八家大名,沼田、田和海津三座孤城将分别迎战数倍于己的敌军,不论结果如何,这些城池和将领都将名垂青史,成为历史长河一颗颗耀眼的明星。

第三四〇章 阿曾伏击战

距离沼田城尚有数里地的街道上,一支高举三叶葵大旗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向西行进。这支军队的总大将榊原康政骑马行进在队伍的前端,身边还有奥平氏的当主奥平家昌以及酒井氏的当主酒井家次。

由于在桧原战场上表现不佳,间接导致两翼溃败,多名大将战死,德川家康几次想将二人处决,但都被榊原等人劝下,毕竟是重臣之后,万不能断了香火。此番让二人随行也是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家康有言在先,若是不能攻克沼田城,二人就自绝于军前好了。

此时的奥平和酒井早就没了战前的骄横跋扈,小心翼翼地跟在榊原康政身旁,恭敬地听他部署任务。

“两位也知道,这沼田城位于利根、莲根、片品三川合流处,东西南三面都有沼泽地,虽谈不上坚城,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攻取的。”榊原康政说道:“幸好有安排忍者在城内监视,否则真等到明日,真田安房守恐怕早就调集大军做好守城准备了。主公让我们先行出阵,目的就是趁其不备,速战速决,为南下箕轮城扫清障碍。”

奥平家昌和酒井家次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听闻城内只有五百农兵驻守,以我德川精锐不需一时三刻便能将其拿下。”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榊原康政一脸严肃地说道:“安房守用兵如神,当年本家在上田原吃到的苦头万不能忘啊。”

“那是您没出马,当初要是您领兵前去,断不会是那般结果。”奥平家昌笑嘻嘻地说道,没曾想榊原康政并未搭话,反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让他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多嘴。

按照榊原康政的设想,刚经过兵变,昌幸需要时间进行统合,此刻定未做好开战的准备,且城内兵源短缺,昌幸不会再分兵防守城外的阿曾、镰田两砦,这恰好可为德川军提供临时据点,为强攻沼田城做好准备。

“大人,前方便是阿曾砦。”斥候向榊原康政回报道。康政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下,只见前方漆黑一片,便微微颔首道:“果不其然是座空城,通知大军加快脚步,待到镰田砦便可稍作休息了。”

“不在此处修整么?”酒井家次问道。

榊原康政摇了摇头:“你们没来过此处可能不知道,这阿曾砦地势相对平坦,一般是作为沼田守军的前哨阵地,离沼田城也相对远一些;而镰田砦则不同,它与沼田城只相隔一块相对较浅的沼泽地,那才是沼田守军的第一道防线,一旦拿下镰田,便取得了攻打沼田的捷径,再加上我军兵力优势,定能一击制胜。”

众人听了莫不钦佩地点了点头,立即催促后方士卒加快脚步,争取一个时辰内抵达镰田砦。可就在此时,一片红光照亮了西方的天空,且红光蔓延越来越广,不消一会,道路远处便尽被染成了红色,这红色就连在本阵的德川家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榊原康政随即下令暂停行军,要求斥候立即前去查探,没多久,斥候便策马来报,言语中不乏激动和喜悦:“启禀大人,经属下查探,是不远处的沼田城着火了,且城东的镰田砦貌似也一并烧了起来!”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沼田城?”榊原康政谨慎地跟斥候确认道。

斥候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绝对没错,此刻整座城都陷入一片火海,火势如此之大,绝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冒充的!”

“大人,看来是真田军放火烧城,弃城逃跑了。”奥平和酒井兴奋地说道。

“想必是安房守察觉了我军的行踪,自知凭沼田城的军队难以抵挡我军,又不想将城池粮草留给我军修整,这才放火烧城,率部撤退了。”榊原康政神情微妙,既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真田家的纠缠,前往信浓的路上应该更为顺畅吧。

“看这火势,真田军想必并未走远,何不趁机追杀,兴许能拿下安房守的首级,献给主公可是大功一件啊!”奥平家昌显然不愿此次出阵无功而返,急着用真田昌幸的脑袋将功补过。酒井家次一听也不甘示弱,主动向榊原康政请缨,希望能率酒井家的五百骑兵前去追击。

榊原康政本不愿意追赶,可是考虑到两位小将都是有罪在身,且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便只好答应了,不过前提是两人一同出兵,且追击不得过利根川,否则军法处置。

“遵命!”奥平家昌和酒井家次兴奋地向榊原康政鞠了一躬,立即调集本部合计六百骑兵和八百足轻前往追击。

“你看前方那阿曾砦,听闻当年北条家在此吃过真田氏两次亏,还损失了数名大将,若非后来太阁调停,根本拿不下此处。”奥平家昌骑在马上,一边奔驰一边与酒井家次聊着近在眼前的阿曾砦。

“呯呯呯!”突然,一阵清脆而又整齐的铁炮声从前方响起,紧接着一阵硝烟弥漫在了阿曾砦上空,而德川军这边数十名武士应声跌落马下,战马受惊四下冲撞,方才还一往无前的追击部队瞬间乱作一团,战马的嘶鸣声和痛苦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后方的士兵开始逃跑,却被骑兵冲散踩踏,更是加重了伤亡,一时间现场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奥平家昌恰好被铁炮击中左胸,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一命呜呼,酒井家次则右臂受伤,仓皇调转马头朝东面撤退,一边撤退还一遍喊道:“有埋伏,立即撤退,赶快向榊原式部求援!”

“撤退?谁都别想走!今日便借汝等扬我真田军威!”此刻,真田信繁于坡顶高举十文字枪振臂一呼,带领二百骑兵呼啸着从北坡冲下,直接杀向酒井家次。与此同时,另一支二百人的骑兵则从德川军侧后方南坡冲下,不但断绝了德川军的退路,还将那些逃得最快的士兵大杀特杀,这些士兵早就失去了斗志,只顾逃命,在真田骑兵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宰割。

酒井家次只顾逃命,却不知已被真田信繁从后面追上,若非家臣舍命抵挡,恐怕已成刀下野鬼。听到家臣的哀嚎声,酒井家次转过头去,只见真田信繁将十文字枪从家臣身上抽出,再度向自己刺来,立即下意识地用抽出太刀格挡,却因力道不足被信繁一枪弹飞,见状不妙,立即策马往东逃窜。

“来我真田家做客,岂能这么早就走!”说着,真田信繁伸手又是一枪,直接将酒井左胸戳了个大窟窿!酒井家次低头看了看胸口,表情狰狞地坠落马下,真田信繁策马从他身上跨过,头也不回地率部直向榊原康政本阵杀去。

第三四一章 三颗首级

阿曾砦的厮杀声很快便惊动了榊原康政,当他从斥候口中得知遭遇真田军奇袭时,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怒斥道:“就不该让竖子出风头!如今非但没有立功,反而将性命搭了进去,让我如何面对主公,如何面对故去的忠次和信昌!”

见榊原康政如此义愤填膺,属下将士亦是群情激昂,只等康政一声令下便立即冲去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忠政,立即率主力骑兵前往阿曾砦支援,若真如斥候所探只有四百骑,那这支奇袭的真田军应该是安房守为了阻止我军追击留下的后手,一次冲锋便能将其击溃,不足为惧。”说着,榊原康政将采配交于长子、此前已过继给三河名门大须贺氏的大须贺忠政,自己则率足轻部队殿后,同时派人向身处后方的德川家康通报战况。

大须贺忠政年仅十九岁,由于养父大须贺康高早逝,近年来一直留在康政身边,经过多年的历练,能力也不容小觑,桧原合战曾以一敌五,为康政突围扫清了障碍,深得康政和榊原众将的信任。

从康政手中接过采配,忠政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即率领一千骑驰往阿曾砦救援。

此时的阿曾砦前,用人间炼狱形容已不为过,且不说砦前丸出中不断射出的弹丸,一次次贯穿试图向两侧山坡突围的德川军的血肉之躯,就是真田骑兵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砍杀也让战场随之鲜血四溅,尸横遍野,奥平和酒井两员大将的先后战死,极大摧毁了德川军的士气,不消一会功夫,一千四百人的部队便被消灭了七七八八,仅剩的少许骑兵在战阵中来回穿梭,依靠马上格斗斩杀了部分真田军,为三河武士赢得了些许尊严。

真田信繁对于能否彻底打掉这支先头部队并非太过在意,他召集亲卫数十人来到包围圈的东侧,严阵以待暴风雨的来临。

“三河武士在此,真田小儿速速前来受死!”果不其然,未过多久,大须贺忠政便率领德川骑兵主力赶到,怒吼着冲到阵前,誓要将真田军尽数消灭。

真田信繁见状,立即向忠政喊道:“我乃真田源次郎信繁,此番奇袭的总大将,此间有礼物送给对面的殿下!”说罢,信繁便将一个包袱扔到了大须贺忠政马前,忠政用枪挑起包袱,打开一看,竟是酒井和奥平二人的首级,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大吼一声,率领大军冲进了战阵。

信繁并未打算与之纠缠,而是迅速率部借着战场的混乱,由东向西横穿战场,在阿曾砦附近来了个急转弯,沿小路向正北方向逃去。紧接着,战场上以及阿曾砦中的真田军也开始沿着北坡山路陆续撤退,似是与信繁汇合去了。

“此路通往何处?”忠政并未贸然跟进,而是先向斥候进行询问。

“一直往北便是沼田城的支城名胡桃。”斥候回答道。

“名胡桃城?”忠政略一沉思,分析道:“如今沼田城已被废弃,这支袭扰我军的骑兵必然是无路可退,这才前往那里。这般想来,说不定之前他们便躲在名胡桃,待我军靠近方才出城偷袭,真是一群可恶的家伙。”

“大人,现在是否回去向式部复命?”一位武士问道。

忠政看着战场上死伤的德川将士以及马鞍上挂着的奥平、酒井二人的首级,攥紧了拳头,愤愤地说道:“方才父亲已分析这支奇袭部队最多也就四百人,且刚才又战死不少,我们决不能任由其回城避难,一定要将那真田信繁首级取下,为我千余将士报仇!”

“卑职遵命!”武士的长兄不幸殁于此役,见忠政执意追击,也便不再阻拦。忠政除了留有百人打扫战场抢救伤员,其余将士皆由小路向名胡桃城杀去。

没一会功夫,阿曾一战的伤亡情况清算完毕,榊原康政从军奉行口中得知,此役德川军共阵亡一千一百人,伤九十人,仍能战斗者二百一十人;真田军阵亡八十九人,其中骑兵七十二人,铁炮足轻十七人,两方伤亡比达到十三比一,差距如此之大让康政痛心疾首,直言此乃自三方原以来未尝有之悬殊败绩。

“传我命令,大军继续前进,我倒要看看这沼田城被烧成了哪般模样。另通知忠政,击溃敌军即可,不必全歼,取真田家那小子的首级到沼田来见我。”部署完毕,榊原康政立即率领剩余的两千六百大军继续前进。

随着距离阿曾砦愈来愈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康政努力嗅着,似乎这空气中有德川将士的魂魄,闻着闻着竟忍不住落下两行热泪:“尚未到沼田城便遇到这般变故,真不知后面的路会不会更加凶险,我德川家难道真是天命不予?”

“呯呯!”只听数声清脆的枪响突然从道路两侧的草丛中传出,好在榊原康政并无大碍,只是肩膀被弹丸擦破了皮,不过他的坐骑却身中数弹,“扑通”一声,前腿一折瘫倒在地,大口喘了几下后便没了气息。

“有刺客!”康政的家臣立即将其围在中间,并派遣数支足轻队上山搜查狙击者。

“该死,肯定是真田家的忍者。”康政咬牙切齿道:“我到要看看他安房守还有什么计谋能阻止我军行进!”

康政在家臣的帮助下进行了简单包扎,所幸只是皮外伤,并不影响他继续指挥部队前进。

可就在这时,随着“轰隆隆”几声巨响,数块巨石从两侧坡顶滚落,最终重重地砸向街道,包括搜山战小队在内的近百足轻被砸死。死伤虽然不多,但由于之前那次突袭的缘故,这些足轻早就噤若寒蝉,如今被巨石这么一砸,更是惊慌失措,不少人开始抱头鼠窜,且由于队伍后方也被巨石占了半幅道路,大量足轻挤在狭口处,全然不顾是否还会有其他轰击。

“安房守这不是阻挠我军前进,而是想置我军于死地啊!”康政这才恍然大悟:“是我小瞧真田家了,传我指令,大军立即撤退,与主力汇合!”

“那忠政大人怎么办?”随军武将突然问道。

康政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他自有分寸,经历那么多场战斗,我们的默契还是有的。”

“果然是有默契啊,式部大人,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康政背后一凉,赶紧循声往山坡顶端望去,只见真田信繁坐在马上,随意地晃荡着挂在枪上的三颗首级,悠然说道:“式部若觉得几位大人在泉下孤单,信繁倒是愿意送大人下去陪他们一程!”

第三四二章 夺取箕轮城

榊原康政定睛一看,竟然是奥平、酒井以及大须贺的首级,他顿时感觉一股热血从胸腔直冲脑后,只听“噗”的一声,大口鲜血喷在正在包扎的医师脸上,众将见状立即上前查看,但却被康政制止了,他以太刀戳地,费力地从马扎上站起,指挥道:“外侧各队立即摆出枪阵,谨防敌军突袭!”

直到枪阵部署完毕,他这才放心与坡上的真田信繁对话:“久闻真田安房守精于谋略,未曾想两位小殿下也深谙兵法,实在钦佩。前几日伊豆守以两千军势拖住万余右府大军,为我军主力撤退赢得时间,获得了右府嘉奖。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此与德川大军对阵,不知会作何感想?”

“式部是在欺我无知?在下早已得到消息,兄长与你家大军在桧原撤退时便失散了,生死未卜,想拿他来威胁我,实在是太小瞧我真田源次郎了。况且自兄长决定跟随内府出阵会津时起,我们便已分道扬镳,式部恐怕要白费口舌了。”信繁在坡上悠悠地晃动着十文字枪,三颗首级也就随着晃动,两侧的真田兵士见状也哈哈大笑,“殿下此番斩杀的大名知行加起来比我真田氏知行还多,实在是收获不小啊!”说着还煽动两侧士卒摇旗呐喊,有的甚至直接出口羞辱榊原康政。

“混账!”榊原家家老中根长重见此场景,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操起长枪便想冲上山坡与信繁决一死战,然而却被榊原康政拦了下来。他此刻神情凝重,眼中透露出一股杀气,心中更是有数团烈火在熊熊燃烧,但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与信繁说道:“你可知我身后便是两万余德川大军?如今安房守已烧毁城池,若我军强攻名胡桃,你又能坚持多久?”

信繁一听,顿时哈哈大笑:“强攻名胡桃?式部家的这位殿下可是深有体会啊,您要不问问他,这名胡桃岂是那么容易攻取的?”说着,信繁将大须贺忠政的首级取下,装作要扔给榊原康政的样子,却是迟迟不肯下手,而是拎着发髻晃了晃:“本想把少主的首级还给式部,可式部方才那番话口气不小,这样吧,首级我先带回名胡桃,您要是真想要,就赶紧过来拿吧,晚了兴许便被送回上田城领战功去了。”说罢,信繁大喝一声,策马往北方跑去,真田家兵士则先辱骂了德川军一番,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坡顶,街道两侧也随之恢复了宁静。

此刻,德川诸将皆是义愤填膺,纷纷向榊原康政请缨,希望能率领大军追击真田军,攻克名胡桃为牺牲的将士报仇雪恨。但是无一例外地,全被榊原康政拒绝了,他望了望周边地形,冷静地说道:“此刻若非我军即早摆出枪阵应对,兴许已经和奥平、酒井两人一样的下场了。刚才真田小儿的话不用挂怀,显然是见突袭不成,出言相伤,为的就是引我军追击,至于追过去会面对什么,我们全然不知……想必忠政就是中了此招才命丧黄泉。目前我军骑兵尽丧,不适合追击这种机动作战,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与主公汇合,商量接下来如何应对,切不可在此耽搁太久误了大事。”

“那少主他们的首级呢,难道就任由他们蹂躏?”中根长重心有不甘,难以面对大须贺忠政战死这一事实。

“首级当然要夺回来,但不是现在。”榊原康政咬了咬牙,暗自发誓道:“总有一天,我要让真田一族为忠政和万千德川将士殉葬!”

然而,事情并非如榊原康政所想,信繁并未打算固守名胡桃,而是率领所有军势约八百人绕道前往沼田城,准备在沼田城进行笼城。

“真没想到能抓到三条大鱼啊。”沼田城内,真田诸将随昌幸检视首级时兴奋地说道。信繁此役也打得甚是漂亮,他激动地跟昌幸说道:“大须贺忠政过于轻敌,被名胡桃城外的伏兵所杀,麾下骑兵也被全歼;榊原式部任由儿臣怎样侮辱,就是不敢出兵追击,这父亲都能料到,儿臣实在钦佩!”

“这有什么好钦佩的,”昌幸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经历了两次伏击,阵亡三员大将,且骑兵主力尽丧,他拿什么追你?话又说回来,即便骑兵尚在,但是吃了两次亏且不知道我军具体实力,他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现在估计已经东撤回德川本阵复命了,接下来,就要看内府如何抉择了。”

二十五日清晨,榊原康政率部抵达德川本阵,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德川家康,家康和家中重臣皆惊讶不已,考虑再三,家康决定不去攻打名胡桃,而是继续按照原计划,经沼田城南下箕轮城,进而向西进入信浓,在小诸城与信浓众大名会师。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沼田城非但未被焚毁,反而仍伫立在真田六文钱的大旗下,兵士们在城头严阵以待,似乎是要与德川军正面相抗。这场景让之前还确信沼田城已毁的榊原康政羞赧不已,他直接向家康请命,希望能率部强攻沼田城,将功折罪。

德川家康并未苛责,而是让他带兵拿下镰田砦便适可而止,这样做一是告诫真田家自己有这个实力攻占沼田城,不要得寸进尺;二是将殿军部署在此,防止真田军出城追击,打乱自己的计划。事实上,昌幸此前便决定不再沿途袭扰德川军,原因很简单,经过两次偷袭,势必会加强防备,且两路军队已然汇合,想造成昨晚那样的杀伤根本不可能;自己在此战也算是了两百骑兵,这对真田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且上田城处境艰难,必须尽早驰援,否则便是得不偿失。

由于担心真田军偷袭,家康决定绕远路前往箕轮城,算下来足足要慢上一整天时间,庆幸地是,箕轮城守军大都随福岛正则前往会津,城防薄弱,德川两万多大军抵达时,城代稍作抵抗便开城投降,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家康也按照约定放城中家眷前往金山城。

二十九日,在修整了一日后,大军继续向东挺进,未曾想,却在松井田遭遇了来自浅野幸长和池田辉政的顽强抵抗,情急之下,家康要求信浓诸将立即前往支援,唯有攻克此城才能顺利进入信浓。

就在这日,海津城的形势已经变得十分严峻,继前日被石川军攻克妻女山后,今日清晨又被堀家大军突破了千曲川防线,经过一个上午的激战,城外据点尽数被占,蒲生赖乡将残部撤回城内,决意誓死守城。

第三四三章 死守海津城

海津城是一座典型的轮郭式平城,在五次川中岛合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随着武田家的灭亡以及随后的本能寺之变,此处一度荒废,直到蒲生赖乡被蒲生秀行任命为城代,此处的防御工事才有所恢复。但是面对一万三千人的日夜猛攻,这座仅拥有本丸和二之丸的平城根本难以招架。况且城中守军仅剩六百,蒲生赖乡料想,不出一日,这里便将被越后信浓联军攻克。

二十九日下午,也就是德川军第一次攻打松井田城的时候,堀秀重将本阵从川中岛的茶臼山东移至千曲川畔,石川康长则坐镇妻女山,分别指挥堀、石川两军从西、南两面进攻海津城。

年近七十的堀秀重此番代嫡孙堀秀治出阵,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秀治先父堀秀政的从弟——家老堀直政。此刻,两人坐在四周印有堀家家纹“三盛龟甲花菱”的本阵中,密切关注着河对岸的战事。

前些日子得知德川家兵败桧原后,堀秀重一度想撤兵返回越后,却被与家康素来交好的直政拦住了,他劝说道:“本家现已攻克蒲生领的葛山、旭山二城,蒲生家与右府关系紧密,本家实在是无法回头,与其半途而废,倒不如孤注一掷,尚能有一丝胜算。”

堀秀重听罢也觉得有理,加之德川军已越过沼田城抵达箕轮城,两军会师近在眼前,谁胜谁负似乎还难以说清,最终下定决心按照既定计划攻陷海津城,之后南下与信浓四家共同攻打上田城,最终在小诸实现会师。

与堀秀重不同,石川康长是铁了心地站在家康一边。其父石川数正虽在小牧、长久手之战后不久投奔了丰臣秀吉,但当时已年过三十的康长始终对德川家心存眷恋,而家康也在石川数正去世后主动加强与康长的联系,使其逐渐首鼠两端,开始对丰臣氏阳奉阴违。特别是秀吉去世后,他索性直接倒向了家康,成为他在北信浓的一枚重要的棋子。

石川康长本来只继承了其父十万石知行中的八万,其余两万分别由二弟康胜继承一万五千石,三弟康次继承五千石。战前,他胁迫两个弟弟一同出阵,但康胜向来忠于丰臣氏,且当年出征朝鲜时秀保对他有救命之恩,因而拒绝与康长为伍;但他也不愿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权衡再三,只好连夜率家眷出逃甲斐国,将安昙郡拱手让了出去。康长随即在松本一带耗尽家底募兵三千,成为信浓大名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此刻的康长在这座上杉谦信公曾驻扎过的妻女山上,静静地望着山下的海津城硝烟弥漫,城墙两侧的尸横遍野,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担忧:一方面他以南蛮大筒轰击海津南门初见成效,已有少量石川军通过城墙的豁口杀进城去,且数量有增无减,相信不久便能占领二之丸;另一方面他也在担忧,拥有一万大军的堀秀重选择从西门进攻,这比自己高明不少,西门与本丸距离最近,一旦攻破,很快便能杀到本丸,到时候破城之功兴许就要拱手相让了。

想到这,他立即命令大军加强攻势,抢在堀家之前拿下蒲生赖乡的首级。

蒲生赖乡作为氏乡时代的老臣,虽一度因为当主秀行的暗弱而对蒲生家的未来产生迷茫,所幸秀保在此时拉了一把,让被处分后的蒲生家仍保留中等大名的实力。且由于秀保的极力推荐,秀行决定让赖乡出任海津城城代,兼川中岛十二万石知行的代官,他在家中的地位也因此得以巩固。

由此可知,秀保对蒲生家、对赖乡都是有恩的,即便此刻秀行不站在秀保一边,赖乡也不会与秀保为敌,最不济也是效仿石川康胜逃往他处,毕竟他与石田三成素来交好,去他那里也可以暂保平安。

但是现在秀行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死守海津城,决不能让堀家的越后军与信浓、德川联军汇合。这就注定他只有笼城这一条路可走,至于结果如何,他都必须面对。

赖乡初来信浓时,便将海津城作为整个川中岛地区的中心,兴建了三重天守,增强了作战视野和防御能力。由于本丸面积有限,他本打算将御殿搬至二之丸,却因为战事突起而未能如愿。随着妻女山失守,天守也遭到了南蛮大筒的重点打击,基本失去了原有作用,赖乡不得已移步旧御殿指挥战斗。

城外硝烟四起,喊杀声震耳欲聋,时不时有箭矢射入御殿,造成了一些侍从的伤亡。赖乡在殿内正襟危坐,武士们则在御殿进进出出,汇报敌军的攻城进展以及己方的伤亡情况。每一次汇报都让赖乡握紧拳头,除了回答“知道了”,似乎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毕竟靠着自己的六百农兵,无论如何也是敌不过一万三千大军的轮番猛攻。

“启禀大人,南门附近被南蛮大筒轰开了个豁口,敌军攻势凶猛,我军实在难以招架!”使番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咬着牙跪在赖乡身前说道。

“这么快,不愧是高价购置的南蛮货……告诉蒲生左兵卫务必守住,我这就带人前去支援。”说罢,赖乡利索地站起身,侧侍见状赶忙上前为其整了整具足,并将片镰枪递给了他。赖乡接过枪便大步向门口走去,使番也不顾流血的伤口,毅然跟随其后。

然而赖乡刚走出殿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使番撞了个满怀。使番见状惊恐地下跪认错,赖乡毫不在意,直接让他汇报情况。

“启禀大人,左兵卫大人他…刚刚战死了!”使番哆嗦着说出这一噩耗。蒲生左兵卫是蒲生家家老蒲生乡成的长子,也是赖乡的挚友,此番受赖乡委托,特地从旭山城赶来海津,负责二之丸南门的守备工作。

听到左兵卫战死,赖乡神情恍惚了一下,“就这么走了……”虽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可他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找,想到这,赖乡立即侧身上马,带领马廻众前往南门支援。

随着厮杀声、刀剑撞击声越来越近,赖乡看到越来越多背插飞鹤纹旗指物的石川军从南门西侧的豁口涌入,蒲生军虽苦苦支撑,但随着敌军人数的不断增加和自身体力不支,已经出现败退的迹象。

赖乡见状,立即举枪呐喊道:“吾乃蒲生备中守赖乡,众将士随我上前杀敌,只准前进,不准后退!”

说罢,赖乡横握片镰枪,大喝一声,策马向石川军左翼杀去,众马廻亦是毫不畏惧地紧跟其后,势要让敌军尝一尝蒲生武士的厉害。

第三四四章 陷落

见蒲生赖乡亲率马廻众前来支援,方才还节节败退的蒲生军立即来了精神,几个组头也趁机在人群中兴奋地喊道:“备中守赶来支援啦,我们得救啦!”众将士因此再度燃起了斗志,不但停止了后退,而且还逐渐遏制住了石川军的攻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石川军惊讶于蒲生军这般变化时,赖乡身先士卒,咆哮着冲入石川军侧翼,一枪一命,直捣敌军大将,马廻众也迅速冲散了石川军的阵型,在守城足轻备队的配合下开始大杀特杀。石川军负责攻城的侍大将虽想竭力稳住阵型,但却被赖乡突如其来的一枪挑于马下,石川军见状顿时惊慌失措,四下逃窜,蒲生守军立即展开反攻,在马廻众的配合下,最终将侵入二之丸的石川军击退,此战击杀敌军三百余人,但蒲生军也损失了近百军势,赖乡心想,这估计是他打的最后一次胜仗了。

攻城大将竟如此轻易地被赖乡讨杀,这让石川康长甚是惊讶,他当即命令大军暂缓进攻,并派遣自己的弟弟石川康次接任阵前大将,稍作休整再继续进攻,务必在傍晚前彻底占领二之丸。

可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海津城西门终于在八千堀家军的猛攻下被攻破,背插“三盛龟甲花菱”旗指物的大军呐喊着如潮水般涌入二之丸,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清除一路上遇到的蒲生溃军。见此场景,石川康长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失落道:“晚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赖乡显然也注意到了方才的巨响,此刻一股不想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即命令使番前去查探。可是没过多久,使番便和西门的溃军一同撤回了南门,赖乡这才意识到大势已去,立即下令余部撤回本丸,继续笼城。

石川康长遥望海津城,见二之丸的蒲生军被堀家消灭殆尽,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即命令刚撤出二之丸的备队再度开始强攻,石川康次也是没得半点休息便投入了战斗。

由于蒲生军的主动撤退,南门很快便被石川军占领,堀秀重见状命令攻城部队直接进攻本丸,不能将破城的首功让给石川康长。仗打到现在,堀家也死伤了近千人,特别是强渡千曲川时伤亡尤甚,包括堀直政长子堀直清在内的多名重臣战死滩头,堀秀重也是一再将强渡部队增加到三千人才勉强稳住阵脚,并最终将蒲生军逼进城内。为了鼓舞士气,同时也为了帮长子报仇,堀直政毅然赶到二之丸,直接指挥对本丸的进攻。

不同于二之丸,本丸的防御工事相对较弱,赖乡率领最后的二百名蒲生军士撤入时便已料定无力回天,且丸外的两支大军丝毫没有歇息的打算,似是铁了心要在天黑前结束战斗。

“新九郎,南方可有异动?”赖乡骑在马上,抬着头向天守阁上的武士问道。

武士只是摇了摇头,却断了赖乡最后一点念想:“看来安房守那边也是一场恶战啊。”

“大人,敌军调集数门大筒轰击本丸,好几个地方都快守不住了……”一名使番跪倒在赖乡面前,神情悲戚地说道。

赖乡抬起头,皱着眉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平静地说道:“看来是坚持不到傍晚了……你去阵前传话给石川紀伊守,就说赖乡想送他个礼物,请他务必要收下。”

“遵命!”使番得令立即前往南门石川军处传话,石川康次听说赖乡想见自己,心生疑惑,就在犹豫不决时,石川康长突然走进了阵内。

“这时候送我礼物,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石川康次说道。

没曾想石川康长却笑了起来,安抚道:“依我之见,这是件好事。事已至此,我倒想看看备中守能拿出什么样的礼物来。”

在众多武士的簇拥下,石川康长和康次来到本丸阵前,望着橹台上端坐的赖乡,着实有些吃惊。

“临近破城,不知备中守有何礼物赠与在下?”石川康次问道。

赖乡指了指自己的头,微笑道:“蒲生赖乡的项上人头,仅此而已。”

石川兄弟一听,皆震惊不已:“备中守这是何意?”

“玄藩和紀伊守若是能放过城中这百余蒲生军士,我愿将首级献与二位;否则,这破城的头功可就是堀家的了。”赖乡语气随和,丝毫感受不到对死亡的恐惧。

石川康长知道本丸靠近西门一带最为薄弱,他也明白,以堀家这样的强攻,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攻入本丸,夺取首功。他虽然极度渴望这场胜利,却还是对赖乡这般的豁然有所怀疑:“在下与备中守素无交情,缘何会将这等功劳让与在下?”

“一来因为玄蕃乃忠信之人,离开德川家十余年尚能不忘旧主,甘心为内府霸业竭尽全力,与您做交易在下放心;二来堀监物大人的长子死于我军之手,以他的性格,定是不会允许城内有人生还的,权衡再三,这才冒昧提出与您对话。”

听赖乡这么一说,石川康长心中的疑惑也随之释然了,他对赖乡面对生死的坦然态度表示了尊敬,当即在众人面前发誓,力保城内蒲生军士不死。赖乡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抽出肋差往腹部横着便是一刀,他咬紧牙关,又将刀柄往上一提,身后的新九郎见状立即手起刀落,赖乡的首级随之滚到了本丸外的土堀中,身体也随之瘫倒在了橹台之上。

“打开城门!”新九郎强忍着悲痛,大声喊道。

本丸的城门缓缓打开,石川兄弟却并未急着入城,而是携众家臣向着赖乡的首级深深拜伏,随后起身上马,在路两侧蒲生军士的跪迎中进入了海津城的本丸。至此,持续了三天的海津城保卫战落下了帷幕,石川康长也遵守了对赖乡的承诺,阻止了堀直政的屠城,将蒲生军解除武装后就地遣散。至于赖乡的尸身则被石川军交与新九郎带走安葬,首级则以漆盒装好,快马加鞭地送往了箕轮城。

夕阳西下,海津城的本丸御殿内,堀秀重坐于正中,堀直政与石川兄弟分坐两侧,双方神情冷峻,看不出一丝盟友间的默契与和谐。

“石川玄藩,这次你们率先攻入本丸,还取了蒲生备中守的首级,可算是占尽好处啊!”堀直政冷冷地说道:“而我堀家损失了几员大将和千余军势,到头来却一无所得,实在是难堪啊。”

“监物此言差矣。”石川康长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说道:“你我两家皆是为内府殿下效力,这功劳自是与在座诸位分不开的,与其在此讨论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处理上田城的那个大麻烦。”

第三四五章 笠取垰合战

沉浸在攻陷海津城喜悦的诸将还不知道,在两天前,四月二十七日,真田昌幸便以率领一千军势从沼田城出发,越过浅间山,突袭了防守空虚的小诸城,城代大平伊贺守国祐擅自出城野战,却被真田家臣河源纲家讨取,其子大平国则以三百军势笼城。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二十八日,仙石秀久不顾日根野吉明与京极高知的阻拦,率所部一千五百人南下解围小诸城,却于城外遭遇真田信繁伏击,麾下大将四宮光利等十余人战死,军势死伤近半,秀久率残部返回原城外信浓联军本阵,要求日根野与京极两家一同出兵小诸城,但是被京极高知以“三百守军足以抵御真田军,待攻克田城后再南下支援不迟”为由拒绝,日根野吉明也劝说仙石秀久不要意气用事,了昌幸围魏救赵之计。

秀久不解,质问两人道:“内府嘱托吾等在小诸城与之会师,若此城有失,如何交代?且田城尚有守军一千二百余,以真田军的能力,坚守五日以绝非难事,而小诸城仅有农兵三百,且大将战死,军心不稳,又有安房守这般智将带兵猛攻,安能坚持到我军回援?到时候恐怕是既没有拿下田城,又丢了小诸城,我们可真是进退失据了。”

听他这么一说,日根野和京极也心生犹豫:“依越前守之见,当如何是好?”

秀久笑了笑道:“北边的海津城在堀家和石川家的围攻下,不出两日必能攻克,我军与其在此浪费时间围城,不如先解小诸之围,将攻打田城的重任交给越后的那帮家伙,一来可以避免浪费我军的时间,二来也能先他们一步与内府会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拿下真田安房守的首级,为内府大军的沼田之败报仇,这功劳起攻克田城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京极高知对秀久的想法表示怀疑,他始终觉得这是秀久为解小诸之围寻找的借口,可日根野吉明却有所动摇,他的兵力为三家最少,因而更加小心谨慎:“越前守所言不无道理,若是丢失了小诸城,吾等实在难以向内府交待,与其在此浪费时间,倒不如挥师南下,与城内守军一同夹击真田军,这攻克田城的功劳当作顺水人情送给堀扫部和石川玄蕃好了。”

“既然二位心意已决,在下也无话可说。”京极高知叹了口气,“出兵至今未立寸功,若是不能在小诸击败真田安房守,真是无颜见内府了。”

当天夜里,信浓联军以京极军三千人为先锋,日根野八百人为殿军,离开田原奔赴佐久郡的小诸城。然而,得知其动向的真田昌幸见计谋得逞,亦是悄然从小诸撤退,绕道浅间山南麓前往田城。

二十九日清晨,真田军行至笠取垰,却为日根野军斥候发现,吉明随即向京极高知汇报,高知命令日根野军为先锋,对真田军展开追击,自己则和仙石秀久率主力四千二百人迂回至真田军右翼发起突袭。

然而,日根野军在真田信繁的骑兵冲锋下一触即溃,非但未能牵制住真田军,反而损失多员大将,吉明也一度被围,被迫率领残部退出战斗,朝小诸城撤去。待京极和仙石抵达预定位置时,真田军早已离开笠取垰,于是突袭战变为了追击战,真田军且战且退,并向田城的小山田重诚求援。

战至午,小山田援军八百人突袭仙石军左翼,真田昌幸也命令信繁发起反冲锋,仙石军逐渐不支,秀久要求京极高知率部支援,但由于地势狭隘,不适合大军作战,高知仅派五百人助其击退真田军,且阻止秀久进一步追击,劝说其先往小诸城与日根野汇合,重整旗鼓后再谋他法。

笠取垰一役,真田军大胜日根野,小败于仙石、京极联军,伤亡三百余人;信浓联军,日根野吉明部伤亡最重,达四百人,且多名大将战死,基本丧失战力;仙石、京极军在追击战先败后胜,损失二百余人,三方合计伤亡六百五十人。此役过后,真田昌幸率部抵达田城,决议笼城。

可是随着下午海津城的陷落,形势急转直下,堀、石川联军一万一千余人火速南下,攻克了田城东北的户石城,准备于次日对田城发起总攻。而京极高知则在深夜接到家康的密信,要求其率部东进,一同攻打松井田城。

于是三十日清晨,京极、仙石率四千三百人赶往松井田,日根野部四百人留守小诸城。堀秀重于田城北布阵,石川康长于城西布阵,昌幸则决定机动防守,对石川军以进攻为主,堀军以防御为主,分别击破,以拖待变。

午时分,昌幸派一支骑兵出西门查探敌情,康长命令康次出击,真田军一路南撤,将康次引至城南谷地,四周伏兵尽出,康次当场被真田家臣海野甚平讨取,石川军近千人仅二百余人得以生还。康长大怒,亲自阵攻打西门,却被铁炮所伤,被迫撤回本阵。

田城位于田盆地央、千曲川畔尼ケ渊的悬崖之,地势之险要非海津城可。作为真田氏的本城,昌幸倾注了大量精力和物力开发建设,例如,为了确保笼城时水源不枯竭,昌幸将神川和矢出泽川的水引入城,同时还在西南橹的东侧挖井以防万一,这些措施在这次笼城发挥了重要作用。堀秀重虽手握重兵,但面对这样一座坚城却无从下手,反而时常被真田军利用地势穿插偷袭,不到一天功夫便已有些焦头烂额,唯有依靠大筒轰击,胁迫昌幸出城投降。

与此同时,德川军对松井田城的进攻也未见起色。浅野军于野和信浓交界的碓冰垰伏击了京极、仙石联军,随即双方展开恶战,使后者一时难以抵达松井田与德川军会师;为进一步打击德川军士气,浅野长政率领东海道诸军对德川关东领地展开大规模进攻,钵形城、忍城、松山城相继失守,川越城因城主坚决抵抗而在破城后遭到丰臣军的屠城,大军先锋此时距离江户城仅十五里之遥。

第三四六章 越后平定

系鱼川,位于越后国頸城郡,此处北面临海,又是北陆道与千国街道(又称“盐之道”,是盐和海产品进入内陆的主要通道,当年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送敌于盐”的典故便与之有关)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堀氏一族入主越后以来,此处一直为根知城城主堀清重控制,作为春日山城的西大门,常年驻兵都在两千以上。

但是随着堀秀重全领动员,发动北信浓攻略,春日山城的守军仅剩一千,而根知城留守兵力更是不足两百,这便给了身在轮岛凑的后藤基次一可乘之机。

四月二十四日清晨,也就是德川军败走沼田街道的第二天,后藤基次与九鬼嘉隆率领战船五百艘、军势一万五千人,从轮岛凑起航,绕过能登半岛,在系鱼川一带的姬川口登陆,沿姬川南下至根知城,城主堀清重自知不敌,开城投降。

大军于当日正午攻占春日山城前哨要塞鮫尾城,堀秀治听从家臣建议欲在春日山笼城,同时向已侵入信浓的堀秀重以及坂户城主堀直寄求援。但此时堀直寄已是自身难保——新发田的沟口秀胜和村上城的村上义明得知德川军战败,主动向最上义光的越后讨伐军投降,三方于枥尾城会师,合兵一万六千人,对坂户城发动猛攻。

二十五日上午,坂户城陷落,堀直寄及以下六百军士战死。消息传到春日山城后,堀秀治大惊失色,加之此前派往信浓求援的忍者被丰臣军截杀,孤立无援之下,于黄昏时分开城投降。后藤基次与最上义光随后兵分两路,前者携堀秀治经东北国街道南下劝降堀秀重,后者沿三国街道前往沼田城与秀保会师。

二十八日,最上义光先秀保一步抵达沼田城,得知德川军已前往箕轮城后立即向秀保请示,秀保让其在沼田休整,待大军抵达后一同南下。而后藤基次的行军就没有最上义光那般顺利,大军行进至越后、信浓交界的黑岩山地区时遭遇了山体滑坡,后藤被迫绕道牧野岛城前往川中岛,延误了近两天时间。其抵达川中岛时已是三十日下午,此时堀秀重和石川康长早已离开海津城南下,在上田城与真田昌幸父子展开激战。

为避免重蹈海津城蒲生赖乡的悲剧,后藤基次命令使番连夜将堀秀治的亲笔书信送往户石城堀秀重本阵,要求其立即休兵,待天亮后与丰臣军一道南下攻打小诸城,待战事结束后自会代其向秀保求情。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堀秀重与堀直政在休兵一事上产生了严重分歧,秀重认为越后领地尽丧,大势已去,且秀保大军不日便抵达沼田,此时不该再对德川军心存幻想;而直政则认为堀家从越后一路南下,攻克蒲生、真田城池十余座,斩杀两家大将近百人,已没有办法回头,如今之际,唯有和石川康长合兵一处,先击败后藤基次,再拿下上田城,完成信浓平定,为德川军西进扫清障碍。

两人言语不和,军议不欢而散。然而到了深夜,堀直政率领一干亲信突袭了秀重的房间并将其软禁,随即召集重臣开会,宣布由自己担任阵代,全权指挥接下来的战斗。当晚直政便制定计划,一方面回信给后藤基次表示愿意在户石城等待丰臣军到来,实则准备在丰臣军进城时发动突袭;另一方面则将后藤基次的动向告知石川康长,要求康长在上田城拖住真田军,为自己迎战丰臣军争取时间。

石川康长没料到丰臣军竟会从越后杀来,且军势如此之盛,遂与家臣连夜商议,一致认为堀直政冒然软禁堀秀重必导致军心不稳,不能排除有人连夜给丰臣军通风报信,且堀秀治尚在后藤基次手中,真到丰臣军入城时堀家部分将领恐怕难以下手,思前想后总觉得此计难成。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早年便与后藤基次交好的石川氏家臣石川清康毛遂自荐,愿意连夜前往丰臣军本阵,为了石川氏的未来与后藤进行交涉。石川康长起初并不愿意背弃堀家和家康,但却被清康的一席话动摇了:

“事已至此,本家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跟着堀家一条道走到黑,最终结果可能是被后藤和真田各个击破,连内府的面都没见着便葬身在这上田原;二是看清现实,毕竟堀直政背弃扫部在先,本家没必要和此等不义之人为伍,将他作为与后藤又兵卫交涉的筹码,也算是物尽其用。毫不客气地说,这是本家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三河石川氏就将万劫不复。不过,臣也理解主公对内府的忠诚,因此倒是有一条不算是出路的路……”

“不算是出路的路?”石川康长眉头一皱,问道:“要么与堀家对抗后藤又兵卫,要么投靠后藤又兵卫攻打堀家,我实在看不出来还有其他出路。”

“主公既想贯彻对内府的忠诚,又不想葬身在这上田原,那就只有一计,便是丢下堀家撤军南下,前往小诸城与信浓诸将汇合,力争在松井田与内府会师,以期有所转机。”

“这算是什么方法?!”石川清康刚一说完,便被康长拒绝了:“这样做堀家就是白白送死,且没有拿下上田城便前往小诸城,置整个后方于不顾,结果只能是在松井田一带遭受两面夹击,纵使与内府会师,又有何用?”

“所以说这是一条不算出路的路啊。”石川清康无奈地说道:“鱼与熊掌岂能兼得?主公想贯彻仁义,就必须有牺牲石川氏一门的觉悟;想保留家名,就必须要舍弃不合时宜的想法。如今这般优柔寡断,到头来只能是错失良机,一无所得。臣恳请主公当机立断,不论结局如何,清康均舍命相随!”

“请主公当机立断!”石川清康刚一说完,一众家臣也随即下跪,从他们激动的神情和对石川一门的忠诚中,石川康长最终确定了答案。

“清康,这次就有劳你了。”石川康长叹了口气,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石川清康一听,立即伏地叩首道:“臣必不辱使命!”

第三四七章 深夜乞和

三十日夜,信浓埴科郡,葛尾城。

后藤基次与堀秀治在御殿内对面而坐,坐在他们身边的分别是丰臣氏东南水军总大将九鬼嘉隆、嘉隆之子九鬼守隆、基次之子后藤基则以及堀秀治的弟弟堀亲良。

秀治虽是败军之将,但名义上仍是坐拥越后四十五万知行的大大名,基次对其并不敢有所怠慢。并且为了让他和堀家众臣安心,基次一直耐心地和他分析当前甲信越以及关东的形势,督促其尽快促成堀秀重和堀直政反正,以便大军能尽快南下参与小诸城和松井田的战斗。

堀秀治今年二十有四,虽说看上去白白净净、玉树临风,但由于长期处于堀秀重的控制下,性格向来怯懦,能力也很是一般,以至于对于丰臣诸将的提问和要求不敢给予明确回应,这让基次颇为无奈。倒是坐在秀治下手的堀亲良,在此刻展示出了一个大将应有的决断力。作为藏王堂城城主,堀亲良知行四万五千石,他在此次春日山开城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作为家中的保守派,他一直坚决反对冒险加入德川阵营,无奈当时堀秀重和堀直政做大,他只好返回藏王堂闲居。待到坂户城被攻破,堀秀治听信谗言决定拼死笼城时,他却单枪匹马赶往春日山,凭借一己之力促成了堀秀治的开城,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两方人员的伤亡。

堀亲良较秀治年轻四岁,且由于不是嫡子,并未受到堀秀重过多的重视,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此刻的堀秀治既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又不敢直面堀秀重,索性就让堀亲良全权代替自己负责劝降一事。

“祖父目前在户石城拥兵九千,且刚攻克海津城士气正旺,下午送去的书信未必能让他回心转意。”堀亲良对堀秀重的顽固很是了解,加之堀直政早已与家康暗通款曲,他们俩在一起,恐怕就凭一纸书信难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基次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堀亲良的分析,毕竟当年还在黑田家的时候,自己也是和堀秀重打过交道的,这位原美浓斋藤氏麾下的老臣,能在乱世中获得如今这般地位,定是有其过人之处,决不会像堀秀治那样一经恫吓或劝说便放下武器。

可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听到侍从在门外说道:“启禀大人,堀家的使者从户石城前来求见。”

众人一听,皆吃惊不小,基次先是看了九鬼嘉隆一眼,嘉隆点了点头,基次这才让侍从传使者进殿。堀秀治羞于被使者看到自己坐在敌人身旁,便想暂时到里间回避,没想到刚一起身便被基次拦了下来,他说道:“金吾(左卫门督的唐名)这时候万不能走,若是使者来了不见殿下,定是以为吾等诓骗他呢,真要因此坏事岂不可惜。”基次此言一出,堀秀治也只好安坐在原处,面红耳赤地等待使者进殿。

没多久,随着两侧殿门被侍从缓缓拉开,一位头戴折乌帽,身着深色素襖的中年人走进了御殿,只见他跪坐在殿中,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堀氏家臣,近藤织部佐重胜参见诸位大人。”

说罢,近藤重胜抬起头,目光正好触及端坐在右侧的堀秀治和堀亲良,便赶忙拜伏行礼:“少主和美作守果真在此,看来信上所说确为事实。”

“织部佐亲自前来,亲良还真是没想到啊。”堀亲良对于近藤重胜的到来很是惊讶,要知道此人是除了堀氏一门之外,堀秀重最为信任的家臣,之前自己在藏王堂有知行五万余石,堀秀重硬是从中强行划了一万石给此人,可见其在家中的地位,但也因为这件事,堀亲良与他关系一直不太融洽。此番堀秀重派他前来,这让堀亲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原来是织部佐,你能来我也就放心了。”堀秀治少时曾跟随近藤重胜学习剑术,对此人印象颇佳,知道他是使者,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启禀少主,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让您和美作守安心,也是给在座的诸位大人一个交待。”近藤重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后藤基次。

基次接过书信仔细读了起来,临了看到末尾的花押,不禁问道:“这是监物的花押吧,那扫部呢,他为何……”

“扫部这两日身体不适,议和之事已全权委托给监物了,您看上面还盖有两人的印章,这等书信在下岂敢造假。”未等基次说完,近藤重胜便抢先一步说道,这么一说似乎打消了基次的些许疑惑。

“看来两位大人还是能够看得清局势的。”基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近藤重胜说道:“既然决定反正,那就如信上所说,明天一早我便与金吾一道,率大军前往户石城,若是扫部身体不适,到时候还请监物和织部佐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自然。”近藤重胜恭敬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看了堀秀治一眼,继续说道:“来此之前扫部特意嘱托在下,想尽快见少主一面,如今大势已定,不知能否让少主随在下先行返回户石城?”

“不用这么着急吧?”基次委婉拒绝道:“反正明早便能相见,就不要急于这一时了,况且天色已晚,扫部想必已经睡下,此时让金吾去打扰他老人家休息,金吾定是于心不忍,在下说的没错吧?”

见基次朝自己看了一眼,堀秀治赶忙点了点头,慌张地说道:“隐岐守说的不错,你看天都这么晚了,明早上路也是一样的……倒是织部佐,你要不要明天跟我一道回去?”

“臣还要将隐岐守的话带给监物,恕臣不能陪少主一道回去了。”近藤重胜听得出基次话里有话,也就不再坚持,在与众人道别后便离开御殿返回了户石城。

随着近藤重胜的离去,殿内却陷入了短暂的、让人难以捉摸的沉寂。堀亲良见状几次欲言又止,反倒是基次先开了口:“美作守是否怀疑其中有诈?”

堀亲良一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试探性地问道:“在下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倒是隐岐守您,难道对织部佐刚才那番话深信不疑?”

“在下做事从不凭直觉,”基次回答道,“但是就凭这封信便想让在下相信他的诚意,那也是太小瞧在下了。”

此刻,凉风习习,侍从们想将殿门拉上,却被基次制止了。他望着殿外满天的星辰,悠悠说道:“不过是真是假,天亮前便可见分晓。”

第三四八章 石川反正

近藤重胜一行五人行进在返回户石城的山路上,莹莹篝火映着他疲惫的脸颊,对于刚才和后藤基次的对话此刻仍心有余悸,虽说是被自己糊弄了过去,但他仍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况且堀秀治仍在丰臣军手里,真要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不论如何,明天一切都会结束的。”近藤重胜自言自语道。

“大人,请下马!”突然,亲卫熄灭了火把,近乎是拽着将重胜从马上拉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重胜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随亲卫来到一座小土堆后躲了起来。

亲卫让重胜弯着腰来到自己身旁,他指着不远处山路上的点点火光说道:“大人,似乎有人来了,且人数还不少。”

重胜顺着亲卫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小队人马沿着山路往葛尾城的方向行进,粗略数了一下,不少于二十人,且看着装都是精锐武士。此前重胜之所以敢仅带四人出行,乃是因为户石城和葛尾城之间的道路不是被堀家就是被丰臣军控制,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危险。倒是眼前这条山路,着实让重胜惊出一身冷汗。

“之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样一条路?”重胜侧过脸问道。

亲卫很是无奈:“看这条小路的走向,应该是从青木峠延伸过来的,那里是石川氏松本城的辖地,如果石川玄蕃不主动相告,我军当然不可能知晓。”

“石川氏的领地…”重胜一听,心里便盘算了起来:“照这么说,这队人马就应该是玄蕃的人喽?你再仔细瞧瞧,能否看清带队之人的相貌?”

亲卫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努力辨识着,突然,他瞪大了双眼,张大嘴巴激动地说道:“大人,此人我见过!”

“你见过?!”重胜惊讶地反问道。

亲卫使劲地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回答道:“没错,应该是…不对,那人就是石川讃岐守清康!之前卑职曾作为使番为其送过几次书信,绝对不会看错!”

“石川清康?”重胜思忖道:“他不是应该在上田城以西的石川本阵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不走大路走小路……”

“不好!”重胜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即示意亲卫与他另谋他路返回户石城。

此时的石川清康跨坐在马上,全然不知自己的行踪已被重胜知晓,他此番特意绕路前往葛尾城,就是为了避免被堀家察觉,至于携带如此多的武士,也是担心小路有山贼出没。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葛尾城下,这座城池曾是石川军攻打海津城时的本阵所在,未曾想不到十天便被丰臣攻占,再次回到这里,石川清康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此时已是后半夜,堀秀治等人早已困倦,可后藤基次却示意他们再等一等,别因为睡觉而错过“好戏”。

“好戏?”堀秀治自顾自地嘟囔着:“眼看天就要亮了,我可不想打着哈欠去见祖父。”

基次对他的抱怨不以为意,而是笑着与九鬼父子聊着家常和乡土风物。就在此时,侍从带来了石川清康抵达城下的消息。

众人得知清康前来,皆惊讶不已,堀亲良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这就是隐岐守所谓的‘好戏’?”

基次笑而不语,直接让侍从将清康引进了御殿。

清康进殿后先是朝众人一一行礼,紧接着便在基次的示意下落座,一切都表现得不卑不亢,竟让众人对他平添了几分敬意。

“多年不见,讃岐守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基次微笑着问道。

清康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名护屋一别至今已是七年,隐岐守风采不减当年啊,在下开门见山,此番是受主公所托前来与贵军议和的。”

“议和?”坐在一旁的九鬼嘉隆一听便冷冷说道:“就凭你们,也敢说与我军议和?难道石川玄蕃就这么看不清形势么?”

“看不清形势的是诸位啊。”清康对九鬼嘉隆的奚落毫不在意,而是决定直接与基次进行对话:“我石川家兵力虽不及贵军一个零头,但在下手中攥着的消息可抵千军万马。”

“大言不惭。”九鬼嘉隆本原本对清康抱有的一丝好感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直接建议基次将这个故弄玄虚之人赶走,等明天联合堀家和上田家直接荡平石川氏本阵。

可基次却劝他稍安勿躁,转而和蔼地对清康说道:“讃岐守所说的千军万马可是与堀家有关?”

“大人从何得知?”清康听罢一惊,直愣愣地望着基次。

“看来事情真如基次所想,并没有织部佐说的那么简单。”此刻基次脸上晴转多云,神情冷峻地对清康质问道:“堀家欲开城投降一事,是否有诈?”

基次这短短两句话对清康来说却如同万千兵刃,直将他戳得千疮百孔,此刻纵然自己一言未发,却早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毫无隐私可言。

“不愧是右府家中数一数二的智将,在下钦佩。”清康朝基次深深拜伏,甚是激动地说道:“在下所来便是因为此事,实不相瞒,傍晚时本家接到堀监物通知,明早他将在贵军进城受降时发动奇袭……”

“这就是讃岐守所谓的‘千军万马’?是贵方与本家议和的筹码?”基次未等他说完,便直截了当地打断道。

“本来是有此意,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成了诸位眼中的一个笑话吧。”清康叹了口气,垂着头道:“不知隐岐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在下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倒是大人您,不觉得利用此事议和太过卑劣么?”

“卑劣?”清康笑了笑:“和挽救本家两千人性命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况且,堀家诈降的手段不是比本家更卑劣么?”

“不愧是讃岐守,出卖盟友却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确实,身处乱世,道义和保留家名比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啊。”基次狠狠地拍了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堀家这次算是派对人了,也罢,就请您告诉玄蕃,这说‘交易’达成了,让他率部绕到户石城南侧的东太郎山,等本家信号一出,便对堀家展开进攻,战后在下定会为石川一门向右府求情。”

得到基次的承诺后,清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可还是有一事不解:“大人既然已识破监物的诡计,为何还愿意放本家一条生路?”

“讃岐守此言差矣,您来之前,我只是对堀家的投降有所怀疑,但我从不凭直觉行事。因此,刚才与您的对话才使我最终确定心中所想。况且如今德川军已经溃败,大势难违,右府也不想节外生枝,令生灵涂炭,这也是为何兴兵至今少有屠城之举。玄蕃愿弃暗投明,本家又怎能将诸位拒之门外?”

第三四九章 激战御东山

“主公,海津城那边谈妥了,只要本家按计划出兵,后藤隐岐守愿为本家作保。”紧接着,石川清康将后藤基次的话一字不落地回禀给了石川康长。

康长听罢长舒了一口气,颇为庆幸地说道:“清康,这次多亏有你啊。你还不知道,就在刚才,康胜派人从大坂带话给我,就在三天前,前田侍从和内府麾下的小笠原信浓守在御东山城大败毛利军,二宫與次就辰等多名重臣皆殁于此役。安艺中纳言已命令天野扫部率残部撤退,目前估计已退往大津城。”

毛利辉元自三月初十起兵以来,除去交给毛利秀元的八千人,还先后动员了四万六千军势进攻近畿,是除秀保和家康以外投入兵力最多的大名。从三月十八日正式接管大坂惣构和三之丸开始,毛利军于三月二十五日夺取高槻城和淀城,四月初六攻克伏见城,四月初十夺取大津城,不到一个月便基本控制了秀赖名下的河内、和泉和山城三国以及摄津国大部分地区,一跃成为近畿地区的霸主。

这期间除了在伏见城损失较大外,大军并未遇到激烈抵抗,这也成为毛利诸将在前期攻打御东山城时轻敌的主要原因。长吉关位于御东山城以东、大津城以西,当初秀保为获得秀吉信任,有意在修建此关时将面向伏见的一侧不设防,后来虽经秀吉同意重新修缮,但西侧的防御能力仍远远比不上东侧,这一缺陷在战斗初期便体现出来了。

四月十一日,毛利辉元的叔叔天野元政以二宫就辰为先锋,动员麾下两万七千大军猛攻长吉关,守将小笠原隆清从御东山率三千军势前往支援。由于轻敌,毛利军先锋在开战首日误入丰臣军埋伏,损失惨重,二宫就辰被铁炮击伤,回营后不久便一命呼呜。天野元政随即调整战略,让毛利元康调集大筒轰击城门,同时以弓足轻和铁炮足轻进行骚扰,使得丰臣军难以对破损处及时修复。

四月十三日,长吉关不堪轰击,终于有多段城墙坍塌,天野元政看准时机发动总攻,虽然守军在小笠原隆清的带领下进行了顽强抵抗,可面对近三万的毛利军,丰臣军逐渐不支,傍晚时分,剩余的一千三百余人退入关城死守,毛利军随即对关城进行包围。凌晨时分,不愿坐以待毙的隆清率丰臣军开始突围,战斗一直进行到中午时分,最终,丰臣军以损失七百人为代价,突出了毛利军的包围圈返回御东山城。

战斗进行到这里,毛利军还是占据优势的:长吉关一战丰臣军死伤两千九百人,其中有两千四百人是隆清带来的援军;而毛利军总共死伤一千九百余人,其中还有近四成是交战首日中伏牺牲的,由此可见天野元政优秀的军事才能。

经过两日休整,天野元政率领大军主力沿中山道继续行进,同时派军夺取了长束正家的居城水口城,断绝了伊势丰臣军对御东山的支援。十五日正午,毛利军主力抵达与御东山城数里之隔的八幡山,山上的八幡山城原是丰臣秀次的居城,一度曾是近江地区的经济中心,但是在秀次一族灭门后,此城也随之荒废。天野元政在山城旧址安营扎寨,准备在水口城的毛利军抵达御东山东南时,从西南方向发动对御东山城的进攻。

此时御东山城仅剩三千六百人,小笠原隆清在从长吉关突围时腹部受伤,守城重任落到了早前从大和赶来支援的箸尾高春身上。高春是大和箸尾城城主,知行两万石,他自觉能力不足,在与隆清一番商量后,放弃了夜袭等奇袭方式,转而进行笼城,同时向远在北陆的前田利长求援。

十六日清晨,大雾初开,毛利军吹响法螺号,除去留守本阵的三千人,两万两千大军分别八幡山和八风道对御东山城展开进攻。该城作为秀保早期的居城,且是“三都”(伏见、郡山、御东山)之一,一直是大和丰臣氏的重要据点,特别是伏见失守后,这里更是不容有失。

箸尾高春自秀长时起便侍奉大和丰臣氏,得知御东山有难,他亲率三百军势前往支援。面对毛利军的猛攻,他更是亲赴前线指挥作战,极大鼓舞了丰臣军的士气。

由于山势险峻,城池坚固,一天下来毛利军的进攻并未取得明显成果。天野元政思忖再三,决定断其水源,焚毁城下町,以围代攻,将丰臣军困死在御东山。换做他时,这确实是攻打坚城的常规方法,但天野元政忽略了一点,那便是山上的这支丰臣军并非孤军,援军随时可能赶来。

此后,从十七日至二十五日的八天时间里,毛利军都是围而不攻,可丰臣军丝毫没有降意,且远在大坂的毛利辉元也担心夜长梦多,不断催促天野元政进行强攻。无奈之下,毛利军于二十六日再度发起进攻,此时小笠原隆清大病初愈,与箸尾高春一同指挥作战,丰臣军虽然断绝了水源,但城内储水仍够用数日,士气并未因此低落。相反毛利军在城下一呆就是十多天,且攻城未见起色,不免有些消极懈怠,攻势较最初几日也明显减弱许多。

隆清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天日落前竟带一支骑兵出城反击,打得毛利军抱头鼠窜,天野元政见势不妙鸣金收兵,虽说并未造成太大伤亡,但隆清此举还是削弱了毛利军的士气,军中厌战情绪滋生,更有农兵趁夜逃跑。

战事的转折发生在二十七日,就在毛利军再度对御东山发起进攻时,前田利政率领北陆两万四千大军经北陆道杀至近江,绕过佐和山城抵达御东山北麓,小笠原隆清随即率军出城迎战毛利元康所率领的毛利军攻城主力。

不消半刻,隆清便佯装败退,将毛利元康引至御东山和观音山之间的山谷,此时前田利政率大军从山谷北侧杀出,毛利军惊慌失措,且战且退,互相倾轧而死者竟达四百余人。隆清见状也率军调头封锁山谷南侧,与毛利元康展开激战。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三时,直到天野元政派军赶来增援,丰臣前田联军才鸣金收兵。此役毛利军死伤近两千人,天野元政手中可用之兵已不足两万;反观丰臣军,目前总兵力达两万七千人,军势上已占据优势,且坐拥坚城,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当天深夜,天野元政决定撤军回大津城,并向毛利辉元求援,以期凭借三万大军在大津城与丰臣军展开决战。然而隆清和前田利政并不打算放虎归山,一场大规模夜袭势在必行。

第三五〇章 毛利败退

八幡山上,毛利军本阵内灯火通明,从山上到山脚下皆是警备森严,足轻们每二十人一组,在足轻大将的带领下不间断地巡逻查探,基本断绝了丰臣军夜袭的可能性。

天野元政坐在阵内,与毛利元康等人商议下一步行动。由于对白天的战败心有余悸,且考虑到大军损失惨重,天野元政意欲尽早率部西撤,不过在此之前他要考虑好撤军方案,避免再次遭受丰臣军的偷袭。

按照他的设想,毛利军可暂时拆分成前中殿三军,前军一万人,中军八千人,殿军两千人,其中殿军在前军安全抵达长吉关前,负责留守八幡山,继续巡逻值守,造成大军仍在山上驻扎的假象;中军则负责对前军的保护和殿军的接应,待前军安全后便于八幡山以南台地稍作等候,此时可能已是清晨,按照之前几天的经验,大雾正浓,恰好可以掩护殿军撤退,待殿军抵达台地时两军会,一同退往长吉关。这时候丰臣军即便追击,也不会是大股部队,两军一万人足以应对,且大雾对双方既是掩护又是阻碍,丰臣军也不敢确定是否有诈,只能放毛利军一条出路。

长吉关以西便是毛利氏的地盘,丰臣军绝不敢立即攻打,这就会给毛利辉元一个调兵遣将的机会,只要他能将手中的一万大军派往大津城与天野元政汇合,那丰臣军的兵力优势也将随之消失,加之大津城地势险峻,城池坚固,只要丰臣军攻城,便会陷入消耗战,凭借城内的大筒和防御工事,一边打击丰臣军的士气,一边消耗丰臣军的兵力,待时机成熟再出城反击,绝对能反败为胜。即便不能完全击溃丰臣军,也可以阻止其西进,沿濑田川形成对峙局面。毛利军便可藉此机会巩固近畿战果、征募兵士,待德川军从会津取胜归来,两面夹击,一鼓作气将近畿丰臣军消灭。

天野元政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在撤军初期也确实如他所想,直到二十八日清晨殿军撤退时,丰臣军也没有发动袭击。倒是前军抵达长吉关附近时,遭到了栗太郡国人众—栗太众的小规模袭击,战斗仅持续了不到三刻钟,便以栗太众的退却而告终,虽说对国人众袭击自己感到莫名其妙,但天野元政并未多想,而是在抵达长吉关后,按照原计划等待与后军会师再向大津城行进。

正午时分,中军与殿军会师后行至宇佐山一带,本以为已经脱险的他们,却在此处遭到了凌晨便抄近路赶至附近埋伏的六千前田军的袭击。前一日,小笠原隆清见八幡山守备森严,即便夜袭也难以成功,于是便建议前田利政派一支奇袭队沿小路快速前进至宇佐山附近埋伏。作为八幡山到长吉关的必经之路,毛利军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此地,在此处埋伏必会有所收获。

当从使番口中得知毛利军分三批撤退时,前田利政与隆清决定放过先头的一万精锐部队,重点攻打后面的中军和殿军。为了让殿军丧失警惕,两人故意未在清晨发动袭击,而是要求全军在御东山南麓集合,待毛利军走远再尾随前进,争取在宇佐山一带与伏兵配合,一举消灭这一万大军。

宇佐山伏击战以前田军的铁炮三段击拉开序幕,在弓足轻和铁炮足轻的前期压制下,骑兵队得以顺利对毛利军进行切割,随着大军陷入混乱,足轻队投入战斗,毛利军不消片刻便溃不成军,好在有毛利元康等老臣坐镇,战斗进行了约半个时辰,毛利军逐渐从慌乱中恢复,开始向前田军展开反击。前田军兵力上并不占优,但为了给主力到达争取时间,仍死死咬住毛利军,极大地降低了其撤军速度。

在此过程中,前田家重臣高山重友和青山吉次先后战死,铁炮队也因为毛利军的反复冲锋而伤亡殆尽退出战斗,好在这些人的牺牲没有白费,丰臣前田联军主力在战斗最胶着时赶到,随即对毛利军展开猛攻。

毛利元康自知不敌,竟率骑兵队脱离战斗向长吉关撤去,战局因此瞬间明朗,在数倍于己的大军的近似屠杀似的进攻下,仍留在战场上的毛利足轻如同俎上鱼肉,任由宰割。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基本结束,丰臣前田联军在遍地的“一文字三星”旗帜下,共清点出毛利军尸首四千具,另有受伤被俘者近两千人,除去随毛利元康败逃的一千二百人外,仍有两千余人溃逃至周边乡野。

而前田军的伏兵在此次战斗中也损失惨重,除了数名重臣阵亡,包括铁炮队在内共有近三千人战死,约占伏兵总数的一半。一场伏击战打得如此惨烈,是前田利政和隆清都没有想到的,但这时并不是感慨后悔的时候,为了彻底消灭毛利军,大军稍作休整便继续向西追击,而此时的天野元政却在大津城外遭遇了变故。

原来,就在毛利军与栗太众激战的时候,隆清派遣的一支小队趁机绕过毛利军赶往了大津城,劝说京极高次的家臣赤尾伊豆守设法拖延毛利军入城,为丰臣前田联军争取时间。出于对此前天野元政抢占大津城、夺取城内粮草的怨恨以及对丰臣军的信赖,赤尾伊豆守答应了隆清的请求,以“城内粮草不济,请天野扫部先送粮草入城”为由,拒绝了天野元政让其开城的要求。

天野元政只觉得这是赤尾伊豆守对自己之前夺取粮草一事的报复,并未联想到身后的丰臣前田联军,因此便好言相劝,反问赤尾伊豆守“哪有大军未动便送粮草进城的道理”。但赤尾却铁了心思不让他进城,无奈之下,天野元政竟真打算先送一半粮草进城。

可就在这时,毛利元康率残部赶来汇合,天野元政大惊失色,一边责骂元康指挥不力,一边觉得进城之事不能再耽搁,便决定全力攻打大津城。

大津城内仅有农兵四百,但赤尾伊豆守早有防备,依靠工事竟没让毛利军在冲锋中占到多少便宜。天野元政见一时难以攻下,为避免被丰臣军聚歼于城下,决定放弃大津城,经伏见退回大坂。

随后赶来的前田利政和隆清觉得继续往西深入毛利军控制的山城、河内一带变数太大,且毛利军经此一役后一时也无力发动反攻,于是放弃了追击的念头,进入大津城进行休整。同时派人潜入大坂,给石田三成和宇喜多秀家送信,希望二人能劝说毛利辉元退兵,避免秀吉、秀赖两代主公的居城毁于战火。

第三五一章 单刀赴会

毛利辉元从广岛带出的四万六千大军,除去留守大坂的一万外,皆于三月二十五日开拔,发动了旨在拔除秀保在近畿一带势力的近畿讨伐战。谁知也就一个月左右时间,这支庞大的军势便被打得只剩一万两千人(包括宇佐山之战后逃入乡野后又赶往伏见汇合的部分军势)。

面对大津城的两万四千丰臣前田联军,郡山城的一万丰臣军,以及筱山村的一万五千宇喜多军,毛利军彻底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近畿的一些城池也在留守家臣的率领下,纷纷效仿大津城,拒绝接纳和补给败退的毛利军。天野元政对此气愤不已,可碍于形势,不得不绕过这些城池继续西撤,最终在二十九日下午抵达大坂城外的蒲生村,与毛利辉元的一万大军汇合。

对于下一步何去何从,毛利辉元与天野元政发生了分歧。毛利辉元担心丰臣、前田、宇喜多三军近五万人乘胜对自己发动袭击,倾向于放弃近畿返回本领;而天野元政则认为此时撤军便是前功尽弃,非但不能策应德川军在会津的行动,反而事后不论哪方胜利毛利家都会被追究责任。与其撤回广岛,倒不如趁丰臣前田联军尚未赶到,先一步占据大坂城,挟秀赖母子以令天下。况且石田三成、增田长盛两位奉行以及前田利家都在自己手中,到时候不论哪家获胜,本家都能与之分庭抗礼,且掌握大义名分,得胜之人必不敢轻举妄动,最差也是给予本家安堵,这岂不是比退回本领有利的多。

毛利辉元一听,倒也觉得不无道理,大坂乃天下第一坚城,两万两千大军一旦入驻,粮草定不成问题,加之手上攥有秀赖母子,家康和秀保均会有所忌惮;且加上辉元自己,这城中便是有两位奉行和两位大老,若是家康取胜,他和上杉景胜也不过是两位大老;若是秀保取胜,也不过宇喜多秀家一个大老和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三个奉行,都无法和毛利家控制的力量相比。

想到这,毛利辉元竟然觉得似乎可行,正当他准备和天野元政进一步商量细节时,使番突然跑进阵内,禀告说宇喜多秀家率三五侧近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告。

毛利辉元本就对宇喜多秀家心存戒备,如今大军战败,更是担心他会率军偷袭,天野元政这时也向辉元进言,怀疑秀家此番是来探查毛利军虚实,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其扣押,防止其率部阻挡毛利军进驻大坂。辉元对此表示赞同,他让安国寺惠琼出门迎接,同时安排精锐武士埋伏在帐外,待自己一声令下,便冲进阵内逮捕秀家。

秀家在惠琼的陪同下,大步走进毛利军驻地,对军中细微的异常丝毫没有察觉,他按照惠琼的要求将侧近留在帐外,只身一人进入阵内,似乎全然不担心会有危险发生。

走进阵内,秀家恭敬地向毛利辉元行礼,辉元也热情回礼并请他就坐。两人寒暄几句后,辉元终究耐不住直奔主题,笑问秀家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秀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于辉元。辉元一脸狐疑地接过书信,本以为最多便是石田三成或者前田利政给他的劝降信,可是打开信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他霍然起身,紧握书信的手颤抖着,指着秀家质问道:“信上所言属实?!”

“安艺中纳言可认识信上的花押?”秀家笑着说道。众人见状皆是一头雾水,天野元政和安国寺惠琼更是起身询问信上所书内容。

“诸位,会津的战事结束了。”辉元瘫坐在地,将书信递给了天野元政。

元政和惠琼看完信后也是大惊失色,惠琼恍惚着向在座众人说道:“五天前,右府于若松城下击败内府和会津中纳言的联军,中纳言已然投降,内府率残部逃往上野,目前右府已率十二万大军南下追击,估计不日便能……”

惠琼实在不愿说下去,帐内也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有感慨,有哀叹,有惊讶,有后悔,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有用的意见,辉元呆呆地坐在原地,面无血色,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德川军的战败,成为压垮他战斗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他满脑子都是战后将要遭受的处罚,完全顾不上殿内的争吵和喧嚣。

秀家看着这般景象,无奈地笑了笑,他凑到辉元跟前,颇为关心地说道:“在下本来是受前田侍从之托前来劝说殿下的,当时我还担心单凭自己能否劝得动您,没想到今天一早侍从给在下送来这封信,有了它,在下才敢前来见您啊。这信来的太过突然,都还没给加贺大纳言和石田治部过目呢,便被在下带给您了,除了在下,您是这大坂一带第二个知道这一消息的。”

“真是有劳殿下了。”辉元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平静地说道,“殿下敢只身前来,恐怕也是因为这封信吧?”

秀家笑而不语,安静地等着辉元做出决定。

“主公,依老臣之见,事不宜迟,需立即进驻大坂,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天野元政还是执着于刚才与辉元商量的计划,同时大喊一声,帐外十余名武士闻讯立刻冲进来将秀家团团包围。

“住手!”安国寺惠琼见状立即冲着武士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说罢,他转身便向秀家赔礼道:“乡野武士生性鲁莽,还请殿下恕罪。”

武士们见状便要退出去,却被天野元政拦了下来,他冲到惠琼面前,愤懑地质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忘记刚才主公定下的计划了?”

“主公哪有定下什么计划?刚才全是你自话自说!”惠琼不甘示弱,并将目光投向了辉元。

辉元怎会不知道惠琼的用意,他明显是不想在这时候得罪秀家,因而将逮捕秀家的计划全推到天野元政身上。辉元觉得这般争吵无济于事,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挥手让武士退了出去,缓步走到众人中间,语气平缓地对秀家说道:“请殿下不要在意,叔父年纪大了,有时也会胡言乱语,就请您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无碍,”秀家爽朗地笑道:“就是不知中纳言现在能否给在下一个说法,我也好尽快告知内府,如果还要和诸位大人商量,那在下就先行回去,不过得提醒您一下,现在近畿几乎没人知道会津已经战罢,殿下此时退兵倒是可以落个主动退兵的好名声;若是过两天满城皆知,殿下再退兵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内府回来,殿下恐怕很难解释啊……”

第三五二章 兵发宇土城

“殿下不要再说了,”毛利辉元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明日,在下便率军返回广岛,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回大坂面见右府,到时候还请殿下多替本家周旋。”说罢,辉元向秀家深深施了一礼,这着实让秀家吃了一惊,毛利众臣见状也纷纷拜伏在地,其中也包括天野元政。

秀家赶忙将辉元扶起,神情严肃地答复道:“请中纳言放心,秀家到时一定尽力而为。”

辉元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亲自护送秀家至蒲生村村口,将秀家扶上了马。秀家临行前叮嘱他,离开近畿前务必要进大坂向秀赖和淀姬道别,这既是人臣之礼,同时多少也能改变淀姬对他的看法,将来右府回京,关键时刻兴许能有所帮助。

辉元对秀家一再表示感谢,直到目送他远去,方才率众人返回本阵。一回到本阵,天野元政就对撤军提出了异议:“主公,若非方才惠琼执意阻拦,现在备前宰相早已被本家控制了。老臣实在不明白,您为何答应撤兵,刚才不是还商量得好好的,率军进入大坂静待其变么?”

“静待其变?”辉元还没开口,一旁的安国寺惠琼倒是先和元政争执起来:“之前会津战事胜负未定时倒是可以如此,可如今右府大获全胜,即将率十二万大军凯旋,局势已然明朗,此时还想着与他分庭抗礼实在是痴人说梦!

况且备前宰相此番敢孤身前来,就说明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说不定已经先本家一步进驻大坂,与其和他闹个鱼死网破,倒不如主动向他示弱,以求将来他能在右府面前为本家开罪。毕竟本家此番发动的近畿讨伐对右府本领侵害甚大,若没有强有力大名从中协调,将来会是什么下场,在座诸位心里应该也清楚吧。”

经过惠琼这么一番点拨,毛利诸将再也不敢提出异议,辉元朝惠琼微微颔首,以示对他的支持,他当即让侧近备马,准备前往大坂本丸向秀赖母子道别。

惠琼却劝说道:“主公切勿操之过急,如今天色已晚,此时进城告诉淀夫人自己要撤兵,难免会让她生疑;倒不如明早再去,面见时表现得从容些,不让她觉得蹊跷,这对本家才是最为有利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担心了,”辉元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备前宰相真的能忍住,不把信交给淀夫人和大坂城内的诸位大人么?我现在怎么觉得这是他诓骗我撤军的计谋呢?”

“备前宰相现在完全没必要这样做。”惠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他这次完全可以不来,得到消息后先行占据大坂城,等右府大军一到,两面夹击我军,兴许还能立下战功。可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对主公和在座诸位好言相劝,这便是宰相的仁义之处,之前本家大军对他围而不攻,这次他来想必也有还本家一个人情的意思吧。”

辉元听罢沉默良久,惠琼的一席话让他对宇喜多秀家这位年轻大老的刮目相看,“若真如你所说,我辉元似乎连备前宰相都不如啊!那我就明早再去大坂面见秀赖少主和淀夫人,你们这两天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必须尽快撤离近畿。宰相那边想必也是瞒不了太久的,我们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四月三十日早上,辉元策马来到大坂城本丸,果然如惠琼所言,宇喜多军已抢先一步进驻大坂,惣构至二之丸全被秀家所控制。由于秀家提前打好了招呼,辉元入城时并未受到阻拦。他与淀姬的谈话进行的也颇为顺利,临走前,淀姬向他允诺,愿意在秀保凯旋后为毛利家美言几句。辉元激动不已,当即向淀姬保证,尽快率部返回广岛。

五月一日清晨,辉元正式率领两万两千大军从大坂蒲生村启程,沿山阳道返回中国毛利领,至此,持续了四十二天的近畿战役(丰臣军称之为“毛利近畿侵攻”,毛利军称之为“近畿讨伐战”),以毛利军战败撤退告终。这次战役中秀保方先后有前田、宇喜多等势力加入,投入总兵力达六万一千人(包括镇守郡山和多闻山城的一万军势);毛利军全领动员,投入兵力也达到了四万六千人,使得近畿地方成为仅次于会津的第二大战场。

秀赖的藏入地在这次战役中近乎被毛利军全部占据,丰臣宗家的权威因此遭到极大削弱;相反,大和丰臣氏家臣们的英勇抵抗为秀保争取到了近畿大名的支持,加之桧原之战的胜利,使得秀保在近畿地方的声势无出其右,这也为后来石田三成与秀保矛盾的激化埋下了伏笔。

实际上,就在毛利军兵败御东山的同一天,九州岛上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也落下了帷幕。

四月二十六日,黑田如水与岛津忠恒合兵一万三千人,从八代城出发,直指小西行长的居城宇土城,城代小西隼人行景向加藤清正求援。同日,清正率八千七百人渡过绿川,抵达宇土城下町。当晚,大友义统也率三千六百人赶来汇合,两人经过商议,决定在宇土河南岸与岛津、黑田联军进行决战。

宇土城西临有明海,北靠绿川,是小西行长亲自督建的居城,由本丸、二之丸、三之丸、内堀和外围的护城河组成,此外还拥有空壕和五道城门,是九州地方最为坚固的城池之一。行长在宇土城之外围疏通了宇土河和船场河,把船场河作为宇土城外围的第一条防线,宇土河则成为城町运河的主要水道。

岛津忠恒从萨摩调集五十余艘战船,经八代海进入有明海,试图从海上对宇土城进行炮击,加藤清正命令肥后水军出港迎战,却被装备有南蛮大筒的岛津水军打得溃不成军,三十余艘战船最后仅剩五艘逃回熊本港,岛津水军在正式开战前完成了对肥后海域的压制。

岛津水军的不间断炮轰,对宇土城的城防工事造成了较大程度的破坏,加藤清正的本阵也多次被炮弹击中。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士气受到影响,清正和大友义统决定在朝鲜任那的援军赶到前,集加藤、大友、小西三军共一万三千四百人,于二十七日正午对岛津、黑田联军发动进攻。

第三五三章 宗茂参阵

四月二十七日正午,丰臣联军对岛津、黑田联军发起进攻,但由于两军兵力相当,且岛津军铁炮数量更胜一筹,丰臣联军并未占得半点优势。相反,黑田如水率部偷袭了大友义统的侧翼,虽被宗像镇续击退,但大友军还是死伤近千军势。加藤清正见难以取得进展,于傍晚时分鸣金收兵,将军队全部撤入宇土城,同时向立花宗茂发出了求援信。

当天深夜,加藤清正与大友义统、小西行景以及从北九州赶来支援的几个大名围坐一堂,商量次日的作战计划。

小西行景作为宇土城代,对白天加藤清正主动进攻的做法提出了质疑,他知道加藤清正的脾性,不敢与他硬碰硬,而是十分恭敬地说道:“宇土城临海靠水,城防坚固,是家兄亲自督建的易守难攻之所。在下以为,目前两军实力相当,与其主动出击,不如据城坚守,待驻朝大军赶到后再一同发动反击,到时定能取得大胜。”

“隼人正说的有理,”杵筑城代松井康之对小西行景的想法表示赞同:“如今的形势实在不允许我军与敌军正面对决,笼城待援似乎更为合适。”

听到两人这么说,大友义统顿时气愤不已,他冲着小西行景责问道:“谁知道驻朝水军什么时候到,总不能他们不到,我们就不打吧,这场仗也算是我们九州本土大名的一个对决,没必要特意让外人掺和。”

明白人都听得出来,大友义统是想和岛津家做个了断。大友氏曾一度制霸九州大部分地区,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与萨摩的老冤家岛津家脱不开关系。当年耳川之战,四万大友军被岛津家数千兵击溃。使大友家威望顿减,家臣离散。在以后几年内,更被岛津家打的无还手之力,所领从丰、筑、肥六国锐减至丰后一国。因而不得不请求秀吉的庇护,大友义统对这近乎亡国之仇刻骨铭心,当然想借此机会报仇雪恨。

其实除了报仇,大友义统这么说还有其他私心——若想恢复大友氏昔日的荣耀,这一战是最后的机会,不论将来秀保和家康谁能获胜,天下都将安定,到那时一切尘埃落定,大友氏想再靠战功获得加封就非常困难了。

大友义统说这番话时虽然并未针对其他人,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加藤清正等一干秀吉时代新封的九州大名顿时心生不爽,清正直接反问道:“难道我们这些家伙不配和侍从并肩作战?”

大友义统并非傻瓜,加藤清正的言外之意他还是听得出的,于是当即向加藤清正和小西行景等人躬身致歉道:“在下绝无此意,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因为等待驻朝大军而错失战机,谁也保不准如水等人是否还会想出其他点子来,今日的奇袭便是如此……还请诸位大人切莫挂怀。”

“侍从说的也不无道理,”加藤清正虽不想承认,但还是有所埋怨:“约莫七天前我便写信给任那总代官小笠原备后守忠清(小笠原隆清之子),备后守虽回信确认,可时至今日都不见大军的影子,实在是让人担心。”

“之前便听说朝鲜有大军两万,装备精良,要是真能赶来参战,这岛津、黑田联军根本就不堪一击啊!”中川等一些小大名不禁感慨道。

虽然驻朝大军动向不明,但立花宗茂却积极响应了加藤清正的求援,从柳川城率领四千大军星夜疾驰,最终于上午八时左右抵达宇土城。

立花宗茂坐拥筑后柳河十三万石知行,一直为黑田和岛津所顾忌。当初秀保曾在大坂与之会面,宗茂表示想率军一同征讨上杉景胜,但却被秀保拒绝了。秀保直言岛津、黑田不容小觑,需要有强力大名坐镇方能无事,遍览九州,唯有他和加藤清正能担此重任,因此,希望他能留在九州岛,配合加藤清正行事,避免岛津、黑田合流,给九州地方带来灾难。

黑田如水起兵后,为了迅速扩充实力,选择了走九州东部的日向街道,而非由立花宗茂镇守的萨摩街道,从而避免了与之正面交锋。

但是立花宗茂并未按兵不动,得知黑田军败走日向后,他立即率军突入筑前黑田氏领地,并在四月二十六日攻克兵力单薄的黑田氏居城中津城。随后除了留少量部队继续清理黑田氏城池外,大军调头南下,经日田街道行至阿苏山一带,这时便收到了加藤清正的求援,于是一方面率军前往熊本城进而南下宇土城,另一方面写信给身在柳河南方的宫永村的立花誾千代,请她率麾下的速射女铁炮队回防柳河,避免被锅岛等家趁虚而入。

立花誾千代与立花宗茂虽有不和,但大敌当前,且夫妻一场,还是回到了阔别三年的柳河城,入城之初便受到了立花家诸臣的热烈拥戴,庆幸的是,直到九州战火平息,柳河城也未曾遭受其他势力的进攻。

立花宗茂的四千大军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将“早入”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八百铁炮队。宗茂的岳父立花道雪发明了将弹药和弹丸混和好一次射击的剂量再放入特制的竹筒中的“早入”之法,并备份许多个混合好的竹筒再以草绳连结成一串挂在肩上,使用时因为一同倒入了一发份的火药和弹丸,据说可节省三分之二的时间,从而大幅提升射击速度。

四月二十八日清晨,岛津忠恒和黑田如水策马立于军前,望见对面丰臣军军阵中赫然耸立的黑下之旗以及杏叶纹军旗时,防止立花军已赶来参阵。

黑田如水赶忙扫视一周,果然发现立花宗茂特有的日月神号鸟居军旗(最上头画著金色太阳和银色月亮左右对称,接著下面中央写着“天照皇大神宫”右边写着“八幡大菩萨”左边写着“春日大明神”,在下面又是杏叶纹和只园守纹左右对称,最后在印上两个鸟居左右对称。此旗是为立花宗茂最有其个人信仰风格的一幅军旗,如同上杉谦信的毗字旗、加藤清正的妙法莲华经旗以及本多忠胜的八幡大菩萨旗一般)正与加藤、大友、小西的军旗一并迎风飘扬在丰臣军本阵。

黑田如水随即一声感慨:“如今敌军已然达到一万七千人,且有柳河侍从助阵,若想取胜恐怕并非易事。”

第三五四章 六州太守今何在

岛津忠恒对黑田如水之言不以为然:“别看你我只有一万两千多人,可我岛津一门的武士完全可以以一敌五,当年若非太阁集全国之力前来攻打,吾等岂会是固守三州之地?如今那大友余孽卷土重来,在下定要让他领教一下我岛津家的战力,也好让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九州霸主。”

岛津忠恒确实有实力说这样的话,天正六年的耳川之战和天正十二年的冲田畷之战,岛津军皆是以少胜多,分别击败“肥前之熊”龙造寺隆信和“六州太守”大友宗麟,不到十年功夫便将九州岛的“三雄争霸”演变成了秀吉征伐前的“一家独大”,成为九州地方最为接近“九州一统”野望的势力。

黑田如水虽然相信岛津军战斗力强悍,但面对比己方多出五千人、且有立花速射队支援的丰臣联军,他心里还是打起了鼓,准确说来,此刻他觉得是时候为自己战败谋划出路了,为此,他召集重臣前往在阵内多次商议,可最终却谋划不出令人满意的方案,这让他不禁感慨“今日或许是我如水此生最后一战”。

此时的丰臣军本阵,则是另一番景象,随着立花宗茂的四千大军加入,此前一日死气沉沉的气氛也陡然轻松起来,加藤清正和小西行景兴奋地与宗茂商量着接下来是先击溃黑田军负责的侧翼还是直扑岛津军主力;大友义统本是宗茂的主公,直到九州征伐后宗茂才成为独立大名,但宗茂一向仁义,当初听闻大友氏在国东半岛复兴,豪爽地允许手下的大友遗臣返回大友义统手下,同时还送去钱粮以解其燃眉之急,此次大友义统能在宇土城与之相见,心里也甚是高兴,拉着宗茂便开始叙旧。一时间本阵内热闹非凡,完全没有大战前的肃杀之气。

正午时分,年仅三十的立花宗茂身着祖传的伊予札缝延粟色革包佛丸胴具足,跨坐于马上,意气风发。作为此战的前锋,身后的法螺号刚一吹响,他便立即率领立花家的武士冲入了战场,拉开了本日战斗的序幕。

岛津忠恒也不甘示弱,命令重臣伊地知重顺率军迎战。在他心里,这场战斗一定程度上成为以岛津家为代表的南九州和以大友、立花家为代表的北九州势力之间的决战。大友家想报当年近乎被灭门之仇,岛津家则对大友协助秀吉发动九州征伐耿耿于怀,两家早已势成水火,刚一交战便想拼个你死我活。

立花宗茂作战勇猛且素有谋略,他亲自率军冲锋就是为了吸引岛津军主力,待两军进入战场中部展开激战时,由立花铁炮队、加藤骑马队以及大友足轻队组成的约四千人的奇袭队绕至岛津、黑田联军的侧翼伺机展开偷袭。

正当岛津军主力因为与立花军交战而无从他顾之时,奇袭队中的铁炮队率先射击,一举打乱了黑田军的阵型,骑兵队见状随即发起冲锋,足轻队紧跟其后杀入阵中,黑田军中许多人都是如水临时招募的浪人和农民,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纷纷顾不得抵抗调头逃跑,侧翼的溃乱逐步显现。

黑田如水见状,立即命令家中重臣,“黑田八虎”、“黑田二十四骑”之一的栗山利安率马廻众前往稳住防线。但无奈阵型涣散,军心已乱,栗山利安非但未能抵挡住奇袭队的进攻,反而被立花铁炮队组头高桥新右卫门射杀,他的死更是加速了侧翼的崩溃,战至下午二时,左翼的黑田军基本被肃清,奇袭队已开始与岛津军展开交锋,右翼的黑田军则在如水养子—黑田一成的率领下苦苦支撑,以求岛津军能尽快赶来增援。

面对接踵而来的黑田使番,岛津忠恒也是爱莫能助,他的主力被立花宗茂牵制在了战场中部,难以脱身,且加藤清正的军势也在黑田两翼溃乱后加入战斗,使得岛津军无暇顾及如水的求援。

下午四时,黑田一成被“立花四天王”之一的十时连贞讨取,紧接着,如水的两个弟弟黑田利则和黑田直之也先后战死,黑田军终于彻底溃败。如水见大势已去,立即率家臣退往岛津忠恒的本阵,忠恒对其溃败如此之快表示震惊和愤怒,但事已至此,再多的斥责和责骂也改变不了战场上的事实,无奈之下,他只好接受如水的建议,命令岛津军撤离战场,暂时退往八代城。

此时,岛津军的前锋大将伊地知重顺已转变为了殿军,率领两千大军死死拖住立花宗茂,而加藤清正和大友义统的军势他却无力阻拦,只能任由他们对岛津军中端展开进攻。

加藤清正一骑当先,率先冲入岛津军中段,讨取了鎌田政近、入来院重时等多名岛津氏重臣,其余家臣自知不敌,全都逃往前段与岛津忠恒汇合,岛津军因此被分割为二。

大友义统本就是想跟在加藤清正身后捞点好处,此刻见岛津军被分割,立即向加藤清正请求与立花宗茂一同围剿殿后的岛津军,让加藤清正腾出兵力追赶岛津忠恒和黑田如水。

此刻的岛津殿军在立花宗茂和加藤清正的围攻下仅剩不足一千五百人,而大友义统身边尚有三千人,让他参与围剿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想到这,加藤清正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率领加藤军八千人直扑岛津军前锋。

大友义统本想趁伊地知重顺与立花宗茂激战时从背后偷袭,却被大隅加治木城主肝付兼三识破,他率领一路骑兵瞬间冲散了大友军的前锋,宗像鎮续也因为掩护大友义统而被太刀砍断左臂。大友义统见状大惊失色,竟然惧怕得率马廻众脱离战斗,试图与立花宗茂汇合。

总大将脱离战斗让大友军士气急剧下降,肝付兼三看准时机在大友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伊地知重顺于是率主力从此处突围,直追加藤清正而去。田原绍忍明白放跑了岛津军对大友氏意味着什么,紧急关头,他不顾大友义统的撤出,代替宗像鎮续继续指挥战斗,大友军在这名老将的带领下逐渐恢复了秩序和士气,气势汹汹地紧追伊地知重顺而去。

肝付兼三为掩护伊地知重顺等人撤退,率部与田原绍忍大战于球磨川北岸,终因寡不敌众而被田原绍忍讨取。但是他的牺牲为伊地知重顺所率领的九百余岛津军的撤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这支殿军一路向南马不停蹄,准备对加藤军后方展开突袭,这也许是保护岛津忠恒安全退往八代城的最后机会。

第三五五章 岛津末日

除去伊地知重顺率领的九百岛津军,岛津忠恒身边仅剩四千三百余人,面对加藤清正的紧追不舍,岛津氏诸将奋力抵抗,赤塚真贤、有马纯房、池田貞秀及伊勢貞成等十余名家重臣先后战死。东方阅读网

岛津忠恒得使番禀报后心痛不已,当即要求黑田如水亦要派家臣前去抵挡。如水早先便有两个弟弟以及“黑田二十四骑”的多人遇难,身边所剩家臣及武士仅不足五十人,面对岛津忠恒这近乎让自己家臣送死的决定,如水终于狠下决心,率领家臣脱离岛津忠恒部,调头向杀红了眼的加藤清正投降。

加藤清正对麾下重臣、“加藤三杰”之一的森本一久早前死于黑田利则之手耿耿于怀,虽说黑田利则稍后便被清正麾下第一大将饭田直景讨取,但在一些重臣的唆使下,清正还是命人将黑田如水等人押往熊本城关押,待战后再送往大坂城问罪。

黑田如水虽没想到加藤清正会对自己这般不客气,但总好过为岛津家殉葬,因此他和家臣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被“加藤十六将”之一的加藤重次押解回熊本。

然而,这支仅百余人的小队行至三峰山时,恰好遇到从大友军正面突围的伊地知重顺部,加藤军随即与之展开激战,无奈敌众我寡,加藤军被岛津军打散,加藤重次随之败走,而黑田如水见势不妙也趁机家臣脱离战场,后来一路艰难跋涉,最终于二十九日抵达丰前马岳城,此处为“黑田二十四骑”之一的益田正亲负责防守,是立花宗茂南下前少有的几座未曾降服的黑田氏城池。

五月一日,也是毛利辉元从大坂启程返回国地方的同一天,如水收到黑田长政派人走水路送来的密信,得知八天前丰臣联军大败德川军,虽说德川家康仍有意开辟第二战场,重整旗鼓。但如水料得大势已定,岛津军战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在马岳城虽能暂避一时,但最终还是无法摆脱加藤清正的清算。

思忖许久,黑田如水突然灵机一动,决定趁秀保身在关东的空档,利用他与石田三成的嫌隙挽救黑田氏。一方面,他拒绝向加藤清正等尾张派大名投降,而是直接与刚刚恢复自由并主持大坂政务的石田三成取得联系,告知其自己将征伐毛利氏的国领地,避免尾张派和秀保独霸战功,一家做大,希望秀保回京后他能从周旋;另一方面,他调集并动员了丰前黑田氏所有城池的农兵约一千二百人,于五月二日由门司港出发,登陆下关凑,开始了对毛利领的征伐。

由于毛利辉元征调了领内近乎所有兵力,加之德川军战败的消息经黑田氏的忍者散布国地方,黑田军在登陆后的五天时间里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尽数开城降伏,沿山阳道推进过程,胜山、岩国、银山、严岛、己斐诸城相继为黑田军攻克;五月七日,黑田军包围毛利氏居城广岛城,毛利元时代的老臣、“毛利十六将”仅存的一位重臣渡边飞驒守长率领三百人据城死守,后在得知毛利辉元也已撤军且抵达备后王子山城时,方才决定开城。

至此,黑田如水完成了对周防、安艺两国的压制,此后为避免与毛利辉元发生正面冲突,黑田军在抵达安艺、备后交界的高山城后停止进军,而毛利辉元所率领的两万毛利军也在五月九日抵达与高山城相邻的备后三原城。当晚,黑田如水前往三原城与毛利辉元会面,将九州战败之事如实相告,毛利辉元大惊,在黑田如水的劝说下,他决定停止西进,与如水一道,仅率数名家臣返回大坂城,先秀保一步与石田三成会面,试图依靠石田三成减轻即将面临的惩罚。

目光转回肥后八代城。

伊地知重顺击溃加藤重次的百人队后,继续往南追赶加藤清正,最终在八代城郊外与加藤军的殿后骑马队遭遇。赤星亲武率领的加藤骑马队素以坚韧善战著称,在他的指挥下,伊地知重顺率领的岛津军未能进一步威胁到加藤清正本队,反而在随后赶来的田原绍忍率领的大友军的夹攻下陷入苦战。特别是大友氏的老将宗像鎮续不顾断臂之痛,简单包扎后继续参战,更是激发了加藤、大友两军的斗志。

临近傍晚,伊地知重顺在率部突围失败后,被赤星亲武和田原绍忍合力讨取,八百岛津军也随即被消灭殆尽。此后不久,立花宗茂率部赶到,三家合兵七千,快马加鞭向南追赶加藤清正。

加藤军在追赶岛津忠恒时,虽然多次交战,但岛津军依靠灵活的战术和对地形的了解,总能在关键时刻摆脱加藤清正的猛攻,直到追击至八代城城下町,加藤军仍未对岛津军造成致命一击。鉴于天色已晚,加藤清正不得不下令大军撤出城下町,在城外驻扎,而岛津忠恒则死里逃生,率领三千七百人进驻八代城。

随着立花、大友两家军势的赶到,丰臣联军达到一万五千余人,加藤清正当即决定放火烧毁城下町,并对八代城进行包围。而岛津忠恒则是一副宁死不降的态度,试图依靠坚固的城池抵御丰臣军的进攻,同时等待会津方面的消息。

然而,在这天夜里,一支由三百余艘战船组成的庞大水军,绕过萨摩国最南端的长崎鼻,对鹿儿岛湾入口的鱼见岳、林知岛、松尾城展开炮轰。不到半个时辰,林知岛的岛津军便宣布投降,紧接着,一万人的庞大军势在鱼见岳、宿立城一线登陆,随即在数十门南蛮大筒的配合下,攻克负责镇守鹿儿岛湾的松尾城,三百岛津军阵亡,城主伊地知重政(伊地知重顺生父)切腹自尽。大军马不停蹄地沿着颖洼街道向北直扑鹿儿岛城。

与此同时,水军继续深入鹿儿岛湾,抵达鹿儿岛城与樱岛之间的锦江湾。在船载大筒的掩护下,又有一万二千人在鹿儿岛港登陆。截至凌晨三时,两路大军在鹿儿岛城下町会师,彻底完成对鹿儿岛城的包围。

第三五六章 戡平岭南

这夜,点点繁星缀满天幕,三百余艘战船聚集在锦江湾畔,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东方阅读网 %77%77%77%2e%6c%6e%77%6f%77%2e%6e%65%74在海风的鼓动下,印有五七桐的船帆显得格外显眼。水军旗舰“日本丸”的甲板,任那总代官、驻朝日军总大将小笠原备后守忠清迎风肃立,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的内城。由于预定时间晚了九天,他必须尽快攻克此城,完成对岛津家的压制。

其实早在接到加藤清正求援信的第二天,小笠原忠清召集任那奉行福岛正晴,准备调集两万五千驻朝大军开赴肥后熊本港支援丰臣联军。然而,接替岛津义弘担任“任那守”的岛津氏家老喜入忠续拒绝放行,他手握有驻影岛的八百岛津军,同时,吉川元春之子繁沢元氏麾下的驻珍岛一千毛利军也受毛利辉元之命由其指挥。影岛和珍岛分别是扼守釜山和木浦的战略要地,岛建有炮台数十座,若是不将这两颗钉子拔除,驻朝大军出海将面临巨大威胁。

喜入忠续知道小笠原忠清等人不会此罢手,且考虑到自己兵力有限,便暗与朝鲜义军首领郑仁弘、孙仁甲等人会晤,唆使两人在全罗道和庆尚道一带发动暴乱,从而牵制大量日军主力,使得大军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出海。当然,郑孙二人不会白白付出,喜入忠续谎称自己能代表日本与其达成协议,只要他们能将日军拖在两道无暇他顾,待日本本土战斗结束,便会请求“日本国王”撤兵。

郑孙二人信以为真,于四月二十二日在全罗道的光州、顺天,庆尚道的鸟岭、伽倻山一带发动起义,闻讯而响应者多达近万人。小笠原忠清虽然知道这是喜入忠续的计谋,但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他与福岛正晴分别率领一万大军奔赴全罗道和庆尚道围剿义军。

两年前,秀保为尽快同化朝鲜,允许汉人和少量女真人来鸟岭以南(岭南地区)经商和耕作,当时汉人来此耕种一家多则十余亩,少则四五亩地,且每年只需缴官府四成收成,因而吸引了大量汉人前来安家落户。而朝鲜人由于耕作水平相对落后、且受日本方面刻意打压,很大一部分开始逃离岭南前往尚在朝鲜国王手的江原道和京畿道寻求庇护,但也有一部分不愿背井离乡,加入了朝鲜义军,对日军据点乃至汉人富农袭扰攻击。

因此,不少汉人、日本人以及女真人自发组织起来,团结一致对抗朝鲜义军,但他们主要是应对小股义军的袭扰,两股最大的义军——郑仁弘的“白袄军”和孙仁甲的“乞活军”则需要日军作为主力进行压制。

经过近一年的重点打击,加之各族民兵的有力配合,白袄军由最鼎盛时期的一万多人下降至六千人,且主要分布在全罗道北部;乞活军长期在伽倻山一带山林游击,对日军釜山、蔚山等地的威胁巨大,因此遭受的损失更为惨重,由最高峰时的一万五千余人锐减至三千八百余人,且随着日军包围的逐步缩小,临阵逃脱的现象也越来越突出。

郑仁弘和孙仁甲面对日军的步步紧逼,自是不愿坐以待毙,且得到喜入忠续的保证,最终决定全军出动,在鸟岭到智异山的广袤战场对日军和各族民兵发动袭击。

面对义军的四面出击,小笠原忠清和福岛正晴的镇压最初并未有太大效果,四月二十四日,两人决定在岭南地区发起总动员,为民兵配发武器装备,按照一一的例将其与日军合编,从而使参战兵力瞬间达到四万五千余人。这一方面增强了民兵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强化了指挥,使得民兵不再各自为战,增强的军势的组织和协调力。

这种改编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在日军与民兵的紧密配合下,朝鲜义军的在各地都在遭受重创,其擅长的游击战也难以开展,战争的天平开始逐步向日军倾斜。

四月二十六日,白袄军主力在顺天城郊遭遇惨败,郑仁弘被民兵首领王承安(后成为“辅明军”总大将,率部参与了萨尔浒大战,因功擢升大明光州总兵官)讨取,白袄军也随之溃败,再也不成气候;二十七日,联军对伽倻山发动总攻,孙仁甲于当晚被叛徒鸩杀,福岛正晴按照约定允许仅剩的八百余人出山,其愿意留下的允许回老家耕作,不愿留下的则允许其前往江原道或京畿道并发放盘缠。自此,持续两年的朝鲜义军骚动基本终结,此后虽然仍时有小股义军在鸟岭周边活动,但已不成气候,岭南地区实现了久违的安全和稳定。

除此之外,各族民兵在此次战役表现出色,后来经秀保应允,正式允许其自行组建军队维持地方治安,其以王承安的“辅明军”、陈可基的“护国军”、松本元盛的“西海军”最为出名,这三支军队在后来对抗女真人的战斗表现出色,陈可基更是一度官至辽东经略、挂兵部尚书衔,成为在朝汉人的佼佼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经过六天的激战,阻碍小笠原忠清出兵的外部障碍已经扫除,接下来便是清理珍岛的毛利军和影岛的岛津军。也许是知道计划落空,且单凭一己之力难以阻止驻朝大军出海,繁沢元氏竟率领毛利军撤离珍岛,坐船返回了长门国。而喜入忠续则不愿撤退,率领岛津军坚守影岛水寨。

影岛最终在二十八日清晨被福岛正晴率部攻克,丰臣军损失战船三十余艘,死伤军势五百余人;岛津军方面,喜入忠续腹部弹后切腹自尽,全军阵亡者达五百八十人,剩余的二百余人被押解至釜山看押。

至此,朝鲜的战事才算是真正结束,小笠原忠清随即率领两万五千精锐军势(其铁炮队三千八百人)和三百余艘战船前往九州,但由于得知加藤清正已离开熊本城,岛津忠恒也离开了内城,因此决定偷袭岛津氏后方,用一招釜底抽薪,彻底断绝岛津氏据城死守的念想。

第三五七章 开城

内城虽是一座平城,但是经过岛津贵久、义久、忠恒三代人的建设,城防尚算坚固,虽然只有八百余人坚守,仍抵挡住了两万余丰臣军的第一轮进攻。

内城的城代不是别人,正是岛津义久的堂弟,坐拥种子岛、屋久岛、沖永良部岛等地三万石知行的重臣岛津右马头以久。岛津以久自幼丧父,因而被岛津义久抚养,元服后跟随义久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十五岁时便成为大隅国重镇清水城的城主,后来更是取得了耳川之战首功,被义久寄予重望。

如今岛津以久年过半百,但勇武不减当年。岛津忠恒在岛津义弘的建议下,于出征前将防守内城的重任交给他,可见岛津宗家对他的信任。义久为了强化内城的守备力量,特地命种子岛氏赶制铁炮三百余支,星夜兼程送往内城,这些铁炮在应对丰臣军的进攻时发挥了重要作用,攻城大将之一、小笠原忠清的三弟小笠原忠广便在进攻东门时被铁炮击伤,导致攻势一度中断。

小笠原忠清和福岛正晴都没想到岛津氏的防守会如此顽强,在第一次强攻受挫后,忠清立即让正晴率领一支偏师约三千人,突袭位于萨摩、大隅交界处的富隈城。

富隈城属于平城,南面靠海,通过日向街道与内城、佐土原城相连,虽然城防非常薄弱,易攻难守,但此时却成为丰臣军取胜的关键。

当年秀吉九州征伐后,为避免岛津氏据城坚守,逼迫时任当主的岛津义久由位于萨摩内陆的内城迁往临近边界、易攻难守的富隈城,以达到监视和削弱岛津氏的目的。岛津义久知晓秀吉的用意,虽然心有不甘,无奈成王败寇,只好率少量家臣迁往富隈城居住,且城防工事未多做修缮,基本便是一座裸城。

小笠原忠清的用意很简单,奇袭富隈城,以岛津义久要挟岛津以久开城,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丰臣军的伤亡。

福岛正晴率领军势乘船北上,先岛津氏使番一步抵达富隈城,大军在岸滩登陆后立即将城池包围,经过短暂且微弱的抵抗后,冲破城池四门,奔赴岛津义久所在的御殿。

为避免伤及岛津义久,福岛正晴并未动用大筒轰城,同时也告知攻城大将,除非迫不得已,岛津义久万不能受伤。富隈城本就只是岛津义久的起居之所,仅有百余人负责日常治安守备,面对三千丰臣军的突然袭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不消片刻御殿及周边屋敷便被团团包围。

由于八代城战事吃紧,岛津义久最近几日时常与家臣秉烛商议对策,因此当得知丰臣军围城时,他第一时间召集家臣和侧近出门前去迎战。

不看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御殿周边早已是火光冲天、人山人海,就连家眷居住的几处屋敷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此情此景与当年的本能寺何其相似!

侧近见难以突围,立即将岛津义久拉回御殿内,福岛正晴并未强攻,而是向殿内喊话,试图说服义久开门投降,以免伤及家眷和无辜百姓。

御殿之内,烛影黯黯,御殿之外,北风寂寂。岛津义久与九名家臣正襟危坐,这位曾经制霸九州、将岛津氏推向鼎盛的十六代当主,如今却也束手无策,在殿外不断的劝降声此起彼伏,可他却心如死水,波澜不惊。

“又七郎,老夫想听听你的意见。”岛津义久此刻心中已有答案,可还是想知道其他家臣的想法。

“叔父,我以为丰臣军必是有备而来,现在内城恐怕已经……”这位又七郎名叫岛津丰久,是义久的四弟岛津家久的长子,作为日向佐土原城的城主,义久迁往富隈城后两人来往密切,前一天傍晚他才受命前来商议解围八代城一事,没曾想竟被围困于此,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和担忧。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现在没时间听你分析。”坐在义久身旁的岛津忠长不耐烦地说道。作为岛津家的家老,岛津忠长本在内城与岛津以久一同守城,但是每隔几天都会来富隈城向义久请安,这次不巧,也不幸被逮个正着。忠长性格相对急躁,见丰久在这种时候还吞吞吐吐,不禁有些愤懑。

说起来岛津忠长还是岛津丰久的族叔,在他的呵斥下,丰久赶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萨摩已抽不出兵力援救八代城了,又八郎(岛津忠恒)的战败不可避免;内城位于富隈城南,攻富隈必先攻取内城,也就是说内城此刻应该已被攻克……我并不想涨敌人志气,但事实已摆在眼前,要想保住岛津家基业,哪怕是保存家名,叔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出门投降。”

丰久此话一出,殿内竟然出奇地安静,在座都是岛津氏重臣,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哪怕是指责丰久贪生怕死的声音都没有出现。岛津义久环视一周,微微一笑,心中感慨道:“能屈能伸,这才是我岛津氏的家臣啊。”

是啊,许多战国大名在面对敌军包围时都选择了自尽,有的连自己的妻儿都一并杀死,以免被敌人凌辱。可岛津氏不同,作为从镰仓时期延续至今的九州大名,这一族经历了太多的战斗,看过了太多的城破族灭,因此想法也与普通的战国大名不尽相同,他们认为,人是家族存续的保证,人没了,恢复家名也就无从谈起。

因此,不论是面对秀吉的九州征伐,还是历史上的关原合战,乃至幕末的萨英战争,岛津氏都没有把“玉碎”作为一个备选项,如雪松般能屈能伸的品质似乎已注入到岛津一族的血液中,这也是为何当岛津丰久提出投降时,没有家臣站出来反对的原因。久看中文网首发.

见诸臣没有异议,岛津义久微微颔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也罢,老夫算是又败在丰臣一门手里了。”

随着殿门缓缓拉开,岛津义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御殿,福岛正晴见状立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义久等人跟前,毕恭毕敬地对义久说道:“修理(义久官位修理大夫)此举实乃皆大欢喜,如今内城两军正在鏖战,还请随我前去劝说,以免生灵涂炭。”

岛津义久这才知道内城尚未被攻下,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就范,当即骑上正晴为其准备的战马,随众人一道向岸滩疾驰而去。清晨时分,搭载有义久等人的战船抵达锦江湾,义久和丰久等人来到内城劝说岛津以久投降。

此时,丰臣军已攻克三之丸,正在二之丸与岛津军激战。岛津以久本以为最后只能落得切腹自尽,没曾想义久却在关键时刻赶来,稍作迟疑后,义久最终决定开城。

天亮后,岛津义久立即传檄岛津领内城池,要求城主、城代放弃抵抗。而八代城外的丰臣联军在得到消息后,也及时告知城内的岛津忠恒,忠恒自知大势已去,也于当天傍晚开城投降。至此,九州的战事基本告一段落,而加藤清正确实如黑天如水所想,休整两天后,率领大军直扑丰前,势要和黑田氏好好算一算总账。

第三五八章 兵发土佐

五月四日,加藤清正率领加藤、立花、大友以及岛津四家约一万八千人经萨摩街道抵达筑后久留米城,在这座毛利秀包的居城稍事休整后,便马不停蹄地奔赴黑田如水此前栖身的丰前马岳城。

然而当天傍晚抵达马岳城时,却见城池大门洞开,城内除了数十名负责看守物资的足轻外,所有军势全都不见了踪影。加藤清正从足轻组头口中得知,就在两天前,黑田如水在马岳城召集了领内剩余军势约一千两百人,大军从门司港坐船启程,前往中国地方,至于去干什么,组头表示无从知晓。不过城代益田正亲临行前告诉他,若是丰臣联军杀来,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只管开城投降,事后绝不会降罪。

加藤清正岂会不知如水打得什么算盘?他咬了咬牙,狠狠说道:“好个黑田如水,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此奇招,以为攻打毛利家几个城池就能从叛逆变成功臣?我决不能让你得逞!”

得知事情经过的岛津忠恒此刻比加藤清正还要激动,眼见黑田如水欲通过攻略毛利领将功折罪,而岛津家却是在丰臣军的围困下才被迫投降,如果不在这时获得点战功,战后改易似乎在所难免。久看中文网首发.

想到这,他立即向加藤清正建议道:“中国地方幅员广阔,就凭如水那一千余人,两天时间能拿下多少城池?在下以为,主计也可以率兵从门司港出发攻伐毛利领,万不能让黑田家的计谋得逞。”

犹豫了片刻,岛津忠恒神情严肃地向加藤清正请求道:“我岛津一门受内府和如水蛊惑,违背天命,擅起暴兵,致使九州涂炭,百姓流离,幸得右府和各位大人及时戡乱,先救百姓于水火,后放吾等一条生路,在下不胜感激。此番攻伐中国,在下虽不才,但愿率一族兵士为先锋,任诸位驱驰,扫平叛逆,擒拿敌酋,以报右府和诸位恩德。”

听了岛津忠恒这番话,加藤清正感慨不已:“昔日的九州霸主竟谦卑至如此地步,这是太阁九州征伐时都未曾有过啊。若非右府的两万大军奇袭萨摩,釜底抽薪,兴许直到本州的战事结束,岛津军还拒三州死守呢。”想到这,清正对秀保的钦佩之情愈发强烈,但他并没有因为岛津忠恒的谦卑失去理性,他知道,忠恒也是想借自己之手,将毛利、黑田当作垫脚石,为保存家名做最后的努力。

毕竟早在昨天,他们便已收到秀保的来信,得知会津大事已定,这天下仍是丰臣氏的天下,安定祥和的盛世似乎近在眼前,此时不发力,忠恒恐怕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萨摩守心里想的什么,在下都明白,”加藤清正将岛津忠恒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陆奥、近畿、北陆、九州的战火已经平息,仅剩关东、甲信一带仍有叛军垂死挣扎,但你我皆知逆贼大势已去,右不日便将凯旋樱洛,天下即将恢复安定。

平定毛利领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请侍从细想一下,自四月十二日黑田如水起兵到二十九日八代城开城,在这十余天时间里,有多少城池毁于战火,又有多少大名卷入其中?不说我加藤氏,单是细川、立花、大友、有马、相良这几家大名,便消耗了手中近乎所有人力物力与贵军和黑田军交战,细川、相良两家更是差点城破族灭。这时候我不把立功的机会给他们,却要给萨摩守你,岂不是辜负了众人对清正、对丰臣氏的信任?”

虽说岛津忠恒本就预料到加藤清正可能会拒绝自己,但他没想到清正竟会说得如此直白,顿时羞赧不已,连声向清正致歉道:“主计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见谅。不过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岛津一门在我这里断绝啊!”

“既然如此,在下倒是有一计,也许能帮得上殿下。”加藤清正思忖片刻,微笑着对岛津忠恒说道:“右府在信中提到,土佐的长宗我部盛亲与内府串通一气,致使古川神社失守,右府本阵也因此一度受到威胁。如此大的罪过,战后右府必不会轻饶,殿下可以从佐伯港出发,先行一步平定土佐,这功劳虽然比不上平定毛利领,但也算是提前给古川一役战殁的军士报了仇,加之岛津侍从(岛津义弘)在会津立有战功,右府权衡后兴许会减轻对岛津一门的惩罚,到时候在下也会从旁说和,保留家名也许没有太大问题。”

“主计之恩,忠恒无以为报!”岛津忠恒听了加藤清正的建议,顿时激动不已,他“噗通”地一声拜伏在地,颤抖道:“当日听信谗言背弃太阁、背弃丰臣氏,如今却得到殿下这般礼遇,忠恒甚是羞愧!将来不论我岛津一门结果如何,殿下的这份恩情忠恒都会铭记在心。还请您转告右府,今后我岛津氏必对丰臣氏、对右府、对秀赖少主忠心不二,肝脑涂地,若有违背,人神共弃!”

加藤清正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命家臣加藤重次与岛津忠恒一同率兵前往佐伯港,经佐伯水道在土佐国的宿毛町登陆,以期用最快速度完成土佐压制。

加藤清正的做法让很多人不解,他们认为岛津氏作为本次九州动乱的祸首,被改易乃是天经地义,没有任何理由让其保留家名乃至保留家格。但是清正看得明白,改易岛津氏容易,可能只是秀保的一句话,但改易之后的问题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岛津氏长期盘踞萨摩、大隅、日向三国,与当地国人、豪族、寺院关系紧密,各种势力在长期的磨合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岛津氏处于这种平衡的核心,很大程度上承担调和、沟通、权衡利益的作用。这种地位和作用不是一朝一夕,一条教令就能实现的,当年佐佐成政被秀吉任命为肥后一国国主,实力不可谓不强,可最终还是被此起彼伏的肥后一揆搞得焦头烂额,最终落得被秀吉赐死的悲惨下场。

可是如果岛津氏没有被改易,结果将大大不同,即便只保留一国乃至几个郡的知行,他们也能继续并乐于发挥在南九州的影响力,虽然一些地方变更了领主,但有岛津氏从中调和,当地的秩序也会得到稳定。当然,由于丧失了直接控制,岛津氏在当地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但新的领主的影响力却在不断加强。在这种此消彼长中,逐步实现核心的更替,才是实现树立权威、保持地方稳定的最佳手段。

因此,加藤清正才愿意帮助岛津忠恒,他相信秀保也会认可自己的做法,至于黑田如水,经过这次变故,清正更是将其视作毒瘤,意欲除之而后快。

第三五九章 夺取江户湾

玉绳城,又名甘绳城,本是相模国东部的一座小砦,直到北条早云扩建修缮后始见于记载,成为北条氏防备相模湾以及初期三浦水军的一个重要据点。

小田原征伐后,此城和相模国一道为德川氏所有,后由家康赏赐于本多正信,知行一万石,自此正信成为具有大名家格,且能和一般城主大名平起平坐的强力陪臣。

就是这样一座深处关东八州腹地的城池,却在五月七日清晨遭遇了来自海上的猛烈炮击。持续近一个时辰的轰击使得城池的防御工事遭受了巨大破坏,箭橹、天守、御殿乃至粮仓都在炮轰中沦为碎石瓦砾,本多正信精心修缮的庭院和逐步发展起来的城下町也都在这一飞来横祸中化作焦土。

在漫天的硝烟和飞扬的尘土中,本多正信次子本多政重衣衫不整地从御殿的断壁残垣中爬出,正好被路过的武士大发现,几人本想上前搀扶,却被政重狠狠地一把推开。政重似乎还没从这一变故中完全反应过来,他一边催促家臣去拿南蛮镜,一边率领几名侧近快马加鞭地赶往损坏最为严重的城南,准备搞清楚发起这波无妄之灾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来到城南,映入本多政重眼帘的,除了满目的疮痍和哀嚎的士卒百姓,最为醒目的恐怕就是从损毁的土塀豁口处望见的,海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点和不断落入城中的炮弹。

本多政重从家臣手中接过南蛮镜,一脸狐疑地往远去望去,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五七桐!没错,这定是右府的水军!此前不是接到消息,说是右府的东南水军被派往朝鲜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黑田和岛津已经……”他将南蛮镜交给家臣本多但马守忠广,随即一屁股瘫坐在马扎上,垂着头努力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本多忠广是正信身边的老臣,自三河一揆时就跟着正信,战斗经历也算是非常丰富,见到本多政重这般沮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三河守受命镇守玉绳城,千万不能让主公失望啊!”

“但马守,你还是先拿起南蛮镜好好瞧一瞧吧!”本多政重头也不抬地说道。

本多忠广不知所以,拿起南蛮镜凑到眼前,朝着相模湾方向定睛一瞧,顿时也是惊恐不已:远处的黑点此刻化为数以百计的战船,鼓着印有五七桐的船帆,乘风破浪,遮蔽天日,组成了一道宏伟的水上长城。久看中文网首发.

“老臣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水军,为首的那几艘战船似乎还是最先进南蛮战船,目测船长三十余米,甲板三层,每层还有十余门大筒,看这落地的炮弹,最小的恐怕都是堪比‘国崩’啊!”本多忠广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脸惊恐的望着本多政重,希望这位本多家的二殿下能想出御敌之策。

此刻,相模湾外,大和丰臣氏的水军正全速行进,旗舰“日本丸”和主力战舰“大和丸”、“伊势丸”都是最先进的加利恩帆船改造而来,以它们为首,这支三百余艘战船的水军正飞空掠海地破浪航行,劈波斩浪,分开一条条水路奋勇前进。被激起的层层海涛带着银白的浪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艇尾汇合汹涌的波涛,留下一条闪光的水带,水带扩大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小笠原忠清站在“日本丸”的船头,同是用南蛮镜望着远处的玉绳城。

“启禀大人,方才新宫壱岐守已率军攻占了久留里城,馆山城的里见氏内应也已按照约定开城投降了,房总半岛基本平定。”一名使番激动地向小笠原忠清汇报道。

忠清一脸满意地与众人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方才安房守刚拿下城之岛和观音崎,实现了三浦半岛的压制,现在壱岐守又压制了房总半岛,如此一来,江户湾便尽在我军之手,等吾等拿下玉绳城,江户城以南就再也没有能抵挡我军攻势的据点了。”

“纪伊丸和伊贺丸可是立了大功啊!”福岛正晴兴奋地说道:“听说三浦水军起初也是负隅顽抗,死守城之岛,不过在我军强大火力的压制下,顷刻间樯倾楫摧,就连岛上的水寨也被夷为平地,这才是保证大军登陆的关键所在。”

“主公花重金购置的南蛮战船岂是浪得虚名,”小笠原忠清笑道:“不过也多亏德川军尽数随内府出征,我军才能如此顺利地夺取江户湾。诸位,安房守已经完成既定任务,吾等也要加快步伐了。”

迫降岛津氏后,小笠原忠清并未随加藤清正出征北九州,而是率领水军和驻朝大军前往纪伊国的新宫港,与堀内氏善的新宫水军汇合后,一同向江户湾进发,意欲和从路上攻打江户的东海道联军一南一北,完成对江户城的夹击。

与意气风发的小笠原忠清相比,玉绳城内的德川军可谓是心灰意冷,特别是得知三浦水军全军覆没后,本多政重更是手足无措,本来手上就只有两百多人,经过丰臣水军的一阵炮轰,目前尚能一战的勉强过百人,且城防工事尽毁,根本抵挡不住丰臣军的进攻。

“但马守,敌军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攻打江户城,在下以为与其困守此城,倒不如引兵北上,协助中纳言(德川秀忠)守住本城,以保家国基业不失啊!”本多政重心生怯意,却又不便明说,只能这般暗示本多忠广。

未曾想本多忠广并不买账,而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当年小田原征伐时,北条氏胜先守伊豆中山城,城破后再守玉绳城,直到粮草耗尽方才降服。自始至终都未有前往小田原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不能抵住我德川家的近万军势,那这些军势就要参与围攻小田原,那时就算去小田原拼死守城,相对这近万人造成的威胁来说,自己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死死拖住大军,减轻小田原的压力,这才是臣子该做之事。如今殿下奉命守城,也应当有此觉悟,况且江户北有浅野家率领的东海道联军,南有丰臣水军,压力已然很大,这时候您再弃城逃跑,岂不是陷江户城和德川家于万劫不复?还请殿下三思!”

本多政重没想到忠广会这般不给自己颜面,顿时羞赧不已,他扯着喉咙说道:“现如今三浦半岛和房总半岛均落入敌手,我还在这困守有何意义?方才鹤岗八幡宫已被右府手下的堀内安房守攻占了,丰臣氏的五七桐已在鸟居前迎风飘扬,现在不走,只会是遭到水陆两面夹击,现在的玉绳城与当年不同,你看看这周围的断壁残垣,就凭这一百多老弱病残又能抵抗丰臣军多久?但马守,请恕政重失礼,但我不想诸位像御殿下压着的在下的家眷一样白白送死,还请您与在下一同前往江户城吧。”

第三六〇章 玉绳登陆

“殿下的意思老臣明白了。”本多忠广心中很是失望,却也知道无力回天,面对眼前这位二殿下,他不禁心生感慨:“究竟是我老了,还是他们太年轻?在他们眼中,武士的荣誉、忠诚与性命比起来,似乎是微不足道吧……钵形城、忍城的小将不到四天便开城投降,桧原一战酒井、奥平两将屡陷右府于险境,如今玉绳城的这位更是打算不战而逃。难道我德川家真是天命不予?又或者大坂城的那位真有天神相助?”

“呵呵,不对,”本多忠广苦笑道:“上苍眷顾的可能不是大坂城的那位少主,而是郡山城的大和右府吧,看来这天下没了德川氏,也未必就风平浪静啊。”

想到这,本多忠广似乎有些心安了,他转身对本多政重说道:“殿下的好意老臣心领了,不过如果老臣也一走了之,那敌军便会直扑江户城,到时候东海道定会被封锁,殿下也将无法北上,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老臣独守玉绳城,多少能为殿下争取点时间吧。”

“但马守万万不可,这无异于送死啊!”本多政重的侧近同时也是宠臣的泷山正亲想借机体现政重的仁慈,于是故作惊讶道:“即便东海道被断,吾等也可绕道八王子城,经甲州街道前往江户,您是家中重臣,万不能留下来。”

“八王子城?”本多忠广冷哼一声:“难道不知道守城的松平丹波守四日前便弃城而逃了么?不过他也没那么好运,在青梅成木村遇到了丰臣游击军,被箭射成了筛子。如今武藏二十二郡中已有十三郡被丰臣军夺取,殿下要是想去江户可要抓紧,别等武南三郡(荏原郡、都筑郡、橘樹郡)被敌军攻占再动身,到时候可就真走不了了。”

泷山正亲一听,心里也是害怕不已,他连忙对本多政重说道:“但马守说的没错,八王子城一破,这多摩郡就算是丢了,接下来势必要攻打武南,殿下还是即刻启程吧。”说罢,几个侧近也跟在一旁撺掇,这让本多政重难以决断。久看中文网首发.

政重虽然生性怯懦,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当初本多正信出征前,若不是本多忠广力荐,他也坐不上城代之位。如今要把忠广留在玉绳城,于理虽勉强说得通,但于情却说不过去,倒是泷山正亲方才的表现让他心生不满。

“但马守,请不要多言,我既然是城代,就有权决定城内大小事务,”本多政重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您且随我去江户,这玉绳城我自会安排能者守之。”

之后,本多政重不顾本多忠广惊讶的表情,侧身对泷山正亲说道:“你和丰七郎跟我时间最长,我本有意让丰七郎守城,但今晨他却先你我一步去了,看来此番要辛苦你了。”

说罢,本多政重重重地拍了拍泷山正亲的肩膀以示器重,接着解下佩刀交到他手上,叮嘱道:“你是我政重最信任的家臣,不能丢了我本多家的颜面,此番吾等走东海道去江户,最多也就两天功夫,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前一刻还道貌岸然劝说本多忠广,此刻却被要求留下来守城,泷山正亲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本多政重,可政重表情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

“对你我虽是信任,但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一下,若是出现八王子城那样的事,我觉得你也就没必要再回到我身边了,准确地说,你也就失去作为德川家臣的资格。”本多政重平时虽对泷山正亲很是亲近,但他刚才的表现却如同一桶冷水,浇醒了政重的理智。

泷山正亲本想出言推辞,但是听到政重刚才那番表态,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去了:“臣定不会辜负殿下重托,必当竭尽全力守卫玉绳城。”

本多政重听罢微微颔首,随即便命令众人赶紧收拾行装,立即启程,至于刚才在一旁附和的那群侧近,也一并被要求留在玉绳城,协助泷山正亲守城。

就这样,冒着丰臣军的枪林弹雨,本多政重率领本多忠广等家臣及武士十余人从玉绳城东门出发,经东海道前往江户城,而泷山正亲这位玉绳城的新城代,则按照政重的意思,率领一百人集结在玉绳城二之丸内(三之丸已被基本摧毁),似是要与丰臣军决一死战。

然而,就在当天正午,本多政重等人在橘樹郡的影向寺歇脚时,此前轰隆不停的炮声却戛然而止。

“看来是丰臣军准备登陆了。”本多忠广一边喝着水一边说道。

“也许吧,喝完水要赶紧上路了。”本多政重表情平静,心里却有些打鼓,他也不确定泷山正亲是否能坚持到明天。

本多忠广本想劝他派人前往玉绳城附近查探一下,可听到政重这般表示,也不便多说,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相模湾,因为战船云集显得异常拥堵,一万余人在玉绳城南的港口秩序井然地登陆,并未遇到一丝抵抗。

在通往玉绳城的小道上,小笠原忠清骑着秀保亲赐的黒鹿毛,意气风发,背后的漆金五七桐和三階菱军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在他身后,是装备精良、军纪严明的一万驻朝大军,这支军队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进在田间,引起了路旁村舍中农民的驻足观看。

“快看那旗子,那个图案我见过,居然是太阁殿下的队伍啊,一晃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在相模看到丰臣氏的大军啊!”一名中年农民指着队伍中的五七桐军旗,兴冲冲地和身旁的少年说道。

“父亲,这就是您常说的天下第一的军队么?”少年昂着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中年农民点了点头:“我当年可是追随太阁殿下征伐过小田原的,还给石田治部送过水呢。”农民说起往事仍旧津津有味,“只可惜后来腿受伤了,没办法继续从军,但太阁还是给我们这些农兵发了盘缠,并要求后来的领主内府殿下保证我们的生计,这样我才能在此有地可种啊,现在想起来还是感谢太阁的恩典啊!”

少年眼中闪烁着光芒,不无羡慕地说道:“好想参加太阁殿下的队伍啊!”

“那可不行,”没想到中年农民却一脸严肃地拒绝道:“打仗都是要死人的,太阁的军队固然厉害,可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不出意外啊,为父的这条腿不还是伤了,你就好好留在家里,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也能保平安无事啊,这就足够了。”

第三六一章 攻心为上

玉绳城是座平山城,虽谈不上险峻,但也不是一马平川,泷山正亲若真是决心死守,完全可以将架在空堀上的曳桥拆毁,凭借二之丸外的空堀和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全力防守,这样一来撑到次日清晨也并非痴人说梦。

然而,他却并不打算那样做。

就在小笠原忠清策马行进至距离玉绳城城下町都尚有一段距离的村道时,发现那位本多政重平日最宠爱的侧近,正率领城内的百余守军在路两边一字排开,跪在泥泞的地上等候丰臣军的大驾。

小笠原忠清昂着头来到泷山正亲面前,略带敷衍地说道:“泷山大人真是识时务,这玉绳城的功劳在下定会向右府殿下禀报。”

泷山正亲一袭白衣,腰间插着肋差,一副素衣请罪的模样,和他一样装束的还有其他几名被留下来的侧近。听到小笠原忠清愿意在秀保面前替自己请功,泷山正亲也是激动不已,他跪在泥地里,朝着忠清的战马挪了两下,抬起头高兴地回答道:“备后守这是哪里的话,您是代表右府和秀赖少主出征,大军一到,所向披靡,吾等孤城寡将,怎敢逆天而为?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挂在心上。”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笠原忠清依旧没有下马,倒是身子往泷山一侧稍稍倾斜:“方才若不是你派人冒着炮弹将降表送到穿上,说不定现在我军还在炮轰玉绳城呢,且不说你这么做避免了多少百姓无辜受难,但是帮我军省下那么多炮弹,就足够在右府面前直起腰说话了。”

“备后守说笑了,”泷山正亲当然听得出忠清话语中的嘲讽,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呢?他只好陪着笑脸,恭敬地说道:“在下其实早就想投降了,只是那本多三河守受本多但马守蛊惑,坚决不肯开城,这才拖延到了现在。”

“照你这么说,本多政重和本多忠广已经逃跑了?”小笠原忠清有些失望,他本就对玉绳城没有兴趣,攻打此处一是掩护堀内氏善夺取江户湾,其二便是生擒本多政重,毕竟是本多正信的次子,说不定今后哪里用得上。

泷山正亲以为忠清会因此动怒,赶忙结巴着补充道:“虽然已经走了,但也不过三个时辰,应该没走多远,大人派人沿着东海到一路向北,兴许会有所收获。”

“东海道么?”小笠原忠清冷冷一笑:“本家的驻朝大军早已拿下三浦半岛,新宫水军也已压制江户城南的品川凑,东海道早就被截断了,我看他怎么去江户城。”

品川凑是除了江户港以外,江户湾地区最为重要的港口,同时也是东海道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如今这里被攻占,便是死死掐断江户湾往南的航线,加之房总半岛已被攻克,江户城的海上通路被彻底堵死。

泷山正亲听到这里,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他怨恨本多政重,在危急时刻抛弃自己让他身处险境;另一方面,他顾念本多政重此前给予自己的恩宠,不愿看到他死于非命,因此才在政重出发三个时辰后投降,如此一来,既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保护了政重,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刻得知东海道已被截断,泷山正亲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与其担心本多政重的安危,倒不如先为麾下这百余人谋条生路。

想到这,泷山正亲笑嘻嘻地称赞道:“右府家中真是能臣良将云集啊,一天不到便将江户城彻底封锁,在下实在是佩服。不过有一事,还要请大人示下。”

“大人请讲。”小笠原忠清依旧脸色平静。

“在下想知道,大人会如何处理这些跟随我一同投降的兵士。”泷山正亲支支吾吾道。

小笠原忠清这时候倒是面露困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放你们回家啊,想继续参军的跟着我也行,不愿意的发放盘缠自谋生路,这有什么问题么?”

“真若如此,在下就替这些家伙叩谢大人恩典。”说着,泷山正亲狠狠地朝小笠原忠清磕了个响头,其余侧近和武士见状也连忙跟着磕起头来,农兵们也是喜极而泣,激动地感谢着忠清的恩典。

小笠原忠清对于这个场面既惊讶又不解,他不禁问道:“你们这是何意?在下受右府之命,从不杀投降的军士。”

“大人有所不知啊,”泷山正亲仍未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来,眼角甚至隐约间还有一丝泪水,他对忠清说道:“当初川越城虽然是被攻破的,但仍有一些不愿抵抗的军士在城主鸟居元忠战死后主动投降,可是浅野弹正并未放过他们,而是将其缴械后尽数坑杀,川越城也被付之一炬。这件事在武藏一带早就传开了,一些城主不愿投降,多也是怕重蹈川越城的悲剧啊。”

泷山正亲的这席话,让小笠原忠清心中一阵酸楚,他侧身下马,赶忙将泷山扶起,并示意路旁的军士一并起身,用洪亮地嗓音说道:“诸位不用担心,只要是真心投诚,我忠清绝不会为难大家,川越城的事乃是浅野弹正擅作主张,且他并非我大和丰臣氏的家臣,其言其行也不能代表右府,更不能代表大坂的秀赖少主。今日诸位便可各自回家。久看中文网首发.

不过在此之前,忠清有一事要麻烦诸位,如有父亲兄弟在江户参与守城,还请将方才那段话带给他们,如今内府大势已去,与其垂死挣扎,不如尽快看清形势。现在浅野弹正的军势快到江户城北了,是要川越城的灾难在江户重演,还是无血开城,我想就算是普通士兵都能做出正确选择。天下马上就要太平了,到时候大家都能安心地回家耕作,抚育儿女,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呢?”

听了小笠原忠清朴实的话语,泷山正亲更是百感交集,此刻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我哥哥在江户城,我愿意去劝降!”就在这时,一名十五六岁光景的农兵突然跑出队伍来到忠清跟前,用他略显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泷山正亲的思绪。

“我父亲也在,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不能让两个儿子去送死!”

“我也愿意!”

“我也可以!”

武士和农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手,激动地涌到小笠原忠清身前,纷纷表示愿意前往江户城劝降。

这样的场景是忠清从来没有见过的,望着这些为了亲人安危不顾个人生死的德川家军士,忠清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各位随我一同前往江户城,忠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就这样,约二十名玉绳城的守军加入到了小笠原忠清的队伍,大军沿着东海道一路向北前行,在武南三郡竟未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在通往品川凑的路上,即便有一两座山砦,也在随行的德川军的劝说下开城投降。

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骑马走在忠清身旁的福岛正晴低声说道:“备后守的驭人攻心之术,不亚于藤堂佐渡守和后藤隐岐守啊,在下佩服。”

小笠原忠清微微一笑:“主公手下能者甚多,没点一技之长如何安身?”

福岛正晴点了点头,不无兴奋地说道:“这江户城落城在即,等回到大坂,大人必会受主公重赏。”

“我并未把江户城放在眼里。”小笠原忠清神情平静,不过一个念头却从心间划过:“方才你也听到了,浅野弹正的暴行竟被讹传成我大和丰臣氏所为,他虽是尾张派,可毕竟不是本家的家臣,今后这些骄纵跋扈的太阁遗臣,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第三六二章 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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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七日正午,负责攻打三浦半岛的堀内氏善与小笠原忠清会师于鹤见川畔,合兵一万五千人;新宫行朝(堀内氏善之子,熊野别当)率领八千人连克下总小弓、千叶、佐仓三城,寝反国府台城守将小笠原秀政,完成了下总中部五郡的压制,此后连破江户川、中川和荒川的德川军防线,成为各路大军中最先抵达江户城下的一支。

此时,本多政重一行人刚刚抵达多摩川东岸,品川凑已是近在眼前。虽说截至目前都未曾遭遇丰臣军,但本多忠广仍建议政重派人前往品川查探一下,毕竟抵达江户之前,就只有品川这样一座重镇,此处一丢,之前的努力也便付诸东流。

本多政重随即派遣亲卫新谷重春前往品川周边查探,自己则和众人暂时栖身荏原神社。神主别所亲真与本多正信也算是旧友,虽然不想将灾祸引进神社,但面对一路跋涉、灰头土脸的本多政重一行人,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其安置在偏殿休息。

虽说只是行走了半日,但一路上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所有人都已是疲惫不堪,刚一进殿,一群人就横七竖八地躺在榻榻米上酣睡起来,唯有本多政重和本多忠广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在这关键时刻掉以轻心。

片刻后,本多政重挪坐到本多忠广身旁,不无担心地说道:“也不知玉绳城现在怎么样了,虽然交待泷山正亲拼死守城,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殿下不必自责,”本多忠广安慰道:“泷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皆清楚,他若是肯守,固然值得称赞,若是不能守,也不必苛责。面对一万多饱经战场的丰臣大军和遍布相模湾的坚船利炮,结果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

“难道但马守也觉得正亲他抵挡不了一天?”

“您觉得呢?”本多忠广反问道:“之前一直是您身边的侧近,突然让他去指挥士兵守城,面对的还是罢,忠广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轻手轻脚地走出偏殿,又轻轻地将房门关山。忠广转过身,突然发现花园的角落里有一片盛开的桔梗,心中既是惊喜又是感慨:“玉绳城的家里,那片桔梗的规模可比这里大多了,不知何时还能相见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忠广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拔出太刀,双腿侧开摆出战斗姿势,眼睛死死地盯着花园的尽头的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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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三章 族灭

不消片刻,一群头戴黑色阵笠,身缠早合、背插五七桐旗指物的铁炮足轻鱼贯而入,沿洞门两侧一字排开,跪地、瞄准一气呵成。紧接着,在数名剃刀武士的护卫下,一名身穿当世具足,头戴金盔的中年男子走入花园,见到手握太刀的本多忠广,看了看他胸前的“本多葵”,不屑地冷哼一声,笑道:“这里的祢宜(神社的神职人员,地位次于宫司)兴冲冲的来品川汇报,说神社中藏有德川家的叛逆,没想到竟是本多佐渡守的一门,看来真是不小的收获。”

这名中年人乃是随堀内氏善一同出征的纪伊鸟屋城主,神保出羽守相茂,知行六千石,丰臣秀长时起便效力于大和丰臣氏,是纪伊豪族的代表,也是秀保掌控纪伊的一位重要与力。

神保相茂见本多忠广未有要放下武器的意思,便好言相劝道:“如今德川家已是风烛残年,江户城现在三面被围,江户中纳言插翅难飞,老大人切勿执迷不悟,让本多佐渡守断了香火。”

本多忠广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握住太刀,咬着牙狠狠说道:“早知今日,就不该在此停留……对面的大人,吾乃本多但马守忠广,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右府殿下麾下,鸟屋城主神保出羽守相茂。原来是本多但马守,久仰大名。”神保相茂见本多忠广主动搭话,觉得有机可乘,语气也随之柔和起来:“但马守是佐渡守家中重臣,能与大人在此处相会,在下甚是荣幸。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请大人为佐渡守着想,放下武器,与殿内众人一道,随在下前往品川,待江户的事情解决,可由在下引荐面见右府,兴许能保本多一门家名存续。”

“大人好意,忠广心领了。”本多忠广语气随和,却仍死死盯着神保相茂,不让他的军士向前一步。

就在此时,忠广身后的殿门突然被拉开,三名本多氏家臣健步如飞,一瞬间便冲到忠广身前,挥舞着太刀,咆哮着表情狰狞地向神保相茂杀去。

“放!”神保相茂一声令下,铁炮足轻点燃火绳,只听“呯呯呯”一通枪响,一阵青烟袅袅升起,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三名家臣瞬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多忠广完全被眼前这一情景怔住了,可就在他还未做出反应前,又有五名家臣与自己擦肩而过,趁着硝烟尚未散去,直冲到神保相茂跟前。

直到这时忠广才明白,这原来是家臣们的计谋,先派三人用自己的死换取铁炮足轻的射击,之后再趁足轻填弹的空隙,直杀向敌军大将。这种战法虽是残酷,但也并非没有过,之前武田氏在长蓧之战中便运用过此计,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的亲友朋党身上。

见到五人手持太刀,恶狠狠地向自己冲来,神保相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身旁的剃刀武士见状也扔掉剃刀,拔出太刀与敌人展开近战。、

不得不说,本多家的这几位家臣剑术造诣远在剃刀武士之上,不一会功夫便有五人倒在神保相茂跟前。然而,面对洞门外随之赶来的十余名武士的参战,这几位家臣逐渐不支,身上也是遍体鳞伤。

“诸位,随我上前讨杀敌首!”突然间,本多政重率领仅剩的八名武士冲出殿外,趁乱向神保相茂杀去,本多忠广刚想出手阻拦,几人却已从他身旁跑过。

“铁炮队,愣着做什么?!”神保相茂望着来势汹汹的本多武士,急忙命令道。

丰臣氏的铁炮队都是采用“早入”的技术,提前将弹药和火药制作成“早合”,一次性完成装填,省去了诸多步骤,节约了大量时间。就在武士们鏖战的时候,铁炮队已经完成装填,听到神保相茂发令,立即举枪瞄准本多武士进行射击。

又是一轮齐射,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八名武士齐刷刷地倒在地上,距离之前三名武士倒下的位置,不过是前进了四五步。久看中文网首发.

本多政重肩部、大腿、腹部多处受伤,但仍从血泊中挣扎着站起身,拖着鲜血血直流的左腿,举着太刀,一步一步挪向被包围的五名家臣。

“殿下!”本多忠广见状,心痛不已,他不顾危险冲向本多政重,却仍没有来得及。一名剃刀武士看到伤痕累累的本多政重,随即大刀一挥,政重的首级便划出一条弧线,坠落到本多忠广面前。

本多政重的身子也随着鲜血的喷涌而瘫倒在地,几名家臣见此惨状,皆如心肝俱裂之痛,不顾身上的创伤,拼死冲向神保相茂,无奈人数太过悬殊,直到最后一名家臣被乱刀砍死,都未有一人,能伤及神保相茂一毫。

“够了!”本多忠广大吼一声,扔掉手中的太刀,俯身捡起本多政重的首级,撕下一块衣料将其包好。他颤抖着双唇,神情沮丧,缓缓走到政重的尸身前,低声说道:“出羽守,老夫愿随你去品川,但有一事相求。”

“但马守请讲。”虽然本多政重已死,但只要忠广还活着,也算是不虚此行。

“好生安葬我本多家的这几位家臣,至于二殿下的首级,我想等事后安葬在玉绳城。”本多忠广抚摸着手中浸满鲜血的“包袱”,平静地说道。

“那是自然,虽然刀兵相见,但在下佩服他们的勇武。”说着,神保相茂示意众人让出一条道,让本多忠广拿着首级先行一步。

本多忠广朝神保相茂点了点头,缓步朝着洞门走去,众人见此场景也多有动容,不少士兵还低下头,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

“出羽守啊,”走到神保相茂身边,本多忠广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何事?”神保相茂问道。

本多忠广笑而不语,突然将首级扔到神保相茂怀中,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神保一头雾水之时,忠广迅速从腰间抽出肋差,狠狠捅入神保的左腹!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神保相茂倒在了地上。本多忠广抽出肋差对准神保的心脏又是数刀。武士们见状立即上前砍杀本多忠广,可忠广此刻就如没有痛感一般,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一刀一刀凶残地扎向神保相茂,神保则是毫无还手之力,大口吐着鲜血。

“混蛋!”终于,一名武士大吼一声,一刀将本多忠广斩首,这才阻止了他的疯狂举动。忠广瘫在神保相茂身上,而神保此刻也已经是没了气息。

“狗东西,出羽守放你一条生路,你却恩将仇报,活该满门灭绝!”武士随即下令将忠广等人的尸体脱出花园焚烧,同时首级也被武士们瓜分干净,以便回品川凑领赏。至于神保相茂,则被拉回了品川凑,等待随后赶来的小笠原忠清和堀内氏善安排后事。

就这样,除了本多正信和本多正纯,玉绳城本多家全部被灭,这距离炮小笠原忠清登陆玉绳城不过半日光景。

一个时辰后,小笠原忠清和堀内氏善率领军势度过了多摩川,终于抵达攻击江户的预定位置品川凑,而浅野长政也已经率领一万两千人度过荒川,在江户城的西北驻扎,至此,丰臣联军彻底完成了对江户城的包围。

第三六四章 围城

江户城,本是扇谷上杉氏重臣太田道灌所筑的平山城,起先该城一面邻水,周围沼泽遍布,河川纵横,时常受到海水侵袭,在北条氏时期几近荒废。德川家康入主关东后,将此地定为德川氏在关东的本城,大兴土木,兴修水利,不仅改善了周边的恶劣环境,还重新修建了本丸、二之丸、三之丸、西丸、北丸以及吹上(德川家私人庭园,同时作为代官和家康四子松平忠吉的屋敷地),并且挖掘了以道灌濠、大手濠为代表的护城河,使得江户城一跃成为关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巨城。

(注:这里之所以不说江户城是第一巨城,原因在于此时小田原城尚未废弃,据史料记载,此时的小田原城若是包括惣构在内的话,应该是除大坂之外的第二大城;江户城此时虽然初具规模,但城下町规模远在上述两城之下,直到庆长、元和、宽永三次天下谱请后方才正式成为天下第一城。此时的江户城虽然规模不及,但是基本区域划分与后世基本相同,且由于小田原征伐到关原之战间的地图实在难找,,故下文是以宽永时期的地图为准展开,个别城门可能有误,例如樱田门是1636年修建的,特此说明。)

由于德川家康带走了家中绝大多数兵力,因此德川秀忠手中满打满算只剩下一万三千人,其中两千人还是从关东各地溃逃而来的败兵,战斗力尚且不说,光是士气就不能和盛气凌人的丰臣军相提并论。久看中文网首发.

五月七日,浅野长政率领骏河、远江等东海道丰臣联军一万两千人攻占道灌濠以北的吹上地区以及与之相邻的北丸,放火焚毁了德川氏家臣在此处的屋敷、庭园以及北丸的御殿,以期对濠内的德川军造成心里震慑;新宫行朝率领的八千丰臣军经过一番战斗,攻占了大手门前的城下町,随即设防驻扎;小笠原忠清在得知江户湾水军尽数被消灭后,也离开品川凑,于四时左右抵达西丸下,攻破外樱田门后占领西丸城下町,随之与新宫行朝的军队汇合,两军在日落前对通往三之丸的内樱田门和大手门展开试探性进攻,但遭到了德川军的顽强抵抗,最终不得不鸣金收兵,退回了城下町。

此时的江户城内云集了大量从关东各地溃逃而来的家臣,其中便包括家康四子、忍城城主松平忠吉,家康异父弟、下关关宿城城主松平康元,以及十八松平氏之一、深沟松平氏当主松平家忠。

当时担任江户留守的乃是家老酒井重忠和酒井忠利兄弟,他们建议德川秀忠不要放这些溃军进入本丸,以免影响守军士气且防止内应趁机放火煽动。

德川秀忠随即命令松平忠吉率领包括溃兵在内的两千人镇守西丸,松平康元率领四千人驻守直面丰臣军主力的三之丸,松平家忠率领一千人驻守规模较小的二之丸,而剩余六千人则随德川秀忠驻守本丸,其中四千人作为机动部队交由酒井兄弟指挥。

虽说在天黑前打退了丰臣军的一次进攻,但德川秀忠并不感到高兴。他在当晚的军议中对酒井兄弟说道:“大殿(指家康)率部退往信浓,我始终觉得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既然他心意已决,吾等也只好坚守本城以拖待变。目前,城下丰臣军总计三万五千人,且分南北进攻,虽说早先丢了北丸和吹上,但那里毕竟地域开阔,难以防守,将兵力集中内濠内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三万五千人就想拿下江户城,实在太小瞧我们了。”酒井重忠说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敌军不足我军三倍,且坚城在手,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从今天傍晚的攻势来看,丰臣军似乎也并不急于进攻。”酒井忠利有点不解:“感觉像是试探性的,臣怀疑他们是否另有计划。”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松平忠吉也附和道:“道灌濠外的丰臣军最先抵达,可压根没有攻城的意思,倒是光顾着放火了,难道是想等我军主动投降?”

“他不是在等我们投降。”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松平康元突然发话:“我的关宿城靠近常陆,可我为何逃回了江户?那是因为佐竹家封锁了边界。当时我就在想,那个鬼义重是不是也准备落井下石,若是明天丰臣军还是围而不攻,但这种猜测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他不是等我们投降,而是等佐竹氏出兵。”

松平康元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德川氏这段时间一直为应付丰臣军的进攻而焦头烂额,完全忽视了身旁掌握常陆一国五十三万石知行的佐竹一族,虽说之前佐竹氏默许德川家康率部通过其领地进入会津地方,但二十三日德川军战败后,佐竹氏便断绝了和关东的联系。但此后常陆国风平浪静,这种近似中立的姿态让德川秀忠放松了警惕。

“鬼义重绝不会就这样一直中立到战斗结束,毕竟之前他是开放国境让我军通过的,若是右府获胜,战后势必受到清算,因此,他这段时间一定也在考虑下一步出路。”松平康元继续说道。

德川秀忠点了点头,对康元的猜测表示赞同:“早就听闻佐竹内部意见不一,常陆介(佐竹义重)和京兆(佐竹义宣,官位右京大夫的唐名)当初便对是否给本家放行意见相左,后来是常陆介派占了上风才得以通行,如今本家战败,想必其内部形势也会随之变化,出兵关东也并非不可能。”

“确实如此,”酒井重忠此刻也若有所悟:“此番出兵会津,佐竹家只派出三千人,目前领内动员的话应该至少能有一万两千军势可以调动。若真是有意参战,本家的形势可是不妙啊!”

德川秀忠心里也是一阵发毛,可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鼓励道:“不论如何,江户不能丢,除非有大殿亲笔书信,我绝不会开城。还望诸位与我一道,守护德川氏基业,不能让郡山的那个纨绔子弟,夺走本该属于我们的大好河山。”

“哈,吾等必当誓死守城,不辱主命!”酒井等人皆向德川秀忠深深拜伏,此时的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患难相当,荣辱与共。

这夜,江户城内外,除了北丸尚未燃尽的建筑在烈火中“吱吱”作响,皆是一片安静,不论丰臣军还是德川军,都需要好好休息,迎接曙光初照时的一场大战。

在不远处的国府台城外,也有一支队伍安营扎寨。

在绘有日丸扇、竹丸雀、九目结和仙台笹等家纹的本阵内,十余名武将在篝火旁正襟危坐。本阵之外,星罗棋布的营盘内,是一支三万人的庞大军势,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十里之外的江户城。

第三六五章 “冒险家”秀保

坐在本阵正中的两位武将,其中一位身着铁黑五枚铜具足,头戴铁黑六十二间筋钵兜,仅此两点只能初步判断来自东国,不过当看到他兜上的金箔押弦月前立,以及右眼上的刀锷型眼罩时,其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越前守此番奉右府之命讨伐关东,我佐竹一门必当倾力相助。”与伊达政宗并排而坐的,是被称为“常陆侍从”的佐竹氏现任当主佐竹义宣。有传闻他虽然在天正十八年继任家督,但家中大权一直被其父“鬼义重”佐竹义重掌控,在家中的地位和越后堀家的堀秀治大同小异。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在继任后展示了惊人的治国才能,例如,仅用一年时间,便将盘踞在常陆南部的以大掾氏为首的“南部三十三馆”国人势力彻底消灭,增加石高十余万,一举实现了常陆国的全域支配,这是堀秀治所不能比拟的。

佐竹义宣与石田三成交好,故而倾向中立或是稍稍偏向丰臣军,但由于佐竹义重看好德川家康,两人一度争执不下,最后达成协议,即佐竹义宣派真壁氏干率领三千佐竹军追随秀保出征会津,同时,佐竹义重承担起为德川家康的七万大军放行的责任,如此一来,将来不论秀保还是家康获胜,佐竹家都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

然而,当得知丰臣联军大败德川—上杉军于桧原时,佐竹家中两派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极大改变,绝大部分原来支持佐竹义重的家臣转而支持佐竹义宣,特别是此前坚决支持义重的家老和田昭为,此时也变得态度暧昧,佐竹义宣因此掌握了家中的主导权。

在他的坚持下,佐竹氏在常陆又动员了一万五千人,这近乎是佐竹氏所能拿出的全部家底。正当他决定从哪里进攻德川领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打算前往上野追随秀保大军的伊达政宗和本庄繁长,行至下野小山城时得到秀保的书信,秀保考虑到浅野长政不善领兵,攻打江户可能并不顺利,因此要求伊达、上杉(本庄)前往武藏支援浅野长政。

可此时伊达政宗却得知,浅野长政已经攻克了江户以北最为重要的城池川越城,不日便将抵达江户城下。为与浅野长政争功,伊达建议经古河、关宿两城,走水户街道前往江户,本庄繁长表示赞同,但是大军抵达古河、关宿时才发现,两城早在他们到来之前便被新宫行朝的军势攻克,伊达等人失落不已。

不过考虑到江户城也算是一座坚城,且城内守军超过一万人,单凭浅野和小笠原等人难以短时间内取得突破,伊达政宗便又加快了脚步,正巧在常陆和下总的交界处遇到了正在犹豫的佐竹义宣。

义宣当时主要考虑到下总与常陆边界的城池已被丰臣军全部攻占,佐竹氏此时出兵德川领,即便只是途径这些城池,会不会引起丰臣军的警觉和敌意,战后秀保会不会以没有事先通报为由对佐竹氏进行处罚,若真是这样,那倒真不如不出兵了。

伊达政宗知晓后,当即劝说佐竹义宣将军队与伊达—上杉联军合编,如此一来,凭借秀保此前给政宗的书信,定不会引起周围城池中丰臣守军的为难,佐竹军也好早日抵达江户,尽最大可能将功折罪。

这支由三家非丰臣系强力大名组成的庞大军势,在下总边境组建完成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江户,最终在五月七日晚上抵达了国府台城,为攻打江户城带来了三万人的强大援力。

在行军路上,军师片仓景纲忍不住好奇,向伊达政宗请教道:“主公改道下总,本就是为了快浅野军一步抵达江户,为何还要花时间劝说常陆侍从与本家合编呢,且佐竹氏此前为德川军开放领地,战后势必要遭受处分,您此刻向其示好,恕臣直言,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伊达政宗听罢并未直接回答片仓景纲,而是反问道:“小十郎,相较佐竹家犯的错,本家战前与上杉氏互通书信之事,若是同时传到右府耳朵里,受到的惩罚孰轻孰重?”

“臣以为是佐竹家,若他们不放行,内府的军队也不会那么快便抵达会津,更不会一度威胁到右府本阵,差点颠覆整个战局。毫不夸张地说,战后若是处分,德川、毛利、上杉分列前三,佐竹、黑田、岛津则难分伯仲,分列四到六位。”片仓景纲认真地回答道。

“可是我倒不这么认为。”伊达政宗笑了笑道:“此番出征,佐竹、岛津都是五十万石以上的强力大名,可右府并未要求他们倾尽全力出兵,反而只要佐竹氏出兵三年,岛津氏出兵一千五百,这时候我就在想,右府是不是有意为之……”

片仓景纲对此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分析道:“臣觉得右府这么做倒是很正常,毕竟岛津、佐竹都不是丰臣系大名,且实力强大,若是与上杉氏鏖战时突然倒戈,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将会是致命的。”

“仅此而已么?”伊达政宗对片仓景纲的分析不置可否:“明国有句成语叫‘引蛇出洞’,依我看,右府将这些非丰臣系大名留在本领,就是想引诱他们趁机‘做点事情’,到时候再一网打尽。你看那德川氏、岛津氏、毛利氏不都如约起兵了么。

我想在右府的计划中,这佐竹氏也是会起兵的,只不过最后内部达成了妥协,只是让路而非支援德川军,这相比已经起兵的强力大名来说,可是说是非常安分的了。因此,我觉得即便要排名,佐竹氏也应该排在黑田、岛津之后。”

片仓景纲听完伊达政宗的解释,顿时惊讶不已:“若真如主公所说,右府这步棋实在是太冒险了!将信得过的大名带在身边,放任有二心的大名趁机谋反,征伐会津若是取胜也就罢了,别说是失败,哪怕是形成对峙局面,到时候叛军攻占随军大名形同空城的居城,进而以家中亲眷相威胁,难保大军不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不用叛军动手,右府也会死在那些摇摆不定的大名手中。当年金主完颜亮南征宋国不胜,继而后院起火,最后被随军武将杀害,这就是前车之鉴啊。”

“右府做的冒险之事还少么?”伊达政宗笑问道:“太阁在世时,他先是和德川家激战长吉关,后又擅做决定剿灭了骏远三一带的豪族;太阁殡天后,他又靠一己之力,一夜时间夺回了大坂城,进而乾纲独断,未经五大老会议同意,调集周边大名用四天时间平定了宇喜多家的叛乱。这些事,哪家大名敢想敢做,如此看来,他想出‘引蛇出洞’这样的计谋倒也无需大惊小怪。”

第三六六章 早生二十年

(女生文学 ) “可是臣还是不明白,是谁给了他那样的自信?”片仓景纲不解道:“他就那么确信能快速平定会津,进而将这些强力大名逐个击破?”

“右府这招虽然冒险,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大风险。”伊达政宗回答道:“你看德川家周边,除了佐竹氏,都是丰臣氏或者亲丰臣氏的大名,这就逼得内府只能选择调略佐竹氏;岛津、黑田虽然一南一北,但加藤清正和大友义统也不容小觑,一个军事实力强,一个在九州的影响力大,加之任那尚有不少的丰臣军,想在九州翻云覆雨并不简单;至于毛利氏,近则有宇喜多应对,远还有前田利政,大和一带更是易守难攻,想做近畿霸主,谈何容易?”

“这么说来,一切都在右府的计划之中?!”片仓景纲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嘴巴微张,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不禁钦佩道:“若真是如此,右府实在是太可怕了。主公刚才问本家与佐竹家的罪过孰轻孰重,难道是说右府早就知道那件事了?”

“知不知道对右府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主要是目的,为了达成他的目的,哪怕是本家未与上杉家暗通书信,老老实实呆在岩出山城,事后遭受的处罚也不会轻于佐竹氏。这才是我刚才问题的关键所在,小十郎,这下你可明白?”伊达政宗问道。

片仓景纲似懂非懂,试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右府在本家身上还有其他目的?”

“何止是本家,但凡是对丰臣政权有一丝威胁的势力,右府都不会掉以轻心。”伊达政宗解释道:“别看本家处在酷寒之地,似乎对天下大事难以产生影响,但是本家表高近六十万,实高八十余万,放眼全国,又有几个大名能够匹敌?此番征伐会津,不论是准随右府还是追随内府,天下的强力大名都选择站队了,此时你再看看,是不是也就本家和佐竹家的态度最为不清不楚?

准确说来,佐助氏给德川军让路,也算是给右府抓了个把柄,可是本家呢,虽然自始至终都是在和上杉氏鏖战,但这可是右府的命令?”

“本家也是响应最上出羽守的求援才出兵的啊!这完全是名正言顺。”片仓景纲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伊达政宗却笑了笑:“你觉得最上出羽守、也就是我那个舅舅…战后会替本家说话么?而且我军支援最上家的同时还出兵仙北地方,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你再想想现在这形势,右府已经允许上杉军戴罪立功了,这是有意放会津中纳言一马啊。如此一来,本家当初和上杉军的战斗,有几分是为丰臣氏效力,几分是为了自己,到时候真的就很难界说清楚了。”

“您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来了,当初右府给本家的书信中,只是要求本家与福岛城的上杉军一并出兵,并无任何对我军之前攻伐上杉领的感谢,如此看来……”片仓景纲不禁眉头紧锁,陷入了一阵沉思。

“所以说啊,不要以为此番出兵江户是为了立功,说不定在右府眼中,我们这是在补过呢。”伊达政宗叹了口气,不无担心地说道:“取得攻打江户的一番功也就罢了,若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本家可就真是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如此说来,主公说服佐竹氏一同出兵,也是想把这件事作为本家的一项功绩,日后评定时能替本家多少减轻点处罚?”片仓景纲恍然大悟。

伊达政宗微微颔首,感慨道:“立不了大功,只能靠这些小功弥补,但求能有所作用吧。不过最好还是率先攻破江户城,这才是本家最大的筹码。”

片仓景纲一听,当即郑重地朝伊达政宗承诺道:“江户一战,臣必当竭尽全力!”久看中文网首发.

伊达政宗听罢一言不发,只是骑在马上目视前方,心中却五味杂陈:“我二十四岁时,消灭芦名氏,降服了白河、石川、岩城等地豪族,称霸南陆奥,自以为能和北条、丰臣平起平坐,现在想来实在是滑稽……如今右府不过二十一岁,便基本平定了天下,和他相比,我的那点成绩又算得了什么呢?”

“‘愿早生二十年,成就信长公般霸业’这种话,就让它见鬼去吧!”伊达政宗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对片仓景纲说道:“此战过后,不论结果如何,本家都不能再有其他想法,一定要全心全意追随右府。”

“主公何出此言?这天下兴许还有变数,大坂城里那位才是天下公认的少主。”片仓景纲不解道。

“天下公认?”伊达政宗嗤之一笑:“我政宗向来只服强者,战国乱世,岂有对黄口小儿称臣的道理?小十郎,你等着瞧吧,这天下若还由是丰臣氏主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主公是说……”

“此战之后,右府便是丰臣氏存续的唯一理由,只有在他身上,我才能看到丰臣氏的百年江山。”

五月八日清晨,伊达政宗等人率领东北联军,浩浩荡荡地从国府台城启程,一路上旌旗招展,气势凌人,所到之处即便有德川军残部,也都是主动投降。在这些德川军眼中,昔日称霸关东的天下第一大名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大限将近,与其为之白白送命,倒不如及早归顺。按照他们的话说:“参军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们可没有武士们那样的觉悟,至于哪家大名统治这里,我们不关心也没必要关心。”

朝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普照了大地,江户一带的雾气逐渐散去,负责防守临近本丸天守阁的橘桥门的兵士突然发现,就在一水之隔的东岸,突然冒出了一支人数远在城南、城北丰臣军之上的强大军势。

兵士随即向侍大将禀报,侍大将接报后立即登上箭橹查看,发现对岸的军势军容整齐,兵雄姿骄,着实令人生畏。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定睛在人群中寻觅,竟未发现一面丰臣氏的“五七桐”,倒是有数面“五三桐”与印有日丸扇、竹丸雀、仙台笹等家纹的军旗树立在阵前。

“该死的,一群趁火打劫的家伙来了。”侍大将狠狠地说道。

第三六七章 所托非人

得知东北联军抵达江户,城内城外诸人表现皆不相同。前一日还信誓旦旦、决心死守江户城的德川氏家臣,有不少人在这一刻发生了动摇,特别是奉命驻守三之丸的松平康元,更是支开德川秀忠派来的监军,在御殿和自己的家臣商量起了应对之策。

当初,松平康元奉德川家康之命镇守位于下总、常陆、武藏三国交界的关宿城,且由于古河城主小笠原秀政被任命为国府台城城代,古河城也被一并交给松平康元管辖。不仅如此,德川家康还将监视结城秀康居城—结城城的重任也一并交给了他。

可以说,德川家康对自己的这位异父弟弟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但这同时也引起了一些德川家臣的不满。

原因很简单,松平康元原来的苗字是久松氏,八岁时才被下赐松平氏,因此实际上并非松平一门,甚至连谱代家臣都算不上;此外,松平康元资质平平,却一直得到家康的重用和优待,德川氏入主关东后,他便被任命为小田原城的城代,地位远在许多重臣之上。不仅如此,德川家康进行评定时,更是给了他关宿两万石知行,这比松平家广和大久保忠邻等之前立下大功的家臣都要高。

因此种种,包括本多忠胜在内的许多家臣都对德川家康的这番安排表示担忧,但家康却对此不以为意,并未改变之前的任命。

个中缘由很简单,德川家康除了市场姬这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外,便无其他同胞兄弟,因此,他对作为自己异父弟的久松氏三兄弟有一丝莫名的亲近感。加之传通院一直希望家康能优待三人,顾及她的情绪,家康才给予他们与才智不相符的俸禄以及地位。

其实德川家康觉得,松平康元的责任看似很大,实际却并非如此。武藏、下总都是家康的领地,自是不用担心有变;结城秀康是德川家的庶子,且他已经率部出征,留守结城的家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佐竹氏虽然控制常陆一国,但佐竹义重既然给德川军让路,就意味着他已经和自己在一条船上,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如此一来,松平康元很可能什么都不用做,还能在战后凭借驻守要地获取丰厚的封赏,这对病情日益恶化的传通院来说,无疑是一种安慰,毕竟在此之前,松平康俊英年早逝,松平定胜战死朝鲜,三兄弟中仅剩下松平康元一人。

因此,虽然知道松平康元能力平庸,家康还是执意为之,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份孝心,最终却导致下总防线的迅速溃败,并让东北联军在进军江户的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松平康元此前一直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常陆佐竹氏,未曾想到敌军竟会是从海上杀来。五月七日中午,当得知丰臣军先后攻克佐仓、小弓,对国府台形成包围之势时,松平康元大惊失措,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和平庸的资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国府台城城代小笠原秀政的求援,松平康元并未立即发兵,他担心佐竹氏会趁机南下,因而犹豫不决。

身边的家臣也随之分为两派,一派要求康元立即出兵,否则国府台一旦被拿下,江户城便会遭到攻击;另一派则认为关宿和古河等地总兵力只有三千,即便出兵也无济于事,且若是出兵之后佐竹氏趁机偷袭,那大军便会陷入进退失据的不利境地,他们认为当前最好的办法是请江户城的德川秀忠出兵,而非动用守城军势。

就在两方争论不休之时,时间和战机也在一点点的流失,下午二时,在丰臣水军的狂轰滥炸和丰臣大军的轮番进攻下,小笠原秀政见援军迟迟不来,终于开城投降,江户城以东再也没有城池可守。

直到这时,松平康元却仍然是举棋不定。想到几日前川越城已被攻克,高力清长战死在岩付城,江户以北再无屏障,自己所管辖的下总上四郡此时已经成为一座孤岛,且结城秀康已然倒戈丰臣军,佐竹氏也对边界进行了封锁,这些不利因素层层累加,更是让他心生胆怯。

家老坂部胜之追随松平康元多年,大概揣测出康元此时的想法,便试探性地建议他趁着小山街道尚未被封锁,带领关宿一带的守军协防江户城:“丰臣军从三面杀来,在此防守已无意义,主公还是应尽早前往江户协防;况且几日前,忍城的松平下野守率先弃城逃回江户,有此先例,主公大可不必担心战后遭受大殿处罚。”

坂部胜之此话一出,立即在家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的两派人虽然有分歧,但均不赞成弃城,就连以松平康元嫡子松平忠良为首的保守派,也请求康元以惑乱军心之罪将坂部胜之下狱。

可松平康元的贪生怕死,却在此时救了坂部胜之一命。康元心中早已萌生弃城逃跑之意,坂部胜之的建议虽被家臣们集体反对,却合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康元决定“就坡下驴”:他一方面向众人表明自己确有坚守城池之意,另一方面,却说坂部胜之所言有理,事已至此,唯有前往江户,方可有一线生机。

主公发话,臣子只能服从。众人当即传令大军整顿行装,在丰臣军到来之前撤离关宿城。变化之仓促,致使古河城的一千人在追上关宿城主力之前,遭遇得知消息出兵的结城军阻击,近乎全军覆没;松平康元的主力,也一度遭受结城氏宿老御宿政友率领的骑马队的袭扰,最后扔下大量辎重才得以脱身。

关宿城的一千三百军势于下午四时左右抵达江户城东,经橘桥门进入江户。不出所料,松平康元遭到了德川秀忠和酒井兄弟的严厉斥责。但碍于城内现状,秀忠不得不将此事暂时搁置,责令康元率领包括溃军在内的四千人镇守三之丸,试图让他将功折罪。

然而,松平康元却并不领情,他看似听从德川秀忠的命令,扬言死守三之丸,可心中却是抱怨不已:之所以来江户,就是为了保命,却被安排在对抗丰臣氏大军的前线,这和待在关宿城有何区别?

特别是得知此前无人攻打的竹桥门,也被划入东北联军的攻击范围时,心里更是害怕不已,从东往西——内樱田门、大手门、平河门、竹桥门,松平康元需要防守四座城门,相比之下,松平忠吉却只要防守两座城门,且面对的丰臣军要比自己少得多,这种反差和之前受到的斥责让他对德川秀忠的不满达到了顶点,一个计划在他的心底逐渐酝酿起来。

第三六八章 秀保来信

东北联军刚一抵达江户城东,便收到小笠原忠清的邀请,前往城南丰臣军驻地参加军议。

小笠原忠清虽然只是一介陪臣,但作为能调动驻朝两万大军的“任那总代官”以及秀保身边的重臣,其地位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地方大名。得到他的邀请,伊达政宗、佐竹义宣以及本庄繁长皆不敢怠慢,安顿好军势后立即启程前往大手前町。

在路上,伊达等人亲眼目睹了大手门前那一片被烧得漆黑的断壁残垣,狂风将地上的灰烬卷向天空,一些未曾烧尽的房梁立柱发出“吱吱”的声响,大风一过,便随着墙体轰然坍塌,几处尚未熄灭的火苗则暗示着昨天这里所经历的磨难。

见此场景,众人皆是唏嘘不已,佐竹义宣更是担忧道:“该有多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啊,江户十年来积聚的繁华,竟在今朝毁之一炬。”

伊达政宗一听,不无调侃道:“京兆,你我皆是武士,这场面虽说少有,却并非罕见。当年你平定大掾氏和南方三十三馆时,听说也是焚毁了多座城池,那时可曾有这般替百姓着想?”

“陆奥守你……”伊达政宗的这番话将佐竹义宣说得面红耳赤,他一脸怨恨地看着伊达政宗,刚想开口与之争辩,却被本庄繁长打断了。

本庄繁长作为上杉氏重臣,此番率领五千军势参阵,兵力虽然不及伊达、佐竹两家,但论资历和勇猛却丝毫不逊。当初伊达政宗进攻福岛城时,家臣纷纷建议其烧毁城下町,但政宗却以“不论福岛是否为吾所有,百姓皆需安居乐业之所”为由,拒绝了这一建议。

此事传到本庄繁长耳朵里,着实让其敬佩不已,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从伊达政宗身上看到了以“仁义”立世的上杉谦信的影子。因此在得到命令开城后,他并不排斥之前攻城略地的伊达军,反而与伊达政宗相逢一笑泯恩仇,很快便完成了合编,按照秀保的指示向南方进军。

本庄繁长虽说亲近伊达政宗,但也知道三家都是戴罪之臣,切不能在这时还闹矛盾,因此当看到两人要起争执时,急忙调解道:“当今之世,但凡想建功立业者,双手没有干净的,没有谁真想置百姓于死地,要怪就怪城内的那群冥顽不灵的家伙,非要不识时务,拼死相抗,殊不知这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些信任他们的百姓。当年的大掾氏如此,如今的德川氏亦是如此,两位殿下,在下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本庄繁长三言两语间,便将矛盾的焦点从进攻方转移到了防守方的身上,他的这番解释既缓和了伊达和佐竹的矛盾,又给了不善言辞的佐竹义宣一个台阶。

“越前守不愧是会津中纳言的心腹重臣,所言真是字字珠玑,在下钦佩。”伊达政宗显然听出本庄繁长的言外之意,觉得为了这种事与佐竹家闹得不愉快实在没有必要,因此抢先进行了表态,也算是退让了一步。

佐竹义宣性情耿直,本想就此事与伊达政宗争论到底,却也担心自己不如伊达政宗能言善辩。正在其纠结如何组织语言进行反击之时,听到了本庄繁长的这番话,火气顿时消下去不少,加上伊达政宗也识时务地主动化解紧张气氛,佐竹义宣也只好就此打住,毕竟比起因为这点小事争吵,还有更大的问题需要他去解决。

“在下也对越前守敬佩不已,”佐竹义宣恭敬地说道:“形势严峻,与其在此忧天悯人,不如尽早拿下江户城,还百姓一片安乐净土。”

说罢,佐竹义宣也向伊达政宗微微颔首,政宗报之一笑,两人算是就此和解。本庄繁长见状也甚是欣慰,但他没想到,自己能调解得了一时,调解不了一世,多年之后,两家最终还是兵戎相见。

他的催促下,众人继续策马向西前行,不一会功夫便抵达了大手前町的丰臣军本阵。此时小笠原忠清正和浅野长政等人商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此时对他们制定计划影响最大的,便是早些时候收到的秀保的密信。

面对桌上铺开的江户城地图,伊达政宗胸有成竹,他指着三之丸的竹桥门说道:“据我今晨观察,此处是整座城池最为薄弱的部位,竹桥门和一个食違虎口相通,这个虎口东面有一侧门,西南通向三之丸内部,我军只要集中兵力占领虎口,便可长驱直入。这一带离三之丸御殿最近,只要能占领御殿,其他地方便不足为惧了。”

这一战术得到了本庄繁长和佐竹义宣的支持,他们均表示愿意率领本家军势对虎口进行进攻。但没想到的是,小笠原忠清并未马上支持他们的提议。

“陆奥守,对江户城的进攻恐怕要暂时搁置了。”小笠原忠清将秀保的书信递给伊达政宗,他和佐竹看过信后皆是一脸的失落:“请恕在下不能理解,既然逃往上野的德川军已被困在箕轮城,右府不是应该斩草除根,让吾等拿下江户城,彻底征服关东么?”

“征服关东,并非毁灭关东。”小笠原忠清说道:“箕轮城比江户城易于攻取,且内府和德川氏重臣皆在箕轮城,只要能劝说其投降,江户自会开城。反之,若是先打下江户,造成城内家眷死伤,箕轮城内的德川军兴许会想要鱼死网破,背水一战,到那时,恐怕对两方都会造成极大损失。即便是彻底消灭了德川一门,那些跟随右府的大名也会由此胆寒,想当年北条氏尚且被保留了大名家格,更何况跟随信长公和太阁出生入死的内府呢?”

“箕轮降则德川降,江户破则德川玉碎。右府可是此意?”伊达政宗问道。

“正是如此,”小笠原忠清点了点头:“箕轮城有两万多德川军,江户也有一万余,与其强攻而破之,不如威压而迫之。这也是右府托人带来的原话。”

“若是如此,在下只好遵命。”伊达政宗无奈地回应道,想着立功的最后一丝机会就此失去,他心中也是失落不已。

就在此时,浅野长政突然站了出来,表达了他对秀保要求停止进攻的做法的不同看法:“围而不攻是为德,可小人畏威而不畏德。我军若是一丝进攻都不尝试,城内的家伙恐怕会以为我们怕了他们,如此一来,即便到时候开城投降,也不会对吾等有所敬畏,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在下建议,本丸可以不打,但三之丸和西丸必须拿下,让他们知道我们有这个能力消灭他们,只是因为仁德而有意饶他们一命,如此方能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

第三六九章 江户绞肉机(请假三天)

浅野长政和伊达政宗的目的一样,都是希望能在江户城捞一笔功绩,不想远道而来却扑个空。

因此浅野此话一出,伊达政宗和佐竹义宣皆出言附和,同时,伊达政宗还假惺惺地向小笠原忠清保证,三之丸一战必定速战速决,绝不会给他添麻烦。

小笠原忠清作为秀保的家臣,自是以秀保的命令为先,因此起先他并不愿意攻打三之丸。但是面对伊达等人的要求,以及自己对迫降德川秀忠的期望,最终还是松了口,允许东北联军和新宫行朝的八千军势攻打三之丸,自己则是和浅野长政攻打西丸。

为了将损失减小到最低,忠清命令将战船上的数十门南蛮大筒搬到阵地上,先对江户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炮击,意图摧毁德川军的防御工事,击垮守城军士的心理防线。

这些南蛮大筒射出的炮弹重则六十磅,轻也要十二磅,射程和破坏力都远在日本一般大名引以为傲的“国崩”之上,对城池的打击也超乎德川秀忠等人的想象。

炮弹如雨点般击打在看似坚固的江户城内,那些用石块垒砌的石墙和石橹,虽然能抵挡住火枪和一般大筒的攻击,但是在南蛮巨炮面前,却犹如木头搭建的一般,没多久便被轰得墙倒屋塌,乱石飞溅,哀嚎遍野。

特别是重点进攻的三之丸和西丸,包括三之丸御殿以及西丸天守阁在内的大部分建筑都毁于炮击,许多军士尚未与丰臣军交锋便成了冤魂,其中就包括被松平康元任命为平河门守将的松平赖康。

松平赖康原名冈部元康,本是骏河国内的豪族,后追随松平康元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当时有人曾说,松平康元的战功一半来自坂部胜之,另一半便来自松平赖康,可见其在久松松平氏家中的地位。

对于松平赖康的死,松平康元很是悲伤,但悲伤中却又有一丝丝庆幸。就在今晨发现东北联军抵达江户城东后,松平康元连忙召集家中重臣在三之丸御殿进行军议,松平康元还是借用之前的把戏,让坂部胜之先站出来,说三之丸目前难以坚守,如今之际,唯有全军退回本丸,或者开城向丰臣军投降两种,但前者只是能解燃眉之急,最终还是不能拯救家中军士的性命,实乃下策;若是开城向丰臣军投降,一方面可以保麾下军士性命无虞,另一方面也可以替德川秀忠等人试试水,进而劝说其尽早开城,为德川家保留血脉。

松平赖康一直是主战派的代表,当初在关宿城时他便反对退往江户,如今江户被围,坂部胜之又蛊惑军心,他自是不能再忍,不顾多年的交情,当即站出来,反对众人在这样一个危机关头,不想如何坚守,而是如何保命。最终,坂部胜之的提议并未得到足够多的支持,这次军议也因此不欢而散。

松平康元虽然表面上充当和事老的角色,分别安抚松平赖康和坂部胜之,心里却对赖康很是不满,事后便找了个理由,把他调去防守平河门,这便有了赖康最后的枉死。

下午三时,三之丸内的建筑基本被夷为平地,松平康元的长子此时也被倒塌的石塀砸伤了腿。

有人建议康元将其送往本丸治疗,可他心里却有另一副算盘:“这时候送往本丸,可能就会成为秀忠要挟自己的把柄,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向丰臣军投降,让忠良接受更好的治疗,同时也能保证家中众人的安全。”

想到这,松平康元再次召集军议,不过由于御殿被毁,这次军议只能仓促地在一座破旧的仓库内举行。

“松平备前守不幸罹难,平河门形势严峻,不知谁愿意前往指挥?”松平康元一脸严肃地看着身旁的家臣,郑重地询问道。

这些久松松平氏的家臣大部分都是带伤参加军议,其中不是被飞沙走石砸伤,便是被流弹击伤,还有几个试图登上箭橹查探敌情时,被丰臣军的羽箭射中,此刻也不顾尚未完全止住血的伤口忍痛赶来。

面对松平康元的询问,在座众人皆沉默不语,平河门以及门前的石桥是东北联军和新宫行朝进攻的重点,连续的炮击已经让该处的防御工事千疮百孔,面对丰臣军的进攻,不得不牺牲大量的兵士进行防守,松平赖康便是带人前往桥头增援时被流弹击毙。

平河门一带死伤超八百,简直成了江户城中的绞肉机,家臣们不愿意去也是情理之中,这也正合了松平康元的心意。

他不无遗憾地感慨道:“本家为守护江户城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尽力了……方才我也派人去查探了,半天下来,死伤军士已经超过一千六百人,照这样下去,最迟到今天傍晚,这三之丸便要保不住了。”

“主公,方才竹桥门的守将来报,说是虎口被敌军炸开了多个豁口,目前已陷入鏖战,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请主公派人前往支援……”坂部胜之故意“不合时宜”地禀报道。

“我身边就剩下三百人,即便全派往竹桥门又有何用?”松平康元叹了口气:“诸位大人,之前你们一直不相信丰臣军能一天之内攻克三之丸,现在距开战也就半天,竹桥门便要丢了,你们看该如何是好?”

仓库内依旧沉寂一片。之前有松平赖康领头,还有几个老臣愿意附和两句,如今他一死,加之三之丸即将被攻破,便再也没人提议死战了。

松平康元稍等了一会,见没人敢出头,心中也是一阵窃喜,可脸上却仍表现得很无奈:“既然如此,那就听我一言吧。”

“谨听主公指示。”众家臣皆欠身行礼。

“我们跟随大殿南征北战至今,好不容易才有关东二百万石的庞大领地,可无奈天命不予,让丰臣氏称霸天下,吾等即便倾尽全力,仍难以匹敌。如今不知大殿安危,江户旦夕不保,吾等从关宿带出来的精锐也已殆尽。我认为,我们久松松平氏已经尽力了。”松平康元神情沮丧,稍微停顿后继续说道:“若是诸位没有异议,我决定亲自前往竹桥门与丰臣军议和,拼尽全力保诸位及三之丸将士们全身而退。”

第三七〇章 毅然出降

“谈判?!”

殿内随即传出一阵骚动,交头接耳有之,唉声叹气有之,可面对现实,在座诸臣均未出言反对,就连松平赖康的长子松平忠康也是低着头坐在殿下,丝毫没有其父的刚毅和忠勇。

松平康元环视一周,见无人反对,欣慰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胜之,你这就随我前往竹桥门,一定要在丰臣军攻进城之前与之交涉。”

坂部胜之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仍然表示出一些疑虑:“主公,殿外的军士并非都是我久松松平氏之人,臣担心他们不甘心就此投降。”

“几场仗下来,那些家伙也是伤亡惨重,我这是为他们着想,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松平康元不解道。

“主公可别忘了,内樱田门和下乘桥一带的近两千军势,名义上归您指挥,可实际上却在伊奈备前守手中。”坂部胜之口中所说的伊奈备前守,便是武藏足立郡小室一带的领主,知行一万石的德川氏家臣伊奈忠次。

伊奈忠次所在的伊奈氏原本是三河国幡豆郡小岛城的国人,其父伊奈忠家在三河一向一揆被镇压后曾一度出逃,后因在长篠之战立下战功而获准返回家康麾下。可是好景不长,作为松平信康的家臣,伊奈忠家父子在信康死后被怀疑内通武田氏,不得不再次踏上逃往之路,因而前往堺港一带流浪。

天正十年的本能寺之变给了两人重回德川氏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伊奈忠次和小栗吉忠成功帮助德川家康逃离了近畿,因而获得家康的重用。自此之后,伊奈忠次先是被任命为骏远三奉行,负责骏河、远江、三河的检地事宜,后在家康转封关东后,成为和大久保长安、彦坂元正、長谷川長纲并列的关东代官头领,风光一时无两。

为改善江户城的周边环境,家康还委托伊奈忠次全权负责江户一带水利工程的建造和周边区域的普请、寺庙管理等要务。因此,伊奈忠次也被家康称为江户城的重要建造者之一,从而获得了小室一万石的知行。

虽说获得了封地,但由于江户城的建造尚未完成,伊奈忠次基本未离开过这座德川氏的本城,丰臣军展开进攻后,他便被德川秀忠委以守城重任,率领两千七百人,名义上划归松平康元麾下,参与防守三之丸,可实际上却与松平康元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特别是松平赖康战死后,伊奈忠次便将防守重点放在了三之丸西部的内樱田门和连接本丸的下乘桥,至于大手门,则是派遣九百人与松平康元的军士一同防守,但仍避免让松平康元对自己的军势和部署指手画脚。

松平康元此前也曾试探过伊奈忠次,可他态度异常坚决,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这让康元很是棘手。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自己的军士和家臣能顺利脱险,还管伊奈忠次干嘛?就让他在丰臣氏的洪流中为德川氏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松平康元对坂部胜之说道:“这件事我也清楚,可你也看到了,备前守安插在大手门的九百军势死伤近七成,我军也是伤亡惨重,这时候他非但不支援我军,反而将军势集中到了压力相对较小的内樱田门一带,很明显是对我军不信任,这种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还要实现通报他。”

“主公说的极是,”坂部胜之点了点头道:“斗胆说句不敬的话,备前守与本家从来就不是一个战壕里的,这次不过是听从本丸那位殿下的命令才勉强与我军一同作战,可他心里怎么想,吾等皆是清清楚楚。”

“所以说,这件事就别通知他们了,等我军逃出生天,他们便自求多福吧。”说罢,松平康元便起身与坂部胜之一道,冒着隆隆的炮声,向弥漫着硝烟和喧嚣的竹桥门走去。

负责指挥攻打竹桥门的乃是伊达宗政麾下第一重臣——片仓小十郎景纲,他得到伊达政宗的命令,务必在傍晚之前拿下竹桥门,一举攻克三之丸,成为第一支攻入江户内城的军势。

可就在这时,他却得到使番的禀报,说是松平康元前来请降。一番思考后,片仓景纲决定暂停攻势,在竹桥门外的临时本阵内接待松平康元。

松平康元抵达竹桥门时,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此前石头垒砌的食違虎口,此刻基本上被大筒轰得不见了踪影;竹桥门前的竹桥也已被东北联军所占据,丰臣氏的“五七桐”以及东北三家的军旗在桥头迎风飘扬;大量德川军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在竹桥门前,鲜血顺着斜坡流进了平河濠,整段壕沟都被这殷红的鲜血所染红。

跪在城门两旁的,是奉松平康元之命死守竹桥门的久松松平家的勇士,从之前的九百人,战至眼前的一百多人,这些曾被江户城内的德川旗本嘲笑为懦夫的军士,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捍卫着久松松平氏的荣誉以及松平康元作为当主的尊严。

松平康元隐忍着悲痛,将为首的那位浑身是伤的武士扶起,整了整他身上满是灰尘和血迹的具足,重重地说道:“此番真是辛苦你们了。”

“为主公效力,臣等必当万死不辞。”武士恭敬地低头施礼,可抬起头来,眼神中却流露出些许不甘:“听闻主公想去请降,臣实在不愿您受到敌军羞辱,若主公愿意,臣等愿誓死一战,想必还能争取些时间……”

“争取时间?多久?”松平康元拍了拍武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看看面前的丰臣军吧,军容之盛,士气之旺,除了小田原征伐,我便再无见过。谁曾想竟被这样一支军势困在江户城内,能坚持到现在,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听完这番话,武士也不敢多言,他随即退到一边,目送松平康元和坂部胜之前往东北联军的临时本阵。

第三七一章 江户战罢

虽说是松平康元亲自前来商谈投降事宜,可片仓景纲却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在他眼里,这位久松松平氏的当主,充其量只是德川氏的一介家臣,如今又是屈身来降,自己出面与之交谈已是给足了面子,根本没资格与伊达政宗等大名直接讨价还价。

松平康元虽然能力平平,但跟随家康这么多年,在审时度势方面还是有所习得。在与片仓景纲交谈过程中,他没有用“鱼死网破”、“背水一战”之类的话语表明自己的态度从而争取更多的筹码,而是在不卑不亢的同时,语气尽可能地随和谦恭,意图以此来博得片仓景纲的同情。

这一招确实有用,片仓景纲对松平康元的态度很是满意,在康元的再三请求下,他愿意将其引荐给伊达政宗,由伊达政宗来决定对三之丸的这支降军的处置。

听闻三之丸的德川军愿意投降,此前一直担心被其他大名抢了首功的伊达政宗,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在接见松平康元时,对其好生劝慰,向他承诺战后必当在秀保面前为久松松平氏求情。

得到了伊达政宗的承诺,松平康元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代城中的一门军士向政宗表示感谢,在拿到政宗的确认书状后,随即来到竹桥门,当着片仓景纲和东北联军的面,要求守门德川军放弃抵抗,这一指令也被传达给了平河门的德川军。

下午四时三刻许,松平康元带领仅剩的五百余人经平门桥退往江户城外,他本人则按照伊达政宗的指示前往大手前拜见小笠原忠清。伊达政宗的意思很明显,这攻克三之丸的首功我可以拿,但右府的面子也要顾及到。松平康元虽然向东北联军投降,但丰臣军才是本次战役的主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探探小笠原忠清的口风,松平康元前去都是十分必要的。

本丸中的德川秀忠得知松平康元投降后,先是勃然大怒,后是惊恐不已,慌乱中竟然命令伊奈忠次率兵出击,竭尽全力将东北联军赶出三之丸。外出巡防的酒井兄弟得知后,赶忙返回本丸御殿向秀忠劝谏道:“三之丸两门已破,根本无力回天,此时让备前守前去阻击,无异于螳臂当车。当今之计,唯有将三之丸的余部撤回本丸,才能保存实力,同时避免被敌军逐个击破。”

让伊奈忠次出兵的指令本就是德川秀忠慌乱之下做出的,此时听到酒井兄弟的分析,顿时恍然大悟,派人前往下乘桥阻止出兵并命令伊奈忠次率部撤入本丸。

然而为时已晚,由于事发突然,且小笠原忠清也调配人马猛攻大手门以分散德川军兵力,伊奈忠次手中的军势不过一千两百人,他们尚未抵达平河门便与蜂拥而至的东北联军相遇。面对是自己兵力十余倍的东北联军,伊奈忠次也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敌军竟能突进得如此之快。

其实这全有赖于东北联军中几名久松松平氏降军的指导,在他们的引导下,联军以最快的速度攻占三之丸御殿,并于平河门一带和另一部联军会师,从而火速控制了三之丸一半以上的地区,并最终在大手门和平河门之间的开阔地带与伊奈忠次率领的德川军相遇。

“呯呯呯!”伴随着一轮铁炮齐射,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德川起兵应声坠地,这便是伊达政宗引以为傲的“骑马铁炮”发挥的威力。不过需要说明的是,“骑铁”虽说有一定的震慑力,但噱头大于实战效果,特别是与“早入”和“三段击”相比,更是降低了速度、准确度和持续性,这就意味着这一兵种的存在,震慑作用要远远大于实战。

不得不说,“骑铁”虽然杀伤力并非太强,但对于士气本就消沉的德川军来说,却是起到了很大的威慑,尚未正面交锋,不少士兵便脱离队伍向四周逃去,伊奈忠次既是无奈又是悲伤,当年威震天下,敢与秀吉分庭抗礼的德川家,如今竟堕落到如此田地?逃的逃,降的降,少主还躲在本丸内不敢出面鼓舞下士气,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作为的德川氏的老臣,虽然心中有万般不甘,可还是硬着头皮执行着德川秀忠的命令,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最后再捍卫一次德川氏的荣誉。

这位德川重臣率领剩余的骑兵,如同一支利箭般迅猛而坚决地插入东北联军的万人大阵,对联军前锋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德川氏的足轻也随即加入战斗,一时间,东北联军的进攻势头竟被稍稍遏制。

可是这种遏制是用三之丸德川军士不畏生死的精神和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在得不到增援的情况下,局势很快便再度扭转。骑兵死伤殆尽后,德川军的精神支柱伊奈忠次也在三次突击后被伊达家的几名武士挑于马下,面对层层包围,他虽尽力死战,可还是寡不敌众,最终活活被砍死在乱刀之下。这位大将的首级被武士砍下拿去邀功,具足也在战后不知了踪影,昔日在关东威名遐迩的“半左卫门”,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德川氏现状的一个缩影吧。

当德川秀忠的使番抵达下乘桥时,才知道伊奈忠次已经战死,惋惜之余,立即要求内樱田门和大手门的德川军撤回本丸。可此时东北联军早就如洪水猛兽般冲破伊奈忠次布置的几道脆弱防线,兵分三路,分别杀向两处城门以及下乘桥。

在丰臣军的配合下,大手门和内樱田门近乎同时被攻破,守城德川军尽数被歼,从他处溃败而来的少量军士则在下乘桥一带遭遇了东北联军,尚未来得及退入本丸便被砍杀殆尽。最终,整个三之丸只有一百多人有幸退入本丸,除去久松松平氏的五百多降军,战死的德川军竟达到三千三百人,而丰臣联军的战死者不过七百余人。

也许是不想三之丸的悲剧重演,又或者是三之丸的陷落使得西丸的防守再无意义,德川秀忠在天黑前命令松平忠吉率领仅剩的一千三百人退入本丸,拱手将西丸让给了浅野长政。

至此,江户的攻城战告一段落,德川秀忠依靠本丸、二之丸以及一万三千余人继续死守,而丰臣联军也达到既定目标,转而采用以炮击震慑为主的方式,逼降城内的德川一门,从而将伤亡将至最低。此时已经是五月八日,这一天对远在上野的德川家康来说,同样也是一个特殊的节点。

第三七二章 信浓平定

五月一日清晨,堀直政得知近藤重胜的禀报,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石川康长和后藤基次交易的筹码,惊讶之余,决定听从近藤的建议,先是释放了软禁的堀秀重,后又放弃利用诈降袭击丰臣军的想法,主动率领大军前往户石城外,等待后藤基次的到来。

堀秀重对堀直政之前的恶劣做法很是不满,他以向后藤基次告发相要挟,逼迫堀直政交出了兵权,并在与丰臣军会师后,示意堀秀治下令,让堀直政孤身返回春日山城出家,堀秀治念及堀直政两个儿子都为了堀家战死,不忍如此,在得到后藤基次的支持后,命令堀直政继续随军南下,待战后由秀保决定如何处置。

不仅如此,在后藤基次的强力介入下,堀秀重竟也被迫交出兵权,并承诺战斗结束后便返回越后出家。堀秀治这位家督,在继任十年后终于迎来了独立自主的日子,不过这份权威是大和丰臣氏给予的,这也使他明白,今后的天下,将会由大和丰臣氏一手遮天。

当天正午,后藤基次率领丰臣和堀氏的两万四千人,前往上田城与早就等候在城外的真田信幸成功会师,随后石川康长也率领余部赶来,四方在上田城稍作休整后,由后藤基次担任总大将,于次日清晨开拔,两万八千人经东北国街道前往小诸城。

五月初二傍晚,留守小诸城的日根野吉明听从家臣的建议,主动向驻扎城外的丰臣联军投降。小诸城一直是信浓亲德川大名手中的重镇,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武器,日根野的开城给丰臣联军休整和补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后藤基次从日根野口中得知,仙石秀久和京极高知率领的四千余人早前便离开信浓前往上野支援德川军,但是在碓冰峠遭遇浅野军的伏击,进退失据,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后藤基次听后,书信一封交给日根野吉明,让他派人送往碓冰峠,并将目前信浓的局势据实相告,仙石和京极若是聪明人,绝对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五月初三,天刚蒙蒙亮,仙石秀久和京极高知按照信中后藤基次的要求,率领残部三千人离开碓冰峠返回小诸城与之会合。至此,后藤基次完成了对信浓军势的整合,他一方面写信给秀保,告知其信浓的情况;另一方面,按照之前的计划,率领新组成的丰臣联军约三万两千人,与当天傍晚抵达碓冰峠,与浅野幸长率领的浅野军会师,一同前往松井田支援正在笼城的池田辉政。

就在当天,秀保也率领十二万人的庞大军势抵达沼田城,最上义光和村上、沟口组成的一万六千越后讨伐军已在此等候多时。

当晚的宴席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名们都在为战事即将结束兴奋不已,纷纷开怀畅饮,有的还不顾身份地在众人面前手舞足蹈起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可就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秀保却是放不开,紧锁着眉头,一个人喝着闷酒。

“殿下,听闻后藤隐岐守已经劝降了堀家和石川家,基本完成了信浓的平定,实在是可喜可贺啊。”最上义光看出了秀保的异样,当即凑到跟前试探性地与之攀谈起来。

“岳父大人,”秀保小声说道:“这战事越是临近尾声,问题也就越多,何喜之有?”

最上义光知道,秀保碍于身份,只能在私底下与自己这般相称,可他丝毫不在意这点,倒是秀保的那番话让他有些不解:“殿下此话何意,您不日便将率领大军平定关东,近畿、九州等地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在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德川、上杉、毛利、岛津,剪除这些大大名,是能巩固丰臣氏的统治,维护天下的安定,但是仅仅如此么?此番大战,全国的大名皆被调动起来了,战后总得给个说法吧?是赏还是罚,是加封还是改易,稍有不慎,都会引起不满,这和打仗比起来,也不算简单吧。”

其实,秀保在桧原对阵德川军时便想到这个问题了,与德川氏拥有众多谱代不同,秀保身边能统领一军的家臣屈指可数。此番作战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尾张派,这些大名虽然目前站在自己这边,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臣,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加封等原因与自己交恶?

不仅如此,诸如小早川秀秋、伊达政宗乃至最上义光这样的强力大名,都具有很强的独立性,自己的对策稍有不慎,都会引起不能预测的反弹。秀吉在世时,还能依靠尾张派进行弹压,可如今换做自己,对尾张派尚且不能完全控制,又怎能控制住这些封疆大名呢?

心中装着这些担忧,秀保自是不能放松自己,见最上义光主动前来寒暄,秀保也觉得可以趁机试探一下,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毕竟他也算是外样大名中的佼佼者了。

最上义光素有“羽州之狐”的诨名,可见其善于谋略和揣摩人心。听到秀保这么说,他略一思索,反问道:“殿下,不论是打仗还是战后的处置,您觉得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秀保稍作停顿,回答道:“自是为了维护天下的稳定,维护丰臣氏和少主的权威,您为何这么问?”

“既然是为了维护丰臣氏的权威,但问题是不是就简单了?”最上义光分析道:“有了这个最终目标,殿下只管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便是,至于如何处置那些大名,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的,您不必担心会引起不满,若是因为其他大名的不满而背弃了心中的目标,这场仗也就没有意义了。”

“岳父大人,您真的这么想?”秀保有些怀疑地望着最上义光:“您是东北一带和伊达氏并列的大大名,难道就不担心刚才那番话会引火烧身,最终落实到最上家头上么?”

“那又如何,”最上义光哈哈大笑道:“世人皆说我是‘羽州之狐’,工于心计,可他们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若是天下安定,大名间停止攻伐,百姓安居乐业,我的一腔谋略又有何用呢?现在回想起来,奥州仕置后的那段时间,东北简直是换了个模样,大名们摒弃前嫌,来往日益密切,百姓也能在各地之间随意走动,不用再过妻离子散的日子了,有什么比这还让身为领主的我们高兴的呢?”

“战前我是想借此机会捞上一笔的,”最上义光微微一笑:“可这一路走来,我也想了许多,特别是在越后,得知到现在都在传颂谦信公的仁政,心中更是感慨不已。二十多万石,对我这老家伙来说足够了。”

第三七三章 月夜对酌

“您能这么想,我也是跟着豁达了不少。”秀保舒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来,大名之间的联姻多有政治结盟的成分,当初您愿意将驹姬许配给我,除了为了保她一命,定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吧。”

“殿下,这…”最上义光刚想开口辩解,却被秀保打断了:“如今战事已接近尾声,这些话也都能拿到台面上说了。您刚才与我坦诚相待,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我也自知能力有限,若非是秀长公的养子,太阁的侄子,我根本不会达到今天这般地位。我想不仅是自己,许多大名也都抱有这种想法吧。即便此番大胜右府,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对我表示顺从呢?且不说那些外样大名,就是这些手握重兵的尾张派,恐怕也不会像尊重太阁乃至秀长公一样尊重我吧?”

“所以说,殿下在这时就更不能在战后处置上心软了。”最上义光劝说道:“前几日我也听说了,浅野弹正违背您的意思,在关东德川领大肆屠城,差点激起民愤,这件事被以讹传讹,最后许多人还认为是殿下授意为之,搞得后续战事比之前艰难了不少。就这件事便足以看出,尾张派也并非表面上那样温顺,他们对殿下的威严多少是有些有恃无恐的。当然,在下并非是要挑拨您和尾张派大名之间的关系,这只是作为一名局外人的一点小小看法。”

“实不相瞒,这件事表面上我装作毫不在意,可实际上却也憋屈了好一阵子。”秀保叹了口气:“许多城池的守将都以为城破便会被屠城,一个个都拼死守城,浅野弹正也自恃兵强马壮,不愿耗费精力劝降,致使谣言愈演愈烈。派出去的忍者纷纷来报,说是我已经成了关东一带上至城主下至百姓眼中的屠夫,更有甚者,将我与信长公做比,说我是什么‘第六天魔王’?!您听听,这叫我今后如何管理关东,如何治理这里的百姓?”

“殿下,这次战后处置便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啊。”最上义光提醒道:“有功之臣纵然要赏赐,但也不能过分;犯过错的也不能一概而论全部改易,有些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至于那些总体上是立了功,但具体行事上存在错误的,当然是要赏,但力度决不能跟未犯错的相同,这也是给他们提个醒,进而树立自己的权威。最重要的一点,殿下手下的那些家臣,此次可以大肆封赏一番,从而打乱现在的政治版图,便于您重新操控局势,确立自己的地位。这句话我想即便是藤堂佐渡守都不敢跟您说吧?”

“您说的我明白,至于封赏家臣一事我也有此打算。”秀保从最上义光的这句话里,多少听出他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而不是一味地向挑拨自己和尾张派的关系,因此稍稍放松了点警惕:“可问题就在这,封赏家臣所需要的土地从何而来,我拿出自己的知行地?其他大名加封、改易的土地?又或者……太阁的藏入地?”

“殿下稍微思量一下便知,用自己的领地封赏家臣没有任何意义,战败大名手中领地是用来封赏有功大名的,也不能妄动;只有太阁的藏入地,可以动点脑筋……至于如何做,这不是在下该关心和指点您的。”最上义光话已至此,他相信秀保知道该如何做。

果然,秀保思忖良久,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便把话题岔开了:“岳父大人,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晚你我便不醉不归吧。”

“太阁殡天后便没有去过大坂,从那之后这也是第一次对饮吧。”最上义光怅然道:“这次随殿下回京,正好看看驹姬,人老了,对家人就日渐重视了,越来越不像当年的自己了。”

秀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最上义光也赶紧将杯中酒喝个精光,两人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各怀心思,却相视而笑,这也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在此刻,同时望着天上明月对饮的,除了沼田城内的丰臣诸将,还有箕轮城内的德川家康和本多忠信。

傍晚时分,两个噩耗传到了正驻扎松井田城外的德川军中,一个是小诸城开城,石川、日根野、仙石、京极等信浓大名先后投降,丰臣军已经从信浓向松井田杀来;另一个便是秀保率领十二万大军抵达了沼田城,不日便将挥师南下。加之此前浅野长政率领的东海道大军接连攻克关东城池,此时的箕轮城已基本算是一座孤城。

“喂,听说了么,忍城的松平下野守弃城逃跑了。”

“可不是么,八王子城和钵形城的城主大人也都逃跑了,老婆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最糟糕的是,川越城的鸟居大人也战死了,城内没有一个人或者出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川越城一破,不知道江户还能坚持多久啊。”

“小声点,被大人们听到可是要砍头的!”

随着丰臣军在关东攻城略地,恐慌的情绪也在德川军中蔓延,一向军纪严明的德川军,竟也出现了逃兵,不少人趁着夜色逃到松井田城下向浅野和池田军投降,有的慌不择路,则直接逃回了关东,在这些兵士看来,家人和性命远远比建功立业重要得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军中的恐慌尚未遏制住,信浓和沼田的消息又给了德川军巨大的冲击,加之松井田久攻不克,军中士气日渐低落,军士思乡之情日甚一日,无奈之下,德川家康决定放弃攻城,将所剩一万九千余人撤回了箕轮城。

望着一轮明月,德川家康心如止水,他端起酒杯一边与本多忠信对酌,一边感慨道:“也许明天,你我便不会有这等闲情逸致了。”

“只要主公乐意,臣愿意随时奉陪。”本多忠信一饮而尽。

“现在主动权已经不在你我手中了,”德川家康悻悻地说道:“沼田的十三万,松井田马上也有五万,加上征战关东的两万东海道大军,这小小的箕轮城周边汇集了二十万大军……正信,老夫实在不知该如何鼓励那些跟随本家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啊。”

第三七四章 家康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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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休要沮丧,”本多正信劝慰道:“虽说对信浓已经不抱希望,但关东、近畿乃至九州不都尚未结束战事么,天下大势没这么容易就被右府掌控。”

“正信,”德川家康叹息道:“事已至此,你还拿这些来安慰老夫吗?实在是难为你了。你我皆清楚,不论是近畿还是九州,那都不是主战场,唯有这会津若松,才是决定天下归属之战,如今我军惨败至此,右府率领的联军更是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局势已经明朗了。就算毛利氏能控制近畿,岛津氏能拿下九州,面对平定东北和关东、士气正盛的二十万丰臣联军,又能坚持多久呢?”

“可是主公,我军若是能多坚持些时日,待毛利军与岛津军会师,加上西信浓一带的策应,倒也是有资本与右府一战的,况且大坂还在毛利氏手中,这大义是在我军一方啊。”本多正信仍不愿就此认输,而是将希望寄托在近畿和九州的战事上。

德川家康笑了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军反而是要牺牲万千德川将士为毛利和岛津争取时间了,这难道是老夫起兵的初衷么?即便最后毛利和岛津能够勉强与右府达成和解,获得一定的好处,可这于我德川家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他们能念及我军拼死拖住联军的份子上,施舍给德川氏一块领地么?且不说这不可能,即便有一丝希望,你觉得拿了这块地的德川家还有何资格与其他大老平起平坐?”

“正信,有些事一旦看开了,也就释然了。”德川家康感慨道:“之前老夫执意转战信浓,多少是内心那股不服输的执拗在作祟,随着近日信浓、越后、关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老夫却想开了不少。特别是关东那些城池的失守,更是让老夫清醒了,家中有这样的后辈,即便勉强在信浓和右府打个平手,今后又该怎么办呢?你我皆已年迈,可右府还有他家中的那些重臣却都正值壮年,以后的路,没了我们的德川家能走好么?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还健在,给他们铺一条安全的出路,也算是对祖上、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听完德川家康的这番话,本多正信沉默了良久,他心中虽有百般的不愿意,可在家康面前只有服从,加之丰臣军对关东德川领的进攻日趋猛烈,玉绳城的家眷生死未卜,想到这,他终究点了点头,对德川家康说道:“主公啊,臣跟随您征战至今,未有一天不盼望您能一统天下,成为信长公、太阁殿下那样的霸主啊,万万没想到,中间竟蹦出右府这样一个家伙,臣实在是不甘心!可事已至此,您的话臣听明白了,就是不知此番向右府投降,是请哪位大人出马,以及本家是否有条件要顺带提出?”

“所谓的‘天下人’又不是论资排辈,谁说信长公、太阁之后便是我德川家康了?说实话,右府阅历浅,能力也不及老夫,甚至说都不一定比得上你,可他毕竟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啊……更重要的是,他善于用人,这一点,老夫不得不服。有时候,一家之中,并非家督才是最强者,只要他能很好地发挥家臣的特长,维护家中的团结,那么这一门绝不会平庸无为。这一点,你我都要清楚。”

“至于派谁去、提什么条件,正信,方才我分析了这么久,难道你还没领会么?又或者,你还是想试探老夫的决心?”德川家康平静地说道。

“臣万万不敢!”本多正信急忙伏下身子,向德川家康请罪道:“只是您没点名,臣实在不敢擅自揣测。”

“成王败寇,与其坐等大军齐聚箕轮城下,倒不如老夫亲自前往沼田城觐见右府,各军的大将都随我一道前去,平八郎和康政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说明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箕轮城就暂时交由你负责了,越是此时,越不能出岔子,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趁机煽动右府强攻箕轮城,将我德川一门尽数屠尽呢。”

“那条件呢,就这么投降了?若是让底下的将士们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本多正信不甘心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不同于小牧长久手之战,本家此时已经没有谈判的资本了,要说有,也就是箕轮和江户的兵士性命,可你觉得那些家伙会有妇人之仁么?都是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屠夫,多杀少杀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换做是本家,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德川家康再次提醒本多正信道:“你要知道,德川氏不是一定要秀忠继承的,秀康也可以……所以,右府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将吾等消灭,让秀康这个傻孩子继承德川家,这不是很附和丰臣氏的利益么。所以说,不能提条件,条件一提,就会被放大成不肯投降的借口,进而成为开战的理由,成为德川氏的丧钟……”

“主公的意思臣明白了,箕轮城就请您放心吧。”听完德川家康的话,本多正信惊出一身冷汗,他本以为可以像小牧长久手时那样提出利于德川氏的条件,再不济也是桧原之战前夕上杉氏向秀保提出的保留部分领地的请求,没想到德川家康竟将局势看得这般透彻,将背后隐藏的危机全都揪了出来,这让本多正信更是增加了对德川家康的钦佩之情,以及对德川氏陷入这般境地的惋惜和无奈。

德川家康微微颔首,举起酒杯向本多正信示意,本多正信也连忙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越到这种时候,越是想念信康啊。”德川家康仰望着天空,眼角隐约流出几滴热泪。

五月四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德川家康便和本多忠胜、榊原康政等家中重臣,身着素衣,骑上白马,带着马印和少量旗本赶赴沼田城,没曾想,行至半路,竟然遇到了秀保麾下重臣藤堂高虎。

“内府殿下,外臣奉右府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临时搭建的茶棚前,藤堂高虎恭恭敬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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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五章 杀人灭口

德川家众人对藤堂高虎的出现很是诧异,就连家康本人也颇感疑惑,但作为败军之将,他还是赶忙下马,在本多忠胜等将的陪同下,快步来到茶棚前面。

“佐渡守,好久不见。”德川家康一边施礼一边寒暄道。

藤堂高虎连忙还礼,语气也颇为恭敬:“右府料定内府和诸位大人会途径此地,特命外臣在此恭候,各路大名也已在沼田城汇合,期待诸位入城相聚。不过在此之前,出于安全考虑,右府还是让外臣率领千余不动备在此先与诸位碰头。”

“出于安全考虑…此话怎讲?”本多忠胜抢先一步问道。

“有些话,是不需要挑明的,”藤堂高虎笑了笑:“内府殿下,您觉得呢?”

“这……”德川家康眉头一皱,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但却不太确定:“恕老夫愚钝,还请佐渡守点拨一二。”

“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入茶棚稍事休息吧。”也许是觉得时间尚早,藤堂高虎也乐意与德川家康多交流片刻,毕竟秀保并未给他限定归城的时间。

众人在茶棚内坐定后,藤堂高虎示意武士和侧近退出,德川家康见状,也让除了本多忠胜和榊原康政等重臣之外的家臣退到茶棚外,此时,棚内就只剩下不足十人。

随着茶棚四周的竹帘拉下,藤堂高虎一改方才的随和,神情严肃地询问道:“内府殿下,此番敢于和丰臣氏抗衡的大名,恐怕不只是面上这几家吧?”

德川家康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但他却快速调整了心态,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佐渡守此话何意,老夫不甚明白。”

藤堂高虎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未过多纠缠,而是直言道:“德川、毛利、上杉、岛津算是此番叛乱的四大主力,对了,勉强说来,黑田、丹羽和堀家也可纳入其中,除此之外,真正敢和丰臣氏作对的,恐怕也就是在桧原战场上倒戈的长宗我部和田中家,以及信浓和西美浓的几家小大名了。不过内府殿下,您觉得右府和沼田城的诸位,会相信参与叛乱的只有上述几家么?”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如今我军战败无话可说,倒是佐渡守你这时候跟我们说这些是何用意,难不成想借机让本家把脏水乱泼,趁机清除异己吧。”榊原康政警惕心甚强,他当着藤堂高虎的面,对德川家康谏言道:“主公,万不能做这等不讲仁义之事啊。”

“式部实在是错怪在下了。”未等德川家康说话,藤堂高虎抢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下岂会强迫内府做这等卑劣之事,如方才所说,在下此番前来是奉右府之命,保内府和诸位安全抵达沼田城。”

“既然如此,佐渡守刚才那话又是何意?”德川家康沉思片刻,反问道。

“其实就算内府和诸位不回答,右府心中也已经大概有了些眉目。”藤堂高虎说道:“一方面,贵军撤退时有些信函来不及烧毁,已经落入本家手中;另一方面,一些胆小的大名在跟随右府追击的途中,也主动向本家坦白与贵军暗通款曲,甚至还牵出了一些‘意外收获’;此外,有些大名在作战时的出工不出力,也很值得深究。借由以上几点,右府断定,参与叛乱的大名比直接起兵的要多得多。想到这,右府才命令在下一早便出发赶往此处与内府汇合。”

“佐渡守的意思是,即便老夫拒不配合,右府也能将这些大名一并挖出?”德川家康反问道。

“这不是外臣的意思,而是局势使然。”藤堂高虎纠正道:“此一时彼一时,说难听一点,之前那些墙头草还能在德川家的羽翼下得到庇护,对丰臣氏和右府阳奉阴违;现如今贵军已成这般境地,那些家伙可不会像您这般将仁义,狗咬狗已算是好的了,有些甚至到处诬陷其他大名,意图掩盖自己的罪责。就在这过程中,右府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一并暴露出来,根本无需耗费时间在内府您身上。”

“也是啊,”德川家康叹了口气,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再不表忠心恐怕就没机会了吧。”

“不过按照右府的意思,在战事彻底结束前,他并不打算对这些大名进行处置,具体的处置方案,将在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上商讨,并报少主和淀夫人首肯方可执行。”藤堂高虎说道。

听到这,德川家康冷哼一声,不无嘲讽地说道:“现如今,右府已是一手遮天了,哪还需要在联席会议上商讨此事?至于禀报少主和淀夫人,恐怕就是个形式吧。”

“就是啊,此战过后,五大老就剩下与右府交好的前田和宇喜多,五奉行没有兵权,就是个摆设,大坂城里的孤儿寡母更可说是右府的傀儡,这时候还提联席会议,实在让人笑掉大牙。”本多忠胜向来直爽,对于秀保这种走形式的做法很是不屑。

虽说有些出言不逊,但藤堂高虎并未过多责备,而是一笑置之,对德川家康说道:“右府既然是少主的后见,自是要遵守太阁生前订立的规矩,这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至于今后是否还有五大老和联席会议,那就另说了……不过外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通禀此事。”

“你说过,此番前来是为了保证老夫的安全。”德川家康说道。

“正是,这才是外臣此行的主要目的。”藤堂高虎微微颔首,一边示意德川家康饮茶,一边解释道:“经过外臣刚才所说,殿下应该已经知道,有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会被挖出来,不过能挖的多深,以及给他们定多大的罪,可能还需要殿下配合了。特别是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大名,表面上保持中立,可背地里究竟有无忤逆之事,不仅需要物证和小大名的指证,还需要您的‘意见’。可问题就出在这,即便殿下此时声明不会供出这些大名,可他们会相信您的话么,或者说会听到您现在所说的话么?因此,对他们来说,解除威胁的最佳手段,就是彻底让您和在座诸位闭上嘴。”

“杀人灭口?!”德川家康不禁一怔,眉头紧锁道:“想的也未免太天真了,我德川氏再怎么样也是有两万军势,想灭口没那么容易。”

“殿下手握重兵不假,可那些家伙也不会傻到去箕轮城刺杀您。倒是此时此刻,趁着人烟稀少,诸位轻装简行地走在这小路上,正好是忍者下手的最佳时机。”

第三七六章 交易

“这简直太可笑了!”德川家康仰天大笑道:“民部,为了说服本家你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事已至此,老夫只想尽快与右府达成和睦,还请大人不要再有把本家当作清除异己工具的想法。”

虽说德川家康表面上毫不在意,可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确实,目前在沼田城中,有不少大名在战前都和德川氏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如今德川家康败局已定,这些家伙担心事迹败露,很有可能如藤堂高虎所说,派遣忍者于中途暗杀家康及身边重臣。

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德川家康不愿轻易相信藤堂高虎之言,毕竟接下来就要与秀保会面,那些大名为了让家康不出卖自己,很有可能站出来替德川家说话。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德川家康决定保持沉默,为德川氏争取更多的支持。

然而,藤堂高虎显然是有备而来,他随意地鼓了鼓掌,殿外的侧近随即将一扇门帘掀开,藤堂高虎指着门外草席上躺着的几具尸体,神情平静地对德川氏的家臣说道:“内府和诸位大人,请看看这些家伙吧,看了便知道在下刚才并非危言耸听。”

德川家康坐在原地不动,而是让本多忠胜和本多正纯前去查看。两人在尸体面前端详了许久,并仔细检查了尸体身上的物件,不禁眉头紧锁。

也许是已经有了答案,本多正信快步来到德川家康身后跪坐下去,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

“你确定么?”德川家康脸上多云转阴,语气也没有之前那般随和。

本多正纯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和中務大辅都认为,这些家伙确实是那两位殿下麾下的忍者,中间那个我之前还在大坂见过几面,绝对不会错。”

“可恶!”德川家康狠狠地咬了咬牙,愤懑地说道:“竟敢欺负到老夫头上来了,看来本家也无需留情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德川家康还是思忖了许久,直到本多正纯提醒后方才缓过神来。他望了望藤堂高虎,欠身道:“看来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民部见谅。”

“内府言重了,您刚才也是为了德川家着想,外臣可以理解。”藤堂高虎笑了笑道:“不过还请您不要误会,之所以让您看这些尸体,主要是给您提个醒,绝非挑拨您和其他大名的关系,这也是外臣此次前来的初衷。”

“听你的意思,右府并不想从在下口中知道些什么?”德川家康略有些惊讶。

藤堂高虎微微颔首,确认道:“没错,来之前右府早有叮嘱,此番前来只是确保诸位安全,至于其他事宜,只要您不愿意,外臣也不会勉强。”

“右府如此真诚相待,老夫自会投桃报李……”对于有些话,德川家康认为时机不到不愿多说,倒是有件事他觉得甚是奇怪。

“右府是如何料到老夫今晨会来沼田城的?”

“这天底下不是只有德川家才有自己的情报网的。”藤堂高虎笑了笑道:“比起甲贺和伊贺的忍者,大和丰臣氏的忍者不逊分毫,关于这一点,内府今后可以慢慢体会。”

听到这,德川家康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本家的一系列动向都在内府的掌握之中?”他自言自语道。

“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歇息够了,那我们就起身赶路吧。”藤堂高虎冲着德川家康笑了笑道。

“且慢,”德川家康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老夫当初曾以二十万石的知行邀请民部出仕德川家,可是你却说希望能留在右府身旁,辅佐他成就霸业,待到天下再次臣服于丰臣氏的时候,别说是二十万石,哪怕只给你留一万石也没有怨言。老夫到现在都想不通,你为何对右府这么有信心?”

“也许是直觉吧。”藤堂高虎乐呵呵地笑道:“内府您也很难想象吧,我这样一个三姓家臣,最后竟会凭直觉选择主公?其实也不知道为何,虽说经历了大风大浪,但只要在右府身旁,就觉得很安心、很踏实,这不仅是我的感受,也是家中许多老臣的体会。总觉得经过十津川那件事,右府像是变了个人,成熟稳重了不少,家中的氛围也融洽了许多,一些本来要出奔他家的家臣最终也都留了下来,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只是这样么?”德川家康倒是有些不解:“论能力,右府并不出色;论实力,当初也曾遭受打压屈居五大老之下。你刚才那番话让老夫觉得,除了宽厚谦和,实在没什么能拿来解释右府的成功了。”

“右府待人随和这是众所周知的,即便是对地位很低的家臣,也能做到平易近人,这是许多大名所做不到的。”藤堂高虎说道,“但是,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外臣觉得右府最厉害的地方,是用人识人。”

“有时候真是觉得很奇怪,右府眼光甚是独到,真是能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于局势的分析也异常透彻,似乎一早便对事情了如指掌……”说到这,藤堂高虎也是心生疑窦,到现在他都没有明白,秀保这种与他的年龄和资历不相符合的大局观和谋略究竟是从而何来。

对于藤堂高虎的感受,德川家康也是深有体会:“不论是最开始平定骏远三的一揆,还是平息宇喜多骚动,乃至后来分兵攻打关东八州,都需要对时局进行精准的分析和掌握,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虽说不知道右府是如何做出这些决策的,,但老夫是打心眼里佩服他。好了,别的也不多说了,还请民部带路,我们这就前往沼田城吧。”

与此同时,沼田城内,秀保正和真壁氏干在茶室中交谈。

“这次多亏安艺守了。”秀保一边品茶,一边语气随和地说道。

“殿下切莫这么说,这都是外臣应该做的。”真壁氏干是本次出征会津的佐竹军的总大将,但是由于佐竹义重的约束,由于在桧原一战中佐竹军的表现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

“你派出的这些死士,只要能骗得过内府,我必尽力保全佐竹氏。”说罢,秀保拿出几封在德川军本阵缴获的书信,使劲攒成了纸团,当着真壁氏干的面扔进了篝火中。

第三七七章 真壁兄弟

见此情景,真壁氏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却被秀保用眼睛的余光察觉到了。

“安艺守此番率领三千佐竹军出阵会津,功不可没,毫不客气地说,比远在水户的常陆侍从发挥的作用还要大啊。”秀保一边拨弄着篝火中的柴火,一边“随口”说道。

“殿下过奖了,外臣不过是侍从麾下一介普通家臣,之前并未有建树,此番承蒙殿下信任,有幸立下薄功,但这也是佐竹氏的功劳,外臣绝不敢一人消受。”听了秀保的话,真壁氏干极为敏感,他立即委婉地向其表达了自己对佐竹氏的忠诚。

“安艺守过于紧张了,”秀保莞尔一笑,安抚道:“我也不是挑拨你和侍从的关系,但你们真壁氏曾经也是常陆的一大势力,令尊生前更是有‘鬼真壁’的称号,我刚才那么说,也是出于对真壁氏的尊重罢了,请大人切莫挂怀。”

听到这,真壁氏干倒是有些踟躇了,他知道秀保刚才是有意试探自己,可是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的诨名,心中还是一阵酸楚:“没想到殿下还记得真壁氏及先父的事迹,外臣实在是激动不已,不过真壁一门臣服于佐竹氏已逾二十年,不会也不该有其他想法,还请殿下见谅。”

“你这是什么话,”秀保故作惊讶地反问道:“真壁氏对佐竹氏的忠诚我是早有耳闻,又怎会做那种暗中挑拨之事?好了,若是刚才的谈话让安艺守误会了,秀保在此表示歉意。”

“殿下这是折煞外臣了,”真壁氏干赶忙躬身行礼道:“是外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摆了摆手,随即将他扶起,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你我就都不要放在心上,今天你为佐竹氏做的一切,届时我定会据实向侍从相告。时间不早了,还要准备迎接内府呢,你先下去吧。”

“遵命。”真壁氏干施礼后立即起身退出了茶室,望着他的背影,秀保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出来吧,”秀保平静地说道。这时,只见一中年男子从屏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义干大人,刚才我与你兄长的对话你也听到了。”秀保问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听得很清楚,看来兄长是不愿背弃佐竹氏,恢复祖上的荣光了。”

其实,秀保面前的这位中年人,便是真壁氏干的弟弟真壁义干。真壁氏干无嗣,因而将义干的长子真壁房干收为养子,以便将来继承家督之位。这在战国大名中很是常见,真壁义干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但是真壁氏干对佐竹氏的态度却是让义干很是反感。

真壁氏,出自桓武平氏—大掾氏—流真壁氏,也算是大掾氏的旁支,自平安时期开始,一直是常陆国真壁郡一带的强力国人。到了素有“鬼真壁”之称的真壁久干时期,真壁久干在小田氏、后北条氏、佐竹氏之间纵横捭阖,使得真壁氏的势力范围达到了一个顶峰,拥有了真壁、筑波两郡的控制权,并有了向独立大名迈进的趋势。

不仅如此,真壁氏虽说明面上与佐竹氏亲近,但是作为大掾氏的旁系,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大掾氏当主大掾清干,并积极利用自己在常陆西部的优势,配合以大掾氏为首的“南方三十三馆”对抗佐竹氏的常陆制霸,这一方面是作为大掾氏旁支应尽的责任,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拖延佐竹氏南侵,为自己扩大势力范围争取时间和机会。

但很不幸的是,这位真壁氏的英主却在天正十七年,也就是小田原征伐前一年病逝。他的去世,对常陆的局势产生了巨大影响。

小田原征伐之后,虽说秀吉将常陆一国给予了佐竹氏,但这相当于一张空头支票,常璐国近一半以上的领地还在大掾氏及其旁支手中。秀吉这么做,一方面是给佐竹义重父子一个人情,另一方面却不愿看到佐竹氏真的统一常陆,而是希望像之前那样,名义上获得大掾氏的臣服,维持面上的统一,实际仍政令不达南部,这也是秀吉常用的维持对地方大名控制的一种方法。

但出乎秀吉意料的是,佐竹义重和佐竹义宣并非泛泛之辈,他们积极利用这样一个大义名分,开始了对大掾氏的作战。可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新继任的真壁氏家督真壁氏干,一改其父真壁久干的政策,放弃了成为独立大名的机会,转而全力支持佐竹氏。

失去了真壁氏从西部的策应,大掾氏的战略布局因此受挫,士气也随之大损,佐竹氏看准时机,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便击败了大掾氏和“南方三十三馆”的反抗势力,完成了常陆的统一,大掾最后一任当主大掾清干及其正室,也就是真壁氏干的妹妹也自杀身亡,关东名门大掾氏彻底灭绝。

虽说因为这件事,真壁氏干获得了佐竹氏的宛行状,保留了真壁、筑波两郡约六千石的知行,但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卖主求荣获得的打赏罢了,真壁氏的声望也随之大大衰落。不仅如此,真壁氏还失去了成为独立大名的机会,这使得其祖上数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不得不说,真壁氏干的所作所为是缺乏战略眼光的,但是他这种求稳的心态,在那个时代,似乎也不能过多苛责。

真壁氏干的做法引起了很多老臣的不满,其中便包括他的弟弟真壁义干。虽说儿子被视作下一任家督,但真壁义干仍觉得他的兄长背离了真壁一门历代当主,特别是真壁久干的心愿,对大掾氏的背叛也是不可饶恕的。

因此,他和许多老臣都向真壁氏干提出了退隐的请求,众人来到真壁郡的下馆一带隐居,一晃便是五年。失去了众多家臣的真壁氏干,实力大大削弱,加之大掾氏已经被消灭,真壁氏也丧失了利用价值,佐竹义重决定找个理由将筑波郡从真壁氏干手中收回来,但佐竹义宣却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为真壁氏据理力争,总算是保留了现有知行。

但真壁氏干之后却被长期滞留在水户城,领地中也被安插了许多佐竹氏派去的奉行,真壁氏的独立性遭到了极大削弱。

随着秀保出兵会津,真壁义干等一干老臣似乎发现了转机,特别是得知佐竹氏给德川军让路的情况后,真壁义干更是在丰臣联军前往沼田城的路上追上了秀保,向秀保告发了佐竹氏,并恳请秀保帮助真壁氏恢复往日的荣光。

帮助真壁氏脱离佐竹氏无疑是削弱佐竹氏的一个良策,但秀保考虑到真壁氏干毕竟是真壁氏现在的当主,且出征会津时并未有过错,因此决定给他个机会,试探他是否有意脱离佐竹氏,若是他不愿意,再将这个机会转交给真壁义干,这便有了之前他与真壁氏干的对话。

“如此一来,事情倒也是明了了。”秀保对真壁义干说道:“你且先回常陆,联络真壁一门的家臣,煽动骚乱,要求罢黜安艺守的家督之位,我这边得到消息后,立即将安艺守解除兵权并予以收押,至于罪名嘛,我想除了家中骚乱,派人中途袭击内府也可列为一条……”

第三七八章 世态炎凉

“殿下,并非在下为家兄开脱,只是袭击内府一事,若是全推到他身上,您就不怕他当着众人的面纠缠么?但凡有大名相信他的说法,都会对您和丰臣氏的威信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且不论真壁义干是否有替真壁氏干求情的意思,秀保真要不顾和真壁氏干达成的协议,将脏水全泼到他一个人身上,就算后者再软弱,在生死面前还是会竭力相争的,到时候秀保如何应对,确实是个难题。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做呢?”秀保心中虽说已有决断,但还是向真壁义干征求意见。

“依在下愚见,只要能将其罢黜,便足够了,没必要做的太过分……”真壁义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说到后面时,他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义干大人,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听到真壁义干这么说,秀保直接表示了拒绝:“若不给安艺守加上后面的那个罪名,你煽动骚乱的大义又从哪里来?复兴真壁氏的依据又是什么?没有大义的情况下,我怎敢对你们表示支持?况且我也说过了,安艺守此番出阵并未有过错,越是这样,罪名上越是需要下功夫。我本以为你是能跟随我成就大业之人,如此看来,想必是看错人了吧。”

秀保的这番话让真壁义干直冒冷汗,特别是听到秀保对自己的评价,他立即拜伏道:“殿下真心实意相待,在下……不,臣怎敢不竭尽忠诚?只是臣觉得家兄不会轻易就范,担心到时候节外生枝。”

真壁义干改口称自己为“臣”,秀保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愿去纠正他,一方面,既然将来是要靠大和丰臣氏实现复兴,那称臣倒也无可厚非;另一方面,秀保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步明晰自己在天下大名中的地位,特别是此战过后,他已经没必要和这些国人、小大名过于谦卑了,毕竟自己是丰臣秀赖的后见,代表的是丰臣氏,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我倒并不这么以为。”秀保悠悠然说道:“既然他愿意派出佐竹氏的忍者去偷袭内府,定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特别是刚才和他的对话,我更是坚信这点。他绝不会为了保自己一命而让佐竹氏陷入危机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和我的交易。当然,这只是第一点。”

“第二点,当你回常陆煽动罢黜安艺守时,我会将他扣押,这时候我再给他扣上刺杀内府的帽子,却不急于将他处死,但凡是聪明人都知道我的用意,安艺守定会识时务地让出家督之位,并承担下所有罪名,而我会因为此间的默契保他全身而退,这对于你我他来说都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至于最后一点,由于这件事最终是以惩处佐竹氏为目标的,若安艺守真想不通,打算为了主家和我撕破脸,我也不惧。你觉得真的把佐竹氏私通内府的书信烧毁了么?有了那些信,这盆脏水安艺守只能接过去,且对我的威信不会造成丝毫影响。”

“殿下思虑周全,臣实在是佩服!”虽说秀保这番周密安排让真壁义干又惊又怕,但得知秀保并不打算置真壁氏干于死地,他还是松了口气。

“不久前得到消息,说是佐竹氏也准备出兵关东了?”虽说忍者已经多次向秀保禀告此事,但他还是想向真壁义干确认一下。

真壁义干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道:“没错,与德川氏交界一带兵力调动很是频繁,臣以为常陆侍从是准备通过攻打德川领来将功折罪。”

“真是辛苦他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秀保嗤之一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刻任由他再怎么卖力,结局已经改变不了了。”

“佐竹氏给内府大军让路,根本就是罪无可恕,殿下严惩之也是天经地义。”真壁义干趁机撺掇道。

“好了,不要说了,如何处置佐竹氏,联席会议自会做出决定,不劳你操心。”秀保对真壁义干的这副嘴脸有些反感,其实若非真壁氏干刚才的态度,秀保还是想让他继续带领真壁氏的,如今让他的这位弟弟顺势上位,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决定。

“时候也不早了臣这就返回常陆,一有消息立即派人告知殿下。”也许是听出了秀保话中的语气,真壁义干赶忙向秀保告辞,在得到秀保的首肯后,悻悻地退出了茶室。

“倒还算是会看脸色。”秀保无奈地笑了笑,紧接着便招呼侧近替自己更衣,准备在御殿与德川家康好好“叙叙旧”。

沼田城本就不大,此刻却内外聚集了十四万军势,这是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盛况,那些五万石以上的大名勉强还有像样的屋敷可以居住,五万石以下的小大名可就惨了些,有的住在下级武士和商人的家中,有的甚至只能住在农户家中,虽说环境不佳,但心情却是不差,想到战后将会获得奖赏乃至加封,就算让他们住在露天,应该也能忍受几日吧。

德川家康虽是败军之将,但他正午时分进城时,仍引起了很大轰动。许多大名和武士聚集在通往御殿的主路两侧,争相目睹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名,如今会落魄到何种地步。

“你看那个蒲生氏的家臣,之前来求本家时还是畏畏缩缩,低头顺眉的,今天反倒这般神情,着实让人厌恶!”本多忠胜死死盯着路边的一个中年人说道。

“平八郎,蒲生家现在和右府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般趾高气扬属正常,兴许不只是对本家,对其他大名也是这样呢。”大久保忠佐安慰道。他知道蒲生秀行算是最早和秀保结盟的大大名,此番虽然受命留守下野,但凭借和秀保的关系,战后获得封赏也是顺理成章。因此,那个家臣趾高气昂的态度虽说让人不爽,但却无可厚非。

“呵呵,你们看,这一路上都是些小鱼小虾,那些个大大名呢,黑田甲斐守、金吾中纳言和岛津侍从,全都缩起来了么?”榊原康政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后,不无嘲讽地说道。

“这些家伙怎么会出来呢,他们此刻对本家,恐怕躲都来不及吧。”这时候,德川家康默默地说了一句,其他家臣一听,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刚才的喧哗也随之平静下去,是啊,此时的德川家,对这些朝秦暮楚、两头下注的家伙来说,何尝不是瘟神般的存在呢。

第三七九 投石问路

在众人的注视,德川家康一行很快便来到了御殿。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虽说路便听藤堂高虎说过,这次往沼田城,先是秀保与德川家康单独会面,其他人不得参与,但考虑到家康的安全,本多忠胜等人还是执意要求陪同。

但德川家康却出言阻止了:“若非右府派人途保护,吾等兴许早死在路了,若真是想置老夫于死地,何须等到现在?”

此话一出,德川家臣们也只好乖乖听从,在藤堂高虎的引导下来到偏殿休息。

没有侧近,没有亲卫武士,德川家康缓步走进大殿,秀保赫然坐于大殿首,两人简单施礼后,他便示意家康在早已摆放好酒菜的食案旁坐下。

“内府殿下,大坂一别,至今也有近三个月了。”秀保率先打破屋内看似尴尬的气氛。

“右府此言差矣,十天前,你我不是还在若松城下‘交流’过么?”德川家康故作轻松,意图用这种姿态扰乱秀保对自己的判断。

虽说早已预料到德川家康不会一进门便直接认罪求饶,可他方才的表态还是让秀保有些吃惊。

“此一时彼一时,想必你我此刻的心情不论是与十天前还是三个月前,都截然不同吧。”秀保示意德川家康先饮口茶,利用这一空暇组织语言,从而打压他看似不卑不亢,实则色厉内荏的姿态。

“内府可知我为何独自在此接见你,而非集合所有大名么?”秀保问道。

德川家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老夫虽说是败军之将,但也还是五大老之一,殿下定是为了之前的矛盾想好好羞辱老夫一番,之后再将吾等交给那些大名处置,这样做一方面将德川氏彻底踩在脚底,另一方面也可以树立你和大和丰臣氏的权威。”

“内府,虽说有些不敬,但说实话,你也有些太高看自己了。”秀保嗤之一笑,略带调侃的反问道:“如今的德川氏,还需要我来踩么?刚才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哪还有谁会对德川氏表现出半分敬畏呢?”

没想到刚才的那番话,会让秀保一改刚才的隐忍和克制,直接出言嘲讽,德川家康心里很是诧异:“之前与藤堂民部交谈,老夫心还对殿下有所希冀,如今看来,这都是老夫一厢情愿罢了。殿下年纪轻轻便这般骄横,即便赢了此仗,今后的路也不会平坦的。”

“若非内府出言伤人在先,在下又怎会失态做出这等反应?!”对于德川家康的指责,秀保没有丝毫惧色。

“出言伤人?老夫何曾有过?”听到这,德川家康由怒转惑,颇为不解地反问道。

“殿下说我是想借此机会羞辱德川氏,将德川氏作为树立本家权威的垫脚石,这难道不是对在下的羞辱吗?”秀保气呼呼地回答道。

“难道不是么,不然殿下单独将老夫叫来是何用意?”见秀保这般反应,德川家康态度也随之柔和了下去。

“别的不说,若在下真想羞辱殿下,不会派人在途保护您了。”

“那这次与老夫会面,是想……”

“自是想先与殿下通通气,以免到时候说话不周被其他大名钻了空子。”

“钻了空子?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的德川氏,一旦推到众人面前,必定是墙倒众人推。为防不测,尽可能地为德川氏保留些利益,在下才安排这次会面,以便与殿下开诚布公地谈谈各自心的想法和底线,以便与其他大名见面时不会出现差池。”

“这么说,殿下此番是有意保我德川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德川家康也逐渐变得恭敬起来。

秀保微微一笑:“若是我直接跟您说是为了保德川氏,您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老夫不觉得殿下会这般好心。”德川家康会心一笑:“毕竟花了这么大功夫和代价才将本家击败,又怎会反过来保护本家?”

“说的不错,所以,在下想和内府做个交易。”秀保呷了口茶,缓缓地说道。

“交易?”德川家康似乎瞬间明白了:“该不会是民部来的路暗示在下的事情吧?本以为民部只是单纯前来护卫本家,现在看来是老夫愚笨了。”

“与高虎无关,这件事只有你我商量的来。”秀保摆了摆手示意家康不要多想。

“既然如此,老夫愿闻其详。”德川家康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内府对于今晨来沼田途发生的事情作何感想?”秀保对于家康的想法尚未完全把握,故而用这件事试探,也算是投石问路摸个底吧。

“又是殿下麾下的忍者提前禀报的么?老夫实在是佩服您的情报。”德川家康微微欠身,神情略有些失落:“老夫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这在乱世也属正常,成王败寇,胜者称王称霸,败者灰飞烟灭,那些家伙不过也是想维护自身的利益罢了,无可厚非。”

“内府还真是豁达。”秀保深知德川家康不会这么快钩,倒也不着急,而是继续旁敲侧击道:“这般以德报怨,倒是让在下有点瞧不起那些家伙了,他们之前说的话,似乎也并非那么可信。”

“他们?殿下指的是?”德川家康追问道。

“这我不便多说,不过内府心里应该明白。”

德川家康沉默不语。

“按照他们所说,战前与您的联络都是迫不得已,各自领地内的起兵也是受您胁迫,总之,这一系列的战事都是您联合毛利、杉与本家争权,与丰臣氏争夺天下而引起的,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混账!”德川家康垂着头,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枉我这般为他们着想,他们却这般对我,真是一群懦夫!”

“实不相瞒,在下虽然有意将此事交由大坂的联席会议决断,可正所谓众口铄金,若是这样一个情况,恐怕不论由谁主持,处置的结果都会对德川氏非常不利啊,即便在下手攥有许多你们之间往来的书信……”

“书信?!”德川家康突然警觉道。

“没错,一部分是你们从会津撤退时来不及销毁的,另一部分是本家的忍者搜集的。但这毕竟效力有限,没有强有力的人证,或者拿不出更有力的物证,德川氏恐怕不仅改易这么简单了。”

“难道还要老夫的命?!”德川家康正襟危坐道。

“对于德川氏,攻克江户之前可能只是北条氏的结局,攻克江户之后,恐怕是浅井氏的结局了。殿下,贵方可拿台面的筹码已经不多了,您好好想一想,若是这些大名联名要求严惩德川氏,您觉得德川一门能有好的结果么?”

“果真想置我于死地?”德川家康还是不敢相信,他始终认为江户城一天不破,自己仍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至少保存德川家名还是不成问题的。但现在听秀保这么一说,他心也变得惧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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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〇章 交易达成

在与秀保交谈会面之前,德川家康心中还是打着一些小算盘的,虽说投降已成定局,但战后处置会是何种程度,倒并非一个定数。?随?梦?.lā

首先,家康虽然是与秀保的丰臣联军作战的主力,但明面上仍是接到大坂的讨伐令才出兵的,且讨伐令上还有前田、宇喜多等人的花押,若真要追究起来,这些秀保的盟友岂能脱得了干系?正是抱着这一点,他才觉得秀保并不会对自己下死手,以免殃及池鱼。

其次,虽说目前德川领北部的一些重要城池都次第陷落,但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武藏国的中北部,而伊豆、相模、房总一带的城池却尚未被攻克,特别是德川氏的本城江户城也还牢牢攥在德川秀忠及家中重臣手中。家康认为,目前除了浅野长政率领的东海道联军,丰臣联军大部分兵力都被牵制在了上野,因此短时间内并不能荡平德川领内所有城池。而他此时向秀保提出投降,秀保作为丰臣秀赖的后见,顾及丰臣氏的名誉,也不会让浅野长政继续强攻德川领,造成川越城的悲剧重演,因此,定会急于和家康达成协议,以减轻处罚换取德川氏诸城的开城,这也是家康觉得拿得出手的第一个筹码。

最后,便是家康手中那些与全国各地大名们互通的书信和誓书,他将此作为最大的筹码,特别是和黑田、岛津、小早川、佐竹(真壁)、伊达氏往来的书信,绝对可以颠覆战后全国的局势。因此,家康寄希望于这些大名在战后的评定中能为德川氏求情,以换取德川氏的“守口如瓶”。

然而,随着路上险遭刺杀以及方才秀保的一席话,德川家康的心情也因此跌落谷底,看来那些大名觉得,让他守口如瓶的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永远地闭上嘴。

“内府,若是还没想明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见德川家康沉默良久,秀保决定再添上一把火:“中国有句俗语叫‘天高皇帝远’,吾等远离京洛,消息往来不便,加之毛利氏此时还控制着大坂城,且关东尚未完全平定,因此有些大名便向我提议,为免夜长梦多,就地将您处决,以绝后患。”

“就地处决?!”德川家康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右府殿下,万不能中了那些家伙的奸计,老夫若是死了,那便是遂了他们的心意,您不知道,他们远没有表面上那般顺从恭敬……”

“那又如何?内府你好好想想,如今的德川氏还有什么资格与其他大名相提并论?那些想让你们灭族的家伙,最差也不过是两头下注,战后最多也就是本领安堵或者略有减封,有的大名甚至在桧原之战以及前后的一系列战役中立下大功,这种大名战后定是要大大封赏的,与他们相比,德川氏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他们联名要求将你处决,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在箕轮城还有两万大军,关东至少还有五国在我手中!殿下若将我处决,势必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殿下就忍心这天下再遭涂炭么?!”德川家康狠狠地盯着秀保,情绪异常激动。

“这点我之前确实心有余虑,不过就在刚才,也就是你们进城之前没多久,一些大名竟主动请缨,愿意在处决你之后率领各自军势作为先锋攻打箕轮城,至于此后的攻伐关东,他们也愿意出力。不过我觉得若是箕轮城的两万人被消灭,您在关东的那些城池应该也不会继续坚持了吧,即便最后还有一两座城池死守,那也挽回不了大势,况且是那些大名带头冲锋,不会对丰臣氏的声誉造成太大影响。”

“可恶,为了杀人灭口,那些家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德川家康愤恨地自言自语道:“攻破箕轮城和江户城,战后反而会成为他们的一项功绩吧,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右府殿下,您不会不知道那些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吧?”德川家康在做最后的挣扎。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事已至此,内府需要关注的不应该是这件事。”秀保回答道。

“那您觉得老夫应该关注什么?”德川家康心中虽已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死心。

“如何在这些有功大名的构陷之下活着前往大坂,进而为德川氏保存家名,这才是您应该关注的。至于我怎么想的,刚才也已经和您说清楚了,现在就看您的态度了。”秀保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趁机用余光瞥了家康一眼,看到他眉头紧锁,自觉事情可成。

“老夫明白了,作为戴罪之身,若是没有利用价值,是否便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家康声音很是低沉。

“您随时可以离开,但我不会再派人保护了,毕竟接下来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秀保就此一句话,便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呵呵,右府啊,之前老夫还对败于汝手耿耿于怀,经过此番谈话,老夫算是心服口服了。”德川家康深深地叹了口气,向秀保郑重地施礼道:“方才右府说想与本家做个交易,现在,老夫觉得这个交易可以达成。”

“如此甚好,”秀保微微颔首,嘴角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微笑:“既然如此,那今晚的筵席德川家的诸位也便可以参加了。”

“有劳殿下了,老夫有些累了,不知能否……”

“当然,”秀保拍了拍手,两名侧近随即走入大殿,“你们带内府和诸位大人前往之前准备好的厢房休息,切不可怠慢。”

家康缓缓地站起身,向秀保拜别后便朝门口走去,可是刚要踏出殿门,他却停了下来,转身向秀保问道:“殿下,结城少将近来可好?老夫向与他见上一面,希望您能允许。”

“父亲见儿子,这是你们的家事,哪有阻拦的道理,您先去休息,我待会便让少将前去。”秀保爽快地答应道。

德川家康再次拜别秀保,望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背影,秀保心中竟起了些涟漪:“父亲终究是父亲啊!秀康不论如何,也是比自己幸福啊。”

第三八一章 父子情深?

虽说秀保命人将一间偏殿精心收拾出来供德川家康休息,可此时的德川家康却连小憩都不敢,这不到一天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事情,身心已然疲惫,但他知道,今晚的宴会才是重点,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虽然和秀保达成了交易,可家康对秀保在这些大名中的权威仍心存疑虑,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连结城秀康都比他年长两岁,真的能经此一战便确立在大名中的威信和地位么?

一想到结城秀康,德川家康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要说本次突袭秀保福泉寺本阵的计划之所以失败,结城秀康的阻挠便是罪魁祸首,当时德川军突然出现在丰臣联军的右翼,快速攻占了古川神社,基本占据了歌川庄,大军兵临小桧山下,形势一片大好,只要结城秀康按照指示策应,秀保的本阵便直接暴露在德川军的兵锋之下。

当时福泉寺秀保本阵的军势尚不及德川军的一半,且若是结城、毛利、吉川加入德川军,对丰臣军的优势将进一步拉大,加之德川军猛将如云,发兵突然,定能在川北等地丰臣军回师前击溃秀保本阵。只要本阵被攻破,丰臣联军自是成为一盘散沙,战斗也变基本结束。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水到渠成的战术,却在那一天最终停留在“看似”的阶段。且不说吉川广家被毛利秀元拦在半山腰无法支援德川军,让德川军诸将最为惊讶和心寒的,当属结城秀康率领四千结城军死死守住桧原的入口,不让德川军靠近半步。

这一对峙局面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为秀保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使得秀保基本完成军力的调配和战术的调整。可是对于德川军来说,秀康的阻拦使得之前的努力化作乌有,一场大兵团规模的奇袭作战,竟硬生生化作一场阵地战,这一转变使得兵力不占优势的德川军陷入更大的劣势,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结城秀康的阻拦,敲响了德川军溃灭的丧钟。

虽说后来德川军在家康的坚持下对结城军发动了进攻,使之受到重创,可时机已然错过。在周边的援军赶来后,死守阵地的结城秀康转而与本多忠政作战,避免了井伊直政等德川重臣的进攻,士气也有所恢复。虽说直到最后,秀康也未取得太多有影响的战绩,可是单凭最初的阻拦,联军内的大名都相信,他的战功绝对是排在前几位的,加之他还是秀吉的养子,与秀保关系也算和睦,事后必会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德川家康此刻对结城秀康可谓是爱恨交加,恨自不必说,爱倒并非单单是父亲对孩子的宽容和慈爱,更主要地是发现了秀康身上的利用价值。

“秀康也许是德川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德川家康在心中默念道。

纵然秀保有言在先,可出于之前与他的交手经历和自身多年的阅历,家康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与其将命运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倒不如在自己人身上赌一把。”

结城秀康目前是秀保面前的红人,若是他能出面作保,将来德川氏的待遇可能会大大改善。

至于为何会想到利用之前背叛过自己的人,家康心中自有一套想法。之前答应家康好好的,战场上却临时倒戈,纵然是有人从中挑拨,但也反映出结城秀康的一个性格特点,那就是太重感情,意气用事。

很不幸,这一性格特点被秀保率先利用了,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家康觉得,丰臣氏能利用,我德川氏就不能也利用一下么?秀保定是派人从秀康是秀吉养子这一点上拉拢秀康,那家康是秀康的生父,是不是更该好好利用这层血缘关系呢?况且战场上突然倒戈,秀康心中定是多少有些愧疚,若是能将其利用,必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也是家康想要提前与秀康会面的主要原因,绝非为了秀保所想的那种父子之情,在家康心中,这不过是挽救德川氏的一个机会罢了。

就在佳康沉思之时,一阵低沉而又短促的敲门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内府殿下,结城少将前来求见。”门外的侍从小声说道。

“请他进来。”家康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衣襟,调整了下坐姿。

随着两侧纸门被拉开,一名衣着朴实的年轻人缓步走进殿内。

“秀康拜见父亲大人。”

在家康面前深深拜伏的这位年轻人,便是被称为“羽柴结城少将”的家康庶子结城秀康。秀康本是秀吉的养子,后成为结城氏当主结城晴朗的婿养子,从而继承了结城氏的十一万石知行,但秀吉仍准许他使用羽柴苗字,因此便有了上面那个看似奇怪的称呼。

“请抬起头来,老夫如今已是败军之将,实难承受殿下这般大礼。”家康此话看似诚恳,实则有意讽刺秀康。

“父亲这番话实在是折煞儿臣了。”秀康微微抬起头看着家康,脸上满是紧张和失落。

家康并未搭话,而是示意秀康先起身在一旁坐下,见他坐定方才说道:“你此番可谓是立下大功了,自是少不了秀赖少主和右府的封赏,老夫真替你高兴啊。”

“父亲……请您听我解释。”秀康紧张地说道。

“无需解释,你毕竟是太阁的养子,做出这般抉择也是情理之中。”

家康看似理解的劝慰,却让秀康心中升起一阵悔意和失落:“儿臣不仅是太阁的养子,也是的德川氏的一门啊。”

“既然是德川氏一门,可曾想到当初那么做对本家造成多大的影响?这十几天来,我德川一门精锐尽丧,数十年来积攒的实力化为乌有,如今已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你当初可曾想到这一幕?!”

“儿臣确实没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让丰臣德川两家能尽释前嫌,重新和睦,这才率兵阻拦,没曾想本家会这般……”结城秀康一脸委屈和苦恼,完全不像是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名,这也正是德川家康希望看到的。

第三八二章 欲擒故纵

“你是想嘲笑本家无能么?”德川家康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地诘问道:“本家不到一天时间便战败撤退,是不是让你觉得丢脸了?”

“儿臣绝无此意!”面对家康的逼问,结城秀康慌张不已,他连忙向家康澄清道:“事发突然,当时只是想着要避免大军直接交锋,并未想到局势会发生这么大的逆转…本以为战斗会进入对峙阶段,到时候由儿臣从中周旋,两家还能解除误会,恢复和睦……”

“这恐怕不是你心中所想吧?”德川家康反问道:“嘴上说是阻止两军直接交锋,实则是怕本家大军直接冲击右府本阵,伤了这位秀赖少主的后见吧?秀康,你毕竟曾是太阁的养子,若真是抱有这种想法,为父也不会怪你的。[随_梦]ā”

德川家康的这番话,让结城秀康既惊又喜,他没想到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家康会在会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如此豁达,竟会对自己作为丰臣氏养子为秀保效力表示理解。

“父亲,您真能理解儿臣么?”结城秀康身子前倾,激动地向家康追问道。

家康微微颔首道:“别人可能不清楚,可太阁生前对你的好,为父是知道的,你为了报太阁之恩做出这种事,虽说让人气愤,但还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不过什么?”秀康心中一紧。

“经过这件事,家中诸将对你可是非常不满,这点你应该能意识到吧。”家康叹了口气道。

“儿臣明白。”结城秀康点了点头:“听闻本家多位重臣殁于此役,就连平八郎也……”

平八郎即秀康童年时的玩伴,本多忠胜的长子本多忠政,此人虽说武力平平,但还是凭借忠胜的支持成为德川军攻打丰臣军的主力先锋之一,在桧原战场上颇为活跃,但却不幸殁于四月二十四日清晨的突围战中,忠胜麾下的大部分家臣也一同罹难,他的死也使得忠胜一门绝嗣。因此,忠胜一直对结城秀康的倒戈耿耿于怀。

“你恐怕不知道,除去在会津的惨重损失,在沼田城外围本家也遭受重创,真正能随大军进入箕轮城的家臣,尚不及起兵时的四成,你觉得剩下的这些老臣会对你的做法释怀么?”德川家康看得出结城秀康此时不仅惊恐,还对自己和德川一门充满愧疚,他觉得时机已到,便逐渐将对话引到主题上。

“父亲,您此前虽然是奉大坂方面的命令讨伐右府,但秀赖少主并未在讨伐令上花押,若真是将右府斩杀,丰臣氏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到时候天下又将陷入一片混乱,这也是儿臣阻拦的原因之一,绝非仅仅是报答太阁的恩情啊。还请您与家中的诸位大人说清楚,儿臣绝非有意陷本家于绝境。”结城家康向家康重重地拜伏道。

“死了那么多人,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服他们的?”家康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路逃一路败,之前提拔的那些小将没有一个争气的,我德川一门也缺少后起之秀,如今为父在家中的威望已是大不如战前,此番力排众议前来向右府求和已是尽力了,又有什么脸面让他们与你冰释前嫌呢?”

“父亲,您是本家的顶梁柱,那些家臣怎敢忤逆您?”结城秀康仍对家康在德川诸将中的权威坚信不疑。

“之前的威信全是建立在赫赫战功之上,不论是讨伐武田,还是与太阁对阵于尾张,本家皆未尝败绩,这也使得移封关东前后本家的权威无人敢于挑战。可随着几番惨败,本家实力大损,威望也随之跌入谷底,若想凭借一张嘴几句话便消除他们的不满,实在是痴人说梦。因此,为父此番前来向右府求和,不仅是为了保住德川家家名,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提升本家的威信,这对你恢复在家中的声誉和地位也是十分重要的。”德川家康言辞甚是诚恳,直教结城秀康激动不已。

“父亲的苦心,儿臣未能过早领会,实在是惭愧。”结城秀康深吸一口气,信誓旦旦地说道:“虽不知方才您与右府商议是何结果,但儿臣在此立誓,本家的事就是儿臣的事,此番儿臣愿竭尽全力保德川一门万全。”

“你有这番心意,为父便知足了。”德川家康垂下头,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眶,哀叹道:“你虽是太阁养子,但毕竟是德川氏的血脉,自当借此次立功之机与本家划清界线,又怎能因为此事再次牵扯其中,到时候恐怕是要引起丰臣诸将猜忌,跟为父一起受处分啊。”

“那又如何,桧原一战已经报答太阁恩情了,现在是儿臣为本家尽力的时候了。”结城秀康一脸诚挚,说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况且有右府在,那些莽夫绝不敢对我做出过分之事。”

“你就这么相信右府?”家康对秀康前一句表态很是满意,但听到他后一句话却是有些吃惊。

“是的,儿臣与右府接触不多,但也能感受得到,他确实是为丰臣氏着想的,而非毛利、黑田那般的投机小人。儿臣是太阁的养子,有他在绝不会有所差池。”

“战国乱世,对人万不可深信不疑,特别是交情尚浅的时候。”家康好心提醒道。虽说此番是想利用秀康解德川氏的困境,却也是以一颗父亲的心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生活下去,不要因为轻信他人而落得凄凉下场。

“你说的这些,儿臣都懂,可有时候儿臣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坏人,今后还请父亲多多指教。”结城秀康恭敬地说道。

“经历的多了,你便会明白了。人心,有时候比刀剑还要可怕。”家康淡然地回答道。

结城秀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侧身询问道:“对了父亲,今晚全城的大名都要参加右府举办的宴席,是否需要儿臣到时候做些什么?”

“该如何做,你到时候自然知道,为父不想让你为难,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吧。”对于秀康的疑问家康很是警觉,他提防这是秀康在试探自己,因此未将话说死,而是任由他自行理解。家康相信,秀康虽然容易冲动,但到时候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无需自己多言。

第三八三章 溺水的蝙蝠

结城秀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家康也顺势和秀康聊起了家常,他也想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让他在战前决定倒戈,他觉得此事绝非秀康说的那么简单,在现在的结城家中,定是有一些与秀保交好,或者与德川家有间隙的家臣在从中作梗。

可就在两人似是闲聊之际,一名武士却在殿外向秀康传话,说是秀保请他前去议事,秀康随即看了家康一眼,家康微微颔首表示不介意,秀康这才起身作别,跟随武士前往秀保的住处。

对于秀保的召见,家康心中很是忧虑,他怀疑秀保嘴上对他与秀康见面毫不在意,实则安排人手暗中观察,这时候将秀康叫了过去,自己刚才和秀康说的话很有可能传到秀保耳朵中,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将会受阻,秀保对自己的态度兴许也会出现消极的变化。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静观其变,这时候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随着时间流逝,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御殿内外灯火通明,装扮一新,内侍们端着美酒佳肴往来穿梭,殿内堂前熙熙攘攘,各路大名也都按照约定的时间三五一群地来到御殿外。

那些在本次征伐中立有大功或者实力较强的大名的席位被安排在大广间之内,与秀保同堂而坐,那些实力稍弱或未有建树的大名则安排在廊下就坐,再不济的则被安排在屋外的露天场地中就坐,即便如此,场地周围也用印有五七桐家纹的阵帷包围起来,周边点上篝火,气氛丝毫不逊于屋内。

毕竟是大战之后的首次正式的宴席,秀保也非常重视,他让藤堂高虎全权负责此事,万不可有半点疏漏。同时,由于此番邀请了德川家康,为防不测,秀保特意要求入席的大名皆不得携带兵器。考虑到沼田城御殿空间有限,秀保决定除了个别陪臣被允许入席外,绝大部分大名只被允许只身前往,秀保此番也不过就携带了岛清兴和藤堂高虎入席,家康则被允许携榊原康政前往,上杉景胜本想携直江兼续入席,却被秀保严词拒绝,最终也只能独自前往御殿。

前后不过两刻,大名们便基本落座,就在此时,德川家康在藤堂高虎的指引下来到宴会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和榊原康政来到了早期被告知的席位坐下。这是秀保右手边一个中间稍靠前的位置,坐在他前首的是曾在桧原跟随福岛正则击溃酒井家次的大和众总大将岸田忠之,坐在他对面的是曾在若松城外两次倒戈的田中吉政,而上杉景胜却是在他前面三个席位坐下,这让榊原康政很是不满,家康心中也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主公,右府实在是欺人太甚,那岸田忠之是什么货色,居然能坐到本家前面,实在是可恶!”榊原康政贴在家康耳边,甚是不满地嘀咕道。

确实,这岸田忠之在战前不过是秀保麾下的一名家臣,虽说知行达到了一万石,但毕竟还是一名陪臣,连他都能坐在自己上首,榊原康政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不可如此无礼,”家康用余光瞥了岸田忠之一眼,见他正和其他大名说笑,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对榊原康政说道:“战前,他确实只是一名知行刚过万石的陪臣,但经此一役,回京之后必然受到重赏。你要知道,他是协助福岛侍从击溃过本家前锋的,且在追击战中也立下战功,吾等能坐在他的下首并不算是坏事,甚至说也算是不错的了。你再想想那土佐守,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些?”

家康口中的土佐守,正是土佐一国的国主长宗我部盛亲,此人率领的土佐军团先是在猪俣村被上杉军打得丧失战力,后又在古川神社临阵倒戈,害得丰臣联军大败,守将毛利胜信也因此痛失两子近乎只身逃跑。

虽说当时获得了家康的嘉奖,并得到家康的允诺获得半个四国岛的支配权,但人算不如天算,不到半天时间,德川军便由攻转守,这位土佐守也被迫编入德川军作战。在二十四日清晨的突围中,长宗我部盛亲没有跟上德川军主力,在小桧山西南一带被丰臣联军包围被迫投降。

秀保本是想将他囚禁,回大坂后交由联席会议商议处置,但毛利胜信为子报仇心切,竟不顾守卫劝阻,于当天深夜伙同几名来自九州的大名将他从地牢拽了出来,活活溺死在马厩的水槽里。

事后毛利胜信等人主动向秀保请罪,秀保听从藤堂高虎等人的建议,既没有处罚他们,也没有赦免他们,而是要求其在接下来的作战中将功赎罪,至于最后如何处置,待回京后再做定夺。

就这样,一个知行二十二万石的国主惨死在了马厩里,也算是战国乱世、成王败寇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家康之前并不知道此事,而是刚进门时藤堂高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家康对此惊愕不已,但也对自己没有遭受为难而暗自庆幸,毕竟,这次大战的主谋怎么算都和自己脱不开关系,若要排个顺序,那也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都要看秀保和大坂剩下的几位大老和奉行的意思了。

因此,对于榊原康政的埋怨,家康不以为意,反而出言相劝,此时让他最在意的,并非自己的所在的席位,而是上杉景胜的位置。

“会津中纳言坐在你我上首三个席次,康政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德川家康小声询问道。

显然,榊原康政只顾着身边的岸田忠之了,并未留意上杉景胜,经家康这么一提醒,他顿时一脸惊愕,自顾自地分析道:“应该是顾及到中纳言早本家一步投降吧?”

“仅此而已么?”家康依旧眉头紧锁:“你再仔细瞧瞧,他和本家的位置有何不同?”

“这……臣实在看不出,就来餐具貌似都是一样的,并未有何不同。”榊原康政观察了许久,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么,只有一个人前来!”家康用近乎嘶哑却又低沉的嗓音冲着榊原康政低吼道。

“这,这有什么问题么?”榊原康政一脸茫然,在他看来,一个人两个人并无什么区别,这么安排,也许是避免殿内太过拥挤,又或者是直江兼续临时有事不能参加,并无什么不妥。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很大的关系!”家康顿时两眼放光,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看来,右府这次是决心要保会津中纳言了。”

第三八四章 忠犬和猛虎

德川家康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着实让榊原康政一头雾水,他当即恭敬地说道:“臣愚钝,还望主公赐教。◢随*梦*小◢.1a”

德川家康先是环视一周,见周遭大名都在聊天,无暇顾及这里,这才小声对榊原康政说道:“方才在门口,我遇到直江山城守了。”

榊原康政一听,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么说来,山城守不是因故缺席?”

“没错,当时你正在和藤堂民部寒暄,没有看到那场面,虽说听得不太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山城守是想随中纳言一同入场的。”家康眉头紧锁道:“当时看的很清楚,岛左近亲自将山城守拦在门外,中纳言虽然停留了片刻,但最终却只能独自一人进入会场。至于山城守,最后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照您这么说,不让山城守出席,乃是右府有意为之?”榊原康政反问道。

家康微微颔首:“没错,不然岛左近怎敢这般强硬?”

“可这是为什么呢?主公又是怎么从中看出右府是想借此保住中纳言的?”榊原康政甚是不解:“岛左近把山城守拒之门外,明显就是驳了中纳言的面子,臣实在看不出右府究竟想干什么。”

“若是只看到表面上这些,确实会觉得右府是想给中纳言难堪,毕竟在若松一战前,上杉家是拒绝了右府的提议坚持死守的,这无疑是挑战了右府的权威,若换做是老夫,也定不会饶过他。将他的家臣拒之门外,倒也无可厚非。”德川家康语速舒缓,似乎是想给榊原康政足够的时间去消化他所说的话。

“可恰恰是这件事,产生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疑点。”德川家康提醒榊原康政道:“依你之见,本家、上杉家和田中家在本次会津征伐中对右府的丰臣联军造成的影响孰轻孰重?”

“第一自然是本家,上杉军虽说在前期牵制住了丰臣军主力,但敢于野战的却只有本家,此外,本家的军势最盛,前期对右府本阵造成的威胁也最大,因此,毫无疑问是会津征伐中对丰臣军触动最大的一方。”榊原康政如此分析道。

“照你的意思,本家第一,上杉氏第二咯?”德川家康问道。

榊原康政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上杉氏即便最后不投降,造成的影响也是排在本家之后,毕竟实力差距显而易见。至于田中氏…”榊原康政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田中吉政,不屑地说道:“这家伙怎能和两大老相提并论,其实也怪他命不好,若是一开始便坚定站在右府一边,现在的位次兴许还要往前挪不少呢,可在若松城外他一反再反,虽说最终获得了右府的宽恕,但看他现在的位次,应该也不能本领安堵了。”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德川家康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三家都是败军之将,按照造成的影响来说,本家第一,上杉氏第二,由于土佐守溺死,田中氏勉强可算是第三。可是你看,这和当前的座次对应么?且田中家都被允许携一名家臣出席,为何单单上杉家孤身一人?”

“也许是右府厌恶山城守吧?”榊原康政考虑道:“不论是之前的《直江状》,还是后来唆使中纳言拒绝议和,都是和山城守有关,右府厌恶他不让他进场也是情理之中。”

“这并非主因,但却是右府想给我们看到的,他当着众人的面,派人在门口阻挡山城守进场想必也是有意为之。在老夫看来,他就是想造成这种自己厌恶山城守的假象。”德川家康分析道别:“这应该是为战后的处置做准备吧。”

“主公的意思臣似乎有点理解了,”榊原康政试探性地问道:“您是觉得右府有意想制造这种和山城守对立的紧张局势,以便回京后‘自然’地将其除去?”

“没错,就是想‘自然’地将他除去,”德川家康笑了笑道:“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若老夫没猜错,他是右府是想借此机会将中纳言起兵的罪责都推到山城守身上去,有了现在这种对立情绪,到时候如何严厉处置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臣不明白,右府为何要保中纳言,而他允许臣陪同您出席的目的又是为何?”榊原康政对家康的这番话将信将疑,他实在是找不出秀保要保上杉景胜的原因。

“准确地说,他不是在保中纳言,而是在为战后进行布局。”德川家康分析道:“早先老夫和右府交谈时便能听出,他对战后自己能保持多少威信以及尾张派能否听命于自己心存疑虑,这就注定他不会一次便将这些反对他、反对丰臣氏的强力大名全部消灭,他需要借助这些大名的力量来制衡尾张派,以便达到一种平衡。当然,这是他在麾下家臣成长壮大起来之前的一个不得已的选择,不过短时间内,他确实还需依靠这些被他打倒的大名,其中也包括本家。上杉氏在东北乃至信越一带还有威名,留下他们,能对当地的大名特别是战后将要转封到此处的尾张派大名起到不小的震慑作用。”

“不仅如此,若是右府保了中纳言,一方面会换取上杉氏的感恩戴德,今后他必将竭诚奉公,进而由丰臣氏治下的大名转变成大和丰臣氏治下的大名,你我都清楚这种改变对大坂和郡山方面来说意味着什么。另一方面,经由此事,右府的仁慈宽厚也会在大名之间传颂,这也是提升大和丰臣氏威信的极佳手段。”

“照您这么说,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啊!右府若真是想到这些,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榊原康政不禁大惊失色:“可是臣还有一事不明,右府为何单单只让中纳言独自出席,而本家却是允许携带家臣?”

“因为,右府需要的是一只能帮他看家护院的忠犬,而不是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猛虎。这点你能体会么?”

“忠犬…猛虎……主公您的意思是,上杉氏是将会是大和丰臣氏的狗,而本家在右府眼中还是一只猛虎么?”榊原康政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在若松损失了绝大部分家臣,如今若是再剪除了山城守,那上杉氏对右府来说,便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而本家则不然,虽说损失惨重,可家臣团特别是谱代重臣仍保留了相当一部分,这无异于一只受了重伤但爪牙俱在的猛虎,右府是不会像对待上杉氏般对待我们的。因此,从这次宴会开始,我们就要做好被强力打压的准备。”

第三八五章 殿上争执

“可是主公早些时候不是已经和右府达成和睦了么,他怎么会……”对于德川家康的分析,榊原康政很是钦佩,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事实,特别是家康单凭位次和直江兼续的缺席就揣测出的这一切,更是他不想面对和承认的。{随}{梦} щ{suimеng][lā}

“康政你可别忘了,和睦分很多种,投降、臣从、同盟、划地自治、各据一方都算是和睦的形式,上午老夫与右府达成的和睦虽说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投降和臣从,但也注定了本家与大和丰臣氏之间地位的差距。”德川家康回想起之前与秀保的对话,以及宴席前秀保将结城秀康叫走之事,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看来在右府眼中,本家即便战败,却仍是对丰臣氏具有一定威胁的,之所以被安排在这个位置,可能也与右府下午与秀康的谈话有关。”

“您的意思是秀康殿下会将与您的对话和盘托出?”听完家康的分析,榊原康政对此也隐隐有些担忧。

“以秀康的性格,这也并非不可能。”家康沉思片刻,细细回想道:“之前老夫与藤堂民部和右府分别对话,得出的结论是右府想利用本家打压那些首鼠两端的大名,以便扩大大和丰臣氏的势力,因此料定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对本家过度打压的,这也是我决定向他请求与秀康叙旧的原因。可他先是召见了秀康,现又将本家安排到这样一个位次,老夫实在是不清楚他是何用意,他难道真敢在这里就把本家打趴下么?”

“主公,依臣之见,右府兴许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刚才那些也许是您想多了……再说了,秀康殿下已经答应您了,臣以为右府不会不顾及他的面子的。”榊原康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似乎是想让家康放宽心。

“老夫还是那句话,人为刀俎啊,现在不论右府怎么想,都是吾等改变不了。”德川家康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在这时,秀保却在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的陪同下款款走入大殿。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秀保昂首挺胸,气定神闲,甚是泰然地在大殿上首坐定,若非那张俊俏的脸庞,众人完全看不出这竟是一名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年。

看到秀保这般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在座的大名无不啧啧称赞,就连一向粗鲁桀骜的福岛正则也不禁感慨道:“真没想到,太阁殡天后,丰臣氏还能出这样一位少年英豪,看来丰臣氏的江山可以永固啦!”

“说的没错,遥想当年,太阁二十一岁时还只是给信长公拎鞋的一名小姓呢,可右府这个年纪却已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实在是让人激动不已啊!”作为秀吉生前的至交、蜂须贺正胜之子的蜂须贺家政,在秀吉殡天后一直担心丰臣氏会家道中落,从天下之主的大位上跌落下来,但是桧原一战中秀保出色的指挥才能和凝聚力却让他重拾信心,再次对丰臣氏充满希望。此番他接替长宗我部盛亲成为四**团的总大将,先是成功拿下了歌川庄,后又及时支援福泉寺,确保了秀保本阵的安全,因此在本次宴席中得以与福岛正则相邻而坐,这是对他功绩的肯定,也是对他今后在丰臣政权中所处地位的确定。

然而,方才还是一脸兴奋的福岛正则,听完蜂须贺家政的话,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悦:“阿波守,你也算是丰臣氏的老臣了,说话可是要注意点,特别是在这种场合。”

“福岛侍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蜂须贺家政对于福岛正则冷不丁的提醒显然有些不满,虽说秀吉在世时,自己作为正胜的嫡子,与丰臣氏的关系不及正胜时期那般亲近,但自己毕竟比福岛正则还要年长三岁,且此番出征和他一样,也是军团的总大将,可他却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实在是让人心生不悦。

“你刚才说右府是天下最有权势之人,那你将秀赖少主放在何等位置?再说了,如今右府能在桧原大败上杉、德川两大老,还不是太阁恩泽庇佑?你拿太阁做小姓时候的事出来做比,是对太阁的不敬,在你心中可还有对太阁的敬畏,可还有丰臣氏大名应有的规矩?”福岛正则完全不顾及蜂须贺家政愈加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教训”他道。

“侍从你这可是有意曲解我的话?秀赖少主是天下之主,在下对此绝无异议,可右府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这难道有错么?当年内府还被众人成为天下第一大名呢,也没见你出来说什么,现在好了,内府被打压了,你却站出来质疑右府的权威,这难道不是搞内斗,动摇丰臣氏的根基吗?”蜂须贺家政愤愤不平,言辞也逐渐激烈起来:“少主尚且年幼,右府又是他的后见,掌握天下权势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你这时候说出这种话,岂不是让那些外样大名看笑话么?我蜂须贺一门对太阁、对丰臣氏忠心耿耿,若想仅凭两三句话就给在下冠上不忠不敬的罪名,那还是省省吧。在下相信,右府绝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暗主。”

“昏君暗主?哼,阿波守,你这么快就把右府当作主公了吗?”福岛正则冷哼一声,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你看呐,这日本还没有变天,阿波的天却已经变喽。”

“可恶!”对于福岛正则的冷嘲热讽,蜂须贺家政顿时气愤不已,他刚想与之继续争执,却被京极高次拽住了衣角。

“阿波守,右府坐在上面呢,此刻有多大的气都要忍,你也不想丰臣氏被别人看笑话吧?”京极高次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秀保,垂着头和蜂须贺家政小声提醒道。

蜂须贺家政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太过冒昧,所幸争执声不大,除了相邻的两位大名,并未传到其他人耳朵中。好在京极高次和他一样,都是亲近秀保的大名,因此在关键时刻将他从愤怒中拉了出来,避免了更大矛盾的产生。

第三八六章 席次的讲究

对于刚才这一幕,秀保虽说看在眼里,但并不以为意,他权当作是大名之间的为争功引发的一些不愉快罢了。~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此时此刻,他放眼望去,只见殿中左右两排大名皆正襟危坐,恭敬地注视着自己,这一幕不禁让他感慨万千。

通过与藤堂高虎的仔细商讨,秀保最终决定殿内的大名数控制在四十人,即左右各二十人。其中,秀保左手侧的前十位大名从前往后分别为:

首席,藤堂高虎,虽未率领一军出阵,但作为秀保最信赖的家臣,桧原一战为秀保出谋划策,屡出奇谋,使得秀保可以安心坐镇本阵、运筹帷幄,因而被秀保视作此番出征的第一功臣。

次席,岛津义弘,率领岛津军于川北奋战,和黑田长政分享了攻入若松本丸的一番功,虽说岛津氏在九州起兵叛乱,但秀保有言在先,本次宴席只针对桧原之战,其他事宜回京后再议,因而稳坐次席。

三席,结城秀康,背弃德川家康,率部在小桧山东麓抵挡德川军对秀保本阵的突袭,为秀保争取了足够时间,虽说此后战功平平,但凭借此事足以奠定在此战中的位置,且与秀保关系融洽,因而位居此处。

四席,毛利秀元,驻扎小桧山山腰,遏制住了吉川广家的反戈一击,后又作为主力抵抗德川军前锋,并在次日的追击战中击杀本多忠政,且作为秀保的姐夫,其地位自是不低。

五席,福岛高吉,既是福岛正则兄长福岛高晴的儿子,又是藤堂高虎的养子,此番作为汤原战场的主力,成功抵挡住德川军的多次进攻,并将榊原康政死死拖在汤原不得南下支援家康,在追击战中也颇有建树,且是大和八名臣之一,坐在此处也甚是合理。

六席,小西行长,主要是参与了川北对若松城的进攻,并成功说服田中吉政反水,继而劝降了上杉景胜,成功结束了川北的战斗。

七席,河尻秀长,信浓众之一,父亲河尻秀隆曾是织田信长镇守一方的强力大名,目前虽然仅仅苗木一万石的小大名,但此番与那须资吉合力摧毁了德川家的井伊赤备,设计杀死了井伊直政,后又在追击战中讨死了鸟居忠政,如此显赫的功绩,加上在战前便臣服于秀保,因此成为了前二十席中唯一一个小大名。

八席,加藤嘉明,贱岳七本枪之一,此番跟随蜂须贺家政出战歌川庄,虽无太多建树,但凭借战前的地位,以及在“宇喜多骚乱”中的表现,被秀保特别关照放在这个位置。

九席,青木俊矩,大和八名臣之一,跟随岛清兴一同监视川北的各路大名,后一同南下追击德川军,无太大建树,但作为大和丰臣氏重臣,也被纳入前十席。

十席,细川忠兴,在九州、丹波、上总合领知行三十九万石,此战虽说表现平平,但考虑到细川氏今后仍有用处,且其家臣死守杵筑城,化解了黑田如水的攻势,因此勉强纳入前十。

而位于秀保右手边的大名,则有如下几位:

首席,岛清兴,虽未正式任命,但秀保已然将其看作是川北丰臣联军的总大将,且他在围攻若松城以及南下支援过程中指挥得当,表现出色,又是秀保麾下和藤堂高虎并肩的重臣,因此坐在首席无可非议。

次席,黑田长政,因与岛津义弘分享破城之功,而赐坐次席,同样因为黑田如水在九州起兵叛乱而受到非议,但秀保已说此番宴席只针对桧原之战,因此得以稳坐。

三席,福岛正则,桧原一战中秀保最为依仗的大将,直接重挫德川军前锋和多次反攻,逼迫德川各路大军数次换将,论勇武无出其右,但战前秀保有言在先,破城者功劳大,因此屈尊三席,这也是他方才心情不悦进而与蜂须贺家政争辩的原因之一。

四席,蜂须贺家政,四**团第二任总大将,歌川庄和桧原战场表现出色,又是丰臣氏旧臣,且与秀保和睦,因此坐于四席。

五席,京极高次,秀保的连襟,虽说一度被井伊直政俘虏,但他并未要求京极军投降,此后战斗中表现也很是英勇,虽说未有太显著的功绩,但凭借他在丰臣政权中的地位以及淀姬的关系,坐在五席也说得过去。

六席,那须资吉,大和八名臣之一,他率领的军势是消灭井伊赤备的主力,后又在追击战中英勇阻击德川军主力撤退,为大军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坐在六席实至名归。

七席,毛利胜信,九州军团大名之一,在古川神社遭遇德川军的突袭以及长宗我部盛亲的反戈而惨败,并因此丧失了两个儿子,后退往歌川庄继续作战,虽说后期战功平平,但出于同情以及对他面对德川家康的威逼仍未投降的赞赏,秀保将其纳入前二十席。

八席,生驹亲正,三中老之一,此番跟随四**团出阵战绩平平,但因为在丰臣政权中的地位,以及考虑到他和石田三成关系亲近,因此秀保决定将其安排在前十,也算向三成示好。

九席,小早川秀秋,拥兵一万三千,但除了趁机占据猪俣村,并未其他显著战绩,且一度立场不明,让秀保很是警惕,但念及他是曾是秀吉的养子,勉强安排在此处,至于具体处置,要等回京再做定夺。

十席,真壁氏干,佐竹氏家臣,此番率领三千佐竹军跟随秀保攻伐会津,战场上表现尚可,且秀保对真壁一门另有打算,因此表面上让他代替佐竹义宣坐在第十席,当然,这并不能认为是对佐竹一门功绩的肯定。

反观征伐会津过程中战败的几位大名,其中上杉景胜坐在右手边第十六席,德川家康坐在第十八席,两人正对着的大名分别是后北条氏当主北条氏盛(作为近畿众参战,顶住了奥平家昌的进攻并且在追击战中迫降了真田信幸)以及两次倒戈的田中吉政。至于其他大名,这里不做赘述。

第三八七章 席间闲谈

由席次的安排可知,前二十席中,秀保家臣占据五席,亲秀保大名占据三席,丰臣系大名占据七席,外样大名占据五席,故而在这次会津征伐中,丰臣系大名占据了绝对优势,而勉强挤入的五位外样大名中,除了岛津氏,其余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大名,这就意味着战后的处置中传统外样势力将难以抬头,丰臣氏的威信将得到巩固乃至加强。随-梦- . lā

虽说如此,但毫不掩饰地说,丰臣系大名的优势并不意味着秀保的优势,仔细分析下来,秀保的家臣和亲近大名占据八席,而秀吉时代便侍奉丰臣氏的独立大名占到七名,这其中虽然有的是尾张派,有的是近江派,但毫无疑问地是,他们对秀保的态度多是取决于秀保对丰臣宗家、对秀赖的忠诚,而不像大和丰臣氏的家臣和毛利秀元这些亲近大名那般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因此,在这次战役后究竟该如何与之相处,也是秀保必须面对和思考的一个问题。

丰臣系的七位大名中,福岛正则、加藤嘉明、蜂须贺家政算是尾张派,小西行长、生驹亲正算是亲近三成的近江派,至于结城秀康和小早川秀秋,虽说在战前都是亲近德川家康的大名,但前者是出于亲情,后者是出于利益,这也就导致两人在战后将面对不同的结局。

秀保看中结城秀康的重情重义,加之结城氏的宿老御宿政友也在暗中向他表示亲近,因此秀康被排在前面,这也预示着他战后必将得到重用;而小早川秀秋却不同,他作为秀吉的养子,却一度亲近德川家康,征伐会津时又出人不出力,几次无视秀保的命令,差一点延误战机,本该治罪,但碍于情面秀保还是给了他一个垫底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被宽恕,反而是被边缘化的表现。

而此次入选的秀保麾下大名,皆属于大和八名臣。八人中除了上述五人,还有因为在大田原引发骚乱被勒令闭门思过的桑山一晴,负责镇守御东山城的小笠原隆清,因病在釜山休养因而错过这场大战的小宫山晴胜。这八名家臣中,除了桑山一晴和青木俊矩,都具有能够镇守一方的能力,秀保也曾想过将桑山和青木调整出“家老评定会”,而将堀尾吉晴和后藤基次纳入其中,但是考虑到桑山和青木乃是大和丰臣氏的谱代家臣,代表了大和本土势力,若是贸然将其除名,必然会在家中引发一系列的反应,且堀尾吉晴名义上仍是“三中老”之一,就这样纳入家臣行列难免造成流言蜚语,因此在战前秀保并未下决心进行调整。

但是随着战斗的结束,秀保觉得赏罚分明、人尽其用迫在眉睫,一个扩大评定团规模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初具雏形,但具体能否顺利实施,还是要看身处其他战场的那些家臣是否能取得像样的功绩。

“本家的可造之材还是太少了。”望着殿内那些名声在外的大名,秀保不禁摇了摇头:“别说是‘武田二十四将’了,就是‘德川十六神将’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啊。”

“诸位大人,在下今晚在此举办宴会,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让大家畅快地饮酒作乐,一消这一个月来的紧张和疲倦。来,让我们满饮此杯,一祝战事平息,二祝丰臣氏基业永固,三祝天下安康太平!”

“祝丰臣氏基业永固,天下安康太平!”此刻,不论是殿内殿外,大小大名,皆高举酒杯,异口同声地表达着对丰臣氏和天下太平的祝福,至于其中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淡路守,依你之见,这话从内府口中说出,是真是假啊?”毛利胜信似笑非笑地向那须资吉询问道。

那须资吉知道毛利胜信在古川神社被德川军袭击,丧失了两个儿子和绝大部分家臣,此时说出这番话似乎是有意想挑拨自己和德川家康的关系,毕竟之前那须资吉在阻击德川军撤退时也受了重伤,许多亲近武士也死于德川军刀下。

但是那须资吉也不傻,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对家康产生偏见,更不会将毛利胜信的话传到秀保的耳朵中。那须资吉始终认为,不论是自己身受重伤,还是毛利胜信痛失两子,这都是战争中不能避免的。大家都是武士,应该明白战斗的残酷,不能因为己方的死伤而怀疑对方的品德和能力,且德川军在这次对阵中表现出的勇武确实值得钦佩,因此那须资吉对毛利胜信的话只是一笑置之,这倒是让毛利胜信碰了一鼻子灰,甚是尴尬。

同样对德川家康不满的还有小西行长,他作为石田三成的盟友,此番因为劝降了上杉景胜立下大功,心中自是洋洋得意,但是得知家康也能够坐在殿内时,心中很是不悦,他对身旁的河尻秀长嘀咕道:“真没想到,内府犯下这等大错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安坐殿内,实在让人费解。”

“可不是么,咱们死了那么多人,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同处一室,实在不是滋味。”河尻秀长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同时望了望家康身旁的榊原康政,冷哼一声道:“不过所谓的‘德川四天王’如今只剩下两位,想到这点心里还是欣慰不少。”

“哼,又想说自己参与斩杀井伊兵部么?真是小人得志!”小西行长本想和河尻秀长继续聊下去,但听出河尻又要和自己絮叨那些“辉煌事迹”时,顿时没了兴趣,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便侧身和福岛高吉聊天去了。

“听右府的意思,今晚是真不打算做点什么了。”黑田长政一边向福岛正则敬酒,一边随意地说道。

“是啊,看来真是不想借此机会治内府他们的罪了,哎,实在是不甘心呐!”福岛正则忿忿不平地埋怨着,随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三八八章 猝不及防

.lā”黑田长政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德川家康一眼,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刚才那番话若是从丰臣氏大名嘴中说出倒也合情合理,但此刻却是从黑田长政这个两头下注的家伙口中说出,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福岛正则此刻正在气头上,并未仔细思考他话中的漏洞,而是顺着黑田长政的思路,将自己心中的怒火一股脑表达了出来。

“这场仗虽然取胜,可还是造成了我方很大损失,光是我福岛家便损失了千石以上家臣十余名,哼,即便如此,右府还决定让这些家伙参加宴席,实在是让人费解和恼火。”福岛正则说罢瞥了蜂须贺家政一眼,嘲讽道:“由此可见,右府还是太年轻、太软弱了,可就是有些人看不清形势啊。”

蜂须贺家政又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出福岛正则的言外之意,但是在京极高次的劝说下,他并不打算与之计较,而是测过身子和京极高次聊起天来,这一幕反而是让福岛正则很不是滋味。

“就是认定了右府么,哼,这帮家伙,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秀赖少主?”福岛正则冷哼一声,笃定地对黑田长政说道:“不管右府决定如何处置内府,在下并不太在意,反而是回京之后右府对少主的态度,更值得吾等关注。”

“福岛侍从,有些话切不能乱说。”黑田长政本意是想将福岛正则的怒火引到德川家康身上,从而唆使他出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福岛正则只是在意和蜂须贺家政的争执,担心秀保对秀赖地位的威胁,对于德川家康的不满反而被摆在不那么重要的位置,这也就让他失望不已,只好草草结束话题,另想办法置家康于死地。

事实上,前二十位大名中,外样大名虽然占据五席,但黑田、岛津、真壁(佐竹)、细川忠兴都是在战前和家康有过书信联系的,且除了细川忠兴,其他三家也都是两头下注,别看他们现在傲居前二十,真要回大坂进行总评定,是福是祸就真的难说了。

因此,这些大名也和黑田长政抱有同样想法,希望能不经评定,直接在这里便将德川家康处决,以免他在回大坂后作出鱼死网破的抉择,从而牵连本家。

不过他们也不是傻瓜,在席上提出严惩德川家康的意见虽然能给秀保施加一定压力,但结果却可能有两种,一种就是大家群起呼应,秀保被迫将家康定性为谋逆,将其暂时扣押(只要定了性,这些家伙就能效仿毛利胜信,将家康带出牢房,杀人灭口)或是直接处决;另一种就是引发秀保不满,非但不会对家康造成影响,反而削弱自己在秀保心中的形象,这对战后处置来说毫无裨益。

权衡再三,这些大名都决定寻觅个“替死鬼”,即让那些都家康心有不满的家伙站出来,让他们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这便是所谓的“借刀杀人”。没曾想,这几个大名的席位都不太好,且不说黑田长政,岛津义弘的左侧是结城秀康,右侧是藤堂高虎,坐在这种位置,恐怕沉默都比蓄意挑拨要好得多吧。

真壁氏干此前与秀保进行过谈话,他对佐竹氏的维护和坚持让秀保失望不已,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万万不敢出头逞强的。面对小早川秀秋的旁敲侧击,他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劝说小早川秀秋凭借自己在丰臣一门中的特殊身份,直接向秀保进谏,到时候自己必将出言呼应,促成对家康的严惩。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里外不是人的小早川秀秋了。一方面,他属于丰臣氏大名,在战场上的平平表现却和外样大名无异,完全不将这一仗当做关系到丰臣氏江山的生死存亡一战,从而引起了秀保和诸多丰臣氏大名的猜忌和疏远;另一方面,他和德川氏有书信往来和盟约,但却在德川氏遭受危机时冷眼旁观,成为德川军战败的一个原因,因此,德川家康对他恨之入骨,并没有为他保留两方交往秘密的打算,这也使得小早川秀秋的处境比其他几家更加危急。

照理说,趁此机会向秀保进言严惩家康,是小早川秀秋最后的机会,但关键也在于此,而秀秋的身份不足以促使秀保下定决心,反而会被秀保认为是想杀人灭口从而增加在他心中的厌恶,故而这番话必须由相对中立的大名说出。生驹亲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雷打不动,秀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真壁氏干身上,这也就引起了之后两人的一番对话。

“完了,一切都完了。”小早川秀秋望了望坐在前首却毫无动静的外样大名,顿时心中一凉,愁容满面地自斟自饮起来。

谁曾想片刻之后,“呼啦”一阵响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福岛正则的位子上。只见他猛地推开面前的食案,摇晃着站起身,不顾黑田长政的阻拦,端起酒杯大步走到殿中,晃晃悠悠地来到秀保面前。

“哦?侍从是想跟我喝一杯么?”秀保对于福岛正则的无礼不以为意,反而是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自然,经此一役,右府便是匡扶丰臣氏天下的大功臣,在下必须敬您。”福岛正则口齿含糊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秀保高兴地点了点头,利索地将酒杯举向福岛正则。

“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有个问题想问问右府,不知您能否赐教?”福岛正则并未举起酒杯,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秀保,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侍从请讲,我必当知无不言。”秀保仍旧保持着满脸笑容。

“敢问右府,”福岛正则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问道:“您是否能遵守太阁生前与之定下的誓约,安于后见之位,恪守君臣之责,而非如传言所说,觊觎秀赖少主的天下?”

第三八九章 一言惹众怒

福岛正则此话一出,殿内顿时由热火朝天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殿外和廊下的大名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被殿内的紧张情绪所波及,赶忙放下酒杯,侧着身子,伸长脖子关注殿内的一举一动。{随}{梦} щ{suimеng][lā}

“福岛侍从,你怎敢如此放肆?!这是在质疑右府的忠诚么?”岛清兴作为右侧的首席大名,率先站了起来,冲着福岛正则便是一阵呵斥。

“岛左近,这里轮得到你来指责我吗?”福岛正则先是呛了岛清兴一句,进而转身走到他身旁,醉醺醺地质问道:“你武力再强,也不过是右府的家臣,怎有资格坐在我的前面?又怎敢在此和我争执?!”

说到这,殿内众人大概明白福岛正则的意思了,从一开始他便对秀保这样的席次安排很不满意,这不是针对德川家康的席次,而是针对自己的位置表现的不满。作为贱岳七本枪中的佼佼者,福岛正则在战前就是坐拥上野馆林二十八万石的大名,征伐会津每次都是主动请缨,冲锋在前,可秀保却将他安排的了右侧第三席,位居黑田长政之下已是不能忍,却眼睁睁看着岛清兴这个陪臣坐在了最前面,心中怨气自是咽不下去。

此番福岛正则正好借着酒劲将心中的不满说出来,但是他也不傻,还是要给秀保扣个大帽子,以免别人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而这顶帽子是什么,不言而喻,就是秀保对秀赖的忠诚。福岛正则是秀吉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标榜对秀赖的绝对服从,如今秀保将大和丰臣氏的家臣凌驾在自己之上,是不是就能表明秀保是借此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打压忠于丰臣宗家的大名呢?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福岛正则心想当着这么多大名的面提出来,秀保只能向大家再次表明对秀赖的忠诚,这样一方面打击秀保的气焰,降低他在大名心中的威信,有利于维护战后丰臣宗家的权威;另一方面间接提升福岛正则作为丰臣宗家捍卫者的地位,这对自己战后的境遇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可以说,福岛正则就是在半醉半醒中想出了这么一席话,以此来质疑秀保,同时告诫在场的大名(主要是已经有亲近秀保迹象的蜂须贺家政),秀保不论再强,也只是秀赖的后见,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还到丰臣宗家手中的,而自己作为秀吉时期的重臣,对秀赖的支持和忠诚是日月可鉴的,不容他人轻视和玷污。

“侍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为什么陪臣就不能坐在你前面?宴席之前右府便已说明,此番席次主要是根据征伐会津的战功来定,左近自进入下野开始便一直英勇作战,汤川以北也多亏他的有力组织才避免了混乱,就算不说他后来率军南下支援,就是追击德川军时的勇武,也是众人皆知的,在下对他都是心服口服,你却拿他是右府陪臣这件事来质疑,实在是对武人的羞辱!”毛利秀元作为左侧第四席,率先起身对福岛正则的不当言语进行了驳斥。

没想到,福岛正则确实冷冷一笑,语气甚是调侃地说道:“不愧是安艺宰相,这么快就站在右府一侧了,哦不对,你本来就是右府的姐夫嘛,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岂有此理!”毛利秀元猛地站起身,刚想上前却被结城秀康死死拽住了。

“少将你这是何意?”毛利秀元低头质问道。

“侍从喝醉了,您别和他一般见识。”结城秀康微笑着劝说道。

“难道你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毛利秀元还是不愿意就此放过福岛正则。

结城秀康缓缓站起身,半开玩笑似的将毛利秀元“压”了回去,一边压一边说道:“左近是什么样的人,不仅你我,在场众人也都清楚,只是今天本是该开怀畅饮、其乐融融的欢聚,切不能为了一个醉鬼扫了雅兴。”

结城秀康看似随意地一说,却引起了堂下一片大笑,众人纷纷对福岛正则指指点点,讥笑的表情和窃窃私语让福岛正则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小丑,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瞬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少将,你觉得嘲讽我很有意思么?先是背叛了德川家,后又诋毁我们这些丰臣氏大名,你觉得有右府在就能保你平安么?恐怕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吧?!”福岛正则气愤不已,张牙舞爪地对结城秀康大呼小叫,而秀康却依旧随意地喝着酒,吃着菜,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倒是毛利胜信霍然起身,冲着福岛正则便是一通质问:“若非结城少将的阻挡和拖延,你能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和内府的大军一战么?在下虽对两个儿子死在德川军手中很是悲愤,但就事论事,结城少将的功劳岂是侍从你能说三道四的?再者,什么叫‘诋毁丰臣氏大名’,如今天底下皆是丰臣氏大名,少将还是太阁的养子,你这么说,难道是想挑拨吾等之间的矛盾吗?”

“壱岐守你!”福岛正则被毛利胜信这么一呛,顿时说不出话来。

“市兵卫,赶紧退回去,不要在此造次了。七本枪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同为贱岳七本枪的加藤嘉明此刻也对福岛正则的做法忍无可忍,他觉得福岛正则这一系列的表现和小丑无异,不但不会引起人们的尊重,反而会因此为丰臣宗家的形象抹灰。

福岛正则见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大殿之中竟无一人支持自己,既没有维护丰臣宗家的威信,也没有给自己赢得应有的地位,反而惹得一身骚,成了众矢之的。想到这,他心中万般不甘,却也只能羞赧地攥着酒杯,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垂着头往自己的席位上走去。

“且慢,”就在这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秀保突然发话了:“侍从,为何就这么坐回去了,难道不想听听在下的回答么?”

第三九〇章 就坡下驴

“在下既是秀赖少主的后见,同时也是他的堂兄,算是同辈中与他最亲近的人了,侍从你觉得在下会如何对待他呢?”秀保语气随和,态度却是异常地坚决:“作为后见,在下首先要做的是教他为君之道,进而才能放心将这天下交与他。可侍从似乎并不在意秀赖少主的德行,心心念念的都是这天下的权柄落在谁的手中,不过这件事貌似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也是丰臣氏重臣,为何不能说?殿下顾左右而言他,不会是不敢直面在下的问题吧?”福岛正则理直气壮,仍对自己贱岳七本枪的身份信心满满。

“这普天之下皆是丰臣氏之臣,不分尊卑、不论轻重,只不过太阁殡天前任命在下为少主后见,任命五大老、五奉行联席会议处理军政,这也是在下能掌握大权、指挥千军万马的原因,而在我印象中,貌似并未赋予你这样的权力吧?”

秀保并未直接迎击福岛正则的问题,而是巧妙地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矛盾转化到秀吉以及大老奉行联席会议这样一个既定制度上来,这样就使得福岛正则对自己的质疑转化为对秀吉生前所做安排乃至当前顶层制度的质疑,这无疑是站在了大老和奉行的对立面。

除此之外,秀保还再次重申了“普天之下皆丰臣氏之臣,不分尊卑轻重”的观点,这对提升丰臣氏在战后的凝聚力和权威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对那些十万石以下的大名和具有大名格的陪臣来说,更是能大幅提升士气和向心力。而福岛正则却截然相反,从一开始便以“丰臣氏重臣”自居,下意识中便让自己高人一等,这是在场大部分大名都不能接受的。就连加藤嘉明这样的尾张派大名,也生怕福岛正则这样的话将尾张派变成矛盾的焦点,进而殃及池鱼,因此并不赞成他继续说下去,这一幕秀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成为他攻击福岛正则的重要一环。

面对秀保的反问,福岛正则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一再重复自己的疑问:“不管这权力是谁赋予的,您只需要回答秀赖少主成年后,会否按照约定将权力交还给他?”

“福岛侍从,殿下已经给你留了足够情面了,万不要得寸进尺!”忍了好久不曾发话的藤堂高虎终于站了出来,作为秀保麾下第一重臣,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却是重若千钧,气势上已然凌驾在福岛正则之上。

“民部,别看你坐在左侧首席,说到底也只是右府的家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福岛正则此刻已是色厉内荏,碍于面子只能继续逞强下去。

“藤堂民部领有近畿、美浓等地十七万石知行,其中美浓北方城还是太阁亲赐,他怎么就没资格与你对话呢?”听到福岛正则出言不逊,毛利秀元立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被毛利秀元这么一呛,福岛正则更是憋红了脸,可就在他准备与毛利、藤堂继续争辩之时,秀保的一席话,却让他惊诧莫名。

“侍从,今天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没想到闹得这般不愉快。也罢,既然你想知道,那在下就借此机会告诉在座的诸位。”说到这,秀保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在万众瞩目中,一字一顿地清楚说道:“在下对天发誓,秀赖永远是丰臣氏之主,这一点,不论何时在下都不曾动摇和怀疑过,还请诸君放心。侍从,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秀保的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将殿内众人炸出了迥异的神情。一些大名面带惊喜,轻轻地松了口气;一些大名眉头微皱,眉宇间略有沮丧和失望;还有些大名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坐看这出戏码会进行到哪一幕。

在肃杀的气氛中,福岛正则一度感到进退两难:照理说,秀保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今后会尊重秀赖的地位,这算是对自己问题进行了解答,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可正是因为秀保这般理直气壮的回答,使得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显得很似无理取闹,不仅没捞取一份丰臣宗家捍卫者的威望,反而得罪了在座的大部分大名,实在是得不偿失。就这么坐回原位,实在是不甘心,可与秀保继续对峙?显然已经失去了理由,因此他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侍从,你此番站出来,心中所想其实在下也明白。”就在此时,秀保竟站起身,慢步到福岛正则身旁,主动递出酒杯,和颜悦色地说道:“虽说话不好听,还惹得众怒,但在下心里清楚,你这都是为了太阁基业,为了秀赖着想。在下不会怪你,诸位殿下也不会怪你的。”

说罢,秀保朝殿内扫视一圈,众大名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毛利胜信更是主动向福岛正则示好道:“在下是个粗人,经右府这么一说,方才知道错怪侍从了,还请见谅。”

“罢了,我刚才也太过冲动了,这里也跟大家陪个不是。”福岛正则再怎么不开窍,也知道这是秀保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耗下去的必要了,索性就坡下驴,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随着福岛正则坐回原位,宴会继续进行,刚才紧张的气氛也再次轻松起来,灯火阑珊,觥筹交错,载歌载舞,相聚甚欢,殿内殿外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天气微凉,殿外的大名多已经回各自的屋敷休息,殿内的大名大部分则因为酗酒直接披着薄被就地躺下了,只有秀保及其家臣,以及德川家康等人离开了大殿。

在内殿中,大和丰臣氏众人围坐一圈,莹莹灯火影射着秀保和一干家臣的脸庞,神情皆甚是严肃。

“主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福岛侍从这件事处理不好,今后本家将难以服众。”岛清兴仍对早先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现在还不是时候。”秀保沉思良久,狠狠地丢下了一句话:“不过诸位还请记住,这笔账,今后定是要慢慢清算的。”

第三九一章 乾纲独断

在自家家臣面前,秀保一改席上的宽容和气,眼神中充满了严肃和冷峻:“我与秀赖是何等关系,我对宗家又是何等态度,这都是我们丰臣氏的内部的事,大老奉行们说说也就罢了,哪时轮到这些尾张派的家伙插嘴?”

“主公,不过是福岛侍从一人,尾张派大多还是站在本家这边的。”那须资吉在桧原一战中多次得到包括加藤嘉明在内的尾张派大名的协助,因此并不愿秀保和尾张派对立。

“资吉,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纵使加藤左马助方才站出来制止福岛侍从,但这并不能说明尾张派的态度,依我看,他只不过怕侍从这么一闹惹火上身罢了。”沉默良久的青木俊矩表达了不同的看法。

“确实如此,你们看主公说出那句话时,这些家伙都是什么表情。”岛清兴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郁闷,他觉得今晚这场宴席非但对秀保的权威没任何加持,反而让尾张派拔得一筹。

“高吉,你沉默了一晚上,现在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么?”就在众人交谈时,秀保将话柄递给了福岛高吉,这位藤堂高虎的养子,同时也是福岛正则的侄子。

福岛高吉作为汤原一战的总大将,对于桧原主战场的胜利功不可没。但一向豁达开朗的他,却在这场宴席上异常沉默,这确实很容易让人察觉异样。不过也不难理解,他的身份确实非常尴尬,一方面,他是藤堂高虎的养子,秀保对他更是有知遇之恩,这些足以让他以死相报;另一方面,他是福岛正则的侄子,同时也是任那军奉行福岛正晴的弟弟,与福岛氏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这让他在对待福岛正则冒犯秀保这件事上陷入了两难境地。

“主公,是臣无能,方才未能及时制止侍从胡言乱语。”福岛高吉突然跪倒在秀保面前,神情庄重地说道。

“你觉得他只是胡言乱语么?还是说你只愿意这么认为?”秀保问道。

“这……”福岛高吉低下头,轻声回答道:“恕臣直言,侍从在家中便是这般性格,此番冒犯了主公,应该也是酗酒的缘故。”

“侍从是你的叔父,从这个角度上说,你说出这个理由我是能理解的。想当年我若不是太阁的侄子,秀长公的养子,凭我做过的那些出格的事情,兴许也是活不到现在的…亲情这种东西,虽说难以言明,却也是不能忘却和割舍的。”秀保将福岛高吉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但你记住,作为大和丰臣氏的家臣,特别是镇守一方的重臣,你要能做到公私分明。侍从是太阁身旁的重臣,刚才说出那种话虽说方式欠妥,但也可以理解的。可你作为我的家臣,还是拥有八万石知行的重臣,却当着我的面为他开脱,这让我很是失望。”

“主公,请恕臣冒昧,本家也属丰臣氏,蒙太阁恩典可以使用五七桐纹,这足以说明本家的地位和威信。臣实在是想不通,从何时开始,本家和宗家搞得这般生分了?难道不该同心协力维护丰臣氏的地位么?”福岛高吉心里明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定是会得罪秀保和其他家臣,但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事到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满场哗然,这些大和丰臣氏的重臣满脸都是震惊、疑惑和不满,他们没想到“大和八名臣”之一的福岛高吉直到现在还不明白秀保所处的位置以及面临的尴尬境地。

“高吉,你以为主公想分得这么清么?”藤堂高虎实在是忍无可忍,率先起身训斥起了福岛高吉:“你说的没错,大家都是丰臣氏,自当同心协力,主公之前也一直是真么想、这么做、这么劝诫我们的。太阁让主公担任秀赖少主的后见,也足以说明他对本家的信任。可就算本家不分亲疏全力辅佐少主,别人就不分了么?刚才宴席上你也听到了,侍从左一个‘丰臣氏重臣’,又一个‘丰臣氏大名’,他可是分的很清楚啊。

表面上这些尾张派把主公当作少主的后见,当做丰臣氏的一员言听计从、倍加尊敬;可等到战争一结束,没有人能对秀赖和这些尾张派地位造成威胁了,他们也撕掉了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开始想尽办法厘清本家和宗家的关系,就像今天这种当着众人的面逼着主公表态一样,为的是什么?表面上是以太阁遗臣的身份维护秀赖和宗家的地位,实际上呢,恐怕是见不得主公的威望过盛,以至回京后乾纲独断吧。如此一来,且不说抢了他们的风头,最重要的是打消了他们进入决策层的可能。

相信你心里也清楚,这些大名中不少人都对大老奉行联席会议心存觊觎,如今德川、毛利、上杉三家被排除出联席会议已是定局,那么在他们眼中,这些位置必是留给有功之臣的,若此时不发力,任由主公安排人选,他们进入的机会可能为零;若是把事情闹大,把宗家和本家厘清,削弱本家的权威,那他们还有可能拿下一两席,从而获得和本家抗衡的资本,到那时就更不把主公和本家放在眼里了,本家的处境也就更加凶险了,不仅如此,丰臣氏内部将再次形成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两派,真到那时,桧原之战势必要再次上演,不论结果谁输谁赢,对天下来说都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藤堂高虎洋洋洒洒的一席话,让福岛高吉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这才反应过来,紧张地说道:“也就是说,为了维持天下的稳定,主公必须拥有绝对的威信,就连尾张派也必须排除在决策层之外?”

“不仅是尾张派,外样大名、乃至剩下的几名大老和奉行都必须重新审视,大老奉行联席会议,已经不能维护天下的安定了。大坂、宇喜多的两次骚乱,会津征伐前的相互掣肘都表明中联席会议的混乱和无力,这种制度注定不能长久,既然此番能将德川等三家大老赶出决策层,何不顺势而为,直接见联席会议制度取消,以免再生祸端。”说出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秀保本人。

“主公是想……”话到嘴边,可福岛高吉实在不敢说出口。

“乾纲独断,政令归一!”秀保扫视一周,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话时,众家臣全然明白,这天下,将再次震动。

第三九二章 忠诚

对于秀保的这番表态,除了藤堂高虎和岛清兴,在座大和丰臣氏重臣皆惊讶不已。

“且不说应仁之乱后,天下便已经是分崩离析,就是南北朝以来,这大八洲(日本的古称)也未有谁能完成一统。说句不敬的话,就是太阁在世时,这天下也不过是表面上的统一罢了,否则为何太阁一殡天,就会出现如此乱局?”那须资吉虽然对秀保绝对忠诚,但仍对他的志向表现出一起怀疑和担忧。

事实上,自院政后期,平清盛软禁后白河天皇把持朝政开始,天皇便失去了治理天下的权力。源平合战后,源赖朝大肆分封同族和有功之臣于各地,北条氏篡权后,更是加大了分封力度,这便为战国之乱埋下隐患。久看中文网首发.

此后,进入“一天两帝南北京”的南北朝乱世,天皇彻底沦为两派武士的傀儡,大名、国人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即便是创立室町幕府的足利尊氏,也需要地方势力的支持才能维持明面上的稳定。

到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时期,他一方面胁迫南朝天皇交出“三神器”,实现了北南统一;另一方面,打压山名、今川、大内等地方实力派,极大地增强了朝廷和幕府的权威,因而去世后朝廷追赠他“鹿苑院太上法皇”的称号,室町幕府的威信达到了顶峰。

但是四代将军足利义持与足利义满在对朝廷、对公家、对守护大名和对明朝贸易等很多方面持相反的意见。因此义满逝世后,其政策大部分被义持废除。义满偏爱的次子足利义嗣被迫出奔,被义持以谋反罪杀害,义嗣的子孙逃往越前,成为所谓的“鞍谷公方”,这也是室町时期公方乱象的开始。

此后,六代将军义教曾致力恢复义满的政策,但在嘉吉之乱中为赤松满祐暗杀,改革因而停止。而八代将军义政也曾试图中兴,但因应仁之乱的爆发而失败,此后便进入了世人熟知的战国乱世。

由此可知,在过去的四百五十多年里,日本再也没能出现过大一统的局面;七百六十多年里,摄关、院政、武家政治轮番登场,天皇彻底沦为傀儡,以武士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大幅增强,中央集权对于日本来说根本无从谈起,一旦有人想集中权力,势必会遭受强力的反弹,足利义教如此,织田信长也是如此。

也许是看透了这一点,秀吉才会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实现天下的统一,尽管这种统一只是表面上的,脆弱的。

“信长公和太阁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主公能做到么?”这是许多大和丰臣氏家臣心中的疑问。在他们看来,经历此番大战,秀保虽没能确立绝对的权势,但只要联合支持丰臣宗家的那些大名,以及前田、毛利(秀元)、结城、蒲生这些亲近自己的大名,自是能完成对日本全域的控制,没必要冒险去尝试中央集权,因为一旦稍有不慎,便可能遭遇反噬。

一直无条件支持秀保的青木俊矩,也向秀保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主公,经此一役,本家本领加上家臣们得到的封赏,知行绝对超过三百万石,必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名,您又是秀赖少主的后见,获得两大老的鼎力支持,可以实现对联席会议和政权核心的绝对掌控,完全可以走太阁的老路,实在没必要学明国那套做法,风险确实是太大了。”

“你们说的都没错,以本家的实力,绝对可以维持太阁在世时的太平盛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本家或者宗家的继任者是平庸之辈或者出现立储危机,这天下大名会坐视不理么,又或者说会错失良机么?到那时,联席会议非但不能稳定大局,反而会架空宗家,形成类似‘摄关政治’那样的局面。

你们也知道,摄关时期多是文臣内斗,对天下和百姓不会造成直接影响。可联席会议的内斗却不同,大家都是坐拥几十万乃至百万石知行的大大名,稍有不和便可能引发全国范围的争斗,到那时,天下必将生灵涂炭,太阁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必须对联席会议乃至太阁时期建立的机制进行改革,这才是我作为后见该做的事。”

秀保的一席话让在场家臣无不为之动容,大家无以言表,只能向秀保重重拜伏叩首以表达内心的钦佩和激动之情。

“义父和左近之前便已经知晓主公的想法了么?”福岛高吉见藤堂高虎和岛清兴没其他人那般惊讶,加之他们又是家中排在首位的重臣,所以产生了上述好奇。

“没错,”藤堂高虎点了点头:“不仅知道,我们也在一直谋划具体方案。本不想这么快便告诉你们,可经过侍从今晚这么一闹,有些事实在是不能拖了,至少说必须要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正如高虎所说,都是大和丰臣氏的家臣,我们也不想有所隐瞒,只不过此前主公对尾张派稍有些犹豫,不让吾等太早告知诸位,这里还请见谅。”岛清兴和藤堂高虎随即向众人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秀保见状也随即解释道:“的确,今晚之前我对尾张派的去留还有些踌躇不定,因而不方便告知太多人。但是经过侍从这件事,我想诸位心中也应该有了答案。”

“辅佐少主、掌控天下的必须只能是一家大名,那就是我们大和丰臣氏!”此刻的福岛高吉已经完全领悟的秀保的良苦用心,语气也越发地坚定。

“你刚才说的没错,太阁准许我们使用‘五七桐’是对本家的肯定,因此本家必须尽到守护丰臣政权的职责。在我看来,宗家羸弱,目前除了大和丰臣氏,没有其他大名能真心维护丰臣氏的基业,更没有任何大名能对本家指手画脚。什么近江派、尾张派,通通不需要,宗家只要有我们就行了,天下大名只要听从我们号令便足够了。”

听到这,藤堂高虎等一干家臣再次拜伏在地,用那铿锵有力的嗓音吼道:“谨听主公教诲,臣等必当倾尽心力,竭诚奉公!誓死守护本家,守护丰臣氏的天下!”

第三九三章 江户开城

当晚的宴席结束后,秀保并未急于放德川家康等人返回箕轮城,而是将其留在沼田城休息了两日,直到五月七日,才让他们随大部队一同南下。

五月七日傍晚,十四万大军抵达箕轮城,与此前抵达的后藤基次和浅野幸长会师,在秀保的示意下,德川家康要求城内的两万德川军解除武装,除了农兵和部分旗本自行解散返回家乡外,大部分德川氏谱代重臣和少量精锐则在浅野幸长的监视下,留在箕轮城等待进一步处置。

五月八日清晨,秀保一方面要求德川家康派遣家臣前往关东的德川领劝说仍在坚守的城主开城,另一方面则率领大军沿着中山道向西行进,并于五月十日抵达小诸城,对在信浓战役中表现勇武的真田一门进行了褒奖,而此前反叛的信浓诸大名则遭到了秀保的严厉训斥,他当即要求这些大名解散麾下军势,只允许携带少数家臣随大军前往大坂觐见秀赖和淀姬。

五月十一日正午,大军抵达位于诹访湖东岸的高岛城,本打算稍事休息便继续赶路的秀保等人,却在此处得到了一个噩耗:就在三天前,围攻江户城的丰臣联军在进行炮火威慑时,恰巧击中天守阁旁临时储藏火药的仓库从而造成剧烈的爆炸,直接导致天守阁左侧坍塌,而德川秀忠此时恰好正在殿内,不幸当场被埋。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但最终还是一命呜呼。可悲的是,就在当天深夜,家康派遣的使者抵达了江户,向酒井兄弟传达了家康要求开城的命令。

悲愤交加之下,酒井重忠在仓库旁切腹自尽,其弟酒井忠利则作为德川军的代表,于五月九日清晨开城投降,小笠原忠清等人顺势接管了江户城,丰臣军对德川领的讨伐战也就此告一段落。随后,参与攻城的诸大名由江户城出发,沿着东海道一路向西行进,最终在东美浓的苗木城赶上了秀保本队。

然而在此之前,高岛城内,包括德川家康在内的德川氏众人皆因为德川秀忠的罹难痛苦不已,有的家臣还试图煽动随行的少数德川军哗变,通过刺杀等方式为德川秀忠报仇。

但是德川家康制止了这类行动,并且严厉训斥了哗变的德川军。相对于德川秀忠的战死,他更在意秀保怎能不动声色地组织军势从三个方向攻打江户,并在一天之内拿下除了本丸和二之丸以外的广大地区。要知道,江户城是德川家康耗费十年时间扩建加固的巨城,虽说比不上大坂城,但也算是天底下排名前三的城池,就这样被秀保轻松攻下,无疑是对德川氏威望的一种践踏。

“主公,吾等该如何是好?”本多忠胜等家臣不止一次地向德川家康表达内心的担忧以及对德川氏未来的迷惘,在他们看来,德川秀忠的罹难无异于一场灾难。

可德川家康却并未因此陷入混乱失措,他花费一晚上时间整理思绪,最终在次日清晨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你们觉得右府为何要留吾等在沼田城多待两日?”德川家康向众家臣问道。

“是想以吾等为人质,方便浅野军接管箕轮城?”本多忠胜问道。

德川家康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了榊原康政。

“依主公之见,可是和丰臣军出兵江户有关?”榊原康政言语中流露出一丝紧张和担忧。

“攻克玉绳城,控制江户湾,侵占国府台,完成对江户的包围,这一连串的战事右府绝不可能一无所知。倒是将吾等刻意留在沼田城,现在想起来不仅有些牵强,往深处想一想,似乎真的是右府有意为之。”德川家康随之缓缓解释道:“如同大坂城是丰臣氏的象征一般,江户城就是德川氏的入主关东的标志,拿下它便是最德川氏最好的打击,也是对那些三心二意大名的最好警告。”

“可是据使番来报,丰臣联军当天并未乘胜追击一举攻克二之丸和本丸,而是进行不间断的炮轰,似乎是想构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和震慑力。”本多忠胜好奇道。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回答道:“也许真的如你所说,右府最初确实是想以此来胁迫秀忠投降,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但是,如今这种局面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坏事。”

“本家的军势已被瓦解,对他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了。”本多忠胜甚是无奈地叹息道。

“老夫并不是指军势,”德川家康纠正道:“两万对十四万,本就没有什么悬念,失败也是不能避免的。但是最主要的,则是德川氏继承人的问题。”

“继承人?”德川家康的这番话让众人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秀忠少主战死,这天底下是否还能有人担得了这样的重任?”

“不仅有,而且非常合适。”德川家康充满信心地说道。

“主公是指……”榊原康政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似乎并不愿详细。

“没错。”德川家康郑重地点了点头,众人也随完我意是听出了端倪,

十二日上午,德川家康于大军启程前来到秀保的住所,正式向其表达了想让德川秀康继承德川氏家业的愿望。

秀保先是安慰了家康几句,但还是以“秀康是结城氏养(独)子,必须继承结城氏家名”为由,婉言拒绝了德川家康的请求。

此时在秀保心中,树立权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德川氏赶尽杀绝,但实际上,考虑到家康还有不小的用处,秀保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号令军势务必尽快赶路,同时暗示德川家康关于继承人一事也需要联席会议商定。。

五月十三日,大军最终抵达东美浓的苗木城,河尻秀长作为苗木城主,早先一步便让家臣准备好盛大的酒席,准备好好招待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名。与此同时,织田家当主、素有“岐阜中纳言”之称的织田秀信也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往苗木城,准备在秀保进京前与之见上一面。

第三九四章 风起岐阜

开战之前,织田秀信便拥有以岐阜为中心的十二万三千石知行,是美浓国内的第一大势力。按照之前与秀保达成的约定,待秀保出兵会津后,他随即进行领内动员,趁着美浓诸大名随军出征之际,迅速攻占了包括今尾城在内的西美浓多座城池,成功压制了亲德川的西美浓三家,并完全取得了厚见、方县、席田、池田四郡的控制权,将势力范围拓展到了近江国的坂田郡一带。

不仅如此,他还威逼大野郡野村城城主织田长孝(织田长益之子,织田信长之孙,算是织田秀信的叔叔)交出野村城,以便更为方便地展开对郡上八幡城的攻略。但是与之相邻的越前大野城城主、织田信雄的长子织田秀雄却对织田秀信的做法心有疑虑,他一方面劝说织田长孝拒绝开城,另一方面则联系前田利政,希望他能派人前往岐阜城,探一探织田秀信的真实用意。

尽管秀保在出征前曾知会前田利政,告知其织田秀信会对西美浓三家大名下手,以确保浓尾走廊安全。但织田秀信目前的做法,显然是超出了秀保的指示。鉴于此,前田利政接受了织田秀雄的建议,决定派遣家中重臣前往岐阜一探究竟。

可人算不如天算,家臣们尚未出发,近江和北陆的战事便相继爆发了,前田利政疲于应对,自然是将美浓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织田秀信则是抓住时机,加紧逼迫织田长孝开城。织田长孝本想请织田秀雄一同镇守野村城,可后者却在前田利政的要求下,带领军势前去攻打丹羽长正的胜山城,只留下三百人守备大野城。

在此情况下,织田长孝不得不听从家臣的建议,将野村城交给了织田秀信。虽说织田秀信极力邀请他参与对郡上八幡城的进攻,可他却对这个颇有手段和威望的侄子心存怯意,最终选择逃离野村城,前往大野城寻求织田秀雄的庇护。

织田长孝无勇无谋,逃亡大野城似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幸织田秀信志不在越前,并未趁机夺取大野城,而是将矛头对准了郡上八幡城。

拔除了野村城这颗钉子后,织田秀信彻底将西美浓和北美浓连成一片,并在四月初八,亲自率领一万军势由岐阜城出发,沿着美浓街道向郡上八幡城挺进。八幡城城主稻叶贞通也不愿坐以待毙,他一方面进行领内动员,征召一千五百人进行笼城;另一方面,派人前往东美浓的岩村城,请求森忠政立即派人赶来支援。

四月初十,森忠政派遣家老林为忠率领一千两百军势攻打岐阜城东侧的鸟峰城,意图逼迫织田秀信回师。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织田秀信得到消息的同时,苗木城城代、河尻秀长的弟弟河尻镇行率领三百军势从小路出发,在森军将要抵达中山道前发动伏击,一举讨取了林为忠等多位森氏重臣,森军也随之大乱,仓皇败退回了岩村城。

虽说河尻军也损失了一百多人,但这一仗却打得非常值得,一方面打击了森军的士气,使其直到战争结束也未再敢主动出击;另一方面,直接断绝了稻叶贞通的念想,加速了他开城投降的步伐。

果不其然,四月十七日,就在前田军攻占松任城的同时,稻叶贞通,这位织田氏的遗臣,在家臣的劝说以及孤立无援的绝望下,最终选择开城投降。织田秀信就此完成了他第一阶段的目标,休息数日后,又将兵锋指向了岩村城的森忠政。

经过此前的战败,森忠政不敢再贸然行动,且随着锅岛直茂等亲秀保的大名进驻北方、大垣、垂井等西南美浓城池以及稻叶贞通的倒戈,美浓国内亲近家康的大名仅剩他一人,形势对他来说已然十分严峻。

四月二十二日,织田秀信率部抵达岩村城,在河尻镇行的支援下,开始了对岩村城的猛攻。面对这样一支连连取胜、士气如虹的织田军,森忠政惊恐不已。作为织田氏旧臣,与信长公的继任者针锋相对,殊死相搏,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就在森忠政踌躇不已时,丹羽长重战败投降、前田利政平定越前和加贺的消息却传到了织田秀信的耳朵里,秀信大喜过望,当即命人将北陆的战况写在纸上,投射到岩村城内,同时,安排人手轮番向城内喊话,要求森军尽早投降,以便最大限度地获得秀保的宽恕。

四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德川军桧原败退的那天上午,织田秀信的织田军攻克了岩村城的二之丸,破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当天深夜,不愿坐以待毙的森氏家臣伙同早先出仕森家的丰臣氏旧臣,趁森忠政不注意潜入其寝室,胁迫他下令开城。

可森忠政明白,美浓境内发生的这一系列战乱,总是需要找个主谋来定罪的。即便投降了织田秀信,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摆脱惩处,特别是在他还曾经主动出击过织田秀信的情况下。即便现在投降,自己也是所有大名中投降速度最慢的。因此,森忠政觉得本领安堵自已是不可能,出家、谨慎都都可能只是奢望,当今之际,自己能做的也就是给家人谋一条出路罢了。

想到这些,森忠政将林为忠的长子林秀忠叫到面前,诚恳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其他请求,只是希望此事不要波及太广,尽可能不要伤及家中亲眷。”

林秀忠本意只是想逼迫森忠政开城投降,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倒是几位织田旧臣对森忠政一直心存不满,正好借此机会发泄出来,他们将森家与织田秀信的位置关系和投降的利弊仔细分析给了森忠政,并告诉他有一个晚上时间考虑。

“吾等不怕死,更不怕主公白天对吾等动手。若真说怕什么,那就是怕信长公的英明被吾等的忘恩负义所侮辱,只怕城破后百姓蒙尘,生灵涂炭。北陆战事已然结束,小松宰相可做主公的前车之鉴。”离开寝室前,林秀忠等人义正言辞地说道。

第三九五章 两国压制

然而,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就在大家等待森忠政作出决断时,一名小姓却慌慌张张地向林秀忠等人报告了森忠政的死讯。?随{梦}小◢.1a

“小人跟往常一样,准时来到主公寝室外面,等待伺候主公用膳,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开门,负责为主公更衣的侍女也说今晨主公怎么喊也不回应,这才觉得有些不妙,吾等推开门一看,就见到主公倒在了血泊之中,桌上还有一封书信,小人不敢窥探,特来请诸位大人前去。”小姓毕恭毕敬地描绘着自己的经历。

得此消息,林秀忠等人立即赶往森忠政的寝室。确如小姓所言,森忠政趴在书案上,鲜血将他的胸口染红,并顺着衣裳浸染了周边一大片地方,这景象让家臣们惊慌不已。

林秀忠来到森忠政的遗体旁,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书案一角的书信,稍作浏览,便将书信递给了其他家臣。

“主公还是没有想开啊。”忠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其他家臣看完信也不禁附和道:“昨晚已说的很清楚了,本家和稻叶家都是织田氏旧臣,郡上八幡城开城后没人因此受到责难,本家又怎会被中纳言区别对待呢?主公这么做实在是不值得。”

“你们说错了,”林秀忠听完立即提醒道:“主公信中所说的担心被责难,并非是指被岐阜中纳言为难,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众人心中不解:“除了城外的中纳言,主公还担心什么?”

林秀忠往殿外望了望,低声地说了一句:“当然是远在会津的右府殿下。”

“右府?!”众人似有所悟道:“吾等都知道中纳言此番四面出击,确实是受到右府的指示,可你为何觉得右府一定会为难本家?”

“很简单,因为苗木城的那位河尻肥前守殿下。”林秀忠直截了当地说道:“本家是织田旧臣,中纳言自是不会太过为难,可右府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河尻秀长早早便亲近右府,此番出征会津更是被任命为美浓众的总大将,由此可见右府对他的重视。而本家与河尻氏的矛盾众人皆知,若是肥前守得势,吾等能得到右府的宽恕么?”

“照你这么说,在吾等与内府暗中联系之时,河尻家却把宝押在了右府身上?”

“没错,对于我们这些小大名来说,这似乎是改变命运的少有几种方式了,特别是在这种两雄相争的局面下,能做的也只有选边站了,就当做是一场豪赌吧,谁胜谁负,皆怨不得别人。如今看来,主公是认定自己赌输了,用自己的死换取右府日后对本家的怜悯吧。”

“赌输了?”众家臣吃惊道:“怎么会,会津的战事尚未结束,江户那边也未传来噩耗,主公怎么会对内府失去信心呢?”

“北陆的战斗已经结束,前田军正大举南下支援御东山和长吉关;丰臣联军进驻北方等西南美浓城池,浓尾走廊已然得到保障;岐阜中纳言的美浓平定军接连拿下西、北美浓,这岩村城已是美浓、尾张境内唯一一座不在丰臣联军控制下的城池了,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还能坚信内府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仍对内府充满信心,可这岩村城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两套路可以走:一是听从吾等的建议开城投降,可若是如此,内府取得天下后是否会给本家一个满意的安排?事实上,本家在美浓并未有太大建树,既没有解八幡城之围,也没有起到拖延丰臣联军作用,此时投降,战后别说奖赏了,兴许会直接将本家忽视掉,那时绝不会有人替本家求情;

另一条路,就是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本家今后的地位。虽说都是开城投降,可若是自己为了恪守与内府的承诺而自尽,战后此事传到内府耳朵中,定会对本家起怜悯之心。如此一来,即便投降了,日后本家也会得到内府的关照,至少是本领安堵,再乐观一点兴许还会有所加封。

诸位大人,说到这你们也该明白了,主公绝不是单纯的一死了之,他活着,似乎无任何裨益,倒是死了,日后兴许会为本家争取到一些补偿,为少主留一条生路。”

听到这,众家臣恍然大悟,之前对森忠政的轻视和不满也随之消散。在林秀忠的建议下,众人将森忠政的死讯报告给了城外的织田秀信,秀信也是吃惊不少,但还是向城内守军作出保证,只要开城,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安全退出。

四月二十五日中午,岩村城本丸最终开城,在林秀忠等人的陪同下,森家少主森重政前往城外觐见织田秀信,秀信当面向他保证,日后必将竭尽全力保存森氏。至此,除去西南部及苗木城以外,美浓全境已重新回到织田氏手中,织田氏手中的知行也从不足十三万石猛增至三十八万石,占到美浓总石高的七成,成为一股不能轻视的力量。

让人吃惊的是,完成美浓平定后,织田秀信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利用前田氏出阵近江、丰臣联军镇守浓尾走廊无暇他顾的时机,调集织田、稻叶以及森家的军势组成织田联军,分别从郡上八幡城和金山城出发,沿着郡上街道和飞驒街道,北上讨伐飞驒国的金森氏。

金森氏的当主金森长近原本也是织田信长、柴田胜家的家臣,后臣服于秀吉,并在秀吉的支持下,攻灭了盘踞飞驒的豪门姉小路赖纲(本名三木自纲),最终获得飞驒一国的安堵,不过该国土地贫瘠,石高不过三万八千石。此时金森长近正随秀保出征会津,家中事务皆交由养子金森可重负责。

郡上八幡城的六千织田军由家老百百纲家率领,主攻金森氏支城增岛、荻原诹访两城;金山城的织田军由“岐阜四天王”之一的饭沼长实率领,兵力一万两千,目标是金森氏居城高山城。

虽说金森长近随军只带走三百人,可金森氏即便全领动员,目前最多也只能召集一千人,这对于抵抗织田军的进攻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无奈之下,金森可重选择将兵力集中在高山城,放弃了其他支城的守备。

四月二十九日,织田联军顺利拿下增岛城和荻原诹访城,两路大军在高山城下会师。五月初一,在家臣的劝说以及织田军的威慑下,金森可重最终开城投降,飞驒国就此被织田秀信拿下。不到一个月,这位织田氏的当主便基本完成美浓和飞驒两国的压制,织田氏的将星似乎再次耀眼起来。

第三九六章 野望湮灭

此时的织田秀信已然将织田氏旧臣尽数收入囊中,势力范围也已经是西至近江,北抵越前,东临信浓,南达尾张,成为了近畿周边除前田氏以外最为强大的大名,其声势就连驻守美浓西南的丰臣联军也甚是忌惮,为防止生变,这些大名一方面写信给远在东国的秀保,另一方面向镇守大和郡山城的杉若氏宗以及负责大和东北防线的泷川雄利请援,希望他们能在防备毛利氏之余出兵尾张和北方城,避免织田秀信进一步做大。

五月初二,织田秀信在家臣的簇拥下,行进在由飞驒高山城前往岩村城的大道上,此时的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与之年龄不相符合的气质。

作为织田信长的孙子,这位只比秀保年轻一岁的大名,在这一个月中将其谋略和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在那些织田氏旧臣眼中,眼前的这位主公不仅是继承了信长公的遗志,似乎还继承了织田信长、织田信忠两代人在某些方面的能力,这让他们对织田家的未来又充满了期待。

然而,织田秀信似乎并未如家臣那般乐观,就在夺取高山城的同时,毛利军兵败御东山下的消息也随之传来,前田氏与大和丰臣氏的联军已经全面开始收复近江,镇守大和和纪伊的大和丰臣氏军队也向山城、河内的毛利军发起进攻,近畿已然是攻守逆转,这对织田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坏消息。

纵然与秀保约定只负责牵制美浓境内亲近德川氏的大名,可随着丹羽长重和信浓诸大名的起兵,这位织田氏当主显然也按耐不住继承自其先辈的、压抑许久的野心,改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击,在北陆、近畿开战的同时,擅自开辟了美浓-飞驒战场。

这个战场相较其他两个战场,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是两强相争,而是一家独强。这也使得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便完成了全面胜利,成为了知行四十万石的大大名。

可是织田秀信事先并没有想清楚,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要知道其他战场、不论是秀保盟友前田利政负责的北陆、宇喜多秀家与大和丰臣氏合力的近畿、浅野长政主导的关东、加藤清正独挑大梁的九州,这些都是秀保的家臣、盟友,最不济也是尾张派大名,他们与秀保的关系可是比织田氏紧密的多,将战场交给他们体现了秀保对他们的信任,同时也有想让他们在这次大战中立功的深层意思。

可织田秀信虽说攻打的都是亲近德川氏的大名,可归根究底并未遵循秀保的命令。此番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秀保是否会打心底里表示高兴?显然不会,秀保发动这次战斗的目的便是削弱外样大名的势力,织田秀信这么做显然是违背了秀保的初衷。不仅如此,秀保心里明白,西美浓的大名已经随自己北上,除非毛利氏攻克郡山城杀入美浓,这些大名的家臣是不敢擅自行动的,而岩村城的森忠政、郡上八幡城的稻叶贞通、飞驒的金森可重都不足以主动挑起对织田氏的战争,这也是秀保让织田秀信负责牵制的原因。

可现如今,织田秀信显然不甘于战后被秀保赋予“留守美浓,牵制美浓、飞驒诸大名”的功劳评定,他将这些大名全部拿下,便是希望获得大的筹码,以便战后获得更高的回报。

其实在毛利军战败前,特别是伏见失守后,织田秀信一度也想对镇守西南的丰臣联军动手,当时尾张、三河、东近江防守空虚,若是乘胜南下,有很大几率击溃丰臣联军从而完全控制美浓,紧接着他便有两个选择,一是领兵南下,攻占骏远三,二是进入近江,与毛利军一同攻击小笠原隆清,从而以八风道为界,与毛利氏瓜分近江。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毛利军战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回师岐阜。近畿的局势显然已经被亲秀保派控制,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外围捞点油水,为战后评定争取最好的结果。

五月初二傍晚,织田秀信抵达岩村城,他征调的美浓、飞驒近乎全部兵力约两万人,准备次日清晨便启程赶往信浓的饭田城,这座京极高知的居城。

可就在这天晚上,织田秀信却在岩村城迎来了秀保的使番。这位使番在一天前便抵达了岐阜城,得知织田秀信身在高山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高山城,刚到达高山城,却又得知织田军已经前往岩村城,使番本想继续追赶,无奈人困马乏,只好稍事休息,直到初二中午才继续赶路,前前后后晚了一天时间。

使番带来的消息很主要是桧原一战的结果和简单经过,同时还有秀保的命令,即坚守美浓,防止当地大名支援正在赶往信浓的德川军。

秀保在桧原的胜利并未引起织田秀信太大的震动,倒是德川军败北如此之快,让他着实吃惊不小。在他的计划中,凭借上杉军的牵制,德川军至少能坚持五到十天,甚至还有可能形成长期对峙局面,织田军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肃清周边的亲德川势力,从而稳固自己战后的地位。

如今会津战事结束,秀保也已在西行的路上,自己继续往东攻打信浓,势必要引起秀保的不悦和猜忌。与其这样,倒不如返回岐阜,按照秀保的意思镇守美浓,毕竟目前已经拿下两国,战后获得的封赏应该比之前与秀保商议的要多出许多。

于是乎,送走使番后,织田秀信立即动身返回岐阜城,征调的两万大军也随之分散回各地,在无限的失落和惋惜中,织田氏的野望暂时告一段落。

其实早在织田秀信觐见以及收到西南美浓丰臣联军的书信之前,秀保便从忍者口中得知了织田氏在美浓的一系列动向,向来警觉的藤堂高虎觉得织田秀信所作所为甚是蹊跷,便建议秀保借此机会好好向他质问一番。

可秀保却并不急于下定论,一方面,他认为战事接近尾声,织田氏已然掀不起大的风浪,不足为虑;另一方面,他始终对织田氏有一丝恻隐之心,毕竟曾经是秀吉的主家,只要没有公然与丰臣氏作对,便没必要过于严苛的对待。

因此,在接见织田秀信时,秀保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和大度,但同时也对织田军未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表达了不满:“织田氏与丰臣氏的关系不用在下多说,可殿下你自己要清楚,现在天下已经统一,百姓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而不是流离失所和家破人亡,您若是还有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依在下之见,是该摒弃了。”

第三九七章 争分夺秒

织田秀信也不傻,他听得出秀保的言外之意,当即向秀保叩首认错,并在跟随秀保一行沿着中山道前往北方城的同时,命令百百纲家立即撤出之前攻占的城池,就连与秀保约定的西美浓三家的领地他也尽数退出。虽说心中百般不舍,可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自己能做的,就是在强者制定的红线内行事,否则,面对的可能是比本能寺还要悲惨的结局。

五月十四日,秀保抵达岐阜城,稍作停留,便在次日中午抵达了属于藤堂高虎的北方城。在这座西南美浓的重镇中,秀保对驻守此地的锅岛直茂等大名予以嘉奖,详细听取了他们关于此前织田军在周边活动的汇报,心中也对织田秀信的行为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按计划,秀保是要在两天后经过关原进入近江国,在佐和山城稍作停留后前往御东山慰问丰臣、前田诸军将士的。可就在进入关原前,他得到了小笠原隆清的密信,得知在毛利军猛攻御东山城时,邻近的佐和山城城代、石田三成的父亲石田正继不愿出兵相助,且在前田军抵达城下时,石田正继也不愿意开城提供补给,这使得前田军不得不绕过佐和山城支援御东山城,因为长途奔袭士兵多有疲惫,若非突袭成功,很难说那场战斗谁输谁赢。

虽说得到消息时离佐和山城仅剩半日行程,可秀保还是命令大军在关原稍作休息,进而转道南下。

关原是由北面伊吹山,西面笹尾山、天满山,西南方向的松尾山,东南方向的南宫山所围成的东西四公里、南北两公里的盆地。关原西北方向以西北国街道连接北陆道,东南方向以美浓路连接东海道,周边更是有八风道和伊势道,最主要的是中山道横穿而过,是极为重要的交通要地,同时也是进行野战的绝佳场所。

日本人常说“关东”“关西”,这其中的“关”,指的是古代日本在东海道设置的铃鹿关,在北陆道设置的不破关,以及在东山道设置的爱发关。而关原,顾名思义,就是在不破关前的一片小平原,关原以东就是关东,关原以西就是关西。

本该发生在此地的一场决定全日本命运的大战,却因为秀保的缘故化作乌有。望着道路两侧的崇山峻岭以及山边的几个小村庄,秀保感慨不已,相较而言,虽说与德川氏的决战从这里挪到了陆奥,但自己面临的形势要比历史上石田三成所面对的宽松不少。历史上,石田三成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便无法翻身,而秀保则不同,即便会津战败,他在近畿、九州、关东等地等占据优势,只要认真组织,完全可以再与德川军一决高下。

此外,石田三成虽然是关原战场上的西军主将,但西军内部离心离德,三成本身也是威信不足,严重影响了西军的战力,为战败埋下了隐患;而秀保所率领的丰臣联军却团结的多,不仅有尾张派相助,秀保本身的威望和实力也足以压制那些首鼠两端的势力,从而保证了联军的团结,在士气上形成了对德川、上杉军的压制。

想到这些,秀保暗自庆幸,同时也替石田三成松了口气。从全局上说,秀保是相信石田三成对秀吉、秀赖以及丰臣宗家的忠诚的;但从丰臣氏内部说,三成的忠诚无疑会对秀保发挥后见作用造成影响,削弱秀保在大名心中的地位和威信。

经历过这场大战,秀保将自己与石田三成的矛盾视作“内部矛盾”,是可以通过战争之外的手段解决的。因此,即便得到石田正继不愿支援御东山的消息,秀保对三成也不是太过怨恨。

他之所以避开佐和山城,只是为了向三成以及天下的大名表明自己的态度,一方面是给石田三成一个下马威,让他清楚自己的脾性;另一方面,也是告诉其他大名,即便三成留守大坂守护秀赖母子,但自己也不会在战后给予三成太高的评价,现在,是这些大名选边站的时候了,丰臣氏内部,必须树立绝对的权威,秀保绝不允许分庭抗礼、互相制肘的事情再次发生。

南下经过大垣城、胜幡城,秀保最终在五月十八日抵达尾张和伊势国交界的长岛城。这座位于秀保领地东北边界的城池,是大和丰臣氏东北防线的重要一环,本是岛清兴的居城,后临时交由福岛高吉的父亲福岛高晴守备。

经使番事先通告,秀保抵达长岛城时,大和丰臣氏五千石以上的家臣早已拜伏在城外,紧张而又兴奋地恭候着这种规模空前的大军的到来。

从留守家中的以心崇传等人口中得知,就在五月十三日,黑田如水和毛利辉元只身赶往大坂城,在城外惣构面见此前还与毛利氏势成水火的石田三成等几位奉行,具体交谈内容不得而知,但据宇喜多家的使番及大和丰臣氏安插在大坂城内的忍者的消息,石田三成不顾宇喜多和前田家的反对,安排毛利辉元和黑田如水暂时前往各自在大坂的屋敷居住,但不允许他们进入本丸觐见秀赖母子。

同时,岛津、加藤联军仅用不到八天时间便压制了防守空虚的土佐国,随后渡海前往毛利领内的三原城,与紧追在黑田军屁股后面的加藤清正率领的九州联军会师。两军沿着黑田如水上洛的路线一路紧追慢赶,日夜兼程,但最终还是晚了黑田、毛利一步,于五月十五日凌晨抵达大坂城下。

这期间还差点闹了个乌龙,由于最先抵达的是岛津军,驻守城外的宇喜多秀家竟然一度以为是加藤军在九州败北,致使岛津军得以直捣大坂,与此前到达的毛利辉元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纵然岛津忠恒苦苦解释,可宇喜多秀家就是不愿相信,双方因此剑拔弩张,一场激战一触即发。好在加藤清正率领前锋稍后赶到,这才化解了双方的矛盾。不过宇喜多秀家仍然坚持最初的态度,即进城可以,但不得携带兵士,且在秀保抵达前,任何大名不得擅自觐见秀赖母子。

第三九八章 三好秀房

“这么说来,吾等倒是最晚抵达大坂的了?”听完以心崇传的介绍,秀保哑然一笑。

以心崇传会心一笑道:“可不论他们来得多快,这天下大势还是需要主公来定夺,他们即便去了也只能是干等着,丝毫不会对局势产生影响。”

“这也多亏了秀家和利政两位殿下。”秀保不禁感慨道:“备前宰相虽说未能抵挡住毛利军对近畿的攻略,但是却保障了大坂城内秀赖和淀夫人的安全,功不可没;再者,若非登守火速驰援御东山,兴许浓尾走廊就要不保了,那样一来,吾等的后路将会被阻断,到时候军心必然大乱,这份功绩吾等都要铭记在心。”

“谨听主公教诲。”以心崇传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敢问这位可是佐藤殿下?”秀保注意到以心崇传身旁的那位青年,觉得曾在丰臣秀次府中见过,似乎是佐藤信康的长子,可终究是没有正面交谈过,因而有些不敢确定。

“主公,臣正是佐藤信次。”青年恭敬地回答道。

“之前我在战报中多次见到你的名字,可惜没有好好交谈过,若不嫌弃,今晚宴会上吾等就好好聊一聊吧。”秀保朝佐藤信次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赏识和感谢。

佐藤信次最先和其父一道,是丰臣秀次的家臣,秀次死后,他屈身增田长盛麾下,为他管理南尾张的爱知、知多两郡,但是与秀保和三好氏(丰臣秀次的本家)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在此次北上作战中,秀保之所以能安心调动东海道大军一并出征,离不开佐藤信次的支持,他和石川贞清作为管理尾张藏入地的代官,在粮草、兵力调动等方面为秀保提供了巨大的方便。以至于石田三成多次出言质问增田长盛,斥责他管教下属不严,致使秀保将尾张储存的粮草尽数带走。

石川贞清是秀吉时期的老臣,增田长盛自是不敢得罪,因此只能将怒火撒在佐藤信次身上。他派人前往尾张,责令佐藤信次立即返回大坂向石田三成等奉行作出说明。

佐藤信次从忍者口中得到消息后甚是不安,他在使者抵达前找到与秀保和真田氏十分亲近的石川贞清,请他给自己出谋划策。石川贞清思索片刻,立即书信一封,交给佐藤信次,让他送交给负责大和丰臣氏东北防线的泷川雄利。

泷川雄利看完信后心领神会,当即向佐藤信次作出承诺,让他返回大高城安心等候。事实也正如泷川雄利所说,佐藤信次在大高城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秀保到来,他也没迎来增田长盛的使者。

原因其实很简单,泷川雄利虽说负责大和丰臣氏的东北防线,但实际上还握有西尾张的蟹江、胜幡等城,相当于阻断了近畿通往关东诸国的东海道。增田长盛派遣的使者也因此被阻截在了尾张之外,泷川雄利放言如今关东局势不稳,除非有大佬奉行连署的通行名状,否则谁都不能前往关东。

佐藤信次是增田长盛的家臣,正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增田长盛自是不可能向前田利家等人说及此事。但除了东海道,北陆道有前田家,中山道有御东山城,都是秀保的势力范围,根本不可能放行。因此,折腾了两三次后,增田长盛最终放弃了召回佐藤信次的想法,但他心中已有打算,那便是战后直接将佐藤信次踢出家臣队伍,让他尝尝忤逆自己的苦果。

事实上,佐藤信次对增田长盛早就心生厌恶,但是在秀保的恳求下,他不得不继续留在大高城,作为增田长盛的家臣继续负责管理南尾张的藏入地。此番将城池和粮草交给秀保之时,他便是做好了被增田长盛舍弃的准备,之所以害怕被叫回大坂,主要是担心秀保走后大坂已成为奉行们的天下,自己孤身前去会有不测,这才摆脱石川贞清和泷川雄利从中协助。

经过这一系列的风波,佐藤信次与增田长盛算是彻底决裂,因此,在完成了秀保交代的任务后,他索性赶往犬山城看望自己的义弟,丰臣秀次之子三好秀房去了。

虽说会遭到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的不满,但秀保还是出面作保,非但为其向朝廷朝廷申请从六位左京少进的官职,还在长岛城当着众家臣的面,将伊势国的长野城赐予佐藤信次,知行一万两千石。就此,佐藤信次正是成为秀保的家臣,也是会津征伐以来秀保进行的首个封赏。

当天晚上,秀保在长岛城举行盛宴招待各路大名。酒足饭饱后,他和佐藤信次、以心崇传进行了一番交谈。

“秀房近日如何?”这尾张一国,最让秀保放心不下的就是年仅十一岁的三好秀房,秀房年幼便成为孤儿,虽说有祖父母(秀吉的姐姐阿智、秀吉的姐夫三好吉房)悉心照料,但他们俩都是农民出身,几乎是目不识丁,不能给秀房提供良好的教育。

秀保担心长此以往,秀房会重蹈丰臣秀次的覆辙,因此特别拜托以心崇传和佐藤信次从旁调教,就连堀尾吉晴也是经常跑到犬山城为秀房传道解惑。令人欣慰的是,秀房在这些贤达亲友的教导和陪伴下,学业有成,品行端正,总算是不辜负秀保的期望,让他对丰臣秀次有个交代。

秀保此番将以心崇传和佐藤信次找来,就是想听听他们对于自己接下来想法的意见。

“不瞒两位,我这次之所以绕道尾张,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带秀房去大坂,让他见一见秀赖和淀夫人。不知你们怎么看?”秀保语气平和地问道。

“主公的意思是,想借这次机会,请求少主准许秀房继承近江丰臣氏?”以心崇传对秀保的提议表示出一丝不安。

“臣觉得现在这么做,有些过早毕竟石田治部他们对本家并不友好,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让步。”佐藤信次也对秀保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第三九九章 三成扩兵

“主公此番立下不世之功,确实可以就此与石田治部抗衡,但若是此时将秀房殿下带到大坂,且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面对的可就不只是石田治部这一支势力了。”以心崇传表情凝重地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尾张派和外样大名也会卷进来?”秀保反问道。

以心崇传点了点头道:“从血缘上说,主公是前关白的亲弟弟,如今又是秀赖少主的后见,本就让那些之前诋毁前关白的家伙心生忌惮,若是此番将秀房殿下带去,正好可以给他们口实,让他们得以联合近江派一同对付本家,到那时,恐怕本家将陷入不利的处境。”

“我自认和淀夫人、近江派关系尚可,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给秀房一个身份,经两位这么一说,时机确实不太成熟。”秀保不禁叹息道。

“主公,请恕臣直言。”以心崇传向秀保提醒道:“淀夫人终究是秀赖少主的生母,您和她关系再和睦,也不能让她对威胁少主地位的事情掉以轻心。很显然,秀房完全可以引起她对本家的猜忌,特别是在此时,在这个本家权势空前强大的时刻,秀房的出现,绝对会迫使她和其他大名联合起来,不论是近江派还是外样大名,乃至尾张派,这些她都不会在乎,毕竟包住秀赖少主的地位是首要的。”

“那依你的意思,什么时候才能将秀房”秀保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秀房即将成年,越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果就越严重。

“至少要等主公彻底掌控中枢,”以心崇传回答道:“只有那时,不论是淀夫人还是秀赖少主,都只能听从殿下的建议,而没有第二条路走”

“真到那时,恐怕也没必要征求大坂的意见了”听完以心崇传的话,秀保自言自语道。

“不论是为了秀房殿下,还是丰臣氏内部的和睦,主公当前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对天下势力的重新整合,保证在中枢拥有绝对的优势,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别有用心的小人乘虚而入。”以心崇传耐心地劝说道。

虽说身披袈裟,可自当初与秀保第一次交谈时起,以心崇传便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清楚秀保作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具有一些性格缺陷,有时候义气用事,有时候优柔寡断。但这些缺点在以心崇传眼中都不是太大问题,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的主公才更有人情味,更值得追随。几年下来,他更是觉得秀保是将日本带向和平和繁盛的不二人选,对他也是推心置腹,遇事必细心指点。

让他欣慰的是,对于他的建议和劝说,秀保总是能虚心接受,积极改正,这让以心崇传在他身上看到了贤主明君的雏形,两人之间的信任也一步步地加深。

同样地,自丰臣秀次死后,秀保一直将以心崇传当做自己的老师,摆在和藤堂高虎、岛清兴近乎相等的位置。特别是堀尾吉晴年迈,对家中事务难以面面俱到后,秀保更是请以心崇传出山,协助堀尾吉晴治理大和丰臣氏本领,这种信任和重视,是绝大多数家臣所不能享有的,也是绝大多数大名不会给予家臣的。

因此说,即便以心崇传未能跟随秀保四处征伐,但两人的关系并未因此削弱半分,相反地,在历次事件的促使下,两人的默契度不断上升,成为天下大名羡慕和学习的典范。

对于以心崇传的建议,秀保这次依旧是虚心接受,他最终放弃了带三好秀房回大坂的念头,将下一步目标放在战后处置以及对丰臣氏中枢的控制上。

五月十九日,秀保拜别了生父母三好吉房夫妇以及三好秀房,率领大军离开长岛城,沿着伊势街道穿过伊贺国抵达大和国,在大和郡山城稍事休整后,于次日正午,身着盛装,率领众大名和五万精锐武士前往大坂。剩下的大军则被留在大和国内,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五月二十日正午,秀保抵达大和、河内两国交界的生驹山,小笠原隆清和前田氏重臣长连龙早已等候多时。

秀保先是向长连龙表达了对前田氏的感谢,并暗示他抵达大坂后将对前田氏进行封赏。长连龙对秀保表示了感激,并向秀保介绍了目前大坂城周边的局势:目前宇喜多秀家、前田利政、小笠原隆清、加藤清正是驻守大坂周边的四大势力,很显然,全都是秀保信得过的势力,因此,秀保此番前往大坂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大坂城内,主要是宇喜多秀家的部分兵力派驻惣构,三之丸以内则是丰臣宗家直属的御马廻负责把守。

“御马廻?”秀保迟疑片刻,询问道:“若是我没记错,上次骚乱后,御马廻内部经过肃清,应该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吧?”

“确实如此,但那已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长连龙作为前田利家、利政最为信任的家臣之一,对于大坂城内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殿下有所不知,就在毛利氏退出大坂城后,石田治部立即调集御马廻控制了大坂城,这点就连备前宰相也没反应过来。不仅如此,他还四处派遣家臣进行动员,煽动那些小大名将自己的军势编入御马廻,以此来扩充御马廻的规模。”

“不到十天,大坂城内的御马廻就已经飙升至一万四千人了。凭着这些‘乌合之众’,石田治部牢牢掌握了大坂内城。若非大纳言和备前宰相据理力争,兴许就连惣构,也不能任由吾等进出呢。”说到这,长连龙愤懑地咬了咬牙。

“老臣也没想到,吾等拼尽全力击败毛利军,快马加鞭赶到大坂城下,想的是早日进城宿卫少主和淀夫人,却遭到这般对待,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一旁的小笠原隆清也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秀保冲着两位微微颔首,耐心劝慰道:“石田治部行事向来谨慎,特别是对于少主的安全更是考虑得多一些,特别是毛利军刚退却,局势尚不完全明朗,他做出这种安排也是情理之中,还请诸位不要往心里去,毕竟都是为了丰臣家啊。”

第四〇〇章 大坂密议

听到秀保这番话,小笠原隆清等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倒是长连龙对秀保也产生了些许好感:“之前便听闻右府殿下宽容豁达,不以恶意度人,今日一见,确实是让外臣由衷钦佩。”

“在下的这点宽容,恐怕比不上大纳言的十分之一,大人实在是过奖了。”秀保当即向长连龙欠身道。

“殿下太过谦虚了,此番戡平内乱,右府功绩冠绝天下,这是老主公都深以为是的。”说罢,长连龙郑重地向秀保躬身行礼,作为前田氏的代表,他的这番话足以表明前田氏对秀保的态度。

就在两人对话的同时,不远处的大坂城内,石田三成和长束正家、增田长盛、前田玄以的长谈已经持续了近乎一天光景。与生驹山上那种较为轻松的气氛不同,在石田三成的屋敷内,气氛甚是压抑和紧张。

早先,浅野长政听从秀保的安排出镇关东,石田三成顺理成章地被联席会议推选为五奉行的新任笔头,作为五奉行之首,他在内政方面获得了巨大的话语权,在中枢的地位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相较于五大老的分庭抗礼,五奉行内部则相对“团结”许多,石田三成、增田长盛、长束正家自始至终关系紧密。长束正家虽说曾短时间内侍奉过秀保,但他一直对奉行之职心存挂念,加之在秀保麾下并未得到预想中的重用和优待,最终在石田三成的邀请下,脱离大和丰臣氏,重新以奉行的什么进入中枢,成为“奉行铁三角”的一员。

浅野长政在丰臣秀吉在世时便被任命为笔头,但随着石田三成实力的不断壮大,尾张派在中枢日渐式微,他最终接受了秀保的建议,前往关东上野的封地,替秀保坐镇关东,监视德川家康等大名的一举一动。至于中枢权力的争夺,浅野长政似乎是释然了,他觉得只要秀保能够掌权,自己终有一天能重新返回大坂城,坐回自己应有的位置上去。

相对“另类”一点的是前田玄以,从近期的表现上看,这位权僧正表面上保持中立,甚至稍微偏向石田三成,但背地里却是德川家康的党羽,当初决定是否出兵会津的会议上,他在德川家康的示意下投了赞成票,最后正是一票之差,秀保被迫开启了对上杉景胜的战事,全国范围的大战也因此拉开序幕。如今德川家康战败,德川秀忠战死,德川军被遣散,这都出乎前田玄以的预料,他来不及思考德川军战败的原因,但却很快想到了“补救措施”,即马上向石田三成靠拢。

由于并未暴露出和德川家的关系,前田玄以得以顺利获得石田三成的信任,而石田三成也乐于接受他的示好,毕竟一旦前田玄以加入自己的阵营,自己在五奉行中的地位将得到绝对稳固。

“经此一役,右府对德川、毛利、上杉彻底完成压制,加上战前便亲近他的宇喜多、前田两家大名,右府已然完成对五大老的控制。如此一来,吾等就更是要注重奉行内部的团结,在下觉得是时候考虑浅野弹正的去留了。有他嵌在我们中间,奉行负责的一些事务将难以施展,更别说抗衡右府了。”增田长盛对局势很是明朗,但由于之前和秀保产生过冲突,加之秀保日益做大的警惕感,他不自觉地就站在了秀保的对立面。

面对增田长盛的建议,石田三成皱着眉头,缄默不言,倒是坐在他身旁的长束正家率先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虽说早已不在右府麾下效力,但右府的为人,在下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对少主和淀夫人是绝对忠诚的,对丰臣氏权威的维护也是竭尽全力的,仁右卫门你实在没必要刻意对他表现出敌对的态势,毕竟不久后他就要返回大坂,此时和他作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右府立下赫赫战功,风头正盛,此时和他交恶绝无任何好处。依贫僧之见,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拉拢即将抵达大坂的各路大名,不能让右府一人抢了风头。”前田玄以一向保守,挑战强敌始终不是他的选项,最初是织田信长的家臣,本能寺后跟随丰臣秀吉,秀吉病逝后又暗中联络德川家康,他始终坚持追随强者,如今秀保击败了德川氏,虽说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对秀保产生了畏惧,况且他的长子前田茂胜还参与了御东山城的守备,也算是小有功绩,综合考虑,他也是不愿意马上和秀保对抗的。

众人都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候,石田三辰才缓缓抬起头,对殿内三位奉行说道:“相较于内府和安艺中纳言,在下认为右府对少主的忠诚还是可以相信的。但是,相信并不意味着可托付,如今天下大势已定,谁能确定此时的右府和战前的右府想法还是一致的呢?人都是会变的,特别是大权在握的时候僧正说得有理,吾等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力拉拢此番上洛的大名,决不能让右府的优势进一步做大。”

“若是右府依旧对少主和宗家忠诚,吾等可帮助他,辅助他;若是右府违背了对太阁的誓言,吾等也要有能力反对他,抗衡他,就此而言,凭我们这些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要得到更多大名的支持。在下不愿和右府针锋相对,也不远为了一己私利结党营私,但自身的力量一定要壮大,只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维持中枢的平衡,避免右府独揽大权,这对他、对少主都是十分必要的。”

听完石田三成的表态,其他三奉行深有感触。他们知道,石田三成已然将五奉行作为守护秀赖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防止秀保侵占丰臣宗家利益的一道闸门。对于丰臣氏内部的稳定,不能完全寄希望于秀保自己的克制,还要有必要的防范,而采取何等防范措施,将是奉行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第四〇一章 三成之谋

事实上,得知秀保在会津取胜的消息后,石田三成就开始思考转变方略,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丰臣政权内的斗争,将不再是近江派和尾张派的斗争,而是以自己为首的一派和秀保一派的抗衡。

他之所以坚持用“抗衡”而非斗争,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今后的斗争不会像近江、尾张两派的斗争那样激烈和明显,更多的是一种相互试探和制衡。这种状态虽然不是石田三成最希望的,但也远比之前的明争暗斗好得多,也是当前不得不妥协的一种模式。

要想在这种模式下保证不处于劣势,石田三成必须保证不论在中枢还是地方,都要保持与秀保力量相当,最低也要是不容小觑的力量,为了做到这一点,石田三成可谓是绞尽脑汁。

在中枢,石田三成首先是竭力整合了奉行派,保证了内部团结;其次,由于“三中老”中的堀尾吉晴已经入侍大和丰臣氏而被剥夺了中老的职位,增补进来的古田重然又逃往堺港明哲保身,生驹亲正、中村一氏也在战后投靠了秀保,综合考虑,石田三成索性向丰臣秀赖和淀夫人请示,请求以“三中老”尸位素餐,有负太阁重托为由撤销“三中老”,如此一来,秀保一方在中枢的势力将显著减弱。

不过淀夫人对于石田三成所说的理由颇为怀疑,特别是得知石田三成接待了毛利辉元和黑田如水后,更是有所顾忌,因此,他并未完全答应石田三成的请求,只是将古田重然罢免,至于其他两人,需要等秀保回京后众人一并商量决定。

对于这一结果,石田三成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缠,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御马廻上。御马廻作为丰臣宗家直属的精锐,在大坂之乱后实力严重受挫,加上战后的几轮肃清,早先一万五千多人的御马廻,在秀保出征前只剩下两千人。

经过石田三成的努力,御马廻的规模又上升到了一万两千人,他还重建了七手组,依旧以速水守久为笔头,除了松浦秀任、真野赖包、伊东长实、郡宗保、野野村幸成这五人依旧为组头之外,之前立有战功的真岛三郎右卫门(真岛光吉)和鹭岛左作(鹭岛隆义)也被提拔为了组头。

七手组每番队一千五到两千军势不等,速水守久没有直属武士,但可以调动所有番队以及木津川上的水军,拥有大坂御马廻的最高指挥权。御马廻的壮大,不仅仅为防卫大坂城提供了强大的保障,对于石田三成来说,自己这番出力还会赢得这些组头对自己的亲近和信赖,特别是刚提拔的两个年轻组头,更是会对自己充满感激,如此一来,大坂城内的一举一动就会随时被自己掌握,秀赖的安全也会尽可能地得以保证。

与此同时,石田三成等人也抓紧时间和地方强力大名进行接触,很显然,宇喜多、前田这两位大老都已经站在了秀保的身旁,石田三成自觉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之所以会同意和黑田如水以及毛利辉元见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当前其他强力大名不是追随秀保就是追随德川家康,此时这些大名要么还在关东,要么奉命留守本领,难以抽身来大坂与奉行们进行商谈,因此,只有早一步抵达的黑田如水和毛利辉元可以一见。

虽说黑田和毛利都是败军之将,但石田三成并不意味他们的武运到此终结,相反地,黑田长政和毛利秀元在秀保麾下立下大功,两家有非常大的可能因此被减轻处罚,特别是黑田如水,他可是在最后时刻拿下毛利氏两国领地的,凭借这一战绩也是能将功补过不少的。

想到这,石田三成觉得这两家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可能的,即便战后被迫将家中的权力移交给黑田长政和毛利秀元,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多少能对家中的决策造成一定的影响和制约,这对石田三成来说已经足够了。

石田三成明白,自己和秀保最大的不同,便是自己的威望是依附在丰臣宗家上的,而秀保的威望,除了前期是丰臣秀吉赐予的之外,都是后期依靠自己一点一点积累的,况且他还有强大的兵力和财力,这一点也是奉行们所不具备的。

因此,想要和秀保抗衡,单单依靠自身的实力显然是办不到的,石田三成必须让众人形成一种感觉,那就是除了秀保,自己也是丰臣宗家的守护者,甚至说,自己在丰臣政权内部的影响力比秀保也毫不逊色。只有这样,才能吸引那些对秀保不满,却又生性谨慎的势力的关注和亲近,而这部分势力,恰恰是当前最值得拉拢的,黑田、毛利两家莫不如是。

照普通人看来,黑田家扰乱九州,毛利氏祸乱近畿,面对的都将是改易乃至灭门,但两人却不甘于就此向秀保臣服,这其中除了两家少主的战绩让他们心里有底之外,对战后局势的分析,也让他们觉得似乎可以再赌上一把。

早在三原城会面时,黑田如水就劝说毛利辉元不要直接退回广岛,那无异于被动地任人宰割,而是应当反其道而行之,既然有毛利秀元保底,为何不试着取得更好的结果呢?

经过彻夜长谈,黑田如水最终成功劝说毛利辉元与自己一同返回大坂城,面见石田三成。双方也是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达成了一致意见,即石田三成保证在战后的处置中为两家开脱,而黑田如水和毛利辉元则要利用各自在家中的威信,避免两家过于亲近秀保,同时也要作为两颗钉子,替石田三成死死钉在九州和中国地区,观察当地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便立即向奉行们上报。

石田三成的这一系列做法,在他的角度看来是为保护丰臣宗家作出的必要选择,但是在黑田、毛利这样的外样大名看来,却是一个机会,一个利用丰臣政权内部斗争实现自己野望的难得良机。

第四〇二章 乱世浮萍

其实,石田三成的心思早就被城外的宇喜多秀家以及城内的前田利家猜出了大概,根据和秀保商讨的结果,目前宇喜多秀家拥兵一万五千驻守惣构,前田利家虽在城内,可前田氏的实际掌控者前田利政却率领前田军连战连捷,先在北陆击败丹羽联军、后又在近江击败天野元政率领的毛利军,如今两万余前田军士气正旺,驻扎在平野口等大坂南部区域,牢牢控制了通往大坂城内的主要道路;而本多俊政率领的一万大和丰臣军则北出郡山,与小笠原隆清合兵一处,驻扎在大坂以东大河桥一带,封死了大坂动东部的主要道路。至此,亲秀保的军势已经将大坂的陆路通道全部掌控,加之丰臣水军正从江户返回近畿,对大坂的包围已然初现端倪。

若真是起了冲突,面对城外的五万多军势,以及即将凯旋大坂的十四万会津讨伐军(此时石田三成尚不知秀保仅率五万精锐进京),石田三成仓促召集的一万四千名所谓的御马廻完全没有胜算。但石田三成却成竹在胸,他不认为秀保胆敢此时对大坂动手,而且他也对尾张派和一些曾蒙秀吉恩惠的外样大名心存幻想,认为即便秀保下令攻城,这些大名也不会听命,相反,甚至有可能和秀保兵戎相见,到时候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其实,早先在得知大坂陆路通道被堵死后,石田三成也曾多次登上天守阁,眺望周围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各路大军,心情也是十分复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信念却愈加坚定起来:“阵仗越大,只能表明右府越心虚,人还没到大坂呢,便摆出这般架势,难不成是想逼宫?我三成是绝不会答应的!”

石田三成也算是熟读诗书,特别是对中国的历史知之甚多,可了解的越多,他便越觉得秀保像一个人。

“今日之大坂,与昔日之汴京何其相似?今日之右府,与昔日之宋太祖何其相近?”石田三成不止一次对增田长盛等人表达内心的忧虑。

确实,正如同后周柴荣在世时信赖宋太祖赵匡胤一般,丰臣秀吉生前也是十分信赖秀保,且让他担任秀赖的后见,信赖程度远超前者。但是柴荣死后,赵匡胤却并未顾及周世宗的恩情,而是在陈桥发动兵变,率大军返回开封,以兵势胁迫柴宗训禅位,从而建立起了北宋。那如今同样握有兵权,且派遣大军围城的秀保,是否也想上演一幕“黄袍加身”呢?

虽说当年那场王朝更替,既没有造成宫门喋血,伏尸遍野,也没有闹得烽烟四起,兵连祸结,据史书记载,几乎是“兵不血刃,市不易肆”,可是说是创造了不流血而建立一个大王朝的奇迹。可即便如此,一向以丰臣宗家守护者自居的石田三成也绝不愿意此事发生:“这天下是太阁留给秀赖少主的,不是留给他右府的,少主年少,他可以代管,少主弱冠之时,他也必须大政奉还,这一点不容商榷!”

“那就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啊!”石田三成麾下的一些谋士不禁担忧道。

“那又如何,若是拼上吾等性命能守住太阁的基业,这也算值得;若是终究为他人所夺,吾等即便身死也无愧于心,太阁泉下有知,也定不会责备吾等。”石田三成正是抱着这种想法,以及对当前局势的把握,坚持将大坂城攥在自己手中,不允许亲秀保的势力越雷池一步。

对于大坂内外军队的驻扎调动,城内众人皆忧心忡忡,就连淀姬和秀赖也不例外。淀姬曾多次召见石田三成,质问他为何要招兵买马,拒绝宇喜多和前田家的军势进城宿卫。石田三成自觉淀姬素来与秀保交好,但凡说秀保的不是便会被斥责,因此也不愿多说,只是告诉淀姬“毛利虽然退军,但不能排除有忍者混在城外军中,臣不让备前宰相和能登守进城宿卫,实是担心有人会借机混进城来,对少主和夫人不利。”

“照你这么说,即便右府凯旋,也不能进城是么?”淀姬对石田三成的解释十分不满,她虽是深闺妇人,但也多有耳闻,知道三成和秀保多有间隙,此番封锁大坂城,似乎并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右府是少主后见,臣怎敢不让他进城。”石田三成恭敬地对淀姬回答道:“不过在没能确定危险彻底解除前,只能允许右府携带五十以内的兵士进城。”

“混账!”听到石田三成这么说,淀姬不禁破口斥责道:“右府拥兵十余万,他若真想对秀赖和妾身做什么,还用等到现在么?如今你们这些个奉行趁右府出征、大纳言卧病在床总揽国事,擅自征兵,这些妾身也都忍了,可你们如今却又要对右府采取这种做法,实在是让人失望!难道就不怕让右府和远道而来的大名们寒心么?”

“夫人!”石田三成强行打断淀姬的指责,语气坚定地说道:“臣等这么做全是为了少主和您的安全着想,为了太阁的基业着想!这件事请您不要再管了…右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见分晓?你这是什么意思?”淀姬愤懑地质问道。

“夫人到时候便知。”石田三成躬身朝淀姬行礼,随后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石田治部且慢,”就在石田三成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淀姬喊住了他:“不论你想做什么,请你答应妾身,决不能再起刀兵,这大坂城,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战火了。”

石田三成转过身,郑重地朝淀姬叩拜道:“臣一定尽力而为,绝不会再让少主和您陷入险境。”

“至于右府…还请治部谨慎对待,万不可自毁长城。”说道,秀保,淀姬的语气随和了许多,忧虑也较之前更多了一分。

“臣明白,右府既是太阁的侄子,又是秀赖少主的堂兄和后见,地位尊贵显重,臣自有分寸,还请夫人放心。”石田三成随即拜别淀姬,起身离开了内殿。

“本以为天下马上就要恢复安定了,可为何会是这般情况?”淀姬无奈地叹息道。作为丰臣秀赖的生母,淀姬拥有至高的地位,但在这个战国乱世,拥有这般地位又能怎么样呢?这终究是男人主宰的时代,而她,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株浮萍,除了为这个时代点缀些绿色和生机,掩盖些血腥和残酷,似乎再难有其他的作用。这,便是身处乱世的悲哀吧。

第四〇三章 是何居心

五月二十二日傍晚,在长连龙的陪同下,秀保终于率领众大名抵达了大坂城南、篠山以北的平野口,前田利政、宇喜多秀家以及长束正家早已等候多时。

前田利政和宇喜多秀家的出现理所当然,倒是长束正家只身前来,让秀保和周遭大名觉得蹊跷,更让尾张派和大和丰臣氏的一些家臣感到不悦。

“侍从前来迎接,在下甚是感谢,可不知其他奉行身处何处,为何不一同前来?”秀保故作好奇地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加贺大纳言身体违和,故而自毛利退兵以来,大坂的政务多由治部和仁右卫门负责打理,因琐事太多,治部他们无法抽身前来,还请殿下见谅。”长束正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琐事太多?这天下大名皆云集于此,治部岂能因‘琐事’拒绝出城?依在下看来,想必是另有他想吧?”岛清兴率先对长束正家发难,但由于秀保并未出言劝阻,因而可看作是秀保对岛清兴的说法表示默认。

“左近实在是多虑了,”长束正家见状,赶忙解释道:“毛利氏虽然退兵,可这近畿却是一片狼藉,需要花大力气才能恢复秩序,特别是这山城、和泉、河内诸国,那都是少主和淀夫人眼皮底下的,不早点恢复生机,恐怕二位不能心安啊。”

其实长束正家早就料想到会遭受这般诘问,但他也无计可施,毕竟石田三成是打定主意不出城迎接的,原因倒也算是简单,一方面,石田三成自认为是五奉行之首,并不想当着天下大名的面向秀保示好,在他看来,主动出城相迎就意味着身份的差别和地位的尊卑,这恰恰是他不愿看到或者是表现出来的;另一方面,目前奉行派操控着御马廻控制了大坂城,在不知道秀保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是不敢贸然出城的。

至于让长束正家独自前来迎接秀保,石田三成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长束正家毕竟在秀保麾下侍奉过一段时间,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就这一点来说,增田长盛远不如正家;前田玄以固然有些声望,但他的长子已然站在秀保一边,让他出马,一来不能确定是否会保持中立,二来若是稍有不慎,兴许就会向秀保透露奉行派的内部情况,这个风险石田三成也是不敢承担的。思前想后,他只能让长束正家出马,这也算是唯一一个选项。

长束正家身为五奉行之一,虽说已经倒向了石田三成,但三成仍对他有些怀疑,在大和丰臣氏效力的那段经历始终难以忽略,此番让他出马,很难说是否有考验他的意味。

这边不能完全得到石田三成的信任,那边却又被岛清兴等人质疑,在这种两面不讨好的困境下,长束正家只能是硬着头皮努力调和,至少在秀保和三成见面之前,必须让两人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

但是很不幸,他的解释太过苍白,以至于不仅是秀保,就连那些大名也都不信,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石田三成,指向了整个奉行派。

“右府殿下乃是少主的后见,如今除了加贺大纳言,其余两位大老也都前来面见了,石田治部不过是一名奉行,怎敢如此怠慢?依我看,他不仅是给右府,也是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名一个下马威啊?看这架势,难不成大坂城已由他石田治部一人说了算不成?”福岛正则对于长束正家的解释很是不满,虽说不久前刚和秀保争执过,但相比秀保,他对石田三成更是没有好感,早就想找机会好好教训这些奉行派。

“侍从这是哪的话,治部确实有要事在身,还请不要多想。”长束正家知道福岛正则的脾性,只得好言相劝,必将按理说,石田三成确实应该出城拜见秀保的,况且秀保还立下了不世之功,更是不能怠慢。自己在五奉行中排行第四,只身前来确实让人觉得有些怠慢,福岛正则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你说不让我们多想,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何封锁了大坂的三之丸,就连备前宰相和能登守都不得进入?”尾张派领袖之一的加藤嘉明也借机发难。

“没错,听说还临时动员了一万两千军势,把他们编入了御马廻,这难道也是为了治理近畿?”织田秀信见状,也站出来为秀保鸣不平,想以此缓解秀保心中对自己的忌惮和怀疑。

听到御马廻,与丰臣氏关系亲密的蜂须贺家政也表达出了不满:“据我所知,这御马廻都是经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可为何这短短二十天就能扩充一万人?在下很难想象这些乌合之众驻守大坂城内,会不会对少主和淀夫人造成威胁……还请右府立即率吾等进城,以免发生不测。”

“对,请右府率吾等尽快进城!”听到蜂须贺家政这番话,包括一些外样在内的大部分大名,都力劝秀保不要听凭长束正家糊弄,应当立即进城面见秀赖和淀姬。

“侍从,你也看到了,诸位所说的,也是在下所担心的,不是在下不相信石田治部,只是少主和淀夫人的安全是首位的,在下作为后见,必须尽快进城觐见,也好让诸位尽早安心。”秀保朝长束正家躬身说道。

“这……”长束正家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本想请诸位在此处先行休息,等明天再进城的,不过既然右府开口了,那在下也不能拒绝,请诸位挑选两三家臣,随在下一同进城觐见少主。”

“两三家臣?我没听错吧?!”福岛正则怒目圆瞪,近乎是斥责地质问道:“我等率大军凯旋,为何只能率两三人进城?而那一万多杂兵却能在城内驻扎?侍从,我看你们这是别有用心啊!”

“是啊,算下来,也就只允许不足千人进城,不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石田治部的想法?你们这么做是和居心?难不成……”浅野幸长话说到一半,转身向秀保望了望,似乎是在等他的指示。

第四〇四章 妥协?

秀保当然知道浅野幸长此刻期待自己做出何种表示,但他却并未立即表态,而是揣测起石田三成这么做的用意。

作为秀赖的后见,秀保掌握着大义名分,此番又手握重兵,且获得了天下大部分大名的支持,根本就不畏惧石田三成。毫不客气地说,只要他愿意,可以立即调集近畿的十余万大军围攻大坂,不出五日便能将这座丰臣氏的中枢拿下。

但是,就连普通人都知道和自己作对没有好下场,为何石田三成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执意固守大坂呢?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面对大坂城周边的十万大军,石田三成之所以敢于以卵击石,在秀保看来只能用试探自己的忠诚来解释。

大坂是丰臣宗家的居城,也是秀吉以来天下的中枢所在,秀保若是敢对大坂动武,不论理由如何,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作丰臣氏的内斗,这对维护丰臣氏的权威没有任何益处。

经过秀吉病逝后的一连串事件,特别是几场大规模的战役,秀保逐渐成为大多数大名眼中的丰臣政权守护者,他的威信也借着这一角色而逐渐积累。倘若秀保此时对大坂动武,不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不论石田三成是否能代表秀赖,都不能掩盖丰臣分家攻打宗家居城的事实,这样一来,不管战果如何,秀保的行为都免不了被人诟病,威信将大打折扣。

这还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分家攻打宗家,岂不是将战国乱世的“下克上”进一步“发扬光大”?这对一心想稳定天下,创造太平盛世的秀保来说是万万不能的。

秀保觉得,若是自己有野心,基于上述两点,绝不敢在此时对大坂动武,但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进入大坂城,因为等着自己的很有可能是十面埋伏和十死无生。

可反过来想,若是自己没有野心呢?那就更不能率军强攻大坂了,城内目前有两位大老、四位奉行以及秀吉的正室高台院,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点燃战火,尾张派可能会傻乎乎地听自己的号令冲锋陷阵,可旁人看来,这绝不是后见该做的事情,毕竟秀赖生死未卜,石田三成是否造反仍待验证,贸贸然攻打这座天下第一城,绝非忠臣智者所为。

由此可见,不论秀保是否有心夺取秀赖的权力,都不能在这时对石田三成动武,如何进城觐见秀赖和淀姬仍需要从长计议。但可以确定的是,决不能听从长束正家的意见,单枪匹马进城,谁也说不清石田三成究竟能不能理智地对待自己和这些得胜归来的大名,若真是急功近利想一举扫清对秀赖造成威胁的人,那此番进城便是“肉体消灭”的最佳时机。

深思熟虑后,秀保对长束正家说道:“侍从说的也是,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大人一路上也是风尘仆仆,人马疲困。依在下之见,不如先行休息,待明天好好打理一番,再进城面见少主和夫人。”

“殿下,这……”浅野幸长和福岛正则等人皆有些不甘心,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藤堂高虎给制止了。

“诸位暂且歇息一晚,待明天再出发也不迟,大晚上进城觐见,也不怕惊扰少主和夫人休息?”藤堂高虎耐心地劝说道。

“既然民部都发话了,吾等还能说什么。”浅野幸长知道,藤堂高虎的话大多代表秀保的态度,因此也不便多说,只能在小姓的引导下,带头回房休息去了。见此情况,其他大名也只好作罢,三五一群地逐渐散去了,长束正家见状,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在向秀保拜别后,起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众人散去,藤堂高虎等大和丰臣氏的家臣也起身离开,不过他们并未回为自己准备的房间,而是三三两两地来到了秀保的屋敷。

“主公,恕臣直言,今晚没能进城实乃失误。”对于秀保刚才的做法,藤堂高虎虽然表面上表示理解,可私下里仍有些惋惜。

“民部此话何解?”岛清兴一头雾水地问道:“若是按照长束侍从所言,只带两三随从进城,谁能保证主公安全?如今拖上一夜,也算是以静制动,看看大坂城内的石田治部到底想要做什么。”

“石田治部已经据守大坂二十日,等的恐怕就是这一天吧。”藤堂高虎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嘀咕道:“很明显,他就是想给主公一个下马威,告诉这些大名,这大坂城还是丰臣宗家的居城,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出的,这天下也还是秀赖少主的天下,他石田治部仍是宗家最信赖的家臣。”

“若照你这么说,殿下刚才的妥协…反倒是失策了?”岛清兴听罢也是有些失望。

“当时就不该听他花言巧语,索性帅兵杀到三之丸,我就不信那帮乌合之众敢和天下大名为敌!”福岛高吉忿恨地说着,还顺带望了望那须资吉和小笠原忠清,这两人一直是家中的强硬派,向来不喜欢妥协,在这种时候,更是应该支持自己的观点才是。

果不其然,那须资吉也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凭本家带来的五万精锐,还有城外的五万多大军,完全不用担心,依臣之见,不如趁着天黑杀进城去,以免夜长梦多,也省的被那几个奉行牵着鼻子走。”

“怎么,你们都以为我这么做是在妥协?”听着家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秀保心中也逐渐有了打算。

“臣等不敢。”藤堂高虎等人立即拜伏认错。

“你们应该知道,我向来是不惧怕那帮奉行的。”秀保示意众人起身,进而仔细地分析道:“我担心的是,开战以后,我将在这天下,在这丰臣氏的家中如何自处?不过也罢,刚才我倒是想到一个点子……高虎,你立即将鹿右卫门给我喊过来。”

“鹿右卫门?”听到秀保要召见四上忍之一的雾隐鹿右卫门,藤堂高虎不禁有些费解:“难不成主公是想派忍者先去城内探查个究竟?”

第四〇五章 三封信

兴国寺信风、雾隐鹿右卫门、出浦盛清和横谷幸重,乃是秀保麾下大和忍军的四大上忍,其中兴国寺信风负责关东,横谷幸重负责中山(甲信越),雾隐鹿右卫门负责近幾,出浦盛清负责西国,四人分别统御中忍、下忍近二百人,是秀保全国情报网的最主要的组成。

雾隐鹿右卫门作为近幾忍军的头领,负责监视、侦查包括大坂在内所有近幾城池的情报,听到秀保想召见他,众家臣觉得一头雾水。

“主公召见鹿右卫门,难道是想派忍者暗杀……”小笠原隆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暗杀?你觉得我想杀掉石田治部?”秀保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道:“虽说是个点子,但这一刀砍下去,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可不是你我可以经受的,我可不会给那些躲在暗地里的家伙一个可乘之机。”

“既然如此,主公为何要动用忍者?”

“我想让他们带三封信进城。”秀保微笑着回答道。

“信是给何人?”藤堂高虎好奇地问道。

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真野赖包、野村幸成和木下胜俊,唯此三人。”

真野赖包和野村幸成众人都不陌生,乃是秀吉时代的老臣,且一直是七手组的组头,在大坂城内有着较高的地位。正因如此,不论是之前的大野治长,还是如今的石田三成,都不敢将两人从七手组中除名,这份影响力可见一斑。

木下胜俊是高台院之兄木下家定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木下延俊和小早川秀秋等人的兄长,目前领有若狭後瀬山城八万石,也算是高台院身边不多的几个大名之一。

听到秀保要给这几个人写信,家臣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真野赖包和野村幸成虽为七手组组头,但是和其他五人有所不同。”秀保分析道:“上次大坂之乱,这两人将军势驻扎在今福砦,自己则前往西之丸护卫高台院,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大野的叛乱,由此可知二人至少表面上是中立的,或者可以说是亲近高台院的,这和其他组头都不一样。”

“真岛光吉和鹭岛隆义都是石田治部提拔的,倒是可以归为一类。”藤堂高虎补充道。

“照这么说,伊东长实、松浦秀任、郡宗保算作一类?”岛清兴反问道。

“不能这么说,这三人,包括笔头速水守久,都是忠于秀赖的,不能算作一派,也不好说是几派,大坂之乱时,松浦秀任对速水守久的态度就可以说明问题,速水守久圆滑老道,暂时看不出深浅,倒是松浦秀任,性格直来直去,丝毫不掩饰对本家的不信任和忌惮。所以说,对于七手组我们没必要完全拉拢或者考虑到,只要能获得两三人的支持,就足够了。”秀保对众人解释道。

“那主公的意思是,利用高台院这层关系,劝说两人倒戈?”小笠原隆清似乎明白了秀保的用意。

没想到秀保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通过高台院,而是要派忍者直接将信送到他们两人手上。”

“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他们把信拿给石田治部,恐怕会对本家不利。”小笠原隆清皱着眉头说道,其他几位家臣也都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为让众人安心,秀保耐心地解释道:“大坂之乱时,真野和野村之所以敢保持中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用担心,即便他们不出手,大野治长也不敢动用有限的兵力与他们动武,况且大野的计划漏洞百出,站在他那边没有丝毫胜算;另一方面,高台院虽然失去权势,但还是丰臣宗家的一个象征,护卫她也是为自己保个平安。此外,战后两人通过高台院与本家接触过,还算是值得交往的。综上可知,两人不仅‘聪明’、惜命,更重要的是很识时务。”

“这么说来,此前护卫高台院,也算是一个姿态,向本家示好的姿态?”藤堂高虎问道。

“是的,毕竟像这种小大名,想和本家接触,也要先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资格的,护卫了高台院,之后与本家有了接触和联系,这是他们的态度;后来的评定中,我为他们争取到了妇负郡南部两万五千石的加封,也算是投桃报李吧,虽说此后因为出征会津没有再接触,但我们已然是心照不宣了。”

“这两个家伙也不是傻瓜,当初大野治长手上就几千军势,没有强力大名支持根本不能成功,他们所谓的‘中立’不过是保命;如今城内的石田治部虽然比大野当时兵力多不少,但面对本家,无异于螳臂当车,两人但凡有点头脑,都不会傻乎乎地站在他那边,况且正如主公所说,之前和本家相处还算融洽,完全没必要触这个眉头。”听了秀保的一番话,岛清兴等人也是释然了。

“可是主公,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写信给那个木下胜俊,当初就是他与毛利军里应外合,炸开伏见城墙,致使我军损失惨重,说他是丢失伏见的罪魁祸首毫不为过。”青木一矩之子青木俊矩对木下胜俊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其父作为伏见留守,险些因此人丧命,若非这家伙早早逃往西之丸寻求高台院庇护,兴许早就死在青木一族刀下了。

秀保伸手拍了怕青木俊矩的肩膀,劝说道:“正是因为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才要写信给他,相较于真野和野村,这个木下家的嫡长子,除了配合本家打开城门,绝无其他选择。”

“可是主公,这家伙手上也就一百多人,怎么能……”青木俊矩还是有所怀疑。

“那你说,当初他这一百多人是怎么策应毛利军拿下伏见的?”秀保笑了笑道:“高台院的西之丸临近三之丸,只要他能骗开三之丸的门,石田治部就回天无力了。况且这次不同于伏见,我不会让他去炸开城墙,而是让他与丸内的真野、野村联系,护卫策应,见机行事。”

第四〇六章 事成

对于秀保的计划,藤堂高虎等人虽说能够理解,但心中仍有些担忧,他们不敢确定在大坂城皆被石田三成和七手组控制的情况下,真野赖包和野村幸成会冒险与秀保合作,更是怀疑木下胜俊是否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计划合盘向奉行们托出,以换取奉行派的支持,继而在事后、在中枢谋取一个位置,毕竟他可以算是依附在高台院身边最为亲近的大名了,能进入中枢也是高台院愿意看到的。

但在秀保的执意要求下,藤堂高虎还是将雾隐鹿右卫门召来,按照秀保的要求,率领两位上忍潜入大坂城内,分别向驻扎在三之丸的真野赖包、二之丸的野村幸成以及西之丸的木下胜俊送去了密信。

得知密信已然送达,秀保便劝慰众人安心等待,直到半个时辰后,他才突然起身,要求众家臣立即动员周边两万丰臣氏精锐,兵分两路,火速赶往天满桥和三之丸西门处集结。

“深夜起兵,火光盈盈,难免引起城内察觉,还请主公三思,若真想攻城,日出之后也未尝不可。”藤堂高虎劝说道。

“谁说我要攻城了?”秀保不禁反问道:“现在动身,待抵达预定地点,恰到时候,到那时,就算被城内察觉又有何妨?”

“主公如此自信,甚是少见,希望不是过于轻敌……”福岛高吉隐隐有些担忧。

没成想后藤基次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正是因为少见,才更应该相信不是么,这么多年了,你见主公何时轻敌过?况且目前这种情况,不论什么上策下策,进城都是定局,既然主公这么做,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吾等作为家臣,唯有听命行事。”

“多谢大人指点,在下这就去动员军势。”听完后藤基次的劝慰,福岛高吉若有所悟,在向后藤深深行礼后,立即跑出了屋敷。

约莫半个时辰,大军便在平野口外集结完毕,秀保当即下令由小笠原隆清和后藤基次各率一万人,立即赶往天满桥和三之丸西门,自己则在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的陪同下,率领一千霸王备紧随小笠原隆清身后。

天满桥是连接淀川南北的重要通道,对大坂城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当年的大坂冬之阵,连接川北的天神桥、天满桥和京桥,分别由七手组的组头伊东长实、堀田盛高以及中岛氏种驻守,组成了大坂北面的主要防线,直到冬之阵结束也未曾被突破,这也体现出天满等三桥的重要性。

此时,连接川北和构的天神桥已经在宇喜多的手中,连接备前岛和二之丸的京桥则由松浦秀任镇守,难以攻取;唯有这位于构、三之丸交界处,连接川崎的天满桥,由真野赖包驻守,这也成为秀保此次行动的关键。

而此时的野村幸成,负责防守二之丸的西侧和北侧;速水守久作为笔头,率领两千人驻扎在二之丸西南一带,防守连接二之丸和三之丸的内桥;至于连接二之丸、三之丸、构的玉造口一带,则是由伊东长实负责,由于目前城外军势主要集中在三之丸西侧和南侧,因此玉造口的兵力相对较少,对比松浦秀任的两千五百人,伊东长实手上只有约一千人,甚至比野村幸成都要少三百人。

木下胜俊作为高台院的本家,率领一百五十名木下家的兵士驻扎在西之丸,以确保高台院的安全,石田三成并未将他放在心上,而是让郡宗保率领一千军势驻扎本丸的三个城门,宿卫秀赖和淀姬。

至于新提拔的真岛光吉和鹭岛隆义,前者被安排驻扎在三之丸西门,后者被安排在三之丸石田三成住所一带,作为机动力量,听从是石田三成的调遣。需要说明的是,出于对秀赖和淀姬的尊敬,以及方便调遣兵力的考虑,石田三成并未居住在位于二之丸的屋敷内,而是将位于三之丸南部的增田长盛屋敷作为指挥所,在那里全权指挥城内事宜。

凌晨三时,小笠原隆清率部行至天满桥以西不远的谷町一带,秀保与家臣策马赶往队伍前列,望着近在眼前的天满桥,心中着实有些紧张。

“主公,若真野丰后守不愿开门,本家此举可能会激怒石田治部,甚至落得一个夜袭少主居城的恶名啊。”事虽至此,藤堂高虎还是好言提醒道。

秀保微微颔首,颇为严肃地回答道:“确实,这算是一场赌博,不过高虎放心,这次我绝不会输。”

听到这番话,藤堂高虎郑重地向秀保欠身道:“臣相信主公的判断,不论如何,这天下由不得这帮奉行为所欲为,本家的威严绝不容有半分损害。”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伴着飞扬的尘土,一名背查五七桐旗指物的使番策马奔向秀保军前。

“保护主公!”见此情况,小笠原隆清下意识地喊道。百余名霸王备当即冲到秀保身前,将秀保和藤堂高虎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

“我乃是真野丰后守麾下使番,有要事拜见右府殿下!”为防止被误伤,这名使番一般骑着马一边呼喊道。

“丰后守的使番?!你们快让开!”秀保激动地支开周遭武士,为使番留下一个供单骑行进的豁口。

没成想,使番来到豁口前,立即纵深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地来到秀保马前,大声疾呼道:“启禀右府殿下,我家大人让小人转告殿下,他已按计划控制了天满桥和西门,恳请殿下速速进城!”

“成了!”秀保狠狠攥了攥拳头,暗自说道。

“替我转告丰后守,我这就率两万大军进城,请他在原地等候。”秀保强作镇定地说道。

“小人遵命,不过小人启程之前,听说石田治部已调集鹭岛和伊东两位大人的军势赶往天满桥,形势对丰后守非常不利,还请殿下……”说到这,使番觉得有些失言,当即将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你的意思我明白,”秀保朝使番点了点头,郑重地承诺道:“回去告诉丰后守,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吃亏!”

第四〇七章 本丸起火

此时的大坂三之丸内,已然因为真野赖包的倒戈而乱做一团。正如秀保设想的一般,在收到秀保的密信后,真野赖包立即联系上了二之丸的野村幸成以及西丸的木下胜俊,三人商量一番后,决定由真野赖包控制住同在三之丸西侧的真岛光吉;野村幸成一方面封锁住京桥口,阻止战斗力最强的松浦秀任南下,另一方面,由极乐桥攻入本丸,牵制住速水守久以及守备本丸的郡宗保;两人得逞后,石田三成必定调集鹭岛隆义和伊东长实前往弹压,到那时,与本丸之间没有太多阻隔的西丸就失去了警备,木下胜俊便可借此机会潜入本丸,控制住秀赖和淀姬,从而胁迫七手组和奉行们就范。

这一计划看似天衣无缝,起初也确实如料想的一样,真野赖包以换岗为由,诓骗资历尚浅的真岛光吉来到天满桥,趁其不备,命精锐武士将其扣押,同时派人前往三之丸西门,矫称真岛光吉途中坠马,伤重不起,由他全权负责三之丸西侧防备。与此同时,野村幸成也悄然调集六百军势经极乐桥进入本丸,占据了本丸北侧的两座箭橹,为下一步行动做好了准备。

但让真野等人没想到的是,得知真野赖包和野村幸成异动的石田三成,并未直接命令鹭岛隆义和伊东长实前往查看,而是出于谨慎考虑,派家臣前往西门,责令副组头大谷光泰接替真岛光吉,率领所部两千人前往二之丸加强守备。

之所以没有让大谷光泰直接对真野赖包动手,石田三成有着自己的考虑。一方面,他并不知道真岛光吉是否真的受伤,真野赖包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毕竟截至当时,真野赖包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另一方面,若真野赖包真的萌生反意,天满桥已在其手,即便守住了西门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将兵力集中,只要秀赖和淀姬在自己手中,就仍占据道义上的优势。

其实,相对于真野赖包,占据本丸背部野村幸成才是大患,特别是松浦秀任被堵在京桥以北,难以南下支援,这就让本丸的局势更加复杂。石田三成调集两千军势进入二之丸,实际上也是有制衡野村幸成的考虑。

大谷光泰的撤离完全出乎真野赖包的预料,他深知若这两千人进入二之丸,那野村幸成就至少要面对三个组的围攻,形势相当严峻。因此,他除了派兵占据西门外,立即调动一千人西进,紧随大谷光泰身后赶往速水守久保守的内桥,这座连接三之丸和二之丸的主要桥梁。

真野赖包的这一举动无疑打消了石田三成的幻想,他悔恨交加,直言自己用人不当,导致节外生枝。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此时身在本丸,三成身边只剩下前田玄以。面对眼前的困境,前田玄以要求石田三成立即调动伊东长实和鹭岛隆义前往拦截,在内桥以西,联合速水守久、大谷光泰,一同攻击真野赖包,只要能将他击溃,三面受敌的野村幸成将不不足为患。

对于这个计划,石田三成踌躇不已,他始终觉得在大坂开战是对秀吉和秀赖的不敬,而且这还是七手组的内斗,传出去岂不是将丰臣宗家原本就羸弱的权威进一步削弱?想到这,他对前田玄以直言道:“若真在大坂城内再动倒戈,我和那大野逆贼又有何异?”

“治部此言差矣,若任由真野丰后守和野村伊予守在大坂城内胡作非为,那才是对太阁、对少主和淀夫人的不敬啊!”前田玄以大声力劝道。

“僧正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替我跑一趟玉造口了,别人…我实在信不过,现在我立即派鹭岛隆义赶往内桥,势必将叛军阻挡在二之丸外!”

“事到如今,也只有贫僧出马了。”前田玄以朝石田三成附身拜别,随即走到殿外,坐上肩舆朝着玉造口的方向行去。

此时的本丸内,野村幸成点燃箭橹上的火把,并在周边堆柴燃放篝火,使得整个极乐桥一带火光冲天,这半边红光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分外耀眼。

驻守本丸的郡宗保见此情景,立即派人前往查探,得知野村幸成未经许可进入本丸,并占据多座箭橹后,顿觉不妙,当即率领八百人赶往极乐桥,除去守备搦手门和大手门的少量士兵外,本丸内用来包围淀姬母子的兵力只剩下不足百人。

同样看到这耀眼红光的,还有西之丸内蓄势待发的木下胜俊。很明显,野村幸成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支开郡宗保的主力,为木下胜俊潜入本丸争取时间。

“大手门目前有多少军势把守?”木下胜俊询问刚刚探查回来的使番。

“至多六十人,不过目前玉造口的军势已经赶往内桥了,主公要是不放心,可以由玉造口的搦手门进入本丸,可保我军毫发无损。”使番回答道。

“搦手门?笑话!”木下胜俊哼笑道:“走搦手门岂不是做贼心虚,我就是要率领本家军势由大手门堂堂正正进城,那些家伙不足为虑。”

说罢,木下胜俊一声令下,一百六十名木下家的精锐武士,由西之丸东门出发,朝着本丸大手门挺进。至于御殿内的高台院,此时显然也睡不着,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佛堂,跪坐在昏暗的烛光下,和往常一样做起了早课,此时此刻,除了诵经祈祷,她已然对这发生在身边的一切无能为力。

面对披坚执锐、颇具肃杀之气的木下军,守备大手门的士兵显然有些惊慌失措。几名丰臣氏武士来到木下胜俊跟前,毕恭毕敬地询问道:“少将此时率兵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们难道瞎了不成?!”木下胜俊没好气地呵斥道:“极乐桥一带火光冲天,身为丰臣氏的家臣,当然应当去探个究竟。”

“可是…典厩有令,特殊时期,本丸夜间闭城,任何人不得出入……”领头武士小心翼翼地劝说木下胜俊道。

“混账!”武士刚一说完,木下胜俊便一脚踹了过去,见武士摔倒在地,更是恶狠狠地斥责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此次乃是奉高台院口谕进本丸护卫少主和淀夫人,汝等胆敢阻拦,定斩不饶!”

第四〇八章 人心惶惶

“少将息怒!卑职这就…这就放行……”领头武士深知这木下胜俊乃是高台院最为亲近的大名,加之他率精锐武士前来,势不可挡,自是不敢与之顶撞,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后,赶忙责令守门的足轻打开城门,生怕稍微慢一点又再挨上一脚。

“嗯…算你识相,放心吧,我会和典厩道明此事,他不会怪罪于你。”在众武士的簇拥下,木下胜俊阔步走进大手门,临行前还故作镇定地“宽慰”起那名方才冲撞自己的武士,武士倒也是“就坡下驴”,不仅向木下胜俊表示感激,还表示可以将麾下军势调拨给他,陪同他前往天守阁。

虽说是一片好意,但木下胜俊还是婉言相拒,毕竟此时情况特殊,谁也不敢保证这名武士是否真心相助,或者是借机监视自己,又或者将这些足轻安插在自己左右,随时准备配合石田三成反戈一击。

望着木下胜俊远去的背影,领头武士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随即命令一名使番绕小路赶往极乐桥,将此处的情况通报郡宗保,毕竟他才是这本丸的守城大将。

诓骗开了大手门,木下胜俊喜不自胜,可他也清楚,目前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在控制住丰臣秀赖和淀姬之前,他万万不能表现出异样,特别是在路过本丸御殿时,更不能让殿内的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察觉。

极乐桥的冲天火光导致大坂城内人心惶惶,尽管郡宗保派人进行安抚,可流言蜚语仍迅速在本丸内疯传开来,有的说前田氏率兵攻城,二之丸和三之丸的军势已然战死;有的说秀保遭遇哗变,麾下将士假借他的名义发兵攻城,本丸以外军势皆俯首投降;更有人造谣,说石田三成和前田玄以已战死在三之丸,奉行派大势已去,唯有尽快投降才有一条活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铺天盖地的留言不仅搞得郡宗保焦头烂额,就连坐镇御殿的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也不得不亲自前往城内各处,竭尽所能维持本已混乱不堪的秩序。

屋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武士的叫厉声呵斥,惊醒了本已病重不起的前田利家。在他的执意要求下,小姓小心翼翼地将其搀扶起来,并为其披上一件单衣。

前田利家缓步走到门口,望着北边不远处的满天红光,眉头不禁紧锁,虚弱却又坚定地询问道:“看来是极乐桥那边出事了,你可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郡典厩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因而小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小姓垂着头恭敬地回答道,可是他想了想,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听刚才路过的几个足轻说,可能是右府下令攻城了,说是备前宰相和能登守也都参与其中……”

“你说什么?”听到“能登守”三个字,前田利家顿时瞪大了双眼,他用手撑着门框,吃力地侧过身子,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说能登守也参与了?!”

“这都是小人道听途说,主公万不能当真,能登守对少主的忠诚,日月可鉴!”也许是从前田利家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小姓赶忙跪倒在前田利家面前,激动地表达起自己对前田利政和前田氏的尊崇和信赖。

“日月可鉴?”前田利家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紧接着自言自语道:“谁知道呢,若真是利政,那就是我前田家第二次在大坂动武了,这样都能算是‘日月可鉴’,怕不是让世人笑话啊!”

“主公,目前外面情况尚不明朗,流言纷杂,难以甄别,待局势稳定后,小人立即出去查实。”见前田利家言辞中流露出些许失落,小姓赶忙耐心劝说,毕竟前田利家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大的打击了。

“你也不用费心了,”对于小姓的劝慰,前田利家似乎并不领情:“今晚,一切都会有个了断的……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清晨之前,任谁敲门都不要开,即便是利政。”

“若是石田治部他们呢?”小姓问道。

“那也要婉拒掉……毕竟天亮之前,一切都可能是未知数。”前田利家前半句说道很清楚,后半句却声音却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那若是右府呢,也拒绝么?”小姓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

没成想,前田利家此时的回答却有了改变:“若是右府、藤堂民部亲自登门,不论何时,老夫都能接见,毕竟以右府和民部的一贯谨慎的行事风格,只要他们进入这本丸,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既然如此,又有何理由不见呢?”

“小人明白了。”小姓终究松了口气,他贴身服侍前田利家多年,自是知道秀保在他心中地位,这多嘴的问一句,确实是恰到好处。

与波澜不惊的前田利家相比,天守阁内的秀赖和淀姬,却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不知所措,淀姬将秀赖紧紧抱在怀中,两人蜷缩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在他们周围,是十几名持刀侍女以及少数几个手持剃刀的丰臣氏武士,众人死死守住殿门,誓要保护秀赖和淀姬的安全。

“母亲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觉得周围好是混乱……该不会又发生什么变故了?”秀赖眼疾未愈,但却因此听得格外仔细,与这静谧的月夜不相符的骚动,已然引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和深深的恐惧。

面对秀赖的提问,淀姬连连否认:“城内好得很,不过是有几个蟊贼夜闯本丸,典厩正组织武士们搜查呢,待把他们抓住,秀赖就能安心的休息了。毕竟不知道那些可恶的家伙究竟藏身何处,把阿熏他们叫进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乖,没事的。”说罢,淀姬又将秀赖往怀里搂得更紧了,她心里此时也在打鼓,极乐桥的那片火光,究竟是事情的结束还是开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殿内众人瞬间打了个寒颤,就连那些壮硕的武士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启禀少主和夫人,若狭少将前来求见。”门外小姓恭敬地说道。

“木下胜俊?”淀姬脸上流露出一丝狐疑:“他人呢?”

“正在上楼,他让小人先行一步禀报。”小姓回答道。

“岂有此理,为何未经秀赖和妾身允许,便放他上来?”淀姬愤懑不已。

小姓听罢,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少将此番不是孤身前来,身边还有一百多精锐武士,典厩不在,小人实在是拦不住……请夫人恕罪!”

“可恶!”对于木下胜俊的做法淀姬很是不满,但迫于现状,她只能暂时服软:“既然如此,你便让他先在门口等候,切不可进殿,待会妾身有些话要问问他。”

第四〇九章 止斗教令

“噔-噔-噔。◢随*梦*小◢.1a”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木下胜俊在十余名武士的护卫下匆忙地拾级而上,不一会功夫便来到居殿门外,见门前仅有两名小姓把守,便快步上前,颇为傲慢地说道:“快开门,我要面见少主和淀夫人。”

“回禀少将,夫人有命请您在门外等候。”小姓毕恭毕敬地说道。

话一说完,殿内便传来淀姬的一声质问:“少将深夜赶来,不知所为何事?搞得秀赖也不得休息,不觉得太冒失了么?”

淀姬说这句话时语气随和却又稍显冷淡,语调平缓却又刻意有所侧重,在这种局面下,她仍试图保持着作为丰臣秀吉遗孀、丰臣秀赖嫡母应有的高贵和尊严。

面对淀姬的这番质问,刚才还有些傲慢的木下胜俊顿时收敛了气焰,他一脸不爽地推开两边的武士,来到门前一本正经地跪下,语气虽然有些不悦,但还算是恭敬:“听闻本丸有事,臣特地前来宿卫少主和夫人。”

“有劳少将了,不过本丸有典厩即可,况且利兵卫(长束正家)和仁右卫门(增田长盛)也都在御殿待命,就不劳烦费心了。”

淀姬的婉言相拒也是在木下胜俊意料之中的,毕竟自己深夜率兵进入本丸包围了天守,这种做法在淀姬眼中可能并不算是忠心,反而有点借机不臣的意味。特别是郡宗保、长束正家、增田长盛都不在的节骨眼上,木下胜俊的举动实在看不出太大的善意。

“启禀夫人,其实…臣此番并非主动前来,而是受右府所托。”为了打消淀姬的疑虑,木下胜俊不得不将丰臣秀保搬了出来。

“右府?!”木下胜俊的回答让淀姬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少将所言属实?”

“臣万不敢欺瞒少主和夫人。”木下胜俊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为了彻底获取淀姬的信任,他还将丰臣秀保给他的亲笔书信通过小姓转交给了它。

淀姬早就将丰臣秀保的笔迹牢记于心,拿过信匆匆扫了一遍,便认定这确实是秀保亲笔所书,她顿时喜不自胜,紧紧地将信攥在手里,轻闭双眼,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一缕微笑挂在嘴边,就连那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两片红晕,是的,这一切紧紧是因为丰臣秀保的一封书信。

“夫人……”信送进去后殿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木下胜俊担心夜长梦多,赶忙轻声提醒道:“不知夫人现在是否能相信臣下?”

木下胜俊的话打断了淀姬的思绪,她赶忙控制住情绪,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既然有右府亲笔书信,妾身自然是相信少将。若真如信上所说,真野丰后守和野村伊予守是否也已经按计划行动?”

“正是,极乐桥的火光便是伊予守所为。不过请夫人放心,伊予守只是点燃了篝火,并未毁坏城内建筑,这也是右府与吾等三令五申的。”木下胜俊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哦?这是右府的意思?”淀姬问道。

木下胜俊肯定地回答道:“正是,且右府此前托人告诉臣,此番行事只是为了确保少主和夫人的安全,并不打算与七手组产生矛盾乃至刀兵相向。因此恳请少主和夫人下令,让两方就此偃旗息鼓,打开城门放右府和诸大名进城,恕臣直言,若是再晚一点,恐怕这大坂城内将再罹兵难啊。”

木下胜俊的这番话不禁勾起了淀姬脑海中痛苦的回忆,思忖片刻后,她立即命侍女取来纸笔和丰臣秀赖的花押,不一会功夫,一纸止斗教令便撰写完成,淀姬将其交到木下胜俊手中并附言道:“该怎么做,皆由右府。”

“臣遵命!”拿到教令后,木下胜俊赶忙拜别淀姬,率众武士匆匆离开了天守,居殿前又恢复了宁静。

“夫人,您就这么相信右府?教令一出,石田治部他们……”跟随淀姬多年的侍女阿熏忍不住多嘴道。

这本不该是她能质疑的,但自大藏卿被处死后,身边也就剩下这么一个信得过的女侍,因此淀姬倒也不以为意:“右府的为人,这些年来妾身看得清楚,放心吧,治部他们不会有事的。”

听到淀姬这么说,阿熏只好闭嘴,她心里始终觉得,这道教令从一定角度上说,是对石田三成等人的背叛,但自己不过是一介女侍,除了听从主上的命令,便再也没有其他存在的价值,即便心中有些担忧,可既然淀姬做了选择,自己只能默默地服从和接受。

拿着教令走出本丸天守,木下胜俊面临一个重要选择:是先去二之丸劝说速水守久等人缴械还是先去极乐桥劝说郡宗保和长束正家。

思考再三,他最终决定先去二之丸的内桥。原因很简单,按照计划,真野赖包和野村幸成起事,从一定程度上来讲,都是为了拖住其他几个组头和奉行,给自己进入本丸创造条件。

但真野和野村面临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野村幸成据守京桥和极乐桥,地理位置相对优越,一方面,可以仅用很少的兵力便将松浦秀任堵在京桥以北;另一方面,对阵的郡宗保实力较弱,大致不敢主动挑起冲突,这两点保证了野村幸成暂时的安全。

而真野赖包面临的情况就不同了,此时木下胜俊已然得知速水守久并未北上,伊东长实也离开了玉造口,很明显,既然不是前往极乐桥,那便是前往二之丸内桥阻截真野赖包的军势去了。如此一来,真野军面对的威胁将大大增加,且三之丸尚有鹭岛隆义的军势动向不明,若是连他也参与其中,那真野军势必要陷入极大地被动。

因此,权衡再三后,木下胜俊决定携带教令先行赶往二之丸内桥劝降速水守久,留下四弟木下延贞再去居殿请淀姬写一道教令,有他拿去极乐桥劝降郡宗保。为防止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中途不轨,木下胜俊留下一百兵士把守本丸天守,避免淀姬与奉行接触节外生枝。

第四一〇章 抉择

正如木下胜俊所料,此时的真野赖包确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谷光泰发现了身后的异常,调转方向将真野军阻截在距离二之丸内桥尚有一段距离的一处街道中;紧接着,鹭岛隆义和伊东长实也相继率部赶到,从街道两侧靠近真野军。

如此一来,一千人的真野军瞬间就陷入五千军势的包围之中,在丰臣秀保尚未抵达的情况下,真野军内部也开始躁动起来。

对于真野赖包,伊东长实与大谷光泰、鹭岛隆义有着不同的看法。作为自己的密友和多年的同僚,伊东长实认为真野赖包是被他人所迷惑,这要好心相劝,应该可以回头是岸的。

但是大谷光泰和鹭岛隆义却不这么认为,这两人都是石田三成提拔的年强将领,自然是对石田三成的命令绝对服从。特别是大谷光泰,他对真野赖包究竟如何处置真岛光吉一直心存忧虑和怨恨,从最坏角度出发,那便是真岛光吉已死在真野军刀下,如此一来,对真野赖包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即便真岛光吉只是被囚禁,那活捉真野赖包自然是确保真岛光吉安全的最直接的手段。因此,两人都主张立即依靠绝对的兵力优势一举击溃真野军,生擒真野赖包。

于是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伊东长实却和大谷、鹭岛产生了分歧,这短时间的冲突,无疑给了真野赖包喘息之机。

虽说伊东长实兵力是三人中最少,但他在七手组中的影响力是其他二人所不能比拟的,若是抛下他直接对真野赖包开战,势必要引起以伊东长实为首的大批七手组资深将领的反弹,特别是与同为七手组勋旧的真野赖包交战,这种反弹将更为强烈。

在此情况下,鹭岛隆义向伊东长实提出了一个建议:一方面,允许伊东长实前往真野军中劝降真野赖包,尽最大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另一方面,立即派人前往二之丸请速水守久出马,速水作为七手组的笔头,权威远大于伊东和真野,只要他肯表态,就不用担心军中老将的反对了。与此同时,他还派人请石田三成火速赶来,寄希望于他可以利用奉行笔头的威信,劝说真野赖包迷途知返,从而化解危机。

相对于鹭岛隆义的周密计划,真野赖包心中的想法倒是简单的多: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听从右府的命令起兵,那便是做好和奉行派彻底决裂的准备。此时即便卑躬屈膝地投降,以治部的性格,今后这大坂城内也绝不会有吾等容身之地。与其这样,倒不如放手一搏,以此时的决绝,换取将来在右府身边的一席之地。”面对重重包围,真野赖包对身边的将领说道。

此时,就连一向沉闷寡言的青木正重也罕见地出言对真野赖包表示支持。青木正重是青木一重的养子,青木一重在大坂之乱中错误地站在大野治长一边,致使兵败身死。但丰臣秀保并未追求其家人的责任,反而允许他的两个养子青木正重和青木兼重继续作为御马廻的成员参与大坂城的宿卫,并将其安排在了真野赖包麾下。

青木正重对真野赖包等人说道:“卑职所言并非是报答右府的不杀之恩,而是报答丰后守的栽培。诸位也看到了,石田治部短短十几天内便拼凑起一万两千人的七手组,看似重振丰臣宗家的威势,实则是为自己积蓄力量。鹭岛和真岛,这两个家伙只不过是配合前田能登守擒拿了大野治长,便被治部委以重用,从一介足轻一跃成为掌控两千军势的组头,这种用人方式,实在难以说是公平公正。”

“不仅如此,此番吾等被安排防守三之丸的边缘,而鹭岛军则作为治部的亲信驻扎在靠近二之丸的奉行屋敷一带,远近亲疏可见一斑。更让人失望的是,出于对吾等的不信任,他宁肯只在玉造口安排八百人,也要将两千真岛军安插在我军周围。对于这种做法,难道我们要一直忍受下去么?”青木正重的弟弟青木兼重也忍不住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之情。

听了这番话,真野军内部的躁动终于被安抚了下来,上至大将、下至足轻,皆认清现状,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势要完成丰臣秀保交代的任务。

就在这时,鹭岛隆义派出的使番相继抵达二之丸内桥和奉行屋敷。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速水守久非但未按照鹭岛和大谷的设想,亲自赶来劝降真野赖包,反而劝说两人立即解除对真野赖包的围困,将兵力调回二之丸,以增援极乐桥一带的郡宗保。

速水守久其实是有私心的,自石田三成要求他协助自己占据大坂城开始,速水守久便觉得石田三成是在利用自己的威信达成他个人的目的,这在仍对大坂之乱、内臣专权心有余悸的速水看来,是难以接受的。这也是他未按照石田三成指示,率部一同围困真野赖包的原因之一。

此外,他作为七手组的笔头,有着很强的自尊心和警惕性,鹭岛隆义的请求在他看来,也是对自己的利用,被石田三成指使心中已然有些不爽,如今还要被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挥来指挥去,更是触及了自己的底线。

此时此刻,速水守久内心是有些动摇的,一方面,他担心石田三成事后对自己进行清算,而不得不有所表示;另一方面,他认为从目前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是拿不下真野赖包的,且天满桥已然失守,城外的大军随时可能进城,即便短时间内保持兵力的优势,但从全局上看,石田三成的计划难逃破产的命运,自己这时候去劝降真野赖包,绝对是得不偿失。

“还请甲斐守三思!小人来之前,鹭岛大人已派人去请石田治部了,若待会小人只身回去,恐会引起治部不悦……”使番显然对速水守久的回答很不满意,他若将速水的话如实告诉鹭岛隆义,难保不会被以办事不力治罪,因此他只能搬出石田三成,极力劝说速水守久再三考虑。

“你是在威胁我吗?!”听到使番提到石田三成,速水守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沉的嗓音发出冷酷而又沙哑的叱问。

“小人不敢,只是小人负命前来,如此回去实在难以向治部和鹭岛大人交代……”

“我知道了,”速水守久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克制地回答道:“你先回去,待会我自有安排。”

见此情形,使番也只好识趣地向速水守久道别,快马加鞭地离开了二之丸。

“岂有此理,”望着使番策马溅起的尘土,速水守久既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堂堂七手组,竟这位这些家伙手中的玩物,实在是有愧太阁的重托!”

“启禀大人,若狭少将(对木下胜俊的尊称)求见!”就在此时,一名武士急匆匆地来到速水守久身旁。

“若狭少将?”速水守久一脸狐疑地问道:“可知他所来何事?”

“说是奉少主和夫人之命,诏令城内军势各自罢兵。少将说他手上有少主亲自花押的止斗教令,大人如果不信,可面鉴真伪。”武士回答道。

第四一一章 速水反正

“不必了,”速水守久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平静地告诉武士道:“帮我转告少将,就说我知道了,既然是少将亲自前来,也便无需辨别真伪。此外,告诉守桥军士,若少将想要过桥,只管放行便是,同时…立即通告诸将,即刻起不得在大坂城内挑起战端,各自率军返回原驻地驻扎。”

“遵命!”武士随即转身离开,速水守久麾下的将领则一窝蜂地涌了上来,纷纷对速水刚才的命令表示出了不解和担忧。

“大人,此前你刚拒绝了鹭岛大人的请求,现在又听从若狭少将的指示明令各队收兵,这传到治部耳中,恐怕对吾等不利啊。”簇拥在速水守久身旁的一位武士眉头紧蹙地说道。

速水守久微微颔首,表示对他所言的认同,同时也毫不隐瞒地向众人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诸位,若狭少将一向胆小怯懦,自起事之时便一直蜷居西之丸,此番胆敢直接持少主教令前来,依在下看来,大抵是真实的。与其和他纠缠教令的真伪,倒不如尽早按照少主的命令行事。”

“万一,万一这教令真是少将伪造,大人不行鉴别便贸然下令收兵,到时候恐怕难以向治部解释啊……”不少武士还在担心石田三成会因此怪罪速水守久,毕竟此时收兵,无疑会让大谷光泰和鹭岛隆义这两支奉行派的嫡系军势陷入极大的不利,更有甚者,可能会直接导致奉行派计划的全面落空。

“诸位,怎会对治部畏惧到这种地步?!”速水守久虽说也对以石田三成为首的奉行派有所忌惮,但多是为了维护大坂城内的稳定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可现如今,看着麾下这些跟随自己、跟随太阁征战多年的丰臣氏精锐武士的表现,他内心深处不禁泛起一片酸楚。

“太阁在世时,便定下这奉行派的职责,那便是协助五大老处理天下政务,而我们七手组,则是负责大坂城的治安以及丰臣宗家的安全,从这一方面说,我们和奉行派是互不隶属的,非要说听从谁的号令,那也只能是太阁、少主和淀夫人,最不济也是大老联席会议,哪能轮到奉行派对吾等发号施令?他石田三成就是个什么货色,胆敢越过少主直接指挥我们?!”此时的速水守久,终于将心中隐忍许久的话吐了个痛快。

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丰臣武士无不动容,一些刚才还忧心忡忡的武士也忍不住附和道:“是啊,自大坂骚乱以来,这大坂城就未曾安稳过,早先右府坐镇倒还好一些,可右府率军出征后,毛利氏就将大坂城折腾个底朝天,我们这帮老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西国村夫在大坂城内颐指气使,心中何尝不是痛苦万分?”

“是啊,吾等本以为毛利氏走了大坂便能恢复太平,谁曾想,石田治部却又紧接着兴风作浪,对我们这些老臣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现在的七手组,眼看着就是他石田家、奉行派的私兵了,哪还有一点太阁御马廻的威严?!”说着说着,对石田三成的不满便发泄的越多,之前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丰臣武士也都趁机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情感,这让速水守久感到一丝欣慰。

“看来诸位也是不甘于听命奉行派的,既然如此,此时此刻,我们便和奉行派做个了断。”说罢,速水守久示意众人围坐在铺着大坂城防图的桌案前,指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认真地分析道:“我相信,即便传令收兵,大谷和鹭岛也不会轻易收手,当今之际,唯有吾等主动出击了。”

“出击?大人难道是想从背后袭击大谷和鹭岛军?”个别武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速水守久当即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说过,决不能再大坂城内再起战端,即便要起,也决不能是我们七手组挑起。诸位可能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下明白大人的心意,可大谷和鹭岛乃是治部一手提拔的,想劝降他们谈何容易?”

“谁说要劝降他们?”速水守久故意卖了个关子,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我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撤兵。当然,这不能从他们身上入手,而是要从治部那里想办法。”

“治部那边有鹭岛的一支备队保护,恐怕不好接近。”速水守久的一名与力提醒道。

“自然是不能直接对付治部,当然,我们也没必要那么做。现在,只要将治部手中的底牌抽去,任他有多少人保护,都会乖乖出降,到那时,这关键一功自然会记在吾等头上。”速水守久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名与力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大人说的底牌,可是本丸中的两位?!”

“正是,”速水守久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手指向地图道:“既然若狭少将能拿着教令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这就说明典厩(郡宗保)此时必不在本丸,极大可能是去极乐桥防备野村军了。因此,吾等便可乘本丸防御空虚之际,将少主和淀夫人请到这里,再从此处送往右府身旁,这样一来,大谷和鹭岛军自是师出无名,治部也失去了继续顽抗的筹码,除了投降,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人分析精准,在下佩服,可还是有一事不明,请大人赐教。”与力颇为纠结道:“若本丸真是防守空虚,若狭少将为何没将二位迎出来,而只是带出一封教令?”

“很简单,其一,少将身边只有一百多人,在不能保证少主和淀夫人安全的前提下,他是断不敢冒这个险的;其二,他对吾等心存戒备,担心即便将二位迎出也会被吾等阻拦,与其这样,倒不如只身出行方便些。”速水守久仔细地分析道。

“大人,您确定少主和淀夫人会跟您离开本丸,前往远在三之丸右府阵中?如今外面战火一触即发,夫人惜子如命,绝不会冒险出城……”跟随秀吉十余年的老臣安宅左又卫门不禁有些担忧,他老婆负责秀赖和淀姬的日常饮食,因而对本丸内的情况了解的多一些。

“这点我也想过,”速水守久此时的神情也颇为严肃:“但特殊时期自是要用特殊手段,与其让奉行派挟少主自重,倒不如作为‘逆臣’,让少主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若仍将二位留在本丸,稍有差池,吾等都无法告慰太阁的在天之灵。”

“哈哈,吾等谨听大人调遣!”得知速水守久心意已决,众武士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在速水守久的带领下,火急火燎地赶往形同空城的本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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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 大势已去

就在速水守久下定决心和奉行派决裂之际,远在二之丸奉行屋敷的石田三成也收到了来自鹭岛隆义的请示。

本来坐镇三之丸增田长盛屋敷的石田三成,在得知真野赖包倒戈后,立即退往二之丸,返回自己位于奉行屋敷的家中继续指挥,此时的他,身边仅剩下不足三百人保护,但他却毫不在意,毕竟只要有速水守久坐镇内桥,他暂时便是安全的。

得知伊东长实不愿和真野赖包刀兵相向,石田三成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并不是没有设想过,毕竟真野和伊东都是跟随秀吉出生入死多年的老臣,让他们互相残杀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也着实有些难以下手。

“左作(指鹭岛隆义)是让我去劝说真野丰后守?”石田三成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满。

鹭岛左作派来的武士点了点头道:“正是,鹭岛大人说伊东丹后守念及往日情意不愿攻打真野军,他麾下的不少武士也与丰后守有深交,贸然动武恐怕……”

“恐怕什么?”石田三成追问道。

“恐怕……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局面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武士低着头小声回答道,也许是知道这个回答会引起石田三成的不满,故而时不时地用余光偷瞄着面前这位奉行笔头,尽最大可能不激怒他。

“不过区区一千真野军,即便没了伊东丹后守的支援,我相信鹭岛和大谷也是可以轻松击溃的。当初保举他为七手组的组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你回去告诉他,我坐镇此处无暇他顾,若是丹后守不愿出手,便让他返回玉造口,无论如何,必须降服真野赖包,否则,便不用回来见我了。”石田三成言语中充斥着冷酷和威压,着实让面前那位鹭岛武士惊恐莫名。

“遵命!”听完石田三成的指示,武士二话不说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却又被石田三成喊住了。

“僧正(前田玄以)此时正在从玉造口回来的路上,你告诉左作,我会让他去劝说丹后守的,若是连僧正也劝说不行,就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七手组的组头,如果此番战败,谁也不能保证他今后还能否在这大坂城再有一席之地,话已至此,我相信他会作出正确的决断。”石田三成终究还是不忍对他亲手提拔的鹭岛左作和大谷光泰下狠心,毕竟七手组中真正全力支持自己的也就剩下这两个年轻将领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处理完眼前这件事,极乐桥的情势又让石田三成苦恼不已。

极乐桥离本丸天守不远,自然重要性远在二之丸之上,虽说知晓郡宗保已率部前往查探,但石田三成心中仍有一丝忧虑:“典厩前往极乐桥,势必造成本丸防守空虚,若有贼人趁机作乱,恐难以招架。”

想到这,石田三成着实放心不下,他立即将护卫自己的三百御马廻交给兄长石田正澄,让他赶往本丸协防。石田正澄劝说他一同前去,可他却以“不便调度兵马”为由加以拒绝。无奈之下,石田正澄只得留下长子石田朝成保护三成,率领剩余军势赶往本丸。

此时的石田三成身边仅剩下十三名亲近家臣,他们大多对三成留守二之丸表示担忧,可石田三成却认为,速水守久对自己本就有所提防,若此刻撤往本丸,将速水独自留在二之丸,势必会引起速水军上下的不满。同时,为了更好地指挥二之丸外的战斗,留在此处是无二的选择,只有自己坐镇,军心才不会乱,局势才能稳定。

可现实却和石田三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速水守久并没有因为自己善意的举动而坚守内桥,反而率部抢先占据了本丸,不仅顺利请出了秀赖和淀姬,还将正忙着平息谣言的增田长盛、长束正家抓获。更为讽刺的是,石田三成派去支援郡宗保的三百军势也在本丸大手门外被速水军缴械,没动一刀一枪,石田正澄父子便成了速水守久的阶下囚。

伴随着本丸局势的稳定,秀赖和淀姬在速水守久等人的簇拥下来到极乐桥,当即责令郡宗保和松浦秀任缴械。面对眼前的局势,纵使心中有万般疑惑和无奈,两位组头还是放下了武器,前往备前岛等待处置,野村幸成也因此脱离了险境。

另一边,木下胜俊拿着御教令抵达伊东军的阵中,本就不愿开战的伊东长实立即带着木下胜俊前往劝说大谷光泰和鹭岛隆义。

此前因为石田三成的指示,鹭岛隆义一度想撇开伊东长实独自对真野军发动进攻,如今见到有秀赖花押的御教令,他的态度再次发生了转变。

“如今,吾等连大义名分都失去了,有何理由擅起战端?”暂代组头的大谷光泰也是打起了退堂鼓。

鹭岛隆义垂着头思忖良久,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从木下胜俊手中接过了御教令:“臣谨遵少主之令,立即…撤兵…”鹭岛隆义不是傻瓜,既然木下胜俊是从本丸赶来,他便猜测本丸乃至二之丸已经不在奉行派之首,虽说石田三成对他有知遇之恩,但正如三成所言“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是七手组的组头,如果此番战败,谁也不能保证他今后还能否在这大坂城再有一席之地”,现在,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就在此时,颇为滑稽的一幕发生了:前田玄以听从石田三成的指示刚巧抵达鹭岛隆义的阵中,虽说对木下胜俊的到来有些疑惑,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劝说伊东长实与鹭岛、大谷一同攻打真野赖包。

此时,鹭岛隆义将御教令递给了前田玄以,他这是才觉得大事不妙,当即便找借口想返回二之丸。木下胜俊也不傻,怎会放任他去给石田三成通风报信,当即命令木下家的武士将他逮捕,在征得伊东长实等人的同意后,便将前田玄以软禁起来,等待交由秀保处置。

如此一来,除了二之丸的奉行屋敷,大坂城内的喧嚣终告平息,仍被蒙在鼓里的石田三成陡然陷入尴尬而又可悲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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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登高怀远

随着一轮红日从濑户内海东侧海平线缓缓升起,海面随之由墨蓝变为湛蓝,大坂周围的海空也顿时洒满了金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祥和宁静。

此时的秀保,刚把担惊受怕一整夜的秀赖和淀姬送回本丸,待一切安排妥帖后,便撇下众人,独自登上位于天守阁最高点的天守台,望着眼前气势磅礴的朝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终于告一段落了。”秀保凭栏远眺,长长的舒了口气。

自二月二十八日起兵东征,至今已过去三个月光景,这三个月里,远至陆奥,近至近畿,无不被战火波及,大名门分庭抗礼,刀兵相向,血光冲天,生灵涂炭,秀吉辛苦维持的繁华景象霎时化为残垣断壁;上至中枢五大老,下至乡间足轻,皆自觉不自觉地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父子反目,挚友疏离,城破家亡,妻离子散,本已逐步稳定的局势一时间再起风云。

若往前追溯,秀吉死后,先是大坂骚乱,紧接着就是宇喜多骚动,再后来便是上杉氏在陆奥的攻伐,最后才是这次浩浩荡荡的天下合战。简言之,秀吉死后天下便不曾安稳过。

本以为取得了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天下会由此恢复安定,可奉行派的横生枝节又在大坂城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虽说秀保通过谋略,在未动一刀一枪的情况下化解了危机,但这件事造成的后遗症却难以化解:不到两年时间,大坂城内便发生了两次骚乱,且都是由丰臣宗家的中枢重臣挑起,又都是由身为丰臣分家的秀保主导平息。这无疑让丰臣宗家的权威扫地,而身为秀赖后见的秀保的威信则水涨船高,现如今恐怕已在秀赖和淀姬之上。

主弱臣强,在秀赖成年之前倒也没有太大问题,毕竟都是丰臣氏,天下刚刚恢复安定,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执政者出来稳定局面,这也符合秀赖和淀姬的利益。

可秀赖成年以后呢?在秀吉死后,秀保几次三番地考虑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自己做不了周公召公,秀赖长期庇护于妇人之中,也很难有周武王那样的魄力和宽容,如此一来,秀保和秀赖的矛盾似乎是不可避免。

退一万步说,即便自己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权势,重新回到丰臣氏分家——大和丰臣氏的角色上来,那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家臣和对本家抱有极大期望的大名,他们愿意吗?秀赖成年之后,会对已经交权的自己放心吗?那些追随自己的大名在秀赖掌权后会有好果子吃吗?

每每想到这里,秀保总是草草自行打断思路,他不愿意,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曲沃代翼”,日本人可能不熟悉,但那确实分家取代宗家、下克上的一个典型,也是秀保一直耿耿于怀的典故。虽处战国乱世,但他不愿将“下克上”这种不利于政权稳定的“传统”继承下去,可面对如今的局势,他却想不出能够完美化解目前问题的方法,这也使得他对于接下来如何奖惩天下大名心存疑虑,此时他甚至有些怀念秀吉在世的时候了。

“主公,臣已按照您的吩咐将石田治部请到了御殿,不知您是否现在去见他一面。”就在此时,藤堂高虎的出现打断了秀保的思绪。

原本,藤堂高虎只是站在天守阁下等候,可秀保迟迟不肯下来,他又担心夜长梦多,这才登上天守台向秀保汇报抓捕石田三成的经过。

“怎么样,你们去的时候治部可有所抗拒?”秀保仍凝望着远处,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藤堂高虎摇了摇头,“当他看到鹭岛隆义和大谷光泰时,似乎明白了一切,况且他身边当时只有十几个武士,而臣却带了足足两千人包围了整个奉行屋敷,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实在是可悲啊,”秀保嗤之一笑,“恐怕当时的情景会一直印在治部的脑海里吧。”

“不过治部当时表现的还算镇定,这点臣也十分佩服。”藤堂高虎继续说道。

“装装样子罢了,他知道我既然派你过去,就没打算置他于死地。”秀保对石田三成所谓的镇定自若表示不屑,甚至觉得当时的场景可能还比较滑稽。

“主公,目前石田、前田、长束、增田四位奉行已全部软禁在御殿的偏殿中,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方才你也在场,少主和淀夫人是怎么说的?”秀保反问道。

“是,淀夫人认为,治部此次所作所为和当年大野治长引发的骚乱有着本质的不同,她愿意对治部表示谅解,也希望本家不要再追究。”藤堂高虎认真地回答道。

“我很好奇,淀夫人为何会对这些奉行如此宽容?”秀保思忖良久,突然灵光一现,问道:“速水守久迎少主和淀夫人出城时,周边可有可疑的人?”

藤堂高虎在脑袋中迅速筛选了一遍速水守久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如实地和秀保说道:“速水、伊东、真野三人全程宿卫少主周围,他人不可能接近,除了一位大人……”

“谁?”藤堂高虎的回答引起了秀保的兴趣。

“秀赖少主的老师,片桐助作且元。”藤堂高虎回答道。

“嗯…似乎也只能是他了,”秀保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语气平和地说道:“毕竟是秀赖的老师,他从维护宗家权威的角度上劝说淀夫人平衡各方势力的话,夫人还是会听进去的。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深究治部等人的责任,不过经过这件事,大老、奉行的制度必须要改一改了,不为别的,就是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您想要废除大老、奉行议事制度?”藤堂高虎略有一些吃惊。

“是时候了,”秀保点了点头,“那本来就是太阁的权宜之计,如今天下安定,悖逆丰臣氏的大名尽数消灭或臣服,正是重新确立中枢制度的良机。这件事,我打算让你、又兵卫以及崇传三人去商议,要尽快给我一个初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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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四章 下定决心

大坂本丸,御殿,偏殿。

石田三成、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等四奉行、石田三成的兄长和两个侄子、三成提拔的七手组组头之一真岛光吉等二十余人皆被关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内。

几条秋刀鱼,若干米饭,一桶味增汤,摆在殿内众人面前的这几样,便是秀保为他们准备的吃食。

意料之内,除了茶壶中的茶少了些许,桌上的饭菜却是一口未动,就连碗筷也都摆放在原位,众人看都不看一眼。

“大人,您也喝点茶水吧。”说着,真岛光吉站起身,拎着茶壶毕恭毕敬地来到石田三成身旁,准备为他的杯中填些热茶。

“不必,”石田三成快速将手盖在茶杯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还是自己喝吧。”

“大人……”真岛光吉见状当即放下手中的茶壶,郑重地跪拜在石田三成面前,言辞恳切地说道:“卑职有负大人重托,还请大人治罪!”

“治罪?”石田三成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我如今皆为阶下之囚,我哪有资格治你的罪呢?你起来吧,要怪也是怪我自己,当初为何要提拔你们这些没有资历的家伙?被别人说任人唯亲也就罢了,最终交给你们的任务一个都没完成……说到这,你倒还算是好的,大谷和鹭岛两个家伙更是可恶。”

听到这,坐在石田三成身旁的增田长盛则主动向他认错:“又卫门(真岛光吉)只是中了真野丰后守的奸计,并未有所背叛,还请大人原谅他。若真说有错,那错便是在下,没有和利兵卫守护好本丸,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这才铸成大错。”

听到增田长盛提及自己,在一旁沉默许久的长束正家也不好继续缄默,他脸色难看,神情沮丧,说话间都透露着失落和绝望:“是啊,错都在我们……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横竖都是要在六条河原相会的,真的没必要为挣个对错浪费时间。”

“利兵卫,闭上你的臭嘴!”前田玄以脸色煞白地望着长束正家,怒目圆瞪道:“贫僧岂会和你一样,只要高台院在,贫僧就绝不会有事!”

“高台院?”石田三成的兄长石田正澄冷哼一声,不无挖苦地说道:“现如今,右府还怕高台院不成?别说高台院了,没了我们,没了其他大老的制约,恐怕少主和淀夫人都不会被放在眼里吧。”

“只怪我小瞧了右府,高看了速水那帮家伙,早就应该明白,他们自始至终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石田三成一想到没动一刀一枪便丢了整座大坂城,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是啊,跟我们一同行动,可现在被关在这里的却只有我们,真不知他们想了什么法子,竟能就此逃脱。”增田长盛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石田三成虽说对起事失败失望至极,但关于七手组,他倒是看得比较透彻:“这次大坂未动一刀一枪便被右府拿下,不都是速水他们的功劳吗?况且七手组中不少都是跟随太阁多年的老臣,宽恕他们,更能为右府赢得人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相对于我们这些奉行,七手组都是一群武夫,今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中枢的决策,因而不会对右府今后的执政有什么威胁。相反地,我们这些奉行,以及德川、毛利、上杉三大老,都有很强的影响力,因此,右府必是除而后快,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这么说,我们终究难逃一死?”前田玄以虽说不愿相信,可还是忍不住想听听石田三成的判断。

然而,石田三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默默地说了一句:“这就要看少主和夫人了,此刻,吾等的性命已不在自己手中。”

除了宇喜多秀家和前田利政,其他驻扎在大阪城外的大名直到五月二十二日正午才知晓昨晚大坂发生的一切。对于秀保的冷静和异常的掌控力,众大名皆表示钦佩,但一想到大老、奉行皆被降服,中枢大权已被秀保独掌,人人心中都不禁响起了拨浪鼓,既担心今后稍有不慎惹怒秀保,落得和德川、石田一样的下场,又为自己没有和秀保硬磕到底感到庆幸。

考虑到大坂城内还需一番收拾,且大家兵马劳顿需要休息,秀保向淀姬建议,推迟召见各路大名的时间。淀姬对此表示同意,并希望和秀保仔细商讨战后大名的处置问题。

淀姬主动提出商讨战后处置,这让秀保感到一丝惊讶和担忧:“看来又是片桐的主意。”

当天夜里,秀保便和家臣们彻夜长谈,迅速草拟出了一份关于大名处置的详单。可详单拿在手里,秀保却又有些犹豫:“备前宰相和能登守会同意吗?”

“他们只能同意。”藤堂高虎和后藤基次异口同声地说道。

“毕竟他们二位还是大老,我拿着拟定好的单子找他们,让他们直接认可我的决定,是不是太过霸道了?”秀保还是表现出一丝犹豫。

“难道主公想拿着一张白纸跟两位大老一家一家地商讨,一个一个地讨价还价吗?这倒是不霸道,但本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恕臣直言,主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霸道,请您明白,若是此时都不霸道,今后又怎能做到您想要的乾坤独断呢?”后藤基次的这席话确实让秀保的心中多了几分自信。

藤堂高虎见状,也趁机劝说道:“不仅如此,前田、宇喜多两家皆受主公恩典,两人也都是知恩图报之人,对本家的提议断不会有所质疑。即便备前宰相心系少主和宗家,但吾等拟定的建议没有表现出对宗家权力明显的侵犯,这也就满足了他的底线,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希望吧,可即便两位大老没有异议,我怎么在秀赖和淀夫人面前开口呢?她找我商量,而我直接递给他我制定的名单?我实在不能想象到时她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秀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名单。

此时,以心崇传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恕臣冒昧,主公唯有走出这一步,今后本家才能一片坦途。您此时犹豫,便是白白辜负之前的那些努力,更会让本家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主公,是时候了。”

“既然诸位皆这般坚持,那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秀保深吸一口气,对青木久矩命令道:“通知宇喜多和前田两位大老,就说我有要事约他们来此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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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新时代

此时,宇喜多秀家早已在二之丸的家中酣睡,前田利政则还逗留在前田利家的寝室内,阔别三月,父子二人自然是有许多话题可以交流。

“没曾想,为父还能活着见到你回来,实在是庆幸啊。”前田利家咳嗽了几声,身体也随着阵阵颤抖,健康状况不容乐观。

确实,这三个月里,前田利家经历了毛利辉元的扣押以及石田三成的软禁,特别是前者,对利家的日常饮食十分懈怠,完全不是以对待大老的标准对待他,从而导致前田利家病情逐渐加重,身形日益消瘦,颇有大限将至之征兆。

幸运的是,考虑到前田利家还有利用价值,石田三成接管大坂后立即将他的照顾标准恢复到往常状态,但他还是被限制在屋敷内不得随意出入,这期间就连秀赖和淀姬的面他都没有见过,即便是昨晚大坂大乱,看守他的八名武士仍守住大门,直到秀保完全接管大坂城,这些家伙才缴械投降。

尽管被解除了软禁,可之前的种种遭遇已让他心中郁气淤积,难以排解,前田利政带来的医师也证明无能为力,用他的话说“油尽灯枯不远矣”,身后之事基本可以开始张罗了。

前田利政对前田利家的身体状况是了解的,两次变故对利家的影响也是可以想象的,因此,前田利政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即便悲痛不已,但仍强颜欢笑,和前田利家畅想着天下太平后前田家的繁盛。

“经此一役,本家算是在新时代彻底站稳脚了吧?”前田利政言语中流露出兴奋激动之情。

“新时代?这是你对右府掌权后的天下的评价吗?”前田利家和蔼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期望和关爱。

“算是吧,”前田利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呵呵地回答道:“我相信,今后的日本会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看来你对右府的评价很高啊。”前田利家依旧微笑地说道,“本以为事后他会来这里看望为父,看来是想多了哈哈,不知右府是不是已经觉得用不到为父了。”

“父亲,右府绝非这样的人,方才那位医师便是右府花重金从堺港请来的。想必是忙于善后而太过劳碌,故而无暇前来探望父亲,请您不要随意揣测。”前田利政急着为秀保进行辩解道。

“为父也只是说说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前田利家语气轻松,“但是你要记住,右府不是太阁,更不是秀长公,今后与他共事绝对要小心。”

“父亲此话何意?”前田利政不解地问道。

前田利家双臂艰难地支起身子,前田利政见状立即凑上前去让利家倚在自己身上。

“你今年二十二,备前宰相二十七,结城少将二十六,右府不过二十一岁,虽说比你们都年轻,可你应该也发现了,他的能力远在你们之上,为父说的能力包括战争谋略和政治手腕,当然,还有人心。”前田利家紧紧攥住前田利政的手,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目前看来,德川、上杉、毛利三大老之后必然要被踢出中枢,五奉行经过此事也不会长久,那么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中,就只剩下我们前田家、备前宇喜多家以及右府的姻亲甲斐浅野家。后二者一个是太阁的养子,一个是右府的岳父,自是会站到右府一边,如此一来,太阁设立联席会议的初衷——均衡大名势力,就不复存在了,这么一来,联席会议是否会继续存在,就是个很微妙的事情了。”

“父亲的意思是,本家与右府的关系没有宇喜多、浅野两家亲密,到时候会被排挤?”前田利政稍稍有些吃惊。

“若是联席会议继续存在,那么本家作为一员,会比其他大名高一等,且仍会和其他两家一样,得到右府表面上的尊重和友善。但若是联席会议不存在了呢?三家大名就会和其他大名回到一个层级,这时候,右府将不再受到联席会议的约束,大力提拔与自己交好、亲近的大名,到那时你觉得本家还能保持现在这种地位吗?或者说,右府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对备前宰相保持同等的重视吗?”

“这……”前田利家的话让前田利政一时语塞,虽说难以接受却不无道理,是啊,现在秀保对前田利家毕恭毕敬,对自己也是信任有加,这很可能是局势尚未稳定不得已为之,真若完全掌控中枢大权,前田家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高人一等呢?前田利政心中也打起了拨浪鼓。

“那依父亲的意思,本家要全力阻止联席会议解散?儿臣相信,少主和淀夫人也不会愿意看到右府一家独大的。就这点来说,本家可以争取他们的支持。”前田利政说道。

“那你就错了,”前田利家摇了摇头,“若在太阁刚去世时,说不定少主和淀夫人会如你所说出面阻止,但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前田利家顿了顿,继续说道:“两次大坂骚动,还有此番席卷天下的混战,不都是异姓大名挑起的吗?就连大野兄弟、石田治部、会津中纳言这样接近乃是本就是中枢的大名都会图谋不轨,少主和淀夫人还会相信其他异姓大名吗?因此,为父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找他们撑腰,一是不可能,二是没能力,孤儿寡母,今后依仗右府的日子多着呢,会为了本家与他针锋相对么?”

“若是这样,单凭本家的力量,恐怕难以阻止右府解散联席会议。”听完前田利家的话,前田利政着实有些失望。

“你又错了,这时候,你非但不要阻止,反而应当主动劝说右府解散联席会议,只有抢在宇喜多和浅野前面,你才能更多地获得右府的信任和重视。”说到这,前田利家已经有些疲惫。

“主动要求解散?父亲,这步棋儿臣真是万万没想到。”前田利政虽说有些不甘和失落,但最终还是决定接受前田利家的建议。

这时,前田利家轻轻地拍了拍前田利政的手,和蔼地说道:“既然想在‘新时代’站稳脚,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得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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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六章 孤注一掷

“还有一件事,即便为父今后不在了,你也务必要记在心上。”前田利家继续说道。

“父亲切莫这样说,您的教诲儿臣绝不会忘。”望着前田利家苍白而又布满皱纹的脸颊,前田利政心中也泛起阵阵酸楚。

“虽说你比右府年长一岁,但绝不能因此表现出一丝的傲慢和轻视,更不可与他人私下议论,即便日后相处中心生怨气,也只能咽进肚子里,断不能表现出来,特别是不能和其他大名表露心迹。

你要明白,若无意外,右府少说还能活个四五十年,这期间…咳咳,变数太大了,日本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我皆想象不到。但是,你能做的就是紧紧追随在他周围,低调隐忍,言听计从,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家门。”

“既然变数太大,您又为何认准右府?这战国乱世,少年英主中年败落的例子屡见不鲜,况且,如今尾张派大名都还在,少主名义上仍是天下之主,后面究竟该如何做,儿臣认为仍有待商榷。”前田利政对前田利家的想法颇有异议,他认为当前臣服右府没错,但今后该如何当视情况而定。

确实,战国乱世,有多少大名分明是“开局良好”却最终落得家道中落乃至兵败身死的结局?早有今川义元、尼子晴久,中有朝仓义景,龙造寺胤信,近在眼前的还有毛利辉元,这些大名的名号,不论是“东海道第一弓”还是“五州二岛太守”,哪个喊出去不是响当当的,年轻时意气风发,不是开疆拓土,大有作为,就是守成有道,君臣团结,可这些大名多是中年以后便骄傲自满,怠慢轻敌,最终皆是结局凄惨,令人扼腕叹息。

相较那些大名,秀保不过二十出头,谁能保证他今后不会走错路、下错棋?特别是现在秀保头顶还压着一个秀赖,将来该如何面对、如何相处都必须好好考量,稍有不慎,大有可能推翻当前的大好局势,最终满盘皆输。

这些担忧和疑虑都使得前田利政对秀保乃至丰臣氏的未来保持着一丝担忧,当然,正值青年的前田利政,心中隐藏的不甘和倔强也是促使他对秀保产生怀疑和少许抵触的原因之一。

“我比右府还年长一岁,为何未来的四十年却要听他号令?即便他是秀赖的后见,如今风头无两,难道今后便能久居我前田家之上么?为何就连父亲也如此看重他,难道他真的比自己强太多么?”前田利政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利政你要记住,现在不同以往,经过这三场动荡,从地方大名到近侍宠臣,但凡与右府有隙者皆被拿下,天下已经没有谁能够和右府抗衡了,此后的四十年,对右府不再是危机四伏、八面树敌,而是不断扩大差距确立绝对权威的四十年。在这过程中,有谁要想强出头,哪怕是只是试探,必定是自取灭亡。你应该知道,以为父的性格,难得会劝你孤注一掷的,此番既然这么说了,那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你觉得为父病入膏肓,神志不清,这些你大可不听,毕竟今后前田家的掌舵者已经不再是为父了。”说罢,前田利家便把头别过去,这让前田利政顿时羞愧起来。

“儿臣绝无此意,既然父亲这么说,儿臣自当遵命。”前田利政赶忙向前田利政辩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若右府真是甘心辅佐秀赖少主,这时候本家提出解散联席会议,会不会适得其反?”

“你觉得右府是这样的人?还是说你觉得右府麾下的家臣是这样的人?又或者说,你觉得这些年来右府交好的大名是这样的人呢?”三个反问,顿时让前田利政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儿臣,儿臣也只是说如果…毕竟右府只是分家的当主,取代宗家这种事要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这些是右府和他的家臣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你。”前田利家叹了口气,颇为失望地说道:“为父话已至此,你为何还在瞻前顾后?大义这种东西,只是实力的陪衬,对于弱者来说,是救命稻草,对于强者来说最多也就是锦上添花。当年足利义昭拥有大义,却被信长公流放;谦信公空有‘关东管领’的大义,却从未真正入主关东。这些近在眼前的事,难道还不够提醒你吗?为父知道你担心孤注一掷的风险,也罢,眼下便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帮你判断。”

“还请父亲明示。”前田利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方才,我便派佐助出门打探,得知今晚右府房内灯火通明,家臣时有进出,我断定,最迟明早他便会召集你、备前宰相以及浅野弹正,商量战后处置之事。”前田利家缓缓地说道。

“儿臣听说,淀夫人已托人告知右府,想和他商量此事,您是觉得他在此之前会和本家商量?”对于前田利家的猜测,前田利政颇有些吃惊。

“不是商量,”前田利家摇了摇头道:“是告知,同时也是试探。”

“告知?您认为处置方案右府已经拟好了?这……恐怕太不把少主和吾等放在眼里了。”前田利政垂着头,语气中透露着失落和不甘。

“所以说,这还是试探啊。”前田利家继续说道:“若是以你现在这种脾气和态度,到时候恐怕会站起来反对,或者说会坚持此事该由少主决定吧?若真是如此,那他的试探也就成功了,并且本家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就定下来了。”

前田利政听后眉头一皱,慢慢地分析道:“按您刚才的分析,宇喜多和浅野两家必定会支持他,如此一来,即便儿臣反对也于事无补是吧?不仅如此,还会以为这件事和右府产生矛盾,从而直接影响到本家在联席会议解散后的地位……父亲是这个意思么?”

前田利家微微颔首,笑了笑道:“总算是明白了,这就算是奠定本家基业的第一步吧,万不能走错。况且,即便方案由他来出,本家亦不会吃亏,这点你也该明白。除非,你觉得本家能加封百万石哈哈。”

“儿臣没那么大的胃口,更不敢奢望。”前田利政连忙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外廊由远及近,紧接着便近侍低声禀报:“启禀老主公和主公,右府派人来请主公过去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瞬间,前田利家和前田利政四目相对,前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后者则是嘴巴微张,满脸的惊讶和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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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七章 四臣聚议

在前往秀保住所的路上,前田利政与宇喜多秀家撞个正着,前者眉头紧锁,神情严峻,后者则是睡眼惺忪,哈气连天,嘴里还有些不耐烦地嘀咕着为什么这么晚喊他去议事,打搅了自己的美梦。

“能登守,瞧你这样子,恐怕今晚和大纳言聊了一晚上吧?”对比自己衣衫稍有不整,头发略有蓬乱,前田利政的装束与白天无异,宇喜多自是推断出他是在前田利家府上彻夜长谈。

前田利政倒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正是,许久未见父亲,一不小心聊得晚了些。”

“那倒是该庆幸,总比我这睡到一半被叫醒强吧。哎,也不知道右府深夜召见有何要事……”宇喜多秀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说道。

前田利政摇了摇脑袋,故作困惑道:“在下也不知晓,不过若非大事,右府也不会急着找我们的,不如抓紧赶路,以免耽搁。”

“也是,”宇喜多秀家边打着哈欠边转了转脑袋,毫不在意地说道:“虽说天下战事都结束了,但还是要多一份警惕,好在右府如今坐镇大坂,吾等也能安心不少。”

见宇喜多秀家没有对自己和前田利家深夜交谈起疑,前田利政稍稍松了口气,当即转开话题,拉着宇喜多秀家便朝着秀保的屋敷快步走去。

在近侍的引领下,两人很快便来到正厅,只见两扇纸门紧闭,红彤彤的烛光映在纸门上,殿外,藤堂高虎、岛清兴等大和丰臣氏重臣二十余人皆跪坐在廊下。这一幕让前田利政和宇喜多秀家吃惊不小,特别是后者,更是睡意全无,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中倒是有些不安。

“民部,不知诸位深夜聚集在此,所为何事?”前田利政快步走到藤堂高虎身旁,弓着身子问道。

“今晚主公与三位大人有要事相商,兹事体大,吾等作为家臣自是不敢怠慢,便在此恭候,如有需要也便随叫随到。”藤堂高虎端坐在门旁,言语中透露出一丝谨慎和严肃。

“三位大人?难道,浅野弹正也来大坂了?!”前田利政有些惊讶地问道,毕竟之前接到消息,浅野长政与东海水军在勘平关东后还要做必要的善后,不应该如此快地回到大坂。

藤堂高虎微微颔首,认真地回答道:“没错,弹正星夜兼程,就在两个时辰前才抵达备前岛水寨,之后便被御马廻护送到这里,嗯…主公和他已经商谈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没想到连浅野弹正都回来了,看来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宇喜多秀家不免有些紧张,“快替吾等通禀,别耽误了正事。”

“是。”藤堂高虎向青木久矩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小心翼翼地将纸门拉开,待前田利政和宇喜多秀家进入后,再将门缓缓推上。

正如藤堂高虎所说,此时秀保正和浅野长政围坐在书案旁,一边小声交流着,一边对着面前的一份文书指指点点,浅野长政一个劲的点头,秀保则是偶尔拍拍他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见到前田和宇喜多进门,秀保立即招呼他们在自己身旁坐下,指着面前的文书说道:“今日深夜叨扰二位实属无奈,但事情紧急,希望二位谅解。这份战后处置方案是在下草拟的,若是二位觉得还可以,明天在下便拿给少主和淀夫人过目。”

“在下方才也看过了,右府的方案处置得当、赏罚分明,实在是无需改动,现在就看二位殿下的了。”坐在秀保对面的浅野长政说道。

此时的前田利政和宇喜多秀家被秀保和浅野夹在中间,对于面前这份突如其来的方案一头雾水。可从刚才的话语中已经能听出,秀保和浅野已经沟通过了,且后者对方案表示完全同意,现在就差他们两人表态了。

“右府,恕在下失礼,不过处置方案不应该由少主钦定么,您这么急着定下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出人意料的是,秀吉的养子,联席会议中仅剩的两大老之一的的宇喜多秀家对面前的这份方案提出了异议。

秀保听罢,冲着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没错,处置方案是该由少主定,但少主刚经历骚乱,精神状态尚未恢复,你这时候让他亲自考量每个大名的奖惩,是不是太不切合实际了?况且即便少主情绪稳定,他能在短时间内制定好这份方案吗?如今天下大名齐聚大坂,必须要尽快给他们个说法,否则夜长梦多,稍不留神就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宇喜多秀家的态度,秀保多少有些惊讶,他认为自己几次三番帮助宇喜多家脱离险境,可他直到今日还站在秀保和淀夫人一边。说的直白点,这种“忠心”并不是现在的秀保所需要的。

好在秀保的解释成功说服了宇喜多秀家,让他暂时站在了自己这边。这一幕,前田利政看在了眼里,他没有想到,受秀保恩典的宇喜多秀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偏向于维护丰臣宗家的权威和利益,真不愧是秀吉的养子。

“能登守,你看呢?”秀保和其他两人望着前田利政,都很想听听这位前田氏新任当主的看法。

“右府作为少主的后见,草拟处置方案并没有什么不妥,在下必当全力支持。”前田利政斩钉截铁,语气坚定,这反而让宇喜多秀家感到有些羞赧尴尬。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时间所剩无几,大家看看具体的方案是否有需要讨论或者修改的。”秀保平静地说道。

这不说不要紧,一仔细研究面前这个讨论方案,宇喜多脸色就由晴转阴了,他心中纳闷道:“德川、上杉为何没有改易?石田三成为何会成为国主大名?七手组为何都外放到了北陆?”

上面三个问题只是众多问题中的一部分,但迫于形势,他并未和盘托出,而是等待前田利政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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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八章 减封转封

“殿下制定的方案甚是详细,也极为合理,在下并无异议。”出乎宇喜多秀家的意料,前田利政竟然只是草草看了几眼方案,便对秀保表示了支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前田利政在向秀保示好。

“既然如此,我又该如何是好?”宇喜多秀家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座四人,已有三人同意了这个方案,此时站出来提出异议非但很难能被接受,相反,还可能引起右府的不悦,这对今后宇喜多家的发展必然不利;但作为太阁的养子,我又怎能任由这种削弱宗家实力的事情发生?”

思忖许久,宇喜多秀家的个人情感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在众人闲聊之时,他提出了自己的几点“困惑”。

“右府殿下,在下有几点不明,还请指点一二。”宇喜多秀家毕恭毕敬地请教道。

“殿下过谦了。”秀保将手侧指向面前的方案,平和地说道。

“其一,为何罪魁祸首德川、上杉乃至毛利三家均未被改易,且都被保留了超过十万石的知行,德川家更是高达五十三万石!这比立下战功的大名都要多,一旦颁布,殿下就不怕引起公愤吗?”

“即便殿下不问,这点在下也是要和诸位说明的。”秀保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宇喜多秀家刚一出口,他便将话茬接了过来:“首先,论罪,上述三家确实是这次战乱的主谋,按照危害程度给予改易都是轻的,内府、会津中纳言、安艺中纳言被勒令切腹乃至枭首也难消许多大名的心头之恨。

但是,他们不是普通大名,而是在过去十数年为信长公、为太阁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他们东征西讨、声名赫赫时,吾等不过还只是黄口小儿吧?一定程度上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天下,太阁去世前,他们是丰臣氏的左膀右臂,竭诚奉公;太阁去世后,他们野心膨胀,妄图篡夺丰臣氏的天下。若以谋反罪论处,固然可以迅速产生威慑,稳定局势。可在下听闻,那些跟随大军征讨会津的大名中,不少人都和他们有过密切往来,即便是立下战功的大名,征战期间书信往来仍然存续。”

如果执意将这三位大老改易甚至灭绝家门,不仅是对他们之前的功劳视而不见,会让那些和他们一样,很早便追随丰臣氏的大名寒心,也会让那些早先便与他们有密切交往的大名心生警惕和不安,生怕哪一天此事被我们丰臣氏知晓从而定罪,这既影响了他们对本家的忠诚,还会促使他们结党抱团,成为影响天下安定的一个潜在威胁。”

对于秀保的解释,宇喜多秀家半信半疑,虽说秀保所言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但三家首逆都将继续保持十万石以上的知行,这就好比老虎的獠牙没拔干净,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东山再起。

“右府该不会是想‘养寇自重’吧?”宇喜多秀家暗自揣测道。毕竟只要潜在威胁没有消除,秀保就有理由一直掌握天下中枢,虽说秀保曾多次帮助自己,但在大义和私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这便是要和秀保逐步划清界限,同时要想尽办法避免丰臣宗家日渐式微。

“依右府所说,给他们一两万石保存家名即可,为何却都是十万石以上?右府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大部分大名可是连五万石都没有啊,您这让他们怎么想呢?”宇喜多秀家反问道。

“确实,一两万足矣,但请殿下看清楚,在下所拟的方案中,分配给德川家那么多知行是有前提的。”秀保指着桌子上的方案,认真地说道:“其一,凡是参战的德川一族和家臣都必须到高野山削发出家,内府本人也不例外;其二,德川氏的当主改由结城少将担任,这是吾等直接指定,必须强制执行;其三,德川氏固然保有五十三万石知行,但必须移封,地点便是与关八州相邻的常陆国。

同样的,对于毛利氏,虽说仍保留安艺、备后两国四十八万石知行,但前提条件是吉川一族流放任那,安艺中纳言和参战的家臣全部退隐,出芸宰相(毛利秀元)继承毛利氏当主之位。

殿下,您只看到那五十三万石和四十八万石,却没看到其他前提条件,而这些却又是互相联系、环环相扣的。退一万步说,以结城少将和出芸宰相在桧原立下的赫赫战功,给他们五十万知行又如何?况且他们本身就是拥有十一万、十六万石知行的大名,此番名义上是入继宗家,实则可以看做是加封转封,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看开不少了?”

正如秀保所说,结城秀康在战前便是下总结城氏当主,拥有十一万石知行;毛利秀元则是拥有长门长府十六万石知行的毛利氏分支,他们二人在战前便已经具备较为雄厚的基础,此次凭借战功入主宗家,想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只有秀保自己清楚,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以分家入主宗家,势必会引发一定的骚动,这种骚动可大可小,小了家中自行解决,大了那便需要丰臣氏出面了,蒲生家就是因为家中骚动而被减封至二十三万石,仅为原本知行的四分之一。

秀保这么做目的很明确,若是结城秀康和毛利秀元能力足够,就算是卖给他们个人情,以后也方便利用;若是能力不足,引起了骚动,秀保也好名正言顺地介入,到那时候,德川、毛利两家的衰落乃至家门断绝可就怪不到别人头上了,这样一来,也能除掉两个心头大患,但产生的效果和影响却要比直接改易两家好得多。

事实上,秀保对毛利秀元的信任程度要高于结城秀康,后者虽然在关键时刻阻挡了德川军突袭的步伐,但那是为了秀保还是为了秀赖呢?这点不得而知,如果他和面前的宇喜多秀家一样,只认秀赖而不认秀保,给他再多知行又有何用?

因此,为了防患未然,不同于毛利氏直接减封,秀保还对德川氏进行了转封,让他们去统治宿敌佐竹氏的领地,同时,秀保还扶持真壁义干作为独立大名,并且计划给予以大掾氏为首的“南部三十三馆”后裔部分知行,通过这两根刺将德川氏死死卡在常陆。一旦将来有变,秀保将掌握主动权,是给结城秀康个人情,还是顺水推舟收回常陆,这将都只在秀保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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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九章 尽数外放

毛利秀元原本虽有十六万石知行,但在毛利辉元嫡子诞生后成为毛利氏当主已然无望。此番让他入继宗家,继承两国四十八万石,无疑是秀保能给予的最高奖赏。此外,作为秀保的姐夫,在大和丰臣氏人丁稀少的现状下,自然是被纳入秀保的亲族格外照顾,这也是秀保要求毛利辉元和参战的毛利家臣全部退隐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在近畿、陆奥,毛利氏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占据大坂、攻克伏见、围攻御东山、偷袭秀保本阵,这都是毛利一族的“功绩”。很难想象,如果仅是毛利辉元一人有意与秀保为敌,毛利氏断不至于做到这般积极主动。很显然,毛利氏内部亲德川氏而反对秀保的势力占据了主导地位,若不把这帮家伙彻底踢出毛利氏的权利核心,毛利秀元今后的施政将举步维艰。

因此,秀保才想到在方案中加上以上几个前提条件,为的就是杜绝毛利元康、安国寺惠琼之流继续兴风作浪,从而确保中国地区的安定。

相较于结城秀康加封四十二万石,毛利秀元实际上只加封了三十二万石,但后者今后在中枢的权力和地位将远远高于前者,况且前者是进行了转封,将来面临的困难和多出的十万石来说很可能得不偿失。

对于秀保的解释,宇喜多秀家倒也能理解,他也只能表示理解。

首先,在外人看来,秀保这么做,既是对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的处罚,又是对结城秀康和毛利秀元的奖赏,赏罚分明,令人信服;在宇喜多秀家这些心向丰臣宗家的重臣看来,秀保这么做虽有拉拢和削弱德川、毛利两家的心思,但对宗家权势来说并无大碍,毕竟目前看来,外样大名的削弱对弱势宗家来说是利大于弊的,无需过于反对。

正因为如此,宇喜多秀家对于上杉景胜的处置并未有太多意见。毕竟一个知行近一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被转封到了越后贫苦的新发田,成为一个表高十五万石、实高可能勉强超十万的中等大名,这惩罚也算是足够了。况且家中的主战派直江兼续等人皆被勒令切腹,重臣尽数战死在桧原,重回越后的上杉氏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上杉氏重臣本庄繁长并未一同转封越后,而是被秀保给予了独立大名的身份,成为拥有福岛城及周边领地的五万石知行的领主。秀保这么做,一方面是进一步削弱上杉氏,另一方面,利用本庄繁长来防御伊达政宗,毕竟在此前战役中,本庄面对伊达军的大举进攻仍能坚守福岛城,这等统帅能力秀保岂能放过。

“在下还有第二个问题,”宇喜多秀家继续说道:“石田治部等人,明明造成了骚乱,践踏了丰臣氏的权威,为何还要将他转封到关东,成为拥有下总一国的国主格大名?在下建议,将他的知行削至五万石,仍留用大坂,戴罪立功。”

“留用大坂,戴罪立功?”秀保心中不禁冷笑道:“真是难为你想出这种法子来了。我给他一国之主,就是让他远离中枢,如今以减封十四万石作为交换,换取他继续留在大坂和我作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你不就是怕奉行派倒台后我大和丰臣氏一家独大么?直接提出来便是,何须这般拐弯抹角?哦,也对,我对你几次三番出手相助,你若是直接出言反对,恐怕要落人口实……现在这么提出异议,恐怕是能想出来的最佳方式吧?”

“殿下的建议,在下认为不妥。”没等秀保说话,坐在一旁的浅野长政抢先说道:“此番大坂骚乱,石田治部是始作俑者,别说右府和在下,底下那些大名尤其是尾张派,可都是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殿下硬是要把治部留在大坂,于局势不利,于治部个人安危不利,于政权的稳定不利。右府将他安置在关东,既是给了少主和淀夫人颜面,又是缓和了大名的愤怒,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地保证了治部的安全。

治部毕竟是太阁生前最为倚重的家臣,给他一国之主的地位,也算是明升暗降,保全性命吧。如果殿下非得把他留下来,那就请和尾张派那些大名商量商量吧。”

“这……”宇喜多秀家没想到浅野长政会在此时站出来,着实有些猝不及防。对于尾张派大名,宇喜多秀家是心存抵触,甚至是有些害怕的,在他眼里,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这些大名都是莽夫,绝对不会和自己讲道理的,况且他们和石田三成势成水火,此时帮石田三成说话,不仅是理亏,还是自讨没趣。固然,石田三成可以一定程度上制衡秀保,但要把他留下谈何容易?

“弹正说的在理,是在下不曾考虑周全。”宇喜多涨红着脸,羞愧难耐地回答道。

“殿下,这天都快亮了,您可还有其他问题?”前田利政装作很不耐烦地样子,借机表达自己对秀保的亲近:“您也看到了,您所想到的右府皆有考虑,依在下之见,就这么定下来吧,吾等也让右府好好休息,待会他可是要觐见少主的。”

“话虽如此,但……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宇喜多秀家也知道,自己已经连续两次质疑甚至是刁难了秀保,此时再提出疑问势必要引起秀保和在座两人的不满,但他还是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不为别的,此刻,能帮秀赖争取利益的也就剩下自己了。

“殿下请讲。”秀保依旧语气随和,可心中却甚为不悦,他没想到宇喜多秀家会在这件事上几次三番地和自己作难,虽说都被自己化解了,可这种感觉甚是不爽,“看来,这大老奉行联席会议,是必须取消了。”

“在下匆匆浏览了这份方案,发现速水守久、松浦秀任、伊东长实、郡宗保等几位组头全都被转封到了外地,不知右府是如何考虑的?他们是太阁钦定的七手组组头,此番大坂骚乱又立下大功,外放北陆,恐怕会招人口舌……”宇喜多秀家说道。

如宇喜多秀家所说,方案中,速水守久由越中七万四千石转封至信浓八万石,伊东长实由越中三万石转封至加贺五万石,松浦秀任由越中两万八千石转封加贺三万七千石,郡宗保由能登两万一千石转封至加贺三万石。

之前,上述四人虽说知行地在越中、能登,可从来都没离开过大坂,知行地都是交由家臣打理。现如今,秀保将他们进行了转封加封,正式要求他们前往封地,这就变相剥夺了他们七手组组头的身份,对此,宇喜多秀家不敢不保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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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〇章 递补人选

“立下大功?”秀保嗤之一笑,“要说立功,那也是真野丰后守和野村伊予守,其他几位组头,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殿下不清楚么?”

“且不说郡、松浦两人被治部蛊惑,那伊东、速水却是立下大功的,若不是他们,大坂城内可能会再动刀兵。”宇喜多秀家知道秀保的言外之意,但还是力争将速水守久和伊东长实留下来。

对于宇喜多秀家接二连三的疑问,秀保多少有些厌倦了,此刻他也不想继续纠缠,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您这么说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当初若不是他们听从治部的安排参与骚乱,又怎会有后续的一连串事情?即便他们提前将消息透露给我们,也便不必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可他们呢?在我军进入三之丸,且获得了少主的御教令后方才休兵,这很难说是自愿的吧?因此,必须将他们和真野、野村区别对待。”

“殿下,他们见御教令才休兵,这难道也有错?”宇喜多秀家不悦地问道。

“那他们可是见了御教令才起兵的?明明是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殿下为何要这般卖力地帮他们开脱?”此时,秀保的言语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殿下息怒,在下并非帮他们开脱,”也许是感觉到秀保被自己激怒了,宇喜多秀家赶忙降低姿态,向秀保表达善意:“只不过他们也是跟随太阁出生入死的老臣,您将他们外放,岂不是寒了其他太阁旧臣的心?况且少主和淀夫人也不一定会答应。”

“真野丰后守、野村伊予守仍留任大坂,尾张派的封地也大多靠近近畿,这些太阁旧臣都被安排在附近宿卫少主和淀夫人,这难道不够吗?非得要把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留下来才算是为少主着想、为天下着想?”虽说看得出宇喜多秀家有些屈服,但秀保还是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毕竟此时示弱,接下来将很难在这些大大名中树立威信。

“这……是在下失言了。”面对秀保的不留情面,宇喜多秀家惊恐交错,他没想到之前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右府会对自己表现出这般坚决冷酷的态度。

“理由确实是太牵强了。”宇喜多秀家心中也泛起嘀咕,“本想着把这些家伙留下来,将来好牵制右府,可终究还是没有好的借口,看来只能暂时认输了。”

“殿下是太阁的养子,对这些老臣好也是情理之中。可您该清楚,在下是太阁的侄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丰臣氏、为了少主好啊。将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赶出去,给他们足够的知行,免除了该有的处罚,也算是对太阁的一个交代吧。”说话间,秀保拍了拍宇喜多秀家的肩膀,劝慰道:“你我皆是丰臣氏重臣,有疑问就是要当面说出来,总比日后因误解刀兵相向好得多。不是吗?”

“刀兵相向”四个字让宇喜多秀家心中一惊,他觉得这不是秀保随口说说,他很可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殿下说的极是,这件事全听殿下安排。”宇喜多秀家恭敬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商量第二件事情了。”秀保一边朝宇喜多秀家点头,一边继续说道:“如今五大老仅剩两位,五奉行也只剩下一位,依各位之见,哪些大名可以递补?”

秀保的这个问题无疑是点到宇喜多秀家的心窝了,在前三轮较量皆败的情况下,后者认为这是维护丰臣宗家权威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要选出符合秀赖利益的大老和奉行。

“备前宰相此番可有什么高见?”秀保瞥了宇喜多秀家一眼,语气中略带嘲讽。

“在下确实有几个人选,供右府和诸位参考。”宇喜多秀家回答道:“考虑实力和影响力,在下以为,蜂须贺家政、织田秀信、伊达政宗可递补三大老,加藤嘉明、生驹一正、细川忠兴、黑田长政可递补四奉行。”

历经桧原一战,伊达政宗为陆奥南部(仙台)六十二万石,蜂须贺家政为阿波(德岛)二十八万石,织田秀信为美浓(岐阜)二十八万石,是二十万石以上大名中除去亲近秀保的大名外,知行排名较高的三家。

同样的,细川忠兴为丰前(小仓)三十九万石,生驹一正为讃岐(高松)二十万石,黑田长政为陆奥(三春)十五万石,大谷吉继为土佐(中村)十二万石,也都是排名靠前但与秀保关系较为疏远的大名,不过这几个大名善于内政,因而成为宇喜多秀家眼中奉行的首选。

很明显,宇喜多秀家选出的这些人,只有蜂须贺家政算是尾张派,其他大名有的是秀吉在世时一手提拔,有的本来就是地方一霸,与秀保的瓜葛相对较少。这些人进入中枢,可以尽可能地制衡秀保的力量。

当然,为了让自己提名的人选尽可能地名正言顺,宇喜多秀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相较之前五大老都是外样大名,在下以为新递补的大名必须有谱代,且需要考虑与丰臣氏的渊源以便利用。蜂须贺家算是太阁在世时的重臣,深受信任;岐阜织田氏与丰臣氏关系千丝万缕,且手握美浓要地,至关重要;伊达氏作为东北第一大名,也是需要拉拢的。因此,在下提名上述三家递补大老。至于细川等四家,在下既看重他们与丰臣氏关系密切,又知晓他们善于内政,这才向诸位建议,由他们担当奉行。当然,具体由谁递补,还是需要大家商量着来。”

说罢,宇喜多秀家望向秀保,虽说料想到秀保不会全盘接收自己提出的人选,但究竟有多少变动,这还是值得期待的。

“备前宰相真是思虑周全啊,右府刚提出来,您便说出了这么多人选。在下真是钦佩。”浅野长政怪里怪气地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思量了好久,此番右府问了,便顺道说出来了。”宇喜多秀家报之一笑。

“实在不是有意与殿下作对,不过在下觉得,大佬奉行制度弊端太重,是时候废除了。”前田利政慢悠悠地说道。

“你说什么?废除?!”宇喜多秀家大惊失色,他不敢相信,同为大老且知行比自己还高的前田利政,会主动提出废除大佬奉行制度,“他是疯了么?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他难道真的不在乎吗?”

对于宇喜多秀家惊讶的表情,前田利政丝毫不理会,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桧原之战始于大老作乱,这次大坂骚动又是奉行所为,经历了这两件事,殿下还觉得这个制度可以维护天下安定,保证丰臣氏武运长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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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当仁不让

“但这是太阁生前定下的制度,岂能说废就废?”宇喜多秀家不甘示弱,直截了当地说道:“能登守刚才说,两次动乱皆是因为大老奉行作乱,可动乱的平定不也是依靠我们这些大老奉行么?凡事都要从两面看,切不可片面。”

“殿下此言差矣,”前田利政当即纠正道:“这两次动乱,若说参与平叛,不仅是你我,这天下的大名也都或多或少参加了。但若说真是依靠谁,我想殿下心里也该清楚,只有右府殿下,不是么?”

说罢,前田利政便向秀保恭敬地欠了欠身子,后者则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见此情况,宇喜多秀家一时语塞,竟半天说不出反驳的意见来。

“能登守所言极是,太阁殡天后,历次动乱不都是由右府带头平定么,就连波及备中、美作的那次骚乱,也是右府居中指挥平定的,黄门殿难道不记得了?”浅野长政见缝插针,趁机向宇喜多秀家发难。

浅野长政口中的“备中美作骚乱”,外界更多称之为“宇喜多骚乱”,不过碍于宇喜多秀家在场,他不便明说罢了。可这却仍是刺痛了宇喜多秀家的伤疤,联想到当时的窘境以及如今宇喜多家的衰落,他似乎瞬间失去了和秀保等人争执的勇气和底气。

经过那次骚乱,宇喜多家的重臣绝大多数战死或者流放外地,此后虽说宇喜多秀家仍保有五十七万石知行,但由于缺少良将,人心不稳,即便全领动员也难以得到有效指挥,此时的宇喜多家实力大概只相当于二十万石左右的大名,他也因此被秀保要求留守大坂,而没有一同前往会津。随后,面对毛利氏的咄咄逼人,宇喜多秀家没做抵抗,拱手让出了大坂城,这其中虽有其他原因,但本身实力的羸弱却是不可忽略的因素之一。

面对浅野长政的质问,宇喜多秀家着实有些心虚:“是啊,我连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好,怎么还有资格留任大老?还有资格商讨这个制度的存废?可若真是废除了大老奉行制,今后岂不是右府一手遮天?与其这样,倒不如取折中之策。”

想到这,宇喜多秀家面向秀保说道:“天下砥定确实离不开右府,在下也是感激不已。但贸贸然废除大老奉行制,会不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在下觉得,可以先保持现有的架构,即不递补新的大名,也不急于废除这一制度,待一段时间后,根据实际情况另行决断。”

这是宇喜多秀家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虽然不能将自己心仪的大名递补进中枢,但只要自己还在,这个制度还在,今后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目前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中仅剩的三个人中,却有两人直截了当地表示反对。

“殿下,恕在下直言,仅剩两位大老,一位奉行的联席会议,究竟有多少存在的意义,究竟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下和弹正心意相通,意见相同,那便是尽早废除这个影响天下稳定的制度,以免再生事端。”前田利政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对大老之位的留恋,这让宇喜多秀家吃惊不小。

“能登守说的没错,”浅野长政也随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态度:“早先大老、奉行总共十人时,便有大名心存不满,认为自己实力远在部分大老奉行之上,为何要久居人下。现在殿下想只留三个人,不是更会激起地方强势大名的反感么?之前五大老中三人知行一百万石以上,两人五十万石以上,倒是勉强让其他大名敢怒不敢言,现在呢?最多不过是能登守家八十三万石,在下更是只有三十八万石,有何能力去命令、去掌控其他大名、特别是那些战功显赫,骄纵强横的尾张派呢?”

“若黄门殿不舍这大老之位,在下也能理解。不过请恕在下无能,不能在这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中与您共事了。”说到这,浅野长政朝宇喜多秀家深深鞠上一躬,看似礼貌,实则是表明态度,划清界限。

“两位大人误会了,在下绝不是舍不得这大老之位!”面对这种情况,宇喜多秀家连忙解释道:“在下只是担心,没了这个制度,今后如何管理天下?难道仅仅是依靠右府么?”

“依靠右府又如何?!”前田利政大声反问道,“德川、上杉、毛利皆不是右府的对手,现如今,右府作为少主后见治理天下亦是名正言顺,有谁胆敢质疑?”

“在下并非怀疑右府的能力,只不过政务繁重,单凭右府一人,如何招架得住?”宇喜多秀家并不愿和秀保对立,因此想出了这样一套说辞。

但浅野长政和前田利政铁了心想通过这件事向秀保示好,因此在废除大佬奉行制这件事上毫不妥协,浅野长政更是表现出异常的“大度”来:“殿下这就多虑了,在吾等看来,不管是大老还是奉行,都只是一个称呼,吾等皆是为丰臣氏、为秀赖少主效命,难道不是大老、不是奉行就可以事不关己,独善其身么?今后右府当政,吾等仍然可以像现在这般从旁协助,反倒是没了大老、奉行之名,会少些牵绊,今后会轻松不少啊。这点在下说的可有道理?”

浅野长政这话是说给宇喜多秀家听的,可最后脸却转向了秀保,秀保微笑地点了点头,顺势向在座众人“保证”道:“弹正所言真是折煞在下了,今后不论谁主政,都当尽心竭力,秀保我也不会例外。当然,若是真由在下暂代秀赖管理天下,必然需要诸位的协助,秀保在此先谢过了!”

“这难道是默许了?!”宇喜多秀家对秀保的回答既是震惊又是失望,他没想到秀保会这般直截了当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看来权力真的会让人改变的。”

见宇喜多秀家没有接茬,前田利政就赶紧接了上来:“殿下就不要推辞了,天降大任于能者,你主政那是当仁不让,今后这天下安泰就有劳殿下了!”

今天,前田利政和浅野长政一唱一和,为秀保主政出尽了力,秀保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如今,众人都亮明了态度,道明了想法,就等着宇喜多秀家进行最后的表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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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二章 秀家离心

经过一番争辩,直到此时,宇喜多秀家才若有所悟,原来前田利政和浅野长政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此番就是想借机向秀保表忠心,至于自己,则是成了他们功名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虽说被如此对待,宇喜多秀家却很难怨恨任何人。首先,是他自己选择站在秀赖一边,当然,此时的秀保和秀赖并非对立,但他在秀保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竭力维护秀赖的权威,秀保得如何大度,才能容忍他在今后的中枢中部占据一席之位?

其次,比起平定北陆、支援御东山的前田利政,荡平关东德川氏老巢的浅野长政,宇喜多秀家的功绩就黯然失色了。世人皆知道,当初他能成为大老,不过是因为自己秀吉养子的身份,以及对丰臣氏的忠心罢了。如今,有秀保这样一位出自丰臣分家的强势大名主政大坂,宇喜多秀家的处境就显得格外尴尬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非但不和前田利政、浅野长政保持一致,反而与两人针锋相对,这种情况下,秀保又如何能留他?

综上,此番能被前田、浅野两人利用,被秀保疏远,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非要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提出不恰当的问题。

既然局面已经明朗,宇喜多秀家还能做什么呢?坚持己见?那只会增加秀保对自己的不满,闹得不欢而散,且以多数票的优势强行通过解散大老奉行联席会议的决议;随波逐流?经过之前几轮交锋,自己的态度已经完全摆在秀保面前,此时即便调转船头,积极拥护秀保独掌大权,恐怕也不会获得秀保过多的信任,将来即便仍能进入中枢,地位也远在浅野、前田等人,乃至秀保家臣之下,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边缘化。

赞成与否,结果都不乐观,可相对前者,后者似乎还有“挣扎”的机会,待到秀赖长大成人,事情兴许还会有所转机吧。想到这里,宇喜多秀家决定“韬光养晦”,以一时的忍耐,换取秀保掌权后的宇喜多家的安稳。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方才是秀家思虑不周,如今天下刚刚安定,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政令归一、权力集中的时候,右府在大名中素有威望,此番又平定三大老的叛乱,立下不世之功,执掌中枢实至名归。因此,在下也赞成废除大老奉行制度,拥护右府主政,尽早还天下富饶安泰。”宇喜多秀家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朝着秀保拜伏道。

秀保见状,赶忙将他扶起,诚惶诚恐道:“殿下这……哎,秀保何德何能啊,天底下资历在秀保之上的大名不在少数,贸然主政,恐不利于天下稳定啊。”

“殿下此言差矣!”宇喜多秀家还没有“表演”完,前田利政便再度“抢戏”了,他将双手撑在面前的地图上,激动地反驳道:“确实,资历在右府之上的大名不少,可比能力,比忠心,您可谓是无出其右,说句不恰当的话,德川、毛利、上杉资历够深吧,可他们能主政吗?当初太阁采取大佬奉行制,不就是防止这些有资历、有能力的强力大名不轨吗?因此,在下以为,如今普天之下,没有谁比您更适合主政大坂了,况且太阁殡天前任命您为少主的后见,这不就更是名正言顺么?”

“是啊,还请殿下不要有顾虑,只管带领吾等,尽早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歌舞升平吧。这不仅是太阁的夙愿,也是秀长公一直期望的呀。”说着说着,浅野长政一度哽咽,“秀长公在世时,便被天下和太阁所倚重,如今殿下之功绩,足以让九泉之下的秀长公欣慰吧。”

“既然如此,在下也只好尽力而为了。”此时,秀保倒也不顾及一旁脸色苍白,神情凝固的宇喜多秀家,严肃认真地说道:“今后吾等皆当以少主为重,以丰臣氏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继承太阁遗志,打造一个繁荣昌盛的日本!”

“哈哈,吾等敢不尽力!”前田、浅野二人率先叩拜,宇喜多秀家稍有迟疑,但也赶忙跟随,且不管他心中是否愿意,这个姿态是他必须表现出来的。

商议完毕后,秀保便招待三人前去用早膳,自己则在大廊下和一众家臣聊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黄门心中确实有所不甘?”听完秀保的复述,藤堂高虎颇为好奇:“臣万万没想到,太阁殡天以来,本家搭救了他那么多次,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好在其他两位大人挺身而出,否则,这次会谈很可能陷入僵局啊。”

与不久前不同,此时秀保却是想开了不少:历史上的宇喜多秀家,这位长寿的备前宰相,不也正如刚才这般的性情中人么,被秀吉抚育长大,备受宠爱,但凡是有点良知,都会全力报答养育之恩的,况且宇喜多秀家父亲早逝,太阁就如同他的亲生父亲,对秀赖的感情、对肩上的责任更是重视程度超过常人。

好不夸张地说,如果宇喜多秀家坐上秀保现在的位子,他想的绝对是如何说服家臣和大名在秀赖成年之后继续效忠他,而不是秀保现在这般野心初动,左右为难。

当然,宇喜多秀家的意气用事,注定了他不可能达到秀保这样的成就,也注定了他今后的日子断不会平静。

秀保在这次会谈之前,确实给他想好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但经过这件事,秀保也是打算重新考虑考虑了。

“高虎,你觉得能登守和弹正是‘挺身而出’?”秀保微笑道:“他们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不过现在我也不能苛求什么,毕竟资历尚浅,还需要这些家伙从旁协助呢,有些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啊,看来是臣之前多虑了。”说罢,藤堂高虎便侧过脸,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一名蒙面武士从走廊拐角处走出,在向秀保和藤堂等人鞠躬后便转身离开了,这期间,一阵脚步声也是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见此一幕,秀保不禁心里一怔,他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藤堂高虎:“难不成你刚才想……”

藤堂高虎先率众家臣向秀保叩拜,紧接着神情严峻地回答道:“有些事,主公下不了手,只能由臣等代劳了。在此紧要关头,任何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否则,不仅是大和丰臣氏,这天下,将再次陷入动荡和混乱。事前未禀报主公,臣请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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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迫不得已

“赐罪?!这是高虎你一人的主意还是……”秀保问道。

“是臣的主意。”后藤基次和小宫山晴胜异口同声地抢答道。紧接着,小田原隆清父子、福岛高吉、那须资吉等重臣也争先恐后地向秀保“承认”刚才的事情是自己所为。

倒是以心崇传静静地坐在一旁,双目紧闭,搓着手中念珠嘴角微动,这让秀保有些好奇:“大师就不说点什么?”

此时,以心崇传方才缓缓睁开双眼,语气随和地对秀保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实参与了,不过诸位大人争抢的厉害,贫僧就想着晚点再向主公请罪。”

“晚点请罪?”秀保顿时哭笑不得,“若是连一心向佛的崇传大师都参与了,那还能有谁置身事外呢。说说看,刚才那个蒙面武士是谁?”

藤堂高虎与岛清兴等人互相观望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那人便是兴国寺大人。”

“兴国寺信风?”听到这个名字,秀保颇为无奈地摇着头苦笑道:“我任命的关东忍军的首领,四大上忍之一的‘风魔小太郎’亲自出马,而我却被蒙在鼓里。”

“请主公恕罪,兴国寺大人本不愿意,只是臣再三纠缠,他才答应率一百忍军参与,请您不要怪罪与他。”藤堂高虎恳求道。

秀保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这件事要真是追究起来,高虎你就是主犯,惩罚信风之前必须要先处罚你!”

“臣知罪,还请主公降罪。”藤堂高虎诚惶诚恐地拜伏在地。

“降不降罪另说,我就纳闷了,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一招?若真是谈不拢,尔等真敢冲进去手刃两位大老,一位奉行?!”秀保对藤堂高虎想出这种冒险的办法很是不解,这似乎并不像是高虎一贯的求稳的作风。

“主公,特殊时期,只能出此计策。若是这次谈不拢,大老奉行制仍然延续,对今后本家主政将没有任何好处。直白地说,此番征伐会津过程中,本家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将因此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这不仅是我们这些家臣,也是那些跟随本家出生入死的大名不愿看到的。”藤堂高虎诚恳而又恭敬地回答道。

“这三人若是死在我的府上,如何脱得了干系?消息若是泄露出去,恐怕正好会被居心叵测、对本家虎视眈眈的人所利用,到那时,形势不是更危急?”确实,秀保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大坂虽说从奉行派手中夺回,但城内局势尚不安稳,一些不甘心投降的武士,特别是石田三成近期提拔的新晋武士,并未放下武器听候改编,而是流窜城中各处,挑衅、偷袭那些老的七手组成员,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这也引发了许多大名的担忧,他们许多都率领亲卫和忍者进城,稍有风吹草动都会知晓,若是被对秀保不满的大名知道了这件事,反将秀保一军,那秀保后见之位不但不能保,大和丰臣氏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但是对于这一点,藤堂高虎等人早就有所考虑:“主公大可不必担忧,且不说兴国寺率领的都是精心调教的死士,绝不会背叛本家;此刻在场的家臣也都是家中的肱骨,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句;更何况如今城内不安定,事成之后,大可将三位大名运往他处,嫁祸给那些浪人;最主要的是,外面的大名都知道,本家和这三位大人关系亲密,又怎会想到本家会对他们下手呢?不过事情能顺利谈妥,也算是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也是该庆幸才是。”

“庆幸?”秀保颇为无奈地笑道:“虽说目的达成了,可今后和备前宰相的关系恐怕要小心了。本以为除掉石田治部就行了,没想到先是片桐且元暗地里与本家作对,后又是宇喜多秀家与本家面和心不和,今后这后见的位子实在不好坐啊。”

“那本家还是向少主和夫人建议给予他六十七万石知行么?那可是天下第四啊!”藤堂高虎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方案众人都已经看过了,此时修改,更是会引发黄门的不满。六十七万石,说起来多,其实也只是加封了十万石,且处在那样一个地理位置上,我相信即便他有不轨之心,也难以成事。”秀保对于加封宇喜多秀家表现的很是大度,按照秀保的准备提交秀赖和淀姬审阅的方案,宇喜多秀家的领地夹在福岛高吉和毛利秀元之间,很难有什么动作,况且宇喜多氏引以为傲的家臣团早就分崩离析、土崩外瓦解,此时宇喜多秀家可以依仗的家臣屈指可数,有什么能力和毛利、福岛两家抗衡呢?

其实,在藤堂高虎心里,早就盘算好如何对宇喜多秀家进行减封了:众所周知,单凭他一兵未动便放毛利氏进入大坂城这一件事,就能狠狠地挖掉他的一块肉。虽说不一定能削掉一半领地,但收回刚到手的十万知行还是可行的。不过既然秀保不愿做的太过分,藤堂高虎也就只好把这个想法吞进肚子里去了。

“行了,就先说到这里吧诸位。”说了这么多,秀保似乎有些疲惫,他扫视一周,发现这些家臣也大都是双眼通红,不少人还哈欠连连。这一幕,让秀保心中很是激动:“诸位今天所做的一切,秀保都会铭记在心,天也快亮了,诸位赶紧回去休息吧,至于待会觐见少主和淀夫人,就由我一个人去吧。”

“臣等遵命。”在秀保的要求下,廊下的大和丰臣氏家臣皆三三两两地散去,秀保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想到自己当进退退两难的境地,他不禁感慨道:“当年赵匡胤黄袍加身,是不是也有我现在这般的感受呢?”

就在这一刻,秀保突然察觉到,自己这一路走到现在,已经由不得自己了。现在,秀保的背后有太多的家臣和大名,如果自己倒了,他们也将受到牵连,这一幕,是无虑如何都要避免的。

第四二四章 木下兄弟

晨曦初露,东方既白。秀保怀着忐忑的心情独自前往本丸觐见秀赖和淀姬。说是独自,实则有近百御马廻从旁护送,一方面是考虑到城内仍不安稳,另一方面,现在也是时候展示作为秀赖后见、天下第一大名的实力了。

一路上,秀保透过轿帘看到路边道路两旁恭顺垂手的武士,下跪叩首的平民,心中既是骄傲,又不免有些担忧:“这般权势,又会引起多少人的忌惮和构陷?”

队伍行进至本丸大手口,守城武士二话不说立刻放行——这也难怪,经过这次骚动,大坂城防尽数为秀保接管,此时守城大将正是秀保侧近武士,疋田壹岐守景吉,这位疋田阴流剑术的继承者,与师兄上泉泰纲分别守卫大手本丸大手口和追守门,所率兵力都在两千以上。

秀保掀起轿帘和疋田景吉点头示意,后者甲胄在身,只能鞠躬回礼,秀保对此表示理解,微笑着道了声“辛苦”,便径直进入了本丸。

就在此时,一声叫喊,打破了这晨曦的宁静。

“前面可是右府殿下?”秀保身后不远处,一个坐在肩舆上的中年男性大声喊道。

秀保立即下令停轿,青木久矩则来到轿窗旁,轻声说道:“启禀主公,是若狭少将。”

“哦?”秀保略一沉思,对青木久矩说道:“我要下轿。”

青木久矩当即招呼轿夫放下轿子,秀保信步走出竹轿,转身便向木下胜俊鞠躬行礼。

木下胜俊见状受宠若惊,几乎是跳着下了肩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秀保跟前,还没等秀保说话,便“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叩首道:“罪臣本想去右府府上请罪,如今能在此遇到也是天意,还请右府从重治罪。”

“治罪?”秀保有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少将所指何事?”

“臣在伏见城的所作所为,自知难辞其罪……”木下胜俊回答道。

秀保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毛利氏进攻伏见城,关键时刻,正是面前这位若狭少将炸毁城墙,致使守军溃败,伏见失守,大和丰臣氏的不少老臣皆殁于此役。

对于此事,以秀保之前的性格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对木下胜俊,他却恨不起来,毕竟此番能顺利平息大坂骚动,这个家伙是有功的。

况且,他还是高台院宁宁的侄子,木下家的嫡长子,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考虑到高台院仍有一定的影响力,出于笼络尾张派的考虑,对木下胜俊的处罚自然是不能执行的,不仅如此,在这次的方案中,秀保还将若狭高浜加封给了他——那两万石知行本是木下胜俊的弟弟木下利房的,但是后者在秀保出阵会津期间和德川家康暗通款曲,书信被秀保查获,因而遭受改易。

有了高浜城,木下胜俊就成为若狭一国八万五千石知行的领主,也算是步入国主大名的行列。

不过,木下胜俊此刻并不知晓方案的内容,尽管之前秀保向他承诺可以凭借大坂之功绩将功折罪,但他还是忧心忡忡,不能确定秀保是否真的会履行承诺。毕竟以此刻秀保的权势,自己是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

因此,木下胜俊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即便不能功过相抵,只要能留一条性命,领地全被削减也是可以接受的。

“少将,在下听闻令弟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啊。”秀保蹲下身子,把脸靠近拜伏在地上的木下胜俊,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木下胜俊心里一惊,不禁哆嗦道:“利房和德川、上杉确实有过书信往来,罪臣已将此事禀报父亲和高台院,现在利房已经被禁足在高浜,听后殿下处置。”

“少将这招‘大义灭亲’做得好啊。”秀保拍了拍木下胜俊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其实,秀保对木下胜俊是有怜悯之心的。众人都知道木下胜俊和木下利房是木下家定的长子和次子,但有一点则很少被提到,那就是此二人并非木下家定的亲生骨肉。

在木下家定的七个儿子中,除了小早川秀秋闻名于世外,木下胜俊、木下利房兄弟同样身世传奇。

若狭武田氏,作为甲斐武田氏的分支,因讨伐一色氏有功,成为了若狭守护,开始了对若狭、丹后两国的统治。但和许多传统大名一样,应仁之乱后若狭武田氏内忧外患不断,家道中落,势力最终龟缩到了若狭一国,且受到国内豪族势力的挑战。此后,越前朝仓氏以盟友的名义出兵若狭,协助武田氏平叛。最终的结果是若狭武田氏近乎沦为朝仓氏的属臣,若狭一国也尽为朝仓氏所占。

元龟年间,织田信长正式与越前朝仓开战,若狭武田氏的末代当主武田元明趁机向织田信长靠拢,并在朝仓氏灭亡后,获得了三千石知行,并以“若狭众”

的名义,作为丹羽长秀的与力重新返回若狭。

但是出于对丹羽长秀轻视自己的不满,武田元明在“本能寺之变”爆发后站到了明智光秀一边,对丹羽氏的城池展开进攻。众所周知,明智光秀最终兵败,作为他的盟友,武田元明也遭受了丹羽长秀的反击,并最终选择了自尽。

到这里,重点来了:在武田元明死后,其妻京极龙子被秀吉纳为侧室,称松丸殿。留下的二子一女中,除了女儿早夭,两个儿子都被过继为木下家定的养子,他们便是木下胜俊和木下利房。

正所谓“子以母贵”,凭借秀吉对自己母亲的喜爱,木下胜俊于文禄三年领有若狭小浜六万石,木下利房领有若狭高浜两万五千石,戏剧性地完成了他们生父武田元明的心愿,即恢复对若狭一国的统治。只可惜,此时他们只能以木下氏自居,若狭武田氏再也不会出现在若狭的土地上了。

虽说对丰臣秀长没有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但秀保在这几年来也确实能感受到身为养子的不易,这也使得他对木下兄弟、结城秀康、宇喜多秀家,甚至是小早川秀秋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同情。

“起来吧,”秀保双手将木下胜俊搀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和蔼地说道:“在下向来说话算数,少将只管放心,切莫胡思乱想。”

第四二五章 千席间

“令弟之事是他一人所为,不会波及木下家其他人。此番平息骚动,少将是有功的,这点待会在下自会向少主和淀夫人禀明。”“真是感激不尽!”木下胜俊激动地向秀保再次表示感谢,也许是出于示好,他还向秀保透露了一些近日的所见所闻:“殿下此番觐见少主和夫人可是要小心提防些,臣注意到最近片桐市正(即片桐且元,市正为其冠名‘东市正’的简称)进出本丸的频率比以往多多了。且臣的一些家臣打探到,市正对您和石田治部都很不信任,在少主和夫人面前也多有猜忌甚至诋毁殿下的言语,不得不防啊。”“既然是在少主和夫人面前说的,少将又是从何知晓?”虽说早就知道片桐且元对自己心存警惕,但秀保不能排除这是木下胜俊借机挑拨关系,进而获取自己的信任。木下胜俊先是神情紧张地环顾左右,继而凑近秀保耳边,轻声说道:“不瞒殿下,臣的几名家臣和本丸内的侍女有点嘿嘿,请您放心,这个消息绝对不会错,臣敢拿性命担保。况且这不是一家之言,臣也是从多方得来的消息。早先,臣不喜石田治部专权,因此便没有将此事告诉他,如今右府能当政,臣又岂能继续隐瞒下去?况且市正所言多有污蔑诽谤,臣实在是忍不住了,但无奈人微言轻,且因为和高台院的关系,淀夫人是不会听进去的。因此,这才斗胆将此事直接禀报殿下,请殿下自行决断。”“辛苦少将了。”秀保哼笑一声,心照不宣地说道:“今后家臣们若是还有这种消息,殿下不妨和知会一下,省得这边尽心尽力,那边还要被小人构陷。”“不敢不敢,谈不上知会,今后臣定及时将所见所闻禀报殿下。这大坂城内,要说大事要事,臣不敢搀和,但论这种消息,没有谁比臣消息更灵通了。”木下胜俊很是骄傲地自夸道,这倒是让秀保有些哭笑不得。确实,这个木下胜俊胸无大志,唯喜好诗歌书画,秀吉在世时深得恩宠,倒也算是半个才子。如今,他以宿卫高台院的名义进驻西之丸,整日与鸟语花香为伴,过着朝廷公卿的闲散生活,倒也心满意足。此番获得秀保的保证,木下胜俊自是欣喜不已,想到仍可以继续悠闲度日,他觉得,时不时跟秀保说说城内的轶事和小道消息,既算是对秀保的报答,也是自身价值的体现,当然要“保质保量”地把这件事做好。

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在和木下胜俊寒暄了两句后,秀保便和他作别,转身进入了本丸。

像往常一样,秀保沿着石头小径前往天守,准备登楼前往茶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没到靠近天守,秀保便被迎面而来的侍女告知,淀姬此番不准备在天守阁茶室接见他,而是移驾到了御殿的千席间。

千席间是御殿面积仅次于大广间的房间,相对于大广间可以容纳全部大名席地而坐,千席间主要是用来接见地方主要势力的,档次较前者较高,但还是比不上在天守阁接见的规格,更被说是天守阁的茶室了,秀吉和秀赖只在那里接待过秀保、五大老等极少数大名。

因此,当得知自己被要求到千席间觐见秀赖时,秀保不禁眉头一皱,心想这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淀姬对自己的态度不比以前,而是此番接见绝非只有秀赖、淀姬和自己三人,定有外人在场,而这个外人,很显然可能就是片桐且元。

虽说极不情愿,可秀保还是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千席间外,守门的武士见状立即拉开纸门,秀保随即整了整衣衫,跨步进入殿内。

果不其然,殿内除了秀赖和淀姬,坐在侧席的正是片桐且元,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贱岳七本枪”,身材瘦弱,脸色蜡黄,额头布满皱纹,唯有双眼炯炯有神。自秀保进门那刻起,他便紧盯着秀保不放。

“臣丰臣朝臣羽柴右大臣秀保,现已勘平关东等地逆贼,特来拜见少主和夫人,并向少主和夫人报捷!”三个多月不见,秀保仍是礼数周到,这让淀姬很是欣慰,片桐且元也在一旁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偌大一个千席间,除了秀保、淀姬母子、片桐且元外,仅剩两名侍女从旁伺候,这般空旷,竟教秀保洪亮的声音隐约产生了回声。

也许是经历过多次这种接见,双目失明的秀赖倒也不显得拘束:“右府此番出阵关东劳苦功高,如今海内咸平,我和母亲都很是欣慰。来人,赐坐。”

“多谢殿下。”秀保随即起身坐到秀赖左侧下首,与片桐且元算是相对而坐。

“殿下,虽只是几个月不见,却是恍如隔世啊,您现在这憔悴的养子,智云院和阿江该很心疼吧。”淀姬颇为关心地问道。

“承蒙少主和夫人关心,此番出阵关东有惊无险,如今逆贼皆已平定,也算是不辜负二位所托。家母和阿江尚在郡山城内,臣打算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后便回去相聚。”秀保恭敬地回答道。

“所以说,右府此番前来,是想尽早将战后处置的事情给了结了?”片桐且元借机插嘴道。

“这位是?”秀保和片桐且元虽说不熟,但也不能说是完全陌生,他这么说,意在给片桐个下马威,这确实让片桐且元感到了些许尴尬。

淀姬见状赶紧化解道:“右府久居伏见和郡山,此番又在关东征战了数月,对助作不熟悉也属正常。这位便是太阁殡天前给秀赖指定的老师,‘贱岳七本枪’之一的片桐东市正且元。”

“原来您就是鼎鼎大名的片桐助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秀保故作惊讶地说道。

“承蒙太阁和少主厚爱,如今在下能担当少主的老师,实属庆幸,今后还请右府殿下多多指教。”片桐且元毕恭毕敬地向秀保施礼道。

“岂敢,市正是少主的老师,在下资历尚浅,今后还有要依仗大人的地方。不过此番大人说对了,在下前来,便是为了战后处置一事。”说罢,秀保便将手中的方案递给侍女,由侍女转交给淀姬审阅。

第四二六章 片桐胆怯

淀姬接过方案,随即在案几上铺开,片桐且元见状顺势凑上前去,也想一看究竟。

“市正,战后处置方案乃是机密,夫人尚未准许,您便擅自上前查看,实在是于礼不合啊。”秀保语气低沉地说道。

“这”片桐且元稍一迟疑,便朝淀姬眨了几下眼,回答道:“右府息怒,在下此番前来,正是为夫人分忧的,战后处置事关重大,万不能马虎。”

“对对,”淀姬见状赶忙附和道:“妾身将市正招来,却有此意,还请右府莫怪。”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市正想看便看是了。”秀保语气中仍有些许不悦。

但是片桐且元并没有将秀保情绪的变化放在心上,而是和淀姬认认真真地看起方案来。

“殿下,为何德川氏仍保留五十多万知行?”

“为何治部要转封到关东那么远的地方去?”

“七手组全被转封到了畿外,这究竟是谁的意思?”

“前田僧正被改易,是不是可以再商量一下?”

“蒲生氏为何能加封近四十万石?”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片桐且元提出的问题多达近二十个,秀保静静地饮着茶,并不曾回答,淀姬则时而点头赞成片桐且元的意见,时而抬头看秀保的表情,生怕将他激怒。

“少主,夫人,臣以为,这份方案太多地方需要商榷,暂时是不能对外公布的。”片桐且元说道。

淀姬微微颔首,望了望秀保后轻声试探道:“右府,刚才市正的意见和问题您也听见了,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看来这个方案是要做一些修改了。”

“启禀夫人,”秀保听罢,侧过身子向淀姬施礼道:“臣有一席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里都是自己人,右府有话但说无妨。”

“敢问市正,您除了是太阁生前任命的少主的老师,可还有其他职务?”秀保问道。

“在下之前一直是太阁的御相伴众,并无其他实职。”片桐且元不明所以,只能据实回答。

“既然如此,那还请您分清何为分内之事,何为分外之事。此番,夫人允许您一同查看这处置方案,已是抵近在下的底线,刚才的那些问题,在下现在还可以当做没有听过,也请您不要再提。”秀保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片桐且元,语气冷静而又颇具威胁的意味。

“右府,您,您怎么能出此言?!”片桐且元没想到秀保会这般不给自己留情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结结巴巴地为自己争辩道:“在下是受夫人所托,一同审核这个方案的,您有什么资格这般威胁我?”

“右府稍安勿躁,市正确实是妾身请来的,他提的那些问题也是替秀赖和丰臣氏着想,妾身并不觉得有何问题”淀姬明知会因此惹秀保不快,可还是坚持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听夫人的意思,是臣不分是非,咄咄逼人了?”秀保对于淀姬出言帮衬片桐且元,心中很不是滋味,毕竟两人的感情在秀保出阵会津前还很是亲密,淀姬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远超他人的。如今竟然帮着一个“外人”挤兑自己,如何让他能接受?

“实不相瞒,这份方案是臣和加贺大纳言、备前宰相、前田能登守以及浅野弹正深思熟虑后拟定的,也就是说,是获得大老和奉行认可的。如今夫人仅听市正一言,便要将方案押后,难道是对加贺大纳言他们不信任么?”

“这”秀保将前田利家和其他几名大佬奉行搬出来,确实是让淀姬有些迟疑了,她将目光投向片桐且元,希望他能有所应对。

可是,片桐且元也没想到这份方案竟然获得了大老和奉行的一致同意,竟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陡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年轻人,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大和丰臣氏,而是由大老奉行会议控制的中枢,是那些在这次战乱后仍傲立不倒的大名,甚至是一个全新的秩序。

这样一来,单凭自己这么一个正六位的东市正,如何与秀保背后的强大实力抗衡?即便是拉上淀姬和秀赖,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相反,还可能让秀赖,这个丰臣宗家唯一的血脉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思量一番后,片桐且元在淀姬的注视和殷切期望下,终究选择朝自己对面的秀保拜伏下去,同时抱歉道:“在下不知这是大老奉行会议商议后的结果,出言冒昧,还请右府恕罪!”

“市正你”淀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顿时慌了神。

好在秀保并未借题发挥,将事情扩大化,而是卖了片桐且元一个面子:“这事也怪在下,事先没有说清楚。不过事情紧急,光是和几位大老奉行商量已耗费不少时间,实在来不及提前向市正说明,还请谅解。”

“右府哪里的话,您刚才说得对,在下是少主的老师,国家大事自是不该过多掺和,此番一见多有冒犯,实属不该。”片桐且元尽可能表现得卑微和恭顺,因为他知道,秀保既然能在短短时间内获得大老奉行的一致支持,就足以表明他有能力在这大坂城翻云覆雨,有能力获得天下大名的认可和拥戴,

因此,只有尽可能表现顺从,才能消除秀保的警惕,一方面可以减轻秀赖面临的威胁,另一方面,也可以尽可能地保证片桐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大坂,而不是像石田三成和速水守久等人那样,被转封到外地,远离中枢。

在他看来,只有留在中枢,留在大坂,才能尽可能地保护秀赖不受伤害,保证丰臣宗家能够传承下去。当然,想要从秀保手中夺取权力,现阶段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留在秀赖一天,就多一分机会,不过这也只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

“市正,若是没有其他异议,请先将少主带回房歇息,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和夫人单独谈谈。”说着,秀保朝片桐且元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即起身来到淀姬面前,将她怀中半睡半醒的秀赖抱起交给旁边的侍女,随后便和侍女一同离开了千席间,只留下了秀保和淀姬两人。

空旷的房间里,因为片桐等人的离开显得格外安静,秀保端坐在原地,垂着头,不言不语。淀姬坐在上首,眉头紧锁,面带潮红,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攥住衣角,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却终究只是咬紧嘴唇,蹦不出一个字来。

第四二七章 天下熙熙

“夫人,没想到回京后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这个样子。{随}{梦} щ{suimеng][lā}臣……臣实在是不知您为何要这么做。”率先打破这宁静的是秀保,纵使他对淀姬有百般的失望,出于君臣之礼,还是尽量克制了心中的冲动。

“右府……妾身并不是有意为难您,是市正说……”淀姬前倾着身子,似乎是想尽可能地靠近秀保,但与秀保真正对视时,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刚才的行为,只能轻咬嘴唇,试图用眼神向秀保表明心迹。

“市正是秀赖少主的老师,臣并无不满。但最近,一些关于臣的流言蜚语也多依仗这位大人传遍了大坂,如果再不采取点措施,恐怕真要把臣当成好欺负的了!”秀保生气起来怒目圆瞪,眉宇间积聚的皱纹如同怒火般灼烧着淀姬的心,她是第一次看到秀保发这么大的火,心中既是惊恐又是后悔。

“右府息怒,市正虽说有些事、有些话过分了,但他毕竟是太阁生前钦定的太傅,还请您多多包涵。况且,此番他提的意见不是都被您驳回了,您的目的已然达到了,还有什么必要对他下手呢?”

“听夫人的意思,这个方案是臣一人所为,为的也是臣一人之利?”秀保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淀姬口中说出,虽说他和淀姬并无可能,但在出阵关东之前,他还是很感谢淀姬对自己的支持的。这才过了三个月,淀姬就听信他人谗言,如此警惕自己,这让秀保很难接受。

“请您好好看看这个方案,上面加封、减封乃至改易的大名哪个不是应该的?哪个奖惩是臣凭借一己之好恶决定的?”

淀姬低头看了看方案,轻声嘀咕道:“此前市正担心,您此番会拿秀赖的藏入地大肆封赏近江派和亲近你的大名,从这方案中,倒是可以看出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夫人此前可有关心臣从东北传来的战报?”秀保问道。

淀姬摇了摇头:“战报什么的,都是加贺大纳言和治部他们的事,妾身并未看过,不过您率部凯旋的捷报,妾身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夫人想必也不知道自东征以来,各地发生过多少次战斗,那些为丰臣氏奋战在前的大名又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这……”淀姬一时语噎。

“那臣告诉夫人,自开战以来,东到陆奥,西到九州,战火遍布天下六十六国,大小战役两百七十余次,没有哪个大名是置身事外的,有的家臣尽数战死,有的妻儿家眷被全部屠杀,有的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了。夫人觉得这些大名图的是什么呢?”秀保问道。

“自然是报答太阁之恩。”淀姬自以为是地回答道。

“太阁之恩?”秀保忍俊不禁道:“究竟是谁给了夫人这般错觉?您要说宇喜多、结城之流报答太阁之恩,臣倒也勉强同意;那陆奥的伊达政宗,萨摩的岛津义弘也在战中拼尽全力,这又是为何呢,难道是报太阁不杀之恩?”

淀姬一听,也是觉得羞赧难当,反问道:“那您认为他们为何这般卖命?”

“无非就是利益驱使罢了。”秀保一针见血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臣不排除在这乱世仍有坚持忠义之辈,但大多数却是见利忘义之徒,您指望这些家伙念及太阁在世时的恩典而为少主卖命,实在是太天真了。

此番耗费三个月才击败德川、上杉等豪强,重新树立了丰臣氏的威信,说句难听的话,您和少主安居大坂,坐享其成,吾等在外舍生忘死,奋勇杀敌,臣是丰臣一族自是不觉有何不妥,可其他大名呢?特别是那些外样大名,他们是否会觉得顺理成章呢?

‘太阁是太阁,少主是少主,少主安有太阁之能,可享太阁之泽?’这话不是臣说的,而是不少大名私下交谈时被臣听到的,这话什么意思,夫人应该能理解吧?”

秀保说完这句话,淀姬不禁心中一凉:“他们怎么能这么说?!这天下都是太阁打下的,他们必须世世代代为丰臣氏效力!”

“夫人,恕臣直言,如果此役战败,这话您还说得出口么?那些跟随德川氏起事的家伙,也没少受太阁的恩遇,对于他们,你的这番话有丝毫意义吗?所以,当今天下,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唯有利益可以将他们和我们丰臣氏拴在一起。”

“可是,你加封的大多是尾张派和你的家臣。”淀姬还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不加封给他们,难道加封给外样么?”秀保随即反问道:“况且他们在各地战场上的出色表现也获得了其他大名的认可,加封也是实至名归的。反倒是对于近江派,臣倒想问一问,他们在这一系列平叛过程中发挥过什么大作用么?是前田僧正,还是他片桐助作,有到战场上进行过近身厮杀呢?若是给他们加封,那些外样的大名能认可么?

夫人,此番战斗,臣可是耗尽了家中积蓄,竭尽全力先后动员了十万军势,就连驻任那的军势也都调动了,没想到,却被小人在身后如此构陷……也罢,若是夫人真觉得不妥或是为难,臣可以就此将军势解散,这后见之职,谁想要就给谁吧。”

“万万不可啊殿下!”淀姬赶忙劝阻道:“如今各地大名齐聚大坂,您若是这样做,那由谁来镇住他们呢?”淀姬很担心,如果秀保此刻下令解散军势,那些外样大名会不会趁机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如今这天下除了秀保没人能统帅他们了。

“夫人,您错了。”秀保摆了摆手,纠正道:“太阁殡天后,已经没有谁能镇住天下大名了。臣不能,少主也不能,就像臣刚才说的,如今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的办法,只有给他们足够的利益。”

“让利、让利,我丰臣氏难道要一直这般忍让,长此以往,太阁留给我们母子的还能剩下什么?”淀姬心有不甘,“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么,殿下身为秀赖后见,秀长公嫡子,务必要想想法子啊!”

第四二八章 质问

“让臣想办法?臣不是不想想,也不是没想过,自太阁殡天后,臣做的还不够多吗?可这一切,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是治部他们的质疑和敌对,是市正他们的猜忌和构陷,更是少主和夫人对臣、对大和丰臣氏的疏远和不信任,您让臣如何是好?”

听了秀保这番话,淀姬心乱如麻,她不得不承认,秀保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丰臣氏、为秀赖所做的一切都是忠心的体现,同时她也无法忽略自己心中对秀保的那份真挚情感。但是,跟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淀姬必须要保护秀赖长大成人、继承大业,而秀保现在的优异表现,在淀姬眼中或多或少成为削弱秀赖权威的一个障碍,这也是她此前听从片桐且元之言的一个主要原因。

“右府息怒,妾身知道近日的一些事情让您很失望,但您也看到了,石田治部即将外放常陆,助作他也向您屈服了,如今您便是这大坂城中秀赖最能信赖和依靠的人了。不论是作为他的后见还是堂兄,妾身都希望您能看在太阁的情分上,竭力保他完全,若能顺利继承大业,你便是这天下最大的功臣啊!”

这些话,在外人耳中,似乎是对秀保的认可和恳求,但是在此刻,在秀保的心中,更像是对自己的提醒和警告。

这段话在秀保这边可以理解成这样:“你看,你已经把石田三成和片桐且元都给降服了,如今这大坂城就是你丰臣秀保一个人说的算了。一旦秀赖长大成人,自会给你应有的回报,但在此之前,希望你念及太阁生前的恩典以及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对不住太阁的背信弃义之人。”

“夫人,臣喜欢开门见山,若是您对臣等关于石田治部的处置有所不满,对片桐市正的想法仍认为合理,那么请您直截了当地告诉臣,臣自会按照您的意思,再去和大佬奉行们商量,将治部留在大坂,同时,将后见之职交出去,自此归隐郡山城,不再过问半点世事。”

“殿下切莫这样想,妾身绝非此意。”淀姬赶忙摇了摇头,却又沉思了片刻,轻声问道:“妾身有件事,想听殿下一句实话。”

“夫人请讲。”

“你,真的会尽到作为后见的责任,是么?”

“臣答应过太阁,定会竭尽全力,将少主扶上关白之位。”秀保语气坚定,与淀姬四目相对时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这让淀姬稍稍有所安心。

“殿下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真的甘心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为秀赖鞍前马后?”淀姬道出了自己的不安。

“既然是尽忠,又岂受时间年岁所限制?太阁生前对臣恩泽深厚,如今少主年幼,天下甫平,正是竭诚奉公,使得天下早日回归正轨之时,后面几十年该如何,臣实在没有想过。况且,臣还指不定能活多少年呢。”

“别,请殿下收回这句话……”淀姬伸手想掩住秀保的嘴,可又觉得不合礼数,便又快速将手缩了回去,“妾身不能想象没有殿下的日子……殿下风华正茂,还请多多保重身子,秀赖今后还要您的辅助和支持呢。”

“臣惶恐,承蒙夫人关心。”秀保恭敬地答谢道,“也请夫人注意身体,这段时间大坂不安稳,夫人就少出城走动吧,等那些浪人全部抓获了,臣便让阿江来陪您些日子,你们两姐妹也是好久没见了。”

“比起阿江,妾身倒是希望殿下能多来走动走动,没别的意思,就是别因为忙于政事和秀赖生疏了,这对今后终究不是件好事。”

“臣明白,话说夫人,少主的眼疾如何了?”秀保关切地问道。

淀姬一听,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好转,不论是明国的郎中还是南蛮的医师都看过了,皆没有办法,说是只能看造化了,兴许什么时候血块就消融了,这视力也就恢复了。否则,恐怕要……”

“夫人不要担心,少主还年轻,总能重见光明的,臣这就安排下去,再却明国和朝鲜请些医师过来,与其听天由命,倒不如多尝试尝试,也算是有一丝机会吧。”

“真是有劳殿下了。”淀姬感激涕零,随即身子往秀保身边靠了靠,用她那纤弱的嗓音问道:“殿下为何对我们母子这般体贴,难道不该乐见秀赖双目失明,从而紧握大权么?”

“臣说过,绝没有这般想法,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丰臣氏的天下。”秀保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妾身知道,在那些尾张派眼中,妾身就是母以子贵的一介妇人,是近江派拥护的傀儡,向来不分青红皂白,依据个人喜恶行事。殿下如今用秀赖的领地加封了尾张派,下一步是不是要拿妾身的首级向他们示好呢?”说着,淀姬又往秀保身旁凑了凑,两人间的距离已不足两拳。

“根本没有的事情!”秀保当即出言驳斥道:“这难道又是市正跟您说的?若真是如此,臣恐怕留他不得了!我秀保对少主、对夫人的情意苍天可鉴,只要臣在这一日,就绝不容许有人冒犯您和少主。还请夫人不要担心。”

“噗嗤”一声,淀姬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微笑着看向秀保,乐呵呵地说道:“妾身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殿下无需紧张,妾身相信殿下会保护我们母子俩的,也请您相信妾身,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藏在心中的那份情谊始终不变。”

“夫人您……臣何德何能受您的眷顾。”秀保慌张无措地说道,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外侧挪了挪。

淀姬见状,赶忙用那双纤细的玉手攥住秀保的衣摆,口中念道:“妾身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么?妾身,妾身如今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难道不能得到殿下的眷顾吗?”

“夫人,您的痛苦臣知道,所以才会让阿江过些天来陪您。说句冒昧的话,做朋友,臣受宠若惊,但若有其他……还请您好好替少主想想,毕竟,您是太阁的遗孀,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丰臣氏,代表着少主,请您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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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九章 孤儿寡母

“殿下,您觉得妾身代表丰臣氏,代表秀赖,可是在外人眼中,恐怕当今天下,只有您能代表丰臣氏吧?”与方才不同,此时的淀姬,眼中多了几分怀疑和忧惧。

“夫人此言差矣,”秀保赶忙说道:“臣说过,定会维护秀赖少主和宗家的权威,请您万不要再这般怀疑臣下。”

“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啊!”淀姬垂下头,手仍然拽着秀保的衣襟,“如今,大坂城内,不,整个天下也没有人有能力挑战殿下,加之市正此前言之凿凿,您教我如何不担心,如何不有所行动呢?”

“夫人切莫糊涂,”秀保见机拍了拍淀姬的手,劝说道:“如今我们丰臣氏重掌天下,准确地说,去除了几大外样后,政权较太阁在世时更为稳定。这时候你我相斗,谁会从中获利呢?当然,臣并非挑拨您和市正的关系,但不得不防市正和您身边的侧近被歹人利用,毕竟,他们自己造谣目标太过明显,假借丰臣氏内臣之口,一则打消您的怀疑,二则即便事泄,也难以追究到他们身上去。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受伤的只有我们丰臣氏。”

“殿下…妾身确实没想到这么多…”淀姬双颊绯红,羞赧不已地说道,“今日听殿下一言,顿觉醍醐灌顶,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见谅。秀赖年幼,且眼疾未愈,目前尚难驾驭那些骄兵悍将,妾身恳请殿下能以后见之位,替秀赖多多担当,稳定时局,也给我们母子一个安宁。”

“此乃臣分内之事,”秀保向淀姬致意道,“不过,为确保丰臣氏江山稳固,臣还有一事要与夫人商榷。”

“殿下请讲。”

“臣下开门见山,禀请夫人,想即日起废除大老奉行制。”秀保语气平和,好像是在禀报一件日常事务。

“这……”方才还信誓旦旦对秀保表示信任的淀姬,顿时又犹豫起来,“大佬奉行联席会议乃是太阁生前所设立,殿下刚回京就要将它废除,是不是太过仓促?”

“实不相瞒,来此拜见少主和夫人之前,臣已就此事经和前田能登守、备前宰相、浅野弹正商议过了。”秀保说道。

“几位大人怎么说?”淀姬问道。

“三位大人都认为此前的乱局多是源于大老奉行,因此皆同意尽快废除这一制度,确保天下安宁稳定。”

“三位大人都同意了?!”淀姬吃惊道。

秀保微微颔首:“正是,故而臣敢在此向夫人提及此事。”

“这……”淀姬没想到,前田利政、宇喜多秀家、浅野长政会放弃大老奉行之位,在她眼中,大老奉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没有哪个大名甘愿放弃,如今秀保能使得三人就范,足以说明秀保的权势已在三人之上,往严重点说,此时的秀保,已拥有剩余的大老奉行抗衡不过的强大实力。在这种情况下,仍让秀保以后见之名独揽大权,无异于为秀保统治日本锦上添花。

因此,淀姬对方才所说有些后悔,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此时拒绝秀保的请求,实在不妥,非但不一定能改变秀保的主意,还会将刚刚弥补好的关系再次撕裂,这一幕是淀姬不愿看到的。

“敢问殿下,废除大老奉行制后,您打算如何管理天下?”淀姬试探性地问道。

“前田、宇喜多、浅野仍各司其职,由臣以后见之名统领全局。”秀保回答道。

“既然是各司其职,那和大老奉行制有何区别?”

“看来夫人对大老奉行制的弊端还不甚了解啊,”秀保解释道,“历次骚乱源于大老不假,但那只是表象。大老奉行总共不过十人,可这十人却派系不同,亲疏有别,小事倒还好说,基本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但遇到大事,特别是关乎自己派系和家族的利益时,就不惜撕破脸面、互相倾轧,甚至是分道扬镳、大动刀兵,这时候,大老奉行制就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满足的是他们的一己私欲,损害的却是丰臣氏的威严和实力,这点,夫人可曾想过?”

“这……”淀姬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她久居深宫,虽说知道秀吉去世后,大名不睦,天下不稳,但个中缘由她却不甚了解,偶尔想深究,也只能通过石田三成、片桐且元乃至最早的大野治长去了解,这三人虽说派系不同,但对秀保都有所偏见,通过他们的口,自然得不到有利于秀保的言语。特别是石田三成,他作为五奉行实际上的领袖,自是认为可以依靠大老奉行制度和德川、毛利等大老以及秀保抗衡,因而也不愿将这一制度的弊端告知淀姬,这也就让淀姬对此时听到的这番言语毫无招架,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秀保的提议。

“殿下,若真是如你所言,废除大老奉行制可以保证天下太平,那只管按照您的意思去做好了。不过废除了这一制度,今后殿下肩上的担子可就要比现在繁重不少啊。”淀姬紧张地说道。

“如今天下未稳,臣只能独担重任,以免被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扰乱朝纲。好在有前田、宇喜多、浅野三位大人从旁辅助,定能确保天下安稳,使丰臣氏的威望和实力尽快重回巅峰。”

“那今后,妾身和秀赖就仰仗殿下了。”说罢,淀姬松开双手,郑重地向秀保拜伏下去。

秀保见状,赶忙将淀姬扶起,望着她泪眼摩挲,心中也不禁悸动:“夫人放心,只要臣活着,定会保少主和夫人无虞。”

此前,秀保对淀姬听信片桐且元的一家之言感到失望和无奈,但此番与她交谈后,却多了几分怜惜和挂怀:“闺中妇人,又怎能期望她有什么深谋远虑,如今她期望我能保她们母子平安,这也是一个母亲最直白的请求吧?总听人说淀姬性情执拗,偏听偏信,今日深谈,却知这一切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信罢了。”

庆长五年五月,延续了不过两年的大老奉行制度最终被终结,日本和丰臣氏,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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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〇章 大洗牌(上)

庆长五年六月初一,大坂大广间。

在获得了淀姬母子以及剩余大老奉行的支持后,秀保终于可以安心召开战后第一次有全体大名参与的评定大会,因为是庆祝勘平战乱,这次大会对外称作“庆功大典”,全国范围内,获得加封、安堵以及虽被减封,但并非叛军主力的大名全都出席了此次盛典。

而德川家康、毛利辉元、上杉景胜三名叛军主力,以及丹羽长重(越前)、堀秀治(越后)、岛津忠恒(九州)、京极高知(甲信)等在地方策动叛乱的主要大名约二十余人,则被软禁在惣构的几座阵屋中,等待秀保的最终发落。

石田三成、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等四奉行、石田三成的兄长和两个侄子以及真岛光吉等二十余人也由本丸偏殿转移到了二之丸的奉行屋敷,虽说知晓自己不会被划作和德川等人相同的罪责,但单独软禁,便意味着将来这大坂城,不会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其实,来到大坂之前,秀保还在担心石田三成等奉行派会在战后评定上和自己争锋相对,乃至进行旷日持久的争辩,阻碍局势尽快恢复安定。但没成想,石田三成竟会自投罗网,在大坂城犯下不臣之错,完全失去了和自己抗衡的资本,如此一来,大典当日,便再也没人敢对秀保作出的处置提出非议了。

在既定的方案中,包括德川、毛利、上杉等上述被囚禁在惣构的二十余家大名在内,共有近七十家遭到减封乃至改易。这其中,幅度最大的当属德川氏,从关东二百〇六万石减为常陆五十二万五千石,前后差距一百五十四万石,比毛利、上杉的本领还多,且离开了耕耘多年的关八州,实力遭到了极大地削弱;削减幅度紧随其后的是上杉景胜,他从会津一百一十四万石削减至越后十五万石,虽说也削减了一百万石,但上杉一族毕竟是回归了越后,倒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夙愿,只可惜上杉氏重臣在会津尽数战死,仅剩的本庄繁长也被迫从上杉氏独立,成为了福岛城主,今后的上杉氏将不再会是丰臣氏的威胁;紧随其后的是毛利氏,战前一百二十一万石的西国霸主,如今被削掉七十三万石,成为偏居安艺、备后两国四十八万石的大名,且当主之位被迫禅让给秀保的内兄、出芸宰相毛利秀元,毛利氏对近畿的威胁得以彻底消除。

除了三大老遭到巨额减封外,许多地方豪强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置。其中最为讽刺的是,越后大名堀秀治虽然主动开城投降,但因为其祖父、叔叔随德川家康造反,攻陷海津城,造成蒲生赖乡身死,在蒲生秀行的坚决请求下,堀氏一门终由越后(春日山)四十五万石转封为信浓(川中岛)十二万石,回答了这座曾经耗费大量兵力攻陷的城池,延续着他们的家名。

越前最大的势力——以丹羽长重为当主的丹羽一族,此前在北陆与前田利政纠缠日久,对前田军一度造成不小的威胁,险些耽误后者支援御东山城。丹羽长重本应遭到改易,但按照之前的约定,前田利政极力向秀保求情,使得秀保最终决定将丹羽长重由加贺(小松)十二万五千石转封至常陆(古渡)两万石。作为报答,丹羽长重自愿担负起监视常陆德川氏和下总石田氏等关东诸强力大名的角色。后来,丹羽长重由于任务执行出色,一再获得秀保的赞赏,并最终知行又恢复到了十万石以上,成为当时一大传奇角色,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信浓诸大名中除了真田昌幸,其他皆倒向德川家康,当中更以京极高知和石川康长为主,前者在碓冰峠战败后向丰臣军投降,虽说时间上较晚,但毕竟是京极高次的兄弟,因而得到了秀保的赦免,得以以家臣的身份前往京极高次家中寄食;后者是信浓诸强中投降最早的一位,但因为参与攻陷海津城,遭到了蒲生秀行的构陷,秀保最终决定将其转封越后坂户城,知行也从十万石削减为两万石,勉强保存了家名,虽说心中不满,但成王败寇,且起兵谋反在前,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真田信幸战后丧失了全部领地,但他作为真田昌幸的长子,最终逃过了一劫,得到了秀保的宽恕,获准前往其父领内寄食。

至于雄踞九州南部的岛津氏,由于本领尽数被占,因而丧失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但秀保念及岛津义弘在若松城外的出色表现,决定准许其保留南日向(佐土原)十四万石知行,相较之前萨摩大隅两国及南日向的六十一万石,锐减四十七万石,陡然滑出了一流大名的行列,更主要的是,岛津氏离开了经营数百年的萨摩国,手中只剩下贫瘠的南日向,日后想恢复祖上的荣光已然无望。

对于被软禁的四位奉行,秀保的处置也不尽相同。石田三成的知行不降反增,并且升为了国主大名,但同时他也被迫离开近畿,彻底远离丰臣氏中枢;增田长盛作为石田三成最为得力的同僚,自是不会被放过,他被众人安上了暗通德川家康的罪名,一度准备改易并囚禁到死,但在淀姬和石田三成的请求下,特别是后者,竟愿意从自己的知行中拿出十万石换取增田长盛成为自己的与力,再加上藤堂高虎的劝说,秀保终决定将他从近江的宇佐山转封到筑后的黑木城,知行也由最初的二十万石,削减至八万石,至此,他和石田三成一个在九州,一个在关东,相隔数百里,再也不能相互出谋划策了。

相较于增田长盛和石田三成的关系,前田玄以与后者就没那么亲密了,加之淀姬对他也无太大好感,其本身在战后也不会发挥太大作用,考虑到他在大坂骚动中的表现,秀保索性将他的五万石知行全部剥夺,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前往高野山参禅去了。不过前田玄以之子前田茂胜,率领丹波众在会津表现出色,一个月后,秀保又将没收的五万石知行转赠给了他,但前田玄以则被要求留在高野山,永世不得出山。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长束正家,他非但没有遭受惩罚,反而获得了加封,知行从近江(水口)五万石转封到了远江(掛川)六万八千石。掛川本是山内一丰的居城,但他被家臣告发在开战期间与德川氏暗通款曲,因而被转封到了近江朽木谷,知行只剩下了两万石。秀保之所以对长束正家格外开恩,一方面是看中他的内政才能,另一方面,也是念及他在大坂骚动中并未主动参与,同时,也是想借此机会,挑拨四奉行的关系,使得奉行派再也形成不了气候。

其他遭受改易的大名中,不少已经战死,譬如坐拥土佐二十二万石的长宗我部盛亲,与前田家鏖战加贺的大圣寺城主山口正弘,出芸(富田)的吉川广家,美浓岩村城的森忠政,伯耆羽衣石城的南条元忠,以及西美浓的加藤贞泰等七家小大名。他们无疑是这次战役的牺牲品,彻底地输了这场以家族命运为赌注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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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一章 大洗牌(中)

丰臣秀吉统治后期,全国万石以上领主约有两百七十位,万石以下的豪族势力更是多如牛毛。不过随着秀保推行“王土奉还”政策的力度不断加大,前者降至两百四十余家,后者则维持在百余家。

此番公布的处置方案中,减封大名二十余家,改易大名达五十家,本领安堵二十余家,这三者便占到总数的近一半,处置力度不可谓不大。而这也正是秀保目的所在——不从这些大名身上“剥”下来、“省”下来,如何填饱那些有功之臣的胃口?

说完了减封和改易的大名,便要说说这本领安堵的二十几家大名了。

排在首位的,便是在桧原一战中瞻前顾后、朝三暮四的小早川秀秋了,此番他从筑前(名岛)三十六万石转封到了出云、伯耆两国(白鹿)三十二万石,明面上秀保给他的定义是“本领安堵”,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被秀保小施惩戒,从地理位置颇为重要的筑前,转封到了毛利旧领出云、伯耆,如此一来,他东边是秀保宠臣浅井秀政,东南是福岛正则,正南是毛利秀元,西边是秀保的藏入地,至于北面,便是广阔无垠的大海。转封到这种地理位置,不用多说,小早川秀秋便能体会秀保的用意了。此时此刻,他恐怕后悔当初没有跟随德川家康一同起事吧。

排在第二位的,是黑田如水父子。本来,因为黑田如水在九州率先作乱,加上加藤清正等九州大名的强烈要求,秀保是想借此机会铲除这个心头之患的,但念及他后来主动进攻毛利氏,劝说毛利辉元投降,且黑田长政在若松城下作战勇猛,立下赫赫战功,一番思考后,秀保最终决定,将黑田氏从丰前(中津)十八万石转封至陆奥(三春)十五万石,并责令黑田如水归隐,由黑田长政继任家督。

和小早川秀秋一样,黑田氏的知行也是略有减少,新领地的环境也更加恶劣,跟人的印象是遭受了减封惩处。但秀保却将他归纳到了“安堵”大名之列,如此一来,他便不是“罪臣”,是可以和其他大名、乃至有功之臣平起平坐、参与国事的。秀保的这番宽容和优待,远不是几万石知行可以换取的,黑田父子又怎敢心存不满。

作为德川一方参与信浓战事的日根野吉明,本来应该和仙石秀久一样,面临改易的惩罚,但他的祖父,年近八十二岁的老将日根野弘就在若松的奋战却改变了家族的命运。

他的这位祖父本来拥有三河、美浓等地一万六千石知行,在战前的全领动员中竭尽全力,召集了六百军势随秀保的东海道军团出征会津。在防守菅原神社、阻击败退的上杉军、围剿德川溃军的战斗中表现出色,秀保对这员老将也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传闻,秀保是准备战后给予其北三河贺茂郡五万石加封的,这可谓是对日根野弘就最好的奖赏了。

作为日根野弘就的孙子,日根野吉明似乎就有些看不清时局了。他的父亲日根野高吉,与日根野弘就一样,都是秀吉麾下的老臣,两人在秀吉时期分别获得领地,足以证明秀吉对他们的赏识。转封到诹访后,日根野高吉耗费七年时间修筑了高岛城作为自己的居城,但就在城竣工后不久,他便英年早逝了,将这座湖水环绕的宏伟城池和两万七千石知行,留给了年仅十三岁的日根野吉明。

在开战之前,日根野弘就便告诉他,秀保虽说年纪轻轻,但已经掌握了大义名分,且上下团结,深得丰臣系大名的拥护,定能降服上杉景胜稳定朝纲,让他不忘丰臣氏的恩泽,坚定地站在秀保一边,践行日根野家的忠义。

可惜的是,这位日根野家的嫡长子并不能看清楚局势,在仙石秀久和石川康长的轮番劝说引诱下,最终交出了地理位置险要的高岛城,并加入了仙石秀久为首的信浓军,正式成为德川阵营的一员。

但是战局发展出乎这些信浓大名的意料,笠取垰一战,信浓联军惨败于真田昌幸之手,日根野军损失惨重,被迫留守小诸城;紧接着后藤基次率大军从上田城杀来,日根野吉明只能束手就擒,且修书一封劝说人在上野的仙石秀久等人投降,草草结束了信浓的战事。

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背叛了丰臣氏,秀保本意是想将其改易,且不允许日根野弘就收留,但弘就却甘愿献出自己的知行和加封,来换取日根野吉明的安堵。秀保不忍,最终答应了这员老将的请求,但要求日根野吉明在他父亲修建的城池中闭门思过,在彻底醒悟之前,家中一切事务皆由其祖父负责。

除此之外,胁阪安治、五岛玄雅、松浦镇信等一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大名也得到了秀保给予的“本领安堵”,在这场大变故中继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家名的延续。

至于获得加封的大名,几乎个个是实至名归。

前田利政虽然没有参与桧原合战,但他在北陆、近江的一系列行动,有力地牵制住了大量亲德川力量,减轻了秀保的压力。同时,御东山城一战,击败了毛利氏的近畿讨伐军,重挫毛利辉元的锐气,成为毛利军退出大坂的直接原因。随后,他又和宇喜多秀家进驻大坂近郊,确保了周边的稳定,尽可能地阻止石田三成对近畿的煽动。综合以上种种成绩,秀保决定将之前因其兄长参与“大坂骚乱”没收的越中二十八万石领地返还给前田氏,使得前田氏从之前的六十三万石,升至九十一万石。至于能登的十二万石,按照秀保的解释,因为轮到凑的缘故,只能纳入秀保的藏入地,用以安置北陆水军。

对于这把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刃,前田利政心中虽有不安,可终究不能明说。“大坂骚乱”之前,前田氏的领地可以分为三部分,前田利家的西越中和东加贺五十四万石,前田利长的东越中二十八万石,前田利政的能登二十一万石,合计一百〇三万石。因此,此番表面上说是升到了九十一万石,实际上较之前仍少了十二万石,这十二万石便是前田利政因“大坂骚乱”被减封的北能登领地。

照理说,此番前田利政立功,应该将北能登归还给他而非东越中的二十八万石,可这样一来,就要少掉十六万石,他故而将这件事看作是秀保跟他的交易,因此即便明白北能登的重要性,也不愿多言,心想只要自己今后对丰臣氏忠心耿耿,头上即便是把利剑,也绝无用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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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二章 大洗牌(下)

同样没有参与桧原合战的宇喜多秀家,在战绩方面则是与前田利政相差不少,虽说在大坂以西与毛利军相持多日,但最终还是放毛利军进入了大坂;尽管后来在毛利辉元退兵后迅速安抚大坂周边,但相较前田利政乃至小笠原隆清,都不算是出色。

此番秀保将他从备前、美作两国(冈山)五十七万石加封至备前、西播磨九郡(姬路)六十七万石,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他是秀吉养子的情分上。若是早早知道他会因为秀赖对自己的权威提出质疑和挑战,秀保可能就不会给予他十万石的加封了。好在秀保将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等一干重臣安插在西国,加之宇喜多家将星陨落殆尽,能对抗秀保的资本已是微乎其微。

紧随其后的是素有“奥州独眼龙”之称的伊达政宗,此番他获得了刈田郡四万石的加封,这对于本就拥有五十八万石的他来说,可以算是微乎其微,况且秀保还要求其将居城从北部的高水寺城迁往南部的仙台城,其中缘故不言而喻。

所谓的刈田郡加封,其实也是徒有其名,这刈田郡位于仙北六郡以北,是陆奥较为贫瘠的郡,甚至仅为相邻的仙北六郡之一、伊达氏发祥地的伊达郡石高的一半。之前,伊达政宗费尽周折从上杉氏手中夺取的伊达、刈田两郡合计石高十余万石,如今秀保仅承认刈田为其所有,这绝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正如黑田如水父子那般,名义上的“加封”是对他们功绩的认可,对伊达氏地位的确认,这在战后秩序建立的过程中是至关重要的。

况且伊达政宗也知晓自己首鼠两端的做法是瞒不住的,如今秀保能将刈田郡划交给自己,也算能对伊达氏内部有所交代,结果倒也不是太难堪。不过,当他得知蒲生秀行的战后封赏时,心情却跌落到了低谷。

作为秀保义弟的蒲生秀行,虽说此前因为会津处分,从九十二万石的大大名,变成了仅拥有下野、信浓部分领地约二十三万石的中等大名,但幸运的是,他始终坚持和秀保站在一起,在桧原合战时,严格按照秀保的要求留守下野壬生城,与宇都宫氏一同监视佐竹、德川秀忠等势力的动向,使得这两股力量不敢轻举妄动,从而减轻了丰臣联军侧面的压力。

宇都宫国纲因功获得了下野芳贺郡、北都贺两郡七万石的加封,一举成为知行二十五万石的下野第一大名,将名门宇都宫氏进一步发扬光大。

蒲生秀行得到的封赏更是让人羡慕不已:秀保将会津四郡以及仙北五郡(信夫郡归本庄繁长)合计六十万石知行交给了他,净增三十七万石,是除了秀保外,增长最多的一家大名。对于他的加封,众人看法不一,有人说是秀保想让自己的这位义弟看守好陆奥、出羽的外样;有的说秀保是对蒲生氏始终坚定支持自己的回报;还有的说是秀保觉得之前的会津处分不公,算是替秀吉向蒲生一族赔罪。对此,秀保缄默不语,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有时候到了,方能为众人所知晓。

最后一位登场的五十万石以上的大名,便是秀保的岳父、伊达政宗的舅舅,有着“羽州之狐”名号的最上义光。作为最早和上杉氏交锋的大名,他的本领几乎都遭受过战火的洗礼,大部分城池沦陷,多名老将战死沙场,一度面临灭门的危机。

但也正是他的不屈不挠、节节抵抗,为秀保争取了充足的时间,最后更是联合伊达氏对上杉、德川氏发动反击,成为会津战场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按照之前的约定,秀保将北庄内以及由利、置赐两郡转交给最上义光,使得最上家的领地从三十万石猛增到了五十四万石,成为继伊达政宗、蒲生秀行后,东北第三大势力,更是和蒲生氏从西、南两面形成了对伊达氏的钳制。秀保的战略部署由此可见一斑。

至此,获得大幅加封的多是外样大名,接下来便要说说丰臣系大名,又或者是尾张派的加封情况。

福岛正则,在桧原战场大放光彩,领地也由上野(箕轮)二十八万石转封到了备中、美作两国(高松)四十五万四千石。这其中备中来自毛利氏,美作来自宇喜多氏,当地豪族势力深厚,秀保如此安排一方面是对他之前顶撞自己的“回报”,另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忙于处理领内政务,安生一段时间。不过福岛正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秀保在刁难自己,他看着自己从上野半国加封成了拥有两国的国主大名,顿时喜不自胜,连连向秀保表示感谢,这倒是让秀保苦笑不已。

加藤清正,九州战场上当之无愧的主力,虽说后期依靠驻任那军团的支援一举击溃了岛津氏,拿下了南部三州,但前期确实是硬抗住了黑田、岛津两军的夹击,有他在九州坐镇,才使得九州的战局没有崩盘,况且他并不像福岛正则那般骄横无礼,颇得秀保的好感,因此,也是少有的原地加封的大名。肥后十五郡中,除去南部的给予小西行长的两郡,剩下的十三郡皆归他所有,知行也从之前的二十五万石,增加至四十四万石,成为九州第一大势力。

池田辉政,留守上野,防守甲信,碓冰峠一战大败仙石秀久率领的信浓军,死守松井田城,使得德川家康进入信浓开辟新战场的计划落空,为快速结束战争创造了条件。因此,他由在上野(馆林)十八万石转封至越后(春日山)四十一万石,相当于接了堀秀治的领地,除去几个小大名,越后一国中,主要便是池田、上杉两家做大这样一个局面。

除此之外,浅野长政从甲斐(府中)二十二万石转封至南越前(府中)三十八万石;蜂须贺家政加封土佐国安艺、香美、长冈、土佐四郡,知行由之前的十七万三千石增至阿波(德岛)二十八万石;加藤嘉明由伊予(松前)十万石增为伊予(松山)二十万石……

由此可见,尾张派的大名在这次处置中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加封,也一方面是对他们功绩的认可,一方面也是秀保拉拢他们的一个重要手段,更是为秀保今后树立权威增添了极大的助力。

经过这次大洗牌,整个日本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但改易、安堵、减封、加封这些措施,并不足以实现秀保的计划,真正的重头戏,似乎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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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三章 第三势力(上)

一眼望去,大幅加封的多是丰臣秀吉时期的旧臣,且以尾张派居多,但实际上,部分之前不甚起眼的大名也因为各自的战功分得一杯羹。

锅岛直茂,留守北方城有功,特加封藤津一郡四万三千石,知行升至肥前(佐贺)四十万石,步入四十万石大名的行列;

细川忠兴,原有丹后领地二十八万石,因桧原的战功,以及家臣在杵筑城的死守,秀保特加封十一万石,转封至丰前小仓,成为继加藤清正、锅岛直茂后,九州第三大势力;

小西行长,桧原合战中劝降了上杉景胜,理应加封,秀保决定将其占有的肥后中部四郡加封给加藤清正,作为补偿,将更为肥沃的萨摩北部四郡交给小西行长,如此一来,他便由原来掌握肥后半国二十万石,成为了地跨肥后、萨摩,拥有知行二十八万石的大名,成为九州岛上第四大势力。

说完了九州,再说说东国地区。

织田秀信,在秀保抵达美浓之前,他的领地北囊飞驒,东抵信浓饭田城,西临近江坂田郡,南抵尾张,是该地区最大的势力。按照约定,秀保为其加封了西美浓五家的领地,但因为擅自进攻飞驒等地,原本应允的岩村城被秀保纳入了藏入地,并由河尻秀长担任城代。如此一来,他的知行从十二万三千石增加到了二十八万石,比之前他擅自打下的四十一万石知行要少上十三万石,确实让这位织田氏的当主惆怅不已。

织田秀雄,本是织田信雄的嫡子,本是越前五万石的小大名,丹羽长重起事时,他跟随前田利政出兵镇压,最终攻破丹羽长正守备的胜山城,成为压垮丹羽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迫使丹羽长重投降。出于制衡织田秀信的考虑,秀保将其加封转封到了美浓本巢城,知行八万石。这座城池地理上如同嵌入织田秀信的领地的钉子,位置十分重要,在织田秀信与织田秀雄不和的背景下,这样的安排可谓巧妙。

真田昌幸,表里比兴的信州狐狸,此番他和真田信繁可谓是战功赫赫、光芒四射,秀保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他的知行从三万八千石,提升到了十二万七千石,获得了信浓小县、佐久、更级、植科四郡及上野西吾妻郡的加封。如此一来,他北边是堀秀治,东面是减封到上野半国的佐竹义宣,西面是被外放的七手组组头速水守久,成为秀保掌控甲信、上野地区的一个重要据点。

有马丰氏,本是远江九万石的大名,但是因为“骏远三国人一揆”时站在秀保一边,促成了对大森氏等亲德川豪族的剿灭,且在出兵会津时对东海道安抚有加,避免了骚动的出现。且出于监视石田三成和结城秀康的需要,秀保将其加封转封到了上总的久留里城,成为拥有十八万石知行的强势大名。消息一经公布,有马丰氏不禁感恩戴德,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证明,秀保的这番安排确实是必要的。

九鬼嘉隆,作为早已臣服于秀保,并担任水军大将的大名,嘉隆和守隆父子在秀保麾下作战勇猛,朝鲜、北陆战场均立有战功,因而获得了伊势东度会郡五万石的加封,正是步入十万石大名的行列。

除此之外,近畿作为丰臣氏的根据地,大部分大名都获得了加封,但这些大名大多是小大名,加封规模也不过一两万乃至几千石,且多是转封到畿外,便不再一一赘述。秀保这么做,一是厘清近畿犬牙交错的局势,为今后布政施政铺平道路;二是强化对近畿的控制,避免丰臣氏的中枢地区再生枝节;三是加强对大坂的监控,确保秀赖和淀姬的一举一动都能被自己知晓,不能让片桐且元这类家伙再挑拨生事。

上述大名虽然同是加封,且规模较之前的大大名十分逊色,但加封的比率确实十分高的,特别是东国的大名,加封的知行少则是原来知行的一倍,多则三倍有余,这很明显包涵了秀保对他们的器重和拉拢。秀保明白,给一个五十万石的大名加封五万带来的效果,远不如给一个两万石大名加封四万石来的深远,秀保将这些小大名提拔起来,也是制衡传统强势大名的手段之一。

当然,要说最主要的手段,当属接下来的新封大名。

此次,秀保共提拔家臣、陪臣、豪族为大名二十七家,比本领安堵的大名还多,且提拔力度也是不容小觑的。秀保明白,传统强势大名是要安抚的,地方传统大名是要拉拢的,但这些大名身上还是存在很多的未知数,为了确保将来天下的安定,他必须提拔一批“白手起家”的有功之臣,不论是家格、知行还是地位,都不能在他们身上吝啬,必须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恩典,牢记自己的“知遇之恩”,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命。这些新晋大名,就是秀保眼中的“第三势力”。

首当其冲的当属藤堂高虎,他和岛清兴在秀保继任大和丰臣氏当主初期,便是秀保仰仗的左膀右臂,后来的一系列事件中,大多有他从旁为秀保出谋划策。虽说后来后藤基次、小宫山晴胜等人也开始崭露头角,但他大和丰臣氏第一智将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之前,他的领地包括两部分,一是秀保给予的伊势大津城,二是秀吉在世时赏赐的美浓北方城,合计十二万石。此番,秀保大笔一挥,将其知行翻了三倍,成为拥有长门、周房两国知行三十九万八千石的大大名!除此之外,秀保还给予他山城、近江等地养老料五万石,如此一来,他的知行仅比排在第十位的福岛正则少六千石,身份也由一介陪臣,变成了坐拥两国的国主大名,且还位列大和丰臣氏中枢重臣之首,可谓是名利双收,这也正是秀保展现给世人的,对于忠臣,他向来是不吝啬的。

论谋略有高虎,论武功有左近。岛清兴,这位和藤堂高虎齐名的老臣、重臣,功勋显赫,但同样面临着后辈的挑战,那须资吉、福岛高吉、小笠原忠清等都有着不亚于他的勇猛,且战功同样卓著。但秀保是知恩图报之人,继任家督前期,正是岛清兴的忠诚和勇武,让他在一次次的骚乱中化险为夷,这份功劳是值得铭记和重赏的。为此,秀保决定将他从拥有伊势长岛、尾张胜幡十万石的重臣,提拔为坐拥因幡、但马、隐岐三国的国主大名,知行更是提高到了三十七万五千石,虽说比藤堂高虎略有逊色,但岛清兴却已经是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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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 第三势力(中)

除去两大重臣,秀保麾下的其他家臣也多借此机会,摆脱了陪臣的身份,一跃成为在大坂拥有话语权的大名。

当初秀保降服德川氏,并在沼田城招待天下大名时,前二十席中有五位是秀保的家臣,除去藤堂高虎和岛清兴,还有福岛高吉、那须资吉以及青木俊矩。

其中,福岛高吉坐在左侧第五席,仅次于四席的毛利秀元,与右侧的蜂须贺家政相视而坐,可以说是大和丰臣氏最为年轻有为的将领,也是受到了秀保的足够重视。不仅如此,他还是福岛正则的侄子,藤堂高虎的养子,早前作为汤原战场的主力,成功抵挡住德川军的多次进攻,成功牵制住了榊原康政的军势,使其不能南下支援德川主力,后又在追击战中屡屡立功,获得加封升格当之无愧。但是之前他在沼田城内,对于福岛正则的态度表现得优柔寡断,让秀保着实感到失望,因此,最终只将他从大和多闻山、伊贺柏原八万石加封转封到了东播磨(三木)二十万石,与宇喜多秀家分掉了整个播磨国。

有人觉得,福岛高吉加封了十二万石已经是该谢天谢地了,但反观和他几乎是同时发迹的那须资吉,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同样是大和八名臣之一,那须资吉在沼田城时位于右侧第六席,比不上福岛高吉,在此之前,他的封地也不过是纪伊岩室、手取两万一千石,仅是前者的四分之一。虽说他桧原歼灭了井伊赤备,后又在追击战中英勇阻击德川军主力撤退,为大军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但仅凭这些功绩,还是超不过福岛高吉的,可恰恰就这如此,他却被秀保给予越前(福井)二十万石的大封赏,相当于翻了十倍,与福岛高吉知行相当;更主要的是,他受封的越前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周边不仅有前田利政、织田秀信这样需要监视的地方豪强,还有郡宗保、松浦秀任等对秀保心怀不满的外放大名。

秀保将那须资吉安置在这些势力中间,足以表明秀保对他的信任,二十万石的大封赏更是希望通过提升他的地位,来制衡和削弱与福岛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福岛高吉,这也可以说是秀保对后者的失望情绪的体现吧。福岛高吉虽说耿直,但却不傻,他应该知道秀保这么做的用意,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是他需要考虑的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至于曾经的左侧第九席青木俊矩,虽说也是位列大和八名臣,但含金量可就十分一般了。他和福岛正则、那须资吉不同,在开战初期并未独领一军,而是跟随岛清兴一同监视川北的各路大名,虽说后来也参与南下追击德川军,但终究无太大建树。不过念及其父青木一矩、其子青木久矩都是秀保依仗的家臣,但考虑到青木氏作为大和丰臣氏谱代家臣的代表,秀保还是对他给予了肯定,将他从纪伊入山、粉河五万石转封到了三河(冈崎)十八万石,坐镇松平氏的发迹地,也算是一种器重和荣誉吧。

同样因为是谱代而受到封赏的,还有桑山一晴、杉若氏宗、本多俊政、堀内氏善、铃木重时、岸田忠之等十余位家臣。其中,除了桑山氏继任当主桑山一晴获得了上野(馆林)十八万石的加封外,其他虽说都提升到了大名格,但多是五万石以下的小大名。毕竟,如今秀保的站位更高,想的也更为长远,那些能力不足的传统谱代势力必须削弱,自己一手提拔的新进家臣将是下一步重点提拔的对象。

谱代说完了,接下来就要说说那些秀保提拔起来的后进之才了。

首先是后藤基次,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在朝鲜、在北陆道都充分发挥出一名“智将”该有的出谋划策、操控全局的能力,是大和丰臣氏一干家臣中,难得的能与藤堂高虎平分秋色的“智多星”。不过由于出仕时间较晚,顾及其他大名和家臣的看法,秀保最终给予他南萨摩(鹿儿岛)十五万石,准许他将岛津氏的本城作为居城,成为为秀保镇守西南边陲的重要一员。

当然,除了对他能力的认可,秀保也是出于实际考虑:虽说岛津氏转封到了南日向,但岛津家与萨摩、大隅国的豪族、地头关系紧密,盘根错节,必须要有重臣坐镇,才能保西南安定。而后藤基次早先出仕黑田氏,对九州的情况十分熟悉,由他出马恰到好处。此外,九州的加藤清正、锅岛直茂、细川忠兴、小西行长都不是秀保的心腹,实在难以让人放心,将后藤基次安插在此处,加上大隅一国成为自己的藏入地,多少也算是给九州上了一道保险。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黑田如水父子,当初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后藤基次,如今成为了和自己知行相同、平起平坐的大名,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呢?

和后藤基次一样,小笠原隆清也是在庆长之役时加入秀保麾下,他和长子小笠原忠清,一个死守御东山,扭转近畿战局;一个担任“任那总代官”平定了朝鲜南部一揆,后率水军登陆江户湾,最终迫使江户开城。这般功绩足以使秀保兑现当年的承诺——信浓(松本)十八万石,南信浓筑摩、伊那两郡的加封,阔别信浓数十年的小笠原氏,终于实现了御家再兴,小笠原父子无不对秀保感激涕零。

同样实现了回归故土理想的还有小宫山晴胜,不,此时他已经在秀保的应允下,用回了之前的名字——武田胜亲,领地也从纪伊转封到了甲斐,获得了山梨、巨摩两郡十二万石的加封,并得以将甲府作为居城,名门武田氏终于在十八年后实现了复兴。至于德川家康于武田旧家臣秋山虎康的女儿(也是穴山信君的养女)所生的那个孩子,虽说早早元服并正式采用“武田信吉”的名号继承武田氏,但在秀保的强硬要求下,他被迫改回德川氏,由于体弱多病,在跟随德川家康前往大坂的途中便去世了,武田胜亲的正统性再也不存在哪怕一丝丝的威胁,这对于秀保维持在甲信地区的统治,是非常重要的。

九州名门大友氏,表面上是在国东半岛实现了复兴,再次成为独立大名,但这全是凭秀保的努力才得以成事,因此,大友义统在此后紧跟秀保步伐,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听从秀保调遣,这已与秀保家臣无异。在九州战役中,他率领家臣与岛津氏鏖战,尽管损失惨重,但获得的回报也是可喜的:丰后速见、久珠两郡(杵筑)十万石加封。在秀保的支持、家臣的努力以及自身的顽强奋战,大友氏最终在北九州重新占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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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四第三势力(下)

现阶段,秀保将自己麾下的大名(家臣)按照亲疏远近、能力大小、臣服先后等因素,暂且分成如下三类:

一是在秀长去世前便侍奉大和丰臣氏的家臣,他们毫无疑问算是谱代,战后也就成了所谓的谱代大名,表面上地位是比较高的,至于实际地位和重视程度,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二是秀吉在世、秀保发迹之前归顺的大名和豪族,这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在“骏远三一揆”中表现亮眼的几家豪族,除去有马丰氏外,足洗义先和西尾俊实也都获得了丰厚的奖赏,前者从骏河转封到越前大野,知行从五万石加封至十二万石;后者从三河转封到陆奥中村,知行从四万四千石加封至九万石。相较几年前仅有几千石知行,如今的待遇足以让他们对秀保感激不尽。而秀保自然也愿意用这些较早归顺自己的大名来管理藏入地、监视外样,毕竟大部分谱代家臣的能力实在不敢恭维。

三是秀保担任后见到上杉氏起兵之间向秀保臣服的大名,这里要注意是臣服,诸如织田秀信、真田昌幸这类大名只是与秀保是一种类似合作的关系,并非完全的臣从,至于战后是否俯首称臣那倒另说,当时他们还是与秀保保持一定对等关系的,因此不能算作秀保麾下的大名。

这段时间不过两年,归顺大名虽说较少,但还是有的,也算是赶上了末班车,例如苗木城主河尻秀长(战后主动要求“王土奉还”,以秀保家臣的身份取代森氏成为岩村等东美浓地区代官)、大田原城主大田原政清(由七千石加封至两万三千石,下野第二大势力)、狭山城主北条氏盛(相模足柄、淘绫两郡四万九千石加封转封,关东名门实现了御家再兴)之流都是在这一时期站队秀保的,他们虽说并不能像前两类一样获得十数万的封赏,但也是实现了各自的夙愿,因而甘心成为秀保安插在地方豪强身旁的“眼睛”。由于这类大名数量较少,随着秀保的威信和实力在全国各地逐步树立和蔓延,急需用人,因此他们在中枢和丰臣氏内部的地位、待遇接近于第二类大名,不少还在后来一度成为家老级别的重量级人物。

至于“大和八名臣”,虽说有的出身于第一、有的出身于第二类大名,但皆是功绩显赫,非其他家臣可比,因此不论待遇、地位还是实力都在上述三类之上,是秀保最为倚重的家臣,其他家臣对此倒也是毫无嫉妒、心悦诚服。

除此之外,秀保还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那便是说服淀姬和秀赖等人接受了丰臣秀次一脉并未断绝的事实,准许三好秀房重新用回丰臣氏本姓以及羽柴的苗字,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被称为丰臣秀房了。同时,秀保还将尾张的爱知、春日井以及知多北部三地共计二十万石赐予他,居城定在了名古屋城,以此作为秀次一脉今后的领地,“尾张丰臣氏”作为除了丰臣宗家、大和丰臣氏之外的第三股势力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尽管世人将其看作是大和丰臣氏的附属,但历代当主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毕竟若是没有秀保,他们连丰臣氏的大门都进不去,如今能有尾张丰沃之地,跻身“三丰臣”之一,夫复何求呢?

至于丰臣秀房的义兄佐藤信次,因在桧原之战时负责东西通信有功,经秀保申请,最终脱离增田氏,成为加贺(松冈)两万石的大名,这也算是对佐藤负责庇护丰臣秀房的一点回报吧。

最后要说的便是秀保和秀赖这一对堂兄弟了。

秀保在战前便拥有以大和、伊势、纪伊、南近江为主的近二百万石知行,是除去德川家康和丰臣宗家之外第三大势力。

经此一役,凭借“再造丰臣氏”之功绩,领地自然更是突飞猛涨。除去上述地方外,他还获得了骏河、伊豆、筑前、伊贺、飞驒、佐渡、壹岐、对马等八国全领,北尾张、东三河、西远江、东石见、东美浓和武藏大部,以及下野、肥前、加贺等国的部分地区,合计知行达到前所未有的五百三十八万石,占当时全国石高(一千八百余万石)的近三成,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大势力。

有人怀疑淀姬实在秀保胁迫下给予其如此巨大的领地加封,可事实并非如此,或者说秀保加封的领地绝大多数不需要与淀姬过多商讨。例如占据大头的武藏、下野等关东地区,那是从叛贼德川氏手中夺回的土地,筑前一国是小早川秀秋转封毛利故土后空出来的,皆不曾是是丰臣宗家的领地,转封给秀保倒也不伤宗家分毫、合情合理,飞驒、佐渡、石见、美浓等国他也大抵如此。

真要说出自丰臣宗家的赏赐,那便是东海道的骏河、东三河、西远江之地,这几处约有石高五十二万石。可众所周知,早在“骏远三一揆”后,这些地方秀吉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秀保任命的代官管理,秀吉去世后,秀保更是加强了支配力度,致使大坂城派来的代官根本无法涉足。将这块地方送给秀保,就算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况且对于立下首功的丰臣亲族大名,五十万石加封实在不算多。

除了来自宗家和叛军的领地,秀保领地中还有部分是来自近江等近畿地方。例如,为了强化对畿内的控制,他将近江的一干小大名都迁往外地,并以分封庶子的名义,预先将西近江(坂本)三十六万石划作庶长子雪千代(驹姬所生)的领地。为避免闲言闲语,他还从自己的直属领地中拿出南伊势三十五万七千石作为三子松千代(樱姬所生)的领地,待两人元服后,便正式授予封地。

至于曾经坐拥一百九十八万石的丰臣秀赖,领地自然是来了个大缩水,不仅在全国各地的矿山港口都被秀保“代管”,就连藏入地也被以“奖赏有功之臣”的名义分出了大半,最后仅剩下山城、河内、和泉、摄津四国一百〇二万石,勉强维持在百万石以上。淀姬一开始不同意将藏入地拿出来奖赏大名,但秀保认为“不拿自己的领地而以没收叛军的领地做奖赏,恐让人觉得不过是借花献佛,难以让诸将感念丰臣氏的恩情”,这才使得淀姬点头应允。虽说目前仍是全国第二大势力,但与秀保的差距却是完全拉开了,秀保之势,较德川家康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此,全国大名完成了新一轮处置,其中知行十万石以上的大名如下:

1 丰臣秀保:全国各地(伏见)五百三十八万石

2 丰臣秀赖:近畿四国(大阪)一百〇二万石

3 前田利政:越中、能登、北加贺九十一万石

4 宇喜多秀家:备前、西播磨(姬路)六十七万石

5 伊达政宗:陆奥南部(仙台)六十二万石

6 蒲生秀行:会津地方(若松)六十万石

7 最上义光:出羽(山形)五十四万石

8 德川秀康:常陆(水户)五十三万三千石

9 毛利秀元:安艺、备后两国(广岛)四十八万七千石

10 福岛正则:备中、美作两国(高松)四十五万四千石

11 加藤清正:中北肥后(熊本)四十四万石

12 池田辉政:中南越后(春日山)四十一万石

13 锅岛直茂:肥前(佐贺)四十万石

14 藤堂高虎:长门、周防两国(山口)三十九万八千石

15 细川忠兴:丰前(小仓)三十九万石

16 浅野长政:南越前(府中)三十八万石

17 岛清兴:因幡、但马、隐岐三国(鸟取)三十七万五千石

18 小早川秀秋:出云、伯耆两国(白鹿)三十二万石

19 蜂须贺家政:阿波(德岛)二十八万石

20 织田秀信:美浓(岐阜)二十八万石

21 小西行长:肥后萨摩(人吉)二十八万石

22 京极高次:丹波(八上)二十八万石

23 佐竹义宣:上野(箕轮)二十八万石

24 宇都宫国纲:下野(宇都宫)二十五万石

25 石田三成:下总(结城)二十五万石

26 加藤嘉明:伊予(松山)二十万六千石

27 生驹一正:讃岐(高松)二十万四千石

28 福岛高吉:东播磨(三木)二十万石

29 那须资吉:越前(福井)二十万石

30 青木俊矩:三河(冈崎)十八万五千石

31 桑山一晴:上野(馆林)十八万二千石

32 有马丰氏:上总(久留里)十八万石

33 小笠原忠清:信浓(松本)十八万石

34 上杉景胜:越后(新发田)十五万石

35 后藤基次:南萨摩(鹿儿岛)十五万石

36 黑田长政:陆奥(三春)十五万石

37 岛津忠恒:南日向(佐土原)十四万石

38 立花宗茂:筑后(柳河)十三万石

39 真田昌幸:信浓(上田)十二万七千石

40 大谷吉继:土佐(中村)十二万石

41 堀秀治:信浓(川中岛)十二万石

42 小宫山晴胜:甲斐(甲府)十二万石

43 足洗义先:越前(大野)十二万石

44 大友义统:丰后(杵筑)十万二千石

45 九鬼嘉隆:志摩(鸟羽)十万一千石

46 毛利胜信:筑后(久留米)十万石

47 增田长盛:南筑后(黑木)十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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